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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庸     侠客行txt下载     侠客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凌霄城

    这日晚间石破天一早就上了床但思如潮涌翻来覆去的真到中宵才迷迷糊糊的入

    睡。

    睡梦之中忽听得窗格上得得得的轻高三下他翻身从起记得丁当以前两次半夜里来

    寻自己都是这般击窗为号不禁冲口而出:“是叮叮……”只说得三个字立即住口叹

    了口气心想:“我这可不是痴?叮叮当当早随她那天哥去了又怎会再来看我?”

    却见窗子缓缓推开一个苗条的身形轻轻跃入格的一笑却不是丁当是谁?她走到床

    前低声笑道:“怎么将我截去了一半?叮叮当当变成了叮叮?”

    石破天又惊又喜“啊”的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道:“你……你怎么又来了?”丁

    当抿嘴笑道:“我记挂着你来瞧你啊。怎么啦来不得么?”石破天摇头道:“你找到了

    你真天哥又业瞧我这假的作甚?”

    丁当笑道:“啊唷生气了是不是?天哥日里我打了你一记你恼不恼?”说着伸

    手轻抚他面颊。

    石破天鼻中闻到甜甜的香气脸上受着她滑腻手掌温柔的抚摸不由得心烦意乱嗫嚅

    道:“我不恼。叮叮当当你不用再看我。你认错了人大家都没法子只要你不当我是骗

    子那就好了。”

    丁当柔声道:“小骗子小骗子!唉你倘若真是个骗子说不定我反而喜欢。天哥

    你是天下少有的正人君子你跟我拜堂成亲始终……始终没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

    石破天全身烧不由得羞惭无地道:“我……我不是正人君子!我不是不想只是

    我不……不敢!幸亏……幸亏咱们没有什么否则……否则可就不知如何是好!”

    丁当退开一步坐在床沿之上双手按着脸突然呜呜咽咽的啜泣起来。石破天慌了手

    脚忙问:“怎……怎么啦?”丁当哭道:“我……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可是人家……人

    家却不这么想啊。我当真是跳在黄河里也洗不清了。那个石中玉他……他说我跟你拜过了

    天地同过了房他不肯要我了。”石破天顿足道:“这……这便如何是好?叮叮当当你

    不用着急我跟他说去。我去对他说我跟你清清白白那个相敬如……如什么的。”

    丁当忍不住卟哧一声破涕为笑说道:“‘相敬如宾’是不能说的人家夫妻那才是

    相敬如宾。”石破天道:“啊对不起我又说错了。我听高三娘子说过却不明白这四个

    字的真正意思。”

    丁当忽又哭了起来轻轻顿足说道:“他恨死了你你跟他说他也不会信你的。”

    石破天内心隐隐感到欢喜:“他不要你我可要你。”但知这句话不对就是想想也不

    该口中只说:“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唉都是我不好这可累了你啦!”

    丁当哭道:“他跟你无亲无故你又无恩于他反而和他心上人拜堂城亲洞房花烛

    他不恨你恨谁?倘若他……他不是他而是范一飞、吕正平他们你是救过他性命的大恩

    公当然不论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了。”

    石破天点头道:“是是叮叮当当我好生过意不去。咱们总得想个法子才是。啊

    有了你请爷爷去跟他说个明白好不好?”丁当顿足哭道:“没用的没用的。他……他

    石中玉过不了几天就没命啦咱们一时三刻又到那里找爷爷去?”石破天大惊问道:

    “为什么他过不了几天就没了性命?”

    丁当道:“雪山派那白万剑先前误认你是石中玉将你捉拿了去幸亏爷爷和我将你救

    得性命否则的话他将你押到凌霄城中早将你零零碎碎的割来杀了你记不记得?”石

    破天道:“当然记得。啊哟不好!这一次石庄主和白师傅又将他送上凌霄城去。”丁当哭

    声道:“雪山派对他恨之切骨。他一入凌霄城那里还有性命?”石破天道:“不错雪山

    派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来捉我事情确是非同小可。不过他们冲着石庄主夫妇的面子说不定

    只将你的天哥责骂几句也就算了。”

    丁当咬牙道:“你倒说得容易?他们要责骂不会在这里开口吗?何必万里迢迢的押他

    回去?他们雪山派为了拿他已死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石破天登时背上出了一阵冷汗雪山派此次东来江南确是死伤不少别说石中玉在凌

    霄城中所犯的事必定十分重大单是江南这笔帐就决非几句责骂便能了结。

    丁当又道:“天哥他确有过犯自己送了命也就罢了最可惜石庄主夫妇这等侠义仁厚

    之人却也要陪上两条性命。”

    石破天跳将起来颤声道:“你……你说什么?石庄主夫妇也要陪上性命?”石清、闵

    柔二人这数日来待他亲情深厚虽说是认错了人但在他心中却仍是世上待他最好之人

    一听到二人有生死危难自是关切无比。

    丁当道:“石庄主夫妇是天哥的父母他们送天哥上凌霄城去难道是叫他去送死?自

    然是要向白老爷子求情了。然而白老爷子一定不会答允的非杀了天哥不可。石庄主夫妇爱

    护儿子之心何等深切到得紧要关头势须动武。你倒想想看凌霄城高手如云又占了地

    利之便石庄主夫妇再加上天哥只不过三个人又怎能是他们的对手?唉我瞧石夫人待

    你真好你自己的妈妈恐怕也没她这般爱惜你。她……她……竟要去死在凌霄城中我想想

    就难过。”说着双手掩面又嘤嘤啜泣起来。

    石破天全身热血如沸说道:“石庄主夫妇有难不论凌霄城有多大凶险我都非赶去

    救援不可。就算救他们不行我也宁可将性命陪在那里决不独生。叮叮当当我去了!”

    说着大踏步便走向房门。

    丁当拉住他衣袖问道:“你去那里?”

    石破天道:“我连夜赶上他们和石庄主夫妇同上凌霄城去。”丁当道:“威德先生白

    老爷子武功厉害得紧再加上他儿子白万剑还有什么风火神龙封万里啦等等高手就说你

    武功上胜得过他们但凌霄城中步步都是机关铜网毒箭不计其数。你一个不小心踏入了

    陷井便有天大的本事饿也饿死了你。”石破天道:“那也顾不得啦。”

    丁当道:“你逞一时血气之勇也死在凌霄城中可是能救得了石庄主夫妇么?你若是

    死了我可不知有多伤心我……我也不能活了。”

    石破天突然听到她如此情致缠绵的言语一颗心不由得急跳动颤声道:“你……你

    为什么对我这样好?我又不是你的……你的真天哥。”

    丁当吧道:“你们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在我心里实在也没什么分别何况我和你相聚

    多日你又一直待我这么好。‘日久情生’这四个字你总听见过吧?”她抓住了石破天双

    手说道:“天哥你答允我你无论如何不能去死。”石破天道:“可是石庄主夫妇不

    能不救。”丁当道:“我倒有个计较在此就怕你疑心我不怀好意却不便说。”石破天急

    道:“快说快说!你又怎会对我不怀好意?”

    丁当迟疑道:“天哥这事太委屈了你又太便宜了他。任谁知道了都会说我安排了

    个圈套要你去钻。不行这件事不能这么办。虽然说万无一失毕竟太不公道。”

    石破天道:“到底是什么法子?只须救得石庄主夫妇委屈了我又有何妨?”

    丁当道:“天哥你既定要我说我便听你的话这就说了。不过你倘若真要照这法子

    去干我可又不愿。我问你他们雪山派到底为会议这般痛恨石中玉非杀了他不可?”

    石破天道:“似乎石中玉本是雪山派弟子犯了重大门规在凌霄城中害死了白师傅的

    小姐又累得他师父封万里给白老爷爷斩了一条臂膀说不定他还做了些别的坏事。”

    丁当道:“不错正因为石中玉害死了人他们才要杀他抵命。天哥你有没害死过白

    师傅的小姐?”石破天一怔道:“我?我当然没有。白师傅的小姐我从来就没见过。”丁

    当道:“这就是了。我想的法子说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让你去扮石中玉陪着石庄主

    夫妇到凌霄城去。等得他们要杀你之时你再吐露真相说道你是狗杂种不是石中玉。他

    们要杀的是石中玉并不是你最多骂你一顿说你不该扮了他来骗人终究会将你放了。

    他们不杀你石庄主夫妇也不会出手当然也就不会送了性命。”

    石破天沉吟诗道:“这法子倒真好。只是凌霄城远在西域几千里路和白师傅他们一路

    同行只怕……只怕我说不了三名话就露了破绽出来。叮叮当当你知道我笨嘴笨舌

    那里及得上你这个……你这个天哥的聪明伶俐。”说着不禁黯然。

    丁当道:“这个我倒想过了。你只须在喉头上涂上些药物让咽喉处肿了起来装作生

    了个大疮从此不再说话肿消之后仍是不说话假装变了哑巴就什么破绽也没有了。”

    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天哥法子虽妙但总是教你吃亏我实在过意不去。你

    知道的在我心中宁可我自己死了也不能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石破天听她语意之中对自己这等情深爱重这时候别说要他假装哑巴就是要自己为她

    而死那也是勇往直前绝无异言当即大声道:“很好这主意真妙!只是我怎么去换了

    石中玉出来?”丁当道:“他们一行人都在横石镇上住宿咱们这就赶去。我知道石中玉睡

    的房间咱们悄悄进去让他跟你换了衣衫。明日早晨你就大声呻吟说是喉头生了恶疮

    从此之后不到白老爷子真要杀你你总是不开口说话。”石破天喜道:“叮叮当当这般

    好法子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丁当道:“一路上你跟谁也不可说话和石庄主夫妇也不可太亲近了。白师傅他们十分

    精明厉害你只要露出半点马脚他们一起疑心可就救不得石庄主夫妇了。唉石庄主夫

    妇英雄侠义倘若就此将性命断送在凌霄城里……”说着摇摇头叹了口长气。

    石破天点头道:“这个我自理会得便是杀我头也不开口。咱们这就走吧。”

    突然间房门呀的一声推开一个女子声音叫道:“少爷你千万别上她当!”蒙胧夜色

    之中只见一个少女站在门口正是侍剑。

    石破天道:“侍剑姊姊什……什么别上她当?”侍剑道:“我在房门外都听见啦。这

    丁姑娘不安好心她……她只是想救她那个天哥骗了你去作替死鬼。”石破天道:“不是

    的!丁姑娘是帮我想法子去救石庄主、石夫人。”侍剑急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少爷她

    决不会对你安什么好心。”

    丁当冷笑道:“好啊你本来是真帮主的人这当儿吃里扒外却来挑拨是非。”转头

    向石破天道:“天哥别理这小贱人你快去问陈香主他们要一把闷香可千万别说起咱们

    计较之事。要到闷香后别再回来在大门外等我。”石破天问道:“要闷香作什么?”丁

    当道:“等会你自然知道快去快去!”石破天道:“是!”推窗而出。

    丁当微微冷笑道:“小丫头你良心倒好!”

    侍剑惊呼一声转身便逃。丁当那容她逃走?抢将上去双掌齐击中在她后心侍

    剑哼也没哼登时毙命。

    丁当正要越窗而出忽然想起一事回身将侍剑身上衣衫扯得稀烂裤子也扯将下来

    裸了下身将她尸身放在石破天的床上拉过锦被盖上。次日长乐帮帮众觉定当她是力

    拒强暴被石破天一怒击毙。这么一来石破天数日不归贝海石等只道他暂离避羞一时

    也不会出外找寻。

    她布置已毕悄悄绕到大门外。过了一盏茶时分石破天越墙出来说道:“闷香拿到

    了。”丁当道:“很好!”两人快步而行来到河边乘上小船。

    丁当执桨划了数里弃船上岸只见柳树下系着两匹马。丁当道:“上马吧!”石破天

    赞道:“你真想得周到连坐骑都早备下了。”丁当脸上一红嗔道:“什么周到不周到?

    这是爷爷的马我又不知道你急着想去搭救石庄主夫妇。”

    石破天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生气不敢多说便即上马。两人驰到四更天时到了横石

    镇外下马入镇。

    丁当引着他来到镇上四海客栈门外低声道:“石庄主夫妇和儿子睡在东厢第二间大房

    里。”石破天道:“他们三个睡在一房吗?可别让石庄主、石夫人惊觉了。”

    丁当道:“哼做父母的怕儿子逃走对雪山派没法子交代啊睡在一房以便日夜监

    视。他们只管顾着自己侠义英雄的面子却不理会亲生儿子是死是活。这样的父母天下倒

    是少有。”言语中大有愤愤不平之意。

    石破天听她突然起牢骚来倒不知如何接口才是低声问道:“那怎么办?”

    丁当道:“你把闷香点着了塞在他们窗中待闷香点完石庄主夫妇都已昏迷。就推

    窗进内悄悄将石中玉抱出来便是。你轻功好翻墙进去白师傅他们不会知觉的我可不

    成就在那边屋檐下等你。”石破天点头道:“那倒不难。陈香主他们将雪山派弟子迷倒擒

    获使的便是这种闷香吗?”丁当点了点头笑道:“这是贵帮的下三滥法宝想必十分灵

    验否则雪山群弟子也非泛泛之辈怎能如此轻易的手到擒来?”又道:“不过你千万得小

    心了不可出半点声息。石庄主夫妇却又非雪山派弟子可比。”

    石破天答应了打火点燃了闷香虽在空旷之处只闻到点烟气便已觉头晕脑胀。他

    微微一惊问道:“这会熏死人吗?”丁当道:“他们用这闷香去捉拿雪山弟子不知有没

    熏死了人。”

    石破天道:“那倒没有。好你在这里等我。”走到墙边轻轻一跃逾垣而入了无

    声息找到东厢第二间房的窗子侧耳听得房中三人呼吸匀净好梦正酣便伸舌头舐湿纸

    窗轻轻挖个小孔将点燃了的香头塞入孔中。

    闷香燃得好快过不多时便已烧尽。他倾听四下里并无人声当下潜运内力轻推窗扣

    便断随即推开窗子左手撑在窗槛上轻轻翻进房中藉着院子中射进来的星月微光见

    房中并列两炕石清夫妇睡于北炕石中玉睡于南炕三人都睡着不动。

    他踏上两步忽觉一阵晕眩知是吸进了闷香忙屏住呼吸将石中玉抱起轻轻跃到

    窗外翻墙而出。

    丁当守在墙外低声赞道:“干净利落天哥你真能干。”又道:“咱们走得远些

    别惊动了白师傅他们。”

    石破天抱着石中玉跟着她走出数十丈外。丁当道:“你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衫都脱了

    下来和他对换了。袋里的东西也都换过。”石破天探手入怀摸到大悲老人所赠的一盒木

    偶又有两块铜牌掏了出来问道:“这……这个也交给他么?”丁当道:“都交给他!

    你留在身上万一给人见到岂非露出了马脚?我在那边给你望风。”

    石破天见丁当走远便混身上下脱个精光换上石中玉的内内裤再将自己的衣服给石

    中玉穿上说道:“行啦换好了!”

    丁当回过身来说道:“石庄主、石夫人的两条性命此后全在乎你装得像不像了。”

    石破天道:“是我一定小心。”

    丁当从腰间解下水囊将一皮囊清水都淋在石中玉头上向他脸上凝视一会这才转过

    头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铁盒揭开盒盖伸手指挖了半盒油膏对石破天道:“仰起头

    来!”将油膏涂在他喉头说道:“天亮之前便抹去了药膏免得给人瞧破。明天会有些

    痛这可委屈你啦。”石破天道:“不打紧!”只见石中玉身子略略一动似将醒转忙

    道:“叮叮当当我……我去啦。”丁当道:“快去快去!”

    石破天举步向客栈走去走出数丈一回头只见石中玉已坐起身来似在和丁当低声

    说话忽听得丁当格的一笑声音虽轻却充满了欢畅之意。石破天突然之间感到一阵剧烈

    的难过隐隐觉得:从今而后再也不能和丁当在一起了。

    他略一踟蹰随即跃入客栈推窗进房。房中闷香气息尚浓他凝住呼吸开了窗子让

    冷风吹入只听远处马蹄声响起知是丁当和石中玉并骑而去心想:“他们到那里去了?

    叮叮当当这可真的开心了吧?我这般笨嘴笨舌跟她在一起原是常常惹她生气。”

    在窗前悄立良久喉头渐渐痛了起来当即钻入被窝。

    丁当所敷的药膏果然灵验过不到小半个时辰石破天喉头已十分疼痛伸手摸去触

    手犹似火烧肿得便如生了个大瘤。他挨到天色微明将喉头药膏都擦在在被上然后将被

    子倒转来盖在身上以防给人觉药膏然后呻吟了起来那是丁当教他的计策好令石清

    夫妇关注他的喉痛纵然觉察到头晕怀疑或曾中过闷香也不会去分心查究。

    他呻吟了片刻石清便已听到问道:“怎么啦?”语意之中颇有恼意。闵柔翻身坐

    起道:“玉儿身子不舒服么?”不等石破天回答便即披衣过来探看一眼见到他双颊

    如火颈中更肿起了一大块不由得慌了手脚叫道:“师哥师哥你……你来看!”

    石清听得妻子叫声之中充满了惊惶当即跃起纵到儿子炕前见到他颈中红肿得甚是

    厉害心下也有些慌说道:“这侈半是初起的痈疽及早医治当无大害。”问石破天

    道:“痛得怎样?”

    石破天呻吟了几声不敢开口说话心想:“我为了救你们才假装生这大疮。你们这

    等关心可见石中玉虽然做了许多坏事你们还是十分爱他。可就没一人爱我。”心中一

    酸不由得目中含泪。

    石清、闵柔见他几乎要哭了出来只道他痛得厉害更是慌乱。石清道:“我去找个医

    生来瞧瞧。”闵柔道:“这小镇上怕没好医生咱们回镇江去请贝大夫瞧瞧好不好?”石

    清摇头道:“不!没的既让白万剑他们起疑又让贝海石更多一番轻贱。”他知贝海石对他

    儿子十分不满说不定会乘机用药加害于他当即快步走了出去。

    闵柔斟了碗热汤来给石破天喝。这毒药药性甚是厉害丁当又给他搽得极多咽喉内外

    齐肿连汤水都不易下咽。闵柔更是惊慌。

    不久石清陪了个六十多岁的大夫进来。那大夫看看石破天的喉头又搭了他双手腕脉

    连连摇头说道:“医书云:痈有六不可治咽喉之处药食难进此不可治之一也。这

    位世兄脉洪弦数乃阳盛而阴滞之象。气阳也血阴也血行脉内气行脉外气得邪

    而郁津液稠粘积久渗入脉中血为之浊……”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下去石清插口道:

    “先生小儿之痈尚属初起以药散之谅无不可。”那大夫摇头摆脑的道:“总算这位

    世兄命大这大痈在横石镇上作出来遇上了我性命是无碍的只不过想要在数日之内

    消肿复原却也不易。”

    石清、闵柔听得性命无碍都放了心忙请大夫开方。那大夫沉吟良久开了张药方

    用的是芍药、大黄、当归、桔梗、防风、薄荷、芒硝、金银花、黄耆、赤茯苓几味药物。

    石清粗通药性见这些药物都是消肿、化脓、清毒之物倒是对症便道:“高明高

    明!”送了二两银子诊金将大夫送了出去亲去药铺赎药。

    待得将药赎来雪山派诸人都已得知。白万剑生怕石清夫妇闹什么玄虚想法子搭救儿

    子假意到房中探病实则是察看真相待见石破天咽喉处的确肿得厉害闵柔惊惶之态绝

    非虚假白万剑心下暗暗得意:“你这奸猾小子好事多为到得凌霄城后一刀将你杀了倒

    便宜了你原是要你多受些折磨。这叫做冥冥之中自有报应。”但当着石清夫妇的面也

    不便现出幸灾乐祸的神色反对闵柔安慰了几句退出房去。

    石清瞧着妻子煎好了药服侍儿子一口一口的喝了说道:“我已在外面套好了大车。

    中玉男子汉大丈夫可得硬朗些一点儿小病别耽误了人家大事。咱们走吧。”

    闵柔踌躇道:“孩子病得这么厉害要他硬挺着上路只怕……只怕病势转剧。”石清

    道:“善恶二使正赴凌霄城送邀客铜牌白师兄非及时赶到不可。要是威德先生和他们动手

    之时咱们不能出手相助那更加对不起人家了。”闵柔点头道:“是!”当下帮着石破天穿

    好了衣衫扶他走出客栈。

    她明白丈夫的打算以石清的为人决不肯带同儿子偷偷溜走。侠客岛善恶二使上凌霄

    城送牌白自在性情暴躁无比一向自尊自大决不会轻易便接下铜牌势必和张三、李四

    恶斗一场。石清是要及时赶到全力相助雪山派倘若不幸战死那是武林中人的常事石

    家三人全都送命在凌霄城中儿子的污名也就洗刷干净了。但若竟尔取胜合雪山派和玄素

    庄之力打败了张三、李四儿子将功赎罪白自在总不能再下手杀他。

    闵柔在长乐帮总舵中亲眼见到张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动起手来自是胜少败多然而血

    肉之躯武功再高总也难免有疏忽失手之时一线机会总是有的与其每日里提心吊胆

    郁郁不乐不如去死战一场图个侥幸。他夫妇二人心意相通石清一说要将儿子送上凌霄

    城去闵柔便已揣摸到了他的用意。她虽爱怜儿子终究是武林中成名的侠女思前想后

    毕竟还是丈夫的主意最高是以一直没加反对。

    白万剑见石清夫妇不顾儿子身染恶疾竟逼着他赶路心下也不禁钦佩。

    横石镇上那大夫毫不高明将石破天颈中的红肿当作了痈疽但这么一来却使石清夫

    妇丝毫不起疑心。白万剑等人自然更加瞧不出来。石破天与石中玉相貌本像穿上了石中玉

    一身华丽的衣饰宛然便是个翩翩公子。他躺在大车之中一言不。他不善作伪沿途露

    出的破绽本来着实不少只是石清夫妇与儿子分别已久他的举止习惯原本如何二人毫不

    知情石破天破绽虽多但只要不开口说话他二人纵然精明却也瞧不出来。

    一行人加紧赶路唯恐给张三、李四走在头里凌霄城中众人遇到凶险是以路上毫不

    敢耽搁。到得湖南境内石破天喉肿已消弃车骑马却仍是哑哑的说不出话来。石清陪了

    他去瞧了几次医生诊不出半点端倪不免平添了几分烦恼教闵柔多滴无数眼泪。

    不一日已到得西域境内。雪山弟子熟悉路径尽抄小路行走料想张三、李四脚程虽

    快不知这些小路势必难以赶在前头。但石清夫妇想着见到威德先生之时倘若他大雷

    霆立时要将石中玉杀了而张三、李四决无如此凑巧的恰好赶到那可就十分难处当真

    是早到也不好迟到也不好。夫妻二人暗中商量了几次苦无善法惟有一则听天由命二

    则相机行事了。

    又行数日众人向一条山岭上行去走了两日地势越来越高。这日午间众人到了一

    排大木屋中。白万剑询问屋中看守之人得知近日并无生面人到凌霄城来登时大为宽心

    当晚众人在木屋中宿了一宵次日一早将马匹留在大木屋中步行上山。此去向西山势

    陡峭已无法乘马。几名雪山弟子在前领路一路攀援而上。

    石破天跟在父母身后既不前亦不落后。石清和闵柔见他脚程甚健气息悠长均

    想:“这孩子内力修为大是不弱倒不在我夫妇之下。”想到不久便要见到白自在却又

    担起心来。

    行到傍晚只见前面一座山峰冲天而起峰顶建着数百间房屋屋外围以一道白墙。

    白万剑道:“石庄主这就是凌霄城了。僻处穷乡一切俱甚粗简。”石清赞道:“雄

    踞绝顶俯视群山‘凌霄’两字果然名副其实。”眼见山腰里云雾霭霭上升渐渐将凌

    霄城笼罩在白茫茫的一片云气之中。

    众人行到山脚下时天已全黑即在山脚上的两座大石屋中住宿。这两座石屋也是雪山

    派所建专供上峰之人先行留宿一宵以便养足精神次晨上峰。

    第二日天刚微明众人便即启程上峰这山峰远看已甚陡峭待得亲身攀援而上更是

    险峻。众人虽身具武功沿途却也休息了两次才在半山亭中打尖。申牌时分到了凌霄城

    外只见城墙高逾三丈墙头墙垣雪白一片尽是冰雪。

    石清道:“白师兄城墙上凝结冰雪坚如精铁外人实难攻入。”

    白万剑笑道:“敝派在这里建城开派已有一百七十余年倒不曾有外敌来攻过。只隆

    冬之际常有饿狼侵袭却也走不进城去。”说到这里见护城冰沟上的吊桥仍是高高曳起

    并不放下不由得心中有气大声喝道:“今日是谁轮值?不见我们回来吗?”

    城头上探出一个头来说道:“白师伯和众位师伯、师叔回来了。我这就禀报去。”白

    万剑喝道:“玄素庄石庄主夫妇大驾光临快放下吊桥。”那人道:“是是!”将头缩了

    进去但隔了良久仍是不见放下吊桥。

    石清见城外那道冰沟有三丈来阔不易跃过。寻常城墙外都有护城河此处气候严寒

    护城河中河水都结成了冰但这沟挖得极深沟边滑溜溜地结成一片冰壁不论人兽掉将

    下去都是极难上来。

    耿万钟、柯万钧等连声呼喝命守城弟子赶快开门。白万剑见情形颇不寻常担心城中

    出了变故低声道:“众师弟小心说不定侠客岛那二人已先到了。”众人一听都是吃了

    一惊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按剑柄。

    便在此时只听得轧轧声响吊桥缓缓放下城中奔出一人身穿白色长袍一只右袖

    缚在腰带之中衣袖内空荡荡地显是缺了一条手臂。这人大声叫道:“原来是石兄、石嫂

    到了稀客稀客!”

    石清见是风火神龙封万里亲自出迎想到他断了一臂全是受了儿子牵累心下十分抱

    憾抢步上前说道:“封二弟愚兄夫妇带同逆子向白师伯和你领罪来啦。”说着上前

    拜倒双膝跪地。他自成名以来除了见到尊长从未向同辈朋友行过如此大礼实因封万

    里受害太甚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要知封万里剑术之精实不在白万剑之下此刻他断了

    右臂二十多年的勤学苦练尽付流水‘剑术’二字是再也休提了。

    闵柔见丈夫跪倒儿子却怔怔的站在一旁忙在他衣襟上一拉自己在丈夫身旁跪倒。

    石破天心道:“他是石中玉的师父。见了师父自当磕头。”他生怕扮得不像给封万

    里看破跪倒后立即磕头咚咚有声。

    雪山群弟子一路上对他谁也不加理睬此刻见他大磕响头均想:“你这小子知道命在

    顷刻便来磕头求饶那可没这般容易。”

    封万里却道:“石兄、石嫂这可折杀小弟了!”忙也跪倒还礼。

    石清夫妇与封万里站起后石破天兀自跪在地下。封万里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向石清

    道:“石兄、石嫂当年恒山聚会屈指已一十二年二位丰采如昔。小弟虽然僻处边陲

    却也得知贤伉俪在武林中行侠仗义威名越来越大实乃可喜可贺。”

    石清道:“愚兄教子无方些许虚名又何足道?今日见贤弟如此当真是羞愧难当

    无地自容。”

    封万里哈哈大笑道:“我辈是道义之交承蒙两位不弃说得上‘肝胆相照’四字。

    是你得罪了我也好是我得罪了你也好难道咱们还能挂在心上吗?两位远来辛苦快进城

    休息去。”石破天虽然跪在他面前他眼前只如便没这个人一般。

    当下石清和封万里并肩进城。闵柔拉起儿子眉头双蹙眼见封万里这般神情嘴里说

    得漂亮语气中显是恨意极深并没原宥了儿子的过犯。

    白万剑向侍立在城门边的一名弟子招招手低声问道:“老爷子可好?我出去之后城

    里出了什么事?”那弟子道:“老爷子……就是……就是近来脾气大些。师伯去后城里也

    没出什么事。只是……只是……”白万剑脸一沉问道:“只是什么?”

    那弟子吓得打了个突道:“五天之前老爷子脾气大将6师伯和苏师叔杀了。”

    白万剑吃了一惊忙问:“为什么?”那弟子道:“弟子也不知情。前天老爷子又将燕师叔

    杀了还斩去了杜师伯的一条大腿。”白万剑只吓得一颗心怦怦乱跳暗道:“6、苏、

    燕、杜四位师兄弟都是本派好手父亲平时对他们都甚为看重为什么陡下毒手?”忙将那

    弟子拉在一边待闵柔、石破天走远才问:“到底为了什么事?”

    那弟子道:“弟子确不知情。凌霄城中死了这三位师伯、师叔后大家人心惶惶。前天

    晚上张师叔、马师叔不别而行留下书信说是下山来寻白师伯。天幸白师伯今日归来

    正好劝劝老爷子。”

    白万剑又问了几句不得要领当即快步走进大厅见封万里已陪着石清夫妇在用茶

    便道:“两位请宽坐。小弟少陪进内拜见家严请他老人家出来见客。”封万里皱眉道:

    “师父忽然自前天起身染恶疾只怕还须休息几天才能见客。否则他老人家对石兄向来十

    分尊重早就出来会见了。”白万剑心乱如麻道:“我这就瞧瞧去。”

    他急步走进内堂来到父亲的卧室门外咳嗽一声说道:“爹爹孩儿回来啦。”

    门帘掀起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的美妇人正是白自在的妾侍窈娘她脸色憔悴说道:

    “谢天谢地大少爷这可回来啦咱们正没脚蟹似的不知道怎么才好。老爷子打大前天上

    忽然神智胡涂了我……我求神拜佛的毫不效验大少爷你……你……”说到这里便抽

    抽噎噎的哭了起来。白万剑道:“什么事惹得爹爹生这么大气?”窈娘哭道:“也不知道是

    弟子们说错了什么话惹得老爷子大雷霆连杀了几个弟子。老爷子气得全身抖一回

    进房中脸上抽筋口角流涎连话也不会说了有人说是中风也不知是不是……”一面

    说一面呜咽不止。

    白万剑听到‘中风’二字全身犹如浸入了冰水一般更不打话大叫:“爹爹!”冲

    进卧室只见父亲炕前锦帐低垂房中一瓦罐药正煮得扑扑地冒着热气。白万剑又叫:

    “爹爹!”伸手揭开帐子只见父亲朝里而卧身子一动也不动竟似呼吸也停止了大惊

    之下忙伸手去探他鼻息。

    手指刚伸到他口边被窝中突然探出一物喀嚓一响将他右手牢牢箝住竟是一只生

    满了尖刺的钢夹。白万剑惊叫:“爹爹是我孩儿回来了。”突然胸腹间同时中了两指

    正中要穴再也不能动弹了。

    石清夫妇坐在大厅上喝茶封万里下相陪。石破天垂手站在父亲身旁。封万里尽问些

    中原武林中的近事言谈始终不涉正题。

    石清鉴貌辨色觉得凌霄城中上上下下各人均怀极大隐忧却也不感诧异心想:“他

    们得知侠客岛使者即将到来这是雪山派存亡荣辱的大关头人人休戚相关自不免忧心忡

    忡。”

    过了良久始终不见白万剑出来。封万里道:“家师这场疾病起得委实好凶白师哥

    想是在侍候汤药。师父内功深厚身子向来清健这十几年来连伤风咳嗽也没一次想不

    到平时不生病突然染疾竟是如此厉害但愿他老人家早日痊愈才好。”石清道:“白师

    伯内功造诣天下罕有年纪又不甚高调养几日定占勿药。贤弟也不须太过担忧。”心

    中却不由得暗喜:“白师伯既然有病便不能立时处置我孩儿天可怜见好歹拖得几日

    待那张三、李四到来大伙儿拚力一战咱们玄素庄和雪山派共存亡便是。”

    说话之间天色渐黑封万里命人摆下筵席倒也给石破天设了座头。除封万里外雪

    山派又有四名弟子相陪。耿万钟、柯万钧等新归的弟子却俱不露面。陪客的弟子中有一人年

    岁甚轻名叫6万通口舌便给不住劝酒连石破天喝干一杯后也随即给他斟上。

    闵柔喝了三杯便道:“酒力不胜请赐饭吧。”6万通道:“石夫人有所不知敝处

    地势高峻气候寒冷兼之终年云雾缭绕湿气甚重两位虽然内功深厚寒气湿气俱不能

    侵但这参阳玉酒饮之于身子大有补益通体融和是凌霄城中一日不可或缺之物。两位还

    请多饮几杯。”说着又给石清夫妇及石破天斟上了酒。

    闵柔早觉这酒微辛而甘参气甚重听得叫做‘参阳玉酒’心想:“他说得客气说

    什么我们内功深厚不畏寒气湿气侵袭看来不饮这种烈性药酒于身子还真有害。”于是

    又饮了两杯突然之间只觉小腹间热气上冲跟着胸口间便如火烧般热了起来忙运气按

    捺笑道:“封贤弟这……这酒好生厉害!”

    石清却霍地站起喝道:“这是什么酒?”

    封万里笑道:“这参阳玉酒酒性确是厉害些却还难不到名闻名天下的黑白双剑

    吧?”

    石清厉声道:“你……你……”突然身子摇幌向桌面俯跌下去。闵柔和石破天忙伸手

    去扶不料二人同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都摔在石清身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石破天迷迷糊糊的醒来初时还如身在睡梦之中缓缓伸手

    想要撑身坐起突觉双手手腕上都扣着一圈冰冷坚硬之物心中一惊登时便清醒了惊觉

    手脚都已戴上了铐镣眼前却是黑漆一团不知身在何处。忙跳起身来只跨出两步砰的

    一声额头便撞上了坚硬的石壁。

    他定了定神慢慢移动脚步伸手触摸四周觉处身在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之中地

    下高低不平都是巨石。他睁大眼睛四下察看只见左角落里略有微光透入凝目看去是

    个不到一尺见方的洞穴猫儿或可出入却连小狗也钻不过去。他举起手臂以手铐敲打石

    壁四周出重浊之声显然石壁坚厚异常难以攻破。

    他倚墙而坐寻思:“我怎么会到了这里?那些人给我们喝的什么参阳玉酒定是大有

    古怪想是其中有蒙*汗*药之类是以石庄主也会晕倒摔跌在酒席之上。看来雪山派的人执

    意要杀石中玉生怕石庄主夫妇抗拒因此将我们迷倒了。然而他们怎么又不杀我?多半是

    因白老爷子有病先将我们监禁几日待他病愈之后亲自处置。”

    又想:“白老爷子问起之时我只须说明我是狗杂种不是石中玉他和我无怨无仇

    查明真相后自会放我。但石庄主夫妇他却未必肯放说不定要将他二人关入石牢待石中玉

    自行投到再放可就不知要关到何年何月了。石夫人这么斯文干净的人给关在瞧不见天光

    的石牢之中气也气死她啦。怎么想个法子将她和石庄主救了出去然后我留着慢慢再和白

    老爷子分说?”

    想到救人登时起愁来:“我自己给上了脚镣手铐还得等人来救怎么能去救人?

    凌霄城中个个都是雪山派的又有谁能来救我?”

    他双臂一分运力崩动铁铐但听得呛啷啷铁链声响个不绝铁铐却纹丝不动原来手

    铐和脚镣之间还串连着铁链。

    便在此时那小洞中突然射进灯光有人提灯走近跟着洞中塞进一只瓦钵盛着半钵

    米饭饭上铺着几根咸菜一只毛竹筷插在米饭中。石破天顾不得再装哑巴叫道:“喂

    喂我有话跟白老爷子说!”外面那人嘿嘿几声冷笑洞中射进来的灯光渐渐隐去竟一句

    话也不说便走了。

    石破天闻到饭香便即感到十分饥饿心想:“我在酒筵中吃了不少菜怎么这时候又

    饿得厉害?只怕我晕去的时候着实不短。”捧起瓦钵拔筷便吃将半钵白饭连着咸菜吃了

    个干净。

    吃完饭后将瓦钵访回原处数次用力挣扎觉手足上铐镣竟是精钢所铸虽运起内

    力亦无法将之拉得扭曲反而手腕和足踝上都擦破了皮;再去摸索门户不久便摸到石门

    的缝隙以肩头推去石门竟绝不摇幌也不知有多重实。他叹了口气心想:“只有等人

    来带我出去此外再无别法。只不知他们可难为了石庄主夫妇没有?”

    既然无法可想索性也不去多想靠着石壁闭眼入睡。石牢之中不知时刻多半是

    等了整整一天才又有人前来送饭只见一只手从洞中伸了进来把瓦钵拿出洞去。

    石破天脑海中突然间闪过一个念头待那人又将盛了饭菜的瓦钵从洞中塞进来时疾扑

    而上呛啷啷铁链乱响声中已抓住了那人右腕。他的擒拿功夫加上深厚内力这一抓之下

    纵是武林中的好手也禁受不起只听那人痛得杀猪也似大叫石破天跟着回扯已将他整条

    手臂扯进洞察来喝道:“你再喊便把你手臂扭断了!”

    那人哀求道:“我不叫你……你放手。”石破天道:“快打开门放我出来。”那人

    道:“好你松手我来开门。”石破天道:“我一放手你便逃走了不能放。”那人

    道:“你不放手我怎能去开门?”

    石破天心想此话倒也不错老是抓住他的手也无用处但好容易抓住了他总不能轻易

    放手。灵机一动道:“将我手铐的钥匙丢进来。”那人道:“钥匙?那……那不在我身

    边。小人只是个送饭的伙夫。”

    石破天听他语气有点不尽不实便将手指紧了紧道:“好那便将你手腕先扭断了再

    说。”那人痛得连叫:“哎哟哎哟。”终于当的一声一条钥匙从洞中丢了进来。这人甚

    是狡猾将钥匙丢得远远地石破天要伸手去拾便非放了他的手不可。

    石破天一时没了主意拉着他手力扯伸左脚去勾那钥匙虽将那人的手臂昼数拉进洞

    来左脚脚尖跟钥匙还是差着数尺。那人给扯得疼痛异常叫道:“你再这么扯可要把我

    手臂扯断了。”

    石破天尽力伸腿但手足之间有铁链相系足尖始终碰不到钥匙。他瞧着自己伸出去的

    那只脚突然灵机一动屈左腿脱下鞋子对准了墙壁着地掷出。鞋子在壁上一撞弹将转

    来正好带着钥匙一齐回转。石破天一声欢呼左手拾起钥匙插入右腕手铐匙孔轻轻一

    转喀的一声手铐便即开了。

    他换手又开了左腕手铐反手便将手铐扣在那人腕上。那人惊道:“你……你干什

    么?”石破天笑道:“你可以去开门了。”将铁链从洞中送出。那人兀自迟疑石破天抓住

    铁链一扯又将那人手臂扯进洞来力气使得大了将那人扯得脸孔撞上石壁登时鼻血长

    流。

    那人情知无可抗拒只得拖着那条呛啷啷直响的铁链打开石门。可是铁链的另一端系

    在石破天的足镣之上室门虽开铁链通过一个小洞缚住了二人石破天仍是无法出来。

    他扯了扯铁链道:“把脚镣的钥匙给我。”那人愁眉苦脸的道:“我真的没有。小人

    只是个扫地煮饭的伙夫有什么钥匙?”石破天道:“好等我出来了再说。”将那人的手

    臂又扯进洞中替他打开了手铐。

    那人眼见一得自由急忙冲过去想顶上石门。石破天身子一幌早已从门中闪出只见

    这人一身白袍形貌精悍多半是雪山派的正式弟子那里是什么扫地煮饭的伙夫。一把抓

    住他后领提起喝道:“你不开我的脚镣我把你脑袋在这石墙上撞它一百下再说。”说着

    便将他脑袋在石墙上轻轻一撞。那人武功本也不弱但落在石破天手中宛如雏鸡入了老鹰

    爪底竟半分动弹不得只得又取出钥匙替他打开脚镣。

    石破天喝问:“石庄主和石夫人给你们关在那里?快领我去。”那人道:“雪山派跟玄

    素庄无怨无仇早放了石庄主夫妇走啦没关住他们。”

    石破天将信将疑但见那人的目光不住向甬道彼端的一道石门瞧去心想:“此人定是

    说谎多半将石庄主夫妇关在那边。”提着他的后领大踏步走到那石门之前喝道:“快

    将门打开。”

    那人脸色大变道:“我……我没钥匙。这里面关的不是人是一头狮子两只老虎

    一开门可不得了。”石破天听说里面关的是狮子老虎大是奇怪将耳朵贴到石门之上却

    听不到里面有狮吼虎啸之声。那人道:“你既然出来了这就快逃走吧在这里多耽搁别

    给人觉了又得给抓了起来。”

    石破天心想:“你又不是我朋友为什么对我这般关心?初时我要你打开手铐和石门

    你定是不肯此刻却劝我快逃。是了石庄主夫妇定是给关在这间石室之中。”提起那人身

    子又将他脑袋在石壁上轻轻一揞道:“到底开不开?我就是要瞧瞧狮子老虎。”

    那人惊道:“里面的狮子老虎可凶狠得紧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一见到人立刻扑了出

    来……”石破天急于救人不耐烦听他东拉西扯提起他身子头下脚上的用力摇幌当当

    两声他身上掉下两枚钥匙。石破天大喜将那人放在一边拾起起钥匙便去插入石门上

    的铁锁孔中喀喀喀的转了几下铁锁便即打开。那人一声“啊哟”转身便逃。

    石破天心想:“给他逃了出去通风报信多有未便。”抢上去一把抓过丢入先前监禁

    自己的那间石室连那副带着长链的足镣手铐出一起投了进去然然关上石门上了锁再

    回到甬道彼端的石门处探头进内叫道:“石庄主、石夫人你们在这里吗?”

    他叫了两声室中没半点声息。石破天将门拉得大开却见里面隔着丈许之处又有一

    道石门心道:“是了怪不得有两枚钥匙。”

    于是取过另一枚钥匙本开第二道石门刚将石门拉开数寸叫得一声“石庄

    主……”便听得室中有人破口大骂:“龟儿子龟孙子乌龟王八蛋我一个个把你们千

    刀割、万刀剐的叫你们不得好死……”又听得铁链声呛啷啷直响。这人骂声语音重浊嗓

    子嘶哑与石清清亮的江南口音截然不同。

    石破天心道:“石庄主夫妇虽不在这里但此人既给雪山派关着也不妨救他出来。”

    便道:“你不用骂了我来救你出去。”

    那人继续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胡说八道欺骗老子?我……我把你的狗头颈扭得

    断断地……”

    石破天微微一笑心道:“这人脾气好大。给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石牢之中也真难怪他

    生气。”当即闪身进内说道:“你也给戴上了足镣手铐么?”刚问得这句话黑暗中便听

    得呼的一声一件沉重的物事向头顶击落。

    石破天闪身向左避开了这一击立足未定后心要穴已被一把抓住跟着一条粗大的

    手臂扼了他咽喉用力收紧。这人力道凌空之极石破天登时便觉呼吸为艰耳中嗡嗡嗡直

    响却又隐隐听得那人在‘乌龟儿子王八蛋’的乱骂。

    石破天好意救人万料不到对方竟会出手加害在这黑囚牢中陡逢如此厉害的高手一

    着先机既失立时便为所制暗叫:“这一下可死了!”无可奈何之中只有运气于颈与

    对方手臂硬挺。虽然喉头肌肉柔软决不及手臂的劲力但他内力浑厚之极猛力挺出竟

    将那人的手臂推开了几分。他急吸了口气待那人手臂再度收紧他右手已反将上来一

    把格开身子向外窜出说道:“我是想救你出去啊干么对我动粗?”

    那人“咦”的一声甚是惊异道:“你……你是谁?内力可不弱。”向石破天呆呆瞪

    视过了半晌又是“咦”的一声喝道:“臭小子你是谁?”

    石破天道:“我……我……”一时不知该当自承是“狗杂种”还是继续冒充石中玉。

    那人怒道:“你自然是你难道没名没姓么?”石破天道:“我把你先救了出去别的慢慢

    再说不迟。”那人嘿嘿冷笑说道:“你救我?嘿嘿那岂不笑掉了天下人的下巴。我是何

    人也?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一点点三脚猫的本领也能救我?”

    这时两道石门都打开了一半日光透将进来只见那人满脸花白胡子身材魁梧背脊

    微弓倒似这间小小石室装不下他这个大身子似的眼光耀如闪电威猛无俦。

    石破天见他目光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心下不禁毛:“适才那雪山弟子说这里关着狮

    子老虎这人的模样倒真像是头猛兽。”不敢再和他多说什么只道:“我去找钥匙来给

    你打开足镣手铐。”

    那人怒道:“谁要你来讨好?我是自愿留在这里静修否则的话天下焉能有人关得我

    住?你这小子没带眼睛还道我是给人关在这里的是不是?嘿嘿爷爷今日天若不是脾气

    挺好单凭这一句话我将你斩成十七八段。”双手摇幌将铁链摇得当当直响道:“爷

    爷只消性起一下子就将这铁链崩断了。这些足镣手铐在我眼中只不过是豆腐一般。”

    石破天不大相信寻思:“这人神情说话倒似是个疯子。他既不愿我相救倘若我硬要

    给他打开铐镣他反会打我。他武功甚高我斗他不过还是去救石庄主、石夫人要紧。”

    便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了。”

    那人怒道:“滚你妈的臭鸭蛋爷爷纵横天下从未遇过敌手要你这小子来救我?当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唐……”

    石破天道:“得罪得罪对不住。”轻轻带上两道石门沿着甬道走了出去。

    甬道甚长转了个弯又行十余丈才到尽头只见左右各有一门。他推了推左边那门

    牢牢关着推右边那门时却是应手而开进门后是间小厅进厅中没行得几步便听得左

    传来兵刃相交之声乒乒乓乓的斗得甚是激烈。

    石破天心道:“原来石庄主兀自在和人相斗。”忙循声而前。

    斗声从左传来一时却找不到门户他系念石清、闵柔的安危眼见左的板壁并不

    甚厚肩头撞去板壁立破兵刃声登时大盛眼前也是一间小小厅堂四个白衣汉子各使

    长剑正在围攻两个女子。

    石破天一见这两个女子情不自禁止的大声叫道:“师父阿绣!”

    那二人正是史婆婆和阿绣。

    史婆婆手持单刀阿绣挥舞长剑但见她二人头散乱每人身上都已带了几处伤血

    溅衣襟情势十分危殆。二人听得石破天的叫声但四名汉子攻得甚紧剑法凌厉竟无暇

    转头来看。便听得阿绣一声惊呼肩头中了一剑。

    石破天不及多想疾扑而上向那急攻阿绣的中年人背心抓去。那人斜身闪开回了一

    剑。石破天左掌拍出劲风到处将那人长剑激开右手掌攻向另一个老者。

    那老者后先至剑尖已刺向他小腹剑招迅捷无伦。幸好石破天当日曾由史婆婆指点

    过雪山派剑法的精要知道这一招‘岭上双梅’虽是一招却是两刺一剑刺出后跟着又再

    刺一剑当即小腹一缩避开了第一剑立即左手掠下伸中指弹出。那老者的第二剑恰好

    于此时刺到便如长剑伸过去凑他手指一般铮的一声响剑刃断为两截。那老者只震得半

    身酸麻连半截剑也拿捏不住撒手丢下立时纵身跃开已吓得脸色大变。

    石破天左手探出抓住了攻向阿绣的一人后腰提将起来挥向另一人的长剑。那人大

    惊急忙缩剑石破天乘势出掌正中他胸膛。那人登登登连退三步身子幌了几下终于

    坐倒。

    石破天将手中的汉子向第四人掷出去势奇急。那人正与史婆婆拚斗待要闪避却已

    不及被飞来那人重重撞中两人都口喷鲜血登时都晕了过去。

    四名白衣汉子被石破天于顷刻之间打得一败涂地其中只那老者并未受伤眼见石破天

    这等神威已惊得心胆俱裂说道:“你……你……”突然纵身急奔意欲夺门而出。史婆

    婆叫道:“别放他走了!”石破天左腿横扫正中那老者下盘。那老者两腿膝盖关节一齐震

    脱摔在地下。

    史婆婆笑道:“好徒儿我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果然了得!”阿绣脸色苍白按住了肩

    头创口一双妙日凝视着石破天目光中掩护不住喜悦无限。

    石破天道:“师父阿绣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们。”史婆婆匆匆替阿绣包扎创口跟

    着阿绣撕下自己裙边给婆婆包扎创伤。幸好二人剑伤均不甚重并无大碍。石破天又道:

    “在紫烟岛上找不到你们我日夜想念今日重会那真好…最好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史婆婆嘿嘿一笑说道:“你若能立下大功这件事也未始不能办到就算是婆婆亲口

    许给你好了。”阿绣的头垂得更低羞得耳根子也都红了。

    石破天却尚未知道这便是史婆婆许婚问道:“师父许什么?”史婆婆笑道:“我把这

    孙女儿给了你做老婆你要不要?想不想?喜不喜欢”石破天又惊又喜道:“我……

    我……我自然要自然想得很喜欢得很……”史婆婆道:“不过你先得出力立一件大功

    劳。雪山派中生了重大内变咱们先得去救一个人。”石破天道:“是啊我正要去救石

    庄主和石夫人咱们快去找寻。”他一想到石清、闵柔身处险地登时便心急如焚。

    史婆婆道:“石清夫妇也到了凌霄城中吗?咱们平了内乱石清夫妇的事稀松平常。阿

    绣先将这四人宰了吧?”

    阿绣提起长剑只见那老者和倚在墙壁上那人的目光之中都露出乞怜之色不由得起

    了恻隐之心她得祖母许婚心中正自喜悦不胜殊无杀人之意说道:“婆婆这几人不

    是主谋不如暂且饶下待审问明白再杀不迟。”

    史婆婆哼了一声道:“快走快走别耽误了大事。”当即拔步而出。阿绣和石破天

    跟在后面。

    史婆婆穿堂过户走得极快每遇有人她缩在门后或屋角中避过似乎对各处房舍门

    户十分熟悉。

    石破天和阿绣并肩而行低声问道:“师父要我立什么大功劳?去救谁?”阿绣正要回

    答只听得脚步声响迎面走来五六人。史婆婆忙向柱子后一缩阿绣拉着石破天的衣袖

    躲入了门后。

    只听得那几人边行边谈一个道:“大伙儿齐心合力将老疯子关了起来这才松了口

    气。这几天哪我当真是一口饭也吃不下只睡得片刻就吓得从梦中醒了过来。”另一人

    道:“不将老疯子杀了终究是天大的后患。齐师伯却一直犹豫不决我看这件事说不定要

    糟。”又一人粗声粗气的道:“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索性连齐师伯一起干了。”一人低声

    喝道:“噤声!怎么这种话也大声嚷嚷的?要是给老齐门下那些家伙听见了咱们还没干了

    他你的脑袋只怕先搬了家。”那粗声之人似是心下不服说道:“咱们和老齐门下斗上一

    斗未必便输。”嗓门却已放低了许多。

    这伙人渐行渐远石破天和阿绣挤在门后身子相贴只觉阿绣在微微抖低声问

    道:“阿绣你害怕么?”阿绣道:“我……我确是害怕。他们人多咱们只怕斗不过。”

    史婆婆从柱后闪身出来低声道:“快走。”弓着身子向前疾趋。石破天和阿绣跟随

    在后穿过院子绕过一道长廊来到一座大花园中。园中满地是雪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

    路通向园中一座暖厅。

    史婆婆纵身窜到一株树后在地下抓起一把雪向暖厅外投去拍的一声雪团落地

    厅侧左右便各有一人挺剑奔过来查看。史婆婆僵立不动待那二人行近手中单刀刷刷两刀

    砍出去势奇急两人颈口中刀割断了咽喉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毙命。

    石破天初次见到史婆婆杀人见她出手狠辣之极这招刀法史婆婆也曾教过叫作‘赤

    焰暴长’自己早已会使只是从没想到这一招杀起人来竟然如此干净爽脆不由得心中怦

    怦而跳。待他心神宁定史婆婆已将两具尸身拖入假山背后悄没声的走到暖厅之外附耳

    长窗倾听厅内动静。石破天和阿绣并肩走近厅去只听得厅内有两人在激烈争辩声音虽

    不甚响但二人语气显然都是十分愤怒。

    只听得一人道:“缚虎容易纵虎难这句老话你总听见过的。这件事大伙儿豁出性命不

    要已经做下来了。常言道得好量小非群子无毒不丈夫你这般婆婆妈妈的要是给老

    疯子逃了出来咱们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石破天寻思:“他们老是说‘老疯子’什么的莫非便是石牢中的老人?那人古古怪怪

    的我要救他出来他偏不肯只怕真是个疯子。这老人武功果然十分厉害难怪大家对他

    都这般惧怕。”

    只听另一人道:“老疯子已身入兽牢便有通天本事也决计逃不出来。咱们此刻要杀

    他自是容易不过只须不给他送饭过得十天八天还不饿死了他?可是若要人不知除

    非己莫为。江湖上人言可畏这种犯上逆行的罪名你廖师弟固然不在乎大伙儿的脸却往

    那里搁去?雪山派总不成就此毁了?”

    那姓廖的冷笑道:“你既怕担当犯上逆行的罪名当初又怎地带头来干?现今事情已经

    做下来了却又想假撇清天下那有这等便宜事?齐师哥你的用心小弟岂有不知?大家打

    开天窗说亮话你想装伪君子假道学又骗得过谁?”那姓齐的道:“我又有什么用心

    了?廖师弟说话当真是言中有刺骨头太多。”那姓廖的道:“什么是言中有刺骨头太

    多?齐师哥你只不过假装好人想将这逆谋大罪推在我头上一箭双雕自己好安安稳稳

    的坐上大位。”说到这里声音渐渐提高。

    那姓齐的道:“笑话笑话!我有什么资格坐上大位照次序挨下来上面还有成师哥

    呢却也轮不到我。”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插口道:“你们争你们的可别将我牵扯在内。”

    那姓廖的道:“成师哥你是老实人齐师哥只不过拿你当作挡箭牌炮架子。你得想清楚

    些当了傀儡自己还是睡在鼓里。”

    石破天听得厅中呼吸之声人数着实不少当下伸指醮唾沫湿了窗纸轻轻刺破一孔

    张目往内瞧时只见坐的站的竟不下二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身穿白袍一色

    雪山派弟子打扮。

    大厅上朝外摆着五张太师椅中间一张空着两旁两张坐着四人。听得那三人兀自争辩

    不休从语音之中得知左坐的是成、廖二人右那人姓齐另一人面容清癯愁眉苦

    脸的神色十分难看。这时那姓廖的道:“梁师弟你自始至终不一言到底打的是什么

    主意?”这梁姓的汉子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叹了口气仍是没说话。

    那姓齐的道:“梁师弟不说话自是对这件事不以为然了。”那姓廖的怒道:“你不是

    梁师弟肚里蛔虫怎知他不以为然?这件事是咱四人齐心合力干的。大丈夫既然干了却又

    畏畏尾算是什么英雄好汉?”那姓齐的冷冷的道:“大伙儿贪生怕死才干下了这件事

    来又怎说得上英雄好汉?这叫做事出无奈挺而走险。”那姓廖的大声道:“万里你倒

    说说看此事怎么办?”

    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那断了一臂的风火神龙封万里躬身说道:“弟子无用没能够

    周旋此事致生大祸已是罪该万死如何还敢再起杀逆之心?弟子赞同齐师叔的主意万

    万不能对他再下毒手。”

    那姓廖的厉声道:“那么中原回来的这些长门弟子又怎生处置?”封万里道:“师叔

    若准弟子多口那么依弟子之见须当都监禁起来大家慢慢再想主意。”那姓廖的冷笑

    道:“嘿嘿那又何必慢慢再想主意?你们的主意早就想好了以为我不知道吗?”封万里

    道:“请问廖师叔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姓廖的道:“你们长门弟子人多势众武功又高这掌门之位自然不肯落在别支手

    上。你便是想将杀逆的罪名往我头上一推将我四支的弟子杀得干干净净那就天下太平

    自己却又心安理得。哼哼打的好如意算盘!”突然提高嗓子叫道:“凡是长门弟子个个

    都是祸胎。咱们今日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大家一齐动手将长门一支都给宰了!”

    说着刷的一声拔出了长剑。

    顷刻之间大厅中众人奔跃进来去二三十人各拔长剑站在封万里身周另有六七十

    人也是手执长剑围在这些人之外。

    石破天寻思:“看来封师傅他们寡不敌众不知我该不该出手相助?”

    封万里大叫:“成师叔、齐师叔、梁师叔你们由得廖师叔横行么?他四支杀尽了长门

    弟子就轮到你们二支、三支、五支了。”

    那姓廖的喝道:“动手!”身子扑出挺拔剑便往封万里胸口刺去。封万里左手拔剑

    挡开来剑。只听得当的一声响跟着嗤的一下封万里右手衣袖已被削去了一大截。

    封万里与白万剑齐名本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剑术之精尚在成、

    齐、廖、梁四个师叔之上可是他右臂已失左手使剑究属不便。那姓廖的一剑疾刺他虽

    然挡开但姓廖的跟着变招横削封万里明知对方剑招来路手中长剑却是不听使唤幸好

    右臂早去只给削去了一截衣袖。那姓廖的一招得手二招继出。封万里身旁两柄剑递上

    双双将他来剑格开。

    那姓廖的喝道:“还不动手?”四支中的六七十名弟子齐声呐喊挺剑攻上。长门弟子

    分头接战都是以一敌二或是敌三。白光闪耀叮当乒乓之声大作雪山派的议事大厅登时

    变成了战场。

    那姓廖的跃出战团只见二支、三支、五支的众弟子都是倚墙而立按剑旁观。他心念

    一动之际已明其理狂怒大叫:“老二、老三、老五你们心肠好毒想来拣现成便宜

    哼哼莫清秋大梦!”他红了双眼挺剑向那姓齐的刺去。两人长剑挥挥舞剧斗起来。

    那姓廖的剑术显比那姓齐的为佳拆到十余招后姓齐的连连后退。

    姓梁的五师弟仗剑而出说道:“老四有话好说自己师兄弟这般动蛮那成什么样

    子?”挥剑将那姓廖的长剑挡开。齐老三见到便宜中宫直进疾刺姓廖的小腹这一剑竟

    欲制他死命下手丝毫不留余地。

    那姓廖的长剑给五师弟黏住了成为比拚内力的局面三师兄这一剑刺到如何再能挡

    架?那姓成的二师兄突然举剑向姓齐的背心刺去叹道:“唉罪过罪过!”那姓齐的急

    图自救忙回剑挡架。

    二支、三支、五支的众门人见师父们已打成一团都纷纷上前助战。片刻之间大厅中

    便鲜血四溅断肢折足惨呼之声四起。

    阿绣拉着石破天右手颤声道:“大哥我……我怕!”石破天道:“到底是怎么回

    事?大家为什么打架?”这时大厅中人人自顾不暇他二人在窗外说话也已无人再加理会

    了。

    史婆婆冷笑道:“好好打得好一个个都死得干干净净才合我心意。”——

    史婆婆居中往太师椅上一坐冷冷的道:“将这些人身上的铐镣都给打开了。”

第十七章 自大成狂

    这二三百人群相斗殴都是穿一色衣服使一般兵刃谁友谁敌倒也不易分辨。本来

    四支和长门斗三支和四支斗二支和五支斗到得后来本支师兄弟间素有嫌隙的乘着

    这个机会或明攻、或暗袭也都厮杀起来局面混乱已极。

    忽听得砰嘭一声响两扇厅门脱钮飞出一人朗声说道:“侠客岛赏善罚恶使者前来

    拜见雪山派掌门人!”语音清朗竟将数百人大呼酣战之声也压了下去。

    众人都大吃一惊有人便即罢手停斗跃在一旁。渐渐罢斗之人越来越多过不片时

    人人都退向墙边目光齐望厅门大厅中除了伤者的呻吟之外更无别般声息。又过片刻

    连身受重伤之人也都住口止唤瞧向厅门。

    厅门口并肩站着二人一胖一瘦。石破天见是张三、李四到了险些儿失声呼叫但随

    即想起自己假扮石中玉不能在此刻表露身份。

    张三笑嘻嘻的道:“难怪雪山派武功驰誉天下为别派所不及。原来贵派同门习练武功

    之时竟然是真砍真杀。如此认真嘿嘿难得难得!佩服佩服!”

    那姓廖的名叫廖自砺踏上一步说道:“尊驾二位便是侠客岛的赏善罚恶使者么?”

    张三道:“正是。不知那一位是雪山派掌门人?我们奉侠客岛岛主之命手持铜牌前

    来邀请贵派掌门人赴敝岛相叙喝一碗腊八粥。”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两块铜牌转头向

    李四道:“听说雪山派掌门人是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这里的人似乎都不像啊。”李四摇头

    道:“我瞧着也不像。”

    廖自砺道:“姓白的早已死了新的掌门人……”他一言未毕封万里接口骂道:“放

    屁!威德先生并没死不过……”廖自砺怒道:“你对师叔说话是这等模样么?”封万里

    道:“你这种人也配做师叔!”

    廖自砺长剑直指便向他刺去。封万里举剑挡开退了一步。廖自砺杀得红了双眼仗

    剑直上。一名长门弟子上前招架。跟着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纷纷挥剑又杀成一团。

    雪山派这场大变关涉重大成、齐、廖、梁四个师兄弟互相牵制互相嫉忌长门处

    境虽然不利实力却也殊不可侮因此虽有赏善罚恶使者在场但本支面临生死存亡的大关

    头各人竟不放松半步均盼先在内争中占了上风再来处置铜牌邀宴之事。

    张三笑道:“各位专心研习剑法扬武学原是大大的美事但来日方长却也不争

    这片刻。雪山派掌门人到底是那一位?”说着缓步上前双手伸出乱抓乱拿只听得呛啷

    啷响声不绝七八柄长剑都已投在地下。成、齐、廖、梁四人以及封万里与几名二代弟子手

    中的长剑不知如何竟都给他夺下抛掷在地。各人只感到胳膊一震兵刃便已离手。

    这一来厅上众人无不骇然失色才知来人武功之高实是匪夷所思。各人登时忘却了

    内争记起武林中所盛传赏善罚恶使者所到之处、整个门派尽遭屠灭的种种故事不自禁的

    都觉全身毛管竖立好些人更牙齿相击身子抖。

    先前各人均想凌霄城偏处西域极少与中土武林人士往还这邀宴铜牌未见得会送到雪

    山派来;而善恶二使的武功只是得诸传闻多半言过其实未必真有这等厉害;再则雪山派

    有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大树遮荫便有天大的祸事也自有他挺身抵挡因此于这件事谁

    也没有在意。岂知突然之间预想不会来的人终究来了所显示的武功只有比传闻的更高

    而遮荫的大树又偏偏给自己砍倒了。过去三十年中所有前赴侠客岛的掌门人没一人能活

    着回来此时谁做了雪山派掌门人便等如是自杀一般。

    还在片刻之前五支互争雄长均盼由本支脑出任掌门。五支由勾心斗角的暗斗进

    而为挥剑砍杀的明争蓦地里情势急转直下封、成、齐、廖、梁五人一怔之间不约而同

    的伸手指出说道:“是他!他是掌门人!”

    霎时之间大厅中寂静无声。

    僵持片刻廖自砺道:“三师哥年纪最大顺理成章自当接任本派掌门。”齐自勉

    道:“年纪大有什么用?廖师弟武功既高门下又是人才济济这次行事以你出力最多。

    要是廖师弟不做掌门就算旁人作了这位子也决计坐不稳。”梁自进冷冷的道:“本门掌

    门人本来是大师兄大师兄不做当然是二师兄做那有什么可争的?”成自学道:“咱四

    人中论到足智多谋还推五师弟。我赞成由五师弟来担当大任。须知今日之事乃是斗智不

    斗力。”廖自砺道:“掌门人本来是长门一支齐师哥既然不肯做那么由长门中的封师侄

    接任大伙儿也无异言至少我姓廖的大表赞成。”封万里道:“刚才有人大声叱喝要将

    长门一支的弟子尽数杀了不知是谁放的狗屁?”廖自砺双眉陡竖待要怒骂但转念一

    想强自忍耐说道:“事到临头临阵退缩未免太也无耻。”

    五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推举别人出任掌门。

    张三笑吟吟的听着不一言。李四却耐不住了喝道:“到底那一个是掌门人?你们

    这般的吵下去再吵十天半月也不会有结果我们可不能多等。”

    梁自进道:“成师哥你快答应了吧别要惹得出祸事来都是你一个人牵累了大

    家。”成自学怒道:“为什么是我牵累了大家却不是你?”五人又是吵嚷不休。

    张三笑道:“我倒有个主意在此。你们五位以武功决胜败谁的攻夫最强谁便是雪山

    派的掌门。”五人面面相觑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均不接嘴。

    张三又道:“适才我二人进来之时你们五位正在动手厮杀猜想一来是研讨武功二

    来是凭强弱定掌门。我二人进来得快了打断了列位的雅兴。这样吧你们接着打下去不

    到一个时辰胜败必分。否则的话我这个兄弟性子最急一个时辰中办不完这件事他只

    怕要将雪山派尽数诛灭了。那时谁也做不成掌门反而不美。一、二、三!这就动手吧!”

    刷的一声廖自砺第一个拔出剑来。

    张三忽道:“站在窗外偷瞧的想必也都是雪山派的人了一起都请进来吧!既是凭武

    功强弱以定掌门那就不论辈份大小人人都可出手。”袍袖向后拂出砰的一声响两扇

    长窗为他袖风所激直飞了出去。

    史婆婆道:“进去吧!”左手拉着阿绣右手拉着石破天三人并肩走进厅去。

    厅上众人一见无不变色。成、齐、廖、梁四人各执兵刃将史婆婆等三人围住了。史

    婆婆只是嘿嘿冷笑并不作声。封万里却上前躬身行礼颤声道:“参……参……参见

    师……师……娘!”

    石破天心中一惊:“怎么我师父是他的师娘?”史婆婆双眼向天浑不理睬。

    张三笑道:“很好很好!这位冒充长乐帮主的小朋友却回到雪山派来啦!二弟你

    瞧这家伙跟咱们三弟可真有多像!”李四点头道:“就是有点儿油腔滑调贼头狗脑!那里

    有漂亮妞儿他就往那里钻。”

    石破天心道:“大哥、二哥也当我是石中玉。我只要不说话他们便认我不出。”

    张三说道:“原来这位婆婆是白老夫人多有失敬。你的师弟们看上了白老爷子的掌门

    之位正在较量武功争夺大位好吧!大伙儿这便开始!”

    史婆婆满脸鄙夷之色携着石破天和阿绣二人昂而前。成自学等四人不敢阻拦眼

    睁睁瞧着她往太师椅中一坐。

    李四喝道:“你们还不动手更待何时?”成自学道:“不错!”兴剑向梁自进刺去。

    梁自进挥剑挡开脚下踉跄站立不定说道:“成师哥剑底留情小弟不是你对手!”这

    边廖自砺和齐自勉也作对儿斗了起来。

    四人只拆得十余招旁观众人无不暗暗摇头但见四人剑招中漏洞百出招不是全无

    准头便是有气没力那有半点雪山派第一代名手的风范?便是只学过一两年剑法的少年

    只怕也比他们强上几分。显而易见这四人此刻不是‘争胜’而是在‘争败’人人不肯

    做雪山派掌门只是事出无奈勉强出手只盼输在对方剑下。

    可是既然人同此心那就谁也不易落败。梁自进身子一斜向成自学的剑尖撞将过去。

    成自学叫声:“啊哟!”左膝突然软倒剑拄向地下。廖自砺挺剑刺向齐自勉但见对方不

    闪不避呆若木鸡这一剑便要刺中他的肩头忙回剑转身将背心要害卖给对方。

    张三哈哈大笑说道:“老二咱二人足迹遍天下这般精采的比武今却是破题儿第

    一遭得见当直是大开眼界。难怪雪山派武功独步当世果然是与众不同。”

    史婆婆厉声喝道:“万里你把掌门人和长门弟子都关在那里?快去放出来!”

    封万里颤抖声道:“是……是廖师叔关的弟子确实不知。”史婆婆道:“你知道也

    好不知也好不快去放了出来我立时便将你毙了!”封万里道:“是是弟子这就立

    刻去找。”说着转身便欲出厅。

    张三笑道:“且慢!阁下也是雪山掌门的继承人岂可贸然出去?你!你!你!你!”

    连指四名雪山弟子说道:“你们四人去把监禁着的众人都带到这里来少了一个你们

    的脑袋便像这样。”右手一探向厅中木柱抓去柱子上登时现出一个大洞只见他手指缝

    中木悄纷纷而落。

    那四名雪山弟子不由自主的都打了个寒战只见张三的目光射向自己脑袋右手五指抖

    动像是要向自己头上抓一把似的当即喏喏连声走出厅去。

    这时成、齐、廖、梁四人兀自在你一剑、我一剑的假斗不休。四人听了张三的讥嘲都

    已不敢在招数上故露破绽因此内劲固然惟恐不弱姿式却是只怕不狠厉声吆喝之余再

    辅以咬牙切齿横眉怒目他四人先前真是性命相拚神情也没这般凶神恶煞般狰狞可怖。

    只见剑去如风招招落空掌来似电轻软胜绵。

    史婆婆越看越恼喝道:“这些鬼把式也算是雪山派的武功吧?凌霄城的脸面可给你

    们丢得干干净净了。”转头向石破天道:“徒儿拿了这把刀去将他们每一个的手臂都砍

    一条下来。”

    石破天在张三、李四面前不敢开口出声只得接过单刀向成自学一指挥刀砍去。

    成自学听得史婆婆叫人砍自己的臂膀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眼见他单刀砍到忙挥剑挡

    开这一剑守中含攻凝重狠辣不知不觉显出了雪山剑法的真功夫来。

    张三喝彩道:“这一剑才像个样子。”

    石破天心念一动:“大哥二哥知道我内力不错倘若我凭内力取胜他们便认出我是狗

    杂种了。我既冒充石中玉便只有使雪山剑法。”当下挥刀斜刺使一招雪山剑法的‘暗香

    疏影’。成自学见他招数平平心下不再忌惮运剑封住了要害数招之后引得他一刀刺

    向自己左腿假装封挡不及“啊哟”一声刀尖已在他腿上划了一道口子。成自学投剑于

    地凄然叹道:“英雄出在少年老头子是不中用的了。”

    梁自进挥剑向石破天肩头削下喝道:“你这小子无法无天连师叔祖也敢伤害!”他

    对石破天所使剑法自是了然于胸数招之间便引得他以一招‘黄沙莽莽’在自己左臂轻轻

    掠过登时跌出三步左膝跪倒大叫:“不得了不得了这条手臂险些给这小子砍下来

    了。”跟着齐自勉和廖自砺双战石破天各使巧招让他刀锋在自己身上划破一些皮肉双

    双认输退下。一个连连摇头黯然神伤;一个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史婆婆厉声道:“你们输了给这孩儿那是甘心奉他为掌门了?”

    成、齐、廖、梁四人一般的心思:“奉他为掌门只不过送他上侠客岛去做替死鬼有

    何不可?”成自学道:“两位使者先生定下规矩要我们各凭武功争夺掌门。我艺不如人

    以大事小那也是无法可想。”齐、廖、梁三人随声附和。

    史婆婆道:“你们服是不服?”四人齐声道:“口服心服更无异言。”心中却想:

    “待这两个恶人走后凌霄城中还不是我们的天下?谅一个老婆子和一个小鬼有何作为?”

    史婆婆道:“那么怎不参拜新任雪山派掌门?”想到金乌派开山大弟子居然做了雪山派掌门

    人心中乐不可支一时却没想到此举不免要令这位金乌派大弟子兼雪山派掌门人小命不

    保。

    忽然厅外有人厉声喝道:“谁是新任雪山派掌门?”正是白万剑的声音跟着铁链呛啷

    声响走进数十人来。这些人手足都锁在镣铐之中白万剑当先其后是耿万钟、柯万钧、

    王万仞、呼延万善、闻万夫、汪万翼、花万紫等一干新自中原归来的长门弟子。

    白万剑一见史婆婆叫道:“妈你回来了!”声音中充满惊喜之情。

    石破天先前听封万里叫史婆婆为师娘已隐约料到她是白自在的夫人此刻听白万剑呼

    她为娘自是更无疑惑只是好生奇怪:“我师父既是雪山派掌门人的夫人为什么要另创

    金乌派又口口声声说金乌派武功是雪山派的克星?”

    阿绣奔到白万剑身前叫道:“爹爹!”

    史婆婆既是白万剑的母亲阿绣自是白万剑的女儿了可是她这一声“爹爹”还是让

    石破天大吃一惊。

    白万剑大喜颤声道:“阿绣你……你……没死?”

    史婆婆冷冷的道:“她自然没死!难道都像你这般脓包鼻涕虫?亏你还有脸来叫我一声

    妈!我生了你这混蛋恨不得一头撞死了干净!老子给人家关了起来自己身上叮叮当当的

    戴上这一大堆废铜烂铁臭美啦是不是?什么‘气寒西北’?你是‘气死西北’!***

    什么雪山派戴上手铐脚镣是雪山派的什么高明武功啊?老的是混蛋小的也是混蛋他

    妈的师弟、徒弟、徒子、徒孙一古脑儿都是混蛋乘早给我改名作混蛋派是正经!”

    白万剑等她骂了一阵才道:“妈孩儿和众师弟并非武功不敌为人所擒乃是这些

    反贼暗使奸计。他……”手指廖自砺气愤愤的道:“这家伙扮作了爹爹在被窝中暗藏机

    关孩儿这才失手……”史婆婆怒斥:“你这小混蛋更加不成话了认错了旁人倒也罢

    了连自己爹爹也都认错还算是人么?”

    石破天心想:“认错爹爹也不算希奇。石庄主、石夫人就认错我是他们的儿子连带

    我也认错了爹爹。唉不知我的爹爹到底是谁。”

    白万剑自幼给母亲打骂惯了此刻给她当众大骂虽感羞愧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只是

    记挂着父亲的安危问道:“妈爹爹可平安么?”史婆婆怒道:“老混蛋是死是活你小

    混蛋不知道我又怎么知道?老混蛋活在世上丢人现眼让师弟和徒弟们给关了起来还不

    如早早死了的好!”白万剑听了知道父亲只是给本门叛徒监禁了性命却是无碍心中登

    时大慰道:“谢天谢地爹爹平安!”

    史婆婆骂道:“平安个屁!”她口中怒骂心中却也着实关怀向成自学等道:“你们

    把大师兄关在那里?怎么还不放他出来?”成自学道:“大师兄脾气大得紧谁也不敢走近

    一步一近身他便要杀人。”史婆婆脸上掠过一丝喜色道:“好好好!这老混蛋自以

    为武功天下第一骄傲狂妄不可一世让他多受些折磨也是应得之报。”

    李四听她怒骂不休终于插口道:“到底那一个是混蛋派的掌门人?”

    史婆婆霍地站起踏上两步戟指喝道:“‘混蛋派’三字岂是你这混蛋说得的?我

    自骂我老公、儿子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出言辱我雪山派?你武功高强不妨一掌把老身打

    死了要在我面前骂人却是不能!”

    旁人听到她如此对李四疾言厉色的喝骂无不手心中捏了一把冷汗均知李四若是一怒

    出手史婆婆万无幸理。石破天幌身挡在史婆婆之前倘若李四出手伤她便代为挡架。白

    万剑苦于手足失却自由只暗暗叫苦。那知李四只笑了笑说道:“好吧!是我失言这里

    谢过请白老夫人恕罪!那么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是那一位?”

    史婆婆向石破天一指说道:“这少年已打败了成、齐、廖、梁四个叛徒他们奉他为

    雪山派掌门有那一个不服?”

    白万剑大声道:“孩儿不服要和他比划!”

    史婆婆道:“好!把各人的铐镣开了!”

    成、齐、廖、梁四人面面相觑均想:“若将长门弟子放了出来这群大虫再也不可复

    制。咱们犯上作乱的四支那是死无毙身之地了。但眼前情势若是不放却又不成。”

    廖自砺转头向白万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我都服了你又凭什么不服?”白万剑怒

    道:“你这犯上作乱的逆贼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你暗使卑鄙行迳居然还有脸跟我说

    话?说什么是你手下败将?”

    原来白自在的师父早死成、齐、廖、梁四人的武功大半系由白自在所授。白自在和四

    个师弟名虽同门实系师徒。雪山派武功以招数变幻见长内力修为却无独到之秘。白自在

    早年以机缘巧合服食雪山上异蛇的蛇胆蛇血得以内力大增雄浑内力再加上精微招数

    数十年来独步西域。他传授师弟和弟子之时并未藏私但他这内功却由天授非关人力

    因此众师弟的武功始终和他差着一大截。白自在逞强好胜于巧服异物、大增内力之事始终

    秘而不宣以示自己功夫之强并非得自运气。

    四个师弟心中却不免存了怨怼之意以为师父临终之时遗命大师兄传授大师兄却有私

    心将本门祖艺藏起一大半。再加白万剑武功甚强浸浸然有凌驾四个师叔之势成、齐、

    廖、梁四人更感不满。只是白威德积威之下谁都不敢有半点抱怨的言语。此番长门弟子中

    的精英尽数离山而白自在突然心智失常倒行逆施凌霄城中人人朝不保夕。众师弟既为

    势所逼又见有机可乘这才难。

    便在此时长门众弟子回山。廖自砺躲在白自在床上逼迫白自在的侍妾将白万剑诱入

    房中探病出其不意的将他擒住。自中原归来的一众长门弟子脑就逮余人或遭计擒或

    被力服尽数陷入牢笼。此刻白万剑见到廖自砺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地。

    廖自砺道:“你若不是我手下败将怎地手铐会戴上你的双腕?我可既没用暗器又没

    使迷药!”

    李四喝道:“这半天争执不清快将他手上铐镣开了两个人好好斗一场。”

    廖自砺兀自犹豫李四左手一探夹手夺过他手中长剑当当当当四声白万剑的手铐

    足镣一齐断绝却是被他在霎时之间挥剑斩断。这副铐镣以精钢铸成廖自砺的长剑虽是利

    器却非削铁如泥的宝剑被他运以浑厚内力一斫即断直如摧枯拉朽一般。铐镣连着铁链

    落地白万剑手足上却连血痕也没多上一条众人情不自禁的大声喝采。几名谄佞之徒为了

    讨好李四这个“好”字还叫得加倍漫长响亮。

    白万剑向来自负极少服人这时也忍不住说道:“佩服佩服!”长门弟子之中早有

    人送过剑来。白万剑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跟着提足踢了他一个筋斗骂道:

    “叛徒!”既为长门弟子留在凌霄城中而安然无恙自然是参与叛师逆谋了。

    阿绣叫了声:“爹!”倒持佩剑送了过去。

    白万剑微微一笑说道:“乖女儿!”他迭遭横逆只有见到母亲和女儿健在才是十

    分喜慰之事。他一转过头来脸上慈和之色立时换作了憎恨目光中如欲喷出火来向廖自

    砺喝道:“你这本门叛逆再也非我长辈接招吧!”刷的一剑刺了过去。

    李四倒转长剑轻轻挡过了白万剑这一剑将剑柄塞入廖自砺手中。

    二人这一展开剑招却是性命相扑的真斗各展平生绝艺与适才成、齐、廖、梁的儿

    戏大不相同。雪山派第一代人物中除白自在外以廖自砺武功最高他知白万剑亟欲杀了

    自己此刻出招那里还有半分怠忽一柄长剑使开来矫矢灵动招招狠辣。白万剑急于复仇

    雪耻有些沉不住气贪于进攻拆了三十余招后一剑直刺力道用得老了被服廖自砺

    斜身闪过还了一剑嗤的一声削下他一牌衣袖。

    阿绣“啊”的一声惊呼。史婆婆骂道:“小混蛋和老子一模一样老混蛋教出来的儿

    子本来就没多大用处。”

    白万剑心中一急剑招更见散乱。廖自砺暗暗喜欢狰笑道:“我早就说你是我手下败

    将难道还有假的?”他这句话本想扰乱对方心神由此取胜不料弄巧反拙白万剑此

    次中原之行连遭挫折令他增加了三分狠劲听得这讥嘲之言并不怒反而深自收敛

    连取了七招守势。这七招一守登时将战局拉平白万剑剑招走上了绵密稳健的路子。

    廖自砺绕着他身子急转口中嘲骂不停剑光闪烁中白万剑一声长啸刷刷刷连展三

    剑第四剑青光闪处擦的一声响廖自砺左腿齐膝而断大声惨呼倒在血泊之中。

    白万剑长剑斜竖指着成自学道:“你过来!”剑锋上的血水一滴滴的掉在地下。

    成自学脸色惨白手按剑柄并不拔剑过了一会才道:“你要做掌门人自己……自

    己做好了我不来跟你们争。”

    白万剑目光向齐自勉、梁自进二人脸上扫去。齐梁二人都摇了摇头。

    史婆婆忽道:“打败几名叛徒又有什么了不起?”向石破天道:“徒儿你去跟他比

    比瞧是老混蛋的徒儿厉害还是我的徒儿厉害。”

    众人听了都大为诧异:“石中玉这小子明明是封万里的徒儿怎么是你的徒儿了?”

    史婆婆喝道:“快上前!用刀不用剑老混蛋教的剑法稀松平常咱们的刀法可比他们

    厉害得多啦。”

    石破天实不愿与白万剑比武他是阿绣的父亲更不想得罪了他只是一开口推却立

    时便会给张三、李四认出当下倒提着单刀站在史婆婆跟前神色十分尴尬。

    史婆婆道:“刚才我答允过你的事你不想要了吗?我要你立下一件大功这事才算

    数。这件大功劳就是去打败这个老混蛋的徒儿。你倘若输了立即给我滚得远远的永远

    别想再见我一面更别想再见阿绣。”

    石破天伸左手搔了搔头大为诧异:“原来师父叫我立件大功却是去打败她的亲生儿

    子。此事当真奇怪之极。”脸上一片迷惘。

    旁人却都渐渐自以为明白了其中原由:“史婆婆要这小子做上雪山派掌门好到侠客岛

    去送死以免他亲儿死于非命。”只有白万剑和阿绣二人才真正懂得她的用意。

    白自在和史婆婆这对夫妻都是性如烈火平时史婆婆对丈夫总还容让三分心中却是积

    忿已久。这次石中玉强*奸阿绣不遂害得阿绣失踪人人都以为她跳崖身亡白自在不但斩

    断了封万里的手臂与史婆婆争吵之下盛怒中更打了妻子一个耳光。史婆婆大怒下山凑

    巧在山谷深雪中救了阿绣对这个耳光却始终耿耿于心。她武功不及丈夫远甚一口气无处

    可出立志要教个徒弟出来打败自己的儿子那便是打败白自在的徒弟占到丈夫的上风。

    不过白万剑认定石破天是石中玉更不知他是母亲的徒儿于其中过节又不及阿绣的全

    部了然当下向石破天瞪目而视满脸鄙夷之色。

    史婆婆道:“怎么?你瞧他不起么?这少年拜了我为师经我一番调教已跟往日大不

    相同。现下你和他比武倘若你胜得了他算你的师父老混蛋厉害;若是你败在他刀下阿

    绣就是他的老婆了。”

    白万剑吃了一惊道:“妈此事万万不可咱们阿绣岂能嫁这小子?”史婆婆笑道:

    “你若打败了这小子阿绣自然嫁他不成。否则你又怎能作得主?”白万剑不禁暗暗有气:

    “妈跟爹爹生气却迁怒于我。你儿子若连这小子也斗不过当真枉在世上为人了。”史婆

    婆见他脸有怒容喝道:“你心中不服那就提剑上啊。空狠劲有什么用?”

    白万剑道:“是!”向石破天道:“你进招吧。”

    石破天向阿绣望了一眼见她娇羞之中又带着几分关切心想:“师父说倘若我输了

    永远不能再见阿绣之面。这场比武那是非胜不可的。”于是单刀下垂左手抱住右拳微

    微躬身使的是‘金乌刀法’第一招‘开门揖盗’。他不知‘开门揖盗’是骂人的话白万

    剑更不知这一招的名称见他姿式倒也恭谨哼了一声长剑递出势挟劲风。

    石破天挥刀挡开还了一刀。他曾在紫烟岛上以一柄烂柴刀和白万剑交过手待得白万

    剑使出雪山派中最粗浅的入门功夫时他便无法招架。后来得石清夫妇指点武学的道理才

    明白动手之际实须随机而施不能拘泥于招式。此番和白万剑再度交手既再不如次那么

    见招出招依样葫芦而出刀之时将石清夫妇所教的武术诀窍也融入其中。他内刀到处

    即是极平庸的招式亦具极大威力何况史婆婆与石清夫妇所教的皆是上乘功夫。

    十余招一过白万剑暗暗心惊:“这小子从那里学到了这么高明的刀法?”想起当日在

    紫烟岛上曾和那个今日做了长乐帮帮主的少年比武那人自称是金乌派的开山大弟子两

    人刀法依稀有些相似但变幻之奇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个石中玉了寻思:“这二人相貌相

    似莫非出于一师所授。我娘说经过她一番调教难道当真是我娘所教的?”

    史婆婆与白自在新婚不久两人谈论武功所见不合便动手试招史婆婆自然不敌。

    白自在随即住手自吹自擂一番。史婆婆耻于武功不及丈夫此后再不显示过一招半式因

    此连白万剑也丝毫不知母亲的武功家数。

    又拆数招白万剑横剑削来石破天举刀挡格当的一声火光四溅白万剑只觉一股

    大力猛撞过来震得他右臂酸麻胸口剧痛心下更是吃惊不由得退了三步。

    石破天并不追击转头向史婆婆瞧去意思是问:“我这算是胜了吧?”

    但白万剑越遇劲敌勇气越增。阿绣既然无恙本来对石中玉的切齿之恨已消了十之八

    九但对他奸猾无行的鄙视之意却未稍减何况他是本门后辈若是输在他手下这口气如

    何咽得下去?喝道:“小子看剑!”抢上三步挺剑刺出。待得石中玉举刀招架白万剑

    不再和他兵刃相碰立时变招带转剑锋斜削敌喉。这一招‘雪泥鸿爪’出剑部位极巧

    挥了雪山派剑法的绝艺。

    张三赞道:“好剑法!”石破天横刀挥出斫他手臂用上了金乌刀法中的‘踏雪寻

    梅’正好是这一招雪山剑法的克星。在雪地中践踏而过寻梅也好寻狗也好那还有什

    么雪泥鸿爪的痕迹?

    张三又赞道:“好刀法!”

    二人越斗越快白万剑胜在剑法纯熟石破天则在内力上大占便宜。堪堪又拆了二十余

    招石破天挺刀中宫直进势道凌厉白万剑不及避让迫得横剑挡格只听得喀的一声

    手中长剑竟被震断。石破天立时收刀向后退开。白万剑脸色铁青从身旁雪山弟子手中抢

    过一柄长剑又向石破天刺来。

    石破天剧斗渐酣休内积蓄着的内力不断生出来每一刀之出都令对方抵挡为艰刀

    刃上更含了强劲无比的劲力拆不上数招喀的一声又将白万剑长剑震断。白万剑换剑再

    战第四招上又跟着断了。白万剑提着断剑大声道:“你内力远胜于我招数上我却未输

    给你。”掷下断剑反手抓过一柄长剑抢身又上。

    石破天斜身闪开只盼史婆婆下令罢斗不住向她瞧去却见她笑吟吟的甚有得色又

    见阿绣站在婆婆身旁眼光中却大有关切担忧之意。石破天心中蓦地一动想起当日在紫烟

    岛上她曾谆谆叮嘱和人比武时不可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哥武林人士大都甚

    是好名。一个成名人物给你打得重伤倒没什么但如败在你的手下往往比死还要难过。”

    眼见白万剑脸色凝重心想:“他是雪山派中大有名望之人当着这许多人之前我若将他

    打败岂不是令他脸上无光?但如我输了给他师父又不许我再见阿绣。那便如何是好?是

    了我使出阿绣教我的那招‘旁敲侧击’打个不胜不败便是。”想及此处脑中突然转过

    一个念头登时恍然大悟:“那天我答允阿绣与人比武之时决不起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

    人她感激不尽竟向我下拜。当时她那一拜自是为着今日之战了。若不是为了她亲生的

    爹爹她何必向我下拜?那日她见到史婆婆所教我的刀法已料到她父亲多半不敌。”当下

    向左砍出一刀又向右砍出一刀胸口立时门户大开。

    白万剑斗得兴起斗见对方露出破绽想也不想便挺剑中宫直进。

    正在此时石破天挥刀在身前虚劈而落。白万剑长剑剑尖离他胸口尚有尺许已触到他

    这一刀下砍的内劲只觉全身大震如触雷电长剑只震得嗡嗡直响颤动不已。

    石破天又退了两步心想:“我已震断他三柄长剑若要打成平手他也非震断我的单

    刀不可。”手上暗运内劲喀喇一声单刀的刀刃已凭空断为两截倒似是被白万剑剑上的

    劲力震断一般。

    阿绣吁了口长气如释重负高声叫道:“爹爹大哥你们两个斗成平手谁也没胜

    谁!”转头向石破天望去嫣然一笑心想:“你总算记得我从前的说话体会到了我的用

    心。”郎君处事得体对己情义深重心下喜不自胜。

    白万剑脸上却已全无血色将手中长剑直插入地没入大半向石破天道:“你手下容

    让姓白的岂有不知?你没叫我当众出丑足感盛情。”

    史婆婆十分得意说道:“孩儿你不用难过。这路刀法是娘教他的回头我也一般的

    传你便是。你输了给他便是输了给娘咱们娘儿还分什么彼此?”先前她一肚子怒火是

    以‘老混蛋’、‘小混蛋’的骂个不休待见石破天以金乌刀法打败了她儿子自己终于占

    到了丈夫上风大喜之下便安慰起儿子来。

    白万剑啼笑皆非只得道:“娘的刀法果然厉害只怕孩儿太蠢学不会。”

    史婆婆走到他身边轻轻抚摸他的头一脸爱怜横溢的神气说道:“你比这傻小子

    聪明得多了他学得会你怎么学不会?”转头向石破天道:“快向你岳父磕头陪罪。”

    石破天一怔之下这才会意又惊又喜忙向白万剑磕下头去。

    白万剑闪身避开厉声道:“且慢此事容缓再议。”向史婆婆道:“娘这小子武功

    虽高为人却是轻薄无行莫要误了阿绣的终身。”

    只听得李四朗声道:“好了好了!你招他做女婿也罢不招也罢咱们这杯喜酒终

    究是不喝的了。我看雪山派之中武功没人能胜得了这小兄弟的。是不是便由他做掌门人?

    大家服是不服?”

    白万剑、成自学以及雪山群弟子谁都没有出声有的自忖武功不及有的更盼他做了掌

    门人后即刻便到侠客岛去送死。大厅上寂静一片更无异议。

    张三从怀中取出两块铜钱牌笑道:“恭喜兄弟又做了雪山派的掌门人这两块铜牌一

    并接过去吧!”说着左眼向着石破天眨了几眨。

    石破天一怔:“大哥认了我出来?我一句话也没说却在那里露出了破绽?”他那知张

    三、李四武功既高见识也是高人一等他虽然不作一声言语举止中并未露出破绽但适

    才与白万剑动手过招刀法也还罢了内力之强却是江湖上罕见罕闻。张三、李四曾和他

    赌饮毒酒对他的内力极为心折岂有认不出之理?

    石破天见铜牌递到自己身前心想:“反正我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一次是死两次

    也不过是死再接一次又有何妨?”正要伸手去接忽听史婆婆喝道:“且慢!”

    石破天缩手回头瞧着史婆婆只听她道:“这雪山派掌门之位言明全凭武功而决

    算是你夺到了。不过我见老混蛋当了掌门人狂妄自大威风不可一世我倒也想当当掌门

    人过一过瘾。孩儿你将这掌门之位让给我吧!”石破天愕然道:“我……我让给你?”

    史婆婆此举全是爱惜他与阿绣的一片至情厚意不愿他去侠客岛送了性命。她自己风烛

    残年多活几年少活几年也没什么分别至于石破天在长乐帮中已接过铜牌之事她却

    一无所知当下怒道:“怎么?你不肯吗?那么咱们就比划比划凭武功而定掌门。”石破

    天见她怒不敢再说又想起无意之中竟然开了口忙道:“是是!”躬身退开。史婆

    婆哈哈一笑说道:“我当雪山派的掌门有谁不服?”

    众人面面相觑均想这变故来得奇怪之极但仍是谁也不一言。

    史婆婆踏步上前从张三手中接过两块铜牌说道:“雪山派新任掌门人白门史氏多

    谢贵岛奉邀定当于期前赶到便是。”

    张三哈哈一笑说道:“白老夫人铜牌虽然是你亲手接了但若威德先生待会跟你比

    武又抢了过去你这掌门人还是做不成吧?好吧你夫妇待会再决胜败那一位武功高

    强便是雪山派掌门人。”和李四相视一笑转身出了大门。

    倏忽之间只听得两人大笑之声已在十余丈外。

    史婆婆居中往太师椅上一坐冷冷的道:“将这些人身上的铐镣都给打开了。”

    梁自进道:“你凭什么施号令?雪山派掌门大位岂能如此儿戏的私相授受?”成自

    学、齐自勉同声附和:“你使刀不使剑并非雪山派家数怎能为本派掌门?”

    当张三、李四站在厅中之时各人想的均是如何尽早送走这两个煞星只盼有人出头答

    应赴侠客岛送死免了众人的大劫。但二人一去各人噩运已过便即想到自己犯了叛逆重

    罪真由史婆婆来做掌门人她定要追究报复那可是性命攸关、非同小可之事。登时大厅

    之上许多人都鼓噪起来。

    史婆婆道:“好吧你们不服我做掌门那也无妨。”双手拿着那两块铜牌叮叮当当

    的敲得直响说道:“那一个想做掌门想去侠客岛喝腊八粥尽管来拿铜牌好了。刚才那

    胖子说过铜牌虽是我接的雪山派掌门人之位仍可再凭武功而定。”目光向成自学、齐

    自勉、梁自进各人脸上逐一扫去。各人都转过了头不敢和她目光相触。

    封万里道:“启禀师娘:大伙儿犯上作乱忤逆了师父实是罪该万死但其中却实有

    不得已的苦衷。”说着双膝跪地连连磕头说道:“师娘来做本派掌门那是再好不过。

    师娘要杀弟子弟子甘愿领死但请师娘赦了旁人之罪以安众人之心免得本派之中再起

    自相残杀的大祸。”

    史婆婆道:“你师父脾气不好我岂有不知?他断你一臂就是大大不该。到底此事如

    何而起你且说来听听。”

    封万里又磕了两个头说道:“自从师娘和白师哥、众师弟下山之后师父每日里都大

    脾气。本门弟子受他老人家打骂那是小事大家受师门重恩又怎敢生什么怨言?半个

    月前忽有两个老人前来拜访师父乃是两兄弟。一个叫丁不三一个叫丁不四。”

    史婆婆吃了一惊道:“丁不四……丁不四?这家伙到凌霄城来干什么?”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到凌霄城后便和师父在书房中密谈说的是什么话弟子们

    都不得知只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得罪了师父三个人大声争吵起来。徒儿们心想师父何等身

    份岂能亲自出手料理这两个来历不明之辈是以都守在书房之外。只待师父有命便冲进

    去将这两个老家伙撵了出去。但听得师父十分生气和那丁不四对骂说什么‘碧螺山’、

    ‘紫烟岛’又提到一个女子的名字叫什么‘小翠’的。”

    史婆婆哼的一声脸色一沉但想众徒儿不知自己的闺名叫做小翠说穿了反而不美

    只问:“后来怎样?”

    封万里道:“后来也不知如何动上了手只听得书房中掌风呼呼大作大伙儿没奉师父

    号令也不敢进去。过了一会墙壁一块一块的震了下来我们才见到师父是在和丁不四动

    手那丁不三却是袖手旁观。两人掌风激荡将书房的四堵墙壁都震坍了。斗了一会丁不

    四终究不敌师父的神勇给师父一拳打在胸口吐了几口鲜血。”史婆婆“啊”的一声。

    封万里续道:“师父跟着又是一掌拍去那丁不三出手拦住说道:‘胜败既分还打

    什么?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扶着丁不四两个人就此出了凌霄城。”

    史婆婆点头道:“他们走了?以后有没有再来?”

    封万里道:“这两个老儿没再来过但师父却从此神智有些失常整日只是哈哈大笑

    自言自语:‘丁不四这老贼以前就是我手下败将这一次总输得服了吧?他说小翠曾随他到

    过碧螺山上……’”史婆婆怒喝:“胡说那有此事?”封万里道:“是是师父也说:

    ‘胡说那有此事?这老贼明明骗人小翠凭什么到他的碧螺山去?不过……别要听信了他

    的花言巧语一时拿不定主意……’”史婆婆脸色铁青喝道:“老混蛋胡说八道那有什

    么拿不定主意的?”封万里不明其意只得顺口道:“是是!”

    史婆婆又问:“老混蛋又说了些什么?”封万里道:“你老人家问的是师父?”史婆婆

    道:“自然是了。”封万里道:“师父从此心事重重老是说:‘她去了碧螺山没有?一定

    没去。可是她一个人浪荡江湖寂寞无聊之际过去聊聊天那也难说得很难说很很。说

    不定旧情未忘藕断丝连。’”

    史婆婆又哼了一声骂道:“放屁!”

    封万里跪在地下神色甚是尴尬倘若应一声“是”便承认师父的话是“放屁”。

    史婆婆道:“你站起来再说后来又怎样?”

    封万里磕了个头道:“多谢师娘。”站起身来说道:“又过了两天师父忽然不住

    的高声大笑见了人便问:‘你说普天之下谁的武功最高?’大伙儿总答:‘自然是咱们

    雪山派掌门人最高。’瞧师父的神情和往日实在大不相同。他有时又问:‘我的武功怎样

    高法?’大伙儿总答:‘掌门人内力既独步天下剑法更是当世无敌其实掌门人根本不必

    用剑便已打遍天下无敌手了。’他听我们这样回答便笑笑不作声显得很是高兴。这天

    他在院子中撞到6师弟问他:‘我的武功和少林派的普法大师相比到底谁高?’6师弟

    如何回答我们都没听见只是后来见到他脑袋被师父一掌打得稀烂死在当地。”

    史婆婆叹了口气神色黯然说道:“阿6这孩子本来就是戆头戆脑的却又怎知是你

    师父下的手?”

    封万里道:“我们见6师弟死得很惨只道凌霄城中有敌入侵忙去禀告师父。那知师

    父却哈哈大笑说道:‘该死死得好!我问他我和少林派普法大师二人到底武功谁

    高?这小子说道自从少林派掌门人妙谛大师死在侠客岛上之后听说少林寺中以普法大师

    武功居。这话是不错的可是他跟着便胡说八道了说什么本派功夫长于剑招变幻少林

    武功却是博大精深七十二门绝技俱有高深造诣。以剑法而言本派胜于少林以总的武功

    来说少林开派千余年能人辈出或许会较本派所得为多。’”

    史婆婆道:“这么回答很不错啊阿6这孩子几时学得口齿这般伶俐了?就算以剑法

    而论雪山剑法也不见得便在人家达摩剑法之上。嗯那老混蛋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师娘斥骂师父弟子不敢接口。”史婆婆怒道:“这会儿你倒又尊敬起师

    父来啦!哼我没上凌霄城之时怎么又敢勾结叛徒忤逆师父?”封万里双膝跪地磕头

    道:“弟子罪该万死。”

    史婆婆道:“哼老混蛋门下个个都是万字排行人人都有个挺会臭美的好字眼依

    我说个个罪该万死都该叫作万死才是封万死、白万死、耿万死、王万死、柯万死、呼

    延万死、花万死……”她每说一个名字眼光便逐一射向众弟子脸上。耿万钟、王万仞等内

    心有愧都低下头去。史婆婆喝道:“起来后来你师父又怎样说?”

    封万里道:“是!”站起身来续道:“师父说道:‘这小子说本派和少林派武功各有

    千秋便是说我和普法这秃驴难分上下了该死该死!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不但武功天下无

    双而且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古往今来没一个及得上我。’”

    史婆婆骂道:“呸大言不惭。”

    封万里道:“我们看师父说这些话时神智已有点儿失常作不得真的。好在这里都是

    自己人否则传了出去只怕给别派武师们当作笑柄。当时大伙儿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说什

    么。师父怒道:‘你们都是哑巴么?为什么不说话?我的话不对是不是?’他指着苏师弟

    问道:‘万虹你说师父的话对不对?’苏师弟只得答道:‘师父的话当然是对的。’师

    父怒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有什么当然不当然的。我问你师父的武功高到怎样?’

    苏师弟战战兢兢的道:‘师父的功深不可测古往今来唯师父一人而已。本派的武功全在

    师父一人手中扬光大。’师父却又大脾气喝道‘依你这么说我的功夫都是从前人手

    中学来的了?你错了压根儿错了。雪山派功夫是我自己独创的。什么祖师爷爷开创雪山

    派都是骗人的鬼话。祖师爷传下来的剑谱、拳谱大家都见过了有没有我的武功高

    明?’苏师弟只得道:‘恐怕不及师父高明。’”

    史婆婆叹道:“你师父狂妄自大的性子由来已久他自三十岁上当了本派掌门此后一

    直没遇上胜过他的对手便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说到少林、武当这些名门大派之时他总

    是不以为然说是浪得虚名何足道哉。想不到这狂妄自大的性子越来越厉害竟连创派祖

    师爷也不瞧在眼里了。万虹这孩子凭地没骨气为了附和师父连祖师爷也敢诽谤?”

    封万里道:“师娘你再也想不到师父一听此言手起一掌便将苏师弟击出数丈之

    外登时便取了他的性命骂道:‘不及便是不及有什么恐怕不恐怕的?’”

    史婆婆喝道:“胡说八道老混蛋就算再胡涂十倍也不至于为了‘恐怕’二字便杀

    了他心爱的弟子!”

    封万里道:“师娘明鉴:师父他老人家平日待大伙儿恩重如山弟子说什么也不敢捏造

    谣言。这件事有二十余人亲眼目睹师娘一问便知。”

    史婆婆目光射到其余留在凌霄城的长门弟子脸上这些人齐声说道:“当时情形确是这

    样封师哥并无虚言。”史婆婆连连摇头叹气说道:“这样的事怎能教人相信?那不是

    疯么?”封万里道:“师父他老人家确是有了病神智不大清楚。”史婆婆道:“那你们就

    该延医给他诊治才是啊。”

    封万里道:“弟子等当时也就这么想只是不敢自专和几位师叔商议了请了城里最

    高明的南大夫和戴大夫两位给师父看脉。师父一见到就问他们来干什么。两位大夫不敢直

    言只说听说师父饮食有些违和他们在城中久蒙师父照顾一来感激二来关切特来探

    望。师父即说自己没有病反问他们:‘可知道古往今来武功最高强的是谁?’南大夫

    道:‘小人于武学一道一窍不通在威德先生面前谈论岂不是孔夫子门前读孝经鲁班

    门前弄大斧?’师父哈哈一笑说道:‘班门弄斧那也不妨。你倒说来听听。’南大夫

    道:‘向来只听说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开创少林一派想必是

    古往今来武功最高之人了。’”

    史婆婆点头道:“这南大夫说得很得体啊。”

    封万里道:“可是师父一听之下却大大不快怒道:‘那达摩是西域天竺之人乃是

    蛮夷戎狄之类你把一个胡人说得如此厉害岂不是灭了我堂堂中华的威风?’南大夫甚是

    惶恐道:‘是是小人知罪了。’我师父又问那戴大夫要他来说。戴大夫眼见南大夫

    碰了个大钉子如何敢提少林派便道:‘听说武当派创派祖师张三丰武术通神所创的内

    家拳掌尤在少林派之上。依小人之见达摩祖师乃是胡人殊不足道张三丰祖师才算得是

    古往今来武林中的第一人。’”

    史婆婆道:“少林、武当两大门派武功各有千秋不能说武当便胜过了少林。但张三

    丰祖师是数百年来武林中震烁古今的大宗师那是绝无疑义之事。”

    封万里道:“师父本是坐在椅上听了这番话后霍地站起说道:‘你说张三丰所创

    的内家拳掌了不起?在我眼中瞧来却也稀松平常。以他武当长拳而论这一招虚中有实

    我只须这么拆这么打便即破了。又如太极拳的‘野马分鬃’我只须这里一勾那里一

    脚踢去立时便叫他倒在地下。他武当派的太极剑更怎是我雪山派剑法的对手?’师父一

    面说一面比划掌风呼呼只吓得两名大夫面无人色。我们众弟子在门外瞧着谁也不敢

    进去劝解。师父连比了数十招问道:‘我这些武功比之秃驴达摩、牛鼻子张三丰却又

    如何?’南大夫只道:‘这个……这个……’戴大夫却道:‘咱二人只会医病不会武功。

    威德先生既如此说说不定你老先生的武功比达摩和张三丰还厉害些。’”

    史婆婆骂道:“不要脸!”也不知这三个字是骂戴大夫还是骂白自在。

    封万里道:“师父当即怒骂:‘我比划了这几十招你还是信不过我的话‘说不定’

    三字当真是欺人太甚!’提起手掌登时将两个大夫击毙在房中。”

    史婆婆听了这番言语不由得冷了半截眼见雪山派门下个个有不以为然之色儿子白

    万剑含羞带愧垂下了头心想:“本派门规第三条不得伤害不会武功之人;第四条不

    得伤害无辜。老混蛋滥杀本门弟子已令众人大为不满再杀这两个大夫更是大犯门规

    如何能再做本派掌门?”

    只听封万里又道:“师父当下开门出房见我们神色有异便道:‘你们古古怪怪的瞧

    着我干么?哼心里在骂我坏了门规是不是?雪山派的门规是谁定的?是天上掉下来的

    还是凡人定出来的?既是由人所定为什么便更改不得?制订这十条门规的祖师爷倘若今日

    还不死一样斗我不过给我将掌门人抢了过来照样要他听我号令!’他指着燕师弟鼻子

    说道:‘老七你倒说说看古往今来谁的武功最高?’”

    “燕师弟性子十分倔强说道:‘弟子不知道!’师父大怒提高了声音又问:‘为什

    么不知道?’燕师弟道:‘师父没教过因此不知道。’师父道:‘好我现今教你:雪山

    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自在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

    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你且念一遍来我听。’燕师弟道:‘弟子笨得很记不住这

    么一连串的话!’师父提起手掌怒喝:‘你念是不念?’燕师弟悻悻的道:‘弟子照念便

    是。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自己说他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师父不等他念

    完便已一掌击在他的脑门喝道:‘你加上‘自己说’三字那是什么用意?你当我没听

    见吗?’燕师弟给他这么一掌自是脑浆迸裂而死。余下众人便有天大的胆子也只得顺着

    师父之意一个个念道:‘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

    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要念得一字不错师父

    才放我们走。”

    “这样一来人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第二日我们替三个师弟和两位大夫大殓出殡

    师父却又来大闹灵堂把五个死者的灵位都踢翻了。杜师弟大着胆子上前相劝师父顺手抄

    起一块灵牌将他的一条腿生生削了下来。这天晚上便有七名师兄弟不别而行。大伙儿眼

    见雪山派已成瓦解冰消的局面人人自危都觉师父的手掌随时都会拍到自己的天灵盖上

    迫不得已这才商议定当偷偷在师父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将他老人家迷倒在手足加了铐

    镣。我们此举犯上作乱原是罪孽重大之极今后如何处置任凭师娘作主。”他说完后

    向史婆婆一躬身退入人丛。

    史婆婆呆了半晌想起丈夫一世英雄临到老来竟如此昏庸胡涂不由得眼圈儿红了

    泪水便欲夺眶而出颤声问道:“万里的言语之中可有什么夸张过火、不尽不实之处?”

    问了这句话泪水已涔涔而下。

    众人都不说话。隔了良久成自学才道:“师嫂实情确是如此。我们若再骗你岂不

    是罪上加罪?”

    史婆婆厉声道:“就算你掌门师兄神智昏迷滥杀无辜你们联手将他废了那如何连

    万剑等一干人从中原归来你们竟也暗算加害?为休要将长门弟子尽皆除灭下这斩草除根

    的毒手?”

    齐自勉道:“小弟并不赞成加害掌门师哥和长门弟子以此与廖师弟激烈争辩为此还

    厮杀动手。师嫂想必也已听到见到。”

    史婆婆抬头出神泪水不绝从脸颊流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叫做一不做二不

    休事已如此须怪大家不得。”

    廖自砺自被白万剑砍断一腿后伤口血流如注这人也真硬气竟是一声不哼自点穴

    道止血勉力撕下衣襟包扎伤处。他的亲传弟子畏祸却无一人过来相救。

    史婆婆先前听他力主杀害白自在与长门弟子对他好生痛恨但听得封万里陈述情由之

    后才明白祸变之起实是端于自己丈夫不由得心肠顿软向四支的众弟子喝道:“你

    们这些畜生眼见自己师父身受重伤竟会袖手旁观还算得是人么?”

    四支的群弟子这才抢将过去争着替廖自砺包扎断腿。其余众人心头也都落下了一块大

    石均想:“她连廖自砺也都饶了我们的罪名更轻当无大碍。”当下有人取过钥匙将

    耿万钟、王万仞、汪万翼、花万紫等人的铐镣都打开了。

    史婆婆道:“掌门人一时神智失常行为不当你们该得设法劝谏才是却干下了这等

    犯上作乱的大事终究是大违门规。此事如何了结我也拿不出主意。咱们第一步只有将

    掌门人放了出来和他商议商议。”

    众人一听无不脸色大变均想:“这凶神恶煞身脱牢笼大伙儿那里还有命在?”各

    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敢作声。

    史婆婆怒道:“怎么?你们要将他关一辈子吗?你们作的恶还嫌不够?”

    成自学道:“师嫂眼下雪山派的掌门人是你须不是白师哥。白师哥当然是要放的

    但总得先设法治好他的病否则……否则……”史婆婆厉声道:“否则怎样?”成自学道:

    “小弟无颜再见白师哥之面这就告辞。”说着深深一揖。齐自勉、梁自进也道:“师嫂若

    是宽洪大量饶了大伙儿我们这就下山终身不敢再踏进凌霄城一步。”

    史婆婆心想:“这些人怕老混蛋出来后和他们算帐那也是情理之常。大伙儿倘若一哄

    而散凌霄城只剩下一座空城还成什么雪山派?”便道:“好!那也不必忙在一时我先瞧

    瞧他去若无妥善的法子决不轻易放他便是。”

    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相互瞧了一眼均想:“你夫妻情深自是偏向着他。好在两

    条腿生在我们身上你真要放这老疯子我们难道不会逃吗?”

    史婆婆道:“剑儿阿绣!”再向石破天道:“亿刀你们三个都跟我来。”又向成自

    学等三人道:“请三位师弟带路也好在牢外听我和他说话免得大家放心不下。说不定我

    和他定下什么阴谋将你们一网打尽呢。”

    成自学道:“小弟岂敢如此多心?”他话是这么说毕竟这件事生死攸关还是和齐自

    勉、梁自进一齐跟出。廖自砺向本支一名精灵弟子努了努嘴。那人会意也跟在后面。

    一行人穿厅过廊行了好一会到了石破天先前被禁之所。成自学走到囚禁那老者的所

    在说道:“就在这里!一切请掌门人多多担代。”

    石破天先前在大厅上听众人说话已猜想石牢中的老者便是白自在果然所料不错。

    成自学从身边取出钥匙去开石牢之门那知一转之下铁锁早已被人打开。他“咦”

    的一声只吓得面无人色心想:“铁锁已开老疯子已经出来了。”双手抖竟是不敢

    去推石门。

    史婆婆用力一推石门应手而开。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不约而同的退出数步。

    只见石室中空无一人成自学叫道:“糟啦糟啦!给他……给他逃了!”一言出口立即

    想起这只是石牢的外间要再开一道门才是牢房的所在。他右手抖提着的一串钥匙叮当

    作响便是不敢去开第二道石门。

    石破天本想跟他说:“这扇门也早给我开了锁。”但想自己在装哑巴总是以少说话为

    妙便不作声。

    史婆婆抢过钥匙插入匙孔中一转觉这道石门也已打开只道丈夫确已脱身而出

    不由得反增了几分忧虑:“他脑子有病若是逃出凌霄城去不知在江湖上要闯出多大的祸

    来。”推门之时一双手也不禁抖。

    石门只推开数寸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哈哈大笑。

    众人都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只听得白自在狂笑一阵大声道:“什么少林派、武当

    派这些门派的功夫又有屁用?从今儿起武林之中人人都须改学雪山派武功其他任何

    门派一概都要取消。大家听见了没有?普天之下做官的以皇帝为尊读书人以孔夫子为

    尊说到刀剑拳脚便是我威德先生白自在为尊。哪一个不服我便把他脑袋揪下来。”

    史婆婆又将门推开数寸在黯淡的微光之中只见丈夫手足被铐全身绕了铁链缚在

    两根巨大的石柱之间不禁心中一酸。

    白自在乍见妻子呆了一呆随即笑道:“很好很好!你回来啦。现下武林中人人奉

    我为尊雪山派君临天下其他各家各派一概取消。婆婆你瞧好是不好?”

    史婆婆冷冷的道:“好得很啊!但不知为何各家各派都要一概取消。”

    白自在笑道:“你的脑筋又转不过来了。雪山派武功最高各家各派谁也比不上自然

    非取消不可了。”

    史婆婆将阿绣拉到身前道:“你瞧是谁回来了?”她知丈夫最疼爱这个小孙女此

    次神智失常便因阿绣坠崖而起盼他见到孙女儿后心中一喜欢这失心疯的毛病便得痊

    愈。阿绣叫道:“爷爷我回来啦我没死我掉在山谷底的雪里幸得婆婆救了上来。”

    白自在向她瞧了一眼说道:“很好你是阿绣。你没有死爷爷欢喜得很。阿绣乖

    宝你可知当今之世谁的武功最高?谁是武林至尊?”阿绣低声道:“是爷爷!”白自在

    哈哈大笑说道:“阿绣真乖!”

    白万剑抢上两步说道:“爹爹孩儿来得迟了累得爹爹为小人所欺。让孩儿替你开

    锁。”成自学等在门外登时脸如土色只待白万剑上前开锁大伙儿立则转身便逃。

    却听白自在喝道:“走开!谁要你来开锁?这些足铐手镣在你爹爹眼中便如朽木烂

    泥一般我只须轻轻一挣便挣脱了。我只是不爱挣自愿在这里闭目养神而已。我白自在纵

    横天下便数千数万人一起过来也伤不了你爹爹的一根毫毛又怎有人能锁得住我?”

    白万剑道:“是爹爹天下无敌当然没人能奈何得了爹爹。此刻母亲和阿绣归来大

    家很是欢喜便请爹爹同到堂上喝几杯团圆酒。”说着拿起钥匙便要去开他手铐。

    白自在怒道:“我叫你走开你便走开!我手脚步上戴了这些玩意儿很是有趣你难

    道以为我自己弄不掉么?快走!”

    这“快走”二字喝得甚响白万剑吃了一惊当的一声将一串钥匙掉在地下退了两

    步。他知父亲以颜面攸关不许旁人助他脱难是以假作失惊掉了钥匙。

    成自学等本在外间窃听听得白自在这么一声大喝忍不住都在门边探头探脑的窥看。

    白自在喝道:“你们见了我为什么不请安?那一个是当世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

    成自学寻思:“他此刻被缚在石柱上自亦不必怕他但师嫂终究会放了他不如及早

    讨好于他免惹日后杀身之祸。”便躬身道:“雪山派掌门人白老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

    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梁自进忙接着

    道:“白老爷子既为雪山派掌门什么少林、武当、峨嵋、青城任意门派都应取消。普天

    之下唯白老爷子一人独尊。”齐自勉和四支的那弟子跟着也说了不少谄谀之言。

    白自在洋洋自得点头微笑。

    史婆婆大感羞惭心想:“这老儿说他疯却又未必。他见到我和剑儿、阿绣一个

    个都认得清清楚楚只是狂妄自大到了难以救药的地步这便如何是好?”

    白自在突然抬起头来问史婆婆道:“丁家老四前几日到来向我自呜得意说你到了

    碧螺山去看他跟他在一起盘桓了数日可有此事?”

    史婆婆怒道:“你又没真的了疯怎地相信这家伙的胡说八道?”阿绣道:“爷爷

    那丁不四确是想逼奶奶到他碧螺山去他乘人之危奶奶宁可投江自尽也不肯去。”

    白自在微笑说道:“很好很好我白自在的夫人怎能受人之辱?后来怎样?”阿绣

    道:“后来后来……”手指石破天道:“幸亏这位大哥出手相助才将丁不四赶跑了。”

    白自在向石破天斜睨一眼石牢中没甚光亮没认出他是石中玉但知他便是适才想来

    救自己出去的少年心中微有好感点头道:“这小子的功夫还算可以。虽然和我相比还差

    着这么一大截儿但要赶跑丁不四倒也够了。”

    史婆婆忍无可忍大声道:“你吹什么大气?什么雪山派天下第一当真是胡说八道。

    这孩儿是我徒儿是我一手亲传的弟子我的徒儿比你的徒儿功夫就强得多。”

    白自在哈哈大笑说道:“荒唐荒唐!你有什么本领能胜得过我的?”

    史婆婆道:“剑儿是你调教的徒儿你这许多徒弟之中剑儿的武功最强是不是?剑

    儿你向你师父说是我的徒儿强还是他的徒儿强?”

    白万剑道:“这个……这个……”他在父亲积威之下不敢直说拂逆他心意的言语。

    白自在笑道:“你的徒儿岂能是我徒儿的对手?剑儿你娘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吗?”

    白万剑是个直性汉子赢便是赢输便是输既曾败在石破天手底岂能不认?说道:

    “孩儿无能适才和这小子动手过招确是敌他不过。”

    白自在陡然跳起将全身铁链扯得呛啷直响叫道:“反了反了!那有此事?”

    史婆婆和他做了几十年夫妻对他心思此刻已明白了十之**寻思:“老混蛋自以为

    武功天下无敌在凌霄城中自大称王给丁不四一激之后就此半疯不疯。常言道:心病还

    须心药医。教他遇上个强过他的对手挫折一下他的狂气说不定这疯病倒可治好了。只可

    惜张三、李四已去否则请他二人来治治这疯病倒是一剂对症良药。不得已求其次我这

    徒儿武功虽然不高内力却远在老混蛋之上何不激他一激?”便道:“什么古往今来武功

    第一、内力第一当真不怕羞。单以内力而论我这徒儿便胜于你多多。”

    白自在仰天狂笑说道:“便是达摩和张三丰复生也不是白老爷子的对手。这个乳臭

    未干的黄口小儿只须能有我内力三成那也足以威震武林了。”史婆婆冷笑道:“大言不

    惭当真令天下人齿冷。你倒和他比拚一下内力试试。”白自在笑道:“这小子怎配跟我动

    手?好吧我只用一只手便翻他三个筋斗。”

    史婆婆知道丈夫武功了得当真比试只怕他伤了石破天性命他能说这一句话正是

    求之不得便道:“这少年是我的徒儿又是阿绣没过门的女婿便是你的孙女婿。你们比

    只管比却是谁也不许真的伤了谁。”

    白自在笑道:“他想做我孙女婿么?那也得瞧他配不配。好我不伤他性命便是。”

    忽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匆匆来到石牢之外高声说道:“启禀掌门人长乐帮帮主石破

    天会同摩天居士谢烟客将石清夫妇救了出去正在大厅上索战。”却是耿万钟的声音。

    白自在和史婆婆同声惊噫不约而同的道:“摩天居士谢烟客?”

    石破天得悉石清夫妇无恙已脱险境登感宽心石中玉既然来到自己这个冒牌货却

    要拆穿了谢烟客多时不见想到能和他见面甚是欢喜。

    史婆婆道:“咱们和长乐帮、谢烟客素无瓜葛他们来生什么事?是石清夫妇约来的帮

    手么?”耿万钟道:“那石破天好生无礼说道他看中了咱们的凌霄城要咱们都……都搬

    出去让给他。”

    白自在怒道:“放他的狗屁!长乐帮是什么东西?石破天又是什么东西?他长乐帮来了

    多少人?”

    耿万钟道:“他们一起只五个人除了石清夫妇俩、谢烟客和石破天之外还有一个年

    轻姑娘说是丁不三的孙女儿。”

    石破天听得丁当也到了不禁眉头一皱侧眼向阿绣瞧去只见她一双妙目正凝视着自

    己不由得脸上一红转开了头心想:“她叫我冒充石中玉好救石庄主夫妇的性命怎

    么她自己又和石中玉来了?是了想必她和石中玉放心不下怕我吃亏说不定在凌霄城中

    送了性命是以冒险前来相救。谢先生当然是为救我而来的了。”

    白自在道:“区区五人何足道哉?你有没跟他们说:凌霄城城主、雪山派掌门人白老

    爷子是古往今来剑法第一、拳脚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

    大宗师?”

    耿万钟道:“这个……这个……他们既是武林中人自必久闻师父的威名。”

    白自在道:“是啊这可奇了!既知我的威名怎么又敢到凌霄城来惹事生非?啊是

    了!我在这石室中小隐以避俗事想必已传遍了天下。大家都以为白老爷子金盆洗手不

    再言武是以欺上门来啦。嘿嘿!你瞧你师父这棵大树一不遮荫你们立刻便糟啦。”

    史婆婆怒道:“你自个儿在这里臭美吧!大伙儿跟我出去瞧瞧。”说着快步而出。白万

    剑、成自学等都跟了出去。

    石破天正要跟着出去忽听得白自在叫道:“你这小子留着我来教训教训你。”

    石破天停步转过身来。阿绣本已走到门边关心石破天的安危也退了回来她想爷

    爷半疯不疯和石破天比试内力只怕下手不分轻重而杀了他自己功力不济危急之际却

    无法出手解救叫道:“奶奶爷爷真的要跟……跟他比试呢!”

    史婆婆回过头来对白自在道:“你要是伤了我徒儿性命我这就上碧螺山去一辈子

    也不回来了。”白自在大怒叫道:“你……你说什么话?”

    史婆婆更不理睬扬长出了石牢反手带上石门牢中登时黑漆一团。

    阿绣俯身拾起白自在脚边的钥匙替爷爷打开了足镣手铐说道:“爷爷你就教他几

    招武功吧。他没练过多少功夫本领是很差的。”

    白自在大乐笑道:“好我只须教他几招他便终身受用不尽。”

    石破天一听正合心意他听白自在不住口的自称什么‘古往今来拳脚第一’云云自

    己当然斗他不过由‘比划’改为‘教招’自是求之不得忙道:“多谢老爷子指点。”

    白自在笑道:“很好我教你几招最粗浅的功夫深一些的谅你也难以领会。”

    阿绣退到门边推开牢门石牢中又明亮了起来。石破天陡见白自在站直了身子几乎

    比自己高一个头神威凛凛直如天神一般对他更增敬畏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

    白自在笑道:“不用怕不用怕爷爷不会伤你。你瞧着我这么伸手揪住你的后

    颈便摔你一个筋……”右手一探果然已揪住了石破天后颈。

    这一下出手既快方位又奇石破天如何避得只觉他手上力道大得出奇给他一抓之

    下身子便欲腾空而起急忙凝力稳住右臂挥出格开他手臂。

    白自在这一下明明已抓住他后颈要穴岂知运力一提之下石破天起而复坠竟没能将

    他提起同时右臂被他一格只觉臂上酸麻只得放开了手。他“噫”的一声心想:“这

    小子的内力果然了得。”左手探出又已抓住他胸口顺势一甩却仍是没能拖动他身子。

    这第二下石破天本已早有提防存心闪避可是终究还是被他一出手便即抓住心下好

    生佩服赞道:“老爷子果然了得这两下便比丁不四爷爷厉害得多。”

    白自在本已暗自惭愧听他说自己比丁不四厉害得多又高兴起来说道:“丁不四如

    何是我对手?”左脚随着绊去。石破天身子一幌没给他绊倒。

    白自在一揪、一抓、一绊接连三招号称‘神倒鬼跌三连环’实是他生平的得意绝

    技那里是什么粗浅功夫了?数十年来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汉曾栽在这三连环之下

    那知此刻这三招每一招虽都得手但碰上石破天浑厚无比的内力竟是一招也不能奏效。

    那日他和丁氏兄弟会面听丁不四言道史婆婆曾到碧螺山盘桓数日又妒又怒竟至神

    智失常今日见到爱妻归来得知碧螺山之行全属虚妄又见到了阿绣心中一喜疯病已

    然好了大半但‘武功天下第一’的念头自己一直深信不疑此刻连环三招居然摔不倒这

    少年怒火上升脑筋又胡涂起来呼的一掌向他当胸拍去竟然使出了三四成力道。

    石破天见掌势凶猛左臂横挡格了开去。白自在左拳随即南出石破天闪身欲避但

    白自在这一拳来势奇妙砰的一声已击中他的右肩。

    阿绣“啊”的一声惊呼。石破天安慰她道:“不用担心我也不大痛。”

    白自在怒道:“好小子你不痛?再吃我一拳。”这一拳被石破天伸手格开了。白自在

    连续四拳第四拳拳中夹腿终于踢中石破天的左胯。

    阿绣见他二人越斗越快白自在出的拳脚石破天只能挡架得一小半倒有一大半都

    打在他身上初时十分担忧只叫:“爷爷手下留情!”但见石破天脸色平和并无痛楚

    之状又略宽怀。

    白自在在石破天身上连打十余下初时还记得妻子之言只使三四成力道生怕打伤了

    他但不论是拳是掌打在他的身上石破天都不过身子一幌便若无其事的承受了去。

    白自在又惊又怒出手渐重可是说也奇怪自己尽管加力始终无法将对方击倒。他

    吼叫连连终于将全身劲力都使了出来。霎时之间石牢中拳脚生风只激得石柱上的铁链

    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阿绣但觉呼吸为艰虽已帖身于门背仍是难以忍受只得推开牢门走到外间。她眼

    见爷爷一拳一掌的打向石破天身上不忍多看反手带上石门双手合什暗暗祷告:“老

    天爷保佑别让他二人这场打斗生出事来最好是不分胜败两家罢手。”

    只觉背脊所靠的石门不住摇幌铁链撞击之声愈来愈响她脑子有些晕眩倒似足底下

    的地面也有些摇动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之间石门不再摇幌铁链声也已止歇。

    阿绣帖耳门上石牢中竟半点声息出无这一片静寂令她比之听到天翻地覆的打斗之

    声更是惊恐:“若是爷爷胜了他定会得意洋洋哈哈大笑。如是石郎得胜他定然会推门

    出来叫我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难道有人身受重伤?莫非两人都力竭而死?”

    她全身抖伸手缓缓推开石门又目紧闭不敢去看牢中情形唯恐一睁开眼来见

    到有一人尸横就地甚至是两人都呕血身亡。又隔了好一会这才眼睁一线只见白自在和

    石破天二人都坐在地下白自在又目紧闭石破天却是脸露微笑的向着自己。

    阿绣“哦”的一声长吁了口气睁大双眼看清楚石破天伸出右掌按在白自在的后

    心原来是在助他运气疗伤。阿绣道:“爷爷……受了伤?”石破天道:“没有受伤。他一

    口气转不过来一会儿就好了!”阿绣右手抚胸说道:“谢天谢……”

    突然之间白自在一跃而起喝道:“什么一口气转不过来?我……我这口气可不是转

    过来了么?”伸掌又要向石破天头顶击落猛觉一双手掌疼痛难当提掌看时但见双掌已

    肿成两个圆球相似红得几乎成了紫色这一掌若是打在石破天身上只怕自己的手掌非先

    破裂不可。

    他一怔之下已明其理原来眼前这小子内力之强实是匪夷所思自忆数十招拳掌招

    呼在他身上都给他内力反弹出来每一拳每一掌如都击在石墙之上对方未曾受伤自己

    的手掌却抵受不住了跟着觉得双脚隐隐作痛便如有数千万要细针不断钻刺知道自己踢

    了他十几脚脚上已受到反震。

    他呆立半晌说道:“罢了罢了!”登觉万念俱灰什么‘古往今来内功第一’云

    云实是大言不惭的欺人之谈拿起足镣手铐套在自己手足之上喀嚓喀嚓数声都上了

    锁。

    阿绣惊道:“爷爷你怎么啦?”

    白自在转过身子朝着石壁黯然道:“我白自在狂妄自大罪孽深重在这里面壁思

    过。你们快出去我从此谁也不见。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吧永远别回凌霄城来。”

    阿绣和石破天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阿绣埋怨道:“都是你不好为

    什么这般逞强好胜?”石破天愕然道:“我……我没有啊我一拳也没打到你爷爷。”

    阿绣白了他一眼道:“他单是‘我的’爷爷吗?你叫声‘爷爷’也不怕辱没了

    你。”石破天心中一甜低声叫道:“爷爷!”

    白自在挥手道:“快去快去!你强过我我是你孙子你是我爷爷!”

    阿绣伸了伸舌头微笑道:“爷爷生气啦咱们快跟奶奶说去。”——

    谢烟客嘿嘿冷笑一双目光直上直下的在石中玉身上扫射。石中玉只吓得周身俱软魂

    不附体。

第十八章 有所求

    两人出了石牢走向大厅。石破天道:“阿绣人人见了我都道我便是那个石中玉。

    连石庄主、石夫人也分辨不出怎地你却没有认错?”

    阿绣脸上一阵飞红霎时间脸色苍白停住了脚步。这时二人正走在花园中的一条小径

    上阿绣身子微幌伸手扶住一株白梅脸色便似白梅的花瓣一般。她定了定神道:“这

    石中玉曾想欺侮我我气得投崖自尽。大哥你肯不肯替我出这口气把他杀了?”

    石破天踌躇道:“他是石庄主夫妇独生爱子石庄主、石夫人待我极好我……我……

    我可不能去杀他们的儿子。”阿绣头一低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流了下来呜咽道:“我第一

    件事求你你就不答允以后……你一定是欺侮我就像爷爷对奶奶一般。我……我告诉奶

    奶和妈去。”说着掩面奔了出去。石破天道:“阿绣阿绣你听我说。”

    阿绣呜咽道:“你不杀了他我永远不睬你。”足下不停片刻间便到了大厅。

    石破天跟着进去只见厅中剑光闪闪四个人斗得正紧却是白万剑、成自学、齐自勉

    三人各挺长剑正在围攻一个青袍短须的老者。石破天一见之下脱口叫道:“老伯伯你

    好啊我时常在想念你。”这老者正是摩天居士谢烟客。

    谢烟客在雪山派三大高手围攻之下以一双肉掌对付三柄长剑仍是挥洒自如大占上

    风陡然间听得石破天这一声呼叫举目向他瞧去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怎……怎么

    又有一个?”

    高手过招岂能心神稍有失常?他这一惊又是非同小可白、成、齐三柄长剑同时乘虚

    而入刺向他小腹。三人一师所授使的同是一招‘明驼骏足’剑势力又迅又狠眼见剑

    尖已碰到他的青袍三剑同时要透腹而入。

    石破天大叫:“小心!”纵身跃起一把抓住白万剑右肩硬生生将他向后拖出几步。

    只听得喀喀两声谢烟客在危急中使出生平绝技‘碧针清掌’左掌震断了齐自勉的长

    剑右掌震断了成自学的长剑。

    这两掌击得虽快他青袍的下摆还是被双剑划破了两道口子他双掌翻转内力疾吐

    成齐二人直飞出去砰砰两声背脊撞上厅壁只震得屋顶泥灰筱筱而落犹似下了一阵急

    雨。又听得拍的一声却是石破天松手放开白万剑肩头白万剑反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谢烟客向石破天看了一眼目光转向坐在角落里的另一个少年石中玉兀自惊疑不定

    道:“你……你二人怎地一模一样?”

    石破天满脸堆欢说道:“老伯伯你是来救我的吗?多谢你啦!我很好他们没杀

    我。叮叮当当、石大哥你们也一块来了。石庄主、石夫人他们没伤你我这可放心啦!

    师父爷爷自己又戴上了足镣手铐不肯出来说要你上碧螺山去。”顷刻之间他向谢烟

    客、丁当、石中玉、石清夫妇、史婆婆每人都说了几句话。

    他这几句话说得兴高采烈听他说话之人却尽皆大吃一惊。

    谢烟客当日在摩天崖上修习‘碧针清掌’为逞一时之快将全身内力尽数使了出来。

    恰在此时贝海石率领长乐帮八名好手来到摩天崖上说是迎接帮主一口咬定帮主是在崖

    上。谢烟客一招之间便将米横野擒住但其后与贝海石动手恰逢自己内力耗竭。他当机

    立断乘着败象未显立即飘然引退。

    这一掌而退虽然不能说败终究是被人欺上门来逼下崖去实是毕生的奇耻大辱。

    仔细思量此番受逼全系自己练功时过耗内力所致否则对方纵然人多也无所惧。

    此仇不报非丈夫也但须谋定而动于是寻了个隐僻所在花了好几个月功夫将一

    路‘碧针清掌’直练得出神入化无懈可击这才寻上镇江长乐帮总舵去一进门便掌伤四

    名香主登时长乐帮全帮为之震动。

    其时石破天已受丁当之骗将石中玉掉换了出来。石中玉正想和相当远走高飞不料长

    乐帮到处布满了人不到半天便遇上了又将他强行迎回总舵。贝海石等此后监视甚紧均

    想这小子当时嘴上说得豪气干云但事后越想越怕竟想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天下那有这

    么便宜之事?数十人四下守卫日夜不离不论他如何狡计百出再也无法溜走。石中玉甫

    脱凌霄城之难又套进了侠客岛之劫好生愁。和丁当商议了几次两人打定了主意侠

    客岛当然是无论如何不去的在总舵之中也已难以溜走只有在前赴侠客岛途中设法脱身。

    当下只得暂且冒充石破天再说。他是个千伶百俐之人帮中上下人等又个个熟识各人

    性格摸得清清楚楚他要假装石破天而不令人起疑比之石破天冒充他是易上百倍了。只是

    他毕竟心中有鬼不敢大模大样如从前那么做他的帮主每日里只是躲在房中与丁当鬼混。

    有人问起帮中大事他也唯唯否否的不出什么主意。

    长乐帮这干人只求他准期去侠客岛赴约乐得他诸事不理正好自行其是。

    贝海石那日前赴摩天崖接得石破天归来一掌逼走谢烟客虽知从此伏下了一个隐忧

    但觉他掌法虽精内力却是平平颇与他在武林中所享的大名不符也不如何放在心上。其

    后觉石破天原来并非石中玉这样一来变成无缘无故的得罪了一位武林高手心下更微

    有内疚之意但铜牌邀宴之事迫在眉睫帮中不可无主出头承担此事乘着石破天阴阳内力

    激荡而昏迷不醒之时便在他身上做下了手脚。

    原来石中玉那日在贝海石指使之下做了帮主不数日便即脱逃给贝海石擒了回来将

    他脱得赤条条地监禁数日教他难以再逃其后石中玉虽然终于又再逃脱他身上的各处创

    伤疤痕却已让贝海石尽数瞧在眼里。贝大夫并非真的大夫然久病成医医道着实高明

    于是在石破天肩头、腿上、臀部仿制疤痕竟也做得一模一样毫无破绽以致情人丁当、

    仇人白万剑甚至石清夫妇都给瞒过。

    贝海石只道石中玉既然再次逃走在腊八日之前必不会现身是以放胆而为。其实石破

    天和石中玉二人相貌虽然相似毕竟不能一般无异但有了身上这几处疤痕之后人人心中

    先入为主纵有再多不似之处也一概略而不计了。石破天全然不通人情世故种种奇事既

    难以索解也只有相信旁人之言只道自己一场大病之后将前事忘得干干净净。

    那知侠客岛的善恶二使实有过人之能竟将石中玉从杨州妓院中揪了出来贝海石的把

    戏全被拆穿。虽然石破天应承接任帮主让长乐帮免了一劫贝海石却是面目无光深自匿

    居不敢和帮主见面。以致石中玉将石破天掉换之事本来唯独难以瞒过他的眼睛却也以

    此没有败露。

    这日谢烟客上门指名索战贝海石听得他连伤四名香主自忖并无胜他把握一面出厅

    周旋一面遣人请帮主出来应付。

    石中玉推三阻四前来相请的香主、舵主已站得满房都是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

    “贝先生和那姓谢的已在厅上激斗快请帮主出去掠阵!”

    “贝先生肩头给谢烟客拍了一掌左臂已有些不灵。”

    “贝先生扯下了谢烟客半幅衣袖谢烟客却乘机在贝先生胸口印了一掌。”

    “贝先生咳嗽连连口喷鲜血帮主再不出去贝先生难免丧身。”

    “那姓谢的口出大言说道凭一双肉掌便要将长乐帮挑了帮主再不出去他要放火焚

    烧咱们总舵!”

    石中玉心想:“烧了长乐帮总舵那是求之不得最好那姓谢的将你们尽数宰了。”但

    在众香主、舵主逼迫之下无可推托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大厅打定了主意要长乐帮众好

    手一拥而上管他谁死谁活最好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自己便可乘机溜之大吉。

    那知谢烟客一见了他登时大吃一惊叫道:“狗杂种原来是你。”

    石中玉只见贝海石气息奄奄委顿在地衣襟上都是鲜血心惊胆战之下那句:“大

    伙儿齐上跟他拚了!”的话吓得叫不出口来战战兢兢的道:“原来是谢先生。”

    谢烟客冷笑道:“很好很好!你这小子居然当上了长乐帮帮主!”一想到种种情事

    身上不由得凉了半截:“糟了糟了!贝大夫这狗贼原来竟这等工于心计。我当年立下了重

    誓但教受令之人有何号令不论何事均须为他办到此事众所知闻。他打听到我已从狗

    杂种手中接了玄铁令便来到摩天崖上将他接去做个傀儡帮主用意无非是要我听他长乐

    帮的号令。谢烟客啊谢烟客你聪明一世胡涂一时今日里竟然会自投罗网从此人为刀

    砧我为鱼肉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一人若是系念于一事不论遇上何等情景不由自主的总是将心事与之连了起来。逃犯

    越狱只道普天下公差都在捉拿自己;凶手犯案只道人人都在思疑自己;青年男女钟情

    只道对方一言一动都为自己而虽绝顶聪明之人亦所难免。谢烟客念念不忘者只是玄铁

    令誓愿未了其时心情正复如此。他越想越怕料想贝海石早已伏下厉害机关双目凝视

    石中玉静候他说出要自己去办的难事。“倘若他竟要我自断双手从此成为一个不死不活

    的废人这便如何是好?”想到此节双手不由得微微颤抖。

    他若立即转身奔出长乐帮总舵从此不再见这狗杂种之面自可避过这个难题但这么

    一来江湖上从此再没他这号人物那倒事小想起昔时所立的毒誓他日应誓那比之自

    残双手等等更是惨酷百倍了。

    岂知石中玉心中也是害怕之极但见谢烟客神色古怪不知他要向自己施展什么杀手。

    两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在半晌之间两个人都如过了好几天一般。

    又过良久谢烟客终于厉声说道:“好吧是你从我手中接过玄铁令去的你要我为你

    办什么事快快说来。谢某一生纵横江硝便遇上天大难事也视作等闲。”

    石中玉一听登时呆了但谢烟客颁下玄铁令之事他却也曾听过心念一转之际已

    然明白定是谢烟客也认错了人将自己认作了那个到凌霄城去作替死鬼的呆子听他说不

    论自己出什么难题都能尽力办到那真是天外飞来的大横财心想以此人武功之高说得

    上无事不可为却教他去办什么事好?不由得沉吟不决。

    谢烟客见他神色间又惊又喜、又是害怕说道:“谢某曾在江湖扬言凡是行我玄铁令

    之人谢某决不伸一指加于其身你又怕些什么?狗杂种你居然还没死当真命大。你那

    ‘炎炎功’练得怎样了?”料想这小子定是畏难偷懒后来不再练功否则体内阴阳二力交

    攻怎能够活到今日。

    石中玉听他叫自己为‘狗杂种’只道是随口骂人自更不知‘炎炎功’是什么东西

    当下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心中却已打定了主意:“那呆子到得凌霄城中吐露真相白自

    在、白万剑、封万里这干人岂肯罢休?定会又来找我的晦气。我一生终是难在江湖上立足。

    天幸眼前有这个良机何不要他去了结此事?雪山派的实力和长乐帮也不过是半斤八两这

    谢烟客孤身一人能将长乐帮挑了多半也能凭一双肉掌将雪山派打得万劫不复。”当即说

    道:“谢先生言而有信令人可敬可佩。在下要谢先生去办的这件事传入俗人耳中不免

    有点儿骇人听闻但以谢先生天下无双的武功那也是轻而易举。”

    谢烟客听得他这话似乎不是要作践自己登感喜慰忙问:“你要我去办什么事?”他

    心下忐忑全没留意到石中玉吐属文雅与狗杂种大不相同。

    石中玉道:“在下斗胆请谢先生到凌霄城去将雪山派人众尽数杀了。”

    谢烟客微微一惊心想雪山派是武林的名门大派威德先生白自在声名甚着是个极不

    易惹的大高手竟要将之尽数诛灭当真谈何容易?但对方既然出下了题目那便是抓得

    着、摸得到的玩意儿不用整日价提心吊胆疑神疑鬼雪山派一除从此便无忧无虑逍

    遥一世当即说道:“好我这就去。”说着转身便行。

    石中玉叫道:“谢先生且慢!”谢烟客转过身来道:“怎么?”他猜想狗杂种叫自己

    去诛灭雪山派纯是贝海石等人的主意不知长乐帮和雪山派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才要假手

    于己去诛灭对方他只盼及早离去深恐贝海石他们又使什么诡计。

    石中玉道:“谢先生我和你同去要亲眼见你办成此事!”

    他一听谢烟客答允去诛灭雪山派便即想到此事一举两得正是脱离长乐帮的良机。

    谢烟客当年立誓虽说接到玄铁令后只为人办一件事但石中玉要和他同行却与此事

    有关原是不便拒绝便道:“好你跟我一起去就是。”长乐帮众人大急眼望贝海石

    听他示下。石中玉朗声道:“本座既已答应前赴侠客岛应约天大的担子也由我一人挑起

    届时自不会令众位兄弟为难大家尽管放心。”

    贝海石重伤之余万料不到谢烟客竟会听石帮主号令反正无力拦阻只得叹一口气

    有气无力的说道:“帮……帮主一……一……路保重恕……恕……属下……咳咳……不

    送了!”石中玉一拱手随着谢烟客出了总舵。

    谢烟客冷笑道:“狗杂种你这蠢才听了贝大夫的指使要我去诛灭雪山派雪山派跟

    你又沾上什么边了?你道贝大夫他们当真奉你为帮主吗?只不过要你到侠客岛去送死而已。

    你这小子傻头傻脑的跟这批奸诈凶狡的匪徒讲义气当真是胡涂透顶。你怎不叫我去做一

    件于你大大有好处的事?”突然想起:“幸亏他没有叫我代做长乐帮帮主派我去侠客岛送

    死。”他武功虽高于侠客岛毕竟也十分忌惮想到此节又不禁暗自庆幸笑骂:“他妈

    的总算老子运气你狗杂种要是聪明了三分老子可就倒了大霉啦!”

    此时石中玉既下了号令谢烟客对他便毫不畏惧除了不能动手打他杀他之外言语之

    中尽可放肆侮辱这小子再要他办第二件事那是想也休想。

    石中玉不敢多言陪笑道:“这可多多得罪了。”心道:“***总算老子运气你

    认错了人。你狗杂种要是聪明了三分老子可就倒了大霉啦。”

    丁当见石中玉随谢烟客离了长乐帮便赶上和二人会合同上凌霄城来。

    石中玉虽有谢烟客作护符但对白自在毕竟十分害怕一上凌霄城后便献议暗袭。谢烟

    客一听正合心意。当下三人偷入凌霄城来。石中玉在城中曾居住多年各处道路门户十分

    熟悉。城中又方遭大变多处要道无人守御三人毫不费力的便进了城。

    谢烟客出手杀了四名雪山派第三代弟子进入中门便听到众人议论纷纭有的气愤

    有的害怕有的想逃有的说瞧一瞧风头再作打算。谢烟客和石中玉知道凌霄城祸起萧墙

    正有巨大内争心想正是天赐良机随即又听到石清夫妇被擒。石中玉虽然凉薄无行于父

    母之情毕竟尚在当下也不向谢烟客恳求迳自引着他来到城中囚人之所由谢烟客出手杀

    了数人救出了石清、闵柔来到大厅。

    其时史婆婆、白万剑、石破天等正在石牢中和白自在说话依着谢烟客之意见一个杀

    一个当时便要将雪山派中人杀得干干净净但石清、闵柔极力劝阻。石清更以言语相激:

    “是英雄好汉便当先和雪山掌门人威德先生决个雌雄此刻正主儿不在却尽杀他后辈弟

    子江湖上议论起来未免说摩天居士以大压小欺软怕硬。”谢烟客冷笑道:“反正是尽

    数诛灭先杀老的再杀小的也是一样。”

    不久史婆婆和白万剑等出来一言不合便即动手。白万剑武功虽高如何是这玄铁令

    主人的敌手?数招之下便已险象环生。成自学、刘自勉听得谢烟客口口声声要将雪山派尽

    数诛灭当即上前夹击但以三敌一仍然挡不住他凌厉无俦的‘碧针清掌’。当石破天进

    厅之时史婆婆与梁自进正欲加入战团不料谢烟客大惊之下局面登变。

    石中玉见石破天武功如此高强自是十分骇异生怕雪山派重算旧帐石破天不免也要

    跟自己为难但见阿绣安然无恙又稍觉宽心。

    丁当虽倾心于风流倜傥的石中玉憎厌这不解风情的石破天毕竟和他相处多日不无

    情谊见他尚在人世却也暗暗欢喜。

    石清夫妇直到此时方始明白一路跟着上山的原来不是儿子又是那少年石破天惭愧

    之余也不自禁的好笑第一次认错儿子那也罢了想不到第二次又会认错。夫妻俩相对

    摇头均想:“玄素庄石清夫妇认错儿子从此在武林中成为大笑话日后遇到老友只怕

    人人都会揶揄一番。”齐问:“石帮主你为什么要假装喉痛将玉儿换了去?”

    史婆婆听得石破天言道丈夫不肯从牢中出来却要自己上碧螺山去忙问:“你们比武

    是谁胜了?怎么爷爷叫我上碧螺山去?”

    谢烟客问道:“怎么有了两个狗杂种?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万剑喝道:“好大胆的石中玉你又在捣什么鬼?”

    丁当道:“你没照我吩咐早就泄露了秘密是不是?”

    你一句我一句齐声问。石破天只一张嘴一时之间怎回答得了这许多问话?

    只见后堂转出一个中年妇人问阿绣道:“阿绣这两个少年那一个是好的那一个

    是坏的?”这妇人是白万剑之妻阿绣之母。她自阿绣坠崖后忆女成狂神智迷糊。成自

    学、齐自勉、廖自砺等谋叛之时也没对她多加理会。此番阿绣随祖母暗中入城第一个就

    去看娘。她母亲一见爱女登时清醒了大半此刻也加上了一张嘴来问。

    史婆婆大声叫道:“谁也别吵一个个来问这般乱哄哄的谁还听得到说话?”

    众人一听都静了下来。谢烟客在鼻孔中冷笑一声却也不再说话。

    史婆婆道:“你先回答我你和爷爷比武是谁赢了?”

    雪山派众人一齐望着石破天心下均各担忧。白自在狂妄横暴众人虽十分不满但若

    他当真输了给这少年雪山派威名扫地却也令人人面目无光。

    只听得石破天道:“自然是爷爷赢了我怎配跟爷爷比武?爷爷说要教我些粗浅功夫

    他打了我七八十拳踢了我二三十脚我可一拳一脚也碰不到他身上。”白万剑等都长长吁

    了口气放下心来。

    史婆婆斜眼瞧他又问:“你为什么身上一处也没伤?”石破天道:“定是爷爷手下留

    情。后来他打得倦了坐倒在地我见他一口气转不过来闭了呼吸便助他畅通气息此

    刻已然大好了。”

    谢烟客冷笑道:“原来如此!”

    史婆婆道:“你爷爷说些什么?”石破天道:“他说:我白自在狂什么自大罪什么深

    重在这里面什么过你们快出去我从此谁也不见你叫奶奶上碧螺山去吧永远别再回

    凌霄城来。”他一字不识白自在说的成语‘罪孽深重’、‘狂妄自大’、‘面壁思过’

    他不知其义便无法复述可是旁人却都猜到了。

    史婆婆怒道:“这老儿当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上碧螺山去?”

    史婆婆闺名叫做小翠年轻时貌美如花武林中青年子弟对之倾心者大有人在白自在

    和丁不四尤为其中的杰出人物。白自在向来傲慢自大史小翠本来对他不喜但她父母看中

    了白自在的名望武功终于将她许配了这个雪山派掌门人。成婚之初史小翠便常和丈夫拌

    嘴一拌嘴便埋怨自己父母说道当年若是嫁了丁不四也不致受这无穷的苦恼。

    其实丁不四行事怪僻为人只有比白自在更差但隔河景色看来总比眼前的为美何

    况史小翠为了激得丈夫生气故意将自己爱慕丁不四之情加油添酱的夸张本来只有半分

    却将之说到了十分。白自在空自暴跳却也无可奈何。好在两人成婚之后不久便生了白万

    剑史小翠养育爱子一步不出凌霄城数十年来从不和丁不四见上一面。白自在纵然心中

    喝酣却也不疑有他。

    不料这对老夫妇到得晚年却出了石中玉和阿绣这椿事史小翠给丈夫打了个耳光一

    怒出城在崖下雪谷中救了阿绣但怒火不熄携着孙女前赴中原散心好教丈夫着急一

    番。当真不是冤家不聚头却在武昌府遇到了丁不四。两人红颜分手白头重逢说起别来

    情事那丁不四倒也痴心竟是始终未娶苦苦邀她到自己所居的碧螺山去盘桓数日。二人

    其时都已年过六旬原已说不上什么男女之情丁不四所以邀她前往也不过一偿少年时立

    下的心愿只要昔日的意中人双足沾到碧螺山上的一点绿泥那就死也甘心。

    史婆婆一口拒却。丁不四求之不已到得后来竟变成了苦苦相缠。史婆婆怒气上冲

    说僵了便即动手数番相斗史婆婆武功不及幸好丁不四绝无伤害之意到得生死关头

    总是手下留情。史婆婆又气又急在长江船中赶练内功竟致和阿绣双双走火眼见要被丁

    不四逼到碧螺山上迫得投江自尽巧逢石破天解围。后来在紫烟岛上又见到了丁氏兄弟

    史婆婆既不愿和丁不四相会更不想在这尴尬的情景下见到儿子便携了阿绣避去。

    丁不四数十年来不见小翠倒也罢了此番重逢勾了他的牛性说什么也要叫她的

    脚底去沾一沾碧螺山的绿泥自知一人非雪山派之敌于是低声下气向素来和他不睦的兄

    长丁不三求援同上凌霄城来准拟强抢暗劫将史婆婆架到碧螺山去只要她两只脚踏上

    碧螺山立即原船放她回归。

    丁氏兄弟到达凌霄城之时史婆婆尚未归来。丁不四便捏造谎言说史婆婆曾到碧螺山

    上和他畅叙离情。他既娶不到史小翠有机会自要气气情敌。白自在初时不信但丁不四

    说起史婆婆的近貌转述她的言语事事若合符节却不由得白自在不信。两人三言两语

    登时在书房中动起手来。丁不四中了白自在一掌身受重伤当下在兄长相护下离城。

    这一来不打紧白自在又担心又气恼一肚皮怨气无处可出竟至疯疯颠颠乱杀无

    辜酿成了凌霄城中偌大的风波。

    史婆婆回城后见到丈夫这情景心下也是好生后悔丈夫的疯病一半固因他天性自大

    一半实缘自己而起此刻听得石破天言道丈夫叫自己到碧螺山去永远别再回来又听说丈

    夫自知罪孽深重在石牢中面壁思过登时便打定了主意:“咱二人做了一世夫妻临到老

    来岂可再行分手?他要在石牢中自惩己过我便在牢中陪他到死便了免得他到死也双眼

    不闭。”转念又想:“我要亿刀将掌门之位让我原是要代他去侠客岛赴约免得他枉自送

    命阿绣成了个独守空闺的小寡妇。此事难以两全那便是如何是好?唉且不管他这件

    事慢慢再说先去瞧瞧老疯子要紧。”当即转身入内。

    白万剑挂念父亲也想跟去但想大敌当前本派面临存亡绝续的大关头毕竟是以应

    付谢烟客为先。

    谢烟客瞧瞧石中玉又瞧瞧石破天好生难以委决以言语举止而论那是石破天较像

    狗杂种但他适才一把拉退白万剑的高深武功迥非当日摩天崖这乡下少年之所能分手不

    过数月焉能精进如是?突然间他青气满脸绽舌大喝:“你们这两个小子到底那一个是

    狗杂种?”这一声断喝屋顶灰泥又是筱筱而落眼见他举手间便要杀人。

    石中玉不知‘狗杂种’三这是石破天的真名只道谢烟客大怒之下破口骂人心想计谋

    既给他识破只有硬着头皮混赖挨得一时是一时然后俟机脱逃当即说道:“我不是

    他他是狗杂种!”谢烟客向他瞪目而视嘿嘿冷笑道:“你真的不是狗杂种?”石中玉

    给他瞧得全身毛忙道:“我不是。”

    谢烟客转头向石破天道:“那么你才是狗杂种?”石破天点头道:“是啊老伯伯我

    那日在山上练你教我的功夫忽然全身冷热痛苦难当便昏了过去这一醒转古怪

    事情却一件接着一件而来。老伯伯你这些日子来可好吗?不知是谁给你洗衣煮饭。我时常

    记挂你想到我不能给你洗衣煮饭可苦了你啦。”言语中充满关怀之情。

    谢烟客更无怀疑心想:“这傻小子对我倒真还不错。”转头向石中玉道:“你冒充此

    人却来消遣于我嘿嘿胆子不小哇胆子不小!”

    石清、闵柔见他脸上青气一显而隐双目精光大盛知道儿子欺骗了他自令他怒不可

    遏只要一伸手儿子立时便尸横就地忙不迭双双跃出拦在儿子身前。闵柔颤声说道:

    “谢先生你大人大量原谅这小儿无知我……我教他向你磕头陪罪!”

    谢烟客心中烦恼为石中玉所欺尚在其次只是这么一来玄铁令誓言的了结又是没了

    着落冷笑道:“谢某为竖子所欺岂是磕几个头便能了事?退开!”他‘退开’两字一出

    口双袖拂出两股大力排山倒海般推去。石清、闵柔的内力虽非泛泛竟也是立足不稳

    分向左右跌出数步。

    石破天见闵柔惊惶无比眼泪已夺眶而出忙叫:“老伯伯不可杀他!”

    谢烟客右掌蓄势正待击出其时便是大厅上数十人一齐阻挡也未必救得了石中玉的

    性命但石破天这一声呼喝对谢烟客而言却是无可违抗的严令。他怔了一怔回头问道:

    “你要我不可杀他?”心想饶了这卑鄙少年的一命便算完偿了当年誓愿那倒是轻易之极

    的事不由得脸露喜色。

    石破天道:“是啊这人是石庄主、石夫人的儿子。叮叮当当也很喜欢他。不过……不

    过……这人行为不好他欺侮过阿绣又爱骗人做长乐帮帮主之时又做了许多坏事。”

    谢烟客道:“你说要我不可杀他?”他虽是武功绝顶的一代枭杰说这句话时声音竟

    也有些颤惟恐石破天变卦。

    石破天道:“不错请你不可杀他。不过这人老是害人最好你将他带在身边教他学

    好等他真的变了好人才放他离开你。老伯伯你心地最好你带了我好几年又教我练

    功夫。自从我找不到妈妈后全靠你养育我长大。这位石大哥只要跟随着你你定会好好照

    料他他就会变成个好人了。”

    ‘心地最好’四字用之于谢烟客身上他初一入耳不由得大为愤怒只道石破天出言

    讥刺脸上青气又现但转念一想不由得啼笑皆非眼见石破天说这番话时一片至诚回

    想数年来和他在摩天崖共处自己处处机心对他他却始终天真烂漫绝无半分猜疑别来

    数月他兀自以不能为自己洗衣煮饭为歉料想他失母之后对己依恋因之事事皆往好处

    着想自己授他‘炎炎功’原是意在取他性命他却深自感恩此刻又来要自己去管教石中

    玉心道:“傻小子胡说八道谢某是个独来独往、矫矫不群的奇男子焉能为这卑贱少年

    所累?”说道:“我本该答允为你做一件事你要我不杀此人我依了你便是。咱们就此别

    过从此永不相见。”

    石破天道:“不不老伯伯你若不好好教他他又要去骗人害人终于会给旁人杀

    了又惹得石夫人和叮叮当当伤心。我求你教他、看着他只要他不变好人你就不放他离

    开你。我妈本来教我不可求人什么事。不过……不过这件事太关要紧我只得求求你了。”

    谢烟客皱起眉头心想这件事婆婆妈妈说难是不难说易却也着实不易自己本就不

    是好人如何能教人学好?何况石中玉这少年奸诈浮滑就是由孔夫子来教只怕也未必能

    教得他成为好人倘若答允了此事岂不是身后永远拖着一个大累赘?他连连摇头说道:

    “不成这件事我干不了。你另出题目吧再难的我也去给你办。”

    石清突然哈哈大笑说道:“人道摩天居士言出如山玄铁令这才名动江湖。早知玄铁

    令主人会拒人所求那么侯监集上这许多条人命未免也送得太冤了。”

    谢烟客双眉陡竖厉声道:“石庄主此言何来?”

    石清道:“这位小兄弟求你管教犬子原是强人所难。只是当日那枚玄铁令确是由这

    小兄弟交在谢先生手中其时在下夫妇亲眼目睹这里耿兄、王兄、柯兄、花姑娘等几位也

    都是见证。素闻摩天居士言诺重于千金怎地此刻这位小兄弟出言相求谢先生却推三阻四

    起来?”谢烟客怒道:“你会生儿子怎地不会管教?这等败坏门风的不肖之子不如一掌

    毙了干净!”石清道:“犬子顽劣无比若不得严师善加琢磨决难成器!”谢烟客怒道:

    “琢你的鬼!我带了这小子去不到三日便琢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闵柔向石清连使眼色叫道:“师哥!”心想儿子给谢烟客这大魔头带了去定是凶多

    吉少要丈夫别再以言语相激。岂知石清只作不闻说道:“江湖上英雄好汉说起玄铁令主

    人无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好!’端的是人人钦服。想那背信违誓之行岂是大名鼎鼎的

    摩天居士之所为?”

    谢烟客给他以言语僵住了知道推搪不通世务的石破天易推搪这阅历丰富的石庄主却

    为难之极这圈子既已套到了头上只有认命说道:“好谢某这下半生只有给你这狗

    杂种累了。”似是说石破天其实是指石中玉而言。

    他绕了弯子骂人石清如何不懂却只微笑不语。闵柔脸上一红随即又变得苍白。

    谢烟客向石中玉道:“小子跟着我来你不变成好人老子每天剥掉你三层皮。”石

    中玉甚是害怕瞧瞧父亲瞧瞧母亲又瞧瞧石破天只盼他改口。

    石破天却道:“石大哥你不用害怕谢先生假装很凶其实他是最好的人。你只要每

    天煮饭烧菜给他吃给他洗衣、种菜、打柴、养鸡他连手指头儿也不会碰你一碰。我跟了

    他好几年他待我就像是我妈妈一样还教我练功夫呢。”

    谢烟客听他将自己比作他母亲不由得长叹一声心道:“你母亲是个疯婆子把自己

    儿子取名为狗杂种。你这小子竟把江湖上闻名丧胆的摩天居士比作了疯婆子!”

    石中玉肚中更是连珠价叫起苦来:“你叫我洗衣、种菜、打柴、养鸡那不是要了我命

    么?还要我每天煮饭烧菜给这魔头吃我又怎么会煮饭烧菜?”

    石破天又道:“石大哥谢先生的衣服若是破了你得赶紧给他缝补。还有谢先生吃

    菜爱掉花样最好十天之内别煮同样的菜肴。”

    谢烟客嘿嘿冷笑说道:“石庄主贤夫妇在侯监集上也曾看中了我这枚玄铁令。难

    道当时你们心目之中就在想聘谢某为西宾替你们管教这位贤公子么?”他口中对石清说

    话一双目光却是直上直下的在石中玉身上扫射。石中玉在这双闪电般的眼光之下便如

    老鼠见猫周身俱软只吓得魂不附体。

    石清道:“不敢。不瞒谢先生说在下夫妇有一大仇杀了我们另一个孩子。此人从此

    隐匿不见十余年来在下夫妇遍寻不得。”谢烟客道:“当时你们若得玄铁令便欲要我去

    代你们报却此仇?”石清道:“报仇不敢劳动大驾但谢先生神通广大当能查到那人的下

    落。”谢烟客道:“这玄铁令当日若是落在你们夫妇手中谢某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石清深深一揖说道:“犬子得蒙栽培成*人石清感恩无极。我夫妇此后馨香祷祝愿

    谢先生长命百岁。”语意既极谦恭亦是诚恳之至。

    谢烟客“呸”的一声突然伸手取下背上一个长长的包袱当的一声响抛在地下左

    手一探抓住石中玉的右腕纵身出了大厅。但听得石中玉尖叫之声倏忽远去顷刻间已

    在十数丈外。

    各人骇然相顾之际丁当伸出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石破天一个耳光大叫:“天

    哥天哥!”飞身追出。石破天抚着面颊愕然道:“叮叮当当你为什么打我?”

    石清拾起包袱在手中一掂已知就里打开包袱赫然是自己夫妇那对黑白双剑。

    闵柔丝毫不以得剑为喜含着满泡眼泪道:“师……师哥你为什么让玉儿……玉儿

    跟了他去?”石清叹了口气道:“师妹玉儿为什么会变成这等模样你可知道么?”闵

    柔道:“你……你又怪我太宠了他。”说了这句话眼泪扑筱筱的流下。

    石清道:“你对玉儿本已太好自从坚儿给人害死你对玉儿更是千依百顺。我见他小

    小年纪已是顽劣异常碍着你在眼前我实在难以管教这才硬着心肠送他上凌霄城来。

    岂知他本性太坏反而累得我夫妇无面目见雪山派的诸君。谢先生的心计胜过玉儿手段胜

    过玉儿以毒攻毒多半有救你放心好啦。摩天居士行事虽然任性却是天下第一信人

    这位小兄弟要他管教玉儿他定会设法办到。”闵柔道:“可是……可是玉儿从小娇生惯

    养又怎会煮饭烧菜……”话声哽咽又流下泪来。

    石清道:“他诸般毛病正是从娇生惯养而起。”见白万剑等人纷纷奔向内堂知是去

    报知白自在和史婆婆俯身在妻子耳畔低声道:“玉儿若不随谢先生而去此间之事未必

    轻易便能了结。雪山派的内祸由玉儿而起他们岂肯善罢干休?”

    闵柔一想不错这才收泪向石破天道:“你又救了我儿子性命我……我真不知……

    偏生你这般好他又这般坏。我若有你……有你这样……”她本想说:“我若有你这样一个

    儿子可有多好。”话到口边终于忍住了。

    石破天见石中玉如此得她爱怜心下好生羡慕想起她两度错认自己为子也曾对自己

    爱惜得无微不至自己母亲不知到何处而母亲待己之情可和闵柔对待儿子大大不同不

    由得黯然神伤。

    闵柔道:“小史弟你怎会乔装玉儿一路上瞒住了我们!”石破天脸上一红说道:

    “那是叮叮当当……”

    突然王万仞气急败坏的奔将进来叫道:“不……不好了师父不见啦。”厅上众人都

    吃了一惊齐问:“怎么不见了?”王万仞只叫:“师父不见了。”

    阿绣一拉石破天的袖子道:“咱们快去!”两人急步奔向石牢。到得牢外只见甬道

    中挤满了雪山弟子。各人见到阿绣都让出路来。两人走进牢中但见白万剑夫妇二人扶住

    史婆婆坐在地下。阿绣忙道:“爹、妈、奶奶……怎么了?受了伤么?”

    白万剑满脸杀气道:“有内奸妈是给本门手法点了穴道。爹给人劫了去你瞧着奶

    奶我去救爹。”说着纵身便出。迎面只见一名三支的弟子白万剑气急之下重重一推

    将他直甩出去大踏步走出。

    阿绣道:“大哥你帮奶奶运气解穴。”石破天道:“是!”这推血过宫的解穴之法史

    婆婆曾教过他当即依法施为过不多时便解了她被封的三处大穴。

    史婆婆叫道:“大伙儿别乱是掌门人点了我穴道他自己走的!”

    众人一听尽皆愕然都道:“原来是掌门人亲手点的穴道难怪连白师哥一时也解不

    开。”这时雪山派的掌门人到底该算是谁大家都开不清楚平日叫惯白自在为掌门人便

    也都沿此旧称。本来均疑心本派又生内变难免再有一声喋血厮杀待听得是夫妻吵闹众

    人当即宽心迅传话出去。

    白万剑得到讯息又赶了回来道:“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语音之中颇含不悦。

    这几日种种事情弄得这精明练达的‘气寒西北’犹豫如没头苍蝇相似眼前之事偏又是

    自父母身上而起空有满腔闷气却又如何泄?

    史婆婆怒道:“你又没弄明白怎地怪起爹娘来?”白万剑道:“孩儿不敢。”史婆婆

    道:“你爹全是为大家好他上侠客岛去了。”白万剑惊道:“爹上侠客岛去?为什么?”

    史婆婆道:“为什么?你爹才是雪山派真正的掌门人啊。他不去谁去?我来到牢中

    跟你爹说他在牢中自囚一辈子我便陪他坐一辈子牢只是侠客岛之约却不知由谁去才

    好。他问起情由我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他道:‘我是掌门人自然是我去。’我劝他从长

    计议图个万全之策。他道:‘我对不起雪山派害死了这许多无辜弟子还有两位大夫

    我恨不得一头撞死了。我只有去为雪山派而死赎我的大罪我夫人、儿子、媳妇、孙女、

    孙女婿、众弟子才有脸做人。’他伸手点了我几处穴道将两块邀宴铜牌取了去这会儿早

    就去得远了。”

    白万剑道:“妈爹爹年迈身子又未曾复元如何去得?该由儿子去才是。”

    史婆婆森然道:“你到今日还是不明白自己的老子。”说着迈步走出石牢。

    白万剑道:“妈你……你去那里?”史婆婆道:“我是金乌派掌门人也有资格去侠

    客岛。”白万剑心乱如麻寻思:“大伙儿都去一拚尽数死在侠客岛上也就是了。”——

    龙岛主道:“这腊八粥中最主要的一味是‘断肠蚀骨腐心草’。请请不用客

    气。”说着和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第十九章 腊八粥

    十二月初五史婆婆率同石清、闵柔、白万剑、石破天、阿绣、成自学、齐自勉、梁自

    进等一行人来到南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中。

    史婆婆离开凌霄城时命耿万钟代行掌门和城主之职由汪万翼、呼延万善为辅。风火

    神龙封万里参与叛师逆谋虽为事势所迫但白万剑等长门弟子却再也不去理他。史婆婆带

    了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同行是为防各支子弟再行谋叛生变。廖自砺身受重伤武

    功全失已不足为患。

    在侠客岛送出的两块铜牌反面刻有到达该渔村的日期、时辰和路径。想来每人所得之

    铜牌镌刻的聚会时日与地点均有不同是以史婆婆等一行人到达之后觉渔村中空无一

    人因不见其它江湖豪士白自在更无踪迹可寻甚至海边连渔船也无一艘。

    各人暂在一间茅屋中歇足。到得傍晚时分忽有一名黄衣汉子手持木桨来到渔村之

    中朗声说道:“侠客岛迎宾使奉岛主之命恭请长乐帮石帮主启程。”

    史婆婆等闻声从屋中走出。那汉子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行礼说道:“这位想必是石

    帮主了。”石破天道:“正是。阁下贵姓?”那人道:“小人姓赵便请石帮主登程。”石

    破天道:“在下有几位师长朋友想要同赴贵岛观光。”那人道:“这就为难了。小舟不堪

    重载。岛主颁下严令只迎接石帮主一人前往若是多载一人小舟固须倾覆小人也是

    级不保。”

    史婆婆冷笑道:“事到如今只怕也由不得你了。”说着欺身而上手按刀柄。

    那人对史婆婆毫不理睬向石破天道:“小人领路石帮主请。”转过两处山坳沙滩

    边泊着一艘小舟。这艘小舟宽不过三尺长不过六尺当真是小得无可再小是否能容得下

    两人都很难说要想多载一人显然无法办到。

    那人说道:“各位要杀了小人原只一举手之劳。那一位若是识得去侠客岛的海程尽

    可带同石帮主前去。”

    史婆婆和石清面面相觑没想到侠客岛布置得如此周密连多去一人也是决不能够。各

    人只听过侠客岛之名至于此岛在南在北邻近何处却从未听到过半点消息何况这‘侠

    客岛’三字十九也非本名纵是出惯了洋的舟师海客也未必知晓茫茫大海之中却又如

    何找去?极目四望海中不见有一艘船只亦无法驾舟跟踪。

    史婆婆惊怒之下伸掌便向那汉子头顶拍去掌到半途却又收住向石破天道:“徒

    儿你把铜牌给我我代你去老婆子无论如何要去跟老疯子死在一起。”

    那黄衣汉子道:“岛主有令若是接错了人小人处斩不在话下还累得小人父母妻儿

    尽皆斩。”

    史婆婆怒道:“斩就斩好了有什么希罕?”话一出口心中便想:“我自不希罕这

    家伙却是希罕的。”当下另生一计说道:“徒儿那么你把长乐帮帮主的位子让给我做

    我是帮主他就不算是接错了人。”

    石破天踌躇道:“这个……恐怕……”

    那汉子道:“赏善罚恶二使交代得清楚长乐帮帮主是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英雄不是年

    高德劭的婆婆。”太婆婆怒道:“放你的狗屁!你又怎知我年高德劭了?我年虽高德却不

    劭!”那人微微一笑迳自走到海边解了船缆。

    史婆婆叹了口气道:“好徒儿你去吧你听师父一句话。”石破天道:“自当遵

    从师父吩咐。”史婆婆道:“若是有一线生机你千万要自行脱逃不能为了相救爷爷而自

    陷绝地。此是为师的严令决不可违。”

    石破天愕然不解:“为什么师父不要我救她丈夫?难道她心里还在记恨么?”心想爷爷

    是非救不可的对史婆婆这句话便没答应。

    史婆婆又道:“你去跟老疯子说我在这里等他三个月到得明年三月初八他若不到

    这里会我我便跳在海里死了。他如再说什么去碧螺山的鬼话我就做厉鬼也不饶他。”石

    破天点头道:“是!”

    阿绣道:“大哥我……我也一样我在这里等你三个月。你如不回来我就……也跟

    着奶奶跳海。”石破天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凄苦忙道:“你不用这样。”阿绣道:“我要

    这样。”这四个字说得声音甚低却是充满了一往无悔的坚决之意。

    闵柔道:“孩子但愿你平安归来大家都在这里为你祝祷。”石破天道:“石夫人你

    自己保重不用为你儿子担心他跟着谢先生会变好的。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个长乐帮

    帮主是假的说不定他们会放我回来。张三、李四又是我结义兄长真有危难他们也不能

    见死不救。”闵柔道:“但愿如此。”心中却想:“这孩子不知武林中人心险恶这种金兰

    结义岂能当真?”

    石清道:“小兄弟在岛上若是与人动手你只管运起内力蛮打不必理会什么招数刀

    法。”他想石破天内力惊人一线生机全系于此。石破天道:“是。多谢石庄主指点。”

    白万剑拉着他手说道:“贤婿咱们是一家人了。我父年迈你务必多照看他些。”

    石破天听他叫自己为‘贤婿’不禁脸上一红道:“这个我理会得。”

    只有成自学、齐自勉、梁自进三人却充满了幸灾乐祸之心均想:“三十年来已有三

    批武林高手前赴侠客岛可从没听见有一人活着回来你这小子不见得三头六臂又怎能例

    外?”但也分别说了些“小心在意”、“请照看着掌门人”之类敷衍言语。

    当下石破天和众人分手走向海滩。众人送到岸边阿绣和闵柔两人早已眼圈儿红了。

    史婆婆突然抢到那黄衣汉子身前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你对尊长

    无礼教你知道些好歹!”

    那人竟不还手抚着被打的面颊微微一笑踏入小舟之中。石破天向众人举手告别

    跟着上船。那小舟载了二人船边离海水已不过数寸当真再不能多载一人幸好时当寒

    冬南海中风平浪静否则稍有波涛小舟难免倾覆。侠客岛所以选定腊月为聚会之期或

    许便是为此。

    那汉子划了几桨将小舟划离海滩掉转船头扯起一张黄色三角帆吃上了缓缓拂来

    的北风向南进。

    石破天向北而望但见史婆婆、阿绣等人的身形渐小兀自站在海滩边的悬崖上凝望。

    直到每个人都变成了微小的黑点终于再不可见。

    入夜之后小舟转向东南。在海中航行了三日到第四日午间屈指正是腊月初八那

    汉子指着前面一条黑线说道:“那便是侠客岛了。”

    石破天极目瞧去也不见有何异状一颗心却忍不住怦怦而跳。

    又航行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岛上有一座高耸的石山山上郁郁苍苍生满树木。申牌时

    分小舟驶向岛南背风处靠岸。那汉子道:“石帮主请!”只见岛南是好大一片沙滩东

    石崖下停泊着四十多艘大大小小船只。石破天心中一动:“这里船只不少若能在岛上保得

    性命逃到此处抢得一艘小船脱险当亦不难。”当下跃上岸去。

    那汉子提了船缆跃上岸来将缆索性系在一块大石之上从怀中取出一只海螺呜呜

    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山后奔出四名汉子一色黄布短衣快步走到石破天身前躬身

    说道:“岛主在迎宾馆恭候大驾石帮主这边请。”

    石破天关心白自在问道:“雪山派掌门人威德先生已到了么?”为的黄衣汉子说

    道:“小人专职侍候石帮主旁人的事就不大清楚。石帮主到得迎宾馆中自会知晓。”说

    着转过身来在前领路。石破天跟随其后。余下四名黄衣汉子离开了七八步跟在他身后。

    转入山中后两旁都是森林一条山径穿林而过。石破天留神四周景色以备脱身逃命

    时不致迷了道路。行了数里转入一条岩石嶙峋的山道左临深涧涧水湍急激石有声。

    一路沿着山涧渐行渐高转了两个弯后只见一道瀑布从十余丈高处直挂下来看来这瀑布

    便是山涧的源头。

    那领路汉子在路旁一株大树后取下一件挂着的油布雨衣递给石破天说道:“迎宾馆

    建在水乐洞内请石帮主披上雨衣以免溅湿了衣服。”

    石破天接过穿上只见那汉子走近瀑布纵身跃了进去石破天跟着跃进。里面是一条

    长长的甬道两旁点着油灯光线虽暗却也可辨道路当下跟在他身后行去。甬道依着山

    腹中天然洞穴修凿而成人工开凿处甚是狭窄有时却豁然开阔只觉渐行渐低洞中出现

    了流水之声琮琮铮铮清脆悦耳如击玉罄。山洞中支路甚多石破天用心记忆。

    在洞中行了两里有多眼前赫然出现一道玉石砌成的洞门门额上雕有三个大字石破

    天问道:“这便是迎宾馆么?”那汉子道:“正是。”心下微觉奇怪:“这里写得明明白

    白又何必多问?不成你不识字?”殊不知石破天正是一字不识。

    走进玉石洞门地下青石板铺得甚是整齐。那汉子将石破天引进左一个石洞说道:

    “石帮主请在此稍歇待会筵席之上岛主便和石帮主相见。”

    洞中桌椅俱全三枝红烛照耀得满洞明亮。一名小僮奉上清茶和四色点心。

    石破天一见到饮食便想起南来之时石清数番谆谆叮嘱:“小兄弟三十年来无数

    身怀奇技的英雄好汉去到侠客岛竟无一个活着回来。想那侠客岛上人物虽然了得总不能

    将这许多武林中顶尖儿的豪杰之士一网打尽。依我猜想岛上定是使了卑鄙手段不是设了

    机关陷阱便是在饮食中下了剧毒。他们公然声言请人去喝腊八粥这碗腊八粥既是众目所

    注或许反而无甚古怪倒是寻常的清茶点心、青菜白饭却不可不防。只是此理甚浅我

    石清既想得到那些名门大派的脑人物怎能想不到?他们去侠客岛之时自是备有诸种解

    毒药物何以终于人人俱遭毒手实令人难以索解。你心地仁厚或者吉人天相不致遭受

    恶报一切只有小心在意了。”

    他想到石清的叮嘱但闻到点心香气寻思:“肚子可饿得狠了终不成来到岛上什

    么都不吃不喝?张三、李四两位哥哥和我金兰结义曾立下重誓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

    们若要害我岂不是等于害了自己?”当下将烧卖、春卷、蒸糕四碟点心吃了个风卷残

    云一件也不胜一壶清茶也喝了大半。

    在洞中坐了一个多时辰忽听得钟鼓丝竹之声大作。那引路的汉子走到洞口躬身说

    道:“岛主请石帮主赴宴。”石破天站起身来跟着他出去。

    穿过几处石洞后但听得钟鼓丝竹之声更响眼前突然大亮只见一座大山洞中点满了

    牛油蜡烛洞中摆着一百来张桌子。宾客正络绎进来。这山洞好大虽摆了这许多桌子仍

    不见挤迫。数百名黄衣汉子穿梭般来去引导宾客入座。所有宾客都是各人独占一席亦无

    主方人士相陪。众宾客坐定后乐声便即止歇。

    石破天四下顾望一眼便见到白自在巍巍踞坐白萧然却是神态威猛杂坐在众英

    雄间只因身材特高颇有鹤立鸡群之意。那日在石牢之中昏暗蒙胧石破天没瞧清楚他

    的相貌此刻烛光照映之中但见这位威德先生当真便似庙中神像一般形相庄严令人肃然

    起敬便走到他身前说道:“爷爷我来啦!”

    大厅上人数虽多但主方接待人士固尽量压低嗓子说话所有来宾均想到命在顷刻人

    人心头沉重又震于侠客岛之威更是谁都不一言。石破天这么突然一叫每个人的目光

    都向他瞧去。

    白自在哼了一声道:“不识好歹的小鬼你可累得我外家的曾孙也没有了。”

    石破天一怔过了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原来说他也到侠客岛来送死就不能和阿绣

    成亲生子说道:“爷爷奶奶在海边的渔村中等你她说等你三个月要是到三月初八还

    不见你的面她……她就投海自尽。”白自在长眉一竖道:“她不到碧螺山去?”石破天

    道:“奶奶听你这么说气得不得了她骂你……骂你……”白自在道:“骂我什么?”石

    破天道:“她骂你是老疯子呢。她说丁不四这轻薄鬼嚼嘴弄舌造谣骗人你这老疯子脑筋

    不灵居然便信了他的。奶奶说几时见到丁不四定要使金乌刀法砍下他一条臂膀再割下

    他的舌头。”白自在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突然间大厅角落中一人呜呜咽咽的说道:“她为什么这般骂我?我几时轻薄过她?我对

    她一片至诚到老不娶她……她却心如铁石连到碧螺山走一步也不肯。”

    石破天向话声来处瞧去只见丁不四双臂撑在桌上全身颤眼泪筱筱而下。石破天

    心道:“他也来了。年纪这般大还当众号哭却不怕羞?”

    若在平时众英雄自不免群相讪笑但此刻人人均知噩运将临心下俱有自伤之意恨

    不得同声一哭声是以竟无一人出笑声。这干英雄豪杰不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人便是一帮

    一会之主毕生在刀剑头上打滚过来“怕死”二字自是安不到他们身上然而一刀一枪的

    性命相搏未必便死何况自恃武功了得想到的总是敌亡己生。这一回的情形却大不相

    同明知来到岛上非死不可可又不知如何死法。必死之命再加上疑惧之意比之往日面临

    大敌、明枪交锋的情景却是难堪得多了。

    忽然西边角落中一个嘶哑的女子口音冷笑道:“哼哼!什么一片至诚到老不娶?丁

    不四你好不要脸!你对史小翠倘若真是一片至诚为什么又跟我姊姊生下个女儿?”

    霎时间丁不四满脸通红神情狼狈之极站起身来问道:“你……你……你是谁?怎

    么知道?”那女子道:“她是我亲姊姊我怎么不知道?那女孩儿呢死了还是活着?”

    腾的一声丁不四颓然坐落跟着喀的一响竟将一张梨木椅子震得四腿俱断。

    那女子厉声问道:“那女孩儿呢?死了还是活着?快说。”丁不四喃喃的道:“我……

    我怎知道?”那女子道:“姊姊临死之时命我务必找到你问明那女孩儿的下落要我照

    顾这个女孩。你……你这狼心狗肺的臭贼害了我姊姊一生却还在记挂别人的老婆。”

    丁不四脸如土色双膝酸软他坐着的椅子椅脚早断全仗他双腿支撑这么一来身

    子登时向下坐落幸好他武功了得足下轻轻一弹又即站直。

    那女子厉声道:“到底那女孩子是死是活?”丁不四道:“二十年前她是活的后来

    可不知道了。”那女子道:“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丁不四无言可答只道:“这个……这

    个……可不容易找。有人说她到了侠客岛也不知是不是。”

    石破天见那女子身材矮小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纱容貌瞧不清楚但不知如何这

    个强凶霸道、杀人不眨眼的丁不四见了她竟十分害怕。

    突然间钟鼓之声大作一名黄衫汉子朗声说道:“侠客岛龙岛主、木岛主两位岛主肃见

    嘉宾。”

    众来宾心头一震人人直到此时才知侠客岛原来有两个岛主一个姓龙一个姓木。

    中门打开走出两列高高矮矮的男女来右的一色穿黄左的一色穿青。那赞礼人

    叫道:“龙岛主、木岛主座下众弟子谒见贵宾。”

    只见那两个分送铜牌的赏善罚恶使者也杂在众弟子之中张三穿黄排在右每十一

    李四穿青排在左第十三在他二人身后又各有二十余人。众人不由得都倒抽了一口凉

    气。张三、李四二人的武功大家都曾亲眼见过那知他二人尚有这许多同门兄弟想来各

    同门的功夫和他们也均在伯仲之间都想:“难怪三十年来来到侠客岛的英雄好汉个个有

    来无回。且不说旁人单只须赏善罚恶二使出手我们这些中原武林的成名人物又有那几

    个能在他们手底走得到二十招以上?”

    两列弟子分向左右一站一齐恭恭敬敬的向群雄躬身行礼。群雄忙即还礼。张三、李四

    二人在中原分送铜牌之时谈笑杀人一举手间往往便将整个门派帮会尽数屠戮此刻回

    到岛上竟是目不斜视恭谨之极。

    细乐声中两个老者并肩缓步而出一个穿黄一个穿青。那赞礼的喝道:“敝岛岛主

    欢迎列位贵客大驾光降。”龙岛主与木岛主长揖到地群雄纷纷还礼。

    那身穿黄袍的龙岛主哈哈一笑说道:“在下和木兄弟二人僻处荒岛今日得见众位高

    贤大感荣庞。只是荒岛之上诸物简陋款待未周各位见谅。”说来声音十分平和这

    侠客岛孤悬南海之中他说的却是中州口音。木岛主道:“各位请坐。”他语音甚尖似是

    闽广一带人氏。

    待群雄就座后龙木两位岛主才在西侧下主位的一张桌旁坐下。众弟子却无坐位各

    自垂手侍立。

    群雄均想:“侠客岛请客十分霸道客人倘若不来便杀他满门满帮但到得岛上礼

    仪却又甚是周到假惺惺的做作倒也似模似样且看他们下一步又出什么手段。”有的则

    想:“囚犯拉出去杀头之时也要给他吃喝一顿好言安慰几句。眼前这宴会便是我们的

    杀头羹饭了。”

    众人看两位岛主时见龙岛主须眉全白脸色红润有如孩童;那木岛主的长须稀稀落

    落兀自黑多白少但一张脸却满是皱纹。二人到底多大年纪委实看不出来总是在六十

    岁到九十岁之间如说两人均已年过百岁也不希奇。

    各人一就座岛上执事人等便上来斟酒跟着端上菜肴。每人桌上四碟四碗八色菜

    肴鸡、肉、鱼、虾煮得香气扑鼻似也无甚异状。

    石破天静下心来四顾分坐各桌的来宾见上清观主天虚道人到了;关东四大门派的范

    一飞、风良、吕正平、高三娘子也到了。这些人心下惴惴和石破天目光相接时都只点了点

    头却不出声招呼。

    龙木二岛主举起酒杯说道:“请!”二人一饮而尽。

    群雄见杯中酒水碧油油地虽然酒香甚冽心中却各自嘀咕:“这酒中不知下了多厉害

    的毒药。”大都举杯在口唇上碰了一碰并不喝酒只有少数人心想:“对方要加害于我

    不过举手之劳酒中有毒也好无毒也好反正是个死不如落得大方。”当即举杯喝干

    在旁侍候的仆从便又给各人斟满。

    龙木二岛主敬了三杯酒后龙岛主左手一举。群仆从内堂鱼贯而出各以漆盘托出一大

    碗、一大碗热粥分别放在众宾客面前。

    群雄均想:“这便是江湖上闻名色变的腊八粥了。”只见热粥蒸气上冒兀自在一个个

    气泡从粥底钻将上来一碗粥尽作深绿之色瞧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本来腊八粥内所和的是

    红枣、莲子、茨实、龙眼干、赤豆之类但眼前粥中所和之物却菜不像菜草不像草有些

    似是切成细粒的树根有些似是压成扁片的木薯药气极浓。群雄均知毒物大都呈青绿之

    色这一碗粥深绿如此只映得人面俱碧药气刺鼻其毒可知。

    高三娘子一闻到这药味心中便不禁毛想到在煮这腊八粥时锅中不知放进了多少

    毒蛇、蜈蚣、蜘蛛、蝎子忍不住便要呕吐忙将粥碗推到桌边伸袖掩住鼻子。

    龙岛主道:“各位远道光临敝岛无以为敬。这碗腊八粥外边倒还不易喝到其中最主

    要的一味‘断肠蚀骨腐心草’要开花之后效力方着。但这草隔十年才开一次花。我们总要

    等其开花之后这才邀请江湖同道来此同享屈指算来这是第四回邀请。请请不用客

    气。”说着和木岛主左手各端粥碗右手举箸相邀。

    众人一听到‘断肠蚀骨腐心草’之名心中无不打了个突。虽然来到岛上之后人人都

    没打算活着离去但腊八粥中所含毒草的名称如此惊心动魄这龙岛主竟尔公然揭示不由

    得人人色为之变。

    只见龙木二岛主各举筷子向众人划了个圆圈示意遍请便举碗吃了起来。群雄心想:

    “你们这两碗粥中放的自是人参燕窝之类的大补品了。”

    忽见东一条大汉霍地站起戟指向龙木二人喝道:“姓龙的、姓木的听着:我关西解

    文豹来到侠客岛之前早已料理了后事。解某是顶天立地、铁铮铮的汉子你们要杀要剐

    姓解的岂能皱一皱眉头?要我吃喝这等肮脏的毒物却万万不能!”

    龙岛主一愕笑道:“解英雄不爱喝粥我们岂敢相强?却又何必动怒?请坐。”

    解文豹喝道:“姓解的早豁出了性命不要。早死迟死还不是个死?偏要得罪一下你们

    这些恃强横行、为祸人间的狗男女!”说着端起桌上热粥向龙岛主劈脸掷去。

    隔着两只桌子的一名老者突然站起喝道:“解贤弟不可动粗!”袍袖一拂出一股

    劲风半空中将这碗粥挡了一挡。那碗粥不再朝前飞出略一停顿便向下摔落眼见一只

    青花大海碗要摔成碎片一碗粥溅得满地。一名在旁斟酒的侍仆斜身纵出弓腰长臂伸手

    将海碗抄起其时碗底离地已不过数寸真是险到了极处。

    群雄忍不住高声喝采:“好俊功夫!”采声甫毕群雄脸上忧色更深均想:“一个侍

    酒的厮仆已具如此身手我们怎能再活着回去?”各人心中七上八下有的想到家中儿孙家

    产;有的想着尚有大仇未报;有的心想自己一死本帮偌大基业不免就此风流云散;更有人

    深自懊悔早算到侠客岛邀宴之期将届何不及早在深山中躲了起来?一直总是存着侥幸之

    心企盼邀宴铜牌不会递到自己手中待得大祸临头又盼侠客岛并非真如传闻中的厉害

    待得此刻眼见那侍仆飞身接碗连这最后一分的侥幸之心终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书生站了起来朗声道:“侠客岛主属下厮养到得中原亦足以

    成名立万。两位岛主若欲武林为尊原是易如反掌却又何必花下偌大心机将我们召来?

    在下来到贵岛自早不存生还之想只是心中留着老大一个疑团死不瞑目。还请二位岛主

    开导以启茅塞在下这便引颈就戮。”这番话原是大家都想说的只是不及他如此文诌诌

    的说得十分得体人人听了均觉深得我心数百道目光又都射到龙木二岛主脸上。

    龙岛主笑道:“西门先生不必太谦。”

    群雄一听不约而同的都向那书生望去心想:“这人难道便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

    西门秀才西门观止?瞧他年纪不过四十来岁但二十多年前他以一双肉掌击毙陕北七霸

    三日之间以一枝镔铁判官笔连挑河北八座绿林山寨听说那时便已四十开外自此之后

    便即消声匿迹不知存亡。瞧他年岁是不像然复姓西门的本已不多当今武林中更无另一

    个作书生打扮的高手多半便是他了。”

    只听龙岛主接着说道:“西门先生当年一掌毙七霸一笔挑八寨……”(群雄均想:果

    然是他!)“……在下和木兄弟仰慕已久今日得接尊范岂敢对先生无礼?”

    西门观止道:“不敢在下昔年此等小事在中原或可逞狂于一时但在二岛主眼中瞧

    来直如童子操刀不值一哂。”

    龙岛主道:“西门先生太谦了。尊驾适才所问我二人正欲向各位分说明白。只是这粥

    中的‘断肠蚀骨腐心草’乘热而喝效力较高各位请先喝粥再由在下详言如何?”

    石破天听着这二人客客气气的说话成语甚多倒有一半不懂饥肠辘辘早已饿得狠

    了一听龙岛主如此说忙端起粥碗唏哩呼噜的喝了大半碗只觉药气刺鼻入口却甜甜

    的并不难吃顷刻间便喝了个碗底朝天。

    群雄有的心想:“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徒逞一时之豪就是非死不可也不用抢着去

    鬼门关啊。”有的心想:“左右是个死像这位少年英雄那样倒也干净爽快。”

    白自在喝彩道:“妙极!我雪山派的孙女婿果然与众不同。”时至此刻他兀自觉得

    天下各门各派之中毕竟还是雪山派高出一筹石破天很给他挣面子。

    自凌霄城石牢中的一场搏斗白自在锐气大挫自忖那‘古往今来天下剑法第一、拳脚

    第一、内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杰、大侠士、大宗师’这个头衔之中‘内功第

    一’四字势须删去;等见到那斟酒侍仆接起粥碗的身手隐隐觉得那‘拳脚第一’四字恐

    怕也有点靠不住了转念又想:“侠客岛上人物未必武功真的奇高这侍仆说不定便是侠客

    岛上的第一高手只不过装作了侍仆模样来吓唬人而已。”

    他见石破天漫不在乎的大喝毒粥颇以他是‘雪山派掌门的孙女婿’而得意胸中豪气

    陡生当即端起粥碗呼呼有声的大喝了几口顾盼自雄:“这大厅之上只有我和这小子

    胆敢喝粥旁人那有这等英雄豪杰?”但随即想道:“我是第二个喝粥之人就算是英雄豪

    杰却也是天下第二了。我那头衔中‘大英雄、大豪杰’六字又非删除不可。”不由得大

    是沮丧寻思:“既然是喝毒粥反正是个死又何不第一个喝?现下成了‘天下第二’

    好生没趣。”

    他在那里自怨自艾龙岛主以后的话就没怎么听进耳中。龙岛主说的是:“四十年前

    我和木兄弟订交意气相投本想联手江湖在武林中赏善罚恶好好做一番事业不意甫

    出江湖便现了一张地图。从那图旁所注的小字中细加参详得悉图中所绘的无名荒岛之

    上藏有一份惊天动地的武功秘诀……”

    解文豹插口道:“这明明便是侠客岛了怎地是无名荒岛?”那拂袖挡粥的老者喝道:

    “解兄弟不可打断了龙岛主的话头。”解文豹悻悻的道:“你就是拚命讨好他也未必饶了

    你的性命。”

    那老者大怒端起腊八粥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说道:“你我相交半生你当我郑光芝

    是什么人?”解文豹大悔道:“大哥是我错了小弟向你陪罪。”当即跪下对着他磕

    了三个响头顺手拿起旁边席上的一碗粥来也是一口气喝了大半碗。郑光芝抢过去抱住了

    他说道:“兄弟你我当年结义立誓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番

    誓愿今日果然得偿不枉了兄弟结义一场。”两人相拥在一起又喜又悲都流下泪来。

    石破天听到他说‘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之言不自禁的向张

    三、李四二人瞧去。

    张三、李四相视一笑目光却投向龙岛主和木岛主。木岛主略一点。张三、李四越众

    而出各自端起一碗腊八粥走到石破天席边说道:“兄弟请!”

    石破天忙道:“不不!两位哥哥你们不必陪我同死。我只求你们将来去照看一下阿

    绣……”张三笑道:“兄弟咱们结拜之日曾经说道他日有难共当有福共享。你既已

    喝了腊八粥我们做哥哥的岂能不喝?”说着和李四二人各将一碗腊八粥喝得干干净净转

    过身来躬身向两位岛主道:“谢师父赐粥!”这才回入原来的行列。

    群雄见张三、李四为了顾念与石破天结义的交情竟然陪他同死比之本就难逃大限的

    郑光芝和解文豹更是难了万倍心下无不饮佩。

    白自在寻思:“像这二人才说得上一个‘侠’字。倘若我的结义兄弟服了剧毒我白

    自在能不能顾念金兰之义陪他同死?”想到这一节不由得大为踌躇。又想:“我既然有

    这片刻犹豫就算终于陪人同死那‘大侠士’三字头衔已未免当之有愧。”

    只听得张三说道:“兄弟这里有些客人好像不喜欢这腊八粥的味儿你若爱喝不妨

    多喝几碗。”石破天饿了半天一碗稀粥本原是不足驱饥心想反正已经喝了多一碗少一

    碗也无多大分别斜眼向身边席上瞧去。

    附近席上数人见到他目光射来忙端起粥碗纷纷说道:“这粥气味太浓我喝不惯。

    小英雄随便请用不必客气。”眼见石破天一双手接不了这许多碗粥生怕张三反悔失去

    良机忙不沓的将粥碗放到石破天桌上。石破天道:“多谢!”一口气又喝了两碗。

    龙岛主微笑点头说道:“这位解英雄说得不错地图上这座无名荒岛便是眼前各位

    处身所在的侠客岛了。不过侠客岛之名是我和木兄弟到了岛上之后这才给安上的。那倒

    也不是我二人狂妄僭越自居侠客。其中另有缘故各位等会便知。我们依着图中所示在

    岛上寻找了十八天终于找到了武功秘诀的所在。原来那是古诗的图解含义极是深奥繁

    复。我二人大喜之下便即按图解修习。

    “唉!岂不知福兮祸所倚我二人修习数月之后忽对这图解中所示武功生了歧见我

    说该当如此练木兄弟却说我想法错了须得那样练。二人争辩数日始终难以说服对方

    当下约定各练各的练成之后再来印证且看到底谁错。练了大半年后我二人动手拆解

    只拆得数招二人都不禁骇然原来……原来……”

    他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住口不言。木岛主叹了一口长气也大有郁郁之意。过了好一

    会龙岛主才又道:“原来我二人都练错了!”

    群雄听了心中都是一震均想他二人的徒弟张三、李四武功已如此了得他二人自然

    更是出神入化深不可测所修习的当然不会是寻常拳脚必是最高深的内功这内功一练

    错小则走火入魔重伤残废大则立时毙命最是要紧不过。

    只听龙岛主道:“我二人觉不对立时停手相互辩难剖析钻研其中道理。也是我

    二人资质太差而图解中所示的功夫又太深奥以致再钻研了几个月仍是疑难不解。恰在

    此时有一艘海盗船飘流到岛上我兄弟二人将三名盗魁杀了对余众分别审讯作恶多端

    的一一处死其余受人裹胁之徒便留在岛上。我二人商议所以钻研不通这份古诗图解多

    半在于我二人多年练武先入为主以致把练功的路子都想错了不如收几名弟子让他们

    来想想。于是我二人从盗伙之中选了六名识字较多、秉性聪颖而武功低微之人分别收为

    徒弟也不传他们内功只是指点了一些拳术剑法便要他们去参研图解。

    “那知我的三名徒儿和木兄弟的三名徒儿参研得固然各不相同甚而同是我收的徒儿之

    间三人的想法也是大相迳庭木兄弟的三名徒儿亦复如此。我二人再仔细商量这份图解

    是从李太白的一古诗而来我们是粗鲁武人不过略通文墨终不及通儒学者之能精通诗

    理看来若非文武双全之士难以真正解得明白。于是我和木兄弟分入中原以一年为期

    各收四名弟子收的或是满腹诗书的儒生或是诗才敏捷的名士。”

    他伸手向身空黄衣和青衣的七八名弟子一指说道:“不瞒诸位说这几名弟子若去应

    考中进士、点翰林是易如反掌。他们初时来到侠客岛未必皆是甘心情愿但学了武功

    又去研习图解却个个死心塌地的留了下来都觉得学武练功远胜于读书做官。”

    群雄听他说:“学武练功远胜于读书做官。”均觉大获我心许多人都点头称是。

    龙岛主又道:“可是这八名士人出身的弟子一经参研图解各人的见地却又各自不同

    非但不能对我与木兄弟有所启议论纷纭反而让我二人越来越胡涂了。

    “我们无法可施大是烦恼若说弃之而去却又无论如何狠不起心。有一日木兄弟

    道:‘当今之世说到武学之精博无过于少林高僧妙谛大师咱们何不请他老人家前来指

    教一番?’我道:‘妙谛大师隐居十余年早已不问世事就只怕请他不到。’木兄弟道:

    ‘我们何不抄录一两张图解送到少林寺去请他老人家过目?倘若妙谛大师置之不理只怕

    这图解也未必有如何了不起的地方。咱们兄弟也就不必再去理会这劳什子了。’我道:‘此

    计大妙咱们不妨再录一份送到武当山愚茶道长那里。少林、武当两派的武功各擅胜场

    这两位高人定有卓见。’

    “当下我二人将这图解中的第一图照式绘了图旁的小字注解也抄得一字不漏亲自送

    到少林寺去。不瞒各位说我二人初时现这份古诗图解略加参研后便大喜若狂只道但

    须按图修习我二人的武功当世再无第三人可以及得上。但越是修习越是疑难不解待得

    决意去少林寺之时先前那秘籍自珍、坚不示人的心情早已消得干干净净只要有人能将

    我二人心中的疑团死结代为解开纵使将这份图解公诸天下亦不足惜了。

    “到得少林寺后我和木兄弟将图解的第一式封在信封之中请知客僧递交妙谛大师。

    知客僧初时不肯说道妙谛大师闭关多年早已与外人不通音问。我二人便各取一个蒲团坐

    了堵住了少林寺的大门直坐了七日七夜不令寺中僧人出入。知客僧无奈才将那信递

    了进去。”

    群雄均想:“他说得轻措淡写但要将少林寺大门堵住七日七夜当真谈何容易?其间

    不知经过了多少场龙争虎斗。少林群僧定是无法将他二人逐走这才被迫传信。”

    龙岛主续道:“那知客僧接过信封我们便即站起身来离了少林寺到少室山山脚等

    候。等不到半个时辰妙谛大师便即赶到只问:‘在何处?’木兄弟道:‘还得去请一个

    人。’妙谛大师道:‘不错要请愚茶!’

    “三人来到武当山上妙谛大师说道:‘我是少林寺妙谛要见愚茶。’不等通报直

    闯进内。想少林寺妙谛大师是何等名声武当弟子谁也不敢拦阻。我二人跟随其后。妙谛大

    师走到愚茶道长清修的苦茶斋中拉开架式将图解第一式中的诸解姿势演了一遍一言不

    转身便走。愚茶道长又惊又喜也不多问便一齐来到侠客岛上。

    “妙谛大师娴熟少林诸般绝艺愚茶道长剑法通神那是武林中众所公认的两位顶尖儿

    人物。他二位一到岛上便去揣摩图解第一个月中他两位的想法尚是大同小异。第二个

    月时便已歧见丛生。到得第三个月连他那两位早已淡泊自甘的世外高人也因对图解所见

    不合大起争执甚至……甚至唉!竟尔动起手来。”

    群雄大是诧异有的便问:“这两位高人比武较量却是谁胜谁败?”

    龙岛主道:“妙谛大师和愚茶道长各以从图解上参悟出来的功夫较量拆到第五招上

    两人所悟相同登时会心一笑罢手不斗但到第六招上却又生了歧见。如此时斗时休转

    瞬数月两人参悟所得始终是相同者少而相异者多然而到底谁是谁非孰高孰低却又难

    言。我和木兄弟详行计议均觉这图解博大精深以妙谛大师与愚茶道长如此修为的高人尚

    且只能领悟其中一脔看来若要通解全图非集思广益不可。常言道得好:三个臭皮匠抵

    个诸葛亮。咱们何不广邀天下奇材异能之士同来岛上各竟心思一齐参研?

    “恰好其时岛上的‘断肠蚀骨腐心草’开花此草若再配以其他佐使之药熬成热粥

    服后于我辈练武之士大有补益于是我二人派出使者邀请当世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各教教

    主、各帮帮主来到敝岛喝碗腊八粥喝过粥后再请他们去参研图解。”

    他这番话各人只听得面面相觑将信将疑人人脸上神色十分古怪。

    过了好半晌丁不四大声道:“如此说来你们邀人来喝腊八粥纯是一番好意了。”

    龙岛主道:“全是好意也不见得。我和木兄弟自有一片自私之心只盼天下的武学好

    手群集此岛能助我兄弟解开心中疑团将武学之道扬光大推高一层。但若说对众位嘉

    宾意存加害各位可是想得左了。”

    丁不四冷笑道:“你这话岂非当面欺人?倘若只是邀人前来共同钻研武学何以人家不

    来你们就杀人家满门?天下那有如此强凶霸道的请客法子?”

    龙岛主点了点头双掌一拍道:“取赏善罚恶簿来!”便有八名弟子转入内堂每人

    捧了一叠簿籍出来每一叠都有两尺来高。龙岛主道:“分给各位来宾观看。”众弟子分取

    簿籍送到诸人席上。每本簿籍上都有黄笺注明某门某派某会。

    丁不四拿过来一看只见笺上写着‘**丁氏’四字心中不由得一惊:“我兄弟是六

    合人氏此事天下少有人知侠客岛孤悬海外消息可灵得很啊。”翻将开来只见注时某

    年某月某日丁不三在何处干了何事;某年某月某日丁不四在何处又干了何事。虽然未能

    齐备但自己二十年来的所作所为凡是荧荧大者簿中都有书明。

    丁不四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偷眼看旁人时大都均是脸现狼狈尴尬之色只有石破天自

    顾喝粥不去理会摆脱在他面前那本注有‘长乐帮’三字的簿岫。他一字不识全不知上面

    写的是什么东西。

    过了一顿饭时分龙岛主道:“收了赏善罚恶簿。”群弟子分别将簿籍收回。

    龙岛主微笑道:“我兄弟分遣下属在江湖上打听讯息并非胆敢刺探朋友们的**

    只是得悉有这么一会子事便记了下来。凡是给侠客岛剿灭的门派帮会都是罪大恶极、天

    所不容之徒。我们虽不敢说替天行道然而是非善恶却也分得清清楚楚。在下与木兄弟均

    想我们既住在这侠客岛上所作所为总须对得住这‘侠客’两字才是。我们只恨侠客岛

    能为有限不能尽诛普天下的恶徒。各位请仔细想一想有那一个名门正派或是行侠仗义的

    帮会是因为不接邀请铜牌而给侠客岛诛灭了的?”

    隔了半晌无人置答。

    龙岛主道:“因此上我们所杀之人其实无一不是罪有应得……”

    白自在忽然插口道:“河北通州聂家拳聂老拳师聂立人并无什么过恶何以你们将他

    满门杀了?”

    龙岛主抽出一本簿子随手轻挥说道:“威德先生请看。”那簿册缓缓向白自在飞了

    过去。白自在伸手欲接不料那簿册突然间在空中微微一顿猛地笔直坠落在白自在中指

    外二尺之处跌向席上。

    白自在急忙伸手一抄才将簿册接住不致落入席上粥碗之中当场出丑簿籍入手

    颇有重甸甸之感不由得心中暗惊:“此人将一本厚只数分的帐簿随手掷出来势甚缓而力

    道极劲远近如意变幻莫测实有传说中所谓‘飞花攻敌、摘叶伤人’之能。以这般手劲

    射暗器又有谁闪避挡架得了?我自称‘暗器第一’这四个字非摘下不可。”

    只见簿面上写着“河北通州聂家拳”七字打开簿子第一行触目惊心便是“庚申五

    月初二聂宗台在沧州郝家庄奸杀二命留书嫁祸于黑虎寨盗贼”第二行书道:“庚申十

    月十七聂宗峰在济南府以小故击伤刘文质之长子当夜杀刘家满门一十三人灭口。”聂宗

    台、聂宗峰都是聂老拳师的儿子在江湖上颇有英侠之名想不到暗中竟是无恶不作。

    白自在沉吟道:“这些事死无对证也不知是真是假。在下不敢说二位岛主故意滥杀无

    辜但侠客岛派出去的弟子误听人言只怕也是有的。”

    张三突然说道:“威德先生既是不信请你不妨再瞧瞧一件东西。”说着转身入内随

    即回出右手一扬一本簿籍缓缓向白自在飞去也是飞到他身前二尺之处突然下落手

    法与龙岛主一般无异。白自在已然有备伸手抄起入手的份量却比先前龙岛主掷簿时轻得

    多了打了开来却见是聂家的一本帐簿。

    白自在少年时便和聂老拳师相稔识得他的笔迹见那帐簿确是聂老拳师亲笔所书一

    笔笔都是银钱来往。其中一笔之上注以‘可杀’两个朱字这一笔帐是:“初八买周家村

    田八十三亩二分价银七十两。”白自在心想:“七十两银子卖了八十多亩田这田买得忒

    也便宜其中定有威逼强买之情。”

    又看下去见另一笔帐上又写了‘可杀’两个朱字这一笔帐是:“十五收通州张县

    尊来银二千五百两。”心想:“聂立人好好一个侠义道为什么要收官府的钱财那多半是

    勾结贪官污吏欺压良善做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了。”

    一路翻将下去出现‘可杀’二字的不下五六十处情知这朱笔二字是张三或李四所

    批不由得掩卷长叹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聂立人当真可杀。姓白的倘若早得几年

    见了这本帐簿侠客岛就是对他手下留情姓白的也要杀他全家。”说着站起身来去到张

    三身前双手捧着帐簿还了给他说道:“佩服佩服!”

    转头向龙木二岛主瞧去景仰之情油然而生寻思:“侠客岛门下高弟不但武功卓

    绝而且行事周密主持公道。如何赏善我虽不知但罚恶这等公正赏善自也妥当。‘赏

    善罚恶’四字当真是名不虚传。我雪山派门下弟子人数虽多却那里有张三、李四这等人

    才?唉‘大宗师’三字倘再加在白自在头上宁不令人汗颜?”

    龙岛主似是猜到了他心中的念头微笑道:“威德先生请坐。先生久居西域对中原那

    批衣冠禽兽的所作所为多有未知原也怪先生不得。”白自在摇了摇头回归己座。

    丁不四大声道:“如引说来侠客岛过去数十年中杀人都是那些人罪有应得;邀请武

    林同道前来用意也只在共同参研武功?”

    龙木二岛主同时点头道:“不错!”

    丁不四又道:“那么为什么将来到岛上的武林高手个个都害死了竟令他们连尸骨也不

    得还乡?”龙岛主摇头道:“丁先生此言差矣!道路传言焉能尽信?”丁不四道:“依龙

    岛主所说那么这些武林高手一个都没有死?哈哈可笑啊可笑。”

    龙岛主仰天大笑也道:“哈哈可笑啊可笑?”

    丁不四愕然问道:“有什么可笑?”龙岛主笑道:“丁先生是敝岛贵客。丁先生既说可

    笑在下只有随声附和也说可笑了。”

    丁不四道:“三十年中来到侠客岛喝腊八粥的武林高手没有三百也有两百。龙岛

    主居然说他们尚都健在岂非可笑?”

    龙岛主道:“凡人皆有寿数天年大限既届若非大罗金仙焉得不死?只要并非侠客

    岛下手害死也就是了。”

    丁不四侧过头想了一会道:“那么在下向龙岛主打听一个人。有一个女子名叫……

    名叫这个芳姑听说二十年前来到了侠客岛上此人可曾健在?”龙岛主道:“这位女侠姓

    什么?多大年纪?是那一个门派帮会的脑?”丁不四道:“姓什么……这可不知道了本

    来是应该姓丁的……”

    那蒙面女子突然尖声说道:“就是他的私生女儿。这姑娘可不跟爷姓她跟娘姓叫作

    梅芳姑。”丁不四脸上一红道:“嘿嘿姓梅就姓梅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她……她今

    年约莫四十岁……”那女子尖声道:“什么约莫四十岁?是三十九岁。”丁不四道:“好

    啦好啦是三十九岁。她也不是什么门派的掌门更不是什么帮主教主只不过她学的梅

    花拳天下只有她一家多半是请上侠客岛来了。”

    木岛主摇头道:“梅花拳?没资格。”那蒙面女子尖声道:“梅花拳为什么没资格?

    我……我这不是收到了你们的邀宴铜牌?”木岛主摇头道:“不是梅花拳。”

    龙岛主道:“梅女侠我木兄弟说话简洁不似我这等罗嗦。他意思说我们邀请你来

    侠客岛不是为了梅女侠的家传梅花拳而是在于你两年来新创的那套剑法。”

    那姓格女子奇道:“我的新创剑法从来无人见过你们又怎地知道?”她说话声音十

    分的尖锐刺耳令人听了甚不舒服话中含了惊奇之意更是难听。

    龙岛主微微一笑向两名弟子各指一指。那两名弟子一个着黄衫、一个着青衫立即踏

    上几步躬身听令。龙岛主道:“你们将梅女侠新创的这套剑法试演一遍有何不到之处

    请梅女侠指正。”

    两名弟子应道:“是。”走向倚壁而置的一张几旁。黄衫弟子在几上取过一柄铁剑青

    衫弟子取过一条软鞭向那姓梅女子躬身说道:“请梅女侠指教。”随即展开架式纵横击

    刺斗了起来。厅上群豪都是见闻广博之人但黄衫弟子所使的这套剑法却是从所未见。

    那女子不住口道:“这可奇了这可奇了!你们几时偷看到的?”

    石破天看了数招心念一动:“这青衫人使的可不是丁不四爷爷的金龙鞭法么?”果

    然听得丁不四大声叫了起来:“喂你创了这套剑法出来针对我的金龙鞭法那是什么用

    意?”那青衫弟子使的果然正是金龙鞭法但一招一式都被黄衫弟子的新奇剑法所克制。

    那蒙面女子冷笑数声并不回答。

    丁不四越看越怒喝道:“想凭这剑法抵挡我金龙鞭法只怕还差着一点。”一句话刚

    出口便见那黄衫弟子剑法一变招招十分刁钻古怪阴毒狠辣简直有点下三滥味道绝

    无丝毫名家风范。

    丁不四叫道:“胡闹胡闹!那是什么剑法?呸这是泼妇剑法。”心中却不由得暗暗

    吃惊:“倘若真和她对敌陡然间遇上这等下作打法只怕便着了她的道儿。”然而这等阴

    毒招数究竟只能用于偷袭不宜于正大光明的相斗丁不四心下虽惊讶不止但一面却也暗

    自欣喜:“这种下流撒泼的招数倘若骤然向我施为确然不易挡架但既给我看过了一次

    那就毫不足畏了。旁门左道之术毕竟是可一而不可再。”

    风良、高三娘子、吕正平、范一飞四人曾在丁不四手下吃过大苦头眼见他这路金龙鞭

    法给对方层出不穷的怪招克制得缚手缚脚都忍不住大声喝彩。

    丁不四怒道:“叫什么好?”风良笑道:“我是叫丁四爷子金龙鞭法的好!”高三娘子

    笑道:“金龙鞭法妙极。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连叫三声‘气死我了’学的

    便是那日丁不四在饭店中挑衅生事之时的口吻。

    那青衫弟子一套金龙鞭法使了大半突然挥鞭舞个圈子。黄衫弟子便即收招。青衫弟子

    将软鞭放回几上空手又和黄衫弟子斗将起来。

    看得数招石破天“咦”的一声说道:“丁家擒拿手。”原来青衫弟子所使的竟是

    丁不三的擒拿手什么‘凤尾手’、‘虎爪手’、‘玉女拈针’、‘夜叉锁喉’等等招式

    全是丁当在长江船上曾经教过他的。丁不四更是恼怒大声说道:“姓梅的你冲着我兄弟

    而来到底是什么用意?这……这……这不是太也莫名其妙么?”在他心中自然知道那姓

    梅的女子处心积虑要报复他对她姊姊始乱终弃的负心之罪。

    眼见那黄衫弟子克制丁氏拳脚的剑法阴狠毒辣什么撩阴挑腹、剜目戳臀无所不至

    但那青衫弟子尽也抵挡得住。突然之间那黄衫弟子横剑下削青衫弟子跃起闪避。黄衫弟

    子抛下手中铁剑双手拦腰将青衫弟子抱住一张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丁不四惊呼:“啊哟!”这一口似乎便咬在他自己喉头一般。他一颗心怦怦乱跳知道

    这一抱一咬配合得太过巧妙自己万万躲避不过。

    青衫弟子放开双臂和黄衫弟子同时躬身向丁不四及那蒙面女子道:“请丁老前辈、梅

    女侠指正。”再向龙木二岛主行礼拾起铁剑退入原来的行列。

    姓梅的女子尖声说道:“你们暗中居然将我手创的剑法学去七八成倒也不容易得很的

    了。可是这么演了给他看过那……那可……”

    丁不四怒道:“这种功夫不登大雅之堂乱七八糟不成体统有什么难学?”白自在

    插口道:“什么不成体统?你姓丁的倘若乍然相遇手忙脚乱之下身上十七八个窟窿也给

    人家刺穿了。”丁不四怒道:“你倒来试试。”白自在道:“总而言之你不是梅女侠的敌

    手。她在你喉头咬这一口你本领再强十倍也决计避不了。”

    姓梅的女子尖声道:“谁要你讨好了?我和史小翠比却又如何?”白自在道:“差得

    远了。我夫人不在此处我夫人的徒儿却到了侠客岛上喂孙女婿你去跟她比比。”

    石破天道:“我看不必比了。”那姓梅女子问道:“你是史小翠的徒儿?”石破天道:

    “是。”那女子道:“怎么你又是他的孙女婿?没上没下乱七八糟一窝子的狗杂种是

    不是?”石破天道:“是我是狗杂种。”那女子一怔之下忍不住尖声大笑。

    木岛主道:“够了!”虽只两个字声音却十分威严。那姓梅女子一呆登时止声。

    龙岛主道:“梅女侠这套剑法平心而论自不及丁家武功的精奥。不过梅女侠能自创

    新招天资颖悟这些招术中又有不少异想天开之处因此我们邀请来到敝岛盼能对那古

    诗的图解提出新见。至于梅花拳么那是祖传之学也还罢了。”

    梅女侠道:“如此说来梅芳姑没来到侠客岛?”龙岛主摇头道:“没有。”梅女侠颓

    然坐倒喃喃的道:“我姊姊……我姊姊临死之时就是挂念她这个女儿……”

    龙岛主向站在右侧第一名的黄衫弟子道:“你给她查查。”

    那弟子道:“是。”转身入内捧了几本簿子出来翻了几页伸手指着一行字朗声

    读道:“梅花拳掌门梅芳姑生父姓丁即丁……(他读到这里含糊其词人人均知他是

    免得丁不四难堪)……自幼随母学艺十八岁上……其后隐居于豫西卢氏县东熊耳山之枯草

    岭。”

    丁不四和梅女侠同时站起齐声说道:“她是在熊耳山中?你怎么知道?”

    那弟子道:“我本来不知是簿上这么写的。”

    丁不四道:“连我也不知这簿子上又怎知道?”

    龙岛主朗声道:“侠客岛不才以维护武林正义为己任赏善罚恶秉公施行。武林朋

    友的所作所为一动一静我们自当详加记录以凭查核。”

    那姓梅女子道:“原来如此。那么芳姑她……她是在熊耳山的枯草岭中……”凝目向丁

    不四瞧去。只见他脸有喜色但随即神色黯然长叹一声。那姓梅女子也轻轻叹息。两人均

    知虽然获悉了梅芳姑的下落今生今世却再也无法见她一面了——

    石破天转身向石壁瞧去不由得骇然失色。只见石壁上一片片石屑正在慢慢跌落满壁

    的蝌蚪文字也已七零八落。

第二十章 “侠客行”

    龙岛主道:“众位心中尚有什么疑窦便请直言。”

    白自在道:“龙岛主说是邀我们来看古诗图解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便请赐观如何?”

    龙岛主和木岛主一齐站起。龙岛主道:“正要求教于各位高明博雅君子。”

    四名弟子走上前来抓住两块大屏风的边缘向旁缓缓拉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龙

    木二岛主齐声道:“请!”当先领路。

    群雄均想:“这甬道之内定是布满了杀人机关。”不由得都是脸上变色。白自在道:

    “孙女婿咱爷儿俩打头阵。”石破天道:“是!”白自在携着他手。当先而行。口中哈哈

    大笑笑声之中却不免有些颤抖。余人料想在劫难逃一个个的跟随在后。有十余人坐在桌

    旁始终不动侠客岛上的众弟子侍仆却也不加理会。

    白自在等行出十余丈来到一道石门之前门上刻着三个斗大古棣:“侠客行”。

    一名黄衫弟子上前推开石门说道:“洞内有二十四座石室各位可请随意来去观看

    看得厌了可到洞外散心。一应饮食各石室中均有置备各位随意取用不必客气。”

    丁不四冷笑道:“一切都是随意可客气得很啊。就是不能‘随意离岛’是不是?”

    龙岛主哈哈大笑说道:“丁先生何出此言?各位来到侠客岛是出于自愿若要离去

    又有谁敢强留?海滩边大船小船一应俱全各位何时意欲归去尽可自便。”

    群雄一怔没想到侠客岛竟然如此大方去留任意当下好几个人齐声问道:“我们现

    下就要去了可不可以?”龙岛主道:“自然可以啊各位当我和木兄弟是什么人了?我们

    待客不周已感惭愧岂敢强留嘉宾?”群雄心下一宽均想:“既是如此待看了那古诗

    图解是什么东西便即离去。他说过不强留宾客以他的身份总不能说过了话不算。”

    当下各人络绎走进石室只见东面是块打磨光滑的大石壁石壁旁点燃着八根大火把

    照耀明亮。壁上刻得有图有字。石室中已有十多人有的注目凝思有的打坐练功有的闭

    着双目喃喃自语更有三四人在大声争辩。

    白自在陡然见到一人向他打量片刻惊道:“温三兄你……你……你在这里?”

    这个不住在石室中打圈的黑衫老者温仁厚是山东八仙剑的掌门和白自在交情着实不

    浅。然而他见到白自在时并不如何惊喜只淡淡一笑说道:“怎么到今日才来?”

    白自在道:“十年前我听说你被侠客岛邀来喝腊八粥只道你……只道你早就仙去了

    曾大哭了几场那知道……”

    温仁厚道:“我好端端在这里研习上乘武功怎么就会死了?可惜可惜你来得迟了。

    你瞧这第一句‘赵客缦胡缨’其中对这个‘胡’字的注解说:‘胡者西域之人也。新

    唐书承乾传云:数百人习音声学胡人椎髻剪采为舞衣……’”一面说一面指着石壁上的

    小字注解读给白自在听。

    白自在乍逢良友心下甚喜既急欲询问别来种切又要打听岛上情状问道:“温三

    兄这十年来你起居如何?怎地也不带个信到山东家中?”

    温仁厚瞪目道:“你说什么?这‘侠客行’的古诗图解包蕴古往今来最最博大精深的

    武学秘奥咱们竭尽心智尚自不能参悟其中十之一二那里还能分心去理会世上俗事?你

    看图中此人绝非燕赵悲歌慷慨的豪杰之士却何以称之为‘赵客’?要解通这一句自非

    先明白这个重要关键不可。”

    白自在转头看壁上绘的果是个青年书生左手执扇右手飞掌神态甚是优雅潇洒。

    温仁厚道:“白兄我最近揣摩而得图中人儒雅风流本该是阴柔之象注解中却

    说:‘须从威猛刚硬处着手’那当然说的是阴柔为体、阳刚为用这倒不难明白。但如何

    为‘体’如何为‘用’中间实有极大的学问。”

    白自在点头道:“不错。温兄这是我的孙女婿你瞧他人品还过得去吧?小子过来

    见过温三爷爷。”

    石破天走近向温仁厚跪倒磕头叫了声:“温三爷爷。”温仁厚道:“好好!”但

    正眼也没向他瞧上一眼左手学着图中人的姿式右手突然掌呼的一声直击出去说

    道:“左阴右阳多半是这个道理了。”石破天心道:“这温三爷爷的掌力好生了得。”

    白自在诵读壁上所刻注解:“庄子说剑篇云:‘太子曰:吾主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

    垂冠缦胡之缨短后之衣。’司马注云:‘缦胡之缨谓粗缨无文理也。’温兄‘缦

    胡’二字应当连在一起解释‘缦胡’就是粗糙简陋‘缦胡缨’是说他头上所带之缨并不

    精致并非说他带了胡人之缨。这个‘胡’字是胡里胡涂之胡非西域胡人之胡。”

    温仁厚摇头道:“不然你看下一句注解:‘左思魏者赋云:缦胡之缨。注:铣曰缦

    胡武士缨名。’这是一种武士所戴之缨可以粗陋也可精致。前几年我曾向凉州果毅门

    的掌门人康昆请教过他是西域胡人于胡人之事是无所不知的。他说胡人武士冠上有缨

    那形状是这样的……”说着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下画图示形。

    石破天听他二人议论不休自己全然不懂石壁上的注解又一字不识听了半天全无

    趣味当下信步来到第二间石室中。一进门便见剑气纵横有七对人各使长剑正在较量

    剑刃撞击铮铮不绝。这些人所使剑法似乎各不相同但变幻奇巧显然均极精奥。

    只见两人拆了数招便即罢斗一个白须老者说道:“老弟你刚才这一剑设想虽奇

    但你要记得这一路剑法的总纲乃是‘吴钩霜雪明’五字。吴钩者弯刀也出剑之时

    总须念念不忘‘弯刀’二字否则不免失了本意。以刀法运剑那并不难但当使直剑如弯

    刀直中有曲曲中有直方是‘吴钩霜雪明’这五个字的宗旨。”

    另一个黑须老者摇头道:“大哥你却忘了另一个要点。你瞧壁上的注解说:鲍照乐

    府:‘锦带佩吴钩’又李贺诗云:‘男儿何不带吴钩’。这个‘佩’字这个‘带’字

    才是诗中最要紧的关键所在。吴钩虽是弯刀却是佩带在身并非拿出来使用。那是说剑法

    之中当隐含吴钩之势圆转如意却不是真的弯曲。”那白须老者道:“然而不然。‘吴钩

    霜雪明’精光闪亮就非入鞘之吴钩利器佩带在身而不入鞘焉有是理?”

    石破天不再听二人争执走到另外二人身边只见那二人斗得极快一个剑招凌厉着

    着进攻另一个却是以长剑不住划着圆圈将对方剑招尽数挡开。骤然间铮的一声响双剑

    齐断两人同时向后跃开。

    那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道:“这壁上的注解说道:白居易诗云:‘勿轻直折剑犹胜曲

    全钩’。可见我这直折之剑方合石壁注文原意。”

    另一个是个老道石破天认得他便是上清观的掌门人天虚道人是石庄主夫妇的师兄。

    石破天心下凛凛生怕他见了自己便会生气那知他竟似没见到自己手中拿着半截断剑

    只是摇头说道:“‘吴钩霜雪明’是主‘犹胜曲全钩’是宾。喧宾夺主必非正道。”

    石破天听他二人又宾又主的争了半天自己一点不懂举目又去瞧西一男一女比剑。

    这男女两人出招十分缓慢每出一招总是比来比去有时男的侧头凝转半晌有时女

    的将一招剑招使了**遍犹自不休显然二人不是夫妇便是兄妹又或是同门相互情谊

    极深正在齐心合力的钻研绝无半句争执。

    石破天心想:“跟这二人学学多半可以学到些精妙剑法。”慢慢的走将过去。

    只见那男子凝神运气挺剑斜刺刺到半途便即收回摇了摇头神情甚是沮丧叹

    了口气道:“总是不对。”

    那女子安慰他道:“远哥比之五个月前这一招可大有进境了。咱们再想想这一条注

    解:‘吴钩者吴王阖庐之宝刀也。’为什么吴王阖庐的宝刀与别人的宝刀就有不同?”

    那男子收起长剑诵读壁上注解道:“‘吴越春秋云:阖庐既宝莫邪复命于国中作金钩

    令曰:能为善吴钩者赏之百金。吴作钩者甚众。而有人贪王之重赏也杀其二子以血衅

    金遂成二钩献于阖庐。’傅妹这故事甚是残忍为了吴王百金之赏竟然杀死了自己

    的两个儿子。”那女子道:“我猜想这‘残忍’二字多半是这一招的要诀须当下手不留

    余地纵然是亲生儿子也要杀了。否则壁上的注释文字何以特地注明这一节。”

    石破天见这女子不过四十来岁年纪容貌甚是清秀但说到杀害亲子之时竟是全无凄

    恻之心不愿再听下去。举向石壁瞧去只见壁上密密麻麻的刻满了字但见千百文字之

    中有些笔划宛然便是一把长剑共有二三十把。

    这此剑形或横或直或撇或捺在识字之人眼中只是一个字中的一笔但石破天既不

    识字见到的却是一把把长长短短的剑有的剑尖朝上有的向下有的斜起欲飞有的横

    掠欲坠石破天一把剑一把剑的瞧将下来瞧到第十二柄剑时突然间右肩‘巨骨穴’间一

    热有一股热气蠢蠢欲动再看第十三柄剑时热气顺着经脉到了‘五里穴’中再看第

    十四柄剑时热气跟着到了‘曲池穴’中。热气越来越盛从丹田中不断涌将上来。

    石破天暗自奇怪:“我自从练了本偶身上的经脉图之后内力大盛但从不像今日这般

    劲急肚子里好似火烧一般只怕是那腊八粥的毒性作了。”

    他不由得有些害怕再看石壁上所绘剑形内力便自行按着经脉运行腹中热气缓缓散

    之于周身穴道义当下自第一柄剑从头看起顺着剑形而观心内存想内力流动不息如

    川之行。从第一柄剑看到第二十四柄时内力也自‘迎香穴’而到‘商阳穴’运行了一周。

    他暗自寻思:“原来这些剑形与内力的修习有关只可惜我不识得壁上文字否则依法修

    习倒可学到一套剑法。是了白爷爷尚在第一室中我去请他解给我听。”

    于是回到第一室中只见白自在和温仁厚二人手中各执一柄木剑拆几招辩一阵又

    指着石辟上文字各持己见互指对方的谬误。

    石破天拉拉白自在的衣袖问道:“爷爷那些字说些什么?”

    白自在解了几句。温仁厚插口道:“错了错了!白兄你武功虽高但我在此间已有

    十年难道这十年功夫者也白费的?总有些你没领会到的心得吧?”白自在道:“武学犹如

    佛家的禅宗十年苦参说不定还不及一夕顿悟。我以为这一句的意思是这样……”温仁厚

    连连摇头道:“大谬不然。”

    石破天听得二人争辩不休心想:“壁上文字的注解如此难法刚才龙岛主说他们邀

    请了无数高手、许多极有学问的人来商量几十年来仍是弄不明白。我只字不识何必去

    跟他们一同伤脑筋?”

    在石室中信步来去只听得东一簇、西一堆的人个个在议论纷纭各抒己见要找个人

    来闲谈几句也不可得独自甚是无聊又去观看石壁上的图形。

    他在第二室中观看二十四柄剑形觉长剑的方位指向与休内经脉暗合这第一图中

    却只一个青年书生并无共他图形。看了片刻觉得图中人右袖挥出之势甚是飘逸好看不

    禁多看了一会突然间只觉得右肋下‘渊液穴’上一动一道热线沿着‘足少阳胆经’向

    着‘日月’、‘京门’二穴行去。

    他心中一喜再细看图形见构成图中人身上衣摺、面容、扇子的线条一笔笔均有贯

    串之意当下顺着气势一路观将下来果然自己体内的内息也依照线路运行。寻思:“图画

    的笔法与体内的经脉相合想来这是最粗浅的道理这里人人皆知。只是那些高深武学我无

    法领会左右无事便如当年照着木偶身上线路练功一般在这里练些粗浅功夫玩玩等白

    爷爷领会了上乘武学咱们便可一起回去啦。”

    当下寻到了图中笔法的源头依势练了起来。这图形的笔法与世上书画大不相同笔划

    顺逆颇异常法好在他从来没学过写字自不知不论写字画图每一笔都该自上而下、自左

    而右虽然勾挑是自下而上曲撇是自右而左然而均系斜行而非直笔。这图形中却是自下

    而上、自右向左的直笔其多与画画笔意往往截然相反拗拙非凡。他可丝毫不以为怪照

    样习练。换作一个学写过几十天字的蒙童便决计不会顺着如此的笔路存想了。

    图中笔画上下倒顺共有八十一笔。石破天练了三十余笔后觉得腹中饥饿见石室四

    角几上摆满面点茶水便过去吃喝一阵到外边而所中小解了回来又依着笔路照练。

    石室中灯火明亮他倦了便倚壁而睡饿了伸手便取糕饼而食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已将第一图中的八十一笔内功记得纯熟去寻白自在时已然不在室中。

    石破天微感惊慌叫道:“爷爷爷爷!”奔到第二室中一眼便见白自在手持木剑

    在和一位童颜鹤的老道斗剑。两人剑法似乎都甚钝拙但双剑上出嗤嗤声响乃是各以

    上乘内力注入了剑招之中。只听得呼一声大响白自在手中木剑脱手飞出那老道手中的木

    剑却也断为两截。两人同时退开两步。

    那老道微微一笑说道:“威德先生你天授神力老道甘拜下风。然而咱们比的是剑

    法可不是比内力。”白自在道:“愚茶道长你剑法比我高明我是佩服的。但这是你武

    当派世传的武学却不是石壁上剑法的本意。”愚茶道人敛起笑容点了点头道:“依你

    说却是如何?”白自在道:“这一句‘吴钩霜雪明’这个‘明’字大有道理……”

    石破天走到白自在身畔说道:“爷爷咱们回去了好不好?”白自在奇道:“你说

    什么?”石破天道:“这里龙岛主说嗅们什么时候想走随时可以离去。海滩边有许多船

    只咱们可以走了。”白自在怒道:“胡说八道!为什么这样心急?”

    石破天见他怒心下有些害怕道:“婆婆在那边等你呢她说只等到三月初八。倘

    若三月初八还不见你回去她便要投海自尽。”白自在一怔道:“三月初八?咱们是腊月

    初八到的还只过了两三天日子挺长着呢又怕什么?慢慢再回去好了。”

    石破天挂念着阿绣回想到那日她站在海滩之上送别神色忧愁情切关心恨不得插

    翅便飞了回去但见白自在全心全意沉浸在这石壁的武学之中实无丝毫去意总不能舍他

    自回当下不敢再说信步走到第三座石室之中。

    一踏进石室便觉风声劲急却是三个劲装老者展开轻功正在迅异常的奔行。这三

    人奔得快极只带得满室生风。三人脚下追逐奔跑口中却在不停说话而语气甚是平静

    足见内功修为都是甚高竟不因疾驰而令呼吸急促。

    只听第一个老者道:“这一‘侠客行’乃大诗人李白所作。但李白是诗仙却不是剑

    仙何以短短一二十四句的诗中却含有武学至理?”第二人道:“创制这套武功的才是

    一位震古烁今、不可企及的武学大宗师。他老人家只是借用了李白这诗来抒写他的神奇

    武功。咱们不可太钻牛角尖拘泥于李白这‘侠客行’的诗意。”第三人道:“纪兄之言

    虽极有理但这名‘银鞍照白马’若是离开了李白的诗意便不可索解。”第一个老者

    道:“是啊。不但如此我以为还得和第四室中那句‘飒沓如流星’连在一起方为正解。

    解释诗文固不可断章取义咱们研讨武学也不能断章取义才是。”

    石破天暗自奇怪他三人商讨武功为何不坐下来慢慢谈论却如此足不停步的你追我

    赶?但片刻之间便即明白了。只听那第二个老者道:“你既自负于这两句诗所悟比我为多

    为何用到轻功之上却也不过尔尔始终追我不上?”第一个老者笑道:“难道你又追得我

    上了?”只见三人越奔越急衣襟带风连成了一个圆圈但三人相互间距离始终不变显

    是三人功力相若谁也不能稍有越。

    石破天看了一会转头去看壁上所刻图形见画的是一匹骏马昂奔行脚下云气弥

    漫便如是在天空飞行一般。他照着先前法子依着那马的去势存想内息却毫无动静心

    想:“这幅图中的功夫和第一二室中的又自不同。”

    再细看马足下的云气只见一团团云雾似乎在不断向前推涌直如意欲破壁飞出他看

    得片刻内息翻涌不由自主的拔足便奔。他绕了一个圈子向石壁上的云气瞧了一眼内

    息推动又绕了一个圈只是他没学过轻功足步踉跄姿式歪歪斜斜的十分拙劣奔行又

    远不如那三个老者迅。三个老者每绕七八个圈子他才绕了一个圈子。

    耳边厢隐隐听得三个老者出言讥嘲:“那里来的少年竟也来学咱们一般奔跑?哈哈

    这算什么样子?”“这般的轻功居然也想来钻研石壁上的武功?嘿嘿!”“人家醉八仙的

    醉步那也是自有规范的高明武功这个小兄弟的醉九仙可太也滑稽了。”

    石破天面红过耳停下步来但向石壁看了一会不由自主的又奔跑起来。转了**个

    圈子之后全神贯注的记忆壁上云气那三个老者的讥笑已一句也听不进耳中了。

    也不知奔了多少圈子待得将一团团云气的形状记在心里停下步来那三个老者已不

    知去向身边却另有四人手持兵刃模仿壁上飞马的姿式正在互相击刺。

    这四人出剑狠辣口中都是念念有词诵读石壁上的口诀注解。一人道:“银光灿烂

    鞍自平稳。”另一人道:“‘照’者居高而临下‘白’则皎洁而渊深。”又一人道:“天

    马行空瞬息万里。”第四人道:“李商隐文:‘手为天马心为国图。’韵府:‘道家以

    手为天马’原来天马是手并非真的是马。”

    石破天心想:“这些口诀甚是深奥我是弄不明白的。他们在这里练剑少则十年多

    则三十年。我怎能等这么久?反正没时候多待随便瞧瞧也就是了。”

    当下走到第四室中壁上绘的是‘飒沓如流星’那一句的图谱他自去参悟修习。

    “侠客行”一诗共二十四句即有二十四间石室图解。他游行诸室不识壁上文字只

    从图画中去修习内功武术。那第五句‘十步杀一人’第十句‘脱剑膝前横’第十七句

    ‘救赵挥金锤’每一句都是一套剑法。第六句‘千里不留行’第七句‘事了拂衣去’

    第八句‘深藏身与名’每一句都是一套轻身功夫;第九句‘闲过信陵饮’第十四句‘五

    岳倒为轻’第十六句‘纵死侠骨香’则各是一套拳掌之法。第十三句‘三杯吐言诺’

    第十八句‘意气素霓生’第二十句‘烜赫大梁城’则是吐纳呼吸的内功。

    他有时学得极快一天内学了两三套有时却连续十七八天都未学全一套。一经潜心武

    学浑忘了时光流转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终于修毕了二十三间石室中壁上的图谱。

    他每学完一幅图谱心神宁静下来便去催促白自在回去。但白自在对石壁上武学所知

    渐多越来越是沉迷一见石破天过来催请便即破口大骂说他扰乱心神耽误了钻研功

    夫到后来更是挥拳便打不许他近身说话。

    石破天惕然心惊:“龙木二岛主邀请武林高人前来参研武学本是任由他们自归但三

    十年来竟没一人离岛足见这石壁上的武学迷人极深。幸好我武功既低又不识字决不会

    像他们那样留恋不去。”因此范一飞他们一番好意要将石壁上的文字解给他听他却只听

    得几句便即走开再也不敢回头把听到的说话赶快忘记想也不敢去想。

    屈指计算到侠客岛后已逾两个半月再过得数天非动身回去不可心想二十四座石

    室我已看过了二十三座再到最后一座去看上一两日图形若是太难便来不及学了要是

    爷爷一定不肯走自己只有先回去将岛上情形告知史婆婆等众人免得他们放心不下。好

    在任由爷爷留岛钻研武功那也是绝无凶险之事。当下走到第二十四室之中。

    走进室门只见龙岛主和木岛主盘膝坐在锦垫之上百对石壁凝神苦思。

    石破天对这二人心存敬畏不敢走近远远站着举目向石壁瞧去一看之下微感失

    望原来二十三座石室壁上均有图形这最后一室却仅刻文字并无图画。

    他想:“这里没有图画没什么好看我去跟爷爷说我今天便回去了。”想到数日后

    便可和阿绣、石清、闵柔等人见面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当即跪倒向两位岛主拜了几拜

    说道:“多承二位岛主款待又让我见识石壁上的武功十分感谢。小人今日告辞。”

    龙木二岛主浑不量睬只是凝望着石壁出神于他的说话跪拜似乎全然不闻不见。石破

    天知道修习高深武功之时人人如此全神贯注倒也不以为忤。顺着二人目光又向石壁瞧了

    一眼突然之间只觉壁上那些文字一个个似在盘旋飞舞不由得感到一阵晕眩。

    他定了定神再看这些字迹时脑中又是一阵晕眩。他转开目光心想:“这些字怎地

    如此古怪看上一眼便会头晕?”好奇心起注目又看只见字迹的一笔一划似乎都变成

    了一条条蝌蚪在壁上蠕蠕欲动但若凝目只看一笔这蝌蚪却又不动了。

    他幼时独居荒山每逢春日常在山溪中捉了许多蝌蚪养在峰上积水而成的小池中

    看它们生脚步脱尾变成青蛙跳出池塘阁阁之声吵得满山皆响解除了不少寂寞。此时

    便如重逢儿时的游伴欣喜之下细看一条条蝌蚪的情状。只见无数蝌蚪或上窜、或下跃

    姿态各不相同甚是有趣。

    他看了良久陡觉背心‘至阳穴’上内息一跳心想:“原来这些蝌蚪看似乱钻乱游

    其实还是和内息有关。”看另一条蝌蚪时背心‘悬枢穴’上又是一跳然而从‘至阳穴’

    至‘悬枢穴’的一条内息却串连不起来;转目去看第三条蝌蚪内息却全无动静。

    忽听得身旁一个冷冷清的声音说道:“石帮主注目‘太玄经’原来是位精通蝌蚪文的

    大方家。”石破天转过头来见木岛主一双照耀如电的目光正瞧着自己不由得脸上一热

    忙道:“小人一个字也不识只是瞧着这些小蝌蚪十分好玩便多看了一会。”

    木岛主点头道:“这就是了。这部‘太玄经’以古蝌蚪文写成我本来正自奇怪石帮

    主年纪轻轻居然有此奇才识得这种古奥文字。”石破天讪讪的道:“那我不看了不敢

    打扰两位岛主。”木岛主道:“你不用去尽管在这里看便是也打扰不了咱们。”说着闭

    上了双目。

    石破天待要走开却想如此便即离去只怕木岛主要不高兴再瞧上片刻然后出去便

    了。转头再看壁上的蝌蚪时小腹上的‘中注穴’突然剧烈一跳不禁全身为之震动寻

    思:“这些小蝌蚪当真奇怪还没变成青蛙就能这么大跳而特跳。”不由得童心大盛一

    条条蝌蚪的瞧去遇到身上穴道猛烈跃动觉得甚是好玩。

    壁上所绘小蝌蚪成千成万有时碰巧两处穴道的内息连在一起便觉全身舒畅。他看

    得兴早忘了木岛主的言语自行找寻合适的蝌蚪将各处穴道中的内息串连起来。

    但壁上蝌蚪不计其数要将全身数百处穴道串成一条内息那是谈何容易?石室之中不

    见天日惟有灯火自是不知日夜只是腹饥便去吃面吃了**餐后串连的穴道渐多。

    但这些小蝌蚪似乎一条条的都移到了体内经脉穴道之中又像变成了一只只小青蛙在

    他四肢百骸间到处跳跃。他又觉有趣又是害怕只有将几处穴道连了起来其中内息的动

    荡跳跃才稍为平息然而一穴方平一穴又动他犹似着迷中魔一般只是凝视石壁上的文

    字直到倦累不堪这才倚墙而睡醒转之后目光又被壁上千千万万小蝌蚪吸了过去。

    如此痴痴迷迷的饥了便吃倦了便睡余下来的时光只是瞧着那些小蝌蚪有时见到龙

    木二岛主投向自己的目光甚是奇异心中羞愧之念也是一转即过随即不复留意。

    也不知是那一天上突然之间猛觉内息汹涌澎湃顷刻间冲破了七八个窒滞之处竟

    如一条大川般急流动起来自丹田而至头顶自头顶又至丹田越流越快。他惊惶失措

    一时之间没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四肢百骸之中都是无可泄的力气顺手便将‘五

    岳倒为轻’这套掌法使将出来。

    掌法使完精力愈盛右手虚执空剑便使‘十步杀一人’的剑法手中虽然无剑剑

    招却源源而出。

    ‘十步杀一人’的剑法尚未使完全身肌肤如欲胀裂内息不由自主的依着‘赵客缦胡

    缨’那套经脉运行图谱转动同时手舞足蹈似是大欢喜又似大苦恼。‘赵客缦胡缨’既

    毕接下去便是‘吴钩霜雪明’他更不思索石壁上的图谱一幅幅在脑海中自然涌出自

    ‘银鞍照白马’直到第二十三句‘谁能书阁下’一气呵成的使了出来其时剑法、掌法、

    内功、轻功尽皆合而为一早已分不出是掌是剑。

    待得‘谁能书阁下’这套功夫演完只觉气息逆转便自第二十二句‘不惭世上英’倒

    使上去直练至第一句‘赵客缦胡缨’。他情不自禁的纵声长啸霎时之间谢烟客所传的

    炎炎功自木偶体上所学的内功从雪山派群弟子练剑时所见到的雪山剑法丁当所授的擒

    拿法石清夫妇所授的上清观剑法丁不四所授的诸般拳法掌法史婆婆所授的金乌刀法

    都纷至沓来涌向心头。他随手挥舞已是不按次序但觉不论是‘将炙啖朱亥’也好是

    ‘脱剑膝前横’也好皆能随心所欲既不必存想内息亦不须记忆招数石壁上的千百种

    招式自然而然的从心中传向手足。

    他越演越是心欢忍不住哈哈大笑叫道:“妙极!”

    忽听得两人齐声喝彩:“果然妙极!”

    石破天一惊停手收招只见龙岛主和木岛主各站在室角之中满脸惊喜的望着他。石

    破天忙道:“小人胡闹两位莫怪。”心想:“这番可糟糕了。我在这里乱动乱叫可打搅

    了两位岛主用功。”不由得甚是惶恐。

    只见两位岛主满头大汗淋漓全身衣衫尽湿站身之处的屋角落中也尽是水渍。

    龙岛主道:“石帮主天纵奇才可喜可贺受我一拜。”说着便拜将下去。木岛主跟着

    拜倒。

    石破天站起身来只见龙岛主欲待站直身子忽然幌了两幌坐倒在地。木岛主双手据

    地也是站不起来。石破天惊道:“两位怎么了?”忙过去扶着龙岛主坐好又将木岛主扶

    起。龙岛主摇了摇头脸露微笑闭目运气。木岛主双手合什也自行功。

    石破天不敢打扰瞧瞧龙岛主又瞧瞧木岛主心中惊疑不定。过了良久木岛主呼了

    一口长气一跃而起过去抱住了龙岛主。两人搂抱在一起纵声大笑显是欢喜无限。

    石破天不知他二人为什么这般开心只有陪着傻笑但料想决不会是坏事心中大为宽

    慰。

    龙岛主扶着石壁慢慢站直说道:“石帮主我兄弟闷在心中数十年的大疑团得你

    今日解破我兄弟实是感激不尽。”石破天道:“我怎地……怎地解破了?”龙岛主微笑

    道:“石帮主何必如此谦光?你参透了这‘侠客行’的石壁图谱不但是当世武林中的第

    一人。除了当年在石壁上雕写图谱的那位前辈之外只怕古往今来也极少有人及得上

    你。”

    石破天甚是惶恐连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龙岛主道:“这石壁上的蝌蚪古文在下与木兄弟所识得的还不到一成不知石帮主肯

    赐予指教么?”

    石破天瞧瞧龙岛主又瞧瞧木岛主见二人脸色诚恳却又带着几分患得患失之情似

    乎怕自己不肯吐露秘奥忙道:“我跟两位说知便是。我看这条蝌蚪‘中注穴’中便有跳

    动;再看这条蝌蚪‘太赫穴’便大跳了一下……”他指着一条条蝌蚪解释给二人听。他

    说了一会见龙木二人神色迷惘似乎全然不明问道:“我说错了么?”

    龙岛主道:“原来……原来……石帮主看的是一条条……一条条那个蝌蚪不是看一个

    个字那么石帮主如何能通解全篇‘太玄经’?”

    石破天脸上一红道:“小人自幼没读过书当真是一字不识惭愧得紧。”

    龙木二岛主一齐跳了起来同声问道:“你不识字?”

    石破天摇头道:“不识字。我……我回去之后定要阿绣教我识字否则人人都识字

    我却不识得给人笑话多不好意思。”

    龙木二岛主见他脸上一片淳朴真诚绝无狡黠之意实是不由得不信。龙岛主只觉脑海

    中一团混乱扶住了石壁问道:“你既不识字那么自第一室至第二十三室壁上这许许

    多多注释却是谁解给你听的?”

    石破天道:“没人解给我听。白爷爷解了几句关东那位范大爷解了几句我也不懂

    没听下去。我……我只是瞧着图形胡思乱想忽然之间图上的云头或是小剑什么的就

    和身体内的热气连在一起了。”

    木岛主道:“你不识字却能解通图谱这……这如何能够?”龙岛主道:“难道冥冥

    中真有天意?还是这位石帮主真有天纵奇才?”

    木岛主突然一顿足叫道:“我懂了我懂了。大哥原来如此!”龙岛主一呆登时

    也明白了。他二人共处数十年修为相若功力亦复相若只是木岛主沉默寡言比龙岛主

    少了一分外务因此悟到其中关窍之时便比他早了片刻。两人四手相握脸上神色又是凄

    楚又是苦涩又带了三分欢喜。

    龙岛主转头向石破天道:“石帮主幸亏你不识字才得解破这个大疑团令我兄弟死

    得瞑目不致抱恨而终。”

    石破天搔了搔头问道:“什么……什么死得瞑目?”

    龙岛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原来这许许多多注释文字每一句都在故意导人误入歧

    途。可是参研图谱之人又有那一个肯不去钻研注解?”石破天奇道:“岛主你说那许多字

    都是没用的?”龙岛主道:“非但无用而且大大有害。倘若没有这些注解我二人的无数

    心血又何至尽数虚耗数十年苦苦思索多少总该有些进益吧。”

    木岛主喟然道:“原来这篇‘太玄经’也不是真的蝌蚪文只不过……只不过是一些经

    脉穴道的线路方位而已。唉四十年的光荫四十年的光荫!”龙岛主道:“白太玄经!

    兄弟你的头也真是雪白了!”木岛主向龙岛主头上瞧了一眼“嘿”的一声。他虽不说

    话三人心中无不明白他意思是说:“你的头何尝不白?”

    龙木二岛主相对长叹突然之间显得苍老异常更无半分当日腊八宴中的神采威严。

    石破天仍是大惑不解又问:“他在石壁上故意写上这许多字教人走上错路那是为

    了什么?”

    龙岛主摇头道:“到底是什么居心那就难说得很了。这位武林前辈或许不愿后人得之

    太易又或者这些注释是后来另外有人加上去的。这往昔之事谁也不知道的了。”木岛主

    道:“或许这位武林前辈不喜欢读书人故意布下圈套好令像石帮主这样不识字的忠厚老

    实之人得益。”龙岛主叹道:“这位前辈用心深刻又有谁推想得出?”

    石破天见他二人神情倦怠意兴萧索心下好大的过意不去说道:“二位岛主倘若

    我学到的功夫确实有用自当尽数向两位说知。咱们这就去第一座石室之中我一一说来

    我……我……我决不敢有丝毫隐瞒。”

    龙岛主苦笑摇头道:“小兄弟的好意我二人心领了。小兄弟宅心仁厚该受此益

    日后领袖武林群伦造福苍生自非鲜浅。我二人这一番心血也不算白费了。”木岛主道:

    “正是图谱之谜既已解破我二人心愿已了。是小兄弟练成还是我二人练成那也都是

    一样。”

    石破天求恳道:“那么我把这些小蝌蚪详详细细说给两位听好不好?”

    龙岛主凄然一笑说道:“神功既得传人这壁上的图谱也该功成身退了。小兄弟你

    再瞧瞧。”

    石破天转身向石壁瞧去不由得骇然失色。只见石壁上一片片石屑正在慢慢跌落满壁

    的蝌蚪文字也已七零八落只胜下七八成。他大惊之下道:“怎……怎么会这样?”

    龙岛主道:“小兄弟适才……”木岛主道:“此事慢慢再说咱们且去聚会众人宣布

    此事如何?”龙岛主登时会意道:“甚好甚好。石帮主请。”

    石破天不敢先行跟在龙木二岛主之后从石室中出来。龙岛主传讯邀请众宾召集弟

    子同赴大厅众会。

    原来石破天解悟石壁上神功之后情不自禁的试演。龙木二岛主一见之下大为惊异龙

    岛主当即上前出掌相邀。其时石破天犹似着魔中邪一觉有人来袭自然而然的还掌相应

    数招之后龙岛主便觉难以抵挡木岛主当即上前夹击。他二人的武功当世已找不出第三

    个人来可是二人联手仍是敌不住石破天新悟的神妙武功。本来二人若是立即收招石破

    天自然而然的也会住手但二人均要试一试这壁上武功到底有多大威力四掌翻飞越打越

    紧。他二人掌势越盛石破天的反击也是越强三个人的掌风掌力撞向石壁竟将石壁的浮

    面都震得酥了。单是龙木二岛主的掌力便能销毁石壁何况石破天内力本来极强再加上

    新得的功力三人的掌力都是武学中的颠峰功夫锋芒不显是以石壁虽毁却并非立时破

    碎而是慢慢的酥解跌落。

    木岛主知道石破天试功之时便如在睡梦中一般于外界事物全不知晓因此阻止龙岛主

    再说下去免得石破天为了无意中损坏石壁而心中难过;再说石壁之损本是因他二人出手

    邀掌而起其过在己而不在彼。

    三人来到厅中坐定众宾客和诸弟子6续到来。龙岛主传令灭去各处石室中的灯火以

    免有人贪于钻研功夫不肯前来聚会。

    众宾客纷纷入座。过去三十年中来到侠客岛上的武林领除因已寿终逝世之外都已

    聚集大厅。三十年来这些人朝夕在二十四间石室中来来去去却从未如此这般相聚一堂。

    龙岛主命大弟子查点人数得悉众宾俱至并无遗漏便低声向那弟子吩咐了几句。那

    弟子神色愕然大有惊异之态。木岛主也向本门的大弟子低声吩咐几句。两名大弟子听得师

    父都这么说又再请示好一会这才奉命率领十余名师弟出厅办事。

    龙岛主走到石破天身旁低声道:“小兄弟适才石室中的事情你千万不可向旁人说

    起。就算是你最亲近之人也不能让他得知你已解明石壁上的武功秘奥否则你一生之中将

    有无穷祸患无穷烦恼。”石破天应道:“是谨遵岛主吩咐。”龙岛主又道:“常言道:

    慢藏诲盗。你身负绝世神功若是有人得悉武林中不免有人因羡生妒因妒生恨或求你

    传授指点或迫你吐露秘密倘若所求不遂就会千方百计的来加害于你。你武功虽高但

    忠厚老实实是防不胜防。因此这件事说什么也不能泄漏了。“石破天应道:”是多谢岛

    主指明晚辈感激不尽。”

    龙岛主握着他手低声道:“可惜我和木兄弟不能见你大展奇才扬威江湖了。”木岛

    主似是知道他两人说些什么转头瞧着石破天神色间也是充满关注与惋惜之意。石破天心

    想:“这两位岛主待我这样好我回去见了阿绣之后定要同她再来岛上拜会他二位老人

    家。”

    龙岛主向他嘱咐已毕这才归座向群雄说道:“众位朋友咱们在这岛上相聚总算

    是一番缘法。时至今日大伙儿缘份已尽这可要分手了。”

    群雄一听之下大为骇异纷纷相询:“为什么?”“岛上出了什么事?”“两位岛主

    有何见教?”“两位岛主要离岛远行吗?”

    众人喧杂相问声中突然后面传来轰隆隆、轰隆隆一阵阵有如雷响的爆炸之声。群雄立

    时住口不知岛上出了什么奇变。

    龙岛主道:“各位咱们在此相聚只盼能解破这‘侠客行’武学图解的秘奥可惜

    时不我予这座侠客岛转眼便要6沉了。”

    群雄大惊纷问:“为什么?”“是地震么?”“火山爆?”“岛主如何得知?”

    龙岛主道:“适才我们木兄弟现本岛中心即将有火山喷这一作全岛立时化为

    火海。此刻雷声隐隐大害将作各位急离去吧。”

    群雄将信将疑都是拿不定主意。大多数人贪恋石壁上的武功宁可冒丧生之险也不

    肯就此离去。

    龙岛主道:“各位若是不信不妨去石室一观各室俱已震坍石壁已毁便是地震不

    起火山不喷留在此间也无事可为了。”

    群雄听得石壁已毁无不大惊纷纷抢出大厅向厅后石室中奔去。

    石破天也随着众人同去只见各间石室果然俱已震得倒塌壁上图谱尽皆损毁。石破天

    知是龙木二岛主命弟子故意毁去心中好生过意不去寻思:“都是我不好闯出这等的大

    祸来。”

    早有人瞧出情形不对石室之毁显是出于人为并非地震使然振臂高呼又群相奔回

    大厅要向龙木二岛主质问。刚到厅口便听得哀声大作群雄惊异更甚只见龙木二岛主

    闭目而坐群弟子围绕在二人身周俯伏在地放声痛哭。

    石破天吓得一颗心似欲从腔中跳了出来排众而前叫道:“龙岛主、木岛主你……

    你们怎么了?”只见二人容色僵滞原来已然逝世。石破天回头向张三、李四问道:“两位

    岛主本来好端端地怎么……怎么便死了?”张三呜咽道:“两位师父逝世之时说道他二

    人大愿得偿虽离人世心中却是……却是十分平安。”

    石破天心中难过不禁哭出声来。他不知龙木二岛主突然去世一来年寿本高得知图

    谱的秘奥之后于世上更无萦怀之事;二来更因石室中一番试掌石破天内力源源不绝龙

    木二岛主竭力抵御终于到了油尽灯枯之境。他若知二位岛主之死与自己实有莫大干系更

    要深自咎责、伤心无已了。

    那身穿黄衫的大弟子拭了眼泪朗声说道:“众位嘉宾我等恩师去世之前遗命请各

    位急离岛。各位以前所得的‘赏善罚恶’铜牌日后或仍有用请勿随意丢弃。他日各位

    若有为难之事持牌到南海之滨的小渔村中相洽我等兄弟或可相助一臂之力。”

    群雄失望之余都不禁又是一喜均想:“侠客岛群弟子武功何等厉害有他们出手相

    助纵有天大的祸患也担当得起。”

    那身穿青衫的大弟子说道:“海边船只已备各位便请动程。”当下群雄纷纷向龙木二

    岛主的遗体下拜作别。

    张三、李四拉着石破天的手。张三说道:“兄弟你这就去罢日后我们当来探你。”

    石破天和二人别过随着白自在、范一飞、高三娘子、天虚道人等一干人来到海边上

    了海船。此番回去所乘的均是大海船只三四艘船便将群雄都载走了拔锚解缆扬帆

    离岛——

    石破天将阿绣拦腰抱住右掌急探在史婆婆背上一托一带借力转力史婆婆的身子

    便稳稳向海船中飞去。

第二十一章 “我是谁?”

    在侠客岛上住过十年以上之人对图谱沉迷已深于石壁之毁无不痛惜。小^说^无广告的~顶点*小说~网www.uu234.com更有人自怨

    自艾深悔何不及早抄录摹写下来。海船中自撞其头者有之自捶其胸者有之。但新来的诸

    人想到居然能生还故土却是欣慰之情远胜于惋惜了。

    眼见侠客岛渐渐模糊石破天突然想起一事不由得汗流浃背顿足叫道:“糟糕糟

    糕!爷爷今……今天是几……几月初……初几啊?”

    白自在一惊大叫:“啊哟!”根根胡子不绝颤动道:“我……我不……不知道

    今……今天是几月初……初几?”

    丁不四坐在船舱的另一角中问道:“什么几月初几?”

    石破天问道:“丁四爷爷你记不记得咱们到侠客岛来已有几天了?”丁不四道:

    “一百天也好两百天也好谁记得了?”

    石破天大急几乎要流出眼泪来向高三娘子道:“咱们是腊月初八到的此刻是三月

    里了吧?”高三娘子屈指计算道:“咱们在岛上过了一百一十五日。今天不是四月初五

    便是四月初六。”

    石破天和白自在齐声惊呼:“是四月?”高三娘子道:“自然是四月了!”

    白自在捶胸大叫:“苦也苦也!”

    丁不四哈哈大笑道:“苦也甜也!”

    石破天怒道:“丁四爷爷婆婆说过倘若三月初八不见白爷爷回去她便投海而死

    你……你又有什么好笑?阿绣也说要投海……”丁不四一呆道:“她说在三月初八投海?

    今……今日已是四月……”石破天哭道:“是啊那……那怎么办?”

    丁不四怒道:“小翠在三月初八投海此刻已死了二十几天啦还有什么法子?她脾气

    多硬说过是三月初八跳海初七不行初九也不行三月初八便是三月初八!白自在他

    妈的你这老畜生你……你为什么不早早回去?你这狗养的老贼!”

    白自在不住捶胸叫道:“不错我是老混蛋我是老贼。”丁不四又骂道:“你这狗

    杂种该死的狗杂种为什么不早些回去?”石破天哭道:“不错我当真该死。”

    突然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说道:“史小翠死也好活也好又关你什么事了?凭什么要

    你来骂人?”

    说话的正是那姓梅的蒙脸女子。丁不四一听这才不敢再骂下去但兀自唠叨不绝。

    白自在却怪起石破天来:“你既知婆婆三月初八要投海怎地不早跟我说?你这小混蛋

    太也胡涂我……我扭断你的脖子。”石破天伤心欲绝不愿置辩任由他抱怨责骂。

    其时南风大作海船起了三张帆航行甚。白自在疯疯颠颠只是痛骂石破天。丁不

    四却不住和他们斗口两人几次要动手相打都被船中旁人劝开。

    到第三天傍晚远远望见海天相接处有条黑线众人瞧见了南海之滨的6地都欢呼起

    来。白自在却双眼直尽瞧着海中碧波似要寻找史婆婆和阿绣的尸。

    座船越驶越近石破天极目望去依稀见到岸上情景宛然便和自己离开时一般无异

    海滩上是一排排棕榈右悬崖凸出海中崖边三棵椰树便如三个瘦长的人影。他想起四

    个月前离此之时史婆婆和阿绣站在海边相送今日自己无恙归来师父和阿绣却早已葬身

    鱼腹尸骨无存了想到此处不由得泪水潸潸而下望出来时已是一片模糊。

    海船不住向岸边驶去忽然间一声呼叫从悬崖上传了过来众人齐向崖上望去只见

    两个人影一灰一白从崖上双双跃向海中。

    石破天遥见跃海之人正是史婆婆和阿绣这一下惊喜交集实是非同小可其时千钩一

    那里还顾到去想何以她二人居然未死?随手提起一块船板用力向二人落海之处掷将过

    去跟着双膝一弯全身力道都聚到了足底拚命撑出身子便如箭离弦激射而出。

    他在侠客岛上所学到的高深内功登时在这一撑一跃中使了出来。眼见船板落海着水

    自己落足处和船板还差着几尺左足凌空向前跨了一大步已踏上了船板。当真是说时迟

    那时快他左足踏上船板阿绣的身子便从他身旁急坠。石破天左臂伸出将她拦腰抱住。

    两人的身重再加上这一坠之势石破天双腿向海中直沉下去眼见史婆婆又在左侧跌落当

    下右掌急探在她背上一托一带借力转力使出石壁上‘银鞍照白马’中的功夫史婆婆

    的身子便稳稳向海船中飞去。

    船上众人齐声大呼。白自在和丁不四早已抢到船头眼见史婆婆飞到两人同时伸手去

    接。白自在喝道:“让开!”左掌向丁不四拍出。丁不四欲待回手不料那蒙面女子伸掌疾

    推手法甚是怪异卟咚一声丁不四登时跌入海中。

    便在此时白自在已将史婆婆接住没想到这一飞之势中包含着石破天雄浑之极的内

    力白自在站立不定退了一步喀喇一声双足将甲板踏破了一个大洞跟着坐倒却仍

    将史婆婆抱在怀中牢牢不放。

    石破天抱着阿绣借着船板的浮力淌到船边跃上甲板。

    丁不四幸好识得水性一面划水一面破口大骂。船上水手抛下绳索将他吊上来。众

    人七张八嘴乱成一团。丁不四全身**地呆呆的瞧着那蒙面女子突然叫道:

    “你……你不是她妹子你就是她就是她自己!”

    那蒙面女子只是冷笑阴森森的道:“你胆子这样大当着我面竟敢去抱史小翠!”

    丁不四叹道:“你……你自己就是!你推我落海这一招……这招‘飞来奇峰’天下就只你

    一人会使。”

    那女子道:“你知道就好。”一伸手揭去面幕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来只是肤色

    极白想是面幕遮得久了不见日光之故。

    丁不四道:“文馨文馨果然是你!你……你怎么骗我说已经死了?”

    这蒙面女子姓梅名叫梅文馨是丁不四昔年的情人。两人生了一个女儿便是梅芳

    姑。但丁不四苦恋史小翠中途将梅文馨遗弃事隔数十年竟又重逢。

    梅文馨左手一探扭住了丁不四的耳朵尖声道:“你只盼我早已死了这才快活是

    不是?”丁不四内心有愧不敢挣扎苦笑道:“快放手!众英雄在此有什么好看?”梅

    文馨道:“我偏要你不好看!我的芳姑呢?还我来!”丁不四道:“快放手!龙岛主查到她

    在熊耳山枯草岭咱们这就找她去。”梅文馨道:“找到孩子我才放你若是找不到把

    你两只耳朵都撕了下来!”

    吵闹声中海船已然靠岸。石清夫妇、白万剑与雪山派的成自学等一干人都迎了上来

    眼见白自在、石破天无恙归来史婆婆和阿绣投海得救都是欢喜不尽。只有成自学、齐自

    勉、梁自进三人心下失望却也只得强装笑脸趋前道贺。

    船上众家英雄都是归心似箭双脚一踏上6地便纷纷散去。范一飞、吕正平、风良、

    高三娘子四人别过石破天自回辽东。

    白万剑对父亲道:“爹妈早在说等到你三月初八再不见你回来便要投海自尽。今

    日正是三月初八我加意防犯那知道妈竟突然出手点了我的穴道。谢天谢地你若迟得

    半天回来那就见不到妈妈了。”白自在奇道:“什么?你说今日是三月初八?”

    白万剑道:“是啊今日是初八。”白自在又问一句:“三月初八?”白万剑点头道:

    “是三月初八。”白自在伸手不住搔头道:“我们腊月初八到侠客岛在岛上耽了一百多

    天怎地今日仍是三月初八?”白万剑道:“你老人家忘了今年闰二月有两个二月。”

    此言一出白自在恍然大悟抱住了石破天道:“好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哈哈哈

    哈!这闰二月当真是闰得好!”石破天问道:“什么叫闰二月?为什么有两个二月?”白

    自在笑道:“你管他两个二月也好有三个二月也好只要老婆没死便有一百个二月也不

    相干!”众人都放声大笑。

    白自在一转头问道:“咦丁不四那老贼呢怎地溜得不知去向了?”史婆婆笑道:

    “你管他干什么?梅文馨扭了他耳朵去找他们的女儿梅芳姑啦!”

    “梅芳姑”三字一出口石清、闵柔二人脸色陡变齐声问道:“你说是梅芳姑?到什

    么地方去找?”

    史婆婆道:“刚才我在船中听那姓梅的女子说他们要到熊耳山枯草岭去找他们的私

    生女儿梅芳姑。”

    闵柔颤声道:“谢天谢地终于……终于打听到了这女子的下落师哥!咱们……咱们

    赶着便去。”石清点头道:“是。”二人当即向白自在等人作别。

    白自在嚷道:“大伙儿热热闹闹的最少也得聚上十天半月谁也不许走。”

    石清道:“白老伯有所不知这个梅芳姑便是侄儿夫妇的杀子大仇人。我们东打听

    西寻访在江湖上找了她一十八年得不到半点音讯今日既然得知便须急赶去迟得

    一步只怕又给她躲了起来。”

    白自在拍腿叹道:“这女子杀死了你们的儿子?岂有此理不错非去将她碎尸万段不

    可。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去去去大家一起去。石老弟有丁不四那老儿护着那个女贼梅

    文馨这老太婆家传的‘梅花拳’也颇为厉害你也得带些帮手才能报得此仇。”白自在与

    史婆婆、阿绣劫后重逢心情奇佳此时任何人求他什么事他都会一口答允。

    石清、闵柔心想梅芳姑有丁不四和梅文馨撑腰此仇确是难报难得白自在仗义相助

    当真是求之不得。上清观的掌门人天虚道人坐在另一艘海船之中尚未抵达石清夫妇报仇

    心切不及等他便即启程。

    石破天自是随着众人一同前往。

    不一日一行人已到熊耳山。那熊耳山方圆数百里不知枯草岭上是在何处。众人找了

    数日全无踪影。

    白自在老大的不耐烦怪石清道:“石老弟你玄素双剑是江南剑术名家武功虽然及

    不上我老人家也已不是泛泛之辈怎地会连个儿子也保不住让那女贼杀了?那女贼又跟

    你有什么仇怨却要杀你儿子?”

    石清叹了口气道:“此事也是前世的冤孽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闵柔忽道:“师哥你……你会不会故意引大伙儿走错路?你若是真的不想去杀她为坚

    儿报仇……我……我……”说到这里泪珠儿已点点洒向胸襟。

    白自在奇道:“为什么又不想去杀她了?啊哟不好!石老弟这个女贼相貌很美从

    前跟你有些不清不白是不是?”石清脸上一红道:“白老伯说笑了。”白自在向他瞪视

    半晌道:“一定如此!这女贼吃醋因此下毒手杀了闵女侠跟你生的儿子!”白自在逢到

    自己的事脑筋极不清楚推测别人的事倒是一夹便中。

    石清无言可答。闵柔道:“白老伯倒不是我师哥跟她有什么暧昧那……那姓梅的女

    子单相思由妒生恨迁怒到孩子身上我……我那苦命的孩儿……”

    突然之间石破天大叫一声:“咦!”脸上神色十分古怪又道:“怎么……怎么在这

    里?”拔足向左一座山岭飞奔而上。原来他蓦地里觉这山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竟

    是他自幼长大之地只是当年他从山岭的另一边下来因此一直未曾看出。

    他此刻的轻功何等了得转瞬间便上了山岭绕过一片林子到了几间草屋之前。只听

    得狗吠声响一条黄狗从屋中奔将出来扑向他的肩头。石破天一把搂住喜叫:“阿黄

    阿黄!你回来了。我妈妈呢?”大叫:“妈妈妈妈!”

    只见草屋中走出三个人来中间一个女子面容奇丑正是石破天的母亲两旁一个是丁

    不四一个是梅文馨。

    石破天喜叫:“妈!”抱着阿黄走到她的身前。

    那女子冷冷的道:“你到那里去啦?”

    石破天道:“我……”忽听得闵柔的声音在背后说道:“梅芳姑你化装易容难道便

    瞒得过我了?你便是逃到天涯……天……涯……我……我……”石破天大惊跃身闪开

    道:“石夫人你……你弄错了她是我妈妈不是杀你儿子的仇人。”

    石清奇道:“这女人是你的妈妈?”石破天道:“是啊。我自小和妈妈在一起就

    是……就是那一天我妈妈不见了我等了几天不见她回来到处去找她越找越远迷了

    路不能回来。阿黄也不见了。你瞧这不是阿黄吗?”他抱着黄狗十分欢喜。

    石清转向那丑脸女子说道:“芳姑既然你自己也有了儿子当年又何必来杀害我的

    孩儿?”他语声虽然平静但人人均听得出话中实是充满了苦涩之意。

    那丑脸女子正是梅芳姑。她冷冷一笑目光中充满了怨恨说道:“我爱杀谁便杀了

    谁你……你又管得着么?”

    石破天道:“妈石庄主、石夫人的孩子当真是你杀死的么?那……那为什么?”

    梅芳姑冷笑道:“我爱杀谁便杀了谁又有什么道理?”

    闵柔缓缓抽出长剑向石清道:“师哥我也不用你为难你站在一旁吧。我若是杀不

    了她也不用你出手相帮。”

    石清皱起了眉头神情甚是苦恼。

    白自在道:“丁老四咱们话说在先你夫妻若是乖乖的站在一旁大家都乖乖的站在

    一旁。你二人倘若要动手助你们的宝贝女儿石老弟请我白自在夫妻到熊耳山来也不是叫

    我们来瞧热闹的。”

    丁不四见对方人多突然灵机一动道:“好一言为定咱们大家都不出手。你们这

    边是石庄主夫妇他们这边是母子二人。双方各是一男一女大家见个胜败便是。”他和石

    破天动过几次手知道这少年武功远在石清夫妇之上有他相助梅芳姑决计不会落败。

    闵柔向石破天瞧了一眼道:“小兄弟你是不许我报仇了是不是?”

    石破天道:“我……我……石夫人……我……”突然双膝跪倒叫道:“我跟你磕头

    石夫人你良心最好的请你别害我妈妈。”说着连连磕头咚咚有声。

    梅芳姑厉声喝道:“狗杂种站起来谁要你为我向这贱人求情?”

    闵柔突然心念一动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叫他?他……他是你亲生的儿子啊。莫

    非……莫非……”转头向石清道:“师哥这位小兄弟的相貌和玉儿十分相像莫非是你和

    梅小姐生的?”她虽身当此境说话仍是斯斯文文。

    石清连忙摇头道:“不是不是那有此事?”

    白自在哈哈大笑说道:“石老弟你也不用赖了当然是你跟她生的儿子否则天下

    那有一个女子会把自己的儿子叫作‘狗杂种’?这位梅姑娘心中好恨你啊。”

    闵柔弯下腰去将手中长剑放在地下道:“你们三人团圆相聚我……我要去了。”

    说着转过身去缓缓走开。

    石清大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厉声道:“师妹你若有疑我之意我便先将这贱人杀

    了明我心迹。”闵柔苦笑道:“这孩子不但和玉儿一模一样跟你也像得很啊。”

    石清长剑挺出便向梅芳姑刺了过去。那知梅芳姑并不闪避挺胸就戮。眼见这一剑便

    要刺入好胸中石破天伸指弹去铮的一声将石清的长剑震成两截。

    梅芳姑惨然笑道:“好石清你要杀我是不是?”

    石清道:“不错!芳姑我明明白白的再跟你说一遍在这世上我石清心中便只闵柔

    一人。我石清一生一世从未有过第二个女人。你心中若是对我好那也只是害了我。这话

    在二十二年前我曾跟你说过今日仍是这样几句话。”他说到这里声转柔和说道:“芳

    姑你儿子已这般大了。这位小兄弟为人正直武功卓绝数年之内便当名动江湖为武

    林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爹爹到底是谁?你怎地不跟他明言?”

    石破天道:“是啊妈我爹爹到底是谁?我……我姓什么?你跟我说为什么你一直

    叫我‘狗杂种’?”

    梅芳姑惨然笑道:“你爹爹到底是谁天下便只我一人知道。”转头向石清道:“石

    清我早知你心中便只闵柔一人当年我自毁容貌便是为此。”

    石清喃喃的道:“你自毁容貌却又何苦?”

    梅芳姑道:“当年我的容貌和闵柔到底谁美?”

    石清伸手握住了妻子的手掌踌躇半晌道:“二十年前你是武林中出名的美女内

    子容貌虽然不恶却不及你。”

    梅芳姑微微一笑哼了一声。

    丁不四却道:“是啊石清你这小子可太也不识好歹了明知我的芳姑相貌美丽无人

    能比何以你又不爱她?”

    石清不答只是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掌似乎生怕她心中着恼又再离去。

    梅芳姑又问:“当年我的武功和闵柔相比是谁高强?”

    石清道:“你梅家拳家传的武学又兼学了许多希奇古怪的武功……”丁不四插口道:

    “什么希奇古怪?那是你丁四爷爷得意的功夫你自己不识便少见多怪见到骆驼说是马

    背肿!”石清道:“不错你武功兼修丁梅二家之所长当时内子未得上清观剑学的真谛

    自是逊你一筹。”梅芳姑又问:“然则文学一途又是谁高?”

    石清道:“你会做诗填词咱夫妇识字也是有限如何比得上你!”

    石破天心下暗暗奇怪:“原来妈妈文才武功什么都强怎么一点也不教我?”

    梅芳姑冷笑道:“想来针线之巧烹饪之精我是不及这位闵家妹子了。”

    石清仍是摇头道:“内子一不会补衣二不会裁衫连炒鸡蛋也炒不好如何及得上

    你千伶百俐的手段?”

    梅芳姑厉声道:“那么为什么你一见我面始终冷冰冰的没半分好颜色和你那闵师妹

    在一起却是有说有笑?为什么……为什么……”说到这里声音颤甚是激动脸上却

    仍是木然肌肉都不稍动。

    石清缓缓道:“梅姑娘我不知道。你样样比我闵师妹强不但比她强比我也强。我

    和你在一起自惭形秽配不上你。”

    梅芳姑出神半晌大叫一声奔入了草房之中。梅文馨和丁不四跟着奔进。

    闵柔将头靠在石清胸口柔声道:“师哥梅姑娘是个苦命人她虽杀了我们的孩儿

    我……我还是比她快活得多我知道你心中从来就只我一个咱们走吧这仇不用报了。”

    石清道:“这仇不用报了?”闵柔凄然道:“便杀了她咱们的坚儿也活不转来啦。”

    忽听得丁不四大叫:“芳姑你怎么寻了短见?我去和这姓石的拚命!”石清等都是大

    吃一惊。

    只见梅文馨抱着芳姑的身子走将出来。芳姑左臂上袖子援得高高地露出她雪白娇嫩

    的皮肤臂上一点猩红却是处子的守宫砂。梅文馨尖声道:“芳姑守身如玉至今仍是处

    子这狗杂种自然不是她生的。”

    众人的眼光一齐都向石破天射去人人心中充满了疑窦:“梅芳姑是处*女之身自然不

    会是他母亲。那么他母亲是谁?父亲是谁?梅芳姑为什么要自认是他母亲?”

    石清和闵柔均想:“难道梅芳姑当年将坚儿掳去并未杀他?后来她送来的那具童尸脸

    上血肉模糊虽然穿着坚儿的衣服其实不是坚儿?这小兄弟如果不是坚儿她何以叫他狗

    杂种?何以他和玉儿这般相像?”

    石破天自是更加一片迷茫:“我爹爹是谁?我妈妈是谁?我自己又是谁?”

    梅芳姑既然自尽这许许多多疑问那是谁也无法回答了。

    全书完

    后记

    由于两个人相貌相似因而引起种种误用会这种古老的传奇故事决不能成为小说的

    坚实结构。虽然莎士比亚也曾一再使用孪生兄弟、孪生姊妹的题材但那些作品都不是他最

    好的戏剧。在‘侠客行’这部小说中我所想写的主要是石清夫妇爱怜儿子的感情所以

    石破天和石中玉相貌相似并不是重心之所在。

    一九七五年冬天在‘明报月刊’十周年的纪念稿‘明月十年共此时’中我曾引过石

    清在庙中向佛像祷祝的一段话。此番重校旧稿眼泪又滴湿了这段文字。

    各种牵强附会的注释往往会损害原作者的本意反而造成严重障碍。‘侠客行’写于

    十二年前于此意有所挥。近来多读佛经于此更深有所感。大乘般若经以及龙树的中观

    之学都极力破斥烦琐的名相戏论认为各种知识见解徒然令修学者心中产生虚妄念头

    有碍见道因此强调‘无着’、‘无住’、‘无作’、‘无愿’。邪见固然不可有正见亦

    不可有。‘金刚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法尚应舍何况非法”“如来所说

    法皆不可取不可说非法、非非法”皆是此义。写‘侠客行’时于佛经全无认识之

    可言‘金刚经’也是在去年十一月间才开始诵读全经对般若学和中观的修学更是今年

    春夏间之事。此中因缘殊不可解。

    一九七七。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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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4226/ 第一时间欣赏侠客行最新章节! 作者:金庸所写的《侠客行》为转载作品,侠客行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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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客行介绍: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疯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太玄经?”
李白这一“侠客行”古风,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千载之
下读来,英锐之气,兀自虎虎有威。那大梁城邻近黄河,后称汴梁,即今河南开封。该地虽
然数为京城,却是民风质朴,古代悲歌慷慨的豪侠气概,后世迄未泯灭。侠客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侠客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侠客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