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0章 与我何关
决定之后，石敢最先起身告退，说是要召集族部长老，完成一些交代与安排。他匆匆离去，消息传开后，很快部落长老们，便齐聚一堂。
“今日，荒人忠武侯将会出手，帮助我族图腾神石，完成蜕变进阶。”石敢开门见山，眼神扫过众人，“此事，对我石神部的意义，无需老夫多说。”
他起身，“传令，调取部落重兵，布下防御阵势，在图腾进阶完成前，不许任何人进出。”
“传令，诸长老各司其职，安抚部落族众，图腾神石进阶过程中，或有一些动静，没有老夫命令，谁都不许靠近禁地。”
“传令，即刻起所有族众，不得擅自行事……“
一条条命令，以最快速度得到执行，庞大的石神部，像是一台精密机器，很快高速运转起来。
对族长的谨慎、小心，所有人都能理解，图腾神石卡在进阶门槛，已经两百多年，一旦成功便意味着，石神部的整体实力，将会产生飞跃式暴涨。
涉及部落未来，容不得半点大意！
……
肉肉的情绪不对劲，旁人察觉不到，秦宇却隐约有些感应。
以静气凝神调整状态为借口，赶走了青柳部老族长，他看着肉肉，道：“神龙城与你有关？”
肉肉看了他一眼，“果然是聪明了，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都能猜得到。”
承认了！
秦宇心头大震，想到之前听闻的，那条世间的真龙……呃，真不是有意，但他按捺不住心思，总觉得这条真龙，该不会是被肉肉给……吃了？
“哼！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肉肉翻个白眼，“这事我不想说，你就别问了。”
得，一句话就把，秦宇到嘴边的话，统统堵了回去。
肉肉的性格，现如今算是有些理解了，她不愿意说的事，打破砂锅都没丁点用处。
想了想，秦宇道：“那你选择今日，是因为？”
肉肉面无表情，“是你选的。”
秦宇：……
他得承认的确是这么回事，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就要被噎的，快喘不过气了？
但有一点，至少得到了确定，肉肉现在的心情，的确不怎么好。秦宇转身坐到旁边，不再自找无趣，可事实上，他心中并没有半点放松。
半个时辰后，石敢亲自过来，肃容行礼，“侯爷、夫人，我部已经准备妥当，请跟老夫来。”
青柳部的老族长，如今并不在此，这也理所当然，涉及石神部图腾晋升，一个外人总不好在场，毕竟关系亲近，并不等于就不需要避嫌。
石神部驻地，近乎被清了场，只有老族长一人在前带路，眼眸四望皆不见人影。
察觉到秦宇眼神，石敢解释道：“我部图腾神石，因为自身属性原因，再加上修炼所需，如今已经融入到你我脚下，这片大地的地脉之中。一旦开始进阶，势必会造成地龙翻身般的大景象，因而老夫命族人不要外出，是为避免不必要损失。”
秦宇点头，“石族长考虑周到。”
石敢笑了笑，摆手，“今日一切，还要拜托侯爷，待到我部图腾顺利进阶，石神部必然还有重谢。”
很快，
一行三人就来到，清晨时分观看海市蜃楼的那座大山旁，石敢伸手一指，“我部图腾神石，就在山基中修行，侯爷、夫人请跟我来。”
略微犹豫，他脸上露出几分赫然，“或许侯爷、夫人，之前听那块老木头，说过一些关于老夫的事情，咳咳，传闻倒也不算毫无实据……里面有些布置，还请两位跟在我身边，免得出现意外。”
穿过一座幻阵，一座困阵，又一座迷阵，废了不少时间，三人才来到山脚一条地裂外。它并不大，露在外面的部分，甚至不足成人高，进出其中都要弯腰才行。
石敢轻咳一声，“这就是通往山基的通道。”
秦宇看了一眼，在前面带路的老族长，心想你这谨慎小心的性格，的确很夸张。
石窟之内另有天地，入口处极小极窄，若不亲自进入其中，谁能想到在这山中，居然还隐藏着，这么一座巨大无比，近乎地底世界的空间。
各类晶石散发光芒，有些类似于今日早晨，众人看到的“海市蜃楼”那一幕，耳边安静无比，只能听到三人脚步声。
石敢不断小声提醒，避免触动机关，三人一路顺利，耗费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那块图腾神石。
“侯爷、夫人，今日是我部图腾神石，每月一次吐纳更新之时，还请暂且稍等，我先上前唤醒神石。”
石敢躬身行礼，走到图腾神石旁边，却没有停下，而是顺势继续上前一步。
然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道影子，融入神石之中，直接消失不见。
秦宇脸色微变，下一刻被肉肉抓住，一把拉到身后。
嗡——
图腾神石震荡，一圈土黄光晕，骤然从中释放，横扫整座石窟，将一切覆盖在内。
地面上，无数石头纷纷震颤，接着活了过来，蹦跳着彼此融合到一起，变成一只又一只丑陋石怪。这些石怪并未发起攻击，反而聚集到神石周边，将它层层叠叠包裹在内。
肉肉一步踏出，冲到面前的土黄光晕，瞬间破碎分解，形成方圆丈余一块空白区域。
她抬头看向神石，眼神冰冷，“猜到了你有问题，但就凭你一个人，敢对我出手？”
“他当然不敢。”另一道声音凭空出现，“阁下神秘至极，实力深不可测，今日行事不择手段，实在失礼了。”
肉肉冷笑，“在我面前藏头露尾，你确定不会死？”抬手一指点出，空间“噗”的一声破碎，瞬间出现一只黑洞。
痛苦闷哼，从黑洞中传出，接着是惊怒低吼，“动手！杀掉他，你们便可得到自由。”
唰——
唰——
唰——
一道又一道身影凭空出现，皆全身藏匿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双眼眸，充斥冰冷、木然。
没有丝毫犹豫，这些出现的人，同时出手……杀向秦宇！
没错，他们全部的攻击，都直接避开肉肉，目标极其明确，便是要秦宇死在此地。
各式神通光芒铺天盖地，最弱也是主宰层次，其中两人，甚至是主宰高阶强者，比之前在帅帐外，要杀秦宇的刺客更强。
虽说当日，秦宇直接将刺客震成重伤，但那只是一个人。而现在，就眼前所及，就至少有十
人以上。
量变终将引起质变，十位以上主宰联手，要杀主宰绝巅都并非难事。
秦宇脸色铁青，心想不对吧，明明肉肉提前察觉不妥，为何这些人都是针对他？
但显然，没有人会给他，解释一下原因。
这一刻，始终笼罩在肉肉眼前，让她看不清楚的纱布，突然消失不见，一眼便看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来，当初没直接吃掉你，真是个错误的决定。”
喃喃低语，肉肉却没有丝毫犹豫，拂袖一挥虚空骤然涌现大浪，将所有轰来力量震碎。
那些凭空出现的刺杀者，像是海中的大鱼，被直接击退。
她没有杀人。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能。
对方已经知晓了她的“破绽”，如今最好的选择，就是离开这里。但既然，他们胆敢让肉肉，看清楚今日之事，恐怕就很难轻易脱身。
总要试试。
肉肉脚下重重一踏，整座石窟都在剧烈震动，狂暴力量轰入大地。
嘭——
嘭——
嘭——
围绕在图腾神石周边的石怪，突然大量破碎，继而炸成齑粉。
咔嚓——
一道裂痕，出现在神石表面，石敢面孔浮现出来，露出痛苦之意，可很快随着土黄光芒涌动，裂缝消失不见，被震碎的石怪，也再度凝聚出来，填补了空缺位置。
肉肉眼神落到神石上，石敢面孔猛地扭曲，他痛苦惨叫紧闭眼眸，可双目之中还是涌出鲜血。
而此刻，被震退的刺杀者们，已经再度冲来。
肉肉脚下又是一踏，石窟再度震动，冲过来的刺杀者们，再度被震飞出去。这一次他们受伤更轻，甚至可说毫发无伤，被一股柔和力量包裹。
“我不杀人，你们能如何？”
抬头看了一眼图腾神石，“倒要看看，你能撑到何时！”
轰——
又是一脚重重踏落！
石怪被震碎，图腾神石出现裂缝，石敢惊怒咆哮，“赶快动手！”
他发现自己终归小觑了，这位忠武侯夫人，所拥有的力量。再这么下去，最多三五脚，就能硬生生的，将他以整支地脉为代价，布置的禁锢给硬生生踏碎。
到时候，他当然也会随之，死的透凉透凉！
突然，黑袍下的刺杀者们，眼珠变得赤红，狂暴气息破体而出。
“啊！”
惊怒咆哮，夹杂痛苦之意。
可很快，就只剩余暴虐与毁灭，再无半分清醒意识。
嚎叫中，他们狂奔而来，瞪大赤红眼珠，死死盯住秦宇。
肉肉眼神更冷，伸手将秦宇拉入怀中，下一刻恐怖爆炸轰鸣，似惊雷滚滚接连炸开。
秦宇顾不得享受，半点温香暖玉滋味，只觉得整个人头昏脑胀，胸口翻滚不定。
十四位主宰层次强者，全部自爆身亡！
肉肉脸上浮现苍白，可她纹丝不动，神色愈发淡漠，“自爆身亡，又与我何关？”
一声轻叹，在耳边响起，身穿黑袍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自爆余韵中，“有关或无关，阁下您说的，只怕并不算数。”
第1621章 逆冲天雷
轰隆隆——
石神部所在，伴随着九天雷霆咆哮，转眼无数云层涌出，厚密低垂似要触及那座禁地大山。
留守在外的石神部长老，脸色纷纷微变，他们从中感受到了，暴戾、毁灭味道。莫非，是神石突破瓶颈，过程中出现意外？
青柳部老族长，身影一闪，出现在石头小院房顶，远远看向那片雷云沉落之处，眉头皱紧面露沉重。
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此时苍穹之上，洒落下来的恐怖压制，竟比当初图腾神柳进阶失败时，遭受的天地反噬更可怕。
到底是怎么了？
眼眸露出犹豫，青柳部老族长深吸口气，脚下一踏身影呼啸飞出，他并未隐藏自身行踪，很快就有两位石神部长老迎上。
“木族长，我部图腾进阶时，请您不要随意走动。”其中一名长老沉声开口。
旁边，石三苦笑一声，心想这些新晋升的长老，未免太不识趣，瞪了他一下急忙解释，“木族长切勿动怒，他只是心忧之下，有了失了分寸。”
老族长沉声道：“老夫不会跟他一般计较。但如今，图腾神石进阶，显然出了变故，你们还要继续等？”
石三拱手，“族长刚刚传出的信息，虽出现一些意外，但整体局势仍在可控范围，要我等严防有人伺机图谋不轨，无令不得轻动。”
话虽恭敬，却有提醒之意，毕竟在石神部，他这个青柳部族长，终归是一外人。
老族长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非但没有因为，听到石三的话略感安心，反而自心底里生出了，更大的隐忧与不安。
以老猴子谨慎小心的性格，闹出这么大动静，还如此稳得住，没一点别的动作，这很不对劲。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老族长忧心忡忡，可他现如今，除了瞪大眼睛等在外面，根本就是束手无策。
……
细若飞丝的红色业障之火，自肉**内涌出，将她身影笼罩在内。此刻外界降临的恐怖雷劫，与图腾神石无关，锁定的正是她。
作为天地之间，本不该存在的人，降临到这世间，已经犯了大忌讳。只是因为，肉肉完成了自我封印，将自身对外界的干涉降到最低，才勉强被允许继续滞留。
但今日一场“杀戮”，十余位主宰境强者身死，这笔“杀生”的烂账，被归算到肉肉身上。
正如刚才，黑袍下女子所言，肉肉说了并不算，而真正能做出判定的，只有这座天地本身。
很明显，它的忍耐已到极限，默认使用一些，并不算光明的手段，也要将肉肉驱逐离开。
因为，她本身的存在，对于天地而言，就是一份隐患。
之所以不直接杀死她……也只是因为，她根本不能被杀死，是真正完美无缺层次的长生种。
肉肉将秦宇推开，不让他沾染业障血焰，眼神落到黑袍上，冰冷淡漠，“在我面前，穿一件袍子，有用吗？”
略微沉默，黑袍如烟雾般，直接粉碎消散，露出李如花身影，这位中荒神州三代弟子，远远躬身行礼，“阁下神通不可思议，我既然现身，就没想过能继续隐藏。”
她起身，神情肃然，沉声道：
第1622章 离魂
肆虐翻滚雷云，出现瞬间停滞，肉肉嘴角勾出一丝微笑，“没错，就是这样，我们都要懂得分寸，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轰——
像是被她的挑衅、警告激怒，第三道雷柱轰下。肉肉再度伸手，抓取数以万计蛮部战士生命，凝聚血珠融入血伞。
她嘴角依旧在笑，甚至比之前更加灿烂，无尽业障血焰，已将她全部包裹在内，只有很轻很轻的声音，从中缓缓传出，“看来，你并不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啊。”
咔嚓——
一声轻响，自肉**内传出，这一刻她的气息，瞬间收敛一空。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截木桩，再没有丁点波动。
可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自她而来，绝望而暴戾的毁灭压抑。足够毁灭一切……便是天地本圣，也包括在内。
头顶之上雷云，陷入沉默中，下一刻快速消散，只用几个呼吸时间便消失不见。
大日显现出来，洒落温暖光芒，照耀在石神部众人身上，让他们恍若隔世。若非头顶之上，那一身业障血焰还在熊熊燃烧，其中仍有雷霆跳跃，未曾完全消散，几乎让人怀疑，刚才一切都只是错觉。
可终归不是。
整个石神部，承受余波冲击，如今近乎被彻底摧毁，组成战阵的部落战士，只剩余不足两成。其余，都在肉肉三次抓取中，直接变成齑粉，形神俱灭永远消失在天地之间。
至于普通族众，死伤数量要在十倍以上，甚至更多！
他们有错吗？
未必！或许直至死亡，他们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石神部的族长石敢，已经代替他们，做出了死亡的选择。
大概这就是弱者的悲哀，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甚至是自身的死亡，也在他人操控之下。
唰——
肉肉转身就走，一步迈出，身影直接消失不见。
青柳部老族长，脸色惨白一片，他站在狼藉之中，身体摇摇欲坠。
消失又出现，肉肉已经远离石神部，不知她做了什么，一身业障血焰被强行压制。
秦宇看着面前，这张惨白至极面孔，想到石神部今日死伤众多蛮人，神色复杂至极。
肉肉冷笑一声，“蛮皇的名头虽然不错，但你也别太当成回事，别说只杀几万人，就是几百万人又如何？你活着，一切才有意义，以后记住这点，别给自己找麻烦。”
秦宇深吸口气，“不说这些，你现在怎么样？”
“我很好。”
“说实话。”
肉肉略微沉默，淡淡道：“我要走了。”
秦宇皱眉，“就这样？”
肉肉-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陷入沉睡，没办法继续降临。好在，咱们之间的欠账，已经清算干净了，否则我收不了账，就亏大了，肯定要难受的无法入睡。”
秦宇深吸口气，“多久？”
肉肉看了他一眼，没等说话，就被秦宇打断，“我要实话！”
抿了抿嘴角，她缓缓道：“可能要很长一段时间，但我死不掉，肯定能够再回来。所以，秦宇你一定一定，要非常努力的活下去，活的很久很久，别等我出来后，你已经死了，连一片魂魄碎片都找不到。”
秦宇眉头紧皱，这么说的话，那就真的会是，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了。甚至漫长到，他们今日之后，可能就再也无法相见。
看着对面的肉肉，不知为何，一
丝悲伤突然自心底涌出，秦宇忍的非常努力，可眼眸还是微微泛红。
他深吸口气，侧了侧身，“有什么办法帮你？”
肉肉叹一口气，语气缓和，“没用的，之前不都说了，你现在的修为还是太弱。”
许是觉得分别在即，还这样说话刺人有些不好，肉肉笑了笑，道：“好好修炼吧，等到哪天你能一拳，就把那张大网打出个大窟窿，就有能力来救我了。”
秦宇沉默不语。
肉肉摆手，“好了，我时间真不多，有些要紧的事，要赶紧跟你交代一下。第一件，是南柯、黄粱境内，我给你留了件东西，等哪天真的陷入绝境，不得不死的时候，也不必完全绝望，要相信‘绝境逢生’这个词，存在即有其道理。”
“第二件事，你身边那位主宰阁下很不一般，真的，这已经是我能够给出的，最高等级的评价。除此外，还有一点，我与这位主宰阁下，或许存在着一些关联。嗯……具体不好说，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总之你多注意些，万一她真是跟我差不多的存在，可未必有我这份耐心。”
“第三件事，帝都我炼制的那件宝物，你一定要带在身上，这样就算……你真的轮回了，我也能找到你，或许还能帮你，重新找回这一世的记忆。”
“最后……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神龙城我的确熟悉，因为那条世间唯一的真龙，严格来说算是，我饲养的一个宠物。”
肉肉笑容灿烂，挥了挥手，丝丝缕缕被压制下去的业障血焰，再度钻了出来，“我要走了，秦宇再见。”
“等下！”秦宇突然开口，他盯紧眼前的肉肉，“你再坚持一会……我醒来之前，别走。”
肉肉皱眉，“说了没用啊……”
秦宇已经闭上眼。
……
遥远之外，一座半废弃的天地缝隙内，沉睡中的主宰阁下，长长睫毛轻轻抖动，缓缓睁开眼眸。
这一刻，其内似有无数星云流转，美不胜收。
短暂茫然后，她突然抬手，抱住脑袋呻吟，“秦宇，小秦宇，你恐怕是有毒吧？为什么总是要来，打搅我香甜的美梦！”
说到后来，咬牙切齿，恨不能伸出手，直接将那臭小子抓到这来，重重打上一顿板子！
主宰阁下挣扎起身，抬手揉动眉心，“这件事，我都觉得棘手，你何必要管呢？”
“她又不会死，顶多就是沉睡一段时间，总归还是能够出来的，你要插手其中，一个不小心，可就真要死了。”
她抬手轻敲脑门，满脸恼火，“这都拎不清？我看你小子，你见色忘命，真想死了！”
主宰阁下仰面躺下，“不管不管，这事我不管，你爱咋咋滴！”她闭上眼，用力捂住耳朵，却根本挡不住，“啊”了一声翻身跳起来，叉腰大骂，“混蛋，我警告你，可别太过分！毕竟我是你……真惹恼了，我就跟你算一算总账！”
她拂袖一挥，封死了这处半废弃的天地缝隙，将所有感知斩断。
“哼哼，要救人，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除非你身边那位出手，谁都别想成功。”
……
秦宇睁开眼，面前的肉肉，已经被业障血焰彻底包裹，她退到很远之外，周边天地剧烈扭曲。可以清楚感应到，这片扭曲天地，正释放出强大排斥力量，要将她逼离此界。
“我有办法帮你，相信我，带我一起走！”秦宇大声咆哮。
血焰中，肉肉揉了揉眉心，“别闹，我家你去不了。
“外物不可进出，但魂魄算是例外，只要你愿意，就能带我进去！”
肉肉皱眉，“秦宇，你想好了？这一去，就是十死无生！”
秦宇摇头，“我不会死，你也不会。”他迈步向前走去，“长久的沉睡，你的确会醒来，然后再度降临世间，但那时的你，未必还记得我。你之前说，要我带好那件惊蝉之翼与水母遗蜕炼制的宝物，是想要在忘记之后，还能找到我吧？”
血焰中，肉肉瞪大眼睛。
秦宇微笑，“惊讶了吧？你看，我连这些隐秘事情都知道，肯定不是在胡言乱语。你没时间了，在这多留一会，受损就更重三分，带我一起回家，我肯定能再带你回来！”
肉肉喃喃道：“我没勉强啊，这事可真是你自愿……”她抬手向前一抓，秦宇魂魄瞬间离体，没等感受到什么，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下一刻，业障血火消失，肉肉跟秦宇倒在地面，陷入离魂状态，双双昏迷不醒。
片刻后，剑鸣远远传来，“唰”的一声敛去，白芷落在两人面前。她急忙走到肉肉身边，半跪在地将她抱在怀里，略微感应之后脸色冰寒，眼中爆发冰冷杀意。
“虽说，我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吃饭净挑软乎的忠武侯，但我还是劝你别动手。”
“他死了，我肯定也得死。”
名叫狗剩的负剑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他脸色苍白至极，看着就只剩下半口气。
白芷抬头，唯一露出的眼眸中，寒意森森，“你要阻拦我？”
狗剩咳嗽几声，随手擦了擦迸溅出来的血沫星子，认真道：“不，我只想活下去。”
……
昏昏沉沉，就像是脑袋里面，装了几块大石头，压的睁不开眼，意识一片浑噩不清。
耳边隐约之间，可以听到外面有声音，像是有人在喊一个名字……是个女人……
她在叫谁？是我吗？可我又是谁？我在哪里？很想醒过来，但头好沉，我没有办法。
挣扎尝试之后，损耗了仅有的一点精力，再度陷入沉沉昏睡，耳边声音随之消失不见。
……
青柳部老族长，看着面前脸色苍白，好似一日老了几百岁的石敢，缓缓开口，“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石敢面无表情，“荒人忠武侯暗害我部图腾神石……”
刚开口就被打断，老族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老猴子！这话，你能骗得过别人，但骗不了我！”
他身体前倾，两眼死死盯住对面，“如果你心中没鬼，就看着老夫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石敢低头喝茶，“再说一万遍，也是这句话。”
老族长深吸口气，“你该知道，忠武侯是我青柳部的救命恩人，我部欠他无数条命。而之所以，他会选择石神部，出现在这里，很大一部分也是老夫的原因……”
石敢道：“你想说什么？”
老族长转身就走，“从今天开始，我们就不是朋友了。”
石敢没有挽留，任凭他走出幸存的石头小院，身影冲天而起，离开了石神部驻地。
啪——
茶杯重重摔在地面，粉身碎骨热气腾腾，石敢低下头，将扭曲的苍老面庞，遮掩在阴影里。
“老朋友，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想要活下去，难道也错了吗？这老天太不公平！”
压抑低吼，自口鼻间发出，在小院中回响。
第1623章 最冷的地方
殷红火焰如血，凭空熊熊燃烧，一个女人的身体，正在火焰中快速凝聚。当血肉饱满，一头长发垂落时，她睁开双眼，“噗通”一声落在地上。
大口大口喘息，胸前一对饱满，如今毫无遮掩的，在空气中划过夸张弧度。
白腻惊人！
但可惜，如今欣赏到眼前香-艳一幕的，居然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他穿着一件雪白雪白长袍，俊美无比好似谪仙。
如今，听到了女人动静，也只是扭过头来，随意打量了几眼，就撇撇嘴转过头去。
“喂！我现在就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小少年，用这种勾搭手段，你不觉得有点太超前？赶紧找身衣服穿好吧，我虽然没事，但吓坏了周边的花花草草，也算是桩罪过。”
落在地上的女人，喘息稍稍平缓，抬手招出一件红色长裙，将裸-露身躯覆盖在内。她走过来，恭敬行礼，“多谢阁下帮我复活。”
白袍少年人笑笑，“不用谢，这是咱们约定的事，我这人一向说话算数。”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身白衣仍是不然尘埃，“你活了，咱们之间的交易就此结束，告辞。”
“等一下！”红裙女子咬住嘴唇，“我身上一半的气运，现在还没有补全，忠武侯宁秦还活着。”
白袍少年耸肩，“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毕竟你我间的约定，并没有覆盖这一范畴。”
“走了，别再叫我，就算你真叫，我也不会再回应你了。”
唰——
空间一闪，白袍少年消失不见。
红裙女子眉头皱紧，眼眸浮现寒意，她低头看了一眼，掌心中暗淡许多的红斑，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突然，红裙女子抬手捂住胸口，露出痛苦之意，咬了咬牙转身离去。
……
一身白袍，名叫秦羽的少年，如今并未走远，他身影消失又出现，几次过后便来到，一座半露在外的石窟旁。
虽未进去，且隔着厚厚的石头，但这点距离，足够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本体，你胆子是真的很大，居然敢跟着那位回家，那岂不是说你永远都没办法回来了？”
想到这里，少年秦羽眉开眼笑，只觉得心怀大畅，天地之间看啥啥好，简直处处鸟语花香。
被取了本名，还是秦羽这么一个，很有讲究的名字，他根本不可能对秦宇做任何事。
哪怕现如今，本体处于离魂状态，秦羽也只能远远看着，根本不敢靠近半点，免得沾染上某些，牵扯不清的因果。
之前，李如花的难题，其实很轻易就能解决，但秦羽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这件事。
本体如今享受着，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的时间流速，又脱离了肉身滋养，很快就会魂魄枯萎，自然而然死去。
这对他来说，才是最稳妥，最有利的方式，不担心出任何岔子。
笑了笑，少年秦羽转身离开，就让本体慢慢等死吧，他要去认真看一看，这大好的山河世界！
唰——
一闪无踪。
……
西荒帝宫，向来深藏不露，喜怒不流于外的陛下，破天荒动了雷霆真怒。
愤怒咆哮声，响彻整座长生殿，侍奉在外的宦官们，一个个死死低头，生怕喘息大一点，就会被陛下迁怒。
可帝都之中，明明一切稳定，获得百年之期的陛下，近乎恢复了巅峰时期的统治力，没有人胆敢，再挑衅陛下的地位、威严。四方边境，也诸事安稳，并未有紧急军报送达。
陛下，究竟为何震
怒？
很快，承天王受召匆匆而来，进入长神殿中。不知他与陛下说了什么，离开长生殿时，脸色一片铁青。
没有任何耽搁，承天王当日便带着，宫中两位供奉大人，以最快速度离开帝都。就此销声匿迹，没人知道，承天王究竟去了哪里。
当然，如果认真追查，以帝国之内各方巨擘的手段，肯定能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现在这种时候，没有人愿意去撩拨，本就处于怒火爆发边缘的陛下，纷纷选择视而不见。
……
叶家。
老爷子脸色沉重，手中一颗墨玉棋子，“啪”的一声粉碎。
对面，失去一半身躯，已成废人的军师，皱了皱眉，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大帅如此失态。
老爷子深吸口气，缓缓道：“忠武侯宁秦失踪，生死不明。”
军师眉头皱的更紧，眼神凌厉，“陛下派出了四位老四爪，怎么还会被人得手？”
“是在蛮族境内。”老爷子抬手，缓缓揉动眉心，苍老面庞此时，已缓缓归于平静。
人活得久了，经历过足够多的风雨，自然就能历练出，一副强悍的心神、城府。
军师吐出口气，“要收一下手了，若忠武侯真的死去，后叶家便不会倒。您主动收手，与事后陛下提醒，是不同的。”
老爷子点头，“你说的没错，那就缓一缓，再看一看。”
他松手，任凭指间棋子碎屑洒落，眼眸冰冷至极，“老夫终归还是，太小觑了叶搏虎！”
……
脑袋依旧昏沉，但比之前好了许多，不知努力了多久，眼前隐约之间，终于可以看到一点模糊的光亮。
要醒了，就要醒过来了！
心头一阵激动，然后耳边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起来，“秦宇，你再不醒过来，就真的要死了！”
唰——
眼眸猛地睁开，承受不住前方光明，又再下一刻猛地闭紧。
秦宇？是在喊我吗？我是秦宇？
“啊”的一声痛苦低吼，双手用力，紧紧抱住脑袋，像是沉淀了亿万年的记忆，如决定洪水，在脑海中信马由缰肆意冲击、翻滚。
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
秦宇缓缓睁开眼，强忍着眼前刺眼的光明，终于一点一点，看清楚了眼前之人。
“肉肉……”
他尝试着开口，喉咙却火烧火燎的痛，就像是干渴了无数年，已完全锈到一起。
肉肉竖着一根手指，充当火把作用，因为秦宇看到的火焰，就是从她指尖发出，“醒了？真醒了？”她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在眼前，“认真数数，这是多少？”
秦宇差点被气笑，有气无力道：“二……”
肉肉面露笑容，“那就是真醒了，秦宇你可真能睡，我差点以为你就要，这么睡死过去。”
秦宇脸色微变，“我睡了多久？”
肉肉沉默下去。
秦宇心头不安越来越重，顾不得身体难受，深吸口气挤出笑脸，“没事，我能承受得住，你照实说就好，我究竟睡了多久？”
肉肉面露愧疚，“对不起啊秦宇，当初出了一些意外，我没能顺利的，把你带回家……然后等我找到你的时候，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让你真正醒过来，恢复记忆又用了很多年，所以你问我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我也没办法回答。”
眼前一黑，秦宇差点抽过去，脑海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彻底完了！按照肉肉这说法，那
得过去了多少年？不，恐怕在里面，加个万字都很有可能。
一念及此，秦宇大脑空白，试想一下正好端端的，结果闭眼又睁眼，一觉过去身边认识的所有人，全都已经枯朽、不见。
无论亲眷或是敌寇，都成了过眼云烟，会是怎样的感觉？说一个“万念俱灰”绝不过分。
“噗——”
“哈哈哈哈哈哈！秦宇，你真的太好笑了，居然连这都信！”肉肉笑的前仰后合。
“骗你的，我骗你的，你在这里睡了，大概也就四天多点。”
“真的，别用这种奇怪眼神看我，我用我手指的这团光明发誓，我现在说的才是真的。”
呼——
秦宇长长长长，又长长长长吐出口气，艰难抬手，颤抖着点住肉肉，嘴皮子抖的更厉害。
人吓人吓死人！
你给我等着！
肉肉挑眉，“哟，你秦大公子，还学会给我记仇了？莫非没想起来，你现如今在哪？哼哼，我可告诉你，这里是我家，我不让你出去的话，你就只能乖乖给我留这，陪我天荒地老，懂没？”
直觉告诉秦宇，肉肉没说谎，她要是愿意，真的能把他永远留在这里。
正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伸缩自如。
秦宇轻咳一声，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好了许多，缓缓坐了起来，“一时情急，肉肉小姐宽宏大度，别跟我一般见识。”
肉肉冷笑，她打了个哈欠，转身坐到旁边，“说说吧，要怎么救我？我可告诉你，原本回来之后，我就就该睡觉的，撑着等你到现在，我难受的很，你赶紧麻溜的说清楚。”
秦宇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略微犹豫，道：“我手上有颗大日……”天地良心，这绝对是原话，可具体意思是什么，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而当时的情况，也是时间紧急，没有留给他多问的机会。
肉肉却像是，直接明白过来，微微瞪大眼睛，认真看了秦宇几眼。也不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还是真的看出什么，恍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说不定，还真的有机会，可以从这鬼地方离开。”
伸出手，拍了拍秦宇肩膀，“秦宇啊，那我可就把自己交给你了，一定要加油。”
说完，比划了个加油的手势，肉肉仰面躺在秦宇刚才睡的地方，几乎一瞬间，就陷入到沉睡。
噗——
火焰熄灭，周边一切都陷入到，绝对的黑暗中。但好在，黑暗本来就是，秦宇的本源力量之一，尽管这里的黑暗与外界不同，要更加浓郁许多，他依旧能够勉强看清周边，。
眼神落在肉肉脸上，或许是因为进入沉睡状态，无法在遮掩自身真正状态，她脸色微微苍白，露出遮掩不住的倦意。
看来她并没有说谎，为等秦宇醒来，她的确撑的很难受。否则不至于，在询问之后，瞬间就睡了过去。
秦宇深吸口气，缓缓道：“放心吧，我说过会带你离开这，就一定言而有信。”
“沙沙”的声音，突然自四面八方传来，秦宇脸色微变，心想不是吧，才刚说了一句话，就给我来事？
但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因为此时蔓延过来，是一些缓缓爬来的树枝。秦宇只看了一眼，就找到了熟悉的感觉，果然那些树枝，轻柔无比的将肉肉拖起来，彼此娴熟无比，交织出了一张软榻。
而很快，秦宇面前也出现了一张同款，他笑了笑跳上去，“有你们在，事情就好办多了，走，带我去找你们记忆中，这里最冷的地方！”
第1624章 烟消云散
秦宇终于明白，为什么肉肉当初，居住的地方总喜欢光明璀璨，照耀的处处亮堂。大概她是真的厌倦了，眼前一成不变的黑暗，浓重好似墨汁，将世界完全染黑。
再有就是……她应该真的，非常非常孤单，不只是说而已，这让秦宇想到了，某日她突然的一丝温和。
无穷无尽的黑暗世界，辽阔到好似没有尽头，这里没有时、空存在的概念，有的只是无休止的空虚，与永恒不变的死寂。
而这里，就是肉肉的家，她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不知多少年。难怪，刚刚降临世间时，哪怕荒郊野岭之地，肉肉也看得有滋有味，嚷嚷着要栽树种菜享受生活。
原来那对她而言，的确已经是很大的享受。
秦宇躺在树枝编织成的软榻上，随意翻了个身，它们马上调整成，让人最舒服的姿态。
大概，不是两株树太过谄媚，而是无尽岁月的彼此共存，这些早就成了它们本能。
从这个角度考虑，“根人”大厨们的厨艺，大概也只是单纯的，因为做了太多次，而一点一点登峰造极。
秦宇吐出口气，果然这世界上，一切都有因果，你所看到的种种，皆有其起源。
他翘起二郎腿，不是因为这个姿势舒服，而是秦宇需要不断抖动小腿，避免自己走神。
因为这地方，实在有些诡异，人在里面待久了，很容易觉得脑袋像是生锈，有时会忘记了转动念头。
秦宇偶尔察觉到这点，心中便有了提防，他总觉得不能真的陷进去，否则会有大麻烦。
他在认真的想事情。
首先，是他现今状态。
倒不是秦宇自私，只顾自己，实在是因为，这世界上的事，总要分一个先后顺序。
肉肉陷入沉睡，要让她醒过来，再顺利离开此地，只能靠秦宇努力，他自身出了问题，才是真的大问题，一切皆休。
怎么说呢……这地方，的确很神奇，秦宇是以魂魄状态，进入的这片黑暗的世界。但他现如今，却没感受到半点不适，感觉魂魄凝实，跟肉身状态并没有不同。
这件事，大概率跟肉肉有关，因为秦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他在这片黑暗世界中，魂魄始终都处于，一种力量不断流逝状态。
而现如今，魂魄稳固似肉身的状态，让这种流逝被降低许多。
简单说就是，秦宇能够以魂魄状态，在这里坚持更久。
当然，即便如此，但他还是会尽快，尝试打开这处黑暗世界。
不知为什么，身在这片黑暗中，秦宇心底始终有些不安。
第二件事，就是寻觅这方黑暗世界中，所谓最冷的地方。其实“最冷”的概念，更多是指的一种，心神、魂魄层面上的感觉。
所谓至阳处生阴，至阴处起阳，找到合适的地方，才能事半功倍，将成功几率提升到最高。
现如今，他正走在寻觅道路上，肉肉的这两株树，起了很大作用。
第三件事，秦宇也不知真假，就在肉肉陷入沉睡后，自某一刻起，他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悄然落在了他身上。
淡漠至极，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却让他自心底深处，
生出了极大警惕。
凝神感知一无所获，几乎让秦宇觉得，这只是他在黑暗之中，心神压抑下所生出的错觉。
可直觉告诉他，它并不是错觉……那就只能更加谨慎。
唯一的好消息是，两株在黑暗中，陪伴了肉肉不知多少年的大树，对这片黑暗世界显然有着，非常丰富的探索经验。
随着时间的流逝，秦宇能够清楚感受到，黑暗世界的“温度”正在降低。他深吸口气坐直了身体，搓搓双手，眼神看着前方。
方向对了，那么接下来，就只剩下时间的问题。
……
曾经的石神部驻地，如今成了一片废墟，地面堆积的大大小小石块，都已被掘地三尺全部瓜分干净。
除了偶尔可见的残垣断壁，几乎让人想象不到，这里曾经存在着，一个强大的蛮族部落。
图腾神石殒落后，族长石敢下落不明，残存的几位长老发生了一场内讧，耗尽石神部最后一点生机。
此后，族众或死或逃，导致强大的石神部，在短短几年时间内，就被风吹雨打消散。
几个小蛮部的蛮人，正在石神部驻地遗址，不断翻翻捡捡，所谓瘦死骆驼比马大，石神部虽说彻底完了，但说不定还有好东西，没有被人发现。
比如当初那些，吸收了图腾神石气息的那些碎石，每一块都是上好的炼器材料，听说前几天还有人无意中，找到了小儿拳头大一块，拿起放在眼前，日光照耀其上就有淡淡光晕散射出来，足够令一个小部落惊喜万分。
“休息一会吧，今天运气不好，怕是很难有什么收获了。”一名年纪稍大的老蛮人，吐了口混合着泥沙的吐沫，转身坐到旁边石头上。
很可惜的是，这石头个头虽然不小，却没丁点用处，就是一块只能垫屁股的大石。
“是啊，我看咱们以后，还是别再过来了，石神部实在太穷，一点好东西都没留下！”几个小辈蛮人抱怨着。
老蛮人取出旱烟枪，点着了美美吸一口，冷笑一声，“也就是现在，你们敢说一下，要是在几年前，借你们八百个胆子，敢提半个字？”
几个小辈蛮人缩了缩脖子，面露悻悻之意，老蛮人说的没从，石神部作为威慑方圆万里的大部，光是附庸部落就有上百个。他们出身的小部落，当初连给人提鞋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敢嚼舌根，那是真的活腻歪了。
“老叔，咱们部落的人都知道，您老消息一向最是灵通，知不知道石神部到底出了啥事？这么强横的大部落，怎么几年功夫就彻底败落了？”一名小辈蛮人笑嘻嘻开口，擦了擦脏兮兮的手，凑过来给老蛮人锤肩。
其余人，也一个个瞪大眼，露出好奇模样。这事，他们早就想知道了，以前也问过，却没得到任何回复。
这种大事件，哪怕只知道一鳞半爪，也足够回去跟人吹嘘了，再添油加醋几分，说一句我当时如何如何，说不定还能震住一些没见识的小娘们、大闺女，那可就爽了。
老蛮人冷笑一声。
可他这反应，让几个小辈蛮人，眼神反而亮了起来，没直接拒绝就表明是有希望啊。
“老叔，你就说说呗！”
“对啊，现在这石神部，已经彻底败落了，您就算跟咱们说了，也不会有啥麻烦。”
“我们嘴巴可严实了，就算您老泄露了天机，我们也不会多嘴半句！”
老蛮人嗤笑一声，满脸不屑，“就你们几个，我从小看到大，撅屁股就知道拉啥，跟我说这些话，有个屁的用。”
他又抽了两口，吐出一股股辛辣浓烟，“不过有件事，你们说的倒也不错，石神部彻底败落了，有些事说一说，倒也不算沾染因果。”
清了清嗓子，吐出一口浓痰来，老蛮人抬手指了指眼前一片废墟，“五年前，石神部邀请来了荒人忠武侯，试图帮助图腾神石进阶，可谁能够料到，这本身就是个陷阱，有至少四方联手，有的是要杀人，有的是要赶人，有的是想多活几百年。”
“被杀的不愿意死，被赶的不愿意走，所以就有了冲突呗。结果就是，在谁家谁倒霉，石神部就活生生的，成了个被一拳打断脊椎的汉子，只能病蔫蔫躺在床上。要说不出意外，倒也不一定生机断绝，毕竟石神部这么听话的狗，蛮族里不太好找。”
老蛮人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丝讥诮，“那是个风黑天高的夜晚，四个鬼鬼祟祟的老残废，偷偷袭击了正准备活过来的图腾神石，付出一些代价后，将它生机彻底打碎。所以，石神部就完蛋了，石敢逃走苟延残喘，但他就是秋后的蚂蚱，拼了命的挣扎，也就能多活个三五年，怕是就要死咯。”
一群小辈蛮人，听得两眼放光，心想老叔果然不愧是，部落里出了名的侃山能人，这些话说的云里雾绕，关键一听就跟真的一样。啧啧，不亏不亏，以后说出去，肯定能唬住不少人。
看几个小子脸色，老蛮人就知道，他们心里如何想的，笑骂一声，“滚蛋滚蛋，赶紧再去翻一会，没收成就走了！”
一群小辈蛮人嬉嬉笑笑各自离开。
老蛮人拿起旱烟枪，又吸了几口，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吐出烟雾，“自作孽，不可活，不可活啊……”
这一刻，离开的几个小辈蛮人，没有人看到老蛮人屁股底下，坐着的那块石头，如今表面上，浮现出一张痛苦面孔，眼神之中露出哀求。
老蛮人低头跟他对视，神色格外平静，“没错，说的就是你啊，赶紧死吧，我等着捡宝贝呢。”
又等了一会，眼看天色不早，可屁股下的石头，还没裂开的迹象，老蛮人有些不耐烦，他略微犹豫，拿起旱烟枪用那铜锅，在石头上敲了敲。
咔嚓——
石头开裂，表面浮现的面孔，在绝望不甘中，彻底烟消云散。
“唉哟！老子的屁股！”
老蛮人跳脚大骂，接着俯身下去，抓起一块巴掌大小，通体近似水晶的石头，“宝贝，宝贝啊！”
刚喊了一句，就急忙捂住嘴巴，踹了几脚眼巴巴凑过来的小辈蛮人，“看你们娘的看，赶紧走，留在这等死啊！”
老蛮人跳上木车，几个小辈蛮人，连推带拉像阵风似的远去。
双手抱怀的老蛮人，扭头看了一眼，化为废墟的石神部驻地，眼神淡漠没半点情绪。
这一刻起，事情才算彻底落幕……石神部，烟消云散！
第1625章 心中寒
石窟里，白芷手持纱布，跪坐在地面上，正认认真真的，一点一点为肉肉擦拭面庞。
她眼神虔诚而恭敬，不敢稍微用力过度，像是生怕惊醒了，正在沉睡中的大人。
五年以来雷打不动，天天都是如此，白芷对肉肉的尊崇，并未因为她长久的沉睡，而出现丝毫削减。
完成之后，她将纱布仔细清理干净，跪在地上恭恭敬敬行礼，“婢子冒犯了，还请大人勿怪。”
一阵轻咳从后面传来，接着是几声，大口大口的喘息，“夫人魂都不在，醒不了，你做的这些可真是多余。”
白芷面无表情，闻言没有丁点变化，转身看过来，眼眸冰冷淡漠，“看来，你是真的就要死了。”
狗剩挑眉，满不在乎擦了擦口鼻，“你怎么知道的？”
白芷道：“话太多了。”
狗剩略略沉默，感慨道：“看不出，你居然还挺聪明，可既然这么聪明，怎么就察觉不到，夫人对你的厌恶呢。”
白芷眼眸冰寒，空气中温度疯狂降低，一丝丝冰冷凌厉气机，此时缓缓浮现出来。
狗剩嘴角微翘，“怎么？被我戳到痛点，要翻脸了？”他手臂撑地，坐直了身体，用力拍了拍胸口，“来，不要客气，剑往这里刺，我要是躲避，就是你儿子。”
白芷眼神更冷，“你真要死了。”
狗剩撇嘴，“这句话，两年前你就在说了，可到了今天，我依旧喘着气跟你贫，你觉得有意思？”
白芷道：“两年前，你还能出两剑，但现在，你只能再出一剑。”略微停顿，继续道：“这一剑出手，你就会死。”
狗剩拍手，满脸赞叹，“说的对，简直对极了，但我这最后一剑，肯定能拉你陪葬，信不？”
白芷缓缓点头，周身冷意收敛，坐回到地上，闭目调息。她没有说话，但最后的眼神里，意思却很清楚，正因为这点，你才能活到今天。
正常情况下，两人每日一番斗法后，就会各自沉默，直到第二日白芷为肉肉擦拭面庞。
可今天，狗剩觉得自己，还想再说几句话，他皱了皱眉，“喂，白芷啊，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就只剩一点点气了，还能有这么可怕的一剑？甚至你，都不愿意碰触。”
白芷睁开眼，“我问了，你会说？”
狗剩点头，“会啊。”
“那你说。”
狗剩摸了摸下巴，“你这态度，未免太不真诚，但还是算了，我自己想说的事，还管啥态度不态度。”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看我，对，就是看着我，你发现没有，我就是一把剑啊。”
狗剩在笑，这个被斩去一身剑道，每日承受无尽痛苦煎熬，却始终不曾流露半点的李家三代，哪怕跪地给人做狗，都能保持内心平静。
可如今，却第一次自心底里，生出某些情绪。
他一指又一指，轻轻松松在地面，戳出一个又一个小洞，笑容越发灿烂，“看好，这就是证据啊！”
白芷眉头轻皱
，盯住对面的狗剩，眼眸之间露出惊奇，又有一丝丝灼热在涌动。
“懂了？”狗剩大笑，“是不是觉得挺奇怪，这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样的怪胎。其实很简单，因为我的父母双亲，可算是这世界上，很强很强的剑修。他们的心中只有剑，没有血脉相亲的概念，之所以选择孕育产子，只是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生下一块与他们天生血脉互通的上好剑胚。”
“只是后来，他们发现这个想法，出了一点小问题，如果非要继续走下去，就要死掉一个。父母大人谁都不愿死，便毫不犹豫舍弃了我，各自回到山中继续修行。所以我才活了下来，被李家冠以剑仙资质之名，啧啧，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想笑尽管笑，因为我也觉得，自己活在这世界上，的确就是个笑话。”
白芷面无表情，想了想，缓缓道：“告诉我这些，让我看穿你的本质，想要什么？”
一口气说了太多，狗剩有些脱力，他本就苍白至极的面庞，浮现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润，喘了几口，微笑道：“我可以答应你，但大限之前，会死守主体内剑意，不让它流失半点。拿到我的尸体，就可以锻造出一把，无比契合你的剑，不仅能够解决自身缺陷，实力还能更进一步……对这点，我想你应该不会怀疑。毕竟这应该，就是咱们这位夫人，最开始的想法。”
白芷道：“我要做什么。”
狗剩竖起两根手指。
白芷皱眉。
狗剩笑着摇头，“白芷啊，你要有点耐心，听我说完行不行？第一件事，在我死之前，你不许对忠武侯下手，这点我要你以剑心起誓。就算哪天，我昏死过去了，也依旧有效。”
“第二件事，你将我的尸体炼成剑，日后若有机会的话，就走一遭中州李家。别瞪眼，我不会让你替我报仇，那跟要你抹脖子自杀没有两样。你找到我的父母，将剑给他们看一眼，就说我特别感谢他们两位的列祖列宗，让我活着出现在这个世界。”
白芷沉吟不语。
狗剩冷笑，“别不知足啊，我开出的条件，已经很公道了，第一件算是个搭头，后面也是见一面就走的事，我又没规定时间，你完全可以等到，有足够自信之后再去做。”
他眯了眯眼，“不然，我就在临死之前，斩出体内这一剑，让你眼睁睁看着一把绝世好剑毁掉。”
白芷点头，“好。”
她抬手，以剑心立下誓言，干脆利落，并没耍什么手段。
狗剩笑眯眯点头，向后一躺，就此陷入昏睡。
白芷一眼便看出，他是真的到了支撑极限，如今在昏睡之中，随时都可能死去。
被算计了？
倒也算不上，如果不答应，狗剩真的会斩出那一剑，而且很可能，剑锋所向就是她！
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狗剩，又看了看依旧离魂的忠武侯宁秦，白芷闭目调息。
一点时间而已，她等就是了。
……
黑暗中更加冰冷，秦宇不得不盘膝而坐，全力运转魂魄力量，才勉强能够抵挡。但
如此来，魂魄流逝速度大大加快……也就是说这种状态下，秦宇能够支撑的时间，将会缩短很多。
肉肉身边的两株树，依旧在不断前进，速度却慢了很多，秦宇能够清楚感受到，它们传递出的恐惧。似乎，前方未知的黑暗里，存在着某种，压制它们的力量。
默算时间，大概又过了两个时辰，两株树的枝桠表面，开始凝结出一层霜白，很快堆积变厚，凝实化为冰晶，就像是为它们穿上了一件，寒冰制作而成的衣裳。
噼啪——
噼啪——
一节节树枝开始自行破裂，碎成冰粉洒落，两株树的前进速度，已经慢到了极致，几乎是一步一步，艰难向前挪动。
秦宇睁开眼，长长吐出口气，能坚持来到这里，强忍着恐惧与冰寒，它们已是忠心耿耿。再继续向前，即便能坚持下来，恐怕这两株大树，就要受到不可修复的损害。
所谓，相由心生。
尽管“冰寒”发自心中，可只要你自己信了，它便真的存在。倒不是说，不信便可无视……而是但凡踏入到，一定范围之内，都会不知不觉间，在本能中“相信”此事。
除非，能有超出划定界限者的境界，才可堪破虚境得见真实，才能做到心中不信即万法不侵！
两株大树做不到这点，秦宇也做不到，但不知道是因为，肉肉之前帮他稳固了魂魄，又或者是因为，他如今是个手中，持有一颗太阳的男人，居然还能够坚持。
当然，能够坚持，依旧会感到冰寒，魂魄表面上，如今也覆盖了一层厚厚霜白。
出现了消融，消融后再出现，重复几次之后，所导致的后果便是，秦宇全身上下湿哒哒一片，在这极寒之中滋味当真是酸爽。
秦宇试过祛除周身湿气，可它们来自于冰寒，似乎具备着某种意义上的不朽属性，各种手段皆毫无用处。
到如今，索性不再浪费力气，随它去了。
“停下吧，你们就等在这里，不要继续向前了。”秦宇起身，哈了一口寒气，搓着手转身看向肉肉，她倒是与之前一样，睡的香甜至极，黑暗中的寒意，半点也不沾惹。这让秦宇羡慕至极，同时内心深处，也有一丝苦笑、惊悸。
当初“头脑一热”，就跟肉肉回了家，先如今当真面临生死考验，才觉得有点慌。这要是失败了，可就真的要完蛋，被锁死在这地方，只能活生生魂魄枯萎而亡。
抬手揉了揉眉心，秦宇拂袖一挥，脚下一动轻飘飘向前飞去。
这也是这片黑暗世界，极其玄妙的地方，它不存在任何实质，人在其中自然就能悬浮，上下左右转移，心思动了便可抵达。
如人在水。
嘶——
不能想，一提到水这个字，突然就觉得更冷了。
类似滋味，当年穿越深渊世界极深处寒海，归返昊阳世界时，秦宇曾有过体验。
但今日的秦宇，就修为境界而言，比当初强了何止百倍。由此便可知晓，这片黑暗世界，所拥有极寒是何等恐怖。
第1626章 似开天辟地
一路向前，秦宇怀中抱着一截，被湿哒哒衣服，一并打湿了的树枝。
它表面，不时掠过一丝，暗淡至极的绿光，为秦宇指引方向。
否则，身在没有坐标的无尽黑暗，四望皆是一片茫茫，很容易就会迷失其中。
至此刻，秦宇已独自上路半个时辰。
黑暗中的寒意，比分别之地，提升了约三成。
这已经非常恐怖，他魂魄释出的热力，已不能及时融化霜白，于是水渍结冰，随着秦宇向前，每一步都会发出“咔嚓”“咔嚓”细微声响。
是身体表面，覆盖着的薄冰在破碎，却让秦宇同时生出一种，血肉骨头一并破碎的剧痛。
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树枝表面绿光，越发幽暗几分，且闪动的频率，比之前慢了许多。皱了皱眉，秦宇抬手落在树枝上，他脸上顿时浮现一丝苍白。
分润给它几分暖意，秦宇就要承受更多，冰寒之力带来的伤害。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他身体表面覆盖的冰层，骤然变厚几分。
随之而来的，是秦宇每一步向前，震碎冰层时，所能够感受到的痛苦也因此暴涨。
但这点很必须，明知如此也要做，否则失去树枝指引，秦宇根本找不到正确的“位置”。
这点，它之前重点提及，要救人的话就必须找准地方。
咔嚓——
咔嚓——
黑暗中，不断响起极有节奏的声音，这代表着秦宇前行了一步又一步，受了比一次更多一次的，骨肉接连断裂痛苦，跟凌迟活刮倒是差不多。
前方黑暗茫茫，看不到尽头，又似乎永远没有尽头，这是远比身上的痛苦，更让人感到绝望的事。
可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回头，要么活着一起离开，要么他死在这里，肉肉就此沉睡，醒来后她依旧是那位，隐匿时空中的强大神秘存在，只是丢失了漫长生命中，一小段的记忆。
想到这里，秦宇抿了抿嘴唇，眼眸流露坚定。
一个时辰后，怀里的树枝，几乎陷入沉睡，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它，跟秦宇冻结在一起，很长时间过去，表面才会闪过一丝绿光。
而秦宇，就像是穿了一身厚重的坚冰盔甲，每向前一步都会碰撞发声。
眼前有些发黑，这是心神承受濒临极限的征兆，随时都可能倒下。
可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了好一会，他依旧在向前走，比之前慢了一些，却没有停下。
又半个时辰后，秦宇整个人，完全被冰层覆盖，成了一团移动着的巨大冰块，只有内部不断传出，“咔嚓”“咔嚓”细微动静，才表明他依旧活着。前进速度，变得很慢很慢，往往几次呼吸后，才能向前走出一步。
“啪”的一声轻响，混合在“咔嚓”声中并不起眼，是秦宇怀中那截树枝，终于承受不住外界极寒，在冰冻状态下，直接碎成齑粉。
“为什么还要向前？如果你是因为，觉得后退无路，那我可以给你一个其他选择。”平静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秦宇停顿了好一会，才确认这不是他的幻觉。
“你是谁？”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让你活着离开这里，就只当你走了另一条路。”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有趣的生
灵，就这么死在这里，实在有些可惜。”
“我不信。”
“很简单。”
一丝暖意照耀在秦宇身上，此刻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沙漠中就要渴死的旅人，口中突然落入了，一滴甘甜泉水。
这一刻，来自内心的悸动，与生灵求存的本能，几乎让他迫不及待，瞬间做出反应。
那声音再度响起，“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离开，不要做任何事，只要转动一个念头就可以。”
“离开这里，你就会发现，自己非但毫发无损，反而经历黑暗寒潮，会得到意外的收获。到时，你会变得更强，认真修炼未必没有可能，在未来回到这里救她离开。”
“而死亡……尤其是，死在这里，便是永恒的绝灭。你的魂魄碎片，将会被你现在要救的这位，当成供养自己的养料，被收集、分解、吸收。当然，这并非她的本意，但请相信我，这就是你的结局。”
秦宇身体在抖，冰团发出“咔擦”“咔嚓”密集声响，他不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却相信他如今说的这些事情，并没有半点虚假。
可他依旧沉默，承受着撕心裂肺痛苦，一动不动。
“秦宇，你比我想象中更加优秀，如果刚才你就答应，将会失去我给你的额外奖励。是的，刚才是一道考验，你已经通过了，现在选择离开，我会给你一场大造化，比如让你提前看到，跨入皇境的那道门槛。”
“你坚持到现在，沉默到现在，已经足够仁至义尽，没有任何人会因此，便对你有所质疑。更何况，这件事情永远不会有人知晓，这是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的承诺。”
“相信我的诚意，拿着我给予的奖赐，现在离开这里……我保证，这将是你唯一的机会。”
秦宇已经不能说话，但因为未知力量降临，他现今所念所想，都会在这片天地中直接发出声。
黑暗中短暂沉寂，响起他平静声音，“你经验很少，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语气要有些起伏，才能更加具备触动人心的力量。”
“另外，肉肉沉睡后，那道一直默默注视着我的眼神，应该就是来自阁下吧……躲了这么久，现在才跳出来，给我开出这么好的条件，看来你很不希望我救她离开这里。另外就是，我现在距离成功，应该已经很近了，对不对？”
等了几息，就在秦宇认为，那道声音不会给出回应时，它再度响了起来，“秦宇，你比我想象中更加聪明，但聪明的人，往往都该清楚，自己活着一切才有意义。”
“救她，你就会死，这是我给你的命运的宣判……即刻起，生效！”
秦宇心脏剧烈收缩，强烈的死亡恐惧，笼罩住他的心神。没有任何原因，直觉让秦宇确信，这声音说出来的一切，都将变成不可改变的事实。
救肉肉，他就死！
秦宇心神剧烈震动，强烈的求生本能，这一刻在疯狂挣扎、嚎叫。
点头，秦宇你点头，快点点头。
只要一个念头，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脱离必死绝境，更能得到难以想象的造化。
皇境的门槛意味着什么？能够提前看到，便可提前准备，一步一步打好坚实阶梯，只要有足够多的时间，注定可以跨入其中，一跃成为大荒世界中，真正的绝巅存在。
到时，那一族又如何？挽救宁凌也未必不
可，大好人生璀璨未来，与身死绝灭的结局，就在一念之间。
还在犹豫什么？点头，快点头！
心神中，本能的凄厉咆哮，好似滚滚雷霆，翻滚中不断炸响。秦宇口鼻七窍，向外溢出鲜血，很诡异的并没有，被黑暗中极寒冻结，反而融入寒冰之中，就像是滴落清水中的鲜血，快速扩散令整块巨大冰团，变得一片殷红。
“我——”秦宇身体颤抖，血色冰块不断破碎，“咔嚓”“咔嚓”细密声响，像是一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拒绝！”
唰——
心神之中，本能的嚎叫、咆哮，瞬间消失无踪。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刚才那道，出现在秦宇耳边的声音。
他做出了选择。
并非因为秦宇不怕死，而是他知道，这世界上的一切，欲要得到便必须付出应有代价。
获得越多，代价越重！
活着离开，皇境门槛……这意味着，秦宇需要付出，与之对等甚至远远超出的代价。
会是什么？秦宇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太过美妙，甚至会让他活着，却远远不如死掉。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搏一搏？
而支撑着秦宇，敢放手一搏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刚才，那道声音的主人，在肉肉沉睡之后，才敢将眼神落在他身上。
其中意味深思之下，便可得出解读……你说我死，我就一定要死？那可不一定。
而且，这一搏之间，未来收益极其客观。有肉肉在身边，跟肉肉不在身边，绝对是天差地别两种境遇。
正所谓赌大赢大，这一次秦宇连自己的命，都给压了上去，只要赢了就是盆满钵满！
“你的选择没错。”
一丝暖意，突然自胸口传出，是秦宇跳动的心脏，如今就像是一颗，释放无尽光热的太阳。
覆盖他身体表面的寒冰，以肉眼可见速度，快速消融不见，。
秦宇大口大口喘息，急忙紧闭双眼，面庞在明亮光芒照耀下，越发显得苍白无比。
一颗大日，自他胸膛中升起，出现在他面前。模糊身影，从中浮现出来，正看着秦宇，眼神流露复杂。
秦宇抬手揉了揉眉心，眯着睁开，任凭眼泪肆意横流，“我猜你这句话后面，跟着一个但是。“
“猜对了。”大日中的身影，语气平静之中透出沉凝，“有一件事你搞错了，他在此地主人沉睡后再出现，并非提前做不到，而是双方之间早有约定。”
秦宇皱了皱眉，“我赌错了？”
大日中身影点头，“他的宣判，没有人可以更改。”微微前倾，他认真看着秦宇，“现在，你对自己的选择，是否感到了后悔？”
秦宇眨眼，“后悔有用？”
大日中身影摇头。
秦宇微笑，“那我为什么要后悔。”他抬头，看向头顶上方黑暗，“你既然主动出现，说明我找对了地方，就是这？”
“是。”
秦宇抬手一指，动作潇洒，“走你！”
唰——
这一**日，骤然升入高空，只听到“轰隆隆”一声巨响，无尽光芒爆发如惊涛骇浪，汹涌震荡席卷八方。
刹那间，便照亮了这片，永世被黑暗笼罩的世界。
此幕，似远古神灵开天辟地！
第1627章 回来了
光明驱散黑暗，躺在树枝编成软榻上的肉肉，睫毛轻轻抖动，旋即睁开双眼。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头顶之上，那颗释放无尽光热的大日，眼眸微微瞪圆，嘴角露出一丝无奈，“小秦宇，你居然真的，走出了这一步啊。”
唰——
她一步迈出，身影瞬间不见，再出现时伸手，恰好接住向后倒下的秦宇。
救一死一，这是命运的判决，没有人可以改变。
既然肉肉醒了，秦宇自然就要死。
……
西蛮境内，横山之巅，无尽落雪之间，黑瓦庙宇肃穆庄重。
庙内地面洁白，端坐不动的蒙山大巫，突然心有所感。
他猛地睁开眼，面露悲怆痛苦，眼眸深处浮现出，无尽绝望之意。
六年前，陛下气息消失不见，蒙山大巫只能隐约感知到，陛下生机犹在并未断绝。
似乎，正在某处奇异之地，另有未知境遇。
可就在此刻，他清楚感知到了，来自蛮族血脉中的哀伤与哭泣。
蛮皇陛下……驾崩了！
蒙山大巫深吸口气，缓缓起身跪伏，口中低吼，“恭送蛮皇身化苍茫，魂归大地！”
横山之巅，瞬间狂风大作，飘雪变成血色，转眼覆盖了整座山巅。
令一片雪白，化为无尽血色，荒凉而哀伤。
这一日大荒境外蛮族疆域，所有蛮部图腾，同时显露真身，跪伏在地哀鸣不已，以表对蛮皇陛下殒落悲痛万分。
天下震动！
……
流火部的图腾，是一团巴掌大小，孕育自地底-火脉中的精灵，如今在火焰中浮现，翻滚着痛哭流涕。
“我皇崩了！”
“蛮族气运断绝，已无生路！”
“完了，彻底完了，所有人都要死，谁都活不了！”
流火部的族长，及大猫小猫三两只的长老们，脸色惨白跪在地上，这一刻只觉得万念俱灰。
并非因为，他们真的伤心至此，而是自血脉本能中，感受到了无尽绝望。
发自心底，根本不受控制！
如今，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心头茫然恐惧，心想这到底什么情况？
去年族中得到一块宝贝石头，眼看着就能借此翻身，怎么时局一下就，就变成了这样？
蛮皇，我蛮族什么时候，又有了新皇？而且，就这么毫无预兆的，突然殒落了？！
几个年轻蛮人，火烧火燎狂奔而来，“老叔，老叔！族里说咱们的新皇殒落了，蛮族要完蛋！”
一张张脸上，充满了恐惧、慌乱。
然后他们就发现，对面的老蛮人，如今身体抖成了筛子，脸色变得无比奇怪，一会涨红一会发紫，眼珠瞪得滚圆，像是下一刻就要爆掉。
“老叔，你咋了？”一个年轻蛮人哭丧着脸，小心翼翼伸手，生怕他承受不住打击，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过去。
啪——
还没摸到老蛮人的脸，就被一巴掌打掉，“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老混蛋，我没有错，是你们错了，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错了！”
“终结不是终结，只有在死亡中重生，才能迎来真正的改变。我蛮族大兴，便自即日起！”
冲出帐外，
老蛮人跪在地上，不断亲吻大地，老泪纵横激动万分。
流火部的几个年轻蛮人，看着近乎疯癫的老蛮人，是真的快哭了。
完蛋，老叔被吓疯了！
……
中荒神州，十三楼。
四方传信飞剑，不惜损耗，以最快速度送回。
早年不知原因叛出家族，加入十三楼的一位许家老祖，不惜耗尽一身修为，最终勘定天机——蛮皇已死！
十三楼中，响起无数痛快欢呼，秦氏帝国下令减免各方赋税，大赦天下。
四族四宗的大人物们，同时松一口气，除了不知为何，气氛压抑至极的许家阴阳之界，纷纷面露笑容。
蛮皇的存在，对大荒九域中，所有利益既得者而言，都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他死，众人皆安！
同一日，中荒李家三代子弟李如花，通过梧桐郡阵法，直接归返本家。
她得到家主及一众长老接见，之后有十三楼大修行者降临，不知做了怎样的确认，李歌身死之事，所造成的牵连、后果被直接抹去。
李如花得到，进入十三楼修行的名额，传闻中有一位十一楼的前辈，选中了李如花，愿意收她为闭门弟子。
李家一片欢声笑语，对他们这些顶尖豪阀而言，嫡传弟子能够进入十三楼中修行，依旧是天大的造化。
本就身份特殊，地位特殊的李如花，经过此事之后，家族中地位再度提升。
一时间，李家内部有小道消息传出，只等李如花自十三楼归来，便可得到长老身份。甚至于，未来有可能以女子之身，成为李家下一任的执掌者！
但并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李如花，独坐在修炼密室中，低头看着掌心红斑，脸色无比苍白。
……
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是睡了很长很长一觉，秦宇缓缓睁开双眼。就在这一刻，他眼前有些模糊，隐约间似看到了，一座横跨天地之间的大门。通体金光灿灿，在日光下闪耀无比，却不给人丝毫俗气感觉，有的只是无尽磅礴威严。
他眨了眨眼，努力想看的更清楚些，可这座大门很快消失，秦宇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面孔。
“哟！终于舍得睡醒了？快擦擦嘴角的口水，恶心死了，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梦？”肉肉满脸嫌弃，眼神扫过秦宇可疑之处，没找到证据，这才翻翻一下白眼，不知是失望还是如何。
“肉肉！”秦宇低呼一声，猛地翻身坐起，眼神扫过周边，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我们回来了！”
肉肉眼神多了几分柔和，“嗯，回来了。”她起身向外走，“不过，你还是先清理一下个人问题，脏兮兮的臭气熏天！进去泡一泡，再小睡一会，对你有好处的。”
大木桶里，如今热气腾腾，浅绿色的液体，正缓慢冒着气泡。
秦宇走到旁边，低头看了一眼，眉头顿时皱起，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拉碴像是个野人……
“我到底是睡了多久？”他嘴角抽了一下，莫名就想到了，之前被肉肉惊吓的事。
尤有余悸！
“不会，否则肉肉不会这么平静，少吓唬自己。”秦宇摸了摸下巴，起身坐进木桶里。
嘶——
像是有无数蚂蚁，瞬间钻进了骨肉之间，酸麻
之后却是前所未有的舒适。
“闭眼睁眼，就直接回来了，总觉得这里面，还发生了很多事啊……”秦宇这念头刚转了一半，便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睡意，靠在木桶边缘沉沉睡去。
肉肉身影出现在木桶边，想了想伸手点在他眉心，认真感应一会，轻轻吐出口气。
“秦宇很好，比之前更好。”身后，响起平静声音。
肉肉转身，看了他一眼，“出去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石窟外，白芷跪在地上，狗剩已经醒来，如今骨瘦嶙峋，可眼神格外明亮。
他们眼神小心翼翼落在，石窟内走出两人身上，内心非常清楚，只要这两位愿意，一个念头就能够，让他们万劫不复！
夫人还好，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强大无匹与深不可测。可这个男人是谁？俊美到不讲道理也就算了，还这么的强大。
狗剩是纯粹的好奇跟敬畏，白芷则在这两种情绪之外，还藏着一丝很深的忌惮、敌意。
走在后面的男人，突然转身看过来，狗剩便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抑闷哼。
扭头过来，便见白芷如今更白，口鼻耳目之中，同时向外渗出血珠。
强，真强，简直强的让人绝望！可此时狗剩一双眼眸，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明亮。
肉肉没有回头，淡淡道：“她是我的婢女，就算是蠢了点，但你打狗也要看主人。”
身后的男人，闻言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这样，她已经死了。”
肉肉想了想，缓缓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解释。她停下脚步随手一挥，可就在这时，做了一半的动作停下，“你来吧。”
男人抬手一点，将空间隔绝，形成一处封闭小世界，他看着肉肉，略微犹豫，道：“为了救秦宇，付出这种代价，值得吗？”
肉肉-道：“有后悔的可能？”
男人摇头。
肉肉冷笑，“那岂不是废话。”
男人想了想，拱手，“我终归是要谢你。”
肉肉摆手，“没必要，秦宇救我的时候，也没多做考虑。”她略微停顿，道：“有些事，他肯定会问你，就按照你我之前约定的说给他听。”
男人点头，“好。”
肉肉看着他，“我倒是有些奇怪，你居然会答应出手，将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你我都清楚，这件事蕴含的风险，所以能不能给我个解释？”
男人略微沉默，微微一笑，“解释就是，我觉得应该救你，对直觉这种东西，要信。”
“另外就是，现今局势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危险，你我两个能够站在这里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据。”
“哼！”肉肉冷笑一声，“他只是心存顾忌罢了，日后若有机会，肯定不会手软。”
男人对这点并不否认，神色淡漠，“那就不要给他机会……更何况，除了你我之外，秦宇手中还有别的牌。”
说到这里，他眉眼之间，露出几分思索之意。
虽说，记忆没能恢复，可走到了这一步，他当然能察觉到，秦宇自身的不寻常。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早就有所发现。
当年，选中他作为承载者，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又或者，是冥冥中早就注定之事？
第1628章 九千九百多能
肉肉似猜到了他的念头，淡淡道：“有些事情，交给时间来验证就好，多想无益。”
男人想了想，拱手行礼，“受教了。”
他起身，道：“你现如今的状态，与另外那位类似，至于还未启封的那位……我觉得应该再看看。”
肉肉-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她回头，看了一眼石窟方向，“秦宇醒了，你现在就过去吧，记得不要多说话。”
男人微微一笑，“好。”
他转身回去，这一次白芷紧紧低头，不敢再流露丝毫不敬。
木桶里，醒过来的秦宇，觉得全身上下精力充沛，状态处于前所未有的巅峰。正闭目感知自身，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看着石窟外走进来的男人，直接道：“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男人停在桶旁，闻言皱皱眉头，“我答应了她，不乱说话。”
秦宇冷笑，“看来你是忘了，谁跟你才是一伙！”他起身作势，要将男人拉进水桶。
闪身避开，男人无奈摇头，“你就算想自杀，也不要陷害我吧。”
“快说！”
男人抬头，看着秦宇双眼，“你死了。”
略微停顿，又道，“现在又活了。”
秦宇皱眉，“不要学这种说话方式，我听着费劲……另外，她付出的代价，很大？”
“很大。”男人脸色认真，“所以我觉得，你以后应该，对人家更好一点。”
秦宇抬手揉了揉眉心，明明是他不计生死，拼尽一切救人，怎么最后反倒欠下人情？
男人笑容更胜，“真正聪明的男人，从来不会跟身边的女人，计较的一清二楚。”
秦宇看了他一眼，“你很有经验？”
男人笑容僵住。
“哼！”秦宇撇嘴，“那就少在这装模作样！说正事吧，这一次我们亏了还是赚了？”
男人道：“从现在看，我们赚了。”
他竖起手指，“第一，肉肉回来了，有她跟在身边，你只要不作死，应该很难死。第二，刚才看到了一扇门吧？不用怀疑，那不是错觉，就是你想的那道大门，既然看到了，便未来大道可期。但这并非那位履行承诺，是肉肉给你的机缘，所以我说你最好对人家稍微好点。第三，蛮皇殒落，人族修行者们已确定此事，以后你不用担心再被继续追杀，可以放轻松些。”
秦宇看了他一眼，“说亏的部分吧。”
男人点头收手，又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我暴露了，这件事肯定会有隐患，但短时间内没事。第二，肉肉丢掉了一些东西，日后的能力会稍稍缩减一些。第三，蛮皇已死……但这件事终归是假的，而且你的身份，已经被发现。”
他看着秦宇，眼神认真，“三十年，你只有三十年的时间，然后一切就会大白于天下。到时候，人族修行者会不顾一切代价杀你……相信我，只有踏入皇境，才有求生的可能，否则你一定会死，哪怕我跟肉肉出手，再算上所有的牌，都保不住你。”
秦宇抬手，用力揉动眉心，三十年踏入皇境，哪怕已经看到了那扇门，也觉得压力
如山。
没丁点矫情，是真的如此。
号称横颠之境，天地巨擘层次，放眼荒域千万年来，多少天骄如星辰照耀苍穹，如今又有几人跨入皇境？堂堂西荒，偌大一方帝国，无数年积累，也不过只有七位而已。
要一步跨入其中，何其艰难！
看着对面的男人，秦宇脸色突然微变，“半？”
男人摇头。
秦宇脸色铁青。
就这样，还说什么赚了的屁话，不如直接告诉他，安安稳稳享受一段时间，等三十年一过，就乖乖洗干净脖子等死。
“有机会的，我们都不希望你死……但三十年，真的非常短暂，短暂到你不能够有任何失误。”男人缓缓开口，“具体的事情，肉肉已经安排好，你接下来的步伐，必须要加快了。”
他转身向外行去。
秦宇咬牙低吼，“这就走了？”
“走了啊。”
“不再想想，有没有忘记什么事？”
男人没回头，抛出来一件东西，秦宇伸手接住，它直接舒展开身体，缠绕在他手腕上，变成了一圈浅绿色的手环，丝丝雀跃喜意，传入秦宇心湖之中。
“借给你的，以后记得还我……还有，荒域时间只过去了六年，你的确是在吓唬自己。”
走出石窟，男人脚步微顿，眼神落在白芷身上，“收起你所有的念头，再敢动半分，你会死。”
唰——
他身影凭空不见。
白芷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像是重病一场，全身大汗淋漓。
脚步声停下，她艰难抬头，嘴唇动了动，“夫人……”
嘭——
白芷被一脚重重踹飞，“功过相抵，这一脚过后，你暂时还能活着，但也别想我出手救你。”
眼神落到狗剩身上，他挣扎着起身，艰难磕头。
“做狗，你是合格的，我非常满意。”
一脚踢出去，狗剩在地上，翻了好多圈才停下，“地方告诉你了，命也能暂时保住，但如果你不能及时赶到，那就是你命里该死。”
狗剩翻身而起，恭敬行礼后，没有丝毫犹豫，身影拔地而起，转眼就消失无踪。
同样是被踹了一脚，狗剩死中得活，白芷功过相抵，差距一目可见。但她眼眸中，依旧平静至极，丝毫没有流露出，半点怨恨或是不甘。
眼神落到肉肉身上，有的只是恭敬与尊崇。
“哼！”
冷笑一声，肉肉迈步进入石窟，对身后那道眼神，丝毫不予怜悯。蠢货，就该享受蠢货的待遇，否则这世上的聪明人，岂不是太亏了？
秦宇已经收拾好自己，说一句唇红齿白，一点不过分。醒来后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解除了变幻状态，恢复成原本模样。
比“宁秦”英俊了不是一点两点！
肉肉撇嘴，上下打量几眼，“卖相还算不错。”
秦宇不理会她的打趣，缓缓道：“白芷对你忠心耿耿，这六年来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据……”
没说完就被打断，肉肉冷笑，“我做事，需要你教了？”她坐下来，依旧怒气难
消。
男人果然都不可信！明明答应了不多嘴，扭头就把她卖的干干净净，简直岂有此理。
感受着如今，秦宇看她的眼神，肉肉实在受不了，瞪大眼凶巴巴道：“秦宇，你给我听好了，老娘愿意救你，是因为你先救的我，所以咱们就是一报还一报，彼此两清的那种，你不欠我啥，千万别这么看着我，真是浑身都难受！”
秦宇想了想，点头，“你这么讲，其实也说得通，就跟你当初，轻轻松松就让我还清一身债务一样。”
肉肉脸上浮现一丝不自然，不去看秦宇的眼神，“你直说吧，到底想要怎么样？”
秦宇道：“告诉我，你现如今是怎样的状态？为救我，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肉肉冷笑，“别听那谁大吹法螺，他是给自己脸上贴金呢，好让你觉得，能活下来都赚了。这件事……他是有责任的，早点出手不就好了，何必非要等到最后。”
秦宇看着她不说话。
肉肉伸开双手，转了两圈，“看，你认真看，我现在好着呢，一点问题都没有。”
见秦宇还是沉默不语，眼神笼罩着她，肉肉恼火的揉了揉眉心，“没错，我是付出了一些代价，若说以前我是万能，那现今大概就只剩下了，九千九百多能了。”
秦宇道：“详细点。”
肉肉恨恨道：“详细就是，我现如今降临世间，就只能发挥出，主宰层次的实力。一旦超出，就会损耗本源，需要沉睡来恢复，算是多了一份实力上限的约束，现在你满意没？”
她满脸恼火，“秦宇，差不多就行了，早知道你这么烦，还不如眼睁睁看着你死。”
秦宇点头，“那就先这样。”他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对面脸色阴沉的肉肉，心头暗暗苦笑，她肯定没说实话。
虽然不知道，当初在肉肉家中，那道声音的主人是哪位，但通过小蓝灯后来的补充，不难确定其本身，所拥有的恐怖境界。
一句话，便可决定生灵命运，哪怕已是主宰境的秦宇，也要被一言判定当场横死。
肉肉要逆转此事，强行救他活回来，代价肯定远比如今，她说出来的这些多得多。
所谓主宰境实力上限……应该只是，她付出代价后，无法遮掩的症状之一。她不愿意说，不代表秦宇就能不认，更不代表着，双方之间就真的两清了。
像是刚才，秦宇提及的还债之事……一些事情，肉肉所给予他的帮助，真的只是简单的宝物价值，就能够偿还的？更别说，那些东西后来，又都“租借”给了他。
人不能没有良心。
所以当初，秦宇才会不顾危险，先找主宰阁下，得到提醒后再找小蓝灯，不惜暴露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也要救她。
有些事，你可以不去做，但有些事，一定要做。否则，纵然活过千年、万年，哪怕寿与天齐又如何？回头望去，心中不得安稳。
看着肉肉，秦宇微笑开口，“说说吧，咱们接下来干嘛？听说你们已有了安排。”
且先这样吧，留在心里，日后若有机会偿还，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说太多。
第1629章 此境中秦国
南柯国，小凉山脚下，曾经的牛家村。它依旧保留着这个名字，却已经成为，被重兵守卫的秦氏皇朝龙兴祖地。
所谓山中无岁月，眨眼便甲子，外界过去了六年，这一处时光流速惊人的奇异之境，足足过去了将近两千年。
云雾道人得闻大道，修为提升惊人，已是南柯、黄粱两国境内，最顶尖的山巅人物，至今依旧逍遥自在，传说得了长生果，可与世同休。
得他这一脉庇护的秦家，一路水涨船高，家族势力不断壮大，终在两百年前建国定鼎，成为南柯、黄粱之外，世间的第三国——大秦。
传闻，秦国定鼎之后，开国秦皇曾经动过，将族谱上最光彩耀眼，是家族崛起根基的两位老祖，坟墓迁入帝陵之中，以镇压秦国气运。
云雾道人现身秦宫，不知与秦帝说了什么，此事就此作罢，秦国将小凉山在内，方圆八百里划为龙兴祖地，朝廷派遣重兵把守，不许擅动一草一木。
两百多年过去，秦国日益壮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列祖列宗庇护自然功不可没。
秦皇于月前启程，离开帝都巡视天下，至昨日抵达祖地，要斋戒沐浴三日后，亲自祭拜秦氏先祖。本就守卫森严的小凉山周边，如今更是兵甲森森，令天下各方瞩目。
国祚两百年，秦皇已传承至第四代，当代陛下号秦宣宗，是个五十余岁颇具威严的中年人。此刻，他鱼龙白服，乘着一辆寻常马车，身边只带了宫中妇人及一个幼子，外加两名年老宦官，缓缓驶向小凉山半腰处那座道观。
观名清凉，多年来并无多大名声，只有翻看过皇家秘史记录的人，才能通过蛛丝马迹，发现这座道观与大秦帝国，存在的密切关联。
每一位陛下，在册封太子传国之前，长短三五年内，都会回到祖地祭祖，同时有今日暗中一行。
两个宦官都是宫中老人，绝对可以信任，一个驾车一个闭目养神。马车里面，明显已经知道些什么的宫中贵妇，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的紧张，抓住儿子的手，有意提醒什么，却又怕多说多错，失了往日的雍容气度。
秦宣宗微微一笑，对此并不在意，因为当初他跟随父皇，前往这座清凉观时，母后比眼前的淑贵妃，还要紧张的多。
皇位更替传承，秦氏皇帝不能一言而决，看似是皇室丑闻，可事实上却是秦氏一族心悦诚服之秘。
祖上如何结下仙缘，虽有记载传承至今，但世间一切都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更别说当初山下小小牛家村里，只是乡野郎中出身的秦家，如今已坐享国祚两百多年，此中差距何止天渊之别。
人情不论多大，终归有耗尽的时候，而有没有山上顶尖仙家支持，对秦氏帝国自然是两种境遇。他们能够做的，就是保持足够多的尊重，尽量与山巅仙家，增添几分因果瓜葛。
帝位传承钦点太子，尊重礼遇无需多言，更是一份足够重的因果。
所以帝位传承之事，去询问清凉观中，那位潜修不出的老道人，实在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秦氏之内但凡明眼之人，无不对开国先帝当年，想出的这一妙策心悦诚服，感佩万千。
马车停下，两位宦官跳下马车，恭敬候在旁边。
秦宣宗推门走下马车，淡淡道：“你们等在这里。”
“是，陛下。”
他牵起儿子的手，看了眼
淑贵妃，微微一笑，“走吧。”
九五之尊亲自敲门，道观大门打开，走出一名小道童，一板一眼恭敬行礼，“陛下，师尊请您进去。”
秦宣宗微笑还礼，“多谢小仙师。”
小道童绷着脸，但多少还是，能够看出几分拘谨，大概是上山时间并不久。
四皇子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看着眼前唇红齿白，满脸稚嫩的小道童，笑着开口，“你模样生的真俊俏，长大了一定很好看。”
宫中贵妇唬了一跳，脸色微变就要说话，被秦宣宗眼神制止。
小道童脸上微微涨红，却不是恼火，小声道：“你也生的很好看。”
秦宣宗大笑出声。
进了观门，清凉观内的道人，今日得到令谕，各自呆在房中不得外出。
小道童一路在前，将帝王家三人，带到后院师尊闭关之处。
“师尊，陛下到了。”
“嗯，进来吧。”
推门进去，小道童走到旁边，微微低垂着眼帘，一副小大人沉稳模样。
四皇子看的有趣，嘴角露出笑容，眼神一边悄悄的，打量着房间内的一切。他并不知道，今日之行的实情，只以为今日，父皇是带他前来见一位与皇家有旧的山上仙师。
秦宣宗看着房中，模样与数十年前，没有丝毫变化的云雾道人，强压内心激荡、复杂心绪，拱手行礼，“秦晟，今日携妾室淑，及犬子行四秦琮，前来拜见老仙人。”
礼数不大，语态却恭敬万分，吓了四皇子一跳，急忙跟着父皇行礼。这些年来，他也见过不少山上仙师，其中一些在三国境内，都有着很大的名气。却从来都没见过，父皇对人如此尊敬，姿态摆的这之低。
云雾道人微笑，伸手虚抬，“陛下不必多礼，请坐。”
转身吩咐，“童儿，给陛下、娘娘和皇子上茶。”
秦宣宗道：“不敢劳烦小仙师，秦琮你去为老仙师斟茶。”
眼眸看来，晦涩深沉。
若非当真喜爱，他也不会力排众议，选了庶出的四皇子，一路带到这清凉山中，对他自有期许。
秦琮深吸口气，“是，父皇！”
他上前两步，先躬身行礼，“老仙师，秦琮不通山上礼仪，若有冒犯还请您见谅。”
倒茶，八分满，盖上杯盖，缓缓退回原地。
简单的事情，却让十余岁的皇家贵胄，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云雾道人看了一眼，退回原地的秦琮，微微一笑端起茶杯。
秦宣宗顿时露出笑容。
旁边的妇人，更是红了眼眸，几乎当场落泪。
秦宣宗躬身行礼，“请老仙师赐名。”
这一刻，云雾道人脑海中，浮现一个字，他笑了笑，“穆。”
十五年后，秦宣宗驾崩，大秦第五任皇帝秦穆宗继承大宝。
而在秦穆宗，于秦国帝都登基之日，龙兴之地牛家村外，秦氏先祖墓地中，一名年轻男子凭空出现，盯着眼前历经千年风吹雨打，已有破损的墓碑，眼中晦涩不明。
六年前，李木便来过一次，犹豫是否动手，打开棺木看上一眼，以确定心中所想。
可最终，他依旧没有出手。
之后每过一年，李木都会来一次，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静静的呆上一整天。
从来没人发现他的行踪
，哪怕是清凉山上，静修至今的号称修为莫测云雾道人。
今日，看着面前的墓碑，李木眼眸深处越发沉凝，如深海不见其底。
他皱起眉头，缓缓开口，“此境中秦国，究竟只是巧合，又或者说……还有更深处的用意？”
对那位，至今不曾真正碰面的夫人，李木心中更多几分敬畏、忌惮。
她下落不明时，都没贸然动手，如今都已归来，李木自然不会再有举动。
看一看，再看一看。
耐心这东西，他向来不缺，若是这一世看不清，那就再等下次轮回。
……
西荒边军，矿洞。
忠武侯宁秦下落不明，虽说帝都对外宣称，派遣忠武侯另有要事，但随着时间流逝，一些小道消息不断传播，终归出现了不好的苗头。
百溯真圣埋头灯下，皱紧眉头处理军中事务，不过数年光景，他鬓角居然有了白发，可知这几年时间，过的的确艰难。
事实上，若非他是皇家旁支血脉，又有一位位高权重的叔叔承天王，百溯真圣早就已经，被排斥的寸步难行。
“谁！”
低喝中，百溯真圣猛地抬头，眼眸间精芒爆闪。
一道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中又有一丝熟悉的面庞，似乎在哪见过。
对方没有出手，又主动现身，百溯真圣深吸口气，寒声道：“阁下是谁？竟敢私闯军中重地，莫非不知军法无情？”
秦宇想了想，缓缓道：“西南荒域碎界，东海，万流……”
对面，百溯真圣蓦地瞪大双眼，“是你！”喜意一露即收，他沉声道：“当日，我说了什么？”
秦宇脸上，浮现一丝古怪，“你……叫我万流兄……要与我并肩杀敌……似乎对我，嗯，感官还不错……”
百溯真圣大喜，“真是你，我就知道，你我兄弟当年一别，未来肯定还有再见之日。”
他大步走过来，重重拍了拍秦宇肩膀，“当初我回到西荒，一直都在想办法找你，可始终没有音讯……你是……嗯，不方便说就算了，你我相较本不必在意身份。”
秦宇有些发呆，看着眼前兴奋不已的百溯真圣，心想你鬓角的白发，都是假的吧？怎么这几年苦头吃下来，依旧没有什么长进。
还是说，我真就这么克你？咱们一见面，你就直接脑袋抽筋？！
吸一口气，秦宇抬手搓了搓脸，声音多了几分变化，“百溯，你且看清楚，我是谁。”
唰——
眼前人脸一变，随着筋骨爆鸣，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那位，已经失踪六年的忠武侯宁秦！
百溯真圣倒吸一口气冷气，眼珠瞪圆，手指点啊点的说不出话，让秦宇有些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
“你……你……你你你……”
秦宇轻咳一声，“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半个时辰后，犹在梦中的百溯真圣，呆呆坐在椅子上，想想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啪——
疼！
他眼神蓦地明亮。
真的，都是真的！
哈哈哈，难怪我一直，都觉得侯爷顺眼极了，打心底里亲近。
原来他就是万流兄弟，我百溯看人的眼光，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且强悍无匹！
第1630章 拔天宗中璞玉
跟百溯真圣表明身份，倒不是因为，秦宇不能变身回去，根本原因还在于西荒。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需得到西荒大力支持，就必须抹掉西荒大帝心中，那份原因未知的忌惮、提防。
思来想去，也就是秦宇改头换面，冒名顶替黑暗主宰进入荒域之事，可能存在破绽。
以秦宇现如今，在西荒棋局中的地位及重要性，表明身份当不会有太大风险……与其日后被西荒怀疑，有可能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不如现在就主动排雷，大不了，直接舍弃掉忠武侯的身份。
正如小蓝灯离开前的提醒，三十年时间无比短暂，容不得半点错误。他可以走一条更加艰难的荆棘之路，也不能在稍微平坦的大道上，走到一半才发现致命问题。
一辆马车，安静停靠在荒野中，秦宇推门进来，抬手揉了揉眉心，“新的身份证明拿到了，但我们先不急离开，我还有件事要办。”
肉肉微微皱眉，“去哪里？”
“铁刺城。”
……
西疆边军大营风波，已经过去了六年，风声鹤唳的铁刺城，因为见惯了人头滚滚，已经恢复往日宁静。唯一令城中人稍有感慨的是，如今门庭荒废，几成一片废墟的王家大宅。
想当年，王家可是铁刺城里，排的上号的大家族，世代享受荣华富贵，岂料一日之间卷入边军高层争斗，便此断送了全家上下，大大小小几百口性命。
王锴做了地下的无头鬼，依旧被不少铁刺城中的老人，暗暗戳着脊梁骨咒骂不已，作为教育自家子弟的反面对象，说他是数典忘祖的孽障，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整个王家，死后也是要下油锅的！
另一处变化不太起眼，乌铁酒还在售卖，可从酿造工坊到零售铺面，面孔全都换了一遍。当初那个风情万种，一身白肉不知惹得，多少城中汉子挨了家中夜叉毒手的妇人，如今下落不明。
倒是让许多个，如今依旧喝着乌铁酒的汉子，时而想起来，忍不住一声叹息，少了那妇人佐酒，如今喝起来都觉得不慎爽利。
有人说，妇人嫁了一个年轻汉子，是个来边境讨生活的小子，人高马大一看就是能折腾的那种，手里也有几个银钱，就此被养在院中，极少再抛头露面。
这让不少碎嘴皮的边城妇人嗤之以鼻，说不论我用哪个眼看，那骚-浪蹄子都不是个享福的命，似模似样的传言绝不可信！
这一日，售卖乌铁酒的商铺外，停下来一辆马车，吸引众人眼球的原因，在于驾车的是名女子。
边疆区域大都民风彪悍，女子驾车不算稀罕事，但眼前这位一身白袍，虽只露出一双眼眸，却依旧遮掩不住，一身惹火风情散逸。
眼神灼热是有的，却没谁乱来，帝国边境区域向来不太平，死个把人实在正常，只要不闹出太大动静，那些军大爷们并不喜欢多管闲事。这女子驾的马车，一看就是风尘仆仆，既然能够顺利来到铁刺城，本身就是一种无形威慑。
马车停下从里面推开，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气息内敛神情平静，可一举一动之间，自有几分从容不迫。周边汇聚过来，落在白袍女子身上的眼神，像是耗子见了老猫，直接收了回去。
见人下碟不是什么好话，却是在边境区域讨生活，必不可少的技能，除非瞎子才看不出，这看着年轻男人很不好惹，恐怕眼都不眨，就能将他们所有人的脑袋给揪下来。
他走近酒铺，找到了店主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转身告辞，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铁刺城北边，一间不起眼的小院落外。这一次，男人没有露面，一身白袍的驾车女子，跳下马车去敲门。
院里像是没有人，白袍女子敲了许久，始终没有回应。就在她微微皱眉，周身空气浮现一丝冰寒时，马车里响起男子平静声音，“好了，既然人不在，那就走吧。”
白袍女子恭敬称是，转身回到马车上，一拉缰绳缓缓离开。
小院，房中，床榻上。
趴在男人怀里，一身长裙脱落大半的妇人，脸上一丝兴奋潮红，尽数化为苍白，满眼惊恐之意。
她面前的男人，的确高高大大，也非常能折腾，却不是传闻中来边境讨生活，而是本就出身边军。正是当初，奉命调查忠武侯宁秦遇刺案时，其中的一位问刑人。事后找上妇人，不知两人达成什么约定，很快就将她摘出各方视线，收在这座小院中养着。
“我怕……”
妇人颤声开口，雪白的胸脯，紧紧贴在男人身上，双臂如蛇环抱住他的脖子，身体瑟瑟颤抖。
问刑人眉头皱紧，脸色露出阴沉，“不用怕，当初的事情，早就已经尘埃落定，对你没人会有耐心，等待六年后再动手……”
噗——
一声闷响，问刑人瞪大眼珠，口鼻涌出粘稠血浆。他背心处，如今被撕开一只血洞，心脏出现在妇人手中，还在不甘心的跳动着，喷射出大股大股鲜血。
随手将问刑人推倒在床上，妇人站起身来，丝毫不顾春光流淌一地，缓缓道：“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是该小心点，心存侥幸要不得啊……借着你藏了几年，现在我必须走了。”
她眨了眨眼，笑容妩媚，“拿我六年侍奉，换你今日一颗心脏，也算很公平啊。”
丢进口中，妇人一边咀嚼，一边倒地气绝。
片刻后，空间微微扭曲，一道半透明的影子，出现在房间之中。四下打量几眼，喃喃道：“没人，难道真的是我，太过谨慎了？”
声音刚刚落下，这半透明的影子，蓦地僵在原地。肉肉一只手抓住她的脖子，眼神扫过床上一片血腥，皱了皱眉手指更紧几分。
“杀了吧。”
秦宇声音在耳边响起，肉肉毫不犹豫五指一握，“噗”的一声闷响，一头品相上佳阴灵就此魂飞魄散。
唰——
肉肉身影消失，直接回到已经，驶出铁刺城的马车上，一边拿纱布仔细擦手，一边眉头紧皱。
秦宇歉意一笑，“麻烦你了，毕竟这件事，你出手最合适……能者多劳嘛！”
这算是夸奖？肉肉翻个白眼，“打住，以后这种脏活，我是不想沾了，现在都还觉得恶心。”
秦宇笑了笑，也不与她纠缠，淡淡道：“现在，我大概已经知道，武通天的根脚了。”
西疆边军统帅，执掌帝国近四成边军，军方当真无愧的超级大佬，居然是……他们的人。
有趣！
秦宇眼眸深处，爆开一团精芒，他浪费宝贵时间，走了一趟铁刺城，故意故意玩一手打草惊蛇，当然不是因为无聊。
西荒与他之间，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无论接下来如何，未来某日将这件事抛出去，都会有些收获。
……
拔天宗。
西荒境内，宗门势力日渐衰退，掉落第一统治阶层，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并不表示，宗门之内的修行者们，活的就很艰难。
事实上，与普天之下浩瀚生灵相比，这些宗门修行者们，依旧是绝对的人上人。
而作为帝国西北区域，名气甚大的拔天宗，因为祖上曾经出现过，一位半皇境的拔天道人，哪怕早就已经腐朽兵解，遗留下的人脉、底蕴，依旧让拔天宗高人一等。
而近几年来，让拔天宗祖师堂上下，兴奋不已的是，他们找到了一个绝世玉璞。数年修行下来，无疑验证了他们的眼光，宗门上下将此人视若珍宝，寄予无上厚望。
据说，宗主两年前某次醉酒，就曾大放豪言，说百年之内拔天宗内，就要出一位主宰绝巅。甚至于，能在两百年内，跨过皇境门槛。
一旦实现，拔天宗便可恢复祖上的地位、荣光，进而一步登天，取代魔宗的地位，成为天下宗门势力新的执牛耳者，甚至能够逆转当下，宗门势力日薄西山局面，带领宗门派系一脉，重归最高统治阶层。
到时，全天下的宗门派系，都要欠下拔天宗大人请，大因果。这都是确保，宗门能够传承延续，万年不绝的根基。
六年时光，足够让十一二岁的少年，变成风度翩翩的佳公子，更别说秦羽一点都没有长歪，现如今一身白袍站在山巅，风卷轻动飘飘如仙，俨然就是一位真正的降世谪仙。
几名拔天宗女修，眼神痴痴落在他身上，如果此地种有桃花，想来应是常年盛开不败。
“唉！”
青年模样秦羽叹一口气，眉头轻皱面露薄愁。
他这一皱眉，几乎碎了几位师姐、师妹的心，一名同款白裙女修，生的花容月貌，上前一步轻声道：“羽师弟，你这是怎么了？若有心烦之事，说出来给师姐听，或可帮你排忧解难。”
秦羽微微一笑，转身道：“我见青山多妩媚，只是如今秋意渐来，总有枯黄之日，心中便有几分感慨。”
白裙师姐微笑，“这有何难，我回去便禀明宗中，让老祖降下神通，让这一山青翠免了秋冬苦寒，终年常绿就是。”
秦羽摇头，“多谢师姐一番好意，可生死枯荣乃天道轮回至理，岂好轻易干涉呢？”他又摇头，眉眼之间浮现无奈，“该来的，总是会来，躲又怎么能躲的掉。”
说完，秦羽露出一个笑容，对几位师姐、师妹拱手，一步向前迈出，“我有客人到了，先走一步。”
身影须臾远去，像是一道白虹转眼不见，看的后方几位女子越发目眩神迷，直想将他揽入怀中疼惜。
几息后，白虹停下翻滚着落地，仙意盎然宛若谪仙人的秦羽，“噗通”一声干脆利落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秦羽拜见主人。”
车门打开，秦宇坐在其中，肉肉冷笑开口，“不打招呼，就不用面对了吗？秦羽，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
秦羽微微一笑，这一刻天光明媚，似世间万物都变得生动起来，“夫人，过去的事情，终归已经过去，我们既然都还活着，就应该要向前看。”
“留着我，只当一切都未发生，才是最好的选择……尤其主人现在，时间非常紧张，有我的帮助才可能，尽快跨入皇境啊。”
他语气平缓，似胜券在握。
肉肉嘴角勾了一下，眼眸冰寒，“看样子，你很有自信啊！”
第1631章 狗上门来
秦羽又磕头，“主人，之前是我错了，秦羽今日立誓，日后绝对不敢再有，半点冒犯之心，还请您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
一片沉默。
秦羽跪地不起，脸色浮现苍白，额头之上遍布细密汗珠。
就在一身白袍，近乎被浸透时，秦宇终于开口，“秦羽，我仔细想过，其实将你吞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神色平静，不露半点内心情绪，“毕竟你也说了，我时间紧张，所以能最快提升力量的办法，就是好办法，你觉得如何？”
秦羽身体发抖，他终于绷不住，抬头露出一张哭丧面孔，“主人不要啊，我这人天生邋遢，经常一年半载都不洗脚，而且我饮食不规律，又喜欢胡吃海喝，常年都便秘难下……您吃了我，那是对您自己的亵渎跟不负责任！我绝不同意，您这么糟蹋自己！”
肉肉冷笑一声，“没关系，洗刷这种事情我很擅长，就算你跳进粪坑里面，泡个三年五载，也能把你做成一道色香味俱全的大餐。”
她看着秦宇，眼神跃跃欲试。
秦宇沉吟。
秦羽吓尿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再也没有半点所谓谪仙人风范，哭的凄惨万分令人动容，“主人，我知道错了，您给我一个机会，再给我一个机会吧！”
秦宇伸出手，看着他静默不语。
秦羽两眼通红，眨巴眨巴，泪珠“啪嗒”“啪嗒”向下摔落。
“再装傻，就真要死了。”
“哦！”
秦羽擦了擦眼泪，伸手在眉心一拍，一团光影飞出来，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秦宇伸手一招，光影落入手中，一闪消失无踪。
“你自己说的，最后一次机会，再让我察觉到半点，你就可以提前给自己准备挽联了。”
车门关上，白芷调转马头，缓缓向远处行去。
秦羽起身，口中轻轻一叹，“师尊，出来吧，你连我都瞒不过去，更别说是他们。”
唰——
唰——
先后五道身影，同时出现在场中，有男有女或年轻或苍老，但无一例外都气息晦涩深沉，眼眸之中森然流转。
没错，他们都是秦羽的老师，当年一块绝世玉璞从天而降，拔天宗祖师堂里，差点当场内讧大打出手。争执不下，谁都不愿罢手，宗主大手一挥决定……那就大家一起教。
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五位师尊，当然拔天宗的宗主，肯定在其中占了一席之位。
“秦羽，他们是谁？”
秦羽爬起来，擦了擦额头冷汗，“是咱们拔天宗，绝对惹不起的人。”
一句话，噎的五位拔天宗大佬，同时直翻白眼。
其中一名，看起来三十余岁，风韵满满的妇人，走过来满眼心疼摸了摸秦羽脑袋，“真就这么强？我徒儿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秦羽叹了一声，无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还是忍了吧。”他眼神扫过，面前五位拔天宗大佬，语气认真，“我说真的，事情就这么算了啊，别去送死，然后还要拉着我，跟你们一起倒霉。”
语气不善，可对面拔天宗五人，
像是习以为常，丝毫没有动怒，只是眼眸之中，更多了几分凛然。
秦羽的不同之处，他们有所察觉，否则也不会对他，有这样的自信，定能成就皇境。连他都如此忌惮，马车中那一对男女，究竟是何方神圣？
马车里，秦宇睁开眼，森然寒意一闪而过。
肉肉淡淡道：“那小家伙，是真的害怕了，才会叫人过来。”她嘴角勾了下，“放心，拔天宗的人，肯定不敢动手……再说了，就算动手，难道还怕我会撑着吗？”
秦宇点点头。
肉肉看了他一眼，“秦羽说的没错，他活着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吃掉他，倒也不是不行，但你我都知道，那只是吓唬他而已。”
吃掉简单，消化太难，这事很费时间。
而秦宇就只有三十年，否则倒也算是个，快速提升境界的好法子。
秦宇道：“生而为天地孕育灵胚，具备大气运、大因果，如今沦为我的附庸，他不甘心很正常。所以，我允许他为自己搏一次。”
“但只有一次，否则我不吃他，转而把他交给你，想来也会有几分补益。”
肉肉舔了下嘴角，“那我就不劝你了。”她眼眸明亮，充满期待。
拔天宗中，摆脱掉五位师尊的秦羽，嘴角突然抽了一下，本就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眼眸深处，骤然涌现暴戾、森然，但这其中有夹杂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秦宇是认真的，是真的动了，将他交给肉肉的心思。若真落入那一位口中，他再难被杀死，也就真的要死了。
啪——
抬手重重拍了一下脑门，秦宇仰面倒在地上，疯狂的来回打滚，口中哀嚎不已。
“命苦，实在是命苦啊！我的命运，为何如此坎坷南渡！”
他猛地翻身，抬手向上一指，“没用，废物！没错，看啥看，说的就是你，那么好的局，简直就是闭眼绝杀，结果被人家摧枯拉朽，噼里啪啦破的一干二净，还吃了哑巴亏，必须忍过三十年才能说话！”
“瞪我干啥？瞪我也是这句话，没用的废物！”
轰隆——
拔天宗上空，凭空出现一道天雷，轰入秦羽住处，将他当场击倒，头发倒立全身焦黑。
心悸未消的拔天宗众人匆匆赶来，就看到秦羽翻身而起，对着天空竖中指，“你个混蛋，有本事就干死我，不然我天天骂你！
活蹦乱跳中气十足，之前萎靡的气息，被天雷轰击后，居然奇迹般的恢复如初。
这让拔天宗宗主等人，短暂错愕内心倍感欣慰，心想我们这个徒儿，的确是天赋异禀啊！
只不过，想到马车里那对男女，他们各自心头，便不由浮现几分阴翳——秦羽交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咱们拔天宗的玉璞，未来的扛把子擎天柱，怎能认其他人为主？
虽说答应了不出手，但咱们拔天宗交游广阔，各种关系四通八达，是不是该试试？毕竟，咱们的确没动手，也不算违背承诺。
可惜的是，马车中的那对年轻男女，并没有给拔天宗拐弯抹角动手的机会，在山林之中转了几圈，就此下落不明。哪怕拔天宗一直动用山门大阵，暗中追踪着他们
的行踪，依旧被甩的干干净净。
……
千岛郡。
大湖碧波数万里，无数岛屿点缀其中，长岛虽然够长，但就地貌特征而言，在其中根本毫不起眼。
按照民老爷的话，之所以选择这座岛，是因为这岛屿名字，也恰好带了个长字。
“长”这个字好啊，尤其对男人而言，是哪哪都好。
这才一掷千金，在千岛郡的府衙中签字画押，这座岛屿就有了新的主人。当然，出面的肯定不是民老爷，做类似的事情，他非常有经验，肯定不会暴露出行踪。
毕竟这次丢掉帝都里的老巢，转移到千岛郡来，本就是为了躲避，那位侯府里的夫人。
千岛郡气象乱局仍在，民老爷又选了这个长岛，按照他的说法，那就是可以高枕无忧，在这安居乐业个几百年。等风头完全过去，也厌倦了乡野风味，就搬回大城市，继续做那安稳享乐的富家翁。
啧啧，人生如此，才是痛快！
至于依旧郁郁寡欢，还没走出情伤之苦的独子……这才几年功夫？不正好说明，我儿是个多情种子，现在沉浸的越久，以后回过神来放下，才能真正大彻大悟，不被区区情爱困扰。
这就是长生久视的优势啊，根本不必担心什么，浪费大好年华，耽误了长生大道的修行……因为，我儿生下来就是长生种。
一念及此，民老爷就甚是得意，当初那些个对他龇牙咧嘴的老东西，谁有这本事？也就他，才能生出这么有出息的崽，以后等民祥泰长大了，父子联手其利断金，谁能挡住锋芒？
可优哉游哉，享受了几年清静生活，闲来没事就吃一碗熟悉味道老馄饨的民老爷，今天刚刚乘船外出钓鱼不久，就开始变得失魂落魄。
便是往日里，一天不吃就想得慌的小馄饨，还是身姿越发苗条的大姑娘端上来，都没能让他提起精神。
随便扒拉了几口，民老爷强颜欢笑，“今身体不太爽利，回了！“
大船匆匆返程。
现如今已经成了，民家后厨一员的早餐摊老板，略微犹豫躬身过去，轻声道：“老爷……”
民长京摆手，“这事跟你没关系。”他抬头看天，满脸无奈悲怆，“老夫本以为，自家瞒天过海的手段，已算是当世一流，不料还是小觑了天下英豪。难，活着实在是太难了！”
厨子搓了搓手，半天憋出一句，“要不然我让大丫过来，给老爷您揉揉肩，让您舒服一下？”
民老爷瞪了他一眼，“没事就滚蛋，净在这说混账话，大丫我是准备留给祥泰的！”
可眼神，还是忍不住略做流连，心想民祥泰这小混蛋，能投胎做老子的儿子，实在是修了八万辈子的福气！
厨子憨笑几声，“老爷您说啥是啥，那我就滚蛋了。”屁颠屁颠离开，他心情很不错，大丫如果能跟了少爷，那可真是天大的福分！
一路顺风顺水，大船停靠在码头，民老爷阴沉着脸登岸，一眼就看到了恭恭敬敬，等在码头的狗剩。
他脸色惨白中，又有一丝不正常的晕红，越发骨瘦嶙峋，像是一条饿了几年的瘦狗。可一双眼睛，却格外明亮，不时闪过让人心悸的光芒。
第1632章 不敢进宫
“小人狗剩，是夫人脚下的一条狗，今天冒昧来长岛，请民老爷出手救小人一条狗命。”狗剩恭恭敬敬行礼，恭恭敬敬说话，然后在下一刻，就干脆利落昏死过去。
民老爷脸色铁青，恨不能让这自称是狗的小王八蛋，就这么当场死掉，免得在他眼前膈应。可想了又想，他终归是不敢，毕竟打狗看主人，更别说还带了主人的话。
这次没能避开，那位夫人的眼睛，民老爷没把握下一次就能避开，哪怕他更加谨慎小心。
“造孽啊……”民老爷苦笑一声，挥了挥手，“把这小子带回家，动作轻点，他就半口气了。”
事实证明，民老爷太高瞧了狗剩，他哪里还有半口气，明明就是丝丝缕缕硬吊着。被人抬起来这么一颠簸，再加上到了地方心神松懈，没走几步就眼看着要咽气。
民老爷唬了一跳，赶紧让人放他下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胸口，眼看没用只好咬着腮帮子，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玉瓶，倒出一颗丹药来，小心翼翼磨蹭了点粉末，抹在狗剩嘴角。
“这该死的短命鬼，明明早就该死了，为什么非硬撑着跑到我面前？死了不好吗，下辈子瞪大眼投个好胎！”
愤愤不平又心疼万分，民老爷拂袖就走，下人们急忙抬起够深，远远跟在老爷身后。
走在前面，民老爷眼中阴晴不定，在极深之处，不时闪过雷霆之光。
狗剩，嘿嘿，倒真是起了一个，了不得的名字！
想到这小子的出身来历，再想想他是为何，落到了今日下场。寻思寻思他这个名字，民长京恨不能现在，就转身一巴掌把他拍成粉碎！
那位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当真以为，他就不敢杀人。
一天后，狗剩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让脸色阴沉的民老爷，当场额头冷汗津津。
“夫人故意让我，等一天后再说，原话是您如果杀了我，她就会亲自动手，杀掉您的儿子。”
民老爷怂了！
若狗剩被杀掉，他当然就听不到这句话，而没有防备的话，百分百挡不住那位夫人。
目光如炬，真·目光如炬啊，他隐藏多年的秘密，不动声色就被拿捏在手！而狗剩这王八蛋，是真的很狗啊，居然不怕死，这件事依旧照办。
“咳！狗剩啊，关于你的伤势，一时半刻很难痊愈，我们还要从长计议啊。”民老爷情真意切。
狗剩恭敬行礼，“一切都按您说的办，小人没有意见。”
……
西荒，流光城。
作为一百零八座主城之一，因出产一种，名为流光瓦的特殊建造材料，因而闻名于世。
这种瓦片在日光之下，可以折射出万千光华，但它真正作用，当然不仅仅是好看。
流光瓦能够汇聚天地灵力，以此铺盖房顶，自然就是一座聚灵大阵，是上等仙家和豪门大户最喜欢的东西，能够彰显自家底蕴。
简单说就是，这玩意有逼格，所以尽管同等效果，耗费要比寻常聚灵阵高上几倍，依旧畅销至极，最远甚至售卖到东荒境内。
因为富的流油，流光城的传送法阵，规模修建尤其宏大，驻守兵将人人甲胄锃亮，手持兵器寒意森森，一看就非凡品，让人凛然生畏。
按照流光城老人的话说，就脸面方面那点事，咱们流光城前后几位城主大人，都是此道中的祖宗人物，否则也不能把流光瓦，卖出这种大赚特赚的天价，还半点不愁销路。
进入帝都的传送阵旁，
如今等着一群人，大都沉默少语，但风仪气度一看便知不凡。毕竟暂且不说，进入帝都传送阵的花费，便是那份使用资格，就足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但即便如此，例行检查还是必不可少，而且非常严格。
“三位好，可是一起的？”负责检查的兵将，微笑开口态度很好。
秦宇点头，“没错，我夫人，及夫人的婢子。”
兵将态度越发温和，“您三位的身份证明。”
拿过来仔细翻看，没什么问题，他眼神落到白芷身上，“这位秦老爷，您的身份证明没有问题，但按照规矩，进入前往帝都传送阵的人，必须露出本来面目。”
本不是什么大事，秦宇也已经有意，让白芷拉下白纱。
可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声冷笑，“这位军爷，旁边一个贱婢，都还白纱遮面呢，您让我夫人先摘掉头罩，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斜眼看过来的，是位年轻公子，一身锦绣华袍，手持折扇盛气凌人。如今虽口称军爷，可语气之中不见半点恭敬。
秦宇微微皱眉。
刚才进入传送阵区域等待之前，双方就打过照面，当时这位年轻公子，态度温和有礼，与现在可谓是天渊之别。
但等到，他在肉肉身边接连吃了“闭门羹”后，脸色就开始阴沉下去，想来若非传送阵重地，此人不敢肆意行事，他身边几个孔武有力，眼露精芒的护卫汉子，早就已经动手。
“红颜祸水”这四个字的威力，秦宇算是领教了，他本不愿意多事，可对方主动挑衅，看了一眼肉肉的脸色，他觉得还是自己出面为好。否则，小事很容易变成大事，最终坏了原先计划，怕肯定不怕，却会耽搁时间！
秦宇转身，神色平静至极，眼眸不露波动，“这位小公子，出门在外行走，莫非家中长辈没有吩咐过，莫要行事太过猖狂？否则说不定哪天，就要丢掉性命，何苦浪费了自己，这一世投胎的好眼光。”
对面，被他眼神笼罩的华袍公子，脸色变得苍白，他瞪大眼眸中，露出无尽惊恐，整个人就像是被硬生生，拖入到噩梦之中。
“放肆！”
“好大的胆！”
几名护卫大怒，哪还不知自家少爷，已经遭人算计，纷纷怒吼就要动手，可没等脚下挪动，就一个个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被强行镇压原地，丝毫不能动弹半点，瞪大眼眸中浮现骇然。
流光城传送阵守将，是个有眼力劲的，匆匆赶了过来，看了一眼秦宇急忙露出笑容，“这位大人，息怒息怒啊，您是知道的，传送阵区域严禁动手，否则法理不容。”
秦宇微微一笑，退后一步，“这位将爷说的没错，出门在外，还是遵守理法为好。”他这一退，对面几人如蒙大赦，华袍公子大口大口喘息，眼神之中流露敬畏。
可秦宇，还是在他眼眸深处，察觉到了一丝怨毒。
看来，对面这些人，出身真的很不错。他略微犹豫，还是没有动手，连西荒帝都都敢进，难道还会怕了区区一个年轻人。
流光城军将大笑，拱手行礼，“大人所言极是，如果所有人都能像您一样大度，我们就舒服多了。”
他挥挥手，命人送来几块上品流光瓦，这不是用来铺设屋顶的那种，是精加工出来的摆件，寻常王侯都很喜欢，在自家书房摆上一两件，充当照明器物也很不错。
按照咱们城主的话，这叫深加工再出售，能够赚取更多利润。听不太懂，但真的大赚特赚，城里从事流光瓦深加工的几家，几乎将城主
当成了活菩萨，听说要不是城主严词拒绝，生祠牌位都要立起来了。
“不算贵重，就是一点特产小玩意，送给大人您这位婢女，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秦宇看了一眼，这位很会做人的守将，想了想笑着点头，“也好，那就收下吧。”
白芷恭敬称是，上前接过流光瓦，随手一翻收起。
守将没有多做寒暄，说了几句转身离开，在他走后不久，传送阵就准备妥当，秦宇这些人插队先行，但所有人都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白着脸的华袍公子，低头带人也跟了进去，这让不少人眼神微亮，心想如果接下来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赶上看戏。
嗡——
传送阵光芒亮起，众人身影消失不见。
守将远远看着这一幕，此刻脸色微松，长长吐出口气。
“将军，刚才那位是？”
“主宰境！”守将苦笑开口，抬手搓了搓脸，“这些个大佬，没事扮什么白丁啊，也幸好这位性格比较温和，否则差点出事。”
嘶——
旁边几人倒吸冷气。
“可我看，那位贵家公子，不像是要息事宁人啊？就刚才，可是跟着一起去了。”
守将摇头，“帝都水深王八大，不是咱们流光城能比的，既然人家不怕，肯定就有底气。不过这跟咱们没关系，送走了就行，后面是不是打的头破血流，随他们去就是。”
众人大赞将军英明，提前疏通，送走了这群瘟神，避免了横生枝节的可能。
守将面无表情，心中却有数，那位大人可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主宰境。气息感应方面，他向来极其敏锐，虽没有特殊发现，但总觉得比城主大人，给他的感觉更强。
不，确切说，是要强得多。
看样子，出身帝都的那位贵公子，低头认栽也就罢了，如果想找回场子……啧啧，怕是一不小心，就会惹出大麻烦。
事实上，想找回场子是真的，但并没有什么麻烦。
因为，秦宇走出传送阵，来到京畿区域后，就径直找到镇守传送阵的帝都守备司军将，给他们看了一眼手中之物。
兵符，并不能表明身份，却代表眼前之人，背后至少是一位大将军，且手握重兵。
“阁下稍等，小人即刻通禀！”
恭敬行礼，此人不敢耽搁，转身匆匆离去。
破空声很快响起，两道身影联袂而来，其中一人，算是秦宇在西荒中，认识最早的一位，正是出身老叶家的叶勤主将。
他身边那位，想来就是现如今，帝都守备司另一位新晋主将，看着是一张生面孔。
远远看到这一幕，带人等在不远处的华袍公子，脸色一阵青白交加，再不敢乱动心思，远远行了一礼仓皇离去。
废话，随便亮出一块令牌，就能让帝都守备司两位主将匆匆赶来，这样的人物是好惹的？软柿子好捏，但铁板这玩意，谁踢谁是傻逼。
叶勤落下身影，沉声道：“阁下是谁？为何手持军中调遣兵符，要本将前来说话。”
秦宇翻手取出一物，“请叶勤主将，带此物求见陛下……便说罪人不敢擅自进宫，就等在此处。”
他摆手，“其余，叶勤主将不要多问，需知有些事情，知道多了未必就是好事。”
叶勤脸色微变，看了一眼兵符，又看了看流光溢彩，明显不是凡品的器物，深吸口气，“好。”
接过后他冲天而起，直奔帝宫。
第1633章 所谓同心同德
御前近身侍奉陛下的大宦官周明，不知犯了什么错，遭到陛下厌弃，这几年过的当真是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若非他早年办事还算规矩，在宫里有几分香火情，怕是熬不到现在，早就已经一命呜呼。
当年威风显赫，帝都一众大员都要笑脸相迎的大宦官，如今做着清扫御道的差事，佝偻着身子，一件半旧的黑色棉袍，袖口衣角沾了油渍后，又被磨的乌黑锃亮。
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今天的清扫工作，周明正抱着大扫帚喘气，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密集脚步声，正有不少人正狂奔而来。
心头骇了一跳，周明急忙低头转身退避在旁，宫里规矩大的很，发出这般动静来，可见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现如今的身份，就是宫里头一只臭虫，不赶紧躲避远点，被踩死了也是白死。
可很快发生的事，就让周明如在梦中，嘴唇抖着瞪大眼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干爹，您还愣着干什么？陛下口谕啊，让您梳洗更衣后，赶紧去书房外候着。您老这次可是真的苦尽甘来，以后看这宫闱里面，还有哪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敢对干爹您再有半点白眼。”
被一张张笑成花似的面孔拥簇着，回到了原先在宫里的住处，洗了个久违的热水澡，换上大宦官的制式长袍，一直来到了书房外，周明还恍惚着没有回过神来。
“哟，周明公公您来了？陛下可在里面，已经等了好一会，您赶紧进去吧，咱们老哥俩以后再喝酒叙旧。”当年相熟的一位大宦官，笑眯眯远远开口，可周明瞧的出，他眼神里很好奇，想来搞不清楚他这一个，已被打入泥浆中好几年的人，怎么突然就翻了身。
可事实上，周明自己也不清楚，当初突然被厌弃、打压是这样，今日突然起复也是这样。深吸口气，周明努力表现镇定，“我先去见陛下。”
通禀之后，怀揣敬畏、忐忑之心，周明躬身快步进去，跪在地上磕头，“奴才周明拜见陛下！”
九重之上，西荒大帝放下奏章，眼神落在他身上，“从今天开始，你就继续在御前当差。”
就只有这一句话，大帝没有给出解释，在陛下看来，应该是没有浪费时间的必要。
毕竟宫中宦官，都是天家的奴才，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莫非还要他为这些年的事道歉？若他当真做了，只怕周明才要吓个半死！
这便是弱者的悲哀，莫说此生兴衰难料，便是跌宕起伏之后，依旧摸不清头脑。周明自然万万想不到，他当初遭遇贬谪，与今日的突然翻身，皆是因为同一人。
而这个人，已经暗中跟西荒大帝见了面，说清楚了自己，从一开始就不得已而为之的“欺君大罪”。
具体内容及过程极为繁琐，环环相扣证据清晰，大概总结就是——当初他杀掉真正的黑暗主宰后，因向往上界荒域，一时冲动冒名顶替，再加上早前无知之下，做了一桩大错事，坏了西荒在碎界中的不解，根本不敢表明身份。
之后，深得陛下器重，一路晋升高位，内心始终焦虑不安，此番被算计死过一次，思虑再三痛改前非，愿意向陛下坦白，请求陛下能够宽宏大度，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云云。
秦宇这一次的确是冒险，却又绝非是，单纯而毫无半点准备。
在京畿之地，以调遣兵力的虎符，请动叶勤出面，当然不是什么“罪人内心惶恐”，只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转圜余地，实在事有不妥，也能按照与肉肉的计划，脱身离开西荒帝都，舍掉忠武侯这个身份也就是了。
这件事，就摆在明面上，所谓“先小人后君子”，西荒大帝看得到这些，反而会更愿意相信，秦宇的这个故事。这与人心算计有关，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必担心适得其反。
当然，大帝相信此事，更重要的原因是，秦宇的坦白是真的，经得住任何调查、推敲。也恰好契合了，大帝心底深处，一直存在的那个谜团——比如囚笼之地，疯癫不已的李四季，为何咬死忠武侯宁秦。
他当初的失败，落得如今地步，既然是拜宁秦所赐，想要他死当然是一件正常之事。
换一个人，敢犯下这般瞒天过海，肆意欺君的大罪，大帝早就一巴掌将他拍死，但对秦宇，他愿意听一听想一想，甚至连之前玩的小把戏，也能给
与足够容忍。
毕竟活着的忠武侯宁秦，远比一具尸体更加有用，尤其是在现如今的局势下。按照秦宇所言，他这次在蛮族境内出事，皆是出自那一族，处心积虑的算计，让他死了一次。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西荒大帝愿意相信秦宇，也是因为自他身上，的确感受到了一丝，尚未完全散去的死亡气机。他以国运加持自身，可借天道之力一问，那么借来一双洞察慧眼，自然也不难。
死而复生，其中涉及之事，西荒大帝并不完全清楚，但用膝盖想也知道，秦宇肯定为此吃了大亏。说什么死后重生大彻大悟，大帝对此一个字都不信，最多也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秦宇要借力西荒，向那一族复仇，按照他的说法，是这一次生死之变，丢了自身半数气运。而这东西，对他重要无比，若不能拿回来，未来便只要死路一条。
没错，关于这个桥段，是在肉肉提醒下，秦宇根据自身情况，借鉴的李如花之事。西荒大帝对于这点，并没有轻易相信，但在“慧眼”状态下，他看到了秦宇身上，确有一丝残余气运，微弱却又充斥着，暴戾反噬气机——当年，天牛独角中最后一丝血脉，与秦宇自身融合，所形成的九幽噬天逆转之势。
小蓝灯遮掩后，没人看得到，它收回了自身力量，便在西荒大帝眼前一览无余。他不知前因，如今理所当然认为，是秦宇死而复生后，所形成的自身气运变化。
其中根源，西荒大帝不甚明了，却能隐约察觉到，现如今的秦宇跟那一族之间，双方已是水火不容！
这跟之前，秦宇所说被那一族谋害，夺走一身半数气运，就能对的上了。更何况，那一族本就是通过夺运起家，才有了今时今日地位，做出类似事情都很正常。
当然最关键一点，西荒大帝通过当年，四个老四爪毁掉石神部图腾神石，看清了事情根脚，布局杀忠武侯宁秦的，的确是那一族。
此间种种，可互为证据，拼凑出了完整的证据链，再加上亲眼所见一幕，最终让西荒大帝思虑再三，相信秦宇所说，答应过往一切尽数不咎，此后君臣同心同德……否则，等待周明的就不会是，今日的突然起复，怕是不明所以就掉了脑袋。
不过所谓同心同德……听听也就罢了，大帝自觉现如今，对秦宇的根脚，更多了几分了解，有心算无心，只要费一些手脚，将秦宇掌控在手并非难事。
离开帝都之前的秦宇，在君臣“达成共识”后，并未忘记向西荒大帝，讨要了几件宫中内库宝物，用以“遮掩”自己一身气机，算是掩盖了身上一处看似不起眼，却十分关键的破绽。
周明欢天喜地离开，得到陛下亲口承诺，没有比这能更加令人心安，至于解释或者原因，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只要过得快活、舒坦，真相如何不重要，做个糊涂人，未尝不是一个聪明决定。
小人物也有自己的生存哲学，悲哀与否暂且不说，也总有几分自己的道理。
小宦官模样的李周青，自阴影中走出来，躬身行礼，“陛下，秦宇已经离开帝都。”
西荒大帝想了想，缓缓道：“对于此人，你怎么看？”
李周青皱眉几息，躬身道：“奴才觉得，至少从眼下看，秦宇值得陛下选择相信。”
西荒大帝没说话，挥了挥手。
李周青转身退后，消失在阴影中。
抬手揉动眉心，西荒大帝一步迈出，身影直接不见。
下一刻，他来到帝宫之中，那座雷池牢狱之中，眼眸森然如大湖，不起半点波澜。
一个时辰后，伴随着无尽雷霆轰鸣、咆哮，西荒大帝离开雷池。不知他究竟做了什么，又从李四季口中拿到了，怎样的答案，脸色比之前缓和许多。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浑身伤痕累累，倒在雷池中大口喘息的李四季，一双眼眸深处血色翻滚，充满阴冷之意。
若靠的足够近，仔细看他双眼，便可隐隐看到，其眼眸深处那片血色，有一弯浅浅月牙藏匿其中。
……
一辆马车，安静行驶在大道上，驾车的白芷依旧醒目。
秦宇揉着眉心，缓缓道：“关于我的坦白认罪，你觉得西荒大帝，最终信了几分？”
肉肉想了想，“七八之间。”
秦宇点头，
“我也觉得是这样，暂时倒也够了。”
他吸一口气，接着缓缓吐出，“现在，我们直接动身？”
“先去一个地方。”肉肉嘴角微翘，露出一丝嘲讽，“既然被我找到了，就得出力才行。”
秦宇不太明白，但见肉肉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也就没有多问，毕竟两人现在是真正过命的交情。
他闭上眼开始修炼。
三十年的倒计时，在醒来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了。如今的每一息每一秒，在秦宇眼中，都是弥足珍贵！
不想悲惨死去，就只能拼尽全力。
肉肉看了一眼，进入修炼状态的秦宇，嘴角勾了一下，旋即归于平静。
帝都中的事情，可不仅仅那么简单，秦宇去见西荒大帝时，她也并没有闲着。
当初在帝都时，就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妥，现今终于有了发现。
至于对方，之所以敢与她接触，想来也是察觉到了，她现如今的状态。
否则，再给它一百个胆子，也绝对不敢现身！
双方各有所需，达成了一项约定，西荒大帝那方面，再应付一波后，应该就问题不大。
想着想着，肉肉舔了舔嘴角，实在是因为，她对年岁足够老的东西，实在没啥抵抗力。
而躲在帝宫那座雷池中的那位，红彤彤的，看起来好吃极了。
她伸出手，一根树枝主动上前，摘下酒果随手一戳，仰头喝了几口，心想现如今的自个，居然连吃顿饭的能力，都快没有了吗？
不觉有些悲伤，再看面前的秦宇，就分外的碍眼。
嘶——
一个寒颤，倒吸冷气的秦宇，蓦地睁开双眼，“怎么了 ？”
肉肉冷笑一声，“没事！”
秦宇摇摇头，嘴角浮现苦笑，懒得想她为何突然发疯，闭眼继续修炼。
……
中荒神州。
十三楼。
作为这座天下，最山巅的修行之地，号称是跨入九天之上，那座白玉京的唯一途径，是天下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地方。
李家三代嫡系子弟李如花，便在今日，正式进入十三楼中，开启新的修炼生涯。
有一件事，大大出乎李家众人预料，那就是在李如花，动身前往十三楼时，便已经被授予了，家族长老身份。
一时间，更加璀璨耀眼！
“李师妹，我奉楼主之名，在此等你。”云霄之上，山巅破云而出，头顶日光璀璨若金，照耀的万里云海熠熠生辉。
眼前十三楼弟子明喆微笑开口，丰神俊秀，气度不凡。
李如花躬身行礼，“劳烦明师兄。”
明喆是当今天下，皇境之下最强十人之一，列第三位。曾与皇境一战，最终全身而退，传闻其真正实力还有隐藏，足有资格角逐第一。
哪怕李如花，在眼前这位，看似温和、宁静的年轻人面前，都不敢有丝毫不敬。
所谓当今天下，皇境之下最强十人，皆是只差半步便可鱼跃龙门，甚至因为其资质、底蕴等等，地位已不在半皇之下。
明喆眼神落在，李如花旁边之人身上，略微犹豫，缓缓道：“李师妹，每个十三楼的弟子，都有资格带一名侍从进入，他们将是你我日后修行路上，最好的帮手。”
话语隐晦，李如花却明白他的意思，行礼道：“明师兄好意，我知道了，但他的确就是，我最好的选择。”
君之蜜糖我之砒-霜……你看是块顽石，我看却是璞玉，类似的事情在修行世界中很多，毕竟人人机缘、际遇皆不相同。
明喆拱手，“是我冒昧了，还请师妹勿怪。”他微微一笑，拂袖一挥，“那，我们就走吧。”
一袖之后，云海瞬间分开，一条通天阶梯，出现在三人面前。
明喆当先前行，李如花跟随在后，而低头走在最后面，被她不顾族中反对，执意选为侍从的，正是已家破人亡的观海城陈商略。
如今他低眉顺眼，不敢表露半点，可眼眸深处却浮现出一丝波动。父亲，您在天之灵看到了吗？儿子现如今，正走在通往十三楼的天阶之上！
明喆扭头，看了一眼陈商略，又看了看神色平静李如花，这一刻眼神若有所思。
第1634章 贵客登门
枝头喜鹊叫喳喳，按照民老爷的说法，这是要有贵客登门，吩咐管家赶紧带着下人，仔细打扫庭院洒水净道，他自个换了一身崭新的富贵长袍，带人亲自去码头恭候。
管家连连点头，带着一众下人进入忙碌状态，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究竟是哪里来的贵客，居然让老爷如此上心？
莫非是，少爷母家的那位老爷子，不忿老爷不打招呼就拐跑了自己的宝贝外孙，今个怒气冲天打上门来？
可老爷明明说了，为避免那位老爷子路途奔波，落脚地就先瞒着老爷子，等一切安稳后他再主动去跟老泰山赔礼道歉。
这事少爷也答应了，亲自手书一封，去安抚老爷子的心情，信是他亲自送出去，老爷不放心还偷偷拆了看过，确定没问题啊。
摇摇头，管家决定不再多想，自家老爷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听吩咐做事就行了。
码头上，民老爷迎风而立，面朝大湖嘴角含笑，可如今嘴里却像是，嚼着一截上等黄连，滋味是可想而知。
活了这么多年，就算当初被一群老王八蛋联手，硬生生逼出老家，也不曾这么憋屈过，至少当初的老王八蛋们，也崩掉了好几颗牙而且。
更何况，帝都之中他已经低头，所谓可一可二不可三，再这么毫无底线，他岂非就要沦为，那位夫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欺人太甚！
咳……他虽然不是人，可这种做法还是太甚了。民老爷面带笑容暗暗咬牙，心想今个必须把事说清楚，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总要让那位夫人知晓，他不是个软面团！
有船只远远驶来，内心发狠的民老爷，急忙上前两步，一张老脸上的笑脸，顿时绽放开来。
船速降低，缓缓停靠在码头，看着走出来的主仆三人，民老爷远远挥手，“侯爷、夫人，小老儿在此等待多时，恭迎两位贵客驾临。”
秦宇神色平静，心中却有一丝奇怪，帝都时他并未与这位民老爷打过交道，但此刻眼前所见，分明就是个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丁点，属于修行者的气息泄露。
可普通人，显然是没资格成为，千岛郡中一座岛屿的主人，更加不可能让肉肉记在心里。所以表面看着越是普通，实际上就越不普通，这位民老爷，定是个厉害角色。
见肉肉没有说话的意思，秦宇微笑拱手，“冒昧前来，打搅了民老爷的清静，还请勿怪。”
民老爷笑容越发灿烂，“侯爷这话，当真是折煞小老儿了，您跟夫人能来长岛，咱们民家蓬荜生辉啊。”
他察言观色，见肉肉皱了皱眉，心头一个哆嗦，当即伸手虚引，“外头风大，家里已经备下一些简单茶点，侯爷、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秦宇点头，“叨扰了。”
主仆下船，民家仆人早就备好了马车，登车后一路顺利，很快来到新的民家大宅。
规模很大，门庭气势极足，秦宇下车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民老爷道：“乡野荒僻庭院，除了占地大些，没甚精巧之地，倒是让侯爷见笑了。”
秦宇笑了笑，“民老爷过谦，您这座宅院，当真很不错……至少
，比我在帝都里那座宅子要好太多。”
气机感应之中，察觉到天地大网，对眼前这方宅院，约束竟极为宽松，更像是一种默契与尊重，其中意味细思可知。
民老爷穿着一件，常见的老财款式长袍，看似富贵气十足，可实际上却是真的，极其深不可测啊！
“侯爷过誉，过誉！”民老爷看过来一眼，心头有些纳闷，心想区区一个主宰初，也能瞧出他这宅院的深浅？
不过再想想，忠武侯既然能够，做这位夫人的男人……咳咳，哪怕只是名义上，又岂会是寻常之辈？有此能力，才算是正常。
“侯爷、夫人，请！”
洒扫一净，宅院更显清幽，走在砖石铺就的内道上，远远看到一片流光溢彩景象。
见秦宇眼神看过去，民老爷微笑道：“是咱们西荒流光城里，出产的流光瓦，价格贵了一些，可看着的确好看。侯爷、夫人的住处，就在那片覆盖了流光瓦的宅院里，晚上星辰洒落光辉时，还会另有一番景象。”
一边闲说，一边在前带路，民老爷从容自若，谈吐风趣至极。
肉肉从始至终，保持着面无表情姿态，只是嘴角处，偶尔浮现一丝令人心惊胆颤的冷笑。
当然，心惊胆颤的是民老爷，他之前觉得，自己看破了这位夫人身上的问题，可现如今见了面，又觉得没有太大把握。如何抉择，内心纠结至极，毕竟他就只有一个儿子。
进客厅，分宾主落座，已有民家婢女，准备好了茶点。茶水不俗，定是顶尖的仙家茶树出产，出乎意料的是，糕点居然也很好吃。
品尝过了“根人”大厨手艺的秦宇，能给出“很好吃”的评价，已经难能可贵。
肉肉突然开口，“这糕点做的不错，该赏！”
民老爷略微犹豫，笑道：“既然夫人说该赏，那就叫厨子过来，亲自拜谢夫人，也算是他的一桩福气。”
他挥挥手，自然有下人匆匆离去，很快那个不知为何，跟着一起离开帝都，又成了自家老爷小厨房一员的早餐摊老板，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便出现在客厅里。此刻他额头冒汗，身上还喘着白色围裙，不断搓着手，看样子被突然叫来很是无措。
“阿来，忠武侯夫人喜欢你的糕点，叫你过来，是接夫人的赏，还不赶紧磕头。”
名叫阿来的老厨子，脸上微微涨红，急忙跪下来恭恭敬敬磕头行礼，“谢夫人赏！”
白芷走出来，将一块石头，放在他手中。这石头流光溢彩，是当初石神部那块图腾神石的碎片之一，算是值一点儿小钱。
老厨子脸上涨得更红，像是抱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求助似的看向自己老爷，收不是不收也不是。
民老爷略微沉吟，微笑道：“既然是夫人给你的赏，那就收下吧，再给夫人磕个头。”
“磕头就不必了。”肉肉淡淡开口，眼眸明亮，“你做的糕点，我喜欢的很，愿不愿意跟着我走？放心，民老爷这边，我自然会给一笔，非常丰厚的赎身钱，不会让他亏本。”
“至于同不同意……”她抬头看过来，嘴角微翘，“我觉得民老爷，应该不会为了一个厨子，就驳了
我的脸面吧。”
民老爷苦笑，毫不犹豫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您能瞧得上他，是这厨子的福分！阿来，从今天开始，你就不再是，咱们府上的厨子了，愿意去哪都行。”
老厨子脸色发白，连连摆手，“老爷，我受了您大恩，还没有回报呢，这辈子哪都不会去。您不要我做民家的厨子，那我就做回老本行，借您家这岛屿一块地方，支个摊位也就是了。”
他看了眼肉肉，一脸小心翼翼，“夫人，您看得上小人厨艺，的确是我的福分，是小人不识抬举了，要打要杀都随您处置！”
肉肉低头，看着跪在面前的厨子，“真不答应？我这人脾气不好，你家老爷是知道的，既然你都说了随我处置，到时候可别后悔。”
民老爷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说话。
老厨子掷地有声，“不后悔，我甘心受夫人处置。”
白芷眼中，爆开一团寒光，在她看来能被夫人看重，是这个老厨子天大的福分。
居然敢拒绝夫人，实在该死！
肉肉瞥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不愿意就算了，只当咱们没这个口福。”
一语双关，听得民老爷额头冒汗，心头越发没底。
“挖人不成，心情不慎美丽，我有些累了，安排人带咱们去休息吧。”肉肉起身开口，面无表情语态冷硬。
秦宇并不觉得，因此便丢了颜面，毕竟他很清楚，如果不是肉肉……恐怕，他都没机会走进这客厅，坐下来喝一杯茶。
不过，颜面这种东西，该留的还是留一点，弄的太过僵硬了，终归不算是好事。
“那就麻烦民老爷了。”
民老爷笑容满面，“应该的应该的，来人啊，带侯爷、夫人前去休息，一定用心伺候。”
等主仆三人离开，民长京抹了一把额头冷汗，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咕咚”“咕咚”两口喝完，瞪眼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老厨子，“你胆子是真不小！”
老厨子伸出手，“老爷，麻烦您搭把手，腿软起不来。”
民长京冷笑一声，“爬不起来就跪着……老爷我现在，也腿软着呢。”
他是真的有些怕！
刚才客厅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那位侯爷夫人，虽是端坐不动，可看他们两人的眼神，就像是盯着碗里的肥肉。好似下一刻，就会一筷子伸过来，夹住两人的命门，转手送进嘴里大口咀嚼。
酥烂可口！
客厅安静下去，过了好一会，老厨子才爬了起来，脸色微白，“老爷，您怎么招惹到了，这位夫人啊？”
一句话，差点让民长京跳脚大骂？我招惹她奶奶个腿的招惹啊！天地良心，这可真的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咱都抛家舍业，从帝都跑到这荒郊野岭来了，这位夫人都还死咬着不松嘴，我能有什么办法？
一想到事情起因，是当初那只九尾，民长京就恨的咬牙切齿，他娘的老子果然跟妖族是天生反冲。
如果事情重来一遍，他绝不再讲什么狗屁旧情，一巴掌就把那只骚狐狸给拍死，毁尸灭迹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