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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全文阅读

作者:金庸     书剑恩仇录txt下载     书剑恩仇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回 我见犹怜二老意 谁能遣此双姝情

    关明梅抱着霍青桐下树叫她先吞服一颗雪参丸。霍青桐吞了下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

    田中直冒上来登时全身舒泰。关明梅道:“你真造化得了这灵丹妙药就好得快了。”

    陈正德冷冷的道:“就是不吃这药也死不了。”关明梅道:“难道说你宁愿青儿多受苦

    楚?”陈正德道:“要是我啊宁可死了也不吃他的药丸。你呢?就算身上没病也想吃

    他给的药。”关明梅怒火上冲正要反唇相讥见霍青桐珠泪莹然楚楚可怜就忍住不说

    了把她负在背上向北而去。陈正德跟在后面一路唠唠叨叨的说个不休。

    三人回到玉旺昆双鹰的居所。霍青桐服药后再睡了一觉精神便好得多了。关明梅坐在

    她床边询问干么一个人带病出来。霍青桐把计歼清兵、途遇三魔等事详细说了可是始终

    没说出走的原因。关明梅性子急躁不住追问。霍青桐对师父最为敬爱不再隐瞒哭道:

    “他……他和我妹子好我调兵的时候……爹爹和大伙儿都疑我有私心。”关明梅跳了起

    来叫道:“就是你送短剑给他的那个甚么陈总舵主?”霍青桐点点头。关明梅怒道:“这

    人喜新弃旧你妹子又如此没姊妹之情。两人都该杀了。”霍青桐急道:“不不……”关

    明梅道:“我去给你算这笔账!”说着冲出房去。陈正德听得妻子大叫大嚷忙过来看两

    人在门边险些一撞。关明梅道:“跟我来!去杀两个负心无义之人!”陈正德道:“好!”

    夫妻俩奔了出去。霍青桐跳起身来要追出去说明原委身上却只穿着内衣心头一急晕

    了过去。待得醒转师父和师公早已去得远了。她知这两人性子急躁异常武功又高陈家

    洛一人决计敌不过如真把他和妹子杀了那如何是好?当下顾不得病中虚弱上马赶去。

    一路上关明梅说天下负心男子最是该杀气愤愤的道:“青儿这把古剑是罕有的珍物好心

    送了给他对他何等看重?他却将青儿置于脑后又看上了她的妹子真该千刀万剐”。陈

    正德道:“青儿的妹子怎地也如此无耻抢夺亲姊姊的人把她气成这副样子。”双鹰走到

    第三天上见前面沙尘扬起两骑马从南疾驰而来。关明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陈正德

    问道:“甚么?”这时也已看清迎面驰来的正是陈家洛便即伸手拔剑。关明梅道:“慢

    着你瞧他们坐骑多快纵马一逃可追不上了。咱们假装不知慢慢下手不迟。”陈正德

    点点头两人迎了上去。陈家洛也见到了他们忙催马过来下马施礼道:“有幸又见到

    两位前辈。两位可见到霍青桐姑娘么?”关明梅心中痛骂:“你还假惺惺的装作惦记她。”

    说道:“不见呀!有甚么事情?”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极美的少女纵马来到跟前。陈家

    洛道:“那是你姊姊的师父快下来见礼。”香香公主下马施礼笑道:“我常听姊姊说起

    两位。你们见到我姊姊吗?”陈正德心想:“怪不得这小子要变心她果然比青儿美得

    多。”关明梅心想:“小小姑娘居然也如此奸滑。”她不露声色假问原委。陈家洛说

    了。关明梅道:“好咱们一起找去。”四人并辔同行向北进。关明梅见两人都是面有

    忧色心想:“做了坏事内心自然不安但不知他们找寻青儿为了甚么。两人一起来多

    半是存心把她气死。”越想越恨落在后面悄声对丈夫说道:“待会你杀那男的我杀那

    女的。”陈正德点头答应。到得傍晚四人在一个沙丘旁宿营吃过饭后围坐闲谈。香香公

    主从囊中取出一枝牛油蜡烛点起。双鹰在火光下见两人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芍药笼烟

    真是一对璧人暗暗叹息:“这般的人才心术却如此之坏。”

    香香公主问陈家洛道:“你说姊姊当真没有危险?”陈家洛实在也十分担忧但为了安

    慰她说道:“你姊姊武功很好人又聪明几万清兵都给她杀了一定没事。”香香公主

    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听他说姊姊没事就不再有丝毫怀疑说道:“不过她有病找到

    她后还是劝她回去休息的好。”陈家洛点头道:“是。”关明梅认定他们是一搭一挡的演

    戏气得脸都白了。香香公主忽向陈正德道:“老爷子咱们来玩个游戏好吗?”陈正德向

    妻子一望。关明梅缓缓点头示意别让对方起疑。陈正德说:“好!甚么游戏?”香香公主

    向关明梅和陈家洛一笑道:“你们也来好不好?”两人点头同意。

    香香公主把马鞍子拿过来放在四人之间在鞍上放了一堆沙按得结实再在沙堆上放

    一枝小蜡烛说道:“咱们用这把小刀将沙堆上的沙一块块的切下来切到最后谁把蜡

    烛弄掉下来就罚他唱歌、讲故事、或者跳舞。老爷子先来。”把小刀递给了陈正德。

    陈正德几十年没玩孩子们的玩意了这时拿着小刀脸上神情甚是尴尬。关明梅一推他

    手肘道:“切吧!”陈正德嘻嘻一笑把沙堆切下了一块将小刀交给妻子。关明梅也切

    了一块轮不到三个圈沙堆变成了一条沙柱比蜡烛已粗不了多少只要稍微一碰蜡烛

    随时可以掉下。陈家洛拿小刀轻轻在沙柱上挖了一个凹洞。香香公主笑道:“你坏死啦!”

    接过小刀在另一边挖了个小孔。这时沙柱已有点摇晃陈正德接过小刀时右手微微颤抖。关

    明梅笑骂:“没出息。”香香公主笑着代他出主意道:“你轻轻挑去一粒沙子也算。”陈

    正德依言去挑手上劲力稍大沙柱一晃坍了蜡烛登时跌下陈正德大叫一声。香香公主

    拍手大笑。关明梅与陈家洛也觉有趣。香香公主笑道:“老爷子你唱歌呢还是跳舞?”陈

    正德老脸羞得通红拚命推搪。关明梅与丈夫成亲以来不是吵嘴就是一本正经的练武又

    或是共同对付敌人从未这般开开心心的玩耍过眼见丈夫憨态可掬心中直乐笑道:

    “你老人家欺侮孩子那可不成!”陈正德推辞不掉只得说道:“好我来唱一段次腔

    贩马记!”用小生喉咙唱了起来唱到:“我和你少年夫妻如儿戏还在那里哭……”不

    住用眼瞟着妻子。关明梅心情欢畅记起与丈夫初婚时的甜蜜如不是袁士霄突然归来他

    们原可终身快乐。这些年来自己从来没好好待他常对他无理怒可是他对自己一往情

    深有时吃醋吵嘴那也是因爱而起这时忽觉委屈了丈夫数十年心里很是歉然伸出手

    去轻轻握住了他手。陈正德受宠若惊只觉眼前朦胧一片原来泪水涌入了眼眶。关明梅见

    自己只露了这一点儿柔情他便感激万分可见以往实在对他过份冷淡向他又是微微一

    笑。这对老夫妻亲热的情形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都看在眼里相视一笑。四人又玩起削沙游

    戏来。这次陈家洛输了他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天山双鹰对这故事当然很熟但这时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梁祝是有情人而不能成为眷属自己夫妇却能白偕老虽然过去几

    十年中颇有隔阂龃龉这时却开始融洽临到老来两情转笃确是感到十分甜美。

    香香公主第一次听到这故事她起初不断好笑说梁山伯不知祝英台是女扮男装实在

    笨死啦。陈家洛心想:“我不知李沅芷是女扮男装何尝不笨?”转念又想也正因此而得

    与香香公主相爱却又未免辜负了霍青桐的一番心意喜愧参半不由得叹了口气。接着陈

    正德又输了一次他却没有甚么好唱的了。关明梅道:“我来代你我也讲一个故事。”香

    香公主拍手叫好。关明梅讲的是王魁负桂英的故事。

    夜已渐深香香公主感到身上寒冷慢慢靠到关明梅身边。关明梅见她娇怯畏寒轻轻

    把她搂住又把她被风吹乱了的秀理了一理。关明梅讲这故事本想在杀死二人之前教训

    一顿让他们自知罪孽死而无怨讲到一半只觉香气浓郁似乎身处奇花丛中住口低

    头看时见香香公主已在自己怀中睡着了。天山双鹰并无子女老夫妇在大漠之中有时实在

    寂寞异常。关明梅忽想:“要是我们有这样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儿可有多好!”这时烛火已

    被风吹熄淡淡星光下见她脸露微笑右臂抱住自己身体就如小儿抱着母亲一般。陈正德

    道:“大家休息吧!”关明梅低声道:“别吵醒她!”轻轻站起把她抱入帐篷取毡毯给

    她盖上只听她在梦中迷迷糊糊的道:“妈拿点羊奶给我小鹿儿吃别饿坏了它。”关明

    梅一怔道:“好你睡吧!”轻轻退出心想:“她明明是个天真无邪、心地善良的孩

    子怎会做出这等事来?”见陈家洛另支帐篷与香香公主的帐篷隔得远远地微微点头。

    陈正德走过来低声道:“他们不住一个帐篷。”关明梅点点头。陈正德又道:“他还不睡

    反来覆去的尽瞧着那柄剑。等他睡了再下手呢还是过去指明他的罪给他来个明白的?”

    关明梅很是踌躇道:“你说呢?”陈正德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浑无杀人的心思说道:

    “咱们且坐一会等他睡着了再杀让他不知不觉的死了吧。”

    陈正德携了妻子的手两人偎倚着坐在沙漠之中默默无言。不久陈家洛进帐睡了。又

    过了半个时辰陈正德道:“我去瞧瞧他睡着了没有。”关明梅点点头可是陈正德并不站

    起口里低低哼着不知什么曲调。关明梅道:“好动手了吧?”陈正德道:“应该干了。”

    但两人谁也没先动显是都下不了决心。天山双鹰生平杀人不眨眼江湖上丧生于他们手下

    的不计其数这时要杀两个睡熟的人竟然下不了手。渐渐星移斗转寒气加甚老夫妻俩

    互相搂抱。关明梅把脸藏在丈夫的怀里陈正德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过不多时两人都睡着

    了。第二天早晨陈家洛与香香公主醒来见二老已经离去都感奇怪。香香公主忽道:“你

    瞧那是甚么?”陈家洛转头一看见平沙上写着八个大字:“怙恶不悛必取尔命”。每

    个字都有五尺见方想是用剑尖划的。陈家洛皱起眉头细思这八个字的含意。香香公主不

    识汉字问道:“画的甚么?”陈家洛不愿令她担心道:“他们说有事要先走一步。”香

    香公主道:“姊姊这两位师父真好……”话未说完突然跳起惊道:“你听!”陈家洛也

    已听得远处隐隐一阵阵惨厉的呼叫忙道:“狼群来啦快走!”两人匆忙收拾帐篷食水

    上马狂奔。就这样一耽搁狼群已经奔到幸而两人所乘的坐骑都神骏异常片刻之间即把

    狼群抛在后面。群狼饥饿已久见了人畜舍命赶来虽然距离已远早已望不见踪影还

    是循着沙上足迹一路追踪。陈家洛和香香公主跑了半日以为已经脱险下马喝水刚生

    了火要待煮食狼嗥又近。两人疾忙上马到天黑时估计已把狼群抛后将近百里才支起帐

    篷宿歇睡到半夜那白马纵声长嘶乱跳乱嘶把陈家洛吵醒只听得狼群又已逼近。两

    人不及收拾帐篷提了水囊干粮立即上马。这般逃逃停停在大漠中兜了一个大弧形始

    终摆脱不了狼群的追逐却已累得人困马乏。那红马终于支持不住倒毙于地两人只得合

    骑白马逃生。白马载负一重奔跑愈慢到第三日上已不能把狼群远远抛离。

    陈家洛心想:“若非这马如此神骏早已累死全亏得它接连支持了两日两夜但只要

    再跑半日也非倒毙不可。”又行了一个多时辰见左有些小树丛纵马过去下马说

    道:“且在这里守着让马休息。”和香香公主合力堆起一堵矮矮的沙墙采了些枯枝放在

    墙头生起火来霎时间成为一个火圈将二人一马围在中间。

    布置好不久狼群便已奔到。群狼怕火在火圈旁盘旋号叫却不敢逼近。陈家洛道:

    “等马气力养足了再向外冲。”香香公主道:“你说能冲出去么?”陈家洛心中实在毫无

    把握但为了安慰她说道:“当然行。”

    香香公主见那些饿狼都瘦得皮包骨头不知有多少天没吃东西了道:“这些狼也很可

    怜。”陈家洛笑了一笑心道:“这孩子的慈悲心简直莫名其妙我们快成为饿狼肚里的食

    物了她却在可怜它们还不如可怜自己吧。”望着她双颊红晕肌肤白得真像透明一般

    再见火圈外群狼露出又尖又长的白牙馋涎一滴滴的流在沙上呜呜怒嗥只待火圈稍有空

    隙就会扑将上来不觉一阵心酸。

    香香公主见到他这等爱怜横溢的目光知道两人活命的希望已极微小走近身去拉着

    他手说道:“和你在一起我甚么也不怕。我俩死了之后在天国里仍是快快活活的永不

    分离。”陈家洛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心想:“我可不信有甚么天国。那时她在天上我却在

    地狱里。”又想:“她穿了白衣倚在天堂里白玉的栏干上。她想着我的时候眼泪一滴滴

    的掉下来。她眼泪一定也是香的滴在花上那花开得更加娇艳芬芳了……”香香公主转过

    头来见他嘴角边带着微笑脸上却是神色哀伤叹了一口气正要合眼忽见火圈中有一

    处枯枝渐渐烧尽火光慢慢低了下去。她叫了一声跳起身去加柴三头饿狼已窜了进来。

    陈家洛一把将她拉在身后。白马左腿起处已将一头狼踢了出去。陈家洛身子一偏抓住一

    头巨狼的头颈。向另一头灰狼猛挥过去那狼跳开避过又再扑上。另外两头狼又从缺口中

    冲进。陈家洛用力一掷将手中那狼抛将过去三头狼滚作一团互相乱咬狂叫出了火

    圈。他拾起地下烧着的一条树枝向大灰狼打去。那狼张开大口人立起来咬他咽喉。他手

    一送将一条烧红的树枝塞入狼口两尺来长的树枝全部没入那狼痛彻心肺直向狼群中

    窜去滚倒在地。陈家洛在缺口中加了柴眼见枯枝愈烧愈少心想只得冒险去捡。好在树

    木就在身后相距不过十余丈于是左手拿起钩剑盾右手提了珠索对香香公主道:“我

    去捡柴你把火烧得旺些。”香香公主点头道:“你小心。”可是并不在火中加柴。她知道

    这一点儿枯枝培养着两人生命之火火圈一熄两人的生命之火也就熄了。

    陈家洛剑盾护身珠索开路展开轻功向树丛跃去。群狼见火圈中有人跃出猛扑上

    来当先两头早被珠索打倒。他三个起落已奔近树旁这些灌木甚为矮小不能攀上避

    狼当下左手挥动钩剑盾右手不住攀折树枝。数十头饿狼圈在他身边作势欲扑每次冲

    近都被盾上明晃晃的九枝钩剑吓退他采了一大批柴用脚踢拢俯身拿珠索一缚。就在

    这时一头恶狼乘隙扑上他剑盾一挥那狼登时毙命但剑上有钩狼身钩在剑上落不下

    来余狼连声咆哮。他急忙用力一扯把狼尸扯下来掷出。群狼扑上去抢夺咬嚼。他乘机提

    起那捆树枝回进火圈。

    香香公主见他无恙归来高兴得扑了上来纵身入怀。陈家洛笑着揽住了她把树枝往

    地下一掷抬起头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火圈中竟然另有一人。那人身材魁梧身上衣

    服已被饿狼撕得七零八落手中提剑全身是血脸色却颇为镇静冷冷的望着他正是死

    对头火手判官张召重。两人相互瞪视都不说话。香香公主道:“他从狼群中逃出来想是

    瞧见这里的火光奔了过来。你瞧他累成这样子。”从水囊中倒了一碗水递过。张召重接

    住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伸袖子在脸上一抹揩去汗血。香香公主“呀”的一声叫了出

    来认出他是在兆惠大营中曾与陈家洛打斗的那个武官后来在沙坑中又曾与文泰来等恶战

    过的。陈家洛剑盾挡胸珠索一挥叫道:“上吧!”

    张召重目光呆滞突然仰后便倒原来他救了和尔大后出来追踪陈家洛和香香公主

    中途也遇上了狼群。和尔大为狼群所咬他仗着武功精绝连杀数十头恶狼夺路逃命在

    大漠中奔驰了一日一夜坐骑倒毙只得步行奔跑无饮无食又熬了一日远远望见火

    光拚命抢了进来。他全仗提着一口内息苦撑一松劲后再也支持不住晕了过去。香香公

    主要过去救护陈家洛一把拉住道:“这人阴险万分别上他当。”过了半晌见他毫无

    动静这才走近察看。香香公主拿些冷水浇在他额头上又在他口里灌了些羊乳。张召重悠

    悠醒来喝了半碗羊乳重又睡去。陈家洛心想鬼使神差教这大奸贼送入我手这时要杀

    他不费吹灰之力但乘人之危非大丈夫行径而且喀丝丽心地仁善见我杀这无力抗拒之

    人必定不喜。但要是饶了他等他养足力气自己可不是他敌手。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

    一望见香香公主望着张召重眼中露出怜悯之意。陈家洛一见到她这副眼神当即决定再

    饶这奸贼一次心想眼下三人共处绝境这厮武功卓绝待他力气复原却是杀狼的一个好

    帮手两人合力或能把香香公主救出单靠自己却万万不能于是也喝了几口羊乳闭目

    养神。

    过了一会张召重醒了过来。香香公主递了一块干羊肉给他替他用布条缚好腿上几处

    狼牙所咬的伤痕。张召重见他两人以德报怨不觉惭愧垂头不语。陈家洛道:“张大哥

    咱们现今同在危难之中过去种种怨仇只好暂时抛在一边总要同舟共济才好。”张召重

    道:“不错咱俩现在一斗三人都成为饿狼腹内之物。”他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精神力气

    稍复暗暗盘算脱困之法心想:“天幸这两人又撞在我手里。三人都被群狼吃了那没有

    话说。如能脱却危难须当先制人杀了这陈公子再把这美娃娃掳去。今后数十年的功

    名富贵是拿稳的了。”陈家洛心想如此僵持下去如何了局见到火圈外有许多狼粪想起

    霍青桐烧狼烟传讯之法于是用珠索把狼粪拨近聚成一堆点燃起来一道浓烟笔直升向

    天际。张召重摇头道:“就算有人瞧见也不敢来救。除非有数千大军才能把这许多恶狼

    赶开。”陈家洛也知这法子无济于事但想聊胜于无不妨寄指望于万一。

    天色渐晚三人在火圈中加了树枝轮流睡觉。陈家洛对香香公主低声道:“这人很

    坏我睡着时你得加意留心着他。”香香公主点头答应。陈家洛把树枝堆在他与张召重之

    间防他在自己睡着时突施暗算香香公主可无力抵御。睡到中夜突然狼嗥之声大作震

    耳欲聋三人惊跳起来。只见数千头饿狼都坐在地下仰头望着天上月亮齐声狂嗥声调

    凄厉实是令人毛骨悚然。叫了一阵数千头饿狼的声音又倏然而止。这是豺狼数万年世代

    相传的习性直至后来驯伏为狗也常在深夜哭叫一阵。

    次日黎明三人见狼群仍在火圈旁打转毫无走开之意。陈家洛道:“只盼有一队野骆

    驼经过才能把这些恶鬼引开。”突然远处又有狼嗥向这边奔来。张召重皱眉道:“恶鬼

    越来越多了。”尘沙飞扬之中忽见三骑马向这边急奔而来马后跟着数百头狼。等到马上

    乘者瞧见这边饿狼更多想从斜刺里避开这边的饿狼已迎了上去登时把三骑围在垓心。

    马上三人使开兵器奋力抵挡。香香公主叫道:“快去接他们进来呀!”陈家洛对张召重

    道:“咱们救人去。”两人手执兵器向三骑马冲去两下一夹攻杀开一条血路把三骑

    接引到火圈中来。只见一匹马上另有一人双手反绑伏在马鞍之上身子软软的不知是死

    是活看打扮是个回人姑娘。那三人跳下马来一人把那回人姑娘抱下。香香公主忽然惊

    叫:“姊姊姊姊!”奔过去扑在那女子身上。陈家洛吃了一惊香香公主已把那女子扶

    起只见她玉容惨淡双目紧闭正是翠羽黄衫霍青桐。原来霍青桐扶病追赶师父师公不

    久就遇到关东三魔她无力抵抗拔剑要想自尽被顾金标扑上夺去长剑登时擒住。关东

    三魔擒得仇人欢天喜地。依哈合台说当场把她杀了给三位盟兄弟报仇。顾金标却心存

    歹念说要擒回辽东在三位盟兄弟灵前活祭。顾金标是把兄执意如此哈合台拗他不

    过。当下一同回马启程东归。走了一天被霍青桐故意误指途径竟在大漠中迷失方向。这

    天远远看见一道黑烟只道必有人家径自奔来哪知却是陈家洛烧来求救的狼烟。顾金标

    见陈家洛纵上来要抢人虎叉呛啷啷一抖喝道:“别走近来你要干么?”霍青桐全身虚

    弱在狼群围攻中已晕了过去这时悠悠醒转斗然间见到陈家洛与妹子心中一股说不出

    的滋味不知是伤心还是欢喜。香香公主对陈家洛哭道:“你快叫他放开姊姊。”陈家洛

    道:“你放心!”转头对顾金标道:“你们是甚么人?为甚么擒住我的朋友?”滕一雷抢上

    两步挡在顾金标身前冷冷打量对面三人说道:“两位出手相救在下这里先行谢过。

    请教两位高姓大名。”陈家洛未及回答张召重抢着道:“他是红花会陈总舵主。”三魔吃

    了一惊滕一雷又问:“请教阁下的万儿。”张召重道:“在下姓张草字召重。”滕一雷

    咦了一声道:“原来是火手判官怪不得两位如此了得。”当下说了自己三人姓名。陈家

    洛暗暗愁心想群狼之围尚不知如何得脱接连又遇上这四个硬对头现下只有设法要他

    们先行放开霍青桐再说说道:“咱们的恩仇暂且不谈眼前饿狼环伺各位有何脱险良

    方?”这句话把三魔问得面面相觑答不出来。哈合台道:“要请陈当家的指教。”陈家洛

    道:“咱们合力御狼或许尚有一线生机。要是自相残杀转眼人人都填于饿狼之腹。”滕

    哈两人微微点头顾金标怒目不语。陈家洛又道:“因此请顾老兄立即放了我这朋友。大伙

    共筹退狼之策。”顾金标道:“我不放你待怎样?”陈家洛道:“那么咱们七人之中轮

    到你第一个去喂狼。”顾金标虎叉一抖喝道:“我却要先拿你去喂狼!”陈家洛道:“我

    这朋友你是非放不可!咱俩不动手大家也未见得能活只要一动手不论谁胜谁败总是

    闹个两败俱伤那就死定了。顾朋友三思吧。”

    滕一雷低声道:“老二先放了再说。”顾金标好容易把一个如花似玉的霍青桐擒到在

    手这时宁可不要性命也不肯放不住摇头。滕一雷心下盘算:“我们三人对他三人人数

    是一样。但听说火手判官剑术拳法是武林中数一数二人物。瞧这姓陈的适才杀狼身手也

    着实了得。这美貌少女既与他们在一起手下想必不弱。当真打起来只怕不是对手。”他

    这一思量不觉气馁低声道:“老二你放下放?闹起来我可无法帮你。”顾金标过不了

    这色字关执迷不悟他也知道张召重的名气决定单独向形貌文弱的陈家洛挑战恶狠狠

    的道:“你如赢得我手中虎叉把这女子拿去便了。是英雄好汉咱二人就单打独斗一决

    胜败。”陈家洛实不愿这时在狼群之中自相残杀微微沉吟尚未答话张召重已抢着道:

    “你放心我谁也不帮就是。”这句话似是对陈家洛说其实却是说给顾金标听要他不必

    疑虑尽管挑战。

    顾金标大喜叫道:“你要是不敢那就别管旁人闲事。否则的话拳脚兵刃兄弟都

    可奉陪。我三个盟弟都丧在红花会手里此仇岂可不报?”最后这句话却是说给滕哈二人听

    的意思说我是为了公愤并非出于私欲你们可不能袖手不理。陈家洛向霍青桐姊妹一

    望见霍青桐脸露怨愤香香公主焦虑万状把心一横想道:“这姊妹两人都对我有情

    我今日为她们死了报答了她们的恩义也免得我左右为难伤了她们手足之情。”慨然

    道:“这位姑娘是我好朋友我拚得性命不在也要你放。”霍青桐眼圈一红心想他对我

    倒也不是全无情义。顾金标道:“我也拚得性命不在决不肯放。”张召重笑道:“好吧

    那么你们拚个你死我活吧。”三魔听他语气已辨出他对陈家洛颇有幸灾乐祸之心。

    陈家洛道:“咱二人拚斗不论是你杀了我还是我杀了你对别人都无好处。这样

    吧咱二人一起出去杀狼。谁杀得多就算谁胜。”他想这法子至少可稍减群狼的威胁不

    致把御狼的力量互相抵消。哈合台先赞成鼓掌叫好。张召重道:“要是陈当家的得胜

    顾二哥就把这位姑娘交给他。要是顾二哥杀的狼多陈当家的不得再有异言。”陈家洛和顾

    金标怒目相视俱不答应只因杀狼之事谁都没必胜把握可是又决不能让霍青桐落入对

    方手里。陈家洛心想:他使猎虎叉一定擅于打猎或许杀狼有高强手段。顾金标却想:他

    要比赛杀狼料来有相当把握我偏不上他的当说道:“你要和我斗那就是拚赌性命。

    轻描淡写的玩意可没兴致陪你玩。”张召重忽道:“在下与三位今日虽是初会但一向是

    很仰慕的。至于陈当家的呢我们过去颇有点过节但此刻也不谈了。我双方谁也不帮。现

    今我有个主意既可一决胜败双方也不伤和气。各位瞧着成不成?”滕一雷听他说与陈家

    洛有梁子心中一喜忙道:“张大哥请说。火手判官威震武林主意必定是极高明的。”

    张召重微微一笑道:“不敢。咱们身处狼群包围之中自相拚斗总是不妙。陈当家的你

    说是不是?”陈家洛点点头。张召重又道:“比赛杀狼吧这位顾二哥又觉得太过随便不

    是好汉行径。我献一条计策:你们两位赤手空拳的一起走入狼群谁胆小先逃了回来谁

    就输了。”众人听了都是心中一寒暗想此人好生阴毒赤手空拳的走入狼群谁还能活

    着性命回来?张召重又道:“要是哪一位不幸给狼害了另一位再回进火圈也算胜了。”

    陈家洛双眉一扬说道:“要是咱两人都死了那怎样?”哈合台道:“我敬重你是条好汉

    子着落在我身上释放这位姑娘就是。”陈家洛道:“哈兄的话我信了这位姑娘你们可

    也不能欺侮她。”伸手向香香公主一指。哈合台道:“皇天在上我答应了陈当家的。如有

    异心教恶狼第一个吃我。”陈家洛抱拳道:“好多谢了。”心中盘算已定别说狼群围

    伺就算一条狼也没有自己孤身遇上这四个强敌也必有死无生现下舍了自己一条性

    命如能侥天之幸救出霍青桐姊妹那也心愿已足汉家光复的大业只好偏劳红花会众

    兄弟了把剑盾珠索往地下一掷向顾金标一摆手道:“顾朋友走吧!”顾金标拿着虎

    叉踌躇不决。他虽是亡命之徒但要他空手走入狼群可实在不敢。张召重只怕赌赛不

    成激他道:“怎么?顾朋友有点害怕了吧?这本来很是危险。”顾金标仍是沉吟。香香公

    主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是见到各人神色紧张。霍青桐却每句话都听在耳里见陈家洛甘愿

    为她舍命心中感动异常叫道:“你别去!宁可我死了也不能让你有丝毫损伤。”她平

    素真情深藏不露这时临到生死关头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只听得当啷一声一柄猎虎叉

    掷在地下。顾金标见她对陈家洛如此多情登时妒火中烧。他性子狂暴脾气一作那就

    是天不怕地不怕了叫道:“我就是给豺狼咬掉半个脑袋也不会比你这小子先回来。走

    吧!”陈家洛向霍青桐和香香公主一笑并肩和顾金标向火圈外走去。霍青桐吓得又要晕

    去叫道:“别……别去……”香香公主却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珠茫然不解。两人正要

    走出火圈滕一雷忽然叫道:“慢着。”两人停步转身。滕一雷道:“陈当家的你身上还

    有把短剑。”陈家洛笑道:“对不起我忘了。”解下短剑走到霍青桐面前道:“别伤

    心!你见了这剑就如见到我一样。”将剑放在她身上。霍青桐流下泪来喉中哽住了说不

    出话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在脑中忽如电光般一闪低声道:“你低下头来。”陈家洛低头

    俯耳过去。霍青桐低声说道:“用火折子!”陈家洛一怔随即恍然转头对张召重道:

    “张大哥刚才我忘了解下短剑请你公证人再瞧一瞧。”张召重在陈顾两人衣外摸了一

    遍说道:“顾二哥请你把暗器也留下吧。”顾金标气愤愤的把十多柄小叉从怀中摸出

    用力掷在地下把辫子在头顶一盘神情大变眼中如要喷出血来突然奔到霍青桐跟前

    一把抱住正要低头去吻忽然后心被人抓住提起来往地下一掼。顾金标平日和盟兄弟练

    武大家交手惯了的知道这一下除了哈合台再无别人果然听得哈合台喝道:“老二你

    要不要脸?”顾金标一摔之后头脑稍觉清醒大吼一声足向狼群中冲去。

    陈家洛双足一点使开轻功已抢在他之前。群狼本来在火圈外咆哮盘旋忽见有人奔

    出纷纷扑上。顾金标心知这次遇上了生平从所未有的凶险只好多挨一刻是一刻见两头

    恶狼从左右同时扑到身子一偏左手疾探已抓住左边那狼的项颈右手抢住它的尾巴

    提了起来。武学之中有一套功夫叫做“凳拐”据说有一位武林前辈夏夜在瓜棚里袒腹乘

    凉忽然敌人来袭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手执兵刃的强敌。他身无武器随手提起一条

    板凳拦架击打把敌人打得大败而逃。这套功夫流传下来武林中学的人着实不少以备

    赤手遇敌时防身之用。因长凳所在都有会了这套武术便如处处备有兵器。顾金标抓住这

    狼灵机一动便将之当作板凳展开“凳拐”中的招数横扫直劈舞了开来。狼身长短

    与板凳相近也有四条腿他舞得呼呼生风群狼一时倒扑不近身。

    陈家洛使的却是“八封游身掌”身法在狼群中东一晃西一转四下乱跑。这本是威

    震河朔王维扬的拿手功夫在杭州狮子峰上曾打得张召重一时难以招架。陈家洛当日在铁

    胆庄与周仲英比武也曾使过。他的造诣比之王维扬自是远远不及却也是脚步轻捷身法

    变幻。初时群狼倒也追他不上但饿狼纷纷涌来四下挤得水泄不通教他再无足奔跑的

    余地。他知这套武功已管不了事当下从怀中取出火折迎风一晃火折点亮挥了个圈

    子。火折上的火光十分微弱群狼却立时大骇纷纷倒退虽然张牙舞爪作势欲扑终究

    不敢扑上只在喉头出呜咽咆哮之声。香香公主猛见陈家洛冲入狼群大惑不解奔到霍

    青桐跟前说道:“姊姊他干甚么呀?”霍青桐垂泪道:“他为了救咱们姊妹宁可送掉

    自己性命。”香香公主先是一惊随即淡淡一笑说道:“他死了我也不活。”霍青桐见

    她处之泰然心想她说这句话出乎自然便似是天经地义之事既无心情激荡也不用思

    索可见对他的痴爱已自然而然成为她心灵中的一部分了。张召重见陈顾两人霎时都被群

    狼围住心中暗喜突见陈家洛取出火折恶狼吓得后退不觉一呆但想火折不久就会烧

    完也只不过稍延时刻而已。

    滕、哈二人却只瞧着顾金标先见他大展刚勇提着一头巨狼舞得风雨不透各自心

    喜忽见他使一招“懒汉闩门”举起巨狼向外猛碰跟迎面扑上来的一头狼当头一撞。两

    头狼都急了不顾三七二十一张口就咬一头脸上咬得见骨另一头颈中鲜血淋漓。群狼见

    血更加蜂拥而来扑上来你一口我一口将顾金标手中的巨狼撕得稀烂最后只剩他左手

    一个狼头右手连着尾巴的一个狼臀。这么一来情势登时危急他想再去抓狼一头恶狼

    扭头便咬若非缩手得快左手已被咬断同时右边又有两头饿狼扑了上来。哈合台解下腰

    中所缠钢丝软鞭叫道:“老大我去救他。”滕一雷还未回答霍青桐冷冷的道:“关东

    豪杰要不要脸?”哈合台登时楞住再看狼群中两人情势又已不同。陈家洛见火折子快要

    点完忙撕下长衣前襟点燃了脚下不住移动奔向灌木。就这么慢得一慢两头恶狼迎面

    扑到。他矮身从两狼之间穿了过去折了一条树枝在手运劲反手一击将抢在前面的饿狼

    打得脑浆迸裂。群狼扑上去分尸而食追逐他的势头登时缓了。他忙拾起一段枯枝点燃了

    拿在手中挥动驱开群狼一有空隙立即又攀折树枝增大火头片刻之间已在身周布

    置了一个小小火圈将饿狼相隔在外。霍青桐和香香公主见他脱险大喜若狂。那边顾金标

    却已难于支持他想仿效陈家洛的法子身边却没带着火折只得挥拳与饿狼的利爪锐齿相

    斗手上脚上接连被咬。哈合台大惊对霍青桐道:“算陈当家的赢了就是!”拔出她身上

    短剑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又道:“现下我可去救他了!”软鞭挥动疾冲出去但奔不

    到几步群狼密密层层的涌来腿上登时被咬了两口虽然打死了两头狼却已无法前进。

    滕一雷大叫:“老四回来。”哈合台倒跃回来取了一条点燃的树枝想再冲出但相距

    太远眼见顾金标就要被群狼扑倒。他提高声音向陈家洛叫道:“陈当家的你赢啦我

    们已放了你朋友。请你大仁大义救救顾老二。”陈家洛远远望去果见霍青桐已经脱缚

    站在当地心想:“为了对付恶狼多一个帮手好一个。”拾起一根点燃的树枝向顾金标

    掷去叫道:“接着!”顾金标双臂双腿全是鲜血眼见树枝投来纵身跃起在空中接

    住挥了个圈子。豺狼怕火那是数万年来相传的习性见他手上有火立即退开。顾金标

    挥动树枝慢慢向陈家洛走来。陈家洛又掷过去一条树枝。顾金标双手有火走近树丛。

    陈家洛道:“快捡柴。”当下两人各用枝条缚了一捆树枝负在背上手中拿了点燃的

    树枝挥动着向火圈走去。群狼不住怒哮让出一条路来。

    两人越走越近陈家洛走在前面香香公主靠近火圈张开了双臂迎他回来。陈家洛

    脸露微笑正要纵入霍青桐叫道:“慢着让他先进来。”陈家洛登时醒悟放下柴束

    住足回头让顾金标先进火圈。他想双方曾有约言谁先进火圈谁输虽然自己救了他性

    命但只怕这类无义小人临时又有反覆。顾金标满眼红丝抛下背上枯柴举起火枝往陈家

    洛面上一晃乘他斜身闪避举掌向他背后猛推想将他推进火圈。陈家洛侧身闪避这一

    掌从衣服上擦过。顾金标右手又是一挥一根火枝对准了他脸上掷去。

    陈家洛头一低那火枝直飞进火圈之中。顾金标冲面一拳他八十一路长拳讲究的是势

    劲锋锐出手快捷一拳方次拳跟上。陈家洛见他只一转眼间便以怨报德心中大怒

    右手伸出拿他脉门左手一招“金针渡劫”直刺他面门那是“百花错拳”中一招以指当

    剑之法。顾金标从未见过这古怪拳法一楞之下疾忙倒退左脚踏在一头饿狼身上。那狼

    痛得大叫张口便咬陈家洛一招得势不容他再有缓手之机掌劈指戳全是“百花错

    拳”中最厉害招数。滕一雷、哈合台站在火圈边观战见了他这路拳法都感心惊。陈家洛

    左手双指疾向对方太阳穴点去顾金标伸臂挡格回敬一拳料想他定然后退哪知他竟然

    不理会飞起左脚顾金标胯上早着一个踉跄右拳已被抓住。陈家洛运劲一拖乘着敌

    人向后一挣之势突然间改拖为送顾金标又是一个出其不意己力再加上敌劲哪里还站

    立得定登时仰跌。这一交只要摔倒四周环伺的群狼立时涌上哪里还有完整尸骨?火圈

    中各人都惊叫起来。

    顾金标危急中一个“鲤鱼打挺”突然身子拔起左掌挥落把一头向上扑来的饿狼打

    落借势在空中一个筋斗头上脚下的顺落下来。陈家洛左足一点从他身侧斜飞而过右

    手连挥已分别点中他左腿膝弯和右腿股上穴道。顾金标双脚着地时哪里还站立得住暗

    叫:“完蛋!”双手在地上一撑又想翻起群狼已从四面八方扑到。

    陈家洛抢得更快伸出右手抓住他后心挥了一圈。顾金标凶悍已极下半身虽然动弹

    不得大喝一声双拳齐猛力向陈家洛胸口打到要和他拚个同归于尽。陈家洛骂了一

    声:“恶强盗!”左指其快如风又在他“中府”、“璇玑”两穴上一点。顾金标双拳打到

    半途手臂突然瘫痪软软垂下。陈家洛把他身子又挥了一圈逼开扑上来的饿狼便欲向

    远处狼群中投去。

    霍青桐叫道:“别杀他!”陈家洛登时醒悟:“即使杀了此人还是彼众我寡且与滕

    哈二人结了死仇不如暂时饶他卖一个好那么自己与张召重争斗之时他们或许可以两

    不相助。”手臂回缩转了个方向将他抛入火圈这才纵身跃回。哈合台接住顾金标陈

    家洛再行着地。这次性命的赌赛终于是陈家洛赢了。他正要上前和霍青桐、香香公主叙

    话霍青桐忽叫:“留神后面!”只觉脑后风生疾忙低头矮身两头饿狼从头顶窜过。原

    来两狼眼见到口的美食又进火圈饥饿难当之下鼓起勇气跳了进来。一头饿狼径向香香

    公主扑去陈家洛抢上抓住狼尾用力疾扯。那狼负痛回头狂嗥同时另一头狼也扑了过

    来。陈家洛反掌斩去那狼偏头避让一掌斩在颈里在地下打了个滚扑上来又咬。霍青

    桐掉转短剑剑头柄前尖后向陈家洛掷去叫道:“接着!”陈家洛伸手一抄揽住剑

    柄挺剑向左边巨狼刺去。这狼身躯巨大竟然十分的灵便狡猾闪避腾挪陈家洛连刺两

    剑都被它躲了开去。这时火圈外又有三头狼跟踪跃入一头被哈合台用摔跤手法抓住头颈掼

    出圈外另一头被张召重一剑斩为两段第三头却在与滕一雷缠斗。哈合台把顾金标带回来

    的树枝加旺了火头群狼才不继续进来。

    这边陈家洛挺剑向左虚刺恶狼哪知他是虚招向右闪避短剑早已收回自右方猛刺

    而下。恶狼这时万万躲避不开也是情急智生突张巨口咬住了剑锋。陈家洛用力向前一

    送那狼舌头虽被划破但知这是生死关头仍是忍痛咬紧。陈家洛向后回拔那狼死不放

    松身子被提了起来两行利齿却在剑锋上犹如生了根一般。陈家洛心中焦躁身子一侧

    飞腿踢中了另一条扑上来的恶狼后臀那狼汪汪大叫飞出火圈。他奋力一挣随着左手一

    掌打在巨狼双目之间。那狼向后一仰他手中顿觉一松短剑终于拔出。众人只觉寒光一

    闪短剑剑锋上紫光四射。

    陈家洛这一掌已把巨狼打得头骨破碎而死可是它口中还是咬着一段剑刃。众人都感奇

    怪短剑明明在陈家洛手里又未断折狼口中的剑刃又从何而来?

    陈家洛走上前去左手三指平捏半段剑刃向后一拉岂知那狼虽死牙齿仍如铁钳般牢

    牢咬住剑刃。他右手用短剑在狼颚上一划狼脸筋骨应手而断直如切豆腐一般。他心感诧

    异举起短剑看时脸上突觉寒气侵肤不觉毛骨悚然剑锋出莹莹紫光已非霍青桐所

    赠之剑但剑柄仍然一模一样。他更是不解俯身拾起狼口中那段剑刃这才觉剑刃中

    空宛如剑鞘把短剑插入剑鞘全然密合。原来这短剑共有两个剑鞘第二层剑鞘开有刃

    口剑尖又十分锋锐见者自然以为便是剑刃岂知剑内另有一柄砍金断玉、锋锐无匹的宝

    剑。霍青桐赠送短剑之时曾说故老相传剑中蕴藏着一个极大秘密一向无人参透得出。

    今日若非机缘巧合巨狼死命咬住两下用力拉扯才拔出了第二层剑鞘否则有谁想得到

    这柄锋利的短剑之中竟是剑内有剑?这时滕一雷已将火圈中最后一头狼打死先解开顾金

    标被点的穴道拔出匕割下四条狼腿在火上烧烤。霍青桐叫道:“快拿开你们不要

    性命吗?”滕一雷愕然道:“甚么?”霍青桐道:“这些饿狼闻到烤肉香气哪里还忍耐得

    住?”滕一雷心想不错忙把狼腿从火上拿开。顾金标坐着喘息了一会裹缚了身上六七处

    给恶狼咬伤的大创口至于较小的创口一时也无暇理会只觉饥饿难当拿起狼腿鲜血

    淋漓的吃了起来。香香公主将短剑拿在手里把玩赞叹第二层剑鞘固然设想聪明而且手工

    精巧已极丝毫不露破绽。她向剑鞘里一张见里面有一粒白色的东西摇了几摇却倒不

    出来。她取过一根细树枝在鞘里轻轻一拨一颗白色的小丸滚了出来。陈家洛和霍青桐见

    了都感奇怪聚细看见是一颗蜡丸。陈家洛问霍青桐道:“打开来瞧瞧好不好?”霍

    青桐点点头。他手指微一用劲蜡丸破裂里面是个小纸团摊开纸团却是一张薄如蝉翼

    的纱纸纸上写着许多字都是古文回字旁边是一张地图画得密如蛛网。

    张召重望见他们现了这张纸假装取柴添火走来走去偷看了几眼见纸上写的都是

    回文一字不识不禁大失所望。陈家洛回文虽识得一些苦不甚精纸上写的又是古时文

    字全然不明其义于是把纸摊在霍青桐前面。霍青桐一面看一面想看了半天把纸一

    折放在怀里。陈家洛道:“那些字说的甚么?”霍青桐不答低头凝思。香香公主知道姊

    姊的脾气笑道:“姊姊在想一个难题别打扰她。”霍青桐用手指在沙上东画西画画了

    一个图形抹去了又画一个后来坐下来抱膝苦苦思索。陈家洛道:“你身子还弱别多用

    心思。纸上的事一时想不通慢慢再想倒是筹划脱身之策要紧。”霍青桐道:“我想的就

    是既要避开恶狼又要避开这些人狼。”说着小嘴向张召重等一努。香香公主听姊姊叫他们

    作“人狼”名称新鲜拍手笑了起来。霍青桐又想了一会对陈家洛道:“请你站上马

    背向西了望是否有座白色山峰。”陈家洛依言牵过白马跃上马背极目西望远处虽

    有丛山壁立却不见白色山峰凝目再望一会仍是不见向霍青桐摇摇头。将金银珠宝装

    在骆驼上想带走但在古城四周转来转去说甚么也离不开那地方。”

    陈家洛问道:“为甚么?”香香公主道:“他们说古城的人一天之中都变成了鬼他

    们喜欢这个城市死了之后仍然不肯离开。这些鬼不舍得财宝给人拿走因此迷住了人不

    让走。只要放下财宝一件也不带就很容易出来。”陈家洛道:“就只怕没一个肯放

    下。”霍青桐道:“是啊见到这许多金银珠宝谁肯不拿?他们说要是不拿一点财宝

    反而在古城的屋里放几两银子那么水井中还会涌出清水来给他喝。银子放得多清水也就

    越多。”陈家洛笑道:“这古城的鬼也未免太贪心了。”香香公主道:“我们族里有些人欠

    了债没法子就去寻那地方总是一去就永不回来。有一次一个商队在沙漠里救了一个半

    死的人。他说曾进过古城可是出来时走来走去尽在一个地方兜圈子他见到沙漠上有一道

    足迹以为有人走过于是拚命的跟着足迹追赶哪知这足迹其实就是他自己的这么兜来

    兜去终于精疲力尽倒地不起。那商队要他领着大伙儿再去古城他死不答允说道:就

    是把古城里所有的财宝都给了他也不愿再踏进这鬼城一步。”陈家洛道:“在沙漠上追赶

    自己的足迹兜圈子这件事想想也觉可怕。”香香公主道:“还有更可怕的事呢。他独个儿

    在沙漠中走忽然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他随着声音赶去声音却没有了甚么也没瞧见就

    这样迷了路。”陈家洛道:“有人忽然见这许多财宝欢喜过度神智一定有点失常沙

    漠中路又难认很容易走不回来。要是他下了决心不要财宝头脑一清醒就容易认清楚路

    了。倒不一定是有鬼迷人。”霍青桐静静的道:“剑鞘里藏着的就是去那座古城的路径地

    图。”陈家洛“啊”的一声。

    香香公主笑道:“我们不想要金银财宝。就算到了那些鬼也不放人走。这张地图没甚

    么用倒是这口剑好这般锋利遇到敌人的兵器时只怕一碰就能削断。”拔下三根头

    放在短剑的刃锋之山道:“听爹爹说真正的宝剑吹毛能断不知这剑成不成?”对

    着短剑刃锋吹一口气三根头立时折为六段。她喜得连连拍手。霍青桐拿出一块丝帕往

    上丢去丝帕缓缓飘下举起短剑一撩丝帕登时分为两截。张召重和关东三鹰齐声喝采

    都不禁眼红身热。陈家洛叹道:“宝剑虽利杀不尽这许多饿狼也是枉然。”霍青桐道:

    “地图上画明古城环绕着一座参天玉峰而建。照图上看来那山峰离此不远应该可以望

    见怎么会影踪全无可教人猜想不透。”香香公主道:“姊姊你别用这些闲心思啦就是

    找到了山峰又有甚么用处?”霍青桐道:“那么咱们就可逃进古城。城里有房屋有堡

    垒躲避狼群总比这里好得多。”陈家洛叫道:“不错!”跃身而起又站上马背向西凝

    望但见天空白茫茫的一片哪里有山峰的影子?张召重等见他们说个不休偏是一句话也

    不懂陈家洛又两次站上马背了望不知捣甚么鬼。四人商量逃离狼群之法说了半天毫

    无结果。香香公主取出干粮分给众人。香香公主这时想起了她养着的那头小鹿不知有没

    有吃饱抬起了头望着天边痴想突然叫道:“姊姊你看。”霍青桐顺着她手指望去

    只见半空中有一个黑点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问道:“那是甚么?”香香公主道:“是一

    头鹰我瞧着它从这里飞过去怎么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不动了。”霍青桐道:“你别眼花了

    吧?”香香公主道:“不会我清清楚楚瞧着这鹰飞过去的。”陈家洛道:“倘若不是鹰

    那么这黑点是甚么?但如是鹰怎么能在空中停着不动?这倒奇了。”三人望了一会那黑

    点突然移动渐近渐大转眼间果然是一头黑鹰从头顶掠过。香香公主缓缓举起手来理一

    下被风吹乱了的头。陈家洛望着她晶莹如玉的白手在雪白的衣襟前横过忽然省悟对

    霍青桐道:“你看她的手!”霍青桐瞧了瞧妹子的手道:“喀丝丽你的手真是好看。”

    香香公主微微一笑。陈家洛笑道:“她的手当然好看可是你留意到了吗?她的手因为很

    白在白衣前面简直分不出甚么是手甚么是衣服。”霍青桐道:“嗯?”香香公主听他们

    谈论自己的手不禁有点害羞眼睛低垂的静听。陈家洛道:“那只鹰是停在一座白色山峰

    的顶上啊!”霍青桐叫了起来:“啊!不错不错。那边的天白得像羊乳这高峰一定也是

    这颜色远远望去就见不到了。”陈家洛喜道:“正是。那鹰是黑色的所以就看得清清楚

    楚。”香香公主这才明白他们谈的原来是那古城问道:“咱们怎么去呢?”霍青桐道:

    “得好好想一想。”取出地图来又看了好一回道:“等太阳再偏西倘若那真是一座山

    峰必有影子投在地上就能算得出去古城的路程远近。”陈家洛道:“可别露出形迹要

    教这些坏蛋猜测不透。”霍青桐道:“不错咱们假装是谈这条狼。”陈家洛提过一条死

    狼三人围坐着商量手中不停指一下死狼鼻子又拔一根狼毛细细观察拉开狼嘴来瞧

    它牙齿。日头渐渐偏西大漠西端果然出现了一条黑影这影子越来越长像一个巨人躺在

    沙漠之上。三人见了都是喜动颜色。霍青桐在地下画了图形计算说道:“这里离那山

    峰大约是二十里到二十二里。”一面说一面将死狼翻了个身。陈家洛把一条狼腿拿在手

    里拨弄利爪道:“咱们如再有一匹马加上那白马三人当能一口气急冲二十几里。”

    霍青桐道:“你想法儿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放咱们出去。”陈家洛道:“好我来试试。”随

    手用短剑剖开死狼肚子。张召重和关东三魔见他们翻来翻去的细看死狼不住用回语交谈

    很是纳闷。张召重道:“这死狼有甚么古怪?陈当家的你们商量怎生给它安葬吗?”陈家

    洛登时灵机一动道:“我们是在商量如何脱险。你瞧这狼肚子里甚么东西也没有。”张

    召重道:“这狼肚子饿了所以要吃咱们。”关东三魔听着都笑了起来。哈合台道:“我们

    上次遇到狼群躲在树上群狼在树下打了几个转便即走了。这一次却耐心真好围住了

    老是不走。”滕一雷道:“上次幸得有黄羊骆驼引开狼群。这当儿只怕周围数百里之内甚

    么野兽都给这些饿狼吃了个干净只剩下我们这一伙。”陈家洛道:“这些狼肚里空成这个

    样子只要有一点东西是可以吃的哪里还肯放过?”张召重道:“你瞧这死狼瞧了半天

    原来见的是这么一片大道理。”陈家洛道:“要逃出险境只怕就得靠这道理。”关东三

    魔同时跳起身来走近来听。张召重忙问:“陈当家的有甚么好法子?”陈家洛道:“大家

    在这里困守等到树枝烧完又去采集可是总有烧完的时候那时七个人一齐送命是不

    是?”张召重与关东三魔都点了点头。陈家洛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行侠仗义舍身救

    人。此刻大伙同遭危难只要有一个人肯为朋友卖命骑马冲出狼群见这里有火不敢进

    来见有人马奔出自然一窝蜂的追去。那人把狼群引得越远越好其余六人就得救了。”

    张召重道:“这个人却又怎么办?”陈家洛道:“他要是侥幸能遇上清兵回兵大队人马就

    逃得了性命。否则为救人而死也胜于在这里大家同归于尽。”滕一雷道:“法子是不错

    不过谁肯去引开狼群?那可是有死无生之事。”陈家洛道:“滕大哥有何高见?”滕一雷默

    然。哈合台道:“咱们来拈阄拈到谁谁就去。”张召重正在想除此之外确无别法听

    到哈合台说拈阄心念一动忙道:“好大家就拈阄。”陈家洛本想自告奋勇与霍青桐

    姊妹三人冲出却听他们说要拈阄如再自行请缨只怕引起疑心说道:“那么咱五人拈

    吧两位姑娘可以免了。”顾金标道:“大家都是人干么免了?”哈合台道:“男子汉大

    丈夫不能保护两个姑娘已是万分羞愧怎么还能让姑娘们救咱们出险?我宁可死在饿狼

    口里否则就是留下了性命终身也教江湖上朋友们瞧不起。”滕一雷却道:“虽然男女有

    别但男的是一条命女的也是一条命。除非不拈阄要拈大家都拈。”他想多两个人来

    拈自己拈到的机会就大为减少。顾金标对霍青桐又爱又恨心想你这美人儿大爷不能到

    手那么让狼吃了也好。四人望着张召重听他是何主意。张召重已想好计谋知道决计不

    会轮到自己心想:“这两个美人儿该当保全一个是皇上要的另一个我自己为甚么不

    要?”当下昂然说道:“大丈夫宁教名在身不在。张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岂能让娘儿们救

    我性命?”滕顾二人见他说得慷慨不便再驳。顾金标道:“好就便宜了这两个娘儿。”

    滕一雷道:“我来作阄!”俯身去摘树枝。

    张召重道:“树枝易于作弊。用铜钱作阄为是。”从袋里摸出十几枚制钱挑了五枚同

    样大小的其余的放回袋里说道:“这里是四枚雍正通宝一枚顺治通宝各位请看全

    是一样大小。”滕一雷逐一检视见无异状说道:“谁摸中顺治通宝谁就出去引狼。”

    张召重道:“正是如此。滕大哥放在你袋里吧。”滕一雷把五枚铜钱放入袋内。

    张召重道:“哪一位先摸?”他眼望顾金标见他右手微抖笑道:“顾二哥莫怕。生

    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先摸!”伸手到滕一雷袋里手指一捏已知厚薄拈了一枚雍正通

    宝出来笑道:“可惜我做不成英雄了。”张开右掌给四人看了。原来四枚雍正通宝虽

    与顺治通宝一般大小但那是雍正末年所铸与顺治通宝所铸的时候相差了八十年左右。顺

    治通宝在民间多用了八十年磨损较多自然要薄一些。只是厚薄相差甚微常人极难

    觉。张召重在武当门中练芙蓉金针之前先练钱镖。钱镖的准头手劲与铜钱的轻重大小极

    有关系他手上铜钱捏得熟了手指一触立能分辨。其次是陈家洛摸他只想摸到顺治通

    宝便可带了二女脱身哪知不如人愿却摸到一枚雍正通宝。张召重道:“顾二哥请摸

    吧。”顾金标拾起虎叉呛啷啷一抖大声道:“这枚顺治通宝注定是要我们兄弟三人拿

    了这中间有弊!”张召重道:“各凭天命有甚么弊端?”顾金标道:“钱是你的又是

    你第一个拿谁信你在钱上没做记号。”张召重铁青了脸道:“那么你拿钱出来大家再摸

    过。”顾金标道:“各人拿一枚制钱出来谁也别想冤谁。”张召重道:“好吧!死就死

    啦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小气。”

    滕一雷把袋里所剩的三枚制钱拿出来还给张召重另外又取出一枚雍正通宝顾哈两人

    拿出来的也都是雍正通宝。其时上距雍正不远民间所用制钱雍正通宝远较顺治通宝为

    多。陈家洛道:“我身边没带铜钱就用张大哥这枚吧。”张召重道:“毕竟是陈当家的气

    度不同。四枚雍正通宝已经有了顺治通宝就用这一枚。顾老二你说成不成?”顾金标怒

    道:“不要顺治通宝!铜钱上顺治、雍正字就不同谁都摸得出来。”其实要在顷刻之

    间凭手指抚摸而分辨钱上所铸小字殊非易事顾金标虽然明知却终不免怀疑又道:

    “你手里有一枚雍正通宝是白铜的其余四枚都是黄铜的谁拿到白铜的就是谁去。”张召

    重一楞随即笑道:“一切依你!只怕还是轮到你去喂狼。”手指微一用力已把白铜的铜

    钱捏得微有弯曲和四枚黄铜的混在一起。顾金标怒道:“要是轮不到你我咱俩还有一场

    架打!”张召重道:“当得奉陪。”随手把五枚制钱放在哈合台袋里说道:“你们三位先

    拿然后我拿最后是陈当家的拿。这样总没弊了吧?”他自忖:“即使只留下两枚我也

    能拿到黄铜的。这姓陈的小子很骄傲不会跟我争先恐后。”他这么说关东三魔自无异

    言。滕一雷道:“老四你先摸吧。”哈合台道:“老大还是你先来。”张召重笑道:“先

    摸迟摸都是一样毫无分别。”关东三魔见他在生死关头居然仍是十分镇定言笑自若也

    不禁佩服他的勇气。哈合台伸手入袋霍青桐忽以蒙古话叫道:“别拿那枚弯的。”哈合台

    一怔第一枚摸到的果然有点弯曲忙另拿一枚取出一看正是黄铜的。

    原来五人议论之时霍青桐在旁冷眼静观察觉了张召重潜运内力捏弯铜钱。她见关东

    三魔中哈合台为人最为正派先前顾金标擒住了她要横施侮辱哈合台曾力加阻拦这次又

    是他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因此以蒙古话示警报德。第二个是顾金标摸。哈合台用辽东黑道

    上的黑话叫道:“扯抱(别拿)转圈子(弯的东西)。”顾滕两人侧目怒视张召重心想:

    “你这家伙居然还是做了手脚。”既知其中机关自然都摸到了黄铜制钱。陈家洛与张召重

    先听霍青桐说了句蒙古话又听哈合台说了句古里古怪的话甚么“扯抱转圈子”不知是

    甚么意思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陈家洛眼望霍青桐香香公主抢着道:“别拿那枚弯

    的。”霍青桐也用回语道:“白铜的制钱已给这家伙捏弯了。”陈家洛心道:“我们正要找

    寻借口离去。现下轮到这奸贼去摸他定会拿了不弯的黄铜制钱留下白铜的给我。我义不

    容辞的出去引狼她们姊妹就跟我走。我们显得被迫离开决不会引起疑心。”张召重心

    想:“这次你被狼果腹死了也别怨我。”便要伸手到哈合台袋中。陈家洛忽见顾金标目光

    灼灼的望着霍青桐心中一凛:“只怕他们用强不让两姊妹和我一起走那可糟了。”这

    时张召重的手已伸入袋口陈家洛再无思索余地叫道:“你拿那枚弯的吧不弯的留给

    我。”

    张召重一怔将手缩了回来道:“甚么弯不弯的?”陈家洛道:“袋里还有两枚制

    钱一枚已给你捏弯了我要那枚不弯的。”一伸手已从哈合台袋里把黄铜制钱摸了出

    来笑道:“你作法自毙留下白铜的给你自己!”张召重脸色大变长剑出鞘喝道:

    “说好是我先摸怎么你抢着拿?”一剑“春风拂柳”向陈家洛颈中削去。

    陈家洛头一低右手双指戳他颈侧“天鼎穴”。张召重竟不退避回剑斜撩一招“斜

    阳一抹”反削他手指。陈家洛也不躲缩手腕翻处右手小指与拇指中暗挟着的短剑抖将

    上来当的一声已把敌剑拦腰削断短剑乘势直送张召重只觉寒气森森青光闪闪宝

    剑直逼面门。他面临凶险仍欲危中取胜左手五指突向陈家洛双目抓去这一招势道凌厉

    无比。陈家洛举左臂一挡短剑下刺敌人小腹。这么缓得一缓张召重已化解了险招反身

    一跃退出三步。关东三魔与霍青桐见两人这几下快如闪电招招间不容不禁骇然。陈

    家洛乘势进逼猱身直上。张召重手中没了兵器半截长剑突向霍青桐掷去。陈家洛怕她病

    中无力不能闪避如箭般斜身射出挡在她面前伸手在剑柄上一击半截长剑落在地

    下。哪知张召重这一下却是声东击西一将他诱到霍青桐身边立即纵到香香公主身旁拿

    住她双手转身喝道:“快出去!”陈家洛一呆停了脚步。张召重叫道:“你不出去我

    把她丢出去喂狼!”将香香公主提起来打了个圈子只要一松手她立即飞入狼群。这一下

    变起仓卒陈家洛只觉一股热血从胸腔中直冲上来脑中一乱登时没了主意。张召重又

    叫:“你快骑马出去把狼引开!”陈家洛知道这奸贼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处此情势

    之下只得解开白马缰绳慢慢跨上。张召重又提着香香公主转了个圈子叫道:“我数到

    三你不出火圈我就抛人。一——二——三!”他“三”字一出口只见两骑马冲出火

    圈。

    原来霍青桐乘三魔一齐注视陈张两人之际已割断缰绳跨上马背手中挥动火把纵

    马冲出心想:“他先前为我拚命而入狼群现下我为他舍身。我也不去甚么古城让饿狼

    在大漠中将我咬成碎片一了百了。但愿他和喀丝丽得脱危难终身快乐。”就在此时陈

    家洛也纵马出了火圈。关东三魔齐声惊叫陈家洛已揪住两头扑上来的饿狼头颈右腿在白

    马颈侧一推左腿在马腹上一捺那马灵敏异常立即回头转身。陈家洛脚尖在马项下轻轻

    一点那马一声长嘶四足腾空跃入火圈。陈家洛大喝声中将两头恶狼向张召重掷去。

    张召重眼见两狼张牙舞爪的迎面扑到只得放下香香公主缩身闪避。陈家洛两把围棋子双

    手齐俯身伸臂揽住香香公主的纤腰双腿一挟那白马又腾空窜出火圈。张召重反手

    猛劈将一头狼打得翻了个身向前俯身急冲陈家洛匆忙中所的围棋子本没准头都给

    他避了开去。张召重这一冲守中带攻左手一把抓住白马马尾用力后拉要把白马硬生生

    拉回。但他身子凌空无从借力那白马又力大异常向前猛窜之际反将他身子拖得扬了

    起来带出火圈。他双腿后挺一个筋斗正待翻上马背再行抢夺香香公主忽觉背后风

    生知道不妙半空中疾忙换势反跃又倒翻一个筋斗。陈家洛短剑向他后心刺出只道必

    定得手哪知此人武功实在高强身在空中于千钧一之际仍能扭转身躯只见他右足在

    一头饿狼头上一点跃回了火圈。

    霍青桐挥舞着火把早已深入狼群。陈家洛纵马追去但见有恶狼扑上都被他短剑一

    挥不是刺中咽喉就是削去了尖嘴真如砍瓜切菜爽脆无比。两骑马不一刻已冲出狼

    群向西疾驰众狼不舍随后赶来。

    两匹马奔跑比群狼迅得多转瞬就把狼群抛在数里之外。要知冲出狼群不难难的是

    在如何摆脱这些饿狼穷日累夜、永无休止的追逐。三人暂脱于难狂喜之下情不自禁的拥

    在一起。霍青桐随即脸上一红轻轻推开陈家洛手臂纵马向西疾奔。二骑三人奔行不久

    山石渐多道路曲折空中望去山峰不远地面行走路程却长。直跑到天黑那白色山峰才

    巍然耸立在前。霍青桐道:“据图中所绘古城环绕这山峰而建看来此去不过十多里

    了!”三人下马休息取水给马饮了。陈家洛不住抚摸白马的鬣毛心想若不是得此骏马之

    力自己虽能冲出香香公主仍在奸贼之手那么自己也必不忍离去势非重回火圈不可。

    霍青桐想起适才和陈家洛拥抱脸上又是一阵烧此刻三人相聚心中自也消了先前要以

    死相报的念头。三人休息片刻马力稍复狼群之声又隐隐可闻。陈家洛道:“走吧!”跃

    上了另一匹马。霍青桐望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意于是与妹子合乘白马再向西行。夜凉

    如水明月在天雪白的山峰皎洁如玉。香香公主望着峰顶道:“姊姊我想山顶上一定

    有仙人你说有吗?”霍青桐右手提缰左手搂着她笑道:“咱们去瞧瞧吧不知是男仙

    还是女仙。”谈笑之间山峰的影子已投在他们身上。三人仰望峰巅崇敬之心油然而

    生。陈家洛心道:“古人说:高山仰止。咱三人大难不死这时尤感山川之美。”山峰虽似

    触手可及但最后这几里路竟是十分的崎岖难行。此处地势与大漠的其余地方截然不同遍

    地黄沙中混着粗大石砾丘壑处处乱岩嶙嶙坐骑几无落蹄之处行得数里一眼望去

    山道竟有十数条之多不知哪一条才是正路。陈家洛道:“这么许多路怪不得人们要迷路

    了。”霍青桐取出地图在月光下看了一会说道:“图中说入古城的道路是‘左三右

    二’。”陈家洛问道:“甚么叫做‘左三右二’?”霍青桐道:“图上也没说明白。”

    猛听得万狼齐嗥凄厉曼长声调哀伤。三人都是毛骨悚然。香香公主道:“它们哭得

    这样伤心不知为了甚么?”陈家洛笑道:“想来是为了肚子饿。”霍青桐道:“这时已当

    子夜群狼停下来对月嗥叫只待叫声一停立即性狂追。咱们快找路进去。”陈家洛

    道:“这里左边有五条路图上说‘左三右二’那么就走第三条路。”霍青桐道:“倘若

    前面是绝路再退回来就来不及了。”陈家洛道:“那么咱三人死在一起!”香香公主道:

    “好姊姊咱们走吧。”霍青桐听得“三人死在一起”这句话胸口一阵温暖眼眶中忽

    然湿了一提马缰从第三条路上走了进去。路径愈走愈狭两旁山石壁立这条路显是人

    工凿出来的走了一阵右边出现三条岔路。霍青桐大喜道:“得救啦得救啦。”三人

    精神大振催马走上第二条路。只是道路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行走有些地方长草比人还

    高有些地方又全被沙堆阻塞三人下马牵引才将马匹拉过沙堆。陈家洛随手搬过几块岩

    石放在沙堆之上阻挡群狼的追势。行不到里许前面左边又是三条歧路。香香公主忽然

    惊叫一声原来路口有一堆白骨。陈家洛下马察看辨明是一个人和一头骆驼的骸骨叹

    道:“这人定是彷徨歧途难以抉择以致暴骨于斯。”三人从第三条路进去这时道路骤

    陡一线天光从石壁之间照射下来只觉阴气森森寒意逼人。不多时路旁又现一堆白骨

    骸骨中光亮闪耀竟是许多宝石珠玉。霍青桐道:“这人拿到了这么多珠宝可是终究没能

    出去。”陈家洛道:“我们走的是正路尚且时时见到骸骨错路上只怕更是白骨累累

    了。”香香公主道:“咱们出来时谁也不许拿珠宝好吗?”陈家洛笑道:“你怕那些鬼不

    让咱们出来是不是?”香香公主道:“你答应我吧!”陈家洛听她柔声相求忙道:“我

    一定不拿珠宝你放心好啦。”心想:“有你姊妹二人相伴全世界的珍宝加在一起也比不

    上。”突然又暗自惭愧:“我为甚么想的是姊妹二人?”三人高低曲折的走了半夜天色将

    明人困马乏。霍青桐道:“歇一会吧。”陈家洛道:“索性找到房子之后放心大睡。”

    霍青桐点点头。行不多时陡然间眼前一片空旷此时朝阳初升只见景色奇丽莫可名

    状。一座白玉山峰参天而起峰前一排排的都是房屋。千百所房屋断垣剩瓦残破不堪已

    没一座完整但建筑规模恢宏气象开廓想见当年是一座十分繁盛的城市。一眼望去高

    高矮矮的房子栉比鳞次可是声息全无甚至雀鸟啾鸣之声亦丝毫不闻。三人从没见过如此

    奇特可怖的景象为这寂静的气势所慑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隔了半晌陈家洛当先纵

    马进城。

    这地方极是干燥草木不生屋中物品虽然经历了不知多少年月但大部仍然完好。三

    人走进最近的一所房屋。香香公主见厅上有一双女人的花鞋色泽仍是颇为鲜艳轻轻喊了

    一声想拿起来细看哪知触手间登时化为灰尘不由得吓了一跳。陈家洛道:“这地方是

    个盆地四周高山拱卫以致风雨不侵千百年之物仍能如此完好实是罕见罕闻。”三人

    沿路只见遍地白骨刀枪剑戟到处乱丢。陈家洛道:“故事中说这古城是被天降黄沙所

    埋看情形完全不像。”霍青桐道:“是啊!哪有沙埋的痕迹?倒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全

    城居民都给敌人杀光一般。”香香公主道:“城外千百条岔道如果不知秘诀任谁都要迷

    路。敌人不知怎么进来的。”霍青桐道:“那定是有奸细了。”走进一所房子取出地图放

    在桌上伏身细看。那知桌已朽烂外形虽仍完整她双臂一压立即垮倒。霍青桐拾起地

    图看了一会道:“这些屋子已如此朽坏只怕禁不起狼群的扑击。”指着图中一处道:

    “这是城子中心又画着这许多记号多半是个重要所在如是宫殿堡垒建筑一定牢固。

    咱们到那里去避狼吧。”陈家洛道:“好!”三人循着图中所画道路向前走去。城中道路

    也是曲折如迷宫令人眼花缭乱如不是有图指示也真走不出来。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

    图中所示中心三人不禁大失所望原来便是玉峰山脚却哪里有甚么宫殿堡垒。只是玉峰

    近看尤其美丽通体雪白莹光纯净做玉匠的只要找到小小的一块白玉已然终身吃着不

    尽哪知这里竟有这样一座白玉山峰。三人抬头仰望只觉心旷神怡万虑俱消暗暗赞叹

    造物之奇。一片寂静之中远处忽然传来隐隐的狼嗥香香公主惊叫起来:“狼群来啦!难

    道恶狼也有地图?这真奇了。”陈家洛笑道:“恶狼的鼻子就是地图。咱们走过的地方留下

    了气息群狼跟着追来永远错不了。”霍青桐笑道:“你身上这么香别说是狼就是

    人也能跟着来……”话说到一半突然指着地图对陈家洛道:“你瞧这明明是山峰

    怎么里面还画了许多路?”陈家洛看了道:“难道山峰里面是空的可以进去?”霍青桐

    道:“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原因……怎样进去呢?”细看图上文字解释用汉语轻轻读了出

    来:“如欲进宫可上大树之顶向神峰连叫三声:‘爱龙阿巴生’!”香香公主道:“爱

    龙阿巴生哪是甚么?”霍青桐道:“是句暗号吧可是哪里有甚么大树了?”听狼嗥之声

    又近了些说道:“进屋躲起来吧!”三人转过身来回头向就近的屋子奔去。陈家洛跨出

    两步忽见地下凸起一物形状有异俯身看时盘根错节却是个极大的树根叫道:

    “大树在这里!”两姊妹走过来看。香香公主道:“那株大树只剩下这个树根。”霍青桐

    道:“爬到树顶一叫宫门就开那宫殿必在山峰之内。难道这句话真是符咒有甚么仙法

    不成?”

    香香公主一向相信神仙忙道:“仙法当然是有的。”陈家洛笑道:“那时候山峰里有

    人一听见暗号推动里面机关山峰上就现出洞口来。”香香公主叹道:“过了这许多

    年里面的人一定都死啦。”仰望山峰忽道:“只怕洞门就在那边。你们瞧上面不是有

    凿出来的踏脚么?”陈家洛和霍青桐也都见到了山峰上有斧凿痕迹都十分喜欢。陈家洛

    道:“我上去瞧瞧。”右手握了短剑凝神提气往峭壁上奔去上得丈余举剑戳入玉

    峰一借力再奔上丈余已到踏脚的所在。霍青桐和香香公主齐声欢呼。陈家洛向下挥了

    挥手察看峰壁洞口的痕迹很是明显只是年深月久洞口已被沙子堵塞。他左手紧抓峰

    壁上一块凸出的玉岩右手用短剑拨去沙子将洞旁碎块玉石一块块抽出来抛向下面不

    多一刻抽空的洞口已可容身。他爬进去坐下。从怀中拿出点穴珠索解开了一条条接将起

    来悬挂下去。霍青桐将珠索缚在妹子腰上。陈家洛双手交互拉扯把她慢慢提起。快提到

    洞口香香公主忽然惊呼。陈家洛左手向上一挥将她提近身来右手伸去揽住了她纤

    腰安慰道:“别怕到啦!”香香公主脸色苍白叫道:“狼!狼!”陈家洛向下望时

    只见七八头恶狼已冲到峰边霍青桐挥舞长剑竭力抵拒。那白马振鬣长嘶向古城房屋之

    间飞驰而去。陈家洛忙从洞口抽下几块玉石居高临下用重手法将霍青桐身边的几头狼打

    得四散奔逃随即挂下珠索。霍青桐怕自己病后虚弱无力握绳于是剑交左手继续挥

    动右手把珠索缚在腰里叫道:“好啦!”陈家洛用力一扯霍青桐身子飞了起来。两头

    饿狼向上猛扑霍青桐长剑一挥削下一个狼头另一头狼却咬住了她靴子不放。香香公主

    吓得大叫。霍青桐在空中弯腿把狼拉近又是一剑把狼拦腰斩为两截上半截狼身仍是连着

    皮靴一起拉上。

    陈家洛扶她坐下去拉半截死狼竟拉之不脱忙问:“没咬伤么?”霍青桐皱眉道:

    “还好。”从他手中接过短剑切断狼嘴只见两排尖齿深陷靴中破孔中微微渗出血来。

    香香公主道:“姊姊你脚上伤了。”帮她脱去靴子撕下衣襟裹伤。陈家洛掉转了头不

    敢看她**的脚。香香公主裹好伤后指着下面数千头在各处房屋中乱窜的狼大骂:“你们

    这些坏东西咬痛了姊姊的脚我再不可怜你们啦。”陈家洛和霍青桐都不禁微笑转头向

    山洞内望去黑沉沉的甚么也瞧不见。霍青桐取出火折一晃吓了一跳原来下去到地总有

    十七八丈高峰内地面远比外面的为低。陈家洛道:“这洞久不通风现在还下去不得。”

    过了好一会料想洞内秽气已大部流出陈家洛道:“我先下去瞧瞧。”霍青桐道:“下去

    之后再上来可不容易了。”

    陈家洛微笑道:“不能上来也就算了。”霍青桐脸上一红目光不敢和他相接。陈家

    洛把珠索一端在山石上缚牢沿着索子溜下绳索尽处离地还有十丈左右沿壁又溜数丈

    轻飘飘的纵下地来着地处甚为坚实。他伸手入怀去摸火折才想起昨日与顾金标在狼群中

    赌命之时已把火折点完仰大叫:“有火折么?”霍青桐取出掷下。他接住晃亮火光下

    只见四面石壁都是晶莹白玉地下放着几张桌椅伸手在桌上一按桌子居然仍是坚牢完

    固原来山洞密闭不受风侵是以洞中物事并不朽烂。他折下椅子一只脚点燃起来就如

    一个火把。霍青桐姊妹一直望着下面见火光忽强又听陈家洛叫道:“下来吧!”霍青桐

    道:“妹妹你先下去!”香香公主拉着绳索慢慢溜下见陈家洛张开双臂站在下面眼睛

    一闭就跳了下去随即感到两条坚实的臂膀抱住了自己再把自己轻轻放在地下。接着霍青

    桐也跳了下来陈家洛抱着她时只把她羞得满脸飞红。这时峰外群狼的嗥叫隐隐约约已

    不易听到。陈家洛见白玉壁上映出三人影子自己身旁是两位绝世美女经玉光一照尤其

    明艳不可方物但三人深入峰腹吉凶祸福殊难逆料生平遭遇之奇实以此时为最了。

    香香公主见峰内奇丽欣喜异常拿起燃点的椅脚径向前行。陈家洛又折了七条椅脚

    捧在手里。三人走过了长长一条甬道前面山石阻路已到尽头。陈家洛心中一震暗想:

    “难道过去没通道了么?进退不得如何是好?”只见尽头处闪闪生光似有一堆黄金走

    近看时却是一副黄金盔甲甲胄中是一堆枯骨。那副盔甲打造得十分精致。香香公主道:

    “这人生前定是个大官贵族。”霍青桐见胸甲上刻着一头背生翅膀的骆驼道:“这人或许

    还是个国王或者是王子呢。听说那些古国中只有国王才能以飞骆驼作徽记。”陈家洛道:

    “那就像中土的龙了。”从香香公主手中接过火把在玉壁上察看有无门缝或机关的痕迹

    火把刚举起就见金甲之上六尺之处有一把长柄金斧插在一个大门环里。霍青桐喜道:

    “这里有门。”陈家洛将火把交给了她去拔金斧但门环上的铁锈已锈住斧柄取不出

    来。他拔出短剑刮去铁锈双手拔出金斧入手甚是沉重笑道:“如果这柄金斧是他的

    兵器这位国王陛下膂力倒也不小。”石门上下左右还有四个门环均有两尺多长的粗大铁

    钮扣住他削去铁锈将铁钮一一掀起抓住门环向里一拉纹丝不动于是双手撑门用

    力向外推去玉石巨门叽叽声缓缓开了。这门厚达丈许那里像门直是一块巨大的岩

    石。三人对望了一眼脸上均露欣喜之色。陈家洛右手高举火把左手拿剑先入门一

    步跨进脚下喀喇一声踏碎了一堆枯骨。他举火把四周照看见是一条仅可容身的狭长甬

    道刀剑四散到处都是骸骨。

    霍青桐指着巨门之后道:“你瞧!”火光下只见门后刀痕累累斑驳凹凸。陈家洛骇

    然道:“这里的人都给门外那国王关住了。他们拚命想打出来。可是门太厚玉石又这么坚

    硬。”霍青桐道:“就算他们有数十柄这般锋利的短剑也攻不破这座小山般的玉门。”陈

    家洛道:“他们在这里一定想尽了法子最后终于一个个绝望而死……”香香公主道:“别

    说啦!别说啦!”只觉这情景实在太惨不忍再听。陈家洛一笑住口不说了。霍青桐道:

    “那国王怎么尽守在门外不走和他们同归于尽?这可令人想不透了。”拿出地图一看喜

    道:“走完甬道前面有大厅大房。”三人慢慢前行跨过一堆堆白骨转了两个弯前面

    果然出现一座大殿。走到殿口只见大殿中也到处都是骸骨刀剑散满了一地想来当日必

    曾有过一场激战。香香公主叹道:“不知道为甚么要这样恶斗?大家太太平平、高高兴兴的

    过日子不好吗?”三人走进大殿陈家洛突觉一股极大力量拉动他手中短剑当的一声短

    剑竟尔脱手插入地下。同时霍青桐身上所佩长剑也挣断佩带落在殿上。三人吓了一大

    跳。霍青桐俯身拾剑一弯腰间忽然衣囊中数十颗铁莲子嗤嗤嗤飞出铮铮连声打在地

    下。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陈家洛左手将香香公主一拖与霍青桐同时向后跃开数步双

    掌一错凝神待敌但向前望去全无动静。陈家洛用回语叫道:“晚辈三人避狼而来并

    无他意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隔了半晌无人回答。陈家洛心想:“这里主人不知

    用甚么功夫竟将咱们兵刃凭空击落更能将她囊中铁莲子吸出。如此高深的武功别说亲身

    遇到连听也没听见过。”又高声叫道:“请贵主人现身好让晚辈参见。”只听大殿后面

    传来他说话的回声此外更无声息。霍青桐惊讶稍减又上前拾剑哪知这剑竟如钉在地上

    一般费了好大的劲才拾了起来一个没抓紧又是当的一声被地下吸了回去。陈家洛心念

    一动叫道:“地底是磁山。”霍青桐道:“甚么磁山?”陈家洛道:“到过远洋航海的人

    说极北之处有一座大磁山能将普天下悬空之铁都吸得指向南方。他们飘洋过海全靠罗

    盘指南针指示方向。铁针所以能够指南就由于磁山之力。”霍青桐道:“这地底也有座磁

    山因此把咱们兵刃暗器都吸落了?”陈家洛道:“多半如此再试一试吧。”他拾起短

    剑和一段椅脚都平放于左掌用右手按住了右手一松短剑立即射向地下斜插入石

    木头的椅脚却丝毫不动。陈家洛道:“你瞧这磁山的吸力着实不小。”拾起短剑紧紧握

    住说道:“黄帝当年造指南车在迷雾中大破蚩尤就在明白了磁山吸铁的道理。古人的

    聪明才智令人景崇无已。”她姊妹不知黄帝的故事陈家洛简略说了。霍青桐走得几步

    又叫了起来:“快来快来!”陈家洛快步过去见她指着一具直立的骸骨。骸骨身上还挂

    着七零八落的衣服骨格形状仍然完整骸骨右手抓着一柄白色长剑刺在另一具骸骨身

    上看来当年是用这白剑杀死了那人。霍青桐道:“这是柄玉剑!”陈家洛将玉剑轻轻从骸

    骨手中取过两具骸骨支撑一失登时喀喇喇一阵响垮作一堆。那玉剑刃口磨得很是锋

    锐和钢铁兵器不相上下只是玉质虽坚如与五金兵刃相碰总不免断折似不切实用。

    接着又见殿中地下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玉制武器刀枪剑戟都有只是形状奇特与中土习见

    的迥然不同。陈家洛正自纳罕霍青桐忽道:“我知道啦!”微微一顿道:“这山峰的主

    人如此处心积虑布置周密。”陈家洛道:“怎么?”霍青桐道:“他仗着这座磁山把敌

    人兵器吸去然后命部下以玉制兵器加以屠戮。”香香公主指着一具具铁甲包着的骸骨叫

    道:“瞧呀!这些攻来的人穿了铁甲更加被磁山吸住爬也爬不起来了。”见姊姊还在沉

    思道:“这不是很清楚了吗?还在想甚么呀?”霍青桐道:“我就是不懂这些手拿玉刀

    之人既然杀了敌人怎么又都一个个死在敌人身旁?”陈家洛也早就在推敲这个疑团一时

    难以索解。霍青桐道:“到后面去瞧瞧。”香香公主道:“姊姊别去啦!”霍青桐一怔

    见她脸现恻然之色伸手挽住她臂膀道:“别怕!那边或许没死人了。”

    走到大殿之后见是一座较小的殿堂殿中情景却尤为可怖数十具骸骨一堆堆相互纠

    结骸骨大都直立如生时有的手中握有兵刃有的却是空手。陈家洛道:“别碰动了!如

    此死法定有古怪原因。”霍青桐道:“这些人大都是你砍我一刀我打你一拳同时而

    死。”陈家洛道:“武林中高手相搏如果功力悉敌确是常有同归于尽的。但这许多人个

    个如此可就令人大惑不解了。”

    三人继续向内转了个弯推开一扇小门眼前突然大亮只见一道阳光从上面数十丈

    高处的壁缝里照射进来。阳光照正之处是一间玉室看来当年建造者依着这道天然光线

    在峰中度准位置开凿而成。

    三人突见阳光虽只一线也大为振奋。石室中有玉床、玉桌、玉椅都雕刻得甚是精

    致床上斜倚着一具骸骨。石室一角又有一大一小的两具骸骨。

    陈家洛熄去火把道:“就在这里歇歇吧。”取出干粮清水各自吃了一些。霍青桐

    道:“那些饿狼不知在山峰外要等到几时咱们跟它们对耗粮食和水得尽量节省。”三人

    数日来从未松懈过一刻此时到了这静室之中不禁困倦万分片刻之间都在玉椅上沉沉

    睡去了。

第十七回 为民除害方称侠 抗暴蒙污不愧贞

    张召重与关东三魔见狼群一窝蜂般疾追陈家洛等三人而去虽觉两个如花美女膏于狼吻

    未免可惜但自身得脱大难却也不胜庆幸。四人坐下休息烤食火圈中的死狼。顾金标见

    树枝又将烧尽懒得去采把狼粪拨在火里添火烧烤狼肉。过不多时一柱黑烟冲天而

    起虽经风吹仍是袅袅不散。正在饱餐狼肉之际忽然东边又是尘头大起。四人见狼群又

    来忙去牵马。这时只剩下了两匹马都是关东三魔带来的。张召重伸手挽住一匹马的缰

    绳哈合台纵身扑到抢住缰绳喝问:“你想干么?”张召重挥掌正待打出见滕一雷和

    顾金标都挺兵刃逼上前来。他长剑已被陈家洛削断手中没了兵刃急中使诈叫道:“忙

    甚么?那又不是狼!”关东三魔回头一望张召重已翻身上了马背。他一瞥之下见烟尘滚

    滚中竟是大群驼羊并无饿狼踪迹随口撒谎不料说个正着。他本拟上马向西奔逃这时

    下不了台兜转马头反向烟尘之处迎去叫道:“我上去瞧瞧。”奔出不及一里只见迎

    面一骑马急驰而来冲到跟前乘者缰绳一勒那马斗然停住再也不动。张召重心中暗

    赞:“好骑术!”乘者是个灰衣老者见他是清军军官装束用汉语问道:“狼群呢?”张

    召重向西一指。这时大群驼羊已蜂拥而至后面一个秃头红脸老者、一个白矮小老妇骑着

    马押队只听羊呼马嘶之声乱成一片。张召重正要询问关东三魔已牵了马过来见了那

    灰衣老者立即恭敬施礼说道:“又见着你老人家啦。你老人家好?”那老者哼了一声

    道:“也没甚么不好。”原来就是天池怪侠袁士霄。天山双鹰那天清晨舍下陈家洛与香香公

    主后想起霍青桐病体未痊急着赶回看望走了两天只见袁士霄赶着大群驼羊而来。陈

    正德为了讨好爱妻过去着实亲热。袁士霄见他忽然改性关明梅则在一旁微笑很感奇

    怪。陈正德道:“袁大哥赶这一大群驼羊去哪里啊?”袁士霄白眼一翻道:“我给你弄

    得倾家荡产了呀。”陈正德奇道:“怎么啊?”袁士霄道:“上次我买了许多骆驼牛羊满

    想把狼群引入陷阱哪知……”陈正德笑道:“哪知给我这糟老头子瞎捣乱坏了大事。”

    袁士霄道:“可不是么?我有甚么法子?只好再弄钱去买驼羊啊!”陈正德笑道:“袁大哥

    花了多少钱?小弟赔还你的。”自那晚起妻子对他温柔体贴他往常暴躁妒忌的性格竟尔大

    变一心要讨妻子欢喜居然对袁士霄低声下气加意迁就实是前所未有。袁士霄道:

    “谁要你赔?”陈正德笑道:“那么我们给你效一点小劳!听你差遣同去找狼如何?”袁

    士霄向关明梅一望见她微笑点头就道:“好吧!”于是三人赶了驼羊循着狼粪踪迹

    一路寻来。这天望见远处狼烟地下狼粪又越来越多只怕狼群就在左近有人被困求救

    忙朝着烟柱奔来遇见了张召重与关东三魔。

    张召重不知这老者是何等样人但见三魔执礼甚恭心知必非寻常人物。袁士霄四下察

    看了一回对四人道:“咱们去捉狼你们都跟我来。”四人吃了一惊怔住了说不出话

    来心想这老儿莫非疯了见了狼群逃避犹恐不及居然说去捉狼。关东三魔曾蒙他救命

    又知他有一身惊人武功不敢怎样。张召重却鼻子中哼了一声说道:“我还想再吃几年

    饭恕不奉陪。”说了转身要走。

    陈正德大怒一把向他腰里抓去喝道:“你不听袁大侠吩咐莫非想死?”张召重运

    力右掌一招“烘云托月”手腕翻过下肘转了个小圈向陈正德爪上打去刚要打到

    日光下见他五指犹如鹰爪心里一惊立即收转手掌变招握拳向他手腕猛击。陈正德一

    抓不中也是变拳打落。两人双臂相格功力悉敌不分上下各自震开三步心中都暗暗

    称奇:怎么在大漠之中竟会遇上如此高手?张召重喝道:“朋友请留下万儿来。”陈正德

    骂道:“凭你也配做我朋友?你到底听不听袁大侠吩咐?”张召重交手一招已知这老儿武

    功与自己相若可是他口口声声称那灰衣老者为“袁大侠”十分尊敬看来那人武功更

    高。到底袁大侠是谁?一时却想不起来心想武林中尽有浪得虚名之辈莫给他骗了但若

    倔强不从他们六人联上了手自己孤身决不能敌当下不亢不卑的说道:“在下想请教袁

    大侠的高姓大名倘若确是前辈高人自当遵命。”

    袁士霄道:“哈哈你考较起老儿来啦!老儿生平只考较别人从不受人考较。我问

    你刚才你使‘烘云托月’后变‘雪拥蓝关’要是我左面给你一招‘下山斩虎’右面

    点你‘神庭穴’右脚同时踢你膝弯之下三寸你怎生应付?”张召重一呆答道:“我下

    盘‘盘弓射雕’双手以擒拿法反扣你脉门。”袁士霄道:“守中带攻那也是武当门下的

    高手了。”张召重一惊暗想:“我只跟那秃头老儿拆了一招再答了他一句话他竟然便

    知我武功门派。”只听袁士霄道:“当年我在湖北曾和马真道长印证过武功。”

    张召重胸头一震脸如死灰。袁士霄又道:“我右手以绵掌‘阴手’化解你的擒拿左

    肘直进撞你前胸……”张召重抢着道:“那是大洪拳的‘肘锤’。”袁士霄道:“不错

    但是这‘肘锤’只是虚招待你含胸拔背我左掌突反击你面门。当年马真道长就躲不

    开这一招后来是我说了给他听。且看你会不会拆。”张召重潜心思索过了一会道:

    “要是你变招快我自然来不及躲我‘鸳鸯腿’攻你左胁使你不得不闪避收招。”袁

    士霄哈哈一笑道:“这招不错当今武当门中多半武功以你为第一。”张召重道:“我

    随即点你胸口‘玄机穴’!”袁士霄喝道:“好!攻势绵若江湖的是高手。我踏西北‘归

    妹’攻你下盘。”张召重道:“我退‘讼’位进‘无妄’点‘天泉’。”顾金标和哈

    合台听他二人满口古怪词句大惑不解。哈合台一扯滕一雷的衣襟悄声问道:“他们说的

    是甚么黑话?”滕一雷说道:“不是黑话是伏羲六十四封方位和人身穴道。”顾哈二人这

    才明白原来这两人是在嘴头比武从来只听说有“纸上谈兵”如此口上搏斗却是闻所未

    闻。只听袁士霄道:“右进‘明夷’拿‘期门’。“张召重道:“退‘中孚’以凤眼手

    化开。”袁士霄道:“进‘既济’点‘环跳’又以左掌印‘曲垣’。”张召重神色紧

    迫顿了片刻道:“退‘震’位又退‘复’位再退‘未济’。”哈合台低声道:“怎

    么他老是退?“滕一雷向他摇摇手。只听两人越说越快袁士霄笑吟吟的神色自若张召重

    额头不断渗汗有时一招想了好一阵才勉强化开。关东三魔均想:“倘若真是对敌哪容你

    有思索余地只要慢得一慢早就给人打倒了。”两人口上又拆了数招张召重道:“旁进

    ‘小畜’虚守中盘。”袁士霄摇手道:“这招不好你输啦!”张召重道:“请教。”袁

    士霄道:“我窜进‘贲’位足踢‘阴市’又点‘神封’你解救不了。”张召重道:

    “话是不错但你既在‘贲’位只怕手肘撞不到我的‘神封穴’。”袁士霄道:“不用手

    肘!你不信就试试!小心了。”右腿飞起向他膝上三寸处“阴市穴”踢到张召重反身

    跃开叫道:“你如何伤我……”语声未毕袁士霄右手一伸已点中他胸口“神封穴”。

    张召重胸口一痛立时咳嗽不止忙伸手在左胸推宫过血咳嗽方停。袁士霄笑道:“如

    何?”

    众人见他身子微动手指一颤之间便已点中对方穴道武功当真深不可测尽皆骇然。

    张召重神色沮丧不敢再行倔强道:“在下听袁大侠吩咐就是。”陈正德道:“你这

    武功在武林中也算顶儿尖儿的了。请教阁下万儿。”张召重道:“在下姓张名召重。不敢

    请教三位。”陈正德道:“啊原来是火手判官。袁大哥他是马真道长的师弟。”袁士霄

    点头道:“嗯他师兄不及他。咱们走吧。”一马当先向前驰去。

    驼羊群中杂着不少马匹张召重和哈合台挑两匹骑了六人押着畜队跟着袁士霄而去。

    驰了一会张召重问陈正德道:“老爷子狼很多呀怎么个捉法?”关东三魔也在惴惴不

    安很是关切。陈正德道:“你们瞧袁大侠的手势行事便是几头小狼有甚么可怕的真

    没出息。”张召重就不再问心想他既如此十拿九稳难道我就示弱于他?其实陈正德也不

    知袁士霄如何捉狼只是老气横秋的信口胡吹想起狼群的凶恶心中实在也是大为栗栗。

    关明梅知他虚张声势不禁暗暗好笑。跑了一阵袁士霄兜转马头对众人道:“这里的狼

    粪很新鲜狼群过去不久看来向西二十多里就可和这群恶鬼遇上。再走十里大家换一

    匹坐骑。”众人点头答应。袁士霄又道:“等追到狼群我当先领路。你们六位三人在左

    三人在右将驼马赶在中间别让逃乱了以免狼群分散。”滕一雷待要询问详情袁士霄

    已转头向前。

    各人驰了十**里狼粪越来越湿。关明梅道:“狼群就在前面了。怎么听到了这许多

    驼马叫声竟不追来?”陈正德道:“这也真奇了。”再走数里地势陡变见群山围绕

    中间一座白玉高峰参天而起。天山双鹰久在大漠早听说过这玉峰的诸般神奇传说不意今

    日得能亲见只见阳光斜照玉峰隐隐泛彩奇丽无伦。

    袁士霄叫道:“狼群走进迷宫里去了大家鞭打驼马!”各人举起马鞭往驼马身上抽

    去一时驼鸣马嘶之声大作。过不多时一头大灰狼从丛山中奔了出来。

    袁士霄长鞭一挥在空中辟拍抽击高声大叫纵马向南疾奔。天山双鹰、张召重、关

    东三魔六人押着大队驼马跟随其后。奔出数里后面狼嗥之声大作。陈正德回头一望只见

    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张牙舞爪的追来。他纵马追上张召重与关东三魔见

    四人虽然强自镇定但都脸如土色。哈合台眼中如要滴血狂叫吆喝催赶驼马他是牧人

    出身熟悉驼马性子好几匹驼马要离队奔逃都被他或用口叫或以鞭打尽数驱赶归

    队竟没走散一头。关明梅赞道:“哈大哥好本事!”

    狼群虽然凶狠顽强但奔跑的长力不够十多里后已给抛得不见踪影。再驰出十多

    里袁士霄叫道:“休息一会吧!”众人下马喝水吃肉。哈合台把驼马赶在一块。袁士霄见

    他约束牲口的本领极精笑道:“多亏了你。”待得狼群追近驼马队已休息了好一会。这

    般追追停停向南直跑了七八十余里。前面尘头起处两名回人驰到叫道:“袁老爷子

    成功了么?”袁士霄道:“来啦来啦!你叫大伙儿预备。”两名回人掉头先行。众人见前

    面有了接应放下了一大半心。

    奔不多时只见大漠上出现了一座极大的圆形沙城。奔近时见城墙高逾四丈墙上有

    一狭小门口袁士霄一马当先进了城门天山双鹰和哈合台驱赶大队驼马都跟了进去。驼

    马队将尽群狼也已奄至。张召重驰到门口稍一迟疑一拉马缰从墙边绕了开去。滕一

    雷和顾金标见状也勒马绕开。成千成万头饿狼蜂拥冲进沙城向驼马扑咬。等到狼群尽数

    入城突然胡笳大鸣两旁沙沟里猛然抢出数百名回人来。每人背上都负了沙袋涌向城

    门纷纷抛下沙袋片刻之间已将门口堵死。张召重见他们拍手欢呼心想不知那老头儿

    怎样了见数十名回人站在沙城墙顶于是跃下马来沿踏级奔上墙顶只见众回人手持长

    索正在把袁士霄等四人吊上来。他向下一望吓了一跳那沙城径长百余丈内面城墙陡

    削系以沙砖砌成外面用细泥垩光光溜溜的绝无落脚之处数百匹驼马和千万头饿狼挤

    在城中撕咬嗥叫血流遍地。袁士霄和天山双鹰站在墙顶哈哈大笑得意已极。陈正德

    道:“狼群为害天山南北杀人无算数百年来始终难以驱除。袁大哥一举将之灭绝这番

    大功造福百世。为民除害才是真正的大侠。”袁士霄道:“咱们在这里吃了回族老哥们几

    十年饭今日总算小小有一点报答。”又道:“若非众人齐心合力我一人又怎办得到?单

    这座沙城三千多人就整整造了半年时光。今日你们几位也帮了大忙。”关明梅道:“要饿

    死这些恶狼只怕还得很长一段时候呢。”袁士霄道:“可不是么?还有这许多驼马先让

    这群畜生饱餐了一顿。”众回人欢声大作高歌相庆。几名领更向袁士霄等极口称谢拿

    出羊肉和马乳酒来招待。为的回人道:“翠羽黄衫在黑水围困清兵我们在这里围困狼

    群。狼已入伏大伙儿这就帮她去了……”话未说完突然望见张召重站在远处身上却是

    清官装束很是疑惑但想他既与袁士霄同来灭狼也不便多问。陈正德道:“袁大哥我

    有一件事非说不可你可别见怪。”袁士霄笑道:“哈你临到老了居然学会了客气。”

    陈正德道:“你的徒弟人品太坏可得好好管教管教。”袁士霄一楞道:“甚么?家

    洛?”陈正德道:“不错!”把他拉在一旁将陈家洛先骗了霍青桐的心、后来又移爱他妹

    子的事说了。袁士霄怒道:“家洛很讲信义决无此事。”关明梅道:“那是我们亲眼见到

    的。”说了如何遇到陈家洛与香香公主。袁士霄呆了半晌不由得不信怒火大炽叫道:

    “我受他义父重托把他从小抚养长大哪知他人品如此卑劣我日后有何面目见于大哥于

    地下?”关明梅见他愤激气苦眼中泪珠莹然自是内心难受失望已极正想出言相劝袁

    士霄叫道:“咱们去找这三人来当面对质我决不容他欺心负义。”关明梅低声道:“大家

    当面把话说个明白那最好不过别把话憋在心里一憋就是几十年害了人家也害了自

    己。”袁士霄闻弦歌而知雅意这数十年来他日夜深悔少年时意气用事以致好好一对爱

    侣不能成为眷属眼前的关明梅虽然白满头在他心中所见却仍是她十**岁时那个明

    眸皓齿、任**娇的大姑娘。他眼望远处叹道:“咱们今日还能见面我也已心满意足

    这一辈子总算是不枉的了。”关明梅望着渐渐在大漠边缘沉下去的太阳缓缓说道:“甚么

    都讲个缘法。从前我常常很是难受但近来我忽然高兴了。”伸手把陈正德大褂上一个松

    了的扣子扣上了又道:“一个人天天在享福却不知道这就是福气总是想着天边拿不着

    的东西哪知道最珍贵的宝贝就在自己身边。现今我是懂了。”陈正德红光满面神彩焕

    望着妻子。关明梅走到袁士霄身边柔声道:“一个人折磨自己折磨了几十年甚么

    罪过也该赎清了何况本来也没甚么罪过。我很快活你也别再折磨自己了吧!”袁士霄不

    敢回头突然飞身上马说道:“去找他们吧!”天山双鹰乘马随后跟去。张召重见强敌离

    去登时精神大振。皇帝派他来寻访陈家洛和香香公主这两人不知有否膏于狼吻必须去

    访查确实以便回奏。他想:“姓陈的小子和这两个女人要是都给狼吃了那没话说。要是

    还活着那小子武功只比我稍逊一筹霍青桐一出手相助我马上要败还是窜掇这三魔同

    去为妙。”于是一扯顾金标的袖子两人走开几步。张召重低声道:“顾二哥你想不想你

    那美人儿?”顾金标只道他存心讥嘲怒道:“你待怎样?”张召重道:“我和那姓陈的小

    子有仇要去杀他你如同去那美人就是你的了。”顾金标迟疑道:“只怕这三人都已给

    狼吃了……老大又不知肯不肯去?”张召重道:“要是给狼吃了那是你没福消受。你老大

    吗我去跟他说。”顾金标点点头心想:“老大不好女色不见得肯同去。”张召重走到

    滕一雷跟前说道:“滕大哥我要去找那姓陈的小子算帐。要是你肯相助一臂之力他那

    柄短剑就是你的。”如此宝物学武的人哪个不爱?滕一雷想:就算陈家洛已葬身狼腹那

    短剑也决吃不下去当下就答应了。张召重大喜只听滕一雷叫道:“老四咱们走吧。”

    哈合台正在沙城墙顶与众回人兴高采烈的谈论狼群听老大相呼转头叫道:“哪里

    去?”滕一雷道:“去找红花会陈当家他们。要是他们尸骨没给吃完就给他们葬了也算

    是大家相识一场。”哈合台自与余鱼同及陈家洛相识之后对红花会人物很是钦佩听滕一

    雷说要去给陈家洛安葬自表赞同。当下四人向回人讨了干粮食水上马向北循原路回

    去。走到半夜滕一雷想就地宿歇张召重与顾金标却极力主张连夜赶路又行了一阵皓

    月在天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忽见路旁一个人影一闪钻进了一座石砌的大坟之中。四人起

    了疑心纵马来到坟前。张召重喝问:“甚么人?”过了半晌一个头戴花帽的回人脑袋从

    坟墓的洞孔中探了出来嘻嘻一笑说道:“我是这坟里的死人!”他说的是汉语四人都

    不禁吓了一跳。顾金标喝道:“是死人这夜晚干么出来?”那人道:“出来散散心。”顾

    金标怒道:“死人还散心?”那人连连点头说道:“是是诸位说的对。算我错啦对

    不住对不住!”说着把头缩了进去。哈合台哈哈大笑。顾金标大怒下马伸手入坟想揪

    他出来哪知摸来摸去掏他不着。张召重道:“顾二哥别理他咱们走吧!”四人兜转马

    头正要再走忽见一头瘦瘦小小的毛驴在坟边嚼草。顾金标喜道:“干粮吃得腻死啦烤

    驴肉倒还真不坏!常言道:天上龙肉地下驴肉。”纵马上去伸手牵住了缰绳见驴子屁

    股光秃秃的没有尾巴笑道:“不知谁把驴尾巴先割去吃了……”话声未毕只听得飕的一

    声驴背上多了一人月光下看得明白正是刚才钻进坟里去的那人。他身手好快一晃之

    间已从坟里出来飞身上了驴背。四人不敢轻忽忙勒马退开。这人哈哈大笑从怀里拿

    出一条驴子尾巴晃了两晃说道:“驴子尾巴上今天沾了许多污泥不大好看因此我把

    它割下来了。”

    张召重见这人满腮胡子疯疯癫癫不知是甚么路道于是一提马缰坐骑倏地从毛驴

    旁掠过右手挥掌向他肩头打去。那人一避张召重左手已把驴尾夺过见驴尾上果然沾有

    污泥忽然间头上一凉伸手一摸帽子却不见了只见那人捧着自己的帽子笑道:“你

    是清兵军官来打我们回人。这顶帽儿倒好看又有鸟毛又有玻璃球儿。”张召重又惊又

    怒随手把驴尾掷了过去那人伸手接住。张召重双掌一错跳下马来叫道:“你是甚么

    人?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那人把张召重的官帽往驴头上一戴拍手大笑叫道:“笨

    驴戴官帽笨驴戴官帽!”双腿一挟毛驴向前奔出。张召重拔步赶去突听呼的一声响

    风声劲急有暗器掷来当即伸手接住冷冰冰光溜溜竟是自己官帽上那枚蓝宝石顶

    子更是怒不可遏便这么一阻驴子已经远去当即拾起一块石子对准他后心掷去。

    那人却不闪避张召重大喜心想这下子可有得你受的只听当的一声石子打在一件

    铁器之上嗡嗡之声不绝便似是打中了铁钹铜锣之类的乐器一般。那人大叫大嚷:“啊

    哟打死我的铁锅啦不得了铁锅一定没命啦。”四人愕然相对那人却去得远了。隔了

    良久张召重才骂道:“这家伙不知是人是鬼?”三魔摇头不语。张召重道:“走吧这鬼

    地方真是邪门甚么怪物都有。”四人驱马急驰中途睡了两个时辰翌日一早赶到了迷城

    之外虽见歧路岔道多得出奇但狼粪一路撒布正是绝好的指引循着狼粪兽迹到了白

    玉峰前抬头便见到陈家洛挖的洞穴。陈家洛睡到半夜精力已复一线月光从山缝中照射

    进来只见霍青桐和香香公主斜倚在白玉椅上沉沉入睡静夜之中微闻两人鼻息之声石

    室中弥漫着淡淡清香花香无此馥郁麝香无此清幽自是香香公主身上的奇香了。他思潮

    起伏:不知峰外群狼现下是何模样自己三人能否脱险?脱险之后那皇帝哥哥又不知能否

    确守盟言将满洲胡虏逐出关外?忽听得香香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叹声中满是欣愉喜悦之

    情寻思:“她身处险地却如此安心那是甚么原因?自然因她信我必能带她脱离险境

    终身对她呵护爱惜了。”“我心中真正爱的到底是谁?”这念头这些天来没一刻不在心头萦

    绕忽想:“那么到底谁是真正的爱我呢?倘若我死了喀丝丽一定不会活霍青桐却能活

    下去。不过这并不是说喀丝丽爱我更加多些……我与忽伦四兄弟比武之时霍青桐忧急担

    心极力劝阻对我十分爱惜。她妹妹却并不在乎只因她深信我一定能胜。那天遇上张召

    重她笑吟吟的说等我打倒了这人一起走她以为我是天下本事最大的人……要是我和霍青

    桐好了喀丝丽会伤心死的。她这么心地纯良难道我能不爱惜她?”

    想到这里不禁心酸又想:“我们相互已说得清清楚楚她爱我我也爱她。对霍青

    桐呢我可从来没说过。霍青桐是这般能干我敬重她甚至有点怕她……她不论要我做甚

    么事我都会去做的。喀丝丽呢?喀丝丽呢?……她就是要我死我也肯高高兴兴的为她

    死……那么我不爱霍青桐么?唉实在我自己也不明白她是这样的温柔聪明对我又如此

    情深爱重。她吐血生病险些**丧命不都是为我么?”一个是可敬可感一个是可亲可

    爱实在难分轻重。这时月光渐渐照射到了霍青桐脸上陈家洛见她玉容憔悴在月光下更

    显得苍白心想:“虽然我们相互从未倾吐过情愫虽然我刚对她倾心立即因那女扮男装

    的李沅芷一番打扰使我心情有变但我万里奔波赶来报讯不是为了爱她么?她赠短剑

    给我难道只为了报答我还经之德?尽管我们没说过一个字可是这与倾诉了千言万语又有

    甚么分别?”又想:“日后光复汉业不知有多少剧繁艰巨之事她谋略尤胜七哥如能得

    她臂助获益良多……唉难道我心底深处是不喜欢她太能干么?”想到这里矍然心

    惊轻轻说道:“陈家洛陈家洛你胸襟竟是这般小么?”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月光缓缓

    移到香香公主的身上他心中在说:“和喀丝丽在一起我只有欢喜欢喜欢喜……”他

    睁大眼睛望着头顶的一线天光良久良久眼见月光隐去眼见日光斜射室中慢慢的亮

    了。香香公主打了个呵欠醒来睁开一半眼睛向着他望了望微微一笑脸色就像一朵初放

    的小花。她缓缓坐起身来忽然惊道:“你听!”只听得外面甬道上隐隐传来几个人的脚步

    之声。在这千百年的古宫之中怎会有人行走?难道真的有鬼?只听脚步声愈来愈近虽然

    相距甚远但在寂静之中一步一步的听得清清楚楚。两人寒毛直竖都惊呆了。陈家洛一

    拉霍青桐的手臂她从梦中惊醒过来。三人疾奔出去。奔到大殿陈家洛捡起三柄玉剑每

    人手中拿了一把低声道:“玉器可以辟邪。”这时脚步声已到殿外。三人躲在暗处不敢

    稍动。只见火光闪晃走进四个人来。当先两人手执火把却是张召重与顾金标。

    忽然当啷、当啷数声响处张召重等四人兵刃脱手飞出落在地下。滕一雷的独足铜人

    虽仍在手镖囊中的十二只钢镖却激射出去。陈家洛知道机不可失乘他们目瞪口呆、惊惶

    失措之际大喝一声手持玉剑从暗处跳将出来拍拍两剑已把张顾两人手中火把打

    落殿中登时漆黑一团。张召重双掌护身返身奔出。关东三魔随后跟出只听砰的一声

    又是一声“啊唷”不知谁在石壁上重重撞了一头。

    四人脚步声渐渐远去霍青桐忽然惊呼:“啊唷糟糕快追快追!”陈家洛立时醒

    悟摸索着疾追出去甬道还未走完只听得叽叽之声接着蓬的一声大响石门已给关

    上。陈家洛飞身扑到终于迟了一步石门后光溜溜的无着手之处哪里还拉得开来?霍青

    桐和香香公主先后奔到。陈家洛回过身来捡了一块木材点燃但见石门上刀劈斧砍之痕累

    累尽是那些骸骨生前拚命挣扎的遗迹。霍青桐惨然道:“完啦!”香香公主拉着她手道:

    “姊姊别怕!”陈家洛强自笑道:“我们三人毕命于此也真奇怪得紧。”不知何故心

    中忽然感到一阵轻松竟有如释重负之意拾起地下的一个骷髅头骨说道:“老兄老

    兄你多了三个新朋友啦。”香香公主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霍青桐向两人白了一眼隔了

    半晌说道:“咱们回去玉室静下心来好好想一下。”三人回归玉室。霍青桐伏身祈祷

    然后拿出地图来反复审视苦苦思索。陈家洛知道处此绝境若能脱身不是来了外援就

    是张召重等改变心思进来捉拿自己。但这地方如此隐秘外援如何能到?而张召重等适才

    受了这般大惊吓十九不敢再进来冒险。香香公主忽道:“我想唱歌。”陈家洛道:“你唱

    吧!”她斜坐在白玉椅上柔声唱了起来。霍青桐似乎全没听到她的歌声。双手捧住了头

    皱着眉头出神。香香公主唱了一会住口不唱了道:“姊姊你息一忽儿吧!”站起身

    来走到白玉床边对躺在床上的那具骸骨道:“对不住啦请你挪一挪让点地方出来

    给我姊姊休息!”轻轻把骸骨置在一堆推在床角忽然“咦”了一声捡起一卷东西

    道:“这是甚么?”陈家洛和霍青桐凑近去看见是一本羊皮册子年深日久几已变成了

    黑色在阳光下一照见册中写满了字迹都是古回文。羊皮虽黑但文字更黑仍历历可

    辨。霍青桐翻几页看了一指床上的骸骨说道:“是这女子临死前用血写的她叫玛米

    儿。”陈家洛道:“玛米儿?”香香公主道:“那是‘很美’的意思。想来她活着的时候生

    得很美。”霍青桐放下羊皮卷又去细看地图。陈家洛道:“难道地图上画着另有出路?”

    霍青桐道:“似乎甚么地方有个秘密通道不过我就是想不通。”陈家洛叹了一口气对香

    香公主道:“你把这玛米儿姑娘的绝命书译给我听好么?”香香公主点点头轻轻念了起

    来:“城里成千成万的人都死了神峰里暴君的众卫士和伊斯兰的勇士们都死了。我的阿里

    已到了真主那里他的玛米儿也要去了。我把我们的事写在这里让真主的儿子们将来知

    道不管是胜或败我们伊斯兰的勇士们战斗到底永不屈服!”陈家洛道:“原来这位姑

    娘不但美丽而且勇敢。”香香公主继续念道:“暴君隆阿欺压了我们四十年。这四十年

    中他征了千万百姓来给他造了这座迷城在神峰中开凿了宫殿。这些百姓都给他杀了。他

    死了之后他的儿子桑拉巴比他更凶狠。伊斯兰教徒养十头羊每年要给他四头养五头骆

    驼每年要给他两头。我们一年比一年穷了。哪一家有美丽的姑娘就给他拉进迷城中去。

    进了迷城之后没一个能活着出来。“我们是伊斯兰教的英雄儿女能受这些异教徒的欺压

    吗?当然不能!二十年之中我们的战士曾五次攻打迷城总是因为不识路径走不出来。

    有两次曾攻进了神峰暴君桑拉巴却不知使甚么妖法把我们战士的刀剑都收去了终于给

    他的卫士杀得一个不剩。”

    陈家洛道:“那就是大殿下这座磁山作怪了。”香香公主点点头接着念下去:“这一

    年我刚十八岁我爸爸妈妈都给桑拉巴手下的人杀了我哥哥做了伊斯兰教徒的族长。春

    天我遇见了阿里。他是我族里的英雄。他杀死过三头老虎群狼见了他就四散奔逃天山

    顶上的兀鹰吓得不敢下来。他抵得过十个好汉不抵得过一百个。他的眼睛像麋鹿那样温

    柔他的身体像鲜花那样美丽可是他的威武却像沙漠中刮的大风……”陈家洛笑道:“这

    位姑娘喜欢夸大把她意中人说得这么了不起。”香香公主神色端严道:“为甚么说她夸

    大?难道世界上没这样的人么?”又念下去:

    “阿里来到我们帐里和我哥哥商量攻打迷城。他得到了一部汉人写的书他说他想了

    一年懂得了武功的道理就算空手没有刀剑也能把桑拉巴的武士们打死。于是他招了五

    百个勇士把他想到的道理教给他们他们又练了一年。这时我已经是阿里的人了。我第一

    眼见到他就是他的了。他是我的心是我的鲜血是我的容貌。他对我说他一见了我

    就知道这次一定能够打胜。他们练好了武功可是不知道迷城的路径更加不知道神峰里的

    秘密。阿里和我哥哥商量了十天十夜没有法子。因为外面的人一走进迷城就给他们杀

    了。没一个人能活着出来。大伙儿一起又商量了十天十夜仍然没有法子。本事再大再勇

    敢进不了迷城总是一场空。“我说:‘哥哥啊让我去吧!’他们知道我说的是甚么意

    思。阿里是大勇士但他忽然流下泪来。于是我带了一百头山羊在迷城外面放牧。第四天

    上桑拉巴手下的人就把我捉去献给了他。我哭了三天三夜才顺从他。他很喜欢我我要甚

    么就给我甚么。”陈家洛听到这里对这位古代姑娘不禁肃然起敬。心想她以一个十八岁的

    姑娘竟能牺牲自己真是了不起而能牺牲宝贵的爱情那是更加的了不起。只听香香公

    主又念道:“起初桑拉巴不许我走出房门一步但是他越来越喜欢我了。我每天想念我们

    的人想念在大草原中放羊唱歌那真是快活。我最想念的是我的阿里。桑拉巴见我一天

    一天的憔悴瘦弱问我要甚么。我说要到各处去逛逛。他忽然大怒打了我一掌于是我有

    七个白天不跟他说话有七个黑夜不向他笑。第八天上他带我出去了以后每隔三天他

    带我出去一次先在迷城各处玩后来甚至到了迷城的口子上。我把每一条道路都记得清清

    楚楚最后就算我瞎了眼睛也能在迷城各处来去不会迷路了。

    “这花了大半年时光我想哥哥和阿里一定已等得很不耐烦可是我还没知道神峰的秘

    密后来我肚子里有了孩子那是桑拉巴的孽种。他很喜欢我却恨得每天哭泣。他问我

    要甚么我说:‘我给你怀了孩子但是你一点也不爱我。’他说:‘我不爱你?你要甚么

    东西难道我不肯给你么?你要大海底下的红珊瑚呢还是南方的蓝宝石?’我说:‘人家

    说你有一座翡翠池美丽的人在池里洗了澡更加美丑的人洗了就更加丑。’“他的脸苍

    白了声音颤抖了问我是谁说的。我骗他说我做了个梦是神仙说的。其实我也不知道

    是不是真的有翡翠池不过宫里的女人都这样偷偷的说桑拉巴从来不准谁看到连说也不

    许说。他说:‘去洗澡是可以的不过谁见到这池子之后就得舌头割掉以免把秘密说了

    出去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他求我别去我一定要去。我说:‘你心里一定以为我很

    丑我在翡翠池洗了澡你怕我更加丑了。’终于他带我去了。“到这翡翠池要从神峰的

    宫殿里经过。我身上带了一把小刀想在翡翠池中刺死他因为宫里到处都有凶恶的卫士守

    卫翡翠池四周却一个人也没有可是小刀给大殿底下的磁山收去了。这样我知道了磁山

    的秘密。我洗了澡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更加美丽些不过他是更爱我了。但他还是割去了

    我的舌头怕我把秘密说出去。我知道了一切但没法去告诉哥哥和阿里。“我日日夜夜向

    真主祈祷真主终于听见了他可怜女儿的声音。真主赐给了我聪明智慧。桑拉巴有一把短

    剑佩在身上从不离开。这柄短剑有两层鞘子里面一层鞘子就像是一把剑一般。我向他讨

    了来。我画了一张迷城的地图把进出的通道仔仔细细的画在上面我把地图封在一颗蜡丸

    里藏在第二层剑鞘里面。在我生了孩子的第三个月他带我出去打猎。我乘没人见到就

    把短剑丢在迷城外面的腾博湖里。我回来之后放了许多鹰出去在鹰脚上都写上了‘腾博

    湖’的名字。”霍青桐撇下地图凝神听妹子译读古册:“有几头鹰被桑拉巴手下人射了下

    来他们见到‘腾博湖’的名字心想腾博湖很出名大漠上几岁的孩儿也都知道所以也

    不起疑心。我知道这许多鹰中一定会有一两头给我们族里的人捉到哥哥和阿里就会到腾

    博湖中去仔细找寻就会知道迷城的路径。

    “唉哪知道他们虽然找到了短剑却查不出剑中的秘密不知道剑鞘中另有剑鞘。哥

    哥和阿里说我送这把剑出来定是叫他们进攻去杀暴君桑拉巴。他们就攻了进来。大部

    分勇士都迷了路转来转去永远没能出来。我的哥哥我那力气比两头骆驼还要大的哥哥

    就这样迷失了。阿里和其余勇士捉到了一个桑拉巴的手下迫着他带路攻进了神峰。在大

    殿上他们的刀剑都被磁山收了去桑拉巴的武士拿玉刀玉剑来杀他们。然而阿里和他的勇

    士学会了本事虽然空手仍是一个个的和他们一起战死。桑拉巴见他手下的武士都死了

    阿里又紧紧迫着他就逃进玉室来想带我从翡翠池旁逃出去……”霍青桐跳了起来叫

    道:“啊他们从翡翠池旁逃出去。”香香公主念道:“阿里追了上来我一见到他忍不

    住就扑上去。我们抱在一起他用许多好听的名字来叫我我没了舌头不能还叫他可是

    他懂得我心里的声音。那卑鄙的桑拉巴可恶的桑拉巴比一千个魔鬼还要坏一万倍的桑拉

    巴突然从后面一斧……”香香公主念到这里情不自禁的尖叫一声把羊皮古册丢在床

    上满脸惊惧之色。

    霍青桐轻轻拍她肩头捡起古册继续译念下去:“……从后面一斧将我的阿里的头

    砍成了两半他的血溅在我身上。桑拉巴从床上抱起孩子放在我手里叫道:‘咱们快

    走!’我举起那个孽种用力往地下一摔他就死在阿里的鲜血堆里。桑拉巴见我摔死了自

    己的儿子惊得呆了举起了黄金的斧头我伸长了头颈让他砍他忽然叹了口气从来路

    冲了出去。“阿里到了真主身旁我也要跟他去。我们的勇士很多桑拉巴的武士都被我们

    杀光了他一定也活不成。他永远不能再来欺压我们伊斯兰教徒。他儿子给我摔死了他的

    后代也不能来欺压我们因为他没后代了。以后我们的人就能在沙漠上草原上平安过活年

    轻姑娘可以躺在他心爱的人怀里唱歌。我哥哥、阿里和我都死了可是我们已打败了暴君。

    暴君的堡垒造得再坚固我们还是能够攻破。愿真神安拉佑护我们的人民。”霍青桐念到最

    后一个字缓缓把古册掩上三人深为玛米儿的勇敢和贞烈所感动很久说不出话来。香香

    公主眼中都是泪水叹道:“为了使大家不受暴君的欺侮她竟肯离开自己像心肝一样的

    人她愿意舌头给割掉还亲手摔死自己的儿子……”陈家洛斗然一惊身上冷汗直冒心

    想:“比起这位古代的姑娘来我实是可耻极矣。我身系汉家光复大业的成败心中所想的

    却只是一己的**爱恋。我不去筹划如何驱逐胡虏还我河山却在为爱姊姊还是爱妹妹而

    纠缠不清……我曾逞血气之勇亲送喀丝丽到清兵营中全不想万一失手岂非误了光复大

    事?现今又陷身这山腹之中。我死不足惜可是怎对得起红花会数万弟兄怎对得起天下在

    鞑子铁蹄下受苦受难的父老姊妹?”越想越是难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香香公主见他神色

    有异掏出手帕来给他抹去汗水。陈家洛手一格推开了手帕。香香公主见他忽现厌恶之

    色不禁错愕陈家洛一定神登时心软接过她手帕抹汗打定了主意:“光复大业成功

    之前我决不再理会自己的情爱尘缘她两姊妹从今而后都是我的好朋友都是我的妹

    子。”拔出短剑一剑插入圆桌的桌面立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烦恼一扫而空。香香公主见

    他脸有喜色这才放心。

    这一切霍青桐却如不闻不见她又再细看地图揣摸古册中所写的语句沉吟道:“这

    遗书中说桑拉巴来到这玉室要和她一起逃到翡翠池边去然而这玉室已是尽头再无通

    路……后来桑拉巴并没逃出去仍然从原路杀回。想来他有异常勇力伊斯兰勇士们挡他不

    住被他冲出大门把伊斯兰战士都关在里面一直到死……不过地图上明明画着另有通

    道通到池边……”陈家洛心中不再受爱欲羁绊头脑立时清明叫道:“如有通道必在这

    玉室之中。”想起在杭州提督府地道中救文泰来时张召重曾从墙上密门逸脱于是点起火

    把在玉室壁上细看有无缝隙上下四周都照遍了并无见。霍青桐查察玉床也不见有

    何异状。陈家洛又想起文泰来所述在铁胆庄中被捕之事叫道:“难道桌子底下另有地

    道?”伸手在圆桌桌面下用力一抬石桌纹丝不动喜道:“定是桌子有古怪。”依他力

    气就算石桌有千斤之重这一抬之下也必稍动但看那石桌又无特异之处不论横推直

    拉桌脚始终便如钉牢在地下一般。霍青桐拿火把到桌脚下一照心中登时凉了原来圆桌

    是整块从玉石中雕刻出来的连在地上自然抬不动了。三人劳顿半天毫无结果肚子却

    饿了。香香公主拿出腌羊肉和干粮大家吃一些靠在椅上养神。过了大半个时辰日光渐

    正射到了圆桌桌面。香香公主忽道:“啊桌上还刻着花纹。”走近细看见刻的是一群

    背上生翅的飞骆驼花纹极细日光不正射时全然瞧不出来刻工甚是精致然而骆驼的头

    和身子却并不连在一起各自离开了一尺多位置。她忍不住拿住圆桌边缘自右至左一扳

    圆桌的边缘与桌心原来分为两截可以移动但扳得寸许便不动了。陈家洛和霍青桐一齐使

    力慢慢把边缘扳将过去使得刻在桌缘一圈的骆驼头与刻在桌心的骆驼身子连成一体刚

    刚凑合只听轧轧连声玉床上出现了一个大洞下面是一道梯级。三人又惊又喜齐声大

    叫。

    陈家洛举起火把当先进入两人跟在后面。转了四五个弯再走十多丈路前面豁然

    开朗竟是一大片平地。四周群山围绕就如一只大盆一般盆子中心碧水莹然绿若翡

    翠是个圆形的池子隔了这千百年竟然并不干枯想来池底另有活水源头。三人见了这

    奇丽的景色惊喜无已。霍青桐笑道:“喀丝丽遗书上说美丽的人下池洗澡可以更加

    美丽你去洗一下吧。”香香公主红了脸笑道:“姊姊年纪大先洗。”霍青桐笑道:“啊

    哟我可越洗越丑啦。”香香公主转头对陈家洛道:“你评评这个理。姊姊欺侮人说她自

    己不美。”陈家洛微笑不语。霍青桐道:“喀丝丽你到底洗不洗?”香香公主摇摇头。霍

    青桐走近池边伸下手去只觉清凉入骨双手捧起水来但见澄净清澈更无纤毫苔泥

    原来圆池四周都是翡翠池水才映成绿色。就口而饮甘美沁入心脾。三人喝了个饱只见

    洁白的玉峰映在碧绿的池中白中泛绿绿中泛白明艳洁净幽绝清绝。香香公主伸手玩

    水不肯离开。霍青桐道:“现下要想法子怎生避开外面那四个恶鬼。”陈家洛道:“咱们

    先把玛米儿的遗骨拿出来葬在池边好吗?”香香公主拍手叫好又道:“最好把她的阿里

    和她葬在一起。”陈家洛道:“好想来玉室角落里的就是阿里的遗骨。”三人重回到玉

    室捡起骸骨只见阿里的骸骨旁有一捆竹简。陈家洛提了起来穿竹简的皮带已经烂断

    竹简一提就散成片片见简上涂了黑漆简身仍属完整简上用朱漆写着密密的汉字。陈家

    洛心头一喜却见头一句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翻简看下去见一篇篇都是《庄

    子》。他初时还道是甚么奇书这《庄子》却是从小就背熟了的不禁颇感失望。香香公主

    问道:“那是甚么呀?”陈家洛道:“是我们汉人的古书这些竹简虽是古董可是没甚么

    用只有考古家才喜欢。”随手掷在地上竹简落下散开只见中间有一片有些不同每个

    字旁加了密密圈点还写着几个古回文。陈家洛捡了起来见是《庄子》第三篇《养生主》

    中“庖丁解牛”那一段指着回文问香香公主道:“这是些甚么字?”香香公主道:“破敌

    秘诀都在这里。”陈家洛一怔道:“那是甚么意思?”霍青桐道:“玛米儿的遗书中

    说阿里得到一部汉人的书懂得了空手杀敌之法难道就是这些竹简?”陈家洛道:“庄

    子教人达观顺天跟武功全不相干。”丢下竹简捧起遗骨走了出来。三人把两副遗骨同穴

    葬在翡翠池畔祝告施礼。陈家洛道:“咱们出去吧。那匹白马不知有没逃脱狼口。”香香

    公主道:“全靠它救了我们性命。它很聪明又跑得快……”陈家洛想起狼群之凶狠白马

    之神骏不禁恻然。霍青桐忽问:“那篇《庄子》说些甚么?”陈家洛道:“说一个屠夫杀

    牛的本事很好他肩和手的伸缩脚与膝的进退刀割的声音无不因便施巧合于音乐节

    拍举动就如跳舞一般。”香香公主拍手笑道:“那一定很好看。”霍青桐道:“临敌杀人

    也能这样就好啦。”

    陈家洛一听顿时呆了。《庄子》这部书他烂熟于胸想到时已丝毫不觉新鲜这时忽

    被一个从未读过此书的人一提真所谓茅塞顿开。“庖丁解牛”那一段中的章句一字字在

    心中流过:“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却导

    大窍因其固然……”再想到:“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

    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心想:“要是真能如此我眼睛瞧也不瞧刀子微微一动就把

    张召重那奸贼杀了……”霍青桐姊妹见他突然出神互相对望了几眼不知他在想甚么。陈

    家洛忽道:“你们等我一下!”飞奔入内隔了良久仍不出来。两人不放心了一同进

    去只见他喜容满脸在大殿上的骸骨旁手舞足蹈。香香公主大急以为他神智胡涂了叫

    道:“你干么呀?”陈家洛全然不觉舞动了一会又呆呆瞪视另一堆骸骨。香香公主叫

    道:“你别吓人呀来吧!”只见他依照着一具骸骨的姿势手足又动了起来。霍青桐听他

    在举手投足之中势挟劲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在钻研武功拉着妹子的手道:“别怕他

    没事咱们在外面等他吧!”两人回到翡翠池畔香香公主道:“姊姊他在里面干甚么

    呀?”霍青桐道:“想是他看了那些竹简之后悟到了武功上的奇妙招数在照着骸骨的姿

    势研探咱们别去打扰他。”香香公主点点头隔了一会又问:“姊姊你怎么不也去

    练?”霍青桐道:“竹简上的汉字很古怪我不明白再说他练的武功很高深我还不能

    练。”香香公主叹了一口气道:“现下我知道了。”霍青桐道:“甚么?”香香公主道:

    “大殿上那许多骸骨原来生前都会高深武功他们兵器被磁山吸去之后就空手和桑拉巴

    手下的武士对打。”霍青桐道:“对啦。不过这些人也未必武功极好料来他们学会了几招

    最厉害的杀手在紧急关头就和敌人同归于尽。”香香公主道:“唉这许多人都很勇

    敢……啊哟他学来干甚么呢?难道也要和敌人同归于尽吗?”霍青桐道:“不武功好的

    人不会和敌人同归于尽的。他总是在钻研这些招数的奇妙之处。”香香公主微微一笑

    道:“那我就放心啦!”望着碧绿的湖水忽道:“姊姊咱们一起下去洗澡好么?”霍青

    桐笑道:“真胡闹。他出来了怎么办?”香香公主笑道:“我真想下去洗澡。”望着清凉的

    湖水呆呆出神轻轻的道:“要是我们三个能永远住在这里那可有多好!”霍青桐怦然心

    动满脸晕红忙仰头瞧着白玉山峰。等了良久陈家洛仍不出来。香香公主脱下皮靴把

    脚放在水里将头枕在姊姊腿上望着天上悠悠白云慢慢睡着了。

第十八回 驱驴有术居奇货 除恶无方从佳人

    余鱼同和李沅芷一起出来寻访霍青桐自然明白七哥派他们二人同行的用意。李沅芷一

    片深情数次相救他自衷心感激然她越是情痴自己越是不由自主的想避开她甚么原

    因可也说不上来。一路上李沅芷有说有笑他却总是冷冷的。李沅芷恼了一天早晨偷偷

    躲在一个沙丘后面瞧他是否着急。哪知他见她不在叫了几声没听得答应就径自向前走

    了。李沅芷气苦之极在沙丘后面哭了一场打起精神再追上去。余鱼同淡淡的道:“啊

    你在后面我还道你先走了呢!”饶是李沅芷机变百出对这心如木石之人却是束手无策。

    她打定了主意:“他真逼得我没路可走之时我就一剑抹了脖子。”行到中午忽见迎面沙

    漠中一跛一拐的来了一头瘦小驴子驴上骑着一人一颠一颠的似在瞌睡。走到近处见那

    人穿的是回人装束背上负了一只大铁锅右手拿了一条驴子尾巴小驴臀上却没尾巴驴

    头上竟戴了一顶清兵骁骑营军官的官帽蓝宝石顶子换成了一粒小石子。那人四十多岁年

    纪颏下一丛大胡子见了二人眉花眼笑和蔼可亲。余鱼同心想霍青桐在大漠上英名四

    播回人无人不知便勒马问道:“请问大叔可见到翠羽黄衫么?”却担心他不懂汉语。

    哪知那人嘻嘻一笑以汉语问道:“你们找她干么呀?”余鱼同道:“有几个坏人来害她。

    我们要通知她提防。要是你见着她给带个讯成不成呀?”那人道:“好呀!怎么样的坏

    人?”李沅芷道:“一个大汉手里拿个独脚铜人另一个拿柄虎叉第三个蒙古人打扮。”

    那人点头道:“这三个人确是坏蛋他们想吃我的毛驴反给我抢来了这顶帽子。”余李两

    人对望了一眼。余鱼同道:“他们还有同伴么?”那人道:“就是这个戴官帽的了你们是

    谁呀?”余鱼同道:“我们是木卓伦老英雄的朋友。这几个坏蛋在哪里?可别让他们撞着翠

    羽黄衫。”那人道:“听说霍青桐这小妮子很不错哪。要是四个坏蛋吃不到我毛驴肚子饿

    了把这大姑娘烤来吃了可不妙啦!”李沅芷心想关东三魔是有勇无谋之辈一个清军军

    官更加不放在心上不如找上前去想法子结束了他们教这瞧不起人的余师母佩服我的

    手段于是问道:“他们在哪里?你带我们去给你一锭银子。”那人道:“银子倒不用

    不过得问问毛驴肯不肯去。”把嘴凑在驴子耳边叽哩咕噜的说一阵子话然后把耳朵凑在

    驴子口上似乎用心倾听连连点头。二人见他装模作样疯疯癫癫不由得好笑。那人听

    了一会皱起眉头说道:“这驴子戴了官帽之后自以为了不起啦。它瞧不起你们的坐骑

    不愿意一起走生怕没面子失了自己身份。”余鱼同一惊:“这人行为奇特说话皮里阳

    秋骂尽了世上趋炎附势的暴小人难道竟是一位风尘异人?”李沅芷瞧他的驴子又破又

    瘦一身污泥居然还摆架子不由得噗哧一笑。那人眼睛一横道:“你不信么?那么我的

    毛驴就和你们的马匹比比。”余李二人胯下都是木卓伦所赠骏马和这头破腿小驴自有云泥

    之别。李沅芷道:“好呀我们赢了之后你可得带我们去找那三个坏蛋。”那人道:“是

    四个坏蛋。要是你们输了呢?”李沅芷道:“随你说吧。”那人道:“那你就得把这头毛驴

    洗得干干净净让它出出风头。”李沅芷笑道:“好吧就是这样。咱们怎样个比法?”那

    人道:“你爱怎样比由你说便是。”李沅芷见他说话十拿九稳似乎必胜无疑倒生了一

    点疑虑心想:“难道这头跛脚驴子当真跑得很快?”灵机一动道:“你手里拿着的是甚

    么呀?”那人把驴子尾巴一晃道:“毛驴的尾巴。它戴了官帽嫌自己尾巴上有泥不美

    所以不要了。”余鱼同听他语带机锋含意深远更加不敢轻忽向李沅芷使个眼色要她

    留神。李沅芷道:“你给我瞧瞧。”那人把驴尾掷了过来李沅芷伸手接住随手玩弄一

    指远处一个小沙丘道:“咱们从这里跑到那沙丘去。你的驴子先到是你胜我的马先到是

    我胜。”那人道:“不错驴子先到是我胜马先到是你胜。”李沅芷对余鱼同道:“你先

    到那边给我们作公证!”余鱼同道:“好!”拍马去了。李沅芷道:“走吧!”语声方

    毕猛抽一鞭纵马直驰奔了数十丈回头一望见那毛驴一跛一拐远远落在后面。她

    哈哈大笑加紧驰骤突然之间一团黑影从身旁掠过定睛看时竟是那人把驴子负在肩

    头放开大步向前飞奔。她这一惊非同小可险险坐鞍不稳跌下马来疾忙催马急追。

    但那人奔跑如风驰电掣一般始终抢在马头之前。不到片刻两人奔到沙丘终于是骑人的

    驴比人骑的马抢先了丈余。李沅芷把手中驴尾用力向后掷出叫道:“马先到啦!”那人和

    余鱼同愕然相顾明明是驴子先到怎么她反说马先到?那人道:“喂大姑娘咱们说好

    的:驴子先到我胜马先到你胜是不是?”李沅芷伸手掠着在风中飞扬的秀说道:

    “不错。”那人道:“咱们并没说一定得人骑驴子是不是?”李沅芷道:“不错。”那人

    道:“不管是人骑驴还是驴骑人总之是驴子先到。你得知道它是戴官帽的笨驴做了

    官可就骑在人头上啦。”

    李沅芷:“咱们说好的驴子先到你胜马先到我胜是不是?”那人道:“对啦!”

    李沅芷道:“咱们并没说到了一点儿驴子也算到是不是?”那人一拉胡子道:“这我

    可胡涂啦甚么叫做‘到了一点儿驴子’?”李沅芷指着那条被她远远掷在后面的驴尾巴

    道:“我的马整个儿到了你的驴子可只到了一点儿它的尾巴还没有到!”

    那人一呆哈哈大笑说道:“对啦对啦!是你赢了我领你们去找那四个坏蛋去

    吧。”过去拾起驴尾对驴子道:“笨驴啊你别以为戴了官帽就不要你那泥尾巴啦!人

    家可没忘记啊。你想不要人家可不依哪。”纵身骑上驴背道:“笨驴啊你骑在人头上

    骑不了多久人又来骑你啦!”余鱼同见那驴子虽只几十斤重就如一头大狗一般但负在

    肩头而跑得疾逾奔马却非具深湛武功不可忙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我这个师妹很是顽

    皮老前辈别跟她一般见识。请你指点路径待晚辈们去找便是可不敢劳功你老大驾。”

    那人笑道:“我输了怎么能赖?”转过驴头叫道:“跟我来吧!”余鱼同见他肯一同前

    去心中大喜。他知关东三魔武功惊人和自己又结了深仇若在大漠之中撞到可实是一

    桩祸事有这个大胡子回人相助那就不怕了。三人并辔缓缓而行。余鱼同请教他姓名那

    人微笑不答不住疯疯癫癫的说笑话可是妙语如珠庄谐并作或讽或嘲连李沅芷也不

    禁暗自钦佩。

    跛脚驴子走得极慢行了半日不过走了三十里路只听后面鸾铃响处徐天宏和周绮

    赶了上来。余鱼同给他们引见道:“这位是骑驴大侠他老人家带我们去找关东三魔。”徐

    天宏听他说得恭敬。忙下马行礼。那人也不回礼笑道:“你老婆该多歇歇了干么还这般

    辛苦赶道啊?”徐天宏愕然不解。周绮却面上一红扬鞭催马向前疾奔。

    那人熟识大漠中道路傍晚时分领他们到了一个小镇。将走近时只见鸡飞狗走尘扬

    土起原来一大队清兵刚刚开到众回人拖儿携女四下逃窜。徐天宏奇道:“清兵大部就

    歼少数的残余也都已被围怎么这里又有清兵?”说话之间迎面奔来二十余个回民后

    面有十余名清兵大声吆喝执刀追来。那些回民突然见到骑驴的大胡子大喜过望连叫:

    “纳斯尔丁·阿凡提快救我们!”徐天宏等不懂他们说些甚么只听见他们不住叫“纳斯

    尔丁·阿凡提”想来就是他的名字了。阿凡提叫道:“大家逃啊!”一提驴缰向大漠中

    奔去众回人和清兵随后跟来。

    奔了一段路距小镇渐远几名回人妇女落了后被清兵拿住。周绮忍耐不住拔刀勒

    马转身砍去呼呼两刀将一名清兵的脑袋削去了一半。其余清兵大怒围了上来。徐天

    宏、余鱼同、李沅芷一齐回身杀到。周绮突然胸口作恶眼前金星乱舞。一名清兵见她忽尔

    收刀抚胸扑上来想擒拿周绮“哇”的一声呕吐起来没头没脑都吐在那清兵脸上。只

    见他伸手在脸上乱抹周绮随手一刀将他砍死不觉手足酸软身子晃了几晃。徐天宏忙抢

    过扶住惊问:“怎么?”这时余鱼同和李沅芷已各杀了两三名清兵。其余的一声喊转

    头奔逃。阿凡提把背上铁锅提在手中伸手一挥罩在一名清兵头上叫道:“锅底一个臭

    冬瓜!”李沅芷挺剑刺去那清兵眼被蒙住如何躲避得开登时了帐。阿凡提提起铁锅

    又罩住了第二名清兵李沅芷跟着一剑。也不知他用甚么手法铁锅罩下清兵必定躲避不

    开。他锅子一罩李沅芷跟上一剑片刻之间两人把十多名清兵杀得干干净净。李沅芷高

    兴异常叫道:“胡子叔叔你的锅子真好。”阿凡提笑道:“你的切菜刀也很快。”

    余鱼同见李沅芷杀了许多清兵心想:“她爹爹是满清提督她却毫无顾忌的大杀清

    兵。那么她的的确确是决意跟着我了。”心中一阵为难不禁长叹一声。

    这时徐天宏擒住了一名清兵逼问他大队官兵从何而来。那清兵跪地求饶结结巴巴的

    半天才说清楚。原来他们是从东部开到的援军听说兆惠大军兵败正兼程赴援。徐天宏从

    回民中挑了两名精壮汉子请他们立即到叶尔羌城外去向木卓伦报信以便布置应敌两名

    回人答应着去了。徐天宏在那清兵臀上踢了一脚喝道:“滚你的吧!”那清兵没命的狂奔

    而去。

    徐天宏回顾爱妻见她已神色如常不知刚才何以忽然晕问道:“甚么地方不舒

    服?”周绮脸上一阵晕红转过了头不答。阿凡提笑道:“母牛要生小牛了吃草的公牛会

    欢喜得打转可是吃饭的公牛哪却还在那儿东问西问。”徐天宏大喜满脸堆欢笑问:

    “老前辈你怎知道?”阿凡提笑道:“这也真奇怪。母牛要生小牛公牛不知道驴子却知

    道了。”众人哈哈大笑上马绕过小镇而行。

    到得傍晚众人扎了帐篷休息。徐天宏悄问妻子:“有几个月啦?我怎不知道?”周绮

    笑道:“你这笨牛怎会知道。”过了一会道:“咱们要是生个男孩那就姓周。爹爹妈妈

    一定乐坏啦。可别像你这般刁钻古怪才好。”徐天宏道:“以后可得小心别再动刀动枪

    啦。”周绮点头道:“嗯刚才杀了个官兵血腥气一冲就忍不住要呕真受罪。”第二

    天早晨阿凡提对徐天宏道:“过去三十里路就到我家。我有一个很美的老婆在那

    里……”李沅芷插嘴道:“真的么?那我一定要去见见。她怎么会喜欢你这大胡子?”阿凡

    提笑道:“哈哈那是秘密。”对徐天宏道:“你老婆骑了马跑来跑去拳打脚踢对肚里

    那头小牛只怕不好还是在我家里休息等咱们找到那几个坏蛋干掉之后再回来接

    她。”徐天宏连声道谢。周绮本来不愿但想到自己两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已死了自己怀

    的孩子将来要继承周家的香烟也就答应了。到了镇上阿凡提把众人引到家里他提起锅

    子当当当一阵敲。内堂里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果然相貌甚美皮肤又白又嫩见

    了阿凡提欢喜得甚么似的口中却不断咒骂:“你这大胡子滚到哪里去啦?到这时候才

    回家你还记得我么?”阿凡提笑道:“快别吵这我可不是回来了么?拿点东西出来吃

    啊你的大胡子饿坏啦。”阿凡提的妻子笑道:“你瞧着这样好看的脸还不饱么?”阿凡

    提道:“你说得很对你的美貌脸蛋儿是小菜但要是有点面饼甚么的就着这小菜来吃

    那就更美啦。”她伸手在他耳上狠狠扭了一把道:“我可不许你再出去了。”转身入内

    搬出来许多面饼、西瓜、蜜糖、羊肉飨客。李沅芷虽不懂他们夫妇说些甚么但见他们打情

    骂俏亲爱异常心中一阵凄苦。正吃之间外面声音喧哗进来一群回人七张八嘴的对

    阿凡提申诉纠纷争执。阿凡提又说又笑的给他们排解了众人都满意而出。人刚走完又进

    来两人一个是童子一个是脚夫。那童子道:“纳斯尔丁胡老爷说你借去的那只锅子

    该还他啦。”阿凡提向周绮瞧了一眼笑道:“你去对胡老爷说他的锅子怀了孕就要生

    小锅啦现下不能多动。”那童子一呆转身去了。阿凡提转头问那脚夫:“你找我甚么

    事?”那脚夫道:“去年我在镇上客店里吃了一只鸡临走时要掌柜结帐。掌柜说:‘下次

    再算吧不用急。’我想这人倒很好便道了谢上路了。过了两个月我去还帐他扳着手

    指嘴里唠唠叨叨的好似这笔帐有多难算似的。我说:‘你那只鸡到底值多少钱你说好

    啦!’掌柜摆摆手叫我别打扰他。”

    阿凡提的妻子插嘴道:“一只鸡吗就算是最大的肥鸡也不过一百铜钱!”那脚夫

    道:“我本来也这么想哪知掌柜又算了半天说道:‘十二两银子!’”阿凡提的妻子拍

    手惊叫:“啊哟一只鸡哪有这么贵?十二两银子好买几百只鸡啦。”那脚夫道:“是呀

    我也这么说。那掌柜说:‘一点儿没错你倒算算看要是你不吃掉我的鸡这鸡该下多少

    蛋?这些蛋会孵成多少小鸡?小鸡长大了又会下多少蛋?……’他越算越多说道:‘十

    二两银子还是便宜的啦!’我当然不肯给他就拉我到财主胡老爷那里去评理。胡老爷听了

    掌柜的话说很有道理叫我快还。他说要是不快还帐哪那些蛋再孵成小鸡我可不得了

    哪。纳斯尔丁你倒给我评评这个理看……”说到这里刚出去的童子又回来说道:“胡老

    爷说锅子会怀甚么孩子?他不相信叫你快把铁锅还给他!”阿凡提到厨房里拿了一只小

    铁锅出来交给童子道:“这明明是锅子的儿子你拿去给胡老爷吧。”那童子将信将疑

    拿了铁锅去。阿凡提对那脚夫道:“你要胡老爷当众评理。”脚夫道:“要是我输了岂不

    是反要赔二十四两银子?”阿凡提道:“别怕输不了。”过了半个时辰那脚夫进来道:

    “纳斯尔丁大叔胡老爷已招集了大伙在评理啦请你快去。”阿凡提道:“我在这里有

    事过一会再来。”坐着和妻子说笑跟众人聊天。那脚夫很是焦急接连奔进来催了几

    次阿凡提才慢条斯理的去了。徐天宏等都跟着去看热闹只见市集上聚着七八百人一个

    穿花绸皮袍的大胖子坐在中间料来就是胡老爷了。这时众人等着阿凡提已很心焦。胡老

    爷叫道:“阿凡提这脚夫说你来帮他说话怎么这时候才来?”阿凡提施礼问安笑道:

    “对不起因为有一件要紧事所以来迟了。”胡老爷说:“难道还有比评理更要紧的事

    么?”阿凡提道:“当然啦你瞧我明天要种麦子啦可是麦种还没炒熟下肚呢这怎么

    行?我炒了三斗麦种吃了老半天才吃完因此耽搁啦。”说着连连施礼。胡老爷和客店掌

    柜同时叫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把麦种吃了怎么还能下种?你这疯子还来帮人家说

    话。”旁听的众人也都哄笑起来阿凡提却只摸着大胡子笑眯眯的不作声。过了一阵嘈

    杂之声渐息阿凡提道:“你说吃下去的麦子不能下种那么脚夫吃下去的鸡怎么还能下

    蛋?”众人一想都叫了起来:“不错不错吃下去的鸡怎么还能下蛋?”大家高声欢

    呼把阿凡提抬了起来。胡老爷见众意如此只得宣布:“脚夫吃了客店掌柜一只鸡应该

    还一百铜钱。”那脚夫欢天喜地的把一串铜钱交给掌柜笑道:“以后可再也不敢吃你的鸡

    啦。”掌柜收了一言不就走。众回人笑骂有些孩子往他背上丢石块。

    胡老爷走到阿凡提面前道:“我借给你的锅子生了个孩子那很好。甚么时候再生第

    二胎哪?”阿凡提愁眉苦脸的道:“胡老爷你的锅死啦。”胡老爷怒道:“锅子怎么会

    死?”阿凡提道:“锅子会生孩子当然会死。”胡老爷叫道:“你这骗子借了我铁锅想

    赖。”阿凡提也叫道:“好吧大家评评理。”胡老爷想起贪便宜收了他的小铁锅这时张

    扬开来大失面子真是哑子吃黄莲说不出的苦连连摆手挤在人丛中走了。阿凡提骗倒

    了平时专门欺压穷人的财主胡老爷得意非凡仰天大笑。忽然后面一个声音叫道:“大胡

    子又做甚么傻事啦?”阿凡提回头一看见是天池怪侠袁士霄心中大喜。他二人一回一

    汉分居天山南北所作所为尽是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之事两人素来交好。阿凡提一把拉

    住袁士霄手臂笑道:“哈哈你这老家伙来啦快到我家里看我老婆去。”袁士霄笑道:

    “你老婆有甚么了不起成日猴子献宝似的……”话未说完徐天宏与余鱼同已抢上来拜

    见。袁士霄道:“罢了罢了我又不是你们师父磕甚么头?家洛呢?”徐天宏道:“总

    舵主比我们先走一步……呀陈老爷子和老太太也来啦!”转身向站在袁士霄身后的天山双

    鹰施礼见关明梅牵着陈家洛乘坐的白马心中一惊问道:“这马老前辈从哪里见到

    的?”关明梅道:“我见过你们总舵主骑这马所以认得刚才见它有沙漠里乱奔乱闯我

    们三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拉住了。”徐天宏大惊说道:“难道总舵主遇险?咱们快去救。”

    众人齐到阿凡提家里饱餐之后与周绮作别。徐天宏、周绮夫妇成亲以来次分别自是

    依依不舍。阿凡提的妻子见丈夫回家才半天便又要出门拉住他胡子大哭大闹。阿凡提笑

    嘻嘻的安慰说道:“我找了一位太太来陪你。她跟你一样年轻美貌肚里又怀了个孩子

    那是一共有两个人陪你啦。胜于我一个大胡子。”她只是哭闹下停叫道:“我不许你大胡

    子走不许你大胡子走!”阿凡提笑道:“你要留住我的胡子?好!”突然拔下十几根胡

    子塞在她的手里夺门而出。阿凡提骑了这头大狗似的驴子双脚几乎可以碰到地面远

    远望去驴子就如生了六条腿一般。袁士霄道:“大胡子你骑的是甚么呀?是老鼠呢还是

    猫?”阿凡提道:“老鼠哪有这么大呀?”袁士霄道:“那多半是一头大老鼠。”徐天宏和

    余鱼同听着二人说笑心中挂念陈家洛说甚么也笑不出来。李沅芷骑了骆冰的白马放松

    缰绳由它在前领路。阿凡提的驴子实在走得太慢行到傍晚不过走了三十多里路大家

    都急了。徐天宏对阿凡提道:“老前辈我们总舵主恐怕遭到了危难我们想先走一步。”

    阿凡提道:“好吧好吧。到前面镇上我另买一头中用些的驴子就是。这头笨驴不中用

    它偏偏还自以为了不起。”催驴赶上与李沅芷并辔而行。白马比毛驴高出一半阿凡提仰

    头问李沅芷道:“大姑娘你为甚么整天不高兴呀?”李沅芷忽然想起这位怪侠虽然假作

    痴呆其实聪明绝伦回人有甚么为难之事向他请教立即应手而解便道:“胡子叔

    叔对付不识好歹的人你有甚么法子?”阿凡提道:“我拿铁锅往他头上一罩你就一

    剑。”李沅芷摇头道:“不成比如说他是你很……很亲近的人。你待他越是好他越是

    驴子脾气。”阿凡提一扯胡子已了然于胸笑道:“我天天骑驴子对付笨驴的倔脾气

    倒很有几下子。不过这法子可不能随便教你。”

    李沅芷柔声道:“胡子叔叔要怎样才能教呀?”阿凡提道:“咱们还得打个赌你赢

    了我才教。”李沅芷笑道:“好呀咱们再来赛跑。”阿凡提道:“赌别的吧赛跑你准

    输。”取出驴尾来一晃道:“我不会再上你当啦。”李沅芷道:“你不信就试试。”阿凡

    提道:“好瞧你又有甚么鬼门道。”指着前面的一个小市镇道:“谁先到第一间屋子谁

    赢!”李沅芷道:“好呀胡子叔叔你又输了!”双腿微微一挟一提缰那白马如箭离

    弦腾空窜出。

    阿凡提负起驴子足追来。这白马是数世一见的神驹这一力奔驰直如雷轰电掣

    一般他如何追赶得上?还没追得一半路白马已奔到市镇。阿凡提放下驴子呵呵大笑

    道:“又上了这小妮子的当。我虽知这是匹好马哪想得到竟有这么快。”徐天宏等见他如

    此武功尽皆惊佩一头几十斤的小驴负在背上并不为奇奇的是他脚下竟如此神若非

    这匹宝马寻常坐骑非给他追上不可。

    穿过市镇行不多时蓦地里白马一阵长嘶腾跃狂奔。李沅芷大惊勒缰竟然约束不

    住。众人见白马狂都吃了一惊散开了追赶拦截。只见白马直向大漠中急冲奔到几个

    人面前陡然停住李沅芷下马与他们说话。远远望去那些是甚么人却瞧不清楚。突然那

    白马又回头驰来奔到半途徐天宏与余鱼同认出马上之人已换了骆冰心中大喜忙迎上

    去。双方走近见后面是文泰来、卫春华、章进、心砚四人最后一人白苍苍背负长

    剑拉住了李沅芷的手在不住询问竟是武当派前辈绵里针6菲青。原来那白马恋主又有

    灵性远远望见骆冰就没命的奔去。余鱼同抢到6菲青跟前双膝跪下叫了声:“师

    叔!”伏地大哭。6菲青伸手扶起泪水也不禁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呜咽道:“我得知你师

    父的噩耗之后连日连夜赶来途中与文四爷他们遇上他们也正在追捕这奸贼……你放

    心咱爷儿俩定要给你师父报仇!”当下双方厮见了。文泰来等都挂虑陈家洛的安危。

    众人到市镇打尖阿凡提去买驴子李沅芷悄悄跟在后面。阿凡提也不理她自行选了

    一头高头健驴身高几有原来那头没尾驴的两倍。阿凡提把没尾驴折价让给了驴贩笑道:

    “官帽害死了这笨驴可不能让这畜生再戴了。”把官帽摔在地下踏得稀烂。李沅芷等他

    付了银两替他牵过驴子笑吟吟的和他并肩而行。阿凡提道:“我从前养了一头毛驴那

    脾气真是倔得吓人。我要它走它偏偏站住要它站着呢这家伙又给你打个圈儿。有一天

    呀我要它拉了车儿上磨坊去就只这么几十步了哪知忽然说甚么也不肯走啦。越是赶

    越是后退哄也不行打也不行管它叫亲爷爷亲奶奶呢也不成你猜我怎么办?”李沅

    芷知他在妙语点化当下用心倾听不敢嬉笑道:“你老人家总有法子。”阿凡提笑道:

    “好呀大姑娘想女婿甚么也肯本来叫我胡子叔叔现今可叫‘你老人家’啦!”李沅

    芷脸一红道:“我是说你的驴子呀!”

    阿凡提道:“不错不错。后来我一想成啦!我拉这笨驴转了个身磨坊在东我让

    驴子朝着西边然后使劲的赶它仍是一步一步的倒退退呀退的这可到了磨坊啦。”李

    沅芷喃喃自语:“你要它往东它偏偏往西……那么你就要它往西。”阿凡提一竖拇指

    道:“不错就是这么办。后来哪我又想出了一个法儿。”李沅芷忙问:“甚么?”阿凡

    提道:“我在鞭子上挂了一个胡萝卜伸在笨驴前面。笨驴想吃胡萝卜不住向前走一直

    走了几十里路到了我要它去的地方这才把胡萝卜给它吃。”李沅芷立时领悟笑道:

    “多谢你老人家指教。”阿凡提笑道:“现下你去找你的胡萝卜吧!”

    李沅芷寻思:“余师哥最想得到的是甚么东西?刚才他见到我师父哭成这个样子

    那么对他最要紧的莫过于杀张召重给马师伯报仇了。这么说来得想法子去杀张召重。”

    转念一想:“张召重武艺高强我又怎杀得了他?再说就算杀了他也只是感激我而已

    不会像驴子望着胡萝卜那样一路追个不停。”又想:“我小时候见到佣人的儿子玩泥娃

    娃哭着要他不肯给我偏偏一定要。这胡子叔叔说得不错我越是对他好他越是避开

    我。以后倒不如冷冷淡淡的等他觉得我好时再让他来尝尝苦苦求人的滋味。驱赶倔脾气

    的笨驴就得用大胡子叔叔的法子。”心下打算已定真的对余鱼同不理不睬起来。骆冰与

    徐天宏冷眼旁观都觉奇怪。阿凡提只是拉着大胡子微笑。

    阿凡提换了脚力行得快了数倍一行人蹄踏黄沙途随白马来到白玉峰前。那白马

    对狼群犹有余怖到了进入古城的歧道处就停步不前了。骆冰一再驱赶白马无论如何不

    肯再前行一步。袁士霄道:“狼群大队曾聚在这里咱们循着狼粪一路寻进去吧。”众人见

    到狼粪甚多想到陈家洛的安危都是心焦如焚。骆冰下了白马与文泰来共乘一骑。曲曲

    折折的走了半天忽听得脚步声响歧路上转出四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张召重。徐天宏一

    声唿哨连同卫春华、章进、心砚一齐散开往四人后路抄去。张召重斗见群雄一惊非

    小尤其看到师兄6菲青登时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余鱼同手挥金笛便要扑上去拚

    命。袁士霄左手抓住他臂膀轻轻一拉余鱼同身不由主的退回。袁士霄指着张召重骂道:

    “前几天和你相遇还道你是武当派的一位高手哪知竟是个无恶不作的匪类连自己师兄

    也忍心害了。爽爽快快给我自己了断吧。”

    张召重见对方至少有五人和自己功力相若有的甚至在自己之上以力相拚必无幸

    理当下硬起头皮道:“我这边只有四人你们依多为胜张某死在此地又何足为

    耻?”袁士霄大怒心想:“那三人能力敌群狼倒也都是硬手他们四人齐上我一人可

    对付不了但有大胡子相帮那也成了。”哼了一声说道:“要杀你这恶徒也用得着依

    多取胜?你们四人一齐上来我只和这大胡子兄弟两人接着。你们四个家伙只要能和我们两

    人打个平手就放你走路。”张召重向阿凡提注目打量见他面容黝黑一丛大胡子遮住了

    半边脸笑得双眼眯成了两条缝不似身怀绝技的高人心想:“这姓袁的确是武功惊人

    远胜于我难道这大胡子回人也厉害之极?关东三魔中有一人相助我或可和这姓袁的打成

    平手余下两人对付这个回子想来也行了。”身处此境也已不容他有何异言便道:

    “那么我们就试一试请袁……袁大侠手下容情。”袁士霄厉声道:“我手下是毫不容情

    的。”转头对阿凡提道:“大胡子在这许多新朋友面前咱哥儿俩可别出丑了。”阿凡提

    道:“我乡下佬见官有点儿怯只怕不成。”身子一晃也没见他抬腿动足已下了驴

    子。张召重见他身法蓦地想起原来就是那晚在墓地中抢他帽子的怪人不觉凛然一惊。

    袁士霄叫道:“都上来吧。用心打别打主意想逃在我老儿手下可跑不了。”哈合台走上

    一步对袁士霄说:“袁大侠于我三兄弟有救命大恩我们万万不敢接你老人家的招。再

    说我们跟这姓张的也只相会并无交情犯不上为他助拳。”他见张召重行为卑鄙早就

    老大瞧他不起只是他此刻猝遇众敌再要出言损他未免有讨好对方、自图免祸之嫌是

    以只说到此处为止。三魔并排站在一旁竟是摆明了置身事外。袁士霄眉头一皱说道:

    “他们不肯动手只剩下了你一个哪怎么办?我三十岁那一年曾向祖师爷立过重誓从

    此而后决不跟人单打独斗。”说着向天山双鹰瞥了一眼。原来他当年生怕自己妒火焦焚、

    狂性大之下竟会将陈正德打死是以立此重誓约束自己当下又道:“大胡子只有

    麻烦你了。”阿凡提解下背上锅子笑道:“好吧好吧好吧。”呼的一声锅子当头向

    张召重罩到。张召重向左跃开凝神瞧他使的是甚么兵刃只见黑黝黝圆兜兜一面凹

    进一面凸出凸的一面还有许多煤烟竟像是只铁锅。阿凡提笑道:“你心里一定在想:

    这是甚么呀?倒像是只锅子。跟你说这正是一只锅子。你们清兵无缘无故的到回部来打

    烂了许多锅子害得我们回人吃不了饭。好哇现今锅子来打清兵啦!”语声未毕又是一

    锅向张召重当头罩下。

    张召重一招“仙鹤亮翅”倏地斜穿闪过回手出掌向对方肩头打到。阿凡提身子微

    挫左手在锅底一擦一手煤烟往他脸上抹去。张召重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从未遇到过

    这样的怪人只见他右手提锅左手抹烟脚步歪歪斜斜不成章法然而自己攻出的凶狠

    招数却每次都被他轻易避开哪里敢有丝毫怠忽当下展开无极玄功拳抱元归一全身

    要害守得毫无漏洞。道路本极狭窄地下又是山石嶙峋两人挤在这凶险之地攻守拒击

    登时斗得激烈异常。袁士霄叹道:“奸贼呀奸贼凭你这身功夫本也是难得之极的了若

    不是心地如此歹毒我老头子忍不住要起爱才之心。”余鱼同忙道:“不行老爷子不

    行!”心砚问卫春华道:“九爷这位胡子大爷使的是甚么招术?”卫春华摇摇头。这边天

    山双鹰、6菲青、文泰来等也不懂阿凡提的武功家数都暗暗称奇。突然间阿凡提左腿飞

    起锅子横击张召重无处躲避急从锅底钻出。不料阿凡提左掌张开正候在锅子底下。

    张召重待得惊觉已不及闪避当下左拳一个“冲天炮”猛向锅底击去。阿凡提叫道:

    “吃饭家伙打破不得!”锅子向上一提随手抹去张召重脸上已被抹上五条煤烟。两人

    均各跃开。阿凡提叫道:“来来来胜负未决再比一场。”张召重望着他手中铁锅*目

    不语。阿凡提道:“呀是了你没带兵刃输了也不服气。”转头对李沅芷道:“大姑

    娘你的切菜刀借给胡萝卜用一下。”

    两人相斗之时李沅芷挨得最近只待张召重一被锅子罩住立即抢上一剑岂知自己

    心事竟被这怪侠说了出来不觉满脸绯红。阿凡提说话素来疯疯癫癫旁人听他管张召重叫

    “胡萝卜”也都不以为意哪知中间另藏着一段风光旖旒的女儿情怀。阿凡提见她不动

    把嘴俯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把切菜刀给他我仍然能抓住他。”李沅芷点点头掷出

    长剑叫道:“剑来了接着!”

    张召重右手一抄接住剑柄突然转身左手一扬一扫芙蓉金针向阻住退路的徐天宏、

    卫春华诸人迎面掷去。徐天宏等知道厉害疾忙俯身只觉头顶风声飒然张召重已窜了过

    去。他奔到哈合台身边伸左手扣住了他右手脉门叫道:“快走!”哈合台登时身不由

    主被他拉着往迷城中急奔。滕一雷与顾金标不及细思随后跟去。这一来变起仓卒等徐

    天宏等站起身来四人已转了弯。袁士霄和阿凡提均各大怒倏地拔起身子如两只大鹤般

    从徐天宏等头顶跃过。天池怪侠身法好快人未落地已一把抓住滕一雷的后领把他一个

    肥肥的身躯甩了起来。滕一雷也不知道抓着他的是谁只觉身子悬空使不出力忙挥独足

    铜人向后疾点忽觉自己身子被一股极大力量掷了出去只惨叫得一声已撞在半山腰里

    脑浆迸裂而死。袁士霄掷死滕一雷脚下毫不停留转了个弯见前面是三条歧路不知张

    召重从哪一条路逃走向右一指叫道:“大胡子你追这边。”又向左一指对天山双鹰

    道:“你们两位追这边。”自己从中间那条路上追了下去。片刻之间四人废然折回都说

    只转了一个弯前面又各出现岔路无从追寻。徐天宏在路上仔细察看说道:“这堆狼粪

    刚给人踏了两脚他们定是循着狼粪向内逃窜。”袁士霄道:“不错快追。”众人随着狼

    粪追进直赶到白玉峰前仍不见张召重等三人的踪影。众人在各处房屋中分头搜寻不久

    卫春华就现了峰腰中的洞穴。袁士霄和陈正德先跃上接着6菲青、文泰来、关明梅等

    也都纵了上去。其他轻功较差的由6菲青和文泰来一一用绳子吊上最后剩下心砚。阿凡

    提笑道:“小兄弟我试试你的胆子!”一把抓住他后心喝道:“接着!”把他身子向洞

    口抛去文泰来一把抱住阿凡提随即跳上。这时袁士霄刚推开了石门。那门向内而开要

    是外面被人扣住里面千军万马也冲突不出但自外入内十分容易。原来当年那暴君开凿山

    腹玉宫自恃迷城道路千岔万回外敌决难侵入担心的反是变生肘腋内叛在山腹负隅顽

    抗因此把宫门造成如此模样。袁士霄当先急行众人在甬道中鱼贯而入。徐天宏折下了桌

    脚椅脚点成火炬各人分着拿了。追到大殿上时各人兵刃都被磁山吸去不免大吃一

    惊。阿凡提身手敏捷抢上将飞出的铁锅一把抓住才没打破。众人追敌要紧也不及细究

    原因拾回兵刃直入玉室见床边又有一条地道。众人愈走愈奇在这山腹之内谁都不敢

    作声只是跟着袁士霄疾走。突然眼前大亮只见碧绿的池边六人夹水而立。远远望去池

    子那边是陈家洛、霍青桐和香香公主这边就是张召重、顾金标和哈合台了。

    众人大喜心砚高声大叫:“少爷少爷我们都来啦!”文泰来等快步迎上。关明梅

    大叫:“孩子你怎样?”霍青桐叫道:“师父师公我好!你们快将这奸贼杀了。”说着

    向顾金标一指。陈正德上次空手出战三魔险些吃亏这时再不托大拔出长剑向顾金标

    左肩刺去。顾金标二次进来时已在大殿上拾回兵刃当下抖动虎叉和陈正德斗了起来。这

    边关明梅和哈合台也动上了手。

    群雄各执兵刃慢慢围拢监视着张召重。李沅芷的剑借了给张召重6菲青把在杭州

    狮子峰上夺自张召重的凝碧剑给了她。顾哈两人情急拚命勉强支持了十余招双鹰的三分

    剑术愈逼愈紧两人只有招架的份儿。剑光飞舞中只听陈正德一声猛喝顾金标胸口见血。

    陈正德接着又是一剑指向对方下盘。顾金标向左急避陈正德飞起一腿扑通一声水花

    四溅顾金标跌入翡翠池中一缕鲜血从池水中泛了上来。那边哈合台也已被关明梅剑光罩

    住。余鱼同想起哈合台数次相救之德知道师叔与双鹰交情极好忙对6菲青道:“师叔

    这个不是坏人你救他一救。”6菲青道:“好。”见关明梅上刺一剑下刺一剑左刺一

    剑右刺一剑哈合台满头大汗脸无人色不住倒退。6菲青突然跃出铮的一声白龙

    剑架开了关明梅长剑叫道:“大嫂这人还不算坏饶了他吧。”关明梅见6菲青说情

    总得给他面子当即收剑。6菲青转过头来见哈合台不住喘息因使劲过度身子抖动

    喝道:“快谢了关大侠不杀之恩。”

    哈合台心想结义六兄弟死剩自己一人活着又有何意味叫道:“我何必要她饶命!”

    又要扑上厮杀忽听水声一响顾金标从水面下钻了出来慢慢游近池边哈合台抛去弯

    刀抢过去拉起。顾金标受伤甚重又喝了不少水委顿不堪。哈合台不住给他胸口揉搓

    毫不理会身边众人。霍青桐奔到临近骂了声:“奸贼!”挺剑向顾金标胸口刺去。哈合台

    情急之下举臂挡格。霍青桐一剑直下眼见就要将他手臂削断。袁士霄想起他引狼入阱时

    之功捡起一块小石子掷出当的一声霍青桐手臂麻长剑震落在地不禁一呆。袁士

    霄道:“料理了那姓张的恶贼再说这两人逃不了。”张召重被群雄围住见顾哈两人恶战

    之后束手待缚文泰来、阿凡提、陈家洛、6菲青等四下牢牢监视哪里更有脱身之机

    长叹一声正要抛剑就戮忽然6菲青身后一人闪出正是李沅芷。她手执长剑直冲过

    来骂道:“你这奸贼!”众人一楞李沅芷已扑到张召重身前低声道:“我来救你。”

    刷刷刷数剑疾刺而至。张召重不明她是何用意。李沅芷忽然脚下假意一滑向前一扑低

    声道:“快拿住我。”张召重大悟乘她一剑削来举剑挡格左手已抓住她手腕当的一

    声自己长剑已被削断一瞥之下见她手中所持竟是自己的凝碧剑真是喜上加喜。

    这时文泰来、余鱼同、卫春华、陈正德同时抢上救人。张召重凝碧剑挥了个圈子金笛

    双钩一起断折。文泰来和陈正德疾忙收招兵刃才没受损。张召重将宝剑点在李沅芷后心

    喝道:“让道!”这一下变出不意众人眼见巨奸就缚哪知李沅芷少不更事勇猛贪功

    反而变成他的护身符。李沅芷假意软软的靠在张召重肩头似乎被他点中穴道动弹不得。

    张召重见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来攻正要寻路出走李沅芷在他耳边低声道:“回到山腹中

    去。”他一想不错大踏步走向地道。袁士霄和陈正德恼怒异常一个捡起一粒石子一个

    摸出三枚铁菩提齐向张召重后心打去。张召重弓背俯身让过暗器脚下丝毫不停奔入

    地道。只听得李沅芷大叫一声:“啊哟!”6菲青一惊叫道:“大家别蛮干咱们另想别

    法。”他也真怕张召重不顾一切伤害了他徒儿。

    众人紧跟张召重身后追入地道只霍青桐手执长剑怒目望着顾金标。哈合台忙着给

    盟兄包扎胸前伤口对身旁一切犹如不闻不见。陈家洛怕霍青桐孤身有失走到地道口前停

    了步对香香公主道:“咱们在这里陪你姊姊。”张召重拉着李沅芷向前忽奔众人不敢过

    分逼近甬道中转弯又多无法施放暗器。奔完甬道眼见张召重就要越过石门袁士霄一

    挫身正要窜上去攻他后心黑暗中只听得一阵嗤嗤嗤之声忙贴身石壁叫道:“大胡

    子铁锅!”阿凡提抢上两步铁锅倒转一阵轻轻的铮铮之声过去铁锅中接住了数十枚

    芙蓉金针。

    阿凡提叫道:“炒针儿吃啊炒针儿吃呀!”就这样缓得一缓张召重和李沅芷已奔出

    石门两人合力将门拉上将铁条插入门扣。袁士霄和陈正德抢上来拉门但石门内面无可

    资施力之处。两人都是火气奇大这时岂有不破口怒骂之理?张召重又将金斧斧柄插入铁

    环喘了一口长气对李沅芷道:“多谢李小姐相救!”李沅芷笑道:“我爸爸和张师叔都

    是朝廷命官我自然要救你。”张召重道:“李军门近来安好太夫人安好。”说着打了个

    千请安竟是按着官场规矩行起礼来。李沅芷道:“你是师叔我可不敢当。咱们快想法逃

    走。师父一定瞧得出是我救你要是给他追上了可没命啦。”张召重道:“他们人多咱

    们快回内地多约帮手再来擒拿。”李沅芷道:“他们一定回去池边绕道追过来。张师

    叔得快想法子。在这大漠之上可不容易逃脱啊!”张召重武功甚高人也奸猾计谋却

    是平平当下皱起了眉头一时想不出法子。李沅芷似乎焦急异常伏在石上哭泣起来。张

    召重忙加劝慰:“李小姐别怕咱们一定逃得了。”李沅芷哭道:“就算逃出了迷城不

    用一两天又得给他们赶上。妈呀呜呜……妈呀!”张召重给她哭得心烦意乱连连搓

    手。李沅芷忽然破涕为笑问道:“你小时候捉过迷藏吗?”张召重自幼父母双亡五岁时

    就由师父收养学艺马真和6菲青都比他年长得多因此这些孩子的玩意都没玩过当下脸

    现迷惘之色摇了摇头。李沅芷道:“咱们在迷城中躲了起来。他们一定找不到以为咱们

    逃出去啦在外面拚命追赶。咱们过得三四天再慢慢出来。”张召重大拇指一翘道:“李

    小姐真聪明!”随即道:“可是咱们没带粮食三四天……”李沅芷道:“外面马背上又有

    干粮又有水。”张召重喜道:“好咱们快躲起来。”两人缘着长索攀上峰腰洞口。这长索

    是张召重和三魔上次进出山腹时所留哈合台是牧人身上爱带长索。两人转身出洞再沿

    山壁溜下各自牵了一匹马向外奔出。走到分歧路口李沅芷道:“你瞧地下这狼粪本

    来出外是往左咱们偏偏往右……”说到这里见牵着的那匹马尾巴扬起就要拉粪忙取

    下马背上的粮袋水囊把两匹马的马头牵过向左猛力一鞭两马负痛放蹄疾奔而去。张

    召重愕然不解问道:“甚么?”李沅芷笑道:“他们寻到这里见马蹄印和新鲜马粪都在

    左边正路上自然向左边追出去。”张召重大喜道:“妙计妙计!”

    两人从歧路向右。每走上一条岔路李沅芷都用三块小石子在隐蔽处叠个记号。张召重

    道:“这里道路千叉万支要是没了这记号咱俩也真的没法子找路出去。”行了半日两

    旁山壁愈逼愈紧也不知已转了多少弯走了多少岔路。李沅芷见天色渐暗说道:“就在

    这里歇吧。”两人吃了干粮喝了水坐着休息。张召重道:“另一匹马上的粮袋水囊没来

    得及取下真是可惜。”李沅芷道:“只好省着点儿用。”张召重道:“是。”李沅芷把粮

    袋和水囊放在张召重身边说:“你好好看着这是咱们的命根子。”张召重点头答应。李

    沅芷走开十多丈找了个干净地方睡倒。

    睡到半夜张召重忽听李沅芷一声惊叫疾忙跳起身来只见她指着来路叫道:“一

    只大灰狼快快!”张召重拔出凝碧剑飞步追了出去转了两个弯不见狼踪生怕迷

    路不敢再追退回来时却不见了李沅芷的踪影叫得一声:“李小姐!”只见地下湿了

    一片水囊已然倾翻忙抢上拾起见囊中只剩点点滴滴正自懊丧李沅芷已从那边山道

    中转了出来道:“那边又有一只狼冲过来抢水喝。”张召重一举水囊道:“想不到恶

    狼还不死干净你瞧!”李沅芷坐在地下双肩耸动又哭了起来。张召重道:“既没了

    水这里没法多待。再熬一天就冒险出去吧。”李沅芷站起身来道:“我出去探探你

    在这里等我。”张召重道:“咱们一起去。”李沂芷道:“不再遇上他们你还有命么?

    我总好些。”张召重一想不错道:“李小姐可要千万小心。”李沅芷道:“嗯你的宝剑

    借给我吧。”张召重把凝碧剑递过。

    李沅芷接剑回身循着记号从原路出来每到一处岔路便照样摆上三块小石子只是

    在真记号边上多撒一堆沙子。张召重如自行出来见了这些记号一定分不出真假东转西

    转、无所适从之余非仍回原地不可。她一路布置心中暗暗好笑自忖假造狼讯倒翻水

    囊那张召重居然丝毫不觉这一来可逃不出自己的掌握了。

    天色将明已走上正路只听得转弯角上有人在破口大骂:“瞧我抽不抽这恶贼的筋

    剥不剥他的皮?”又有一人笑道:“要抽筋剥皮也得先找到这恶贼才行。”李沅芷大叫一

    声:“啊哟!”倒在地下假装昏了过去。

    说话的正是袁士霄和阿凡提他们拉不开石门只得回到池边。霍青桐从地图中找到了

    秘道从后山绕了出来张召重和李沅芷早已不知去向。袁士霄正在大脾气忽然听得叫

    声寻声过来见李沅芷倒在地下又惊又喜一探尚有鼻息身上又没伤痕这才放心

    急忙施救李沅芷却只是不醒。袁士霄焦急起来阿凡提笑骂:“这顽皮女孩倘若是我女

    儿呀不结结实实揍一顿才怪。”见她还在装腔作势不肯醒转说道:“要是真的晕了过

    去那么我打十几鞭都不会动。”一抖驴鞭刷的一鞭打在她肩上。

    袁士霄正要出言怪他鲁莽李沅芷却怕他再打睁开了眼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阿凡提得意非凡笑道:“我的鞭子比你甚么推宫过血高明多啦一鞭她就醒了。”袁士霄

    心想:“大胡子倒真有两下子。”忙俯身问道:“没受伤么?那奸贼呢?”李沅芷道:“我

    给他拿住了怕得要命昨晚半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了我才偷偷逃了出来。”袁士霄道: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找。”李沅芷道:“好。”站起身来身子一晃一晃的袁士霄伸手

    扶住。阿凡提道:“你们两人去吧我在这里等着。”袁士霄怪目一翻道:“大胡子想偷

    懒?好吧就没有你我也对付得了。”

    两人离去不久6菲青、陈正德、陈家洛、文泰来等分头在各处搜索之后都6续汇齐。

    阿凡提也不跟他们说起听他们纷纷议论只是微笑。章进与心砚押着顾金标与哈合台远

    远坐在地下。又过一阵袁士霄和李沅芷回来了。众人大喜6菲青和骆冰忙抢上去慰问。

    袁士霄向阿凡提道:“大胡子你又占了便宜省得白走一趟。她认不出道啦。我们两人转

    来转去险些回不出来。”

    众人一商量都说如捉不到张召重决不回去可是这迷城道路如此变幻如何寻他得

    着?徐天宏和霍青桐虽都极富智计却也想不出善法。徐天宏道:“要是有两头狼犬就好

    啦……”陈正德道:“我们家里倒有大狼犬就可惜远水救不得近火。”说话之间徐天宏

    见阿凡提嘴角边露着微笑知他必有高见走近身去道:“我们实在不知怎么办请老前

    辈指示一条明路。”阿凡提向余鱼同一指笑道:“明路就在他身上怎么不要他找去?”

    余鱼同愕然道:“我?”阿凡提点点头仰天长笑跨上驴子飘然而去。

    徐天宏起初还以为他开玩笑细加琢磨觉得李沅芷的言语行动之中破绽甚多心想这

    事只怕得着落在她身上于是悄悄去和骆冰说了。骆冰一想有理倒了一碗水拿了一块烧

    羊肉给李沅芷说道:“李家妹妹你真有本事怎么能逃得脱那坏蛋的毒手?”李沅芷

    道:“那时我都吓胡涂啦拚命奔跑只怕给这恶贼追上了乱闯乱冲甚么路也认不出

    真是天保佑居然瞎摸了出来。”料知骆冰定要查问途径把她问话先给堵住了。骆冰本来

    将信将疑也不知她是否真的不知道张召重藏身之所待听她推得一干二净心里反倒雪亮

    了暗笑:“小妮子好狡猾!”说道:“妹妹你细细想一想定能认得出来去的途径。”李

    沅芷叹道:“要是我心境好一点不这么失魂落魄似的本来也不会这么胡涂竟然忘记得

    没一点儿影子。”骆冰心道:“来啦来啦。”低声悄语:“你的心事我都明白只要你帮

    我们这个大忙大伙儿一定也帮你完成心愿。”李沅芷脸上一阵飞红随即眼圈儿也红了

    低声道:“我是个没人疼的逃出来干么呀?还不如给那姓张的杀了干净。”骆冰听她语气

    一转竟又撒起赖来知道自己是劝她不转的了说道:“妹妹你累啦喝点水歇歇吧。”

    李沅芷点点头。骆冰把余鱼同拉在一旁跟他低声说了好一阵子。余鱼同神色先是颇见为

    难后来又是咬牙切齿终于下了决心一拍大腿道:“好为了给恩师报仇我甚么都

    肯。”李沅芷自管闭目养神对他们毫不理会过了一会听得余鱼同走到身旁说道:

    “师妹你数次救我性命我并非不知好歹眼下要请你再帮我一个大忙。”说着施下礼

    去。李沅芷道:“啊哟余师哥怎么行起礼来啦?咱们是同门要我做甚么你吩咐着不

    就行了吗?”余鱼同听她语气显得极为生分这时有求于她只是说道:“张召重那奸贼害

    死我恩师只要有谁能助我报仇我就是一生给他做牛做马也仍是感他大德。”李沅芷一

    听大怒心想:“要是你娶了我竟是一生做牛做马这么苦恼?”脖子一转脸上登时便如

    罩了一层严霜作道:“眼前放着这许多大英雄大侠客还有你的甚么钟舵主、鼓舵主

    你干么不求他们帮去?你一路上避开人家倒像一见了我就害了你、累了你似的。我有这

    份本事帮你么?你再不给我走开些瞧我用不用好听的话骂你。”众人正商议如何追寻张召

    重也没留心骆冰、余鱼同、李沅芷三人忽听李沅芷提高了嗓子面红耳赤的起怒来

    又见余鱼同低下了头讪讪的走开都感愕然。

    徐天宏和骆冰见余鱼同碰了一鼻子灰只有相对苦笑把陈家洛拉在一边低语商量。

    陈家洛道:“咱们请6老前辈去跟她说她对师父的话总不能不听……”话未说完猛听得

    心砚与章进一个惊叫一个怒吼急忙回头只见顾金标正狂般向霍青桐奔去。陈家洛大

    惊斜窜出去却相距远了难以阻拦。卫春华抢上挡住被顾金标用力一摔退出两步。

    只见他和身向霍青桐扑去叫道:“你杀了我吧!”霍青桐又惊又怒举剑向他当胸刺去。

    他竟不闪避招架反而胸膛向前一挺波的一声长剑入胸。霍青桐回抽长剑一股鲜血从

    他胸前直奔出来溅满了她黄衫。众人围拢来时顾金标已倒在地下。哈合台伏在他身边

    手忙脚乱的想止血但血如泉涌哪里止得住?顾金标叹道:“冤孽冤孽!”哈合台道:

    “老二你有甚么未了之事?”顾金标道:“我只要亲一亲她的手死也眼目。”熬住一口

    气望着霍青桐。哈合台道:“姑娘他快死啦你就可怜可……”霍青桐一言不转身

    走开脸已气得惨白。顾金标长叹一声垂而死。哈合台忍住眼泪跳起身来指着霍青

    桐的背影大骂:“你这女人也太狠心你杀他我不怪你那是他自己不好。可是你的手给

    他亲一亲让他安心死去又害了你甚么?”章进喝道:“别胡说八道给我闭住了鸟

    嘴。”哈合台毫不理会仍是怒骂。章进上前要打给余鱼同拦住了。6菲青说道:“你们

    那焦文期焦三爷是我杀的此后许多纠纷都因此而起。关东六兄弟现下只剩了你一人。我

    们都知你为人正派不忍加害你就去吧。日后如要报仇只找我一人就是。”哈合台也不

    答腔抱着顾金标的尸身大踏步走出去。余鱼同捡了一只水囊一袋干粮缚在马上牵马

    追上去说道:“哈大哥我仰慕你是条好汉子这匹马请你带了去。”哈合台点点头把

    顾金标的尸身放上马背。余鱼同从水囊中倒了一碗水出来自己喝了半碗递给哈合台道:

    “以水代酒从此相别。”哈合台仰脖子喝干。余鱼同抽出金笛那笛子被张召重削去了一

    截笛中短箭都已脱落但仍可吹奏当下按宫引商吹了起来。

    哈合台一听曲调竟是蒙古草原之音等他吹了一会从怀中摸出号角呜呜相和。原

    来当日哈合台在孟津黄河中吹奏号角余鱼同暗记曲调这时相别便吹此曲以送。众人听

    二人吹得慷慨激昂都不禁神往。一曲既终哈合台收起号角头也不回的上马而去。

    骆冰向哈合台与余鱼同的背影一指对李沅芷道:“这两人都是好男儿。”李沅芷道:

    “是么?”骆冰道:“你干么不帮他个大忙?”李沅芷叹道:“要是我能帮就好了。”骆冰

    笑道:“妹妹咱们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不肯说等到6伯父来逼你就不好啦!”李沅

    芷道:“别说我认不出路就算认出我不爱领又怎样?自古道女子要三从四德这三从中

    可没‘从师’那一条。”骆冰笑道:“我爹只教我怎样使刀怎样偷东西孔夫子的话可一句

    也没教过。好妹子你给我说说甚么叫做三从四德?”李沅芷道:“四德是德容言工就

    是说做女子的第一要紧是品德然后是相貌、言语和治家之事了。”骆冰笑道:“别的倒

    也还罢了容貌是天生的爷娘生得我丑我有甚么法儿?那么三从呢?”李沅芷愠道:

    “你装傻我不爱说啦。”掉过了头不理她。骆冰一笑走开去对6菲青说了。6菲青沉吟

    道:“三从之说出于仪礼乃是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他们做官人家的礼

    教咱们江湖上的男女可从不讲究这一套。”骆冰笑道:“本来嘛未嫁从父是应该的。从

    不从夫却也得瞧丈夫说得在不在理。夫死从子更是笑话啦。要是丈夫死时孩子只有三岁

    他不听话还不是照揍?”6菲青摇头叹道:“我这徒儿也真刁钻古怪你想她干么不肯带

    路?”骆冰道:“我想她意思是说除非她爹叫她说她才未嫁从父。可是李军门远在杭

    州就算在这里他也不会帮咱们。眼下只有从第二条上打主意啦。”6菲青道:“第二

    条?她又没丈夫。”骆冰笑道:“那么咱们马上就给她找个丈夫。只要丈夫叫她领路她一

    定既嫁从夫了。”

    6菲青给她一语点醒徒儿的心事他早就了然于胸师侄余鱼同也尽相配得上他本想

    在大事了结之后设法给他们撮合看来这事非赶着办不可了笑道:“讲了这么一大套三从

    四德原来是为了这个。那真是城头上跑马远兜转了。”于是两人和陈家洛商量再把余

    鱼同叫过来一谈当下决定请袁士霄任男方大媒请天山双鹰任女方大媒。袁士霄和双鹰

    这时都在山壁高处了望想找寻张召重藏身所有的踪迹但千丘万壑哪有丝毫端倪?6菲

    青把他们请了下来将此中关键所在简略说了。袁士霄呵呵大笑说道:“6老哥难为你

    教出这样一个好徒儿来咱们大伙儿全栽在这女娃子手上了。”众人笑吟吟的走到李沅芷跟

    前。6菲青道:“沅儿我跟你师生多年情同父女。你一个少年女子孤身在外我很是放

    心不下令尊又不在此间我只好从权师行父责要给你找个归宿。”李沅芷低下了头不

    作声。6菲青又道:“你余师哥自从你马师伯遇害之后自然也归我照料了。你们两人结为

    夫妇之后互相扶持也好让我放下了这副担子。”这一切本来全在她意料之中但这时在

    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还是羞得她满脸通红低声道:“这全凭爹爹作主我怎知道?”章进

    嘴快冲口而出:“你还有不愿意的吗?在天目山时大伙儿到处找你不着原来躲在

    他……”卫春华左手一翻按住了他嘴。6菲青道:“令尊曾留余师侄在府上住了这么久

    青眼有加早存东床坦腹之选。咱们在这里先下了文定将来禀明令尊他必定十分欢

    喜。”李沅芷垂头不语。

    骆冰叫道:“好好李家妹妹答允了。十四弟你拿甚么东西下定。”余鱼同身上一

    摸除了银两之外甚么也没带正感为难忽然触手一凉却是他金笛被张召重所削断的

    那一段捡起来想日后再要金匠焊上去的当下摸了出来。说道:“师叔小侄身边没甚么

    贵重物事。这段笛子倒是纯金的。”6菲青笑道:“这再好也没有等将来你们大喜之日

    再把两段金笛镶在一起。”群雄纷纷向两人道贺。李沅芷不肯接骆冰硬把半截金笛塞在她

    手里笑问:“你拿甚么回给他呀?”李沅芷这时满心欢畅容光焕笑道:“我甚么也

    没有。”6菲青笑道:“沅儿你用的暗器不也是纯金的。”骆冰拍手笑道:“不错。”将

    她暗器囊抢了过来捡了十枚芙蓉金针交给余鱼同收起。陈家洛笑道:“这可称之为‘针

    笛奇缘’了!”香香公主见大家兴高采烈问陈家洛做甚么。陈家洛说了香香公主大喜

    一手挽了他手臂一手挽了姊姊走上前去除下手上的白玉戒指套在李沅芷手指上说

    道:“我们三个给你恭喜你。”霍青桐忽然暗自神伤心想:“如不是你女扮男装搅

    出这番事来……”陈家洛笑道:“咱们若在玉宫里带了几柄玉刀玉剑出来倒可送给他们作

    贺礼。”霍青桐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袁士霄和天山双鹰已向霍青桐问明了三人自狼群脱险、同入玉宫的经过又见三人相互

    间神情亲密看来陈家洛并非喜新弃旧忘义负心霍青桐对他和妹子亦无怨恨之意三老

    心中均感欣慰。天山双鹰均想:“幸亏当日没鲁莽杀了这二人否则袁大哥固然不依连我

    们徒儿也要……”也要如何却是难以设想了。交定道贺已毕众人分别借故走开。余鱼同

    见四周已无旁人说道:“师妹张召重那奸贼在哪里呀?”李沅芷见他全无温存之态、缠

    绵之意第一句话就问张召重心中老大不快说道:“我怎知道呀?”

    余鱼同脸色惨白忽地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哭道:“我当年家破人亡不能

    自立幸蒙恩师见怜收留授我武艺。我未能报答恩师一点半滴恩情他就惨被张召重害

    死。师妹求求你指点一条明路。”这一下大出李沅芷意料之外见他又磕下头去不觉狼

    狈失措忙伸手拉起摸出手帕丢给他柔声道:“快擦干眼泪我带你去就是。”突然间

    忽喇一声骆冰从山后拍手跳了出来唱道:“小秀才不怕丑怕老婆忙磕头!”

    李沅芷羞得满脸通红跳起身来向内急奔。余鱼同一呆。骆冰挥手叫道:“快追上去

    呀!”余鱼同立时醒悟拔足跟去。骆冰高声大叫众人随后一齐追去。

    张召重苦等李沅芷不回吃了些干粮心头思潮起伏盘算脱险之后如何邀集帮手大

    破红花会。又想李沅芷是提督之女人又美貌自己壮年未婚如能娶她为妻于功名前途

    大有好处从回疆回到杭州路途遥远一路上使点计谋把她骗上手再说。如意算盘打得正

    响前面人影一晃正是李沅芷笑吟吟的回来。张召重大喜迎了上去忽然李沅芷身后一

    人倏地扑将上来。张召重一惊退开一步左掌“拨云见日”向旁掠出。那人从他掌下穿

    过右手断笛疾戳左手两指前伸直扑到他怀里。张召重看清楚那人是马真的徒弟余鱼

    同心中一寒右掌“白露横江”一格左手迎击待他闪避右手已抓住他后心猛喝一

    声将他向山岩上掼了过去。李沅芷大惊扑上抱住但张召重这一掼劲力奇大带得她也

    向山石上撞去突觉背心双掌一挡推得她和余鱼同一齐摔在地下虽然跌得狼狈却未受

    伤两人双双跃起才知是6菲青出掌相救。余鱼同道:“师妹多谢你又救了我一次。”

    李沅芷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还向我说这个‘谢’字?”张召重眼见强敌齐至转身要

    逃只听身旁呼呼两响两人已掠过身边挡在前面正是袁士霄和陈正德背后6菲青喝

    道:“姓张的你还待怎的?跟我们走吧!”张召重霎时间万念俱灰哼了一声转身垂手

    走出。当下6菲青、陈家洛、文泰来、霍青桐等在前袁士霄、陈正德、关明梅等在后将

    他夹在中间走了出来。

    张召重本以为李沅芷不慎为敌人见众人暗暗跟了进来只有自认晦气走了一程

    路见前面李沅芷侧身和骆冰说话笑逐颜开显见一股子喜气从心中直透出来这一下子

    气炸心肺咬牙切齿的暗骂:“好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卖了我!”各人捕到元凶巨恶无不

    欢喜异常到太阳快下山时已走出迷城。陈家洛拿出点穴珠索对章进和心砚道:“把他

    反背捆了。”章进接过珠索。张召重忽地大吼一声猛窜出去左手伸出已勾住李沅芷手

    腕夹手把凝碧剑夺过右掌一招“白虹贯日”使足全力向她后心击去。李沅芷身子急

    偏却哪里避得开这掌正中左臂喀喇一响手臂已断张召重第二掌随着打到。6菲青

    在他夺剑时已知不妙第一掌打出时不及相救这时猱身疾上也是一掌打出直击他太阳

    穴。张召重右掌翻转拍的一声双掌相抵各自震退数步。两人自在师门同窗习艺以来

    二十余年中从未交过手。各自砥砺功夫这时双掌相震都觉对方功力深厚与在师门时已

    大不相同。李沅芷身受重伤倒在地下。骆冰把她扶起见她已痛得晕了过去。袁士霄摸出

    一颗丸药塞在她口里。群雄见张召重到此地步还要肆恶无不大怒团团围住。张召重心

    想:“人人都有一死我火手判官可要死得英雄!”横剑当胸傲然说道:“你们是一起来

    呢?还是一个个依次来?我瞧还是一齐上好些!”

    陈正德怒道:“你有甚么本事敢说这样的大话?我先来斗斗。”文泰来道:“陈老爷

    子这奸贼辱我太甚让在下先上。”余鱼同叫道:“他害死我恩师我本领虽不及他但

    要第一个打。四哥等我不成时你来接着。”众人都恨透了他纷要争先。陈家洛道:“咱

    们不如来拈阄。”袁士霄道:“他不是我对手我不打了吧。”徐天宏道:“我们不是他对

    手我和四嫂、九弟、十弟、十四弟、十五弟一起拈。我们六个人合力斗他。”张召重道:

    “陈当家的咱们在杭州时曾有约比武这约会还作不作数呀?”陈家洛知他要挑自己动

    手说道:“不错那次在狮子峰上你伤了手咱们说定比武之约延期三个月现下正好完

    了这个心愿。”张召重道:“那么我先陪陈当家的玩玩另外众位缓一步如何?”他和陈家

    洛多次交手知他武功还逊自己一筹如能将他擒住用以挟制或可设法脱身倘若擒他

    不住也要打死这个红花会大头脑自己再死也算够了本。徐天宏猜到他心思叫道:

    “擒拿你这奸贼若要总舵主亲自出手要我们红花会众兄弟何用?九弟、十弟、十四弟

    咱们上啊!”卫春华、章进、余鱼同、心砚都欺上两步。张召重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

    红花会虽然犯上作乱总还讲江湖上道义。哪知竟是没信没义的匪类!”陈家洛手一摆

    道:“七哥他不和我见个输赢死不甘心。姓张的不论你使甚么奸计今日要想逃命

    那叫做痴心妄想。你上来!”张召重凝碧剑一抖说道:“究竟还是你爽快露兵刃吧!”

    陈家洛道:“用兵刃胜你算得甚么英雄?我就是空手接着。”张召重大喜有了这可乘之

    机那肯放过忙道:“要是我用剑胜不得你空手我当场自刎用不到旁人再动手。要是

    我胜了你呢?”陈家洛道:“那自有别位前辈和兄弟们接上。你是盼我说:胜了我就放你走

    路。嘿嘿到了今天你还不知已经恶贯满盈么?”张召重长剑一伸喝道:“人生在世

    有谁不死?死活之事张某也不放在心上。”陈家洛道:“在杭州提督府地牢之中文四爷

    和我擒住你后饶你不死;狮子峰上、兆惠大营之外又曾两次饶你;日前在狼群再教你一

    次性命。红花会对你可算得仁至义尽。哪知你至死不悟今日任凭如何决不能饶了。”张

    召重道:“你上吧我也让你四招不还手就是。”陈家洛道:“好!”纵身而上劈面两

    拳。张召重一矮身子躲了开去果然没有还手。陈家洛右脚横踩乘张召重纵起身来突

    然左腿鸳鸯连环跟着横扫一脚。照一般拳术对手既然跃起自然继续攻他身子使他身

    在空中难以躲避但陈家洛这一腿却踢在他脚下空处只是时刻拿捏极准敌人落下时刚

    好凑上。这正是“百花错拳”中的精微之着令人难以逆料。袁士霄见爱徒将自己所创拳术

    运用得十分巧妙甚是得意转头向关明梅道:“怎样?”陈正德接口道:“果然不凡!”

    张召重见陈家洛突使怪招不及闪避只得一剑“斗柄南指”向他胸口刺去。陈家洛收腿

    侧身两下让过。章进骂道:“无耻奸贼你说让四招怎么又还手了?”张召重脸一沉

    更不打话凝碧剑寒光起处嗤嗤嗤一阵破空之声向陈家洛左右连刺。6菲青暗暗心惊:

    “这恶贼剑法竟如此精进当年师父壮盛之时似也没如此快捷。”提剑右手凝神望着陈

    家洛只要他稍有失利立即上前相救。只见两人愈打愈快陈家洛的人影在剑光中穿来插

    去张召重柔云剑法虽精一时也奈何他不得。旁边余鱼同和骆冰扶着李沅芷这时她已悠

    悠醒转只觉臂上胸口阵阵剧痛睁眼见到余鱼同扶着自己心中大慰。余鱼同道:“痛

    得还好么?待会请6师叔给你接骨你忍一忽儿。”李沅芷微微一笑又闭上了眼。

    香香公主拉着姊姊的手道:“他怎么不用兵器?胜得了么?”霍青桐道:“咱们有这

    许多人不用怕。”心砚焦急万分恨不得冲过去插手相助问霍青桐道:“姑娘你说公

    子没危险么?”霍青桐记起前事白了他一眼转头不理。心砚大急想要分辩谢罪一双

    眼又不敢离开陈家洛身上。文泰来虎目圆睁眼光不离凝碧剑的剑尖。卫春华双钩钩头已被

    削断但仍紧紧握在手中全身便如是一张拉满了的弓一般。骆冰腕底扣着三柄飞刀眼光

    跟着张召重的后心滴溜溜地打转。李沅芷又再睁开眼来忽然轻轻惊呼向东一指。余鱼同

    转头望去只见面前出现了一片奇景:远处一座碧绿的大湖水波清漪湖旁白塔高耸屋

    宇栉比竟是一座大城。余鱼同一惊跳起但随即想到这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景色虽奇

    却尽是虚幻。其余各人凝神观战都没见到。李沅芷道:“那是甚么啊?咱们回到了杭州

    吗?”余鱼同低声道:“那是太阳光反射出来的幻象。你闭上眼养一会儿神吧。”李沅芷

    道:“不这宝塔是杭州雷峰塔。我跟爹爹去玩过的。爹爹呢?我要爹爹。”余鱼同允她婚

    事本极勉强只是为了要给恩师报仇一切全顾不到了这时见她身受重伤神智模糊

    怜惜之念不禁油然而生轻轻拍着她手背道:“咱们这就动身回去我跟你去见你爹爹。”

    李沅芷嘴角边露出一丝微笑忽问:“你是谁?”余鱼同见她双目直视脸上没一点血色

    害怕起来答道:“我是你余师哥咱俩今儿定了亲啊。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李沅芷垂

    下泪来叫道:“你心里是不喜欢我的我知道。你快带我见爹爹去我要死啦。”眼望远

    处幻象道:“那是西湖我爹爹在西湖边上做提督他……他……你认识他么?”

    余鱼同心里一阵酸楚想起她数次救援之德一片痴情自己却对她不加理睬要是她

    伤重而死如何是好?一时忘情伸手把她搂在怀里低声道:“我心里是真正爱你的你

    不会死。”李沅芷叹了口气。余鱼同道:“快说:‘我不会死!’”李沅芷胸口一阵剧痛

    又晕了过去。张召重这一掌劲力凌厉她断臂之外胸口更受震伤。

    这时张召重和陈家洛翻翻滚滚已拆了一百余招。初时陈家洛的“百花错拳”变招倏

    出张召重又在强敌环伺之下不免气馁手中虽有兵刃却也不敢莽进一面要解拆对方

    古怪繁复、不成章法的拳术一面要找寻空隙想一举将他擒住再见6菲青、骆冰、霍青

    桐等人手中似都扣着暗器于是更加严守门户不敢露出丝毫空隙以防旁人暗袭这样一

    分神双方打成了平手。再拆数招张召重心想:“再耗下去是何了局?就算胜了这姓陈

    的小子他们和我车**战打不死我也把我拖得累死。”这时对“百花错拳”的格局已

    大致摸熟即使对方突使怪招也可应付得了胆子一壮剑法忽变。他柔云剑术施展开

    来连绵不断记记都是进手招数登时攻守易势陈家洛连连倒退。倏地张召重一招“耿

    耿银河”凝碧剑一剑横削随即千头万绪般乱点下来真若天上繁星一般。陈家洛眼见无

    法招架忽地跳出圈子要避开他这番招招相连的攻势再行回击。卫春华和章进齐向张召

    重扑去。凝碧剑“耿耿银河”招术尚未使完张召重更不停手飕飕两剑卫章两人均已带

    伤。文泰来猛喝一声挺刀正要纵前陈家洛已掠过他身边轻轻两掌打向张召重面门。

    这两掌看来全不使力但部位恰到好处他不论低头躲避还是回剑招架都已不及只听声

    音清脆拍拍两下耳光。张召重又惊又怒提剑退出三步嗔目怒视。

    众人明见陈家洛已落下风忽然轻描淡写的上去拍了两记耳光都是大为惊奇。卫章两

    人乘机退下好在受伤均不甚重骆冰和心砚分别给他们包扎。

    陈家洛对余鱼同道:“十四弟烦你给我吹一曲笛子。”余鱼同脸一红忙将李沅芷放

    在地下横笛口边问道:“吹甚么?”陈家洛微一沉吟道:“霸王虽勇终当命丧乌

    江你吹《十面埋伏》吧!”余鱼同不明他的用意但总舵主有命当下奋起精神吹了起

    来。金笛比竹笛的音色本更激越这曲子尤其昂扬一开头就隐隐传出兵甲金戈之音。陈家

    洛双掌一错说道:“上来吧!”身子一转虚踢一脚犹如舞蹈一般。张召重见他后心露

    出空隙遇上了这良机手下哪里还肯容情长剑直刺。

    众人惊呼声中陈家洛忽地转身左手已牵住张召重的辫尾配合着余鱼同笛中节拍

    把辫子在凝碧剑上一拉一条油光漆黑的大辫登时割断。陈家洛右手拍的一掌张召重肩头

    又中。他连挨三掌虽然掌力不重并未受伤然而凭自己武功非但没能让过而且竟没

    看出对方使的是何手法辫子被截更是奇耻但他究是内家高手虽败不乱又再倒退数

    步凝神待敌。陈家洛合着曲子节拍缓步前攻趋退转合潇洒异常。霍青桐大喜对香

    香公主道:“你瞧这就是他在山洞里学的武功。”香香公主拍手笑道:“这模样真好

    看。”陈家洛伸手拍出张召重举剑挡开反手一撩两人又斗在一起。张召重凝剑严守

    只要对方稍近立即快如闪电般还击数下击刺之后随即收剑防御。陈正德对袁士霄道:

    “袁大哥我今日才当真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徒儿已是如此做兄弟的跟你可实在相差

    太远了。”袁士霄沉吟不语心中大惑不解陈家洛这套功夫非但不是他所授而且武林中

    从所未见。他见多识广可算得举国一人却浑不知陈家洛所使拳法是何家数看来与任何

    流派门户都不相近。他隔了一会才道:“不是我教的我也教不出来。”天山双鹰知他生

    平不打诳语这并非自谦之辞都是暗暗称奇。余鱼同越吹越急只听笛中铁骑奔腾金鼓

    齐鸣一片横戈跃马之声。陈家洛的拳法初时还感生疏滞涩这时越来越顺到后来犹如行

    云流水进退趋止莫不中节打到一百余招之后张召重全身大汗淋漓衣服湿透。忽然

    间笛声突然拔高犹如一个流星飞入半空轻轻一爆满天花雨笛声紧处张召重一声急

    叫右腕已被双指点中宝剑脱手。陈家洛随手两掌打在他背心之上纵声长笑垂手退

    开。这两掌可是含劲蓄力厉害异常。张召重低下了头脚步踉跄就如喝醉酒一般。章进

    口中咒骂想奔上去给他一棒被骆冰拉住。只见张召重又走了几步终于站立不稳扑地

    倒了。群雄大喜徐天宏和心砚上去按住缚了。张召重脸色惨白毫不抵抗。余鱼同放下笛

    子忙看李沅芷时见她昏迷未醒甚是着急。陈家洛道:“师父6老前辈咱们拿这恶

    贼怎么办?”余鱼同咬牙切齿的说道:“拿去喂狼他下毒手害死我师父现今又……

    又……”袁士霄道:“好拿去喂狼!咱们正要去瞧瞧那批饿狼怎样了。”众人觉得这奸贼

    作恶多端如此处决正是罪有应得。6菲青将李沅芷断臂上的骨骼对正了用布条紧紧缚

    住。袁士霄又拿一颗参雪丸给她服下搭了她脉搏对余鱼同道:“放心你老婆死不

    了。”骆冰低声笑道:“你抱着她她就好得快些。”众人向围住狼群的沙城进无不兴

    高采烈。途中袁士霄问起陈家洛的拳法来历陈家洛详细禀告了。袁士霄喜道:“这真是可

    遇不可求的奇缘。”

    数日后众人来到沙城上了城墙向内望去只见群狼已将驼马吃完正在争夺已死同

    类的尸体猛扑狂咬惨厉异常饶是群雄心豪胆壮也不觉吃惊。香香公主不忍多看走

    下城墙去自和看守的回人说话。

    余鱼同把张召重提到城墙墙头暗暗祷祝:“恩师在天之灵你的朋友们与弟子今日给

    你报仇雪恨。”从徐天宏手里接过单刀割断缚住张召重手足的绳索左腿横扫把他踢

    落。群狼不等他着地已跃在半空抢夺。

    张召重被陈家洛打中两掌受伤不轻仗着内功深湛经过数日来的休养已好了大

    半。他被推入狼城早已不存生还之想但临死也得竭力挣扎一番双腿将要着地四周七

    八头饿狼扑了上来他红着双眼两手伸出分别抓住一头饿狼的项颈横扫了一个圈子

    登时把群狼逼退数步。他慢慢退到墙边后心贴墙负隅拚斗抓住两头恶狼依着武当双

    锤的路子使了开来呼呼风响群狼一时倒也难以逼近。群雄知他必死虽恨他奸恶但陈

    家洛、骆冰等心肠较软不忍卒睹走下城墙。

    6菲青双目含泪又是怜悯又是痛恨见张召重使到二十四招“破金锤”时一头饿

    狼扑将上来向他腿上咬去张召重一缩腿狼牙撕下了他裤子上长长一条布片。6菲青脑

    海中突然涌现了三十余年前旧事:那一日他和张召重两人瞒了师父偷偷到山下买糖吃师

    弟摔了一交裤子在山石上勾破了。张召重爱惜裤子又怕师父责骂大哭起来。他一路安

    慰回山之后立即取针线给师弟缝补破裤。又想到这套“破金锤”锤法也是自己亲自点拨

    的。当年张召重聪明颖悟学艺勤奋师兄弟间情如手足不料他后来贪图富贵竟然愈陷

    愈深。眼见到师弟如此惨状不禁泪如雨下心想:“他虽罪孽深重我还是要再给他一条

    自新之路重做好人。”叫道:“师弟我来救你!”涌身一跃跳入了狼城。众人大吃一

    惊只见他脚未着地白龙剑已舞成一团剑花群狼纷纷倒退他站到张召重身旁说道:

    “师弟别怕。”张召重眼中如要喷出火来忽地将手中两狼猛力掷入狼群和身扑上双

    手抱住了他叫道:“反正是死了多一个人陪陪也好。”6菲青出其不意白龙剑落地

    双臂被他紧紧抱住犹如一个钢圈套住了一般忙运力挣扎但张召重兽性大决意和他

    同归于尽拚死抱住哪里挣扎得开?群狼见这两人在地下翻滚猛扑上来撕咬。师兄弟各

    运内家功力要把对方翻在上面好让他先膏狼吻。

    陈家洛等在城墙脚下忽听城墙顶上连声惊呼忙飞步上墙。这时6菲青想起自己好心反

    得惨报气往上冲手足一软被张召重用擒拿手法拿住脉门动弹不得。张召重左手一

    拉右手一举已将6菲青遮在自己身上。众人惊呼声中文泰来与余鱼同双双跃下。文泰

    来单刀连挥劈死数狼。群狼退开数步。余鱼同握着从徐天宏手里接来的钢刀跳落时因城

    墙过高立足不稳翻了个筋斗方才站起看准张召重肩头用刀头戳将下去。张召重惨叫

    一声抱着6菲青的双臂登时松了。这时群雄已将长绳挂下先将6菲青与余鱼同缒上随

    即又缒上文泰来。看下面时群狼已扑在张召重身上乱嚼乱咬。众人心头怦怦乱跳一时都

    说不出话来想到刚才的凶险无不心有余悸。隔了良久骆冰道:“6伯伯你的白龙剑

    没能拿上来很是可惜。”袁士霄道:“再过一两个月恶狼都死光了就可拿回来。”傍

    晚扎营后陈家洛对师父说了与乾隆数次见面的经过。袁士霄听了原委曲折甚感惊异从

    怀里摸出一个黄布包来递给他道:“今年春间你义父差常氏兄弟前来交这布包给我收

    着说是两件要紧物事。他们没说是甚么东西我也没打开来看过只怕就是皇帝所要的甚

    么证物了。”陈家洛道:“一定是的。义父既有遗命徒儿就打开来瞧了。”解开布包见

    里面用油纸密密裹了三层油纸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红木盒子掀开盒盖有两个信封因年

    深日久纸色都已变黄信封上并无字迹。

    陈家洛抽出第一个信封中的纸笺见签上写了两行字:“世倌先生足下:将你刚生的儿

    子交来人抱来给我一看可也。”下面签的是“雍邸”两字笔致圆润字迹潦草。袁士霄

    看了不解问道:“这信是甚么意思?哪有甚么用你义父看得这么要紧?”陈家洛道:

    “这是雍正皇帝写的。”袁士霄道:“你怎知道?”陈家洛道:“徒儿家里清廷皇帝的赐书

    很多康熙、雍正、乾隆的都有因此认得他们的笔迹。”袁士霄笑道:“雍正的字还不

    错怎地文句如此粗俗?”陈家洛道:“徒儿曾见他在先父奏章上写的批文有的写:‘知

    道了钦此’。提到他不喜欢的人时常写:‘此人乃大花脸也要小心防他钦此’。”

    袁士霄呵呵大笑道:“他自己就是大花脸果然要小心防他。”又道:“这信是雍正所

    写哪又有甚么了不起?”陈家洛道:“写这信时还没做皇帝。”袁士霄道:“你怎知

    道?”陈家洛道:“他署了‘雍邸’两字那是他做贝勒时的府第。而且要是他做了皇帝

    就不会称先父为‘先生’了。”袁士霄点了点头。

    陈家洛扳手指计算年月沉吟道:“雍正还没做皇帝那时候我当然还没生二哥也没

    生。姊姊是这时候生的可是信上写着‘你刚生的儿子’嗯……”想到文泰来在地道中所

    说言语以及乾隆的种种神情叫道:“这正是绝好的证据。”袁士霄道:“怎么?”陈家

    洛道:“雍正将我大哥抱了去抱回来的却是个女孩。这女孩就是我大姊后来嫁给常熟蒋

    阁老的其实是雍正所生的公主。我真正的大哥现今做着皇帝。”袁士霄道:“乾隆?”

    陈家洛点了点头又抽出第二封来。他一见字迹不由得一阵心酸流下泪来。袁士霄

    问道:“怎么?”陈家洛哽咽道:“这是先母的亲笔。”拭去眼泪展纸读道:“亭哥惠

    鉴:你我缘尽今生命薄运乖夫复何言。余所日夜耿耿者吾哥以顶天立地之英雄乃深

    受我累不容于师门。我生三子一居深宫一驰大漠日夕所伴之二儿庸愚顽劣令人

    神伤。三官聪颖得托明师余虽爱之念之然不虑也。大官不知一己身世俨然而为胡

    帝。亭哥亭哥汝能为我点化之乎?彼左臀有殷红朱记一块以此为证自当入信。余精

    力日衰朝思夕梦皆为少年时与哥共处之情景。上天垂怜来生而后当生生世世为夫妇

    也。妹潮生手启。”陈家洛看了这信惊骇无已颤声问道:“师父这信……信上的‘亭

    哥’难道就是我义父吗?”袁士霄黯然道:“可不是吗?他幼时与你母互有情意后来天

    不从人愿拆散鸳鸯因此他终生没有娶妻。”陈家洛道:“我妈妈当年为甚么要义父带我

    出来?为什么要我当义父是我亲生爸爸一般?难道……”袁士霄道:“我虽是你义父知交

    却也只知他因坏了少林派门规被逐出师门。这等耻辱之事他自己不说别人也不便相

    问。不过我信得过他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光明磊落决不做亏心之事。”一拍大腿说道:

    “当年他被逐出少林我料他定是遭了不白之冤曾邀集武林同道要上少林寺找他掌门人

    评理险些酿成武林中的一件大风波。后来你义父尽力分说说全是自己不好罪有应得

    这才作罢。但我直到现今还是不信他会做甚么对不起人的事除非少林寺和尚们另有古怪

    规矩那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犹有余愤。陈家洛道:“师父我义父的事你就只知

    道这些么?”袁士霄道:“他被逐出师门之后隐居了数年后来手创红花会终于轰轰烈

    烈的做出一番大事来。”陈家洛问的是自己身世袁士霄却反来覆去尽说当年如何为于万

    亭抱不平之事。陈家洛又问:“义父和我妈妈为甚么要弟子离开家里师父可知道么?”袁

    士霄气愤愤的道:“我邀集了人手要给你义父出头评理到头来他忽然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

    上。这般给大家当头浇一盆冷水我的脸又往哪里搁去?因此他的事往后我全不管啦。他把

    你送来我就教你武艺总算对得起他啦。”陈家洛知道再也问不出结果了心想:“图谋

    汉家光复关键在于大哥的身世中间只要稍有失错那就前功尽废。此事势所必成迟早

    却是不妨。我须得先到福建少林寺走一遭探问明白。雍正当时怎样换掉孩子?我大哥明明

    是汉人雍正为何让他继任皇位?在那儿总可问到一些端倪。”当下把这番意思对师父说

    了。袁士霄道:“不错去问个仔细也好就怕老和尚古怪不肯说。”陈家洛道:“那只

    有相机行事了。”师徒俩谈论了一会陈家洛详述在玉峰中学到的武功两人印证比划陈

    家洛更悟到不少精微之处。两人谈得兴起走出帐来边说边练不觉天色已白这才尽

    兴。袁士霄道:“那两个回人姑娘人品都好你到底要哪一个?”陈家洛道:“汉时霍去病

    言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弟子也是这个意思。”袁士霄点点头道:“很有志气很

    有志气。我去对双鹰说免得他们再怪我教坏了徒弟。”言下十分得意。陈家洛道:“陈老

    前辈夫妇说弟子甚么不好?”袁士霄笑道:“他们怪你喜新弃旧见了妹子忘了姊姊哈

    哈!”陈家洛回思双鹰那晚不告而别在沙中所留的八个大字原来含有这层意思想来不

    觉暗暗心惊。

    次日陈家洛告知群雄要去福建少林寺走一遭当下与袁士霄、天山双鹰、霍青桐姊

    妹作别。香香公主依依不舍。陈家洛心中难受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如得上天佑护

    大功告成将来自有重逢之日否则众兄弟埋骨中土再也不能到回部来了。霍青桐远送出

    一程早也柔肠百结黯然神伤但反催妹子回去香香公主只是不肯。陈家洛硬起心肠

    道:“你跟姊姊去吧!”香香公主垂泪道:“你一定要回来!”陈家洛点点头。香香公主

    道:“你十年不来我等你十年;一辈子不来我等你一辈子。”陈家洛想送件东西给她

    以为去日之思伸手在袋里一摸触手生温摸到了乾隆在海塘上所赠的那块温玉取出来

    放在香香公主手中低声道:“你见这玉就如见我一般。”香香公主含泪接了说道:

    “我一定还要见你。就算要死也是见了你再死。”陈家洛微笑道:“干么这般伤心?等大

    事成功之后咱们一起到北京城外的万里长城去玩。”香香公主出了一会神脸上微露笑

    意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许不算。”陈家洛道:“我几时骗过你来?”香香公主这才勒

    马不跟。

    陈家洛时时回头但见两姊妹人影渐渐模糊终于在大漠边缘消失。群雄控马缓缓而

    行这一役虽击毙了张召重但也伤了李沅芷、卫春华、章进三人李沅芷伤势尤重。余鱼

    同大仇得报甚是欢慰对李沅芷又是感激又是怜惜一路上不避嫌疑细心呵护。众人

    行了数日又到了阿凡提家中那位骑驴负锅的怪侠却又出外去了。周绮听说张召重已死

    胞弟之仇已报很是高兴。依陈家洛意思要徐天宏陪她留在回部等生下孩子身子康复

    之后再回中原。但周绮一来嫌气闷二来听得大伙要去福建少林寺此行可与她爹爹相

    会吵着定要回去。众人拗不过只得由她。徐天宏雇了一辆大车让妻子及李沅芷在车里

    休息。回入玉门关后天时渐暖已有春意。众人一路南下渐行渐热周绮愈来愈是慵

    困李沅芷的伤臂却已大好了。她弃车乘马一路与骆冰咭咭呱呱的说话。旁人都奇怪这两

    人谈个没完没了不知怎地有这许多事儿来说。

第十九回 心伤殿隅星初落 魂断城头日已昏

    这日来到福建境内只见满山红花蝴蝶飞舞。陈家洛心想:“要是喀丝丽在此见了

    这许多鲜花可不知有多欢喜。”又行数天将近德化城时行经一座茂密的树林章进忽

    然大叫一声飞奔而前只见那边树上一人双足凌空是个投缳自尽的男子。章进抱住那人

    双足将他举了起来大叫:“快来快来!””骆冰两把飞刀掷出割断了挂在树枝上的

    布带。章进将那人横放地下6菲青给他胸口推宫过气过了一阵那人悠悠醒来放声大

    哭。

    这人约莫二十四五岁打扮似是个做手艺的。章进焦躁骂道:“老子救活了你干么

    还哭?”福建话本甚特异但那人似到外省去过打着半咸半淡的官话道:“爷们还是让我

    死的好!”卫春华道:“你是短了钱银呢?还是遭了冤屈?我们可以帮你呀。”那人道:

    “不是为钱也没人冤枉小人。”说罢又哭。骆冰见他颈中挂着一个绣花荷包色泽鲜艳

    用麻绳牢牢系住似怕死后给人拿走了猜想此事或与女人有关问道:“你的情妹子不肯

    嫁你么?”那人脸露惊奇之色说道:“她是死路一条我索性死了爽快。”骆冰道:“她

    为甚么死路一条?”那人道:“方大人今年告老回乡见银凤生得好看要娶她做第十一房

    姨太太……”说着又哭了起来。章进听得茫然不解喝道:“乱七八糟老子一点不懂甚

    么方大人、银凤的?”骆冰笑道:“银凤自然是他的情妹子了。他倒是个多情种子呢。”章

    进道:“那方大人在哪里?娶了你的银凤没有?”那人道:“德化城里最大的房子就是方大

    人的去年他家里盖新房子小的还去帮过工。他……他今天……今天要讨银凤……”章进

    道:“你这人没出息干么不和这姓方的去拚命?”骆冰笑道:“他有你章十爷的一成本事

    就好啦!”问那人道:“你叫甚么名字?做甚么手艺?”那人道:“小人叫周阿三是做木

    匠的。”

    周绮听这人也姓周先有了三分好感又见他哭得可怜说道:“你带我们去见那姓方

    的。”周阿三畏畏缩缩的不敢。徐天宏见妻子和章进都是一股莽劲心里暗笑说道:“你

    带我们到你家里去包在我们身上叫那姓方的不敢娶你的银凤便是。”周阿三将信将疑

    领了众人来到德化城内自己家里。那银凤家里姓包是开豆腐店的就在周阿三的隔壁门

    外挂灯结彩一副做喜事的模样。徐天宏命周阿三把银凤的父亲包老头请过来只见他愁眉

    苦脸神色凄惨哪里有做新丈人的喜色。众人一问才知那方大人今年已七十多岁本在

    安徽做藩台新近告老回乡地方上没一个不怕他。包老头的女儿才十八岁自幼和周阿三

    情投意合早有嫁娶之约嫁给这垂死之人做小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但惧他权势不敢不

    依。依章进和周绮说就要去杀了那姓方的但陈家洛道:“咱们身有大事别多生枝

    节。”叫心砚取出一百两银子来送给包老头和周阿三叫他们带了银凤赶紧逃走。包周两

    人千恩万谢忙回去收拾。

    周绮这时已有七八个月身孕一路上徐天宏和骆冰管得她紧不能多动酒更是半滴不

    得沾唇本已厌烦之极见陈家洛不许跟那姓方的为难更是气闷乘徐天宏不防溜了出

    来到街上乱走。德化城本来不大不多一会就来到方宅门口只见大门中仗役进进出出把

    鱼肉鸡鸭及一坛坛酒抬了进去不觉酒瘾大起便跟了进去。

    方府这天贺客盈门。众仆役见她大模大样的进来虽然穿得朴素但气派端严不敢怠

    慢忙让到内堂敬茶。周绮心想他们倒敬重于我也就喝着武夷清茶咬着瓜子自得其

    乐。不一会开出席来方府虽是娶妾但方老太爷方有德在外作官数十年老来衣锦还乡

    存心要显显威风是以这席午宴也十分丰盛。周绮与那些姑娘太太们语言不通不去理会旁

    人酒到杯干饮得自由自在倒也畅快。喝了十多杯方老太爷由两个儿子扶着颤巍巍

    的到各席来敬酒。周绮见他须眉皆白还要糟蹋人家女儿心中暗骂。待他走到临近见他

    左颊上有一大块黑记黑记上稀稀疏疏的生着几根长毛蓦地想起丈夫先前所说的话来。那

    日她母亲问他身世他说他一家都被一个姓方的府台所害那方府台左脸上有大块黑记莫

    非是此人不成?徐天宏是浙江绍兴人她冲口而出:“方老爷你在绍兴做过府台么?”方

    老太爷听到她一口北方口音微感奇怪说道:“你这位太太很面生老头子记性不好在

    绍兴见过我么?”这话正是自认在绍兴做过官。周绮点点头不言语了。方老太爷也不在

    意另去敬酒。周绮本想上前将他一拳打死替丈夫报了血海深仇但身子一动就感胸口

    闷手足酸软暗骂肚子里这小孽障害得我好苦斟了三杯酒仰脖子喝下大踏步往外走

    出。众女宾见这女人粗野无礼交头接耳的窃窃讥笑。周绮回到周阿三家里不久徐天宏与

    骆冰也从外面回来两人到处寻她不见正自焦急见了她这才放心见她脸上红扑扑的酒

    意盎然正要开口埋怨周绮抢先把遇到方老太爷的事说了。徐天宏想起父母兄姊惨死的情

    形眼中冒火但怕杀错了人道:“我去打听一下。”过了半个多时辰他直冲进来对

    陈家洛道:“总舵主我仇人确是在此你许不许我报仇?”陈家洛沉吟道:“七哥这大仇

    是非报不可的这老贼已七十多岁稍有耽搁莫要给他得个善终可成了咱们毕生的恨

    事。只是咱们另有大事这誓举动可别让人疑心到红花会头上。”说到这里包老头带了女

    儿和周阿三过来叩谢说再过两个时辰方家就要来迎娶现下收拾已毕要赶紧逃走。李

    沅芷灵机一动道:“不如把事情推在他们身上反正他们是要逃走的了。”余鱼同道:

    “怎么?”李沅芷笑道:“请你做新娘子哪!”骆冰笑道:“还是他扮新郎你扮新娘

    吧。”李沅芷红了脸道:“哼人家明明出个好主意你偏来开玩笑。”骆冰道:“好妹

    子那你说吧。”李沅芷笑道:“叫他穿了新娘子的衣服等轿子来时他就坐了去。咱们

    都扮作送亲的。”骆冰拍手笑道:“好呀拜过堂后等到洞房花烛大家一齐动手。别人

    只道是女家出的花样谁也不会疑心到红花会身上。”徐天宏这时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出主

    意来听了李沅芷这个计策也连声叫好。陈家洛命卫春华与心砚先把包家父女及周阿三护

    送出城让他们远走高飞。大家买了衣物装扮起来。余鱼同扮女人虽然颇不愿意但这是

    李沅芷出的主意不便拂她之意又是为七哥报仇雪恨委屈一下也说不得了。新娘的红衣

    头罩都是现成的就是他一双大脚有点碍事但把裙子放低些遮掩得一时也就成了。申

    牌时分方府的轿子与迎亲的喜娘等等都来了。骆冰与李沅芷扶着头披红巾的余鱼同进了轿

    子。众人在长衣内各藏兵刃一路跟到方家。男子娶妾要妾侍向丈夫和正室磕头。余鱼同

    无奈只得盈盈拜将下去。方有德喜得呵呵大笑摸出两个金锞子来做见面礼。余鱼同老实

    不客气的收了。喜筵过后接着是要闹房众人都拥到新房中来。徐天宏紧紧挤在方有德身

    边右手摸着袋里的匕眼见时辰将到正要动手忽然一名家丁匆匆走进房来说道:

    “成总兵和几位客人来向大人道喜。”方有德道:“他怎么到德化来啦?”忙迎出去。徐天

    宏等寸步不离只见厅上坐着一位武官下四人身穿内廷侍卫服色。

    徐天宏脸色登变认出其中一人是在黄河渡**过手的清宫侍卫瑞大林正要招呼各

    人文泰来虎吼一声已向那武官扑去原来那人便是随同张召重去铁胆庄捉拿他的成璜。

    这人因立了此功从记名总兵升为实授分闽南。这天瑞大林等四名侍卫奉皇帝密旨前来

    找他。这五人从永安府来到德化听说方藩台娶妾便来扰一杯喜酒赶场热闹哪知竟与

    红花会群雄狭路相逢。

    成璜出其不意随手拿起椅子一挡喀喇一声梨花木的椅脚被文泰来一掌劈断了两

    根。成璜见来势凶恶从桌底钻了过去隔桌望见竟是文泰来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往外

    直奔。群雄取出兵刃与瑞大林等四名侍卫交起手来。侍卫们如何能敌?呼啸一声从人丛

    中穿了出去跨上马背飞奔。文泰来等推开吓得东倒西撞的贺客女宾往外追时五人都已逃

    得远了。只听内堂惊叫哭喊乱成一片。余鱼同穿着大红女服手挥金笛旁边一个骆冰

    一个李沅芷从内堂杀将出来。群雄寻方有德时却已不见。周绮大骂:“老不死老奸巨

    猾溜得倒快。”卫春华、章进、心砚等前前后后找了一遍影踪不见。徐天宏对陈家洛

    道:“总舵主怎么清宫侍卫忽然在此出现?莫非另有奸谋?”陈家洛道:“正是这须得

    探查明白。”徐天宏道:“私仇事小咱们先查明侍卫的事再说。”陈家洛赞道:“七哥深

    明大义。”当下率领众人追了出去一问途人知那些武官是往东逃去。群雄纷纷上马

    出德化城东门疾追。

    奔了三四十里在一家饭铺中打尖询问饭铺伙计知道成璜等过去不久。文泰来道:

    “我这马脚力快冲上去拦住五个狗贼。”骆冰道:“他们有五个别落了单。谅他们也逃

    不了。”文泰来知道妻子自从他身遭危难对他照顾特别周到也不忍让她担心于是与众

    人一齐追赶。

    当晚群雄在仙游歇夜次日赶到郊尾听乡人说五个武官已转而向北。陈家洛笑道:

    “他们逃的路程真好这里向北正往莆田少林寺咱们虽然赶人可没走冤枉路。”驰了数

    十里天色将黑离少林寺已近群雄在望海镇上找一家客店歇了。6菲青、文泰来、卫春

    华、徐天宏、心砚等五人出去分头打听众侍卫的下落。文泰来查不到成璜等踪迹心中焦

    躁。这时天已入夜蝉声甫歇暑气未消他袒开胸口拿着一柄大葵扇不住扇风走了一

    阵迎风一阵酒香前面是家小酒店望见店门兀自开着寻思正好喝几碗冷酒解渴走进

    店内不觉一怔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成璜、瑞大林及三名侍卫正在饮

    酒谈笑。五人斗然见他闯进店来大吃一惊登时停杯住口。文泰来有如不见叫道:“店

    家拿酒来。”店小二答应了拿了酒壶、酒杯、筷子放在他面前。文泰来喝道:“杯子有

    甚么用?拿大碗来。”当的一声把一块银子掷在桌上。店小二见他势猛不敢多说拿了

    一只大碗出来斟满了酒。文泰来举碗喝了一口赞道:“好酒!”店小二道:“这是本地

    出名的三白酒。”文泰来道:“宰一口猪该喝几碗?”店小二不懂他意思但又不敢不

    答随口道:“三碗吧!”文泰来道:“好拿十五只大碗筛满了酒!”抽出长刀砍在

    桌上。店小二吓了一跳依言拿出十五只大碗摆满了一桌都倒上了酒。成璜等面面相

    觑惊疑不定见文泰来拦在门口都不敢出来。成璜和瑞大林见不是路站起来想从后门

    溜走。文泰来大喝一声宛似半空打了个霹雳叫道:“老子酒还没喝性急甚么?”成瑞

    两人站着便不敢动。文泰来左足踏在长凳之上两口就把一碗酒喝干叫道:“好酒!”又

    喝第二碗。店小二识趣切了两斤牛肉牛筋放在盘里托上来。文泰来喝酒吃肉不一刻

    十五碗酒和两斤牛肉吃得干干净净。成璜和瑞大林心惊胆战相顾骇然。其余三名侍卫互相

    使个眼色各提兵刃猛扑上来。文泰来酒意涌上全身淌汗待三人扑到右足猛一抬

    腿把桌子踢得飞了起来桌上酒碗盘子乒乒乓乓的跌成一地。他不及拔刀提起长凳便

    向三名侍卫横扫过去。那三名侍卫身手也甚了得一个展动花枪避开长凳分心刺到另

    两人一个使刀一个双手握着蛾眉钢刺直欺近身。文泰来举凳直上力敌三人混战中那

    使刀的一刀砍在凳上急切间拔不出来文泰来左掌一翻劈面打在他鼻梁正中只打得五

    官血肉模糊、头骨震碎而死。这时蛾眉双刺正刺到文泰来右胁他顺手拔下砍在凳上的单

    刀劈将下来。那人双刺堪堪刺到忽觉头顶风劲知道不好左脚急挫打滚避开。那使

    枪的抖起个碗大枪花“毒龙出洞”向文泰来小腹刺去。文泰来左手撒去单刀一把抓住

    枪杆。那人用力回夺却怎敌得住文泰来的神力这一拉之下反踉踉跄跄的跌将过来。文

    泰来右手提起长凳撞在他胸口力推出那人直靠上土墙再运劲一推土墙登时倒

    了将那人压在砖石泥土之中。酒店中尘土飞扬屋顶上泥块不住下堕文泰来转身再打

    见那使蛾眉刺的胖侍卫蜷成一团一动也不动了提将起来见他脸如金纸早已气绝却

    是吓死了的。文泰来长啸一声找成璜和瑞大林时却已不见想是乘乱逃走了。出得店

    来一阵凉风拂体抬头晓星初现已是初更时分。他回入酒店提了单刀四下找寻飞

    身跃上一家高房屋顶四下*望只见两条黑影向北狂奔心中一喜跃下屋来提刀急

    追。追出数里眼前是一大片麻田麻杆长得正高两个黑影钻入麻田就此隐没。他提刀

    也钻了进去一路吆喝追逐。麻田走完见是黑压压的一片树林。在林中寻了一阵不见心

    念一动跃起身来抓住一条横枝攀到树巅四下观看见远处似有个小村落但房屋都

    甚高大。见两个黑影已奔近房屋若非身子晃动黑夜中还真看不出来。文泰来暗叫惭愧

    在树林中瞎摸了半天险些儿给他们逃走了当即跃下地来径向那村落奔去。他足下一使

    劲耳畔风生片刻即到正见那两人越过墙去。文泰来叫道:“往哪里逃?”冲到墙边

    星光稀微下见这些房屋都是碧瓦黄墙却是一座大丛林绕到庙前抬头一望见山门正中金

    字写着“少林古刹”四个大字。他心中一震:“原来到了少林寺。福建少林寺虽是嵩山下

    院素闻寺中僧人武功之强不下嵩山本寺。这是故总舵主出身之所我可不能鲁莽了。”

    但成璜、瑞大林二人昔日实在欺辱太甚决不能就此罢休见庙门紧闭提刀跳上墙头。

    墙下是空荡荡一个大院子侧耳一听声息全无不知成璜和瑞大林逃向何处于是伏

    下身子游目察看。忽然大殿殿门呀的一声开了一个胖大和尚走了出来倒拖着一柄七尺

    多长的方便铲喝道:“好大胆乱闯佛门圣地!”文泰来拱手道:“弟子追赶两名官府鹰

    犬惊动了大师还请恕罪。”那和尚道:“你既会武应知少林寺是甚么地方怎地带刀

    入庙如此无礼?”文泰来心头火起转念一想黑夜之中持刀乱闯山门确有不该之

    处又一拱手说道:“在下这里谢过!”当即反跃跳出墙外袒胸坐在树下心想:“那

    两个臭贼总要出来我在这里等着便了。”

    刚坐定不久那胖和尚跃上墙来喝道:“你这汉子怎么还不走赖在这里想偷东西

    么?”文泰来怒道:“我自坐在树下干你甚事?”胖和尚道:“你吃了老虎心、豹子胆

    到少林寺来撒野!快走快走!”文泰来再也按捺不住喝道:“我偏不走你待怎地?”那

    胖和尚一言不举起方便铲呼的一声从墙头纵下只听铲上钢环铮铮乱响铲随身

    落方便铲长达一尺的月牙钢弯已推到他胸前。

    文泰来正待挺刀放对转念一想总舵主千里迢迢前来正有求于此莫因我一时之忿

    而坏了大事于是晃身避开铲头倒提单刀转身便走。奔不数步眼前白光闪动一个和

    尚使两把戒刀直砍过来。文泰来不欲交锋斜向窜出。两个和尚叫道:“掷下兵器就放

    你走路。”文泰来更不理会只待奔入林中忽听头顶风声响动忙往左一让蓬的一声

    一条禅杖直打入土中泥尘四溅势道猛恶一个矮瘦和尚横杖挡路。文泰来道:“在下此

    来并无恶意请三位大师放行。明早再来赔罪。”那矮瘦和尚道:“你既敢夜闯少林必有

    惊人艺业露一手再走。”不等他回答禅杖横扫而至。文泰来低头从杖下钻过。那使戒刀

    的叫道:“好身手!”双刀直劈过来使方便铲的也过来夹攻。文泰来连让三招对方兵刃

    都是间不容的从身旁擦过知道这三人都是少林寺中的高手如再相让黑夜中稍不留

    神非死即伤三僧纵无杀己之意一世英名不免付于流水当下呼呼呼连劈三刀从三件

    兵器的夹缝中反攻出去身法迅捷之极。三个和尚突然同时念了声“阿弥陀佛”跳出圈

    子。使禅杖的和尚道:“我们是本寺达摩院上座三僧。”向使戒刀的和尚一指道:“他法名

    元悲。”指着使方便铲的道:“他法名元痛。我叫元伤。居士高姓大名?”文泰来道:“在

    下姓文名泰来。”元痛道:“啊原来是奔雷手文四爷怪不得如此好本事。文四爷夜入敝

    寺可是奉了贵会于万亭老当家的遗命么?”文泰来道:“于老当家并无甚么言语在下追

    逐鹰爪误入贵寺务乞恕罪。”三个和尚低声商议了几句。元痛道:“文四爷威名天下知

    闻今日有幸相会小僧想请教高招。”文泰来道:“少林寺是武学圣地在下怎敢放肆?

    就此告辞。”还刀入鞍一拱手转身便走。三僧见他只是谦退只道他心虚胆怯必有隐

    情心想红花会故总舵主于万亭是少林寺革逐的弟子莫非他是来为领报怨泄愤?互相一

    使眼色元痛抖动方便铲钢环乱响直戳过来。文泰来是当世英雄哪能在敌人兵刃下逃

    走只得挥刀抵敌。元痛一柄方便铲施展开来月牙灿然生光寒气迫人。文泰来这时酒意

    已过精力愈长刀法招招精奇。元痛渐渐抵敌不住元伤挺起禅杖上前双战。斗到酣

    处元悲的戒刀也砍将入来。文泰来以一敌三兀自攻多守少猛见月光下数十条人影照在

    地下对方众僧大集不由得心惊。就这么微一分神元伤禅杖横扫打中文泰来刀背火

    花迸那刀飞将起来直落入林中去了。文泰来身子一挫奔雷手当真疾如迅雷右手已

    抓住元痛斜砸而下的方便铲铲柄用力一拧元痛方便铲脱手。文泰来飞出一腿踢在他膝

    盖之上元痛一个肥大的身躯直跌出去。这时元伤的禅杖与元悲的戒刀已同时攻到文泰来

    倒抡方便铲当的一声大响一铲正打在禅杖之上。两件精钢的长大兵刃相交只震得山谷

    鸣响回声不绝。元伤虎口震裂满手鲜血呛啷啷禅杖落地。文泰来侧身避过戒刀举

    铲直进挺向元悲。元悲吓得忘了抵挡门户大开眼见铲头月牙已推到面门。文泰来不欲

    伤人正想收铲突觉头顶嗤嗤有暗器之声正待闪避当的一响手中一震方便铲被重

    物撞得荡开尺许又听叮叮两声轻响跟着树上掉下两个人来。

    文泰来收铲跃开一回头见陈家洛等都到了心中一喜转过身来却见对面人丛中

    一个身材高大、白须飘拂的老者踏步上前哈哈笑道:“文四爷好好大家都来啦。”周

    绮大叫:“爹!”奔了上去。那人正是铁胆周仲英。文泰来一低头见铲头已被打陷了一

    块月牙都打折了心下佩服铁胆周名不虚传。再看地下两人不觉大奇一是成璜另一

    个就是瑞大林。原来两人逃入寺中被监寺逐出偷偷躲在树上见文泰来力战三僧得胜

    瑞大林在树上暗放袖箭却被大痴禅师以铁菩提打落接着又将两人打了下来。周仲英当下

    给红花会群雄与少林寺僧众引见。原来当日周仲英和孟健雄、安健刚、周大奶奶离天目山

    后南下福建来参少林寺谒见方丈天虹禅师。南北少林本是一家武功家数也无多大分

    别。周仲英在武林中声名极响南少林僧众素来仰慕。双方印证切磋武功极是投机。天虹

    禅师恳切相留周仲英一住不觉就是数月这晚听得连连警报说有一个高手夜闯山门已

    与达摩院上座三僧交上了手于是跟着出来哪知竟是文泰来。当下文泰来向监寺大苦大师

    告了骚扰之罪要把成璜与瑞大林带走。大苦道:“这两位施主既来本寺避难佛门广大

    慈悲为本文施主瞧在小僧脸上放了他们走吧!”文泰来无奈只得依了。大苦遣走成瑞

    二人邀群雄入寺。天虹禅师已率领达摩院座天镜禅师、戒持院座大癫、藏经阁主座大

    痴等在大殿上迎接。互通姓名后天虹向6菲青道:“久仰武当绵里针6师傅的大名今日

    有幸得见真是山刹之光。”6菲青逊谢。天虹邀群雄到静室献茶问起来意。陈家洛心中

    一酸忽地在天虹面前跪倒双目流泪。天虹大惊忙伸手扶起道:“陈总舵主有话请

    说如何行此大礼?”陈家洛道:“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按照武林规矩原是不该出口。但

    为了亿万生灵斗胆向老禅师求告。”天虹道:“请说不妨。”陈家洛道:“于万亭于老爷

    子是我义父……”一听到于万亭之名天虹倏然变色白眉掀动。陈家洛当下把自己与乾隆

    的关系原原本本说了最后说到兴汉驱满的大计求天虹告知他义父被革出派的原由要知

    道此事是否与乾隆的真正身世有关说到这里声音已有些哽咽道:“望老禅师念着天下

    百姓……”

    天虹默然不语长眉下垂双目合拢凝神思索众人不敢打扰。过了一盏茶时分天

    虹眼睁一线但见两道精光直射出来。6菲青、陈家洛、文泰来等心中都是一凛:“这位老

    方丈内功修为如此深湛。”只听他说道:“少林寺数百年向例本寺弟子违犯清规戒律情

    由不得向外人泄露。陈总舵主远道来寺求问被逐弟子于万亭的俗世情缘。此事按照寺

    规本不可行……”群雄听到这里心中都是一喜只听他又道:“但此事有关普天下苍生

    气运本寺破例请陈总舵主派人往戒持院自取案卷。”陈家洛躬身道谢。知客僧引群雄到

    客舍休息。陈家洛正自欣喜却见周仲英皱起眉头面露忧色。徐天宏问道:“爹内中另

    有难处么?”周仲英道:“方丈师兄请陈总舵主派人去取案卷要知前赴戒持院须得经过五

    座殿堂每一殿有一位武功极高的大师驻守要冲过五殿唉甚难甚难!”众人一听

    才知还得经过一场剧斗文泰来道:“周老爷子是两不相助的了。咱们几个勉强试试吧!”

    周仲英摇头道:“难在须得一个人连闯五殿若是有人相助寺中也遣人相助势成混战

    那可大大不妥。这五殿的护法大师一位强似一位。就算过得前面数殿力斗之余最后一两

    殿实难闯过。”陈家洛沉吟道:“这是我家门之事或者我佛慈悲能放我过去也不一

    定。”当下脱去长衣带了一袋围棋子腰上插了短剑由周仲英领到妙法殿来。

    周仲英来到殿口低声道:“陈当家的如闯不过去就请回转。咱们另想别法。千万

    不可勉强免受损伤。”陈家洛点头答应。周仲英叫道:“诸事如意!”站在一旁。陈家洛

    推门进内只见殿上烛火明亮一僧坐在蒲团之上正是监寺大苦大师。他站起身来笑

    道:“是陈总舵主亲自赐教再好也没有了我请教几路拳法。”陈家洛站在下拱手

    道:“请!”大苦左手握拳翻转挽一大圈右掌上托。陈家洛识得此招是“只手擎天”

    知他是以“醉拳”来和自己过招。他虽曾学过此拳但想起当日和周仲英在铁胆庄比武自

    己用少林拳来对他少林拳险遭大败此时再也不敢轻忽当下双手一拍倏地分开一出

    手便是“百花错拳”的绝招。大苦出其不意险些中掌顺势一招“怪鸟搜云”仰跌在

    地手足齐随即跳起只见他脚步欹斜双手乱舞声东击西指前打后跌跌撞撞

    真如醉汉一般。陈家洛识得此拳当下凝神拆解。两人拳法都是自成一家不依常规。大苦

    的“醉拳”虽只一十六路但下盘若虚而稳拳招似懈实精翻滚跌扑顾盼生姿。两人斗

    到酣处大苦一个飞腾步全身凌空落下来足成绞花一招“铁牛耕地”右拳冲击对方

    下盘。陈家洛斜身后缩知他一击不中又将上跃成为“鹞子翻身”看准部位等他左足

    落地突然右脚勾出伸手在他背上轻轻一按。大苦翻不过来俯伏跌了下去。陈家洛双手

    在他肩头一托大苦借势跃起才没跌倒脸上胀得通红向里一指道:“请进吧!”陈

    家洛拱手道:“承让!”

    进去又是一殿戒持院座大癫大师坐在正中见他进来便即站起提起身旁一条粗

    大禅杖在地下一顿只震得墙壁摇动屋顶簌簌的落下许多灰尘。陈家洛暗惊:此人力气好

    大只见他左手扶杖右手向左右各侧掌左手提杖打横右手以阳手接住踏上两步

    正是“疯魔杖”的起手式。陈家洛见他掌时风声飒然脚步沉凝不敢轻敌拔出短剑

    脱去外鞘一阵寒光激射而出。大癫见了剑光不觉一震左手斜击拗杖横击这“虎尾

    鞭势”又快又沉。陈家洛矮身从杖下穿过还了一剑。两人兵器一个极长一个极短在殿

    上回旋激斗。陈家洛见过蒋四根的桨法知道这疯魔杖法猛如疯虎骤若天魔杖法脱胎于

    少林寺紧罗那王所传的一百单八路棍法又摘取大小“夜叉棍”、“取经棍法”等精华端

    的厉害。自来杖法多用长手使者必具极大勇力大癫尤其天生神武只见他“翻身劈

    山”、“夜叉探海”、“雷针轰木”招招狠极猛极犹如疯着魔将一根数十斤镔铁禅

    杖狂舞乱打。陈家洛心下暗赞要如此使杖才当得起“疯魔”两字当下不敢抢入力攻

    一味腾挪闪避料想他如此勇悍定然难以持久只待他锐气稍挫再行攻入。哪知大癫内

    功深湛根基极固恶斗良久杖法中丝毫不见破绽反而越舞越急毫无衰象竟把陈家

    洛直逼向墙角里去。大癫见他无处退避双手抡杖一招“回龙杖”向下猛击。

    陈家洛心想以后还有三位高手不可恋战耗力见这狠招下来决意险中求胜竟不闪

    避。大癫虽然勇猛平素从不杀生哪肯无故伤人性命?禅杖砸到离他头顶二尺之处陡然

    提起改砸为扫满拟将他扫倒叫他知难而退也就罢了。陈家洛本待禅杖将到头顶时突

    然扑入对方怀中以短攻近忽见他半路改势劲力微滞当即随机应变左手抓住杖头

    右手短剑划出禅杖登时断为两截两人各执了一段。大癫大怒扑上又斗陈家洛跃开丈

    余一躬到地说道:“大师手下容情在下感激不尽。”大癫不理挺着半截禅杖直逼过

    来但毕竟使不顺手不数合又被短剑削断。陈家洛心中歉然只怕他要空手索战径自奔

    入后殿。大癫只因一念之仁反遭挫败甚是气忿数步追不上大叫一声将半截禅杖猛力

    掷在地下火花四溅。

    陈家洛来到第三殿眼前一片光亮只见殿中两侧点满了香烛何止百数十枝。藏经阁

    主座大痴大师笑容可掬说道:“陈当家的你我来比划一下暗器。”陈家洛躬身道:“请

    大师指教。”大痴笑道:“你我各守一边每边均有九枝蜡烛九九八十一炷香谁先把对

    方的香烛全部打灭谁就胜了。这比法不伤和气。”向殿心拱桌一指道:“袖箭、铁莲子、

    菩提子、飞镖各种暗器桌上都有用完了可以再拿。”陈家洛在衣囊中摸了一把棋子心

    想:“这位大师在暗器上必有独到的功夫。我若平时向赵三哥多讨教几下这时也可多一点

    把握。”说道:“请吧!”大痴笑道:“客人先请。”陈家洛寻思:“我先显一手师父教的

    满天花雨来个先声夺人。”拿起五颗棋子一把掷了出去对面墙脚下五炷香应声而灭。

    大痴赞道:“好俊功夫。”颈中除下一串念珠扯断珠索拿了五颗念珠在手也是一掷打

    灭五香。

    风声起处陈家洛又打灭五炷线香。大痴连挥两下九烛齐熄。烛火一灭黑暗中香头

    火光看得越加清楚那就易取准头。陈家洛心想:“正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九颗棋子

    分三次掷出直奔烛头只听叮叮叮一阵响烛火毫无动静九颗棋子都在半途被大痴打了

    下来不觉一呆大痴却乘机打灭了四炷线香。待他再陈家洛也掷棋子去迎击念珠但

    因自己这边烛火已灭香头微光怎照得清楚细小的念珠?对方五颗念珠只击中了两颗其

    余三颗却又打灭了三炷香。对比之下大痴已胜了九烛二香他以念珠极力守住九枝烛火

    一面乘隙灭香再交锋数合又多胜了十四炷香。陈家洛出尽全力也只打灭了两枝蜡烛。

    他心里一急大痴乘势直攻一口气打灭了十九炷香。

    陈家洛见对面烛火辉煌自己这边只剩下寥寥二十多炷香心想:“难道第三殿便闯不

    过去?”危急中忽然想起赵半山的飞燕银梭当下看准方位把三颗棋子猛力往墙边掷去。

    大痴见他乱掷暗笑毕竟是年轻人沉不住气一输就大脾气。哪知三颗棋子在墙上一碰

    反弹转来一颗落空余下两颗把两枝烛火打灭。大痴吃了一惊不由得喝采。陈家洛如此

    接连出棋子撞墙反弹大痴无法再守住烛火好在他已占先了数十枝香这时再不去理

    会对方灭烛双手连挥加紧灭香。突然间殿中一片黑暗陈家洛已将蜡烛尽行打熄但他

    这一边点燃的线香却也只剩下七枝对面却点点星火何逾三数十枝正自气沮忽听大痴

    叫道:“陈当家的我暗器打完啦大家暂停到拱桌上拿了再打。”陈家洛一摸衣囊也

    只剩下五六粒棋子只听大痴道:“你先拿吧。”陈家洛走到拱桌之前灵机一动心想:

    “这是大事所系只好耍一下无赖了。”左手兜起长衫下襟右手在拱桌桌面上一抹把桌

    上全部暗器都入衣襟跃回己方笑道:“一、二、三我要暗器啦。”大痴扑到桌边伸

    手一摸桌上空空如也。陈家洛铁莲子、菩提子一连串射将出去片刻之间把对面地下的

    香火灭得一星不留。

    大痴手中没有暗器眼睁睁的无法可施哈哈大笑道:“陈当家的真有你的这叫

    做斗智不斗力!你胜了请吧!”陈家洛道:“惭愧惭愧。在下本已输了只因事关重

    大出于无奈务请原谅。”大痴大师脾气甚好不以为忤笑道:“后面两殿是我两位师

    叔把守我两位师叔武功深湛还请小心。”陈家洛道:“多谢大师指点。”心下感激再

    入内殿。里面一殿也是烛火明亮殿堂却较前面三殿小得多。殿中放了两个蒲团达摩院

    座天镜禅师盘膝坐在左侧蒲团上见陈家洛进来起立相迎道:“请坐吧!”陈家洛不知

    他要如何比试依言坐上右侧蒲团心想大癫、大痴已如此功力天镜是他师叔又是达摩

    院座武功之精不言可喻自己多半不是敌手只好随机应变了。

    天镜禅师身材极高坐在蒲团上比常人也矮不了多少两颊深陷全身似乎无肉瞧上

    去不怒自威。天镜道:“你连过三殿足见高明。虽然你义父已不属少林门下但说来你总

    是晚辈我也不能跟你平手过招。这样吧你能和我拆十招不败就让你过去。”陈家洛站

    起施礼道:“请老禅师慈悲。”天镜哼了一声道:“请坐接着!”

    陈家洛刚坐上蒲团只觉一股劲风当胸扑到忙运双掌相抵只和他手掌一碰立觉猛

    不可当如是硬接势非跌下蒲团不可忙使招“分手”想把劲力引向一旁消解。哪知天

    镜的掌力刚猛无俦“分手”竟然粘他不动只得拚着全身之力强接了这招。陈家洛这一

    招虽然接住了但已震得左膀隐隐作痛。天镜禅师叫道:“第二招来了。”陈家洛不敢再行

    硬架待得掌到身子一偏反拳拦打他臂弯这是“百花错拳”中的妙着敌人势须收掌

    相避。不料天镜右臂“横扫千军”肘弯倏地对准他拳面横推过来。这一下来势快极陈家

    洛拳力未已被对方肘部抵住忙脚上使劲身子直拔起来避开了这一推落下来仍坐

    在蒲团之上。天镜见他变招快捷能坐着急跃点了点头反掌回抓。

    陈家洛见他一招招越来越是厉害心想这十招只怕接不完忽听钟声镗镗原来天已微

    明寺中撞动巨钟心念一动左掌轻飘飘的随着钟声拍了过去。天镜“咦”了一声回掌

    拨开。陈家洛使出在玉峰中学到的掌法回旋如意随着钟声一掌一掌的拍去。天镜全神贯

    注出掌相敌拆到钟声止歇陈家洛收掌道:“再拆下去晚辈接不住了。”天镜道:

    “好好已拆了四十余招果然掌法精妙请吧。”陈家洛站起身来正要走动突然一

    晃立足不稳忙扶壁站住只觉眼前金星乱闪。天镜扶他坐下说道:“你最初硬接我第

    一招时伤了气静静的调匀一下呼吸不碍事。”陈家洛闭目坐在蒲团上依言运气过了

    一会这才内息顺畅但双掌双臂都已微肿隐隐胀痛心想这位老禅师真个厉害。天镜

    道:“你这路掌法是哪里学来的?”陈家洛说了。天镜道:“西域有此精妙掌法令我大开

    眼界。你如一上来就用这掌法手臂也不会受伤了。”陈家洛道:“弟子受了伤最后一殿

    是一定闯不过去了求老禅师指点明路。”天镜道:“过不去就回头。”陈家洛心想:

    “释家叫人回头我们豪侠之辈却讲究一往无前死而不悔。”于是行了个礼鼓勇踏入后

    殿。

    一进门吃了一惊原来里面是小小一间静室少林寺方丈天虹禅师端坐禅床心想天

    镜已如此厉害天虹是少林寺第一高手自己如何能敌?这静室甚是窄隘比试的一定不是

    拳脚暗器之类多半是较量内功那更无取巧余地了正自惊疑不定天虹禅师合什躬身

    说道:“请坐。”陈家洛在禅床一边坐了。见两人之间有张小几几上小香炉中檀香青烟袅

    袅上升对面壁上挂着一幅白描的寒山拾得图寥寥不多几笔却画得两位高僧神采栩栩。

    天虹禅师沉吟了一会道:“从前有一人善于牧羊以至豪富可是这人生性悭吝不

    肯用钱……”陈家洛听他忽然讲起故事来不觉大为诧异当下凝神倾听听他继续讲道:

    “有一人很是狡诈知他愚鲁而且极想娶妻就骗他道:‘我知道有一女子十分美貌替

    你娶做妻子吧。’牧羊人很是喜欢给了他许多财物。过了一年那人又道:‘你妻子已给

    你生了一个儿子。’牧羊人从未见过妻子但听说已生儿子更加高兴又给了他许多财

    物。后来那人又道:‘你儿子已经死啦!’牧羊人大哭不已万分悲伤。”陈家洛颇务杂

    学听他说到这里已知是引述佛家宣讲大乘法的《百喻经》听他又道:“其实世上的事

    无不如此皇位、富贵便如那牧羊人的妻子儿子一般都是虚幻。又何必苦费心力以求

    得了为之欢喜失了为之悲伤呢?”

    陈家洛道:“从前有一对夫妇有三个饼。每人各吃了一个剩下一个。两人约定谁

    先说话谁就没饼吃。”天虹听他也在引述《百喻经》点了点头。陈家洛接着道:“两人

    僵住了不说话。不久有一个贼进来把他们家里的财物都拿了。夫妇俩因有约在先眼睁睁

    的瞧着不说话。那贼见他们如此大了胆子就在丈夫面前侵犯他的妻子。丈夫仍然不理。

    妻子忍不住叫了起来。贼人拿了财物逃走了。那丈夫拍手笑道:‘好啊你输啦饼归我

    吃。’”天虹禅师本来就知这故事但听到此处也不禁微笑。陈家洛道:“为了一点小小

    的安闲享乐反而忘却了大苦。为了口腹之欲却不理会贼子抢己财物侵犯自己亲人。佛

    家当普渡众生不能忍心专顾一己。”天虹叹道:“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人之所滞滞在

    未有。若托心本无异想便息。”陈家洛道:“众生方大苦难。高僧支道林曾有言道:桀纣

    以残害为性岂能由其适性逍遥?”天虹知他热心世务决意为生民解除疾苦也甚敬重

    说道:“陈当家的满腔热血可敬可佩。老衲再问一事就请自便。”陈家洛道:“请老禅

    师指点迷津。”

    天虹道:“从前有个老婆婆卧在树下休息忽有大熊要来吃她。老婆婆绕树奔逃大

    熊伸掌至树后抓拿老婆婆乘机把大熊两只前掌捺在树干之上熊就不能动了但老婆婆也

    不敢放手。后来有一人经过老婆婆请他帮忙一同杀熊分肉。那人信了按住熊掌。老婆

    婆脱身远逃那人反而为熊所困无法脱身。”陈家洛知他寓意说道:“救人危难奋不

    顾身虽受牵累终无所悔。”

    天虹拂尘一举道:“请进吧。”陈家洛跨下禅床躬身行礼说道:“弟子擅闯重

    地方丈恕罪。”天虹点了点头。陈家洛转身入内只听身后数声微微叹息之声。转过长

    廊来到一座殿堂殿中点着两支巨烛微微摇晃四壁都是一座座的木柜柜上贴着黄纸

    标签。他拿了烛台一路找去找到了“天”字辈的木柜打开柜门见有三个黄布包袱

    左一个包袱上朱笔写着“于万亭”三字不觉手一晃动数滴烛油溅了出来当下镇慑心

    神轻轻将包袱提出心中默祝解了开来。

    包中是一件绣花的男人背心还有一件撕烂了的白布女衣上面点点斑斑似乎都是血

    迹年深日久早已变黑此外便是一个黄纸大折。陈家洛打开折子登时心中酸痛上面

    写的正是他义父的笔迹。

    陈家洛从头读起:“福建莆田少林寺院门下第二十一代天字辈俗家弟子于万亭带罪敬

    白。弟子出身农家自幼贫苦从小与左邻徐家女儿潮生相识两人年长后甚相亲爱……”

    陈家洛读到这里心中突突乱跳想道:“难道义父犯规之事和我姆妈有关?”再看下去:

    “……我二人后来私订终身约定弟子非徐女不娶徐女非弟子不嫁。先父过世后连年天

    旱田中没有收成弟子出外谋生蒙恩师慈悲收在座下。缴上绣花背心乃弟子离乡时

    徐女所赠。”

    陈家洛越看越是惊疑再看下去:“弟子未入本派武学堂奥即便下山只因挂念徐女

    恩情尘缘不能割舍待归故乡惊悉徐女之父竟已将女嫁于当地豪族陈门。弟子伤痛之

    际夜入陈府探视。仗师门所授武艺为一己私情而擅闯民居此所犯戒律一也。及后徐女

    随夫移居都门弟子恋念不舍三年后复去探望是夜适逢徐女生育得一男儿纷纭之

    中弟子仅在窗外张望数眼。四日后弟子重去徐女神色仓皇告以所生之子已为四皇子胤

    祯掉去归还者竟为一女。未及竟谈楼外突来雍邸血滴子四人皆为高手显为胤祯派来

    视察者想是陈府如有人泄露机密即杀之灭口。弟子惊而逃逸为其追及激战中弟子额

    间中刀受伤拚死尽杀血滴子回楼晕倒。徐女以内衣为弟子裹伤。所呈血衣即为该物。

    弟子预闻皇室机密显露少林武功为师门惹祸此所犯戒律二也。”陈家洛读到这里拿

    着母亲的旧衣不禁泪如泉涌过了一会再读下去:“……此后十余年间弟子虽在北

    京但潜心武学不敢再与徐女会面。及至雍正暴毙乾隆接位。弟子推算年月知乾隆即

    为徐女之子心恐雍正阴险狠毒预遣刺客加害徐女灭口故当夜又入陈府藏于徐女室

    内。是夜果来刺客两人皆为弟子所杀并在其身上搜出雍正遗旨现一并呈上。”陈家洛

    翻到最后果见黄折末端粘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如朕大归之时陈世倌及其妻徐氏未

    死杀之。”正是雍正亲笔字后盖着小小朱印是篆文“武威”两字。陈家洛曾听义父

    说起雍正手下养着一批密探刺客号称“血滴子”专为皇帝干暗杀的勾当。雍正密令血

    滴子杀人便以“武威”朱印为记。心想:“那时义父武功已经极高两名血滴子自然不是

    他敌手他为了救我姆妈连我爸爸也无意中救了想必雍正知他在世之时我父母决计不

    敢吐露此事是以一直忍到死后。”再读折子:“乾隆大抵不知此事是以再无刺客遣来。

    但弟子难以放心乃化装为佣在陈府操作贱役劈柴挑水共达五年确知已无后患方

    始离去。弟子以名门弟子大胆妄为若为人知不免贻羞师门败坏少林清誉此弟子所

    犯戒律三也。”陈家洛看到这里眼前一片模糊过去种种不解之事:母亲为甚么要自己随

    义父出走母亲为甚么写了给自己的遗书又复烧毁为甚么母亲去世之后义父即伤心而死

    对母亲遗书上“威逼嫁之陈门”“半生伤痛”等零碎字句登时全都了然只觉一股说不

    出的滋味不知是痛心还是怜惜?心想义父为了保护姆妈居然在我家甘操贱役五年之

    久实是情深义重。其时我年稚幼不知家中数十佣仆之中竟然有此一位一代大侠。出了

    一会神拭泪再看:“弟子犯此三大戒律深自惶恐谨将经过始末陈于恩师座前跪求

    开恩落。”于万亭的供词至此而止下面是两行朱笔的批文想是他师父所写的了文

    曰:“于万亭犯三戒律如幡然悔改皈依三宝则我佛十恶尚恕岂不恕此乎?若恋尘

    缘不能具大智慧力斩断情丝则立即逐出我派。愿好自为之善哉善哉!”折子到这里

    以后就没有文字了。陈家洛心想:“总是我义父心头放不下我姆妈不能出家为僧终于被

    革出少林派。他自知过失在己因此我师父邀集江湖好汉来给他出头评理他要一力推

    辞。”这时心里疑团尽解抬起头来只见天边晓星初沉东方已现曙色于是吹灭烛火

    将各物仍然包入黄布提了布包关上柜门慢慢出院只见迎面一尊弥勒佛笑容可掬俯

    视着出院之人。心想:“当年我义父被逐出山门从戒持院出来之时见到这尊佛像不知心

    里是何滋味?”一路经过五殿各殿阒无一人。出得最后一殿时周仲英、6菲青及红花

    会群雄一齐迎上。众人心神不定等候了半夜见他安然无恙手中提着布包俱各大喜

    等走近时却见他神态疲惫双目红肿又都感惊异。陈家洛把经过约略说了只是于义父

    和母亲一段情谊有关名节却不明言又道:“这里的事已经了结咱们就去找那两名鹰

    爪还要给七哥报仇。”众人称是。周仲英陪陈家洛入内向天虹、天镜两位禅师辞行收拾

    起行。刚出寺门周绮忽然脸色苍白险些晕倒。周仲英忙扶她入内休息想是怀孕之身

    旅途劳顿前日又在方家大饮一场动了胎气少林寺精通医理的僧人给她一搭脉说不能

    再行长途跋涉须得就地静养等待生产周绮到此地步也只有苦笑点头了。众人一商量

    决定周仲英夫妇师徒及徐天宏五人留着相陪照料待她产后将息康复再来京师会齐。周仲

    英在寺西五里处租了几间民房居住。6菲青、陈家洛等一行取道北行。群雄在德化大闹之

    后不敢再行入城。晚间文泰来、卫春华、余鱼同、心砚四人改装进城探访不但瑞大林与

    成璜的消息打探不到方家也已举家避祸不知逃奔到哪里去了。一路向北这天到了山东

    泰安在分舵中得报刑堂香主石双英从北京赶到。群雄一听大喜忙迎出去。心砚奔上前

    去叫道:“十二爷那奸贼死啦!”石双英一楞。心砚又道:“张召重张召重!”石双

    英喜道:“张召重死了?”心砚道:“正是给饿狼吃得干干净净。”石双英不及细问向

    陈家洛等众人行过了礼进入内堂。陈家洛道:“十二哥你伤势可全好了?”石双英道:

    “多谢总舵主挂怀已全好了。6老前辈、总舵主、各位哥哥一路辛苦。”陈家洛道:“京

    里可有甚么消息?”石双英神色黯然道:“京里倒没事。我是赶来禀报木卓伦老英雄全军

    覆没的讯息。”陈家洛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定了定神问道:“甚么?”群雄无不震惊。

    骆冰道:“咱们离开回部之时兆惠的残兵败将在黑水营被围得水泄不通清兵怎又会得

    胜?”石双英叹了一口气道:“清军突然增兵从南疆开来大批援军与被围的兆惠残部

    内外夹击。据逃出来的回人说那时霍青桐姑娘正在病中不能指挥。木卓伦老英雄和他儿

    子力战而死霍青桐姑娘下落不明。”陈家洛心中一痛跌坐在椅。6菲青道:“霍青桐姑

    娘一身武艺清军兵将怎能伤害于她?”陈家洛等都知这是他故意宽慰乱军之中一个患

    病的女子如何得能自保?骆冰问道:“霍青桐姑娘有个妹子回人叫她为香香公主你可听

    到她的消息么?”说着使眼色。石双英会意但又不能凭空捏造只得道:“这倒没听见。

    她既是著名人物如有损伤京都必有传闻。我在京里没听到甚么想必没事。”陈家洛岂

    不知众人是在设词相慰说道:“兄弟入内休息一会。”众人都道:“总舵主请便。”陈家

    洛入内之后骆冰对心砚道:“你快进去照料。”心砚急奔进去。众人想到木卓伦和霍阿伊

    竟尔战死虽然保乡卫土捐躯疆场也自不枉了一世豪杰但总不免为之伤感。霍青桐姊

    妹生死未卜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大家心情沮丧默默无言。过不多时陈家洛掀帘而

    出说道:“咱们快吃饭早日赶到北京去吧。”群雄见他忽然开朗都感诧异。6菲青低

    声对文泰来道:“以前我见你们总舵主总有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番如此看得开放得

    下真乃是领袖群伦的豪杰这个我真的服了。”文泰来大拇指一翘加紧吃饭。一路上群

    雄见陈家洛强作笑语但神色日见憔悴都感忧急却也难以劝慰。不一日到了北京。石双

    英已在双柳子胡同买下一所大宅第。无尘、常氏双侠、赵半山、杨成协五人已先在宅中相

    候。众人约略谈过别来情由。陈家洛道:“赵三哥请你带同心砚去见白振。你把皇帝给我

    的“来凤’琴和四嫂盗来的玉瓶送了去要白振转呈皇帝就知咱们来了。”赵半山与心砚

    遵嘱而去过了半日回来复命。心砚道:“我和赵三爷……”赵半山笑道:“怎么还是爷

    不爷的?”心砚道:“是了。我和赵三……赵三哥到白振家里找他。今儿他没当值正在家

    里见了三哥的名帖忙迎出来拉着我们到前门外喝了好一阵子酒才放我们回来着实

    亲热。”陈家洛点点头心知白振是感念自己在钱塘江边救他一命是以与前全然不同了。

    次日一早白振过来回拜与赵半山寒暄了一阵然后求见陈家洛神态甚是恭谨悄

    声道:“皇上命我领陈公子进宫。”陈家洛进:“好请白老前辈稍待片刻。”入内与6菲

    青等商议。众人都说该当严加戒备以防不测。当下6菲青、无尘、赵半山、常氏双侠、卫

    春华等六人随陈家洛进宫。文泰来率领余人在宫外接应。七人有白振在前导引各处宫门的

    侍卫都恭谨行礼。各人见皇宫气象宏伟宫墙厚实重重防卫均感肃然。走了好一刻两

    名太监急行而来向白振道:“白大人皇上在宝月楼命你带陈公子朝见。”白振道:

    “是。”转头对陈家洛道:“此去已是禁宫请公子命各位将兵刃留下。”众人虽觉此事甚

    险也只得依言解下刀剑放在桌上。

    白振带领众人穿殿过院来到一座楼前。那楼画梁雕栋金碧辉煌楼高五层甚是精

    雅华美。两名太监从楼上下来叫道:“传陈家洛。”陈家洛一整衣冠跟着进楼无尘等

    六人却被阻在楼外。陈家洛随太监拾级而上走到第五层进入房去只见乾隆笑吟吟的坐

    着。陈家洛跪下行君臣之礼甚是恭敬。乾隆笑道:“你来啦很好。坐吧。”一挥手太

    监都走了出去。陈家洛仍是垂手站立。乾隆道:“坐下好说话。”陈家洛才谢了坐下。乾隆

    笑道:“你瞧我这层楼起得好不好?”陈家洛道:“若不是皇宫内院别处哪有这般精致的

    高楼华厦?”乾隆笑道:“我是叫他们赶工鸠造的前后还不到两个月呢。要是时候充裕

    还可再造得考究些。不过就这样也将就可以了。”陈家洛应道:“是。”心想起这座宝月

    楼又不知花了多少民脂民膏为了赶造只怕还杀了不少不得力的工匠与监工呢。乾隆站

    起身来道:“你刚去过回部来瞧瞧这像不像大漠风光。”陈家洛跟着他走到窗边向

    外望去不觉吃了一惊。这本是个万紫千红、回廊曲折的御花园先前从东面来时只觉一

    片豪华景色富贵气象但登高西望情景却全然不同里许的地面上全铺了黄沙还有些

    小小沙丘仔细看来尚看得出拆去亭阁、填平池塘、挖走花木的种种痕迹。这当然没有大

    漠上一望无际的雄伟气势但具体而微也有一点儿沙漠的模样。陈家洛道:“皇上喜欢沙

    漠上的景色?”乾隆笑而不答反问:“怎样?”陈家洛道:“那也是极尽人力的了。”只

    见黄沙之上还搭了十几座回人用的帐篷帐篷边系着三头骆驼想起霍青桐姊妹不由得

    一阵心酸再向前望只见数百名工人还在拆屋想是皇帝嫌这沙地不够大还要再加扩

    充。陈家洛心中奇怪:“这一片干澄澄、黄巴巴的沙地有甚么好看?在繁花似锦的御花园中

    搭了回人帐篷像甚么样子?他的心思真是令人难以捉摸。”乾隆从窗边走回向几上的

    “来凤”古琴一指道:“为我再抚一曲如何?”陈家洛见他始终不提正事也不便先说

    于是端坐调弦弹了一曲《朝天子》。乾隆听得大悦。陈家洛弹奏之间微一侧头忽然见

    到一张几上放着那对回部送来求和的玉瓶瓶上所绘的香香公主似在对自己含睇浅笑铮的

    一声琴弦登时断了。乾隆笑道:“怎么?来到宫中有些害怕么?”陈家洛站起身来恭

    恭敬敬的说道:“天威在迩微臣失仪。”乾隆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心想:“你终于怕了

    我了。”陈家洛低下头来忽见乾隆左手裹着一块白布似乎手上受伤。乾隆脸上微红将

    手缩到背后说道:“我要的东西都拿来了么?”陈家洛道:“是我的朋友拿着就在楼

    下。”乾隆大喜拿起桌上小槌在云板上轻敲两下一名小太监走了进来。乾隆道:“叫跟

    随陈公子的人上来。”小太监答应了下楼。6菲青等在楼下等着不知陈家洛和皇帝谈得如

    何过了一会听得楼头隐隐传下琴声稍觉放心。小太监下楼传见六人跟着他上楼。走

    到第二层楼梯忽然身后脚步声急两人快步走上楼来。无尘与卫春华走在最后往两旁一

    让路那两人从中间抢上见常氏双侠并不让路低叱一声:“让开!”各伸手臂插向常

    氏双侠腰部向外猛推。

    常氏双侠均想:“哪一个龟儿子如此无礼?”当下运劲反撞。那两人一推见常氏双侠

    纹丝不动却有一股极大劲力反撞出来都吃了一惊。这时常氏双侠也已向两旁侧身让出

    路来见这两人太监打扮一人空手一人捧着一只盒子刚才这一出手显然武功精湛。

    内侍中居然有此好手倒也出人意外。一瞥之间两名太监已走到6菲青与赵半山身后。两

    人互望了一眼各伸右掌向6赵两人肩头抓去喝道:“让开吧!”6赵两人忽觉有人来

    袭6菲青使招“沾衣十八跌”赵半山使了半招“单鞭”当即把来势化解。

    两名太监所抓不中却受到内劲反击当下抢上楼头回头向6赵二人怒目横视。一人

    对白振道:“白老二皇上又选侍卫么?”白振笑道:“这几位是武学高人哪能像咱们这

    般俗气。”两名太监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6菲青等见这两名太监身怀绝艺却是操此贱役而对白振又是毫不客气都是心中怀

    疑不知两人是甚么来头。转眼间上了第五层楼。白振在帘外禀道:“陈公子的六名从人在

    这里侍候。”一名小太监掀帘出来道:“在这里等一下。”过了一会那两名会武功的太

    监空着手出来向六人打量了一会下楼去了。那小太监道:“进去吧。”六人随着白振进

    去见乾隆居中而坐陈家洛坐在一旁。陈家洛一使眼色站了起来。6菲青等无奈只得

    向乾隆跪倒磕头。无尘肚里暗暗咒骂:“臭皇帝!那日在六和塔上吓得你魂不附体今日

    却摆这臭架子。老道若不是瞧着总舵主的面子一剑在你身上刺三个透明窟窿。”

    陈家洛从赵半山手里接过一个密封的小木箱来放在桌上说道:“都在这里了。”乾

    隆道:“好你先去吧!我看了之后再来传你。”陈家洛磕头辞出。乾隆道:“这琴你拿回

    去。”陈家洛应道:“是。”抱起了琴交给卫春华说道:“皇上既已破了回部臣求圣

    恩下旨不要杀戮无辜。”乾隆不答挥手命众人走出。陈家洛无奈只得率众随白振出

    房。到了楼下那两名会武的太监迎了上来叫道:“白老二是甚么好朋友呀?给咱哥俩

    引见引见。”白振对这两名太监似乎颇为忌惮对陈家洛等道:“我给各位引见两位宫里的

    高手。这位是迟玄迟公公这位是武铭夫武公公。”陈家洛欲图大事对宫里每个人都不愿

    得罪拱手微笑道:“幸会幸会。”白振向迟武两人道:“这位陈公子是皇上巡幸江南

    时相遇的皇上着实宠幸这回特地召见不久准要大用了。”迟玄笑道:“这般漂亮的后

    生哥儿做大学士怕还早着点吧?”陈家洛听他语气轻薄隐忍不言。常氏兄弟怒目而视

    就差“龟儿子”没骂出口。白振又替6菲青、无尘等逐一引见。

    原来迟武二人都是雍正手下血滴子的儿子。雍正差遣姓迟姓武两名血滴子暗杀了王公大

    臣后怕泄露秘密又将二人暗害把他们儿子净了身收为太监。迟武两人自幼进宫得父

    亲身前僚友指点学了一身武艺但江湖上的著名人物却全无所知听了无尘等响当当的名

    头毫不在意。武铭夫笑道:“咱们亲近亲近。”两人各自伸手来握6菲青与赵半山的

    手。他们上楼时抓6赵二人肩头不中很不服气这时要再试一试。迟玄学的是**拳武

    铭夫专精通臂拳。两人一握上手使劲力捏存心要6赵叫痛。哪知迟玄用力一捏赵半山

    手滑溜异常就如一条鱼那样从掌中滑了出去。6菲青绰号“绵里针”武功外柔内狠。武

    铭夫一使劲登时如握到一团棉花心知不妙疾忙撤手掌心已受到反力总算撒手得

    早未曾受伤强笑道:“6老儿好精的内功。”迟玄向常氏兄弟道:“这两位生有异相

    武功必更惊人咱亲近亲近。”常氏兄弟让迟武两人握住了手均想:“这两个没卵子的龟

    儿手下倒还挺硬给点颜色他们瞧瞧。”当下使出黑沙掌功夫迟武二人脸上失色额头

    登时一粒粒黄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迟武两人是皇太后的心腹近侍仗着皇太后的宠幸颇

    为骄横平时和侍卫们颇有点面和心不和。这时白振见他们吃苦故作不见心中暗暗高

    兴。

    常氏兄弟微微一笑放开了手。迟武二人痛彻心肺低头见到手上深深的黑色指印向

    双侠恨恨的瞪了一眼转头就走。卫春华心想:“以张召重如此武功当日在乌鞘岭上被常

    五哥一握尚且受创甚重何况你这两个家伙?”白振直送到宫门外。文泰来和杨成协、章

    进等人在外相迎。乾隆等陈家洛走后屏退太监打开小木箱见了雍正谕旨和生母亲笔所

    写的书信心想自己左臀上确有殷红斑记若非亲生之母焉能得知?此事千真万确更无

    丝毫怀疑追怀父母生养之恩不禁叹息良久命小太监取进火盆把信件证物一一投入火

    里眼见烈焰上腾心下甚是轻松愉快一转念间把小木箱也投入火盆只烧得满室生

    温。乾隆望着几上玉瓶出了一会神对小太监道:“传那人上来。”小太监下楼半晌回上

    来跪禀:“奴才该死娘娘不肯上来。”乾隆一笑接着又微微叹了口气向几上的玉瓶一

    指起身下楼。两名小太监抱了玉瓶跟来。

    走到下面一层站在门外的宫女挑起门帘乾隆走进房去满楼全是鲜花进了内室

    两名宫女从太监手里接过玉瓶轻轻放在桌上。室内一名白衣少女本来向外而坐听得脚步

    声倏地转身面壁。乾隆一挥手众宫女退了出去正要开口说话门帘掀开迟玄与武铭

    夫两名太监走了进来垂手站在门边。乾隆怒道:“你们来干甚么?快出去。”迟玄道:

    “奴才奉太后懿旨保护皇上。”乾隆道:“我好好的保护甚么?”迟玄道:“皇太后知

    道她……娘娘性子不……性子刚强怕再伤了皇上万金之体。”乾隆望了望自己受伤的左

    手喝道:“不用!快出去!”迟武二人只是磕头却不退出。乾隆知道他们既奉太后之

    命无论如何是不肯出去的了便不再理会转头对那白衣少女道:“你回过头来我有话

    说。”说的却是回语。那少女不理不睬右手紧紧握着一柄短剑的剑柄。乾隆叹了口气道:

    “你瞧桌上是甚么。”那少女本待不理但终究好奇过了一会侧头斜眼一望见到了那

    对羊脂白玉瓶。她这一回头乾隆和迟武两人只觉光艳耀目原来这少女就是香香公主。木

    卓伦兵败之后香香公主为兆惠部下所俘。兆惠记得张召重的话知道皇帝要这女子于是

    特遣清兵香车宝舆十分隆重的送到北京皇宫来。

    当日乾隆见了玉瓶上香香公主的肖像便即神魂颠倒。后来玉瓶为骆冰所盗乾隆大

    怒杀了两名看守玉瓶的侍卫但思念瓶上美人愈加热切于是派张召重去回部传令务必

    要将此美人送京。他一遣出张召重就日日盼望忽想美人到来言谈不通岂非减了情

    趣亏他倒也一片诚心竟传了教师学起回语来。他人本聪明学得又甚专心数月间便已

    粗通曾赋诗一云:“万里驰来卓尔齐恰逢嘉夜宴楼西。面询牧盛人安否那更传言借

    译*。”在诗下自注道:“蒙古回语皆熟习弗借通事译语也。”于学会了说回语颇为沾

    沾自喜。但香香公主一缕情丝早已牢牢缚在陈家洛身上乾隆又是她杀父大仇怎肯相

    从?她几次受逼不过想图自尽但每次总想到陈家洛曾答允过要带她上长城怎肯相

    从?她几次受逼不过想图自尽但每次总想到陈家洛曾答允过要带她上长城城头玩耍。

    她自与陈家洛相识见他采雪莲、逐清兵、救小鹿、出狼群、赴敌营、进玉峰在危难中干

    过无数惊险之事对他的说话已无丝毫怀疑他既说过带她到长城上去定然会去是以不

    论乾隆如何软诱威逼她始终充满信心坚定抗拒心想:“我就像当时给狼群困住一样

    这头狼要吃我但我那郎君总会来救我出去。”乾隆眼见她一天天的憔悴怕她郁闷而死

    倒也不敢过分逼迫又招集京师巧匠建造了这座宝月楼给她居住。楼宇落成后他大为得

    意自撰“宝月楼记”写道:“名之宝月者抑亦有肖乎广寒之庭也”并有“叶屿花台

    云锦错广寒乍拟是瑶池”的“宝月楼诗”把香香公主大捧而特捧比之为嫦娥比之为

    仙子。但香香公主毫不理会宝月楼中一切珍饰宝物她视而不见只是望着四壁郎世宁所

    绘的工笔回部风光呆呆出神追忆与陈家洛相聚那段时日中的醉心乐事。

    乾隆有时偷偷在旁形相见她凝望想念嘴角露着微笑不觉神为之荡这天实在忍不

    住了伸手过去拉她手臂突然寒光一闪一剑直剑下来。总算香香公主不会武艺而乾隆

    身手又颇敏捷急跃避开但左手已被短剑刺得鲜血淋漓。他吓得脸青唇白全身冷汗从

    此再也不敢对她有丝毫冒渎。这事给皇太后知道后命太监去缴她短剑。香香公主拔剑当

    胸只要有人走近立即自杀。乾隆只得令众人退开不得干扰。香香公主又怕他们在饮食

    中下药迷醉除了新鲜自剖的瓜果之外一概不饮不食。乾隆在武英殿旁造了一座回人型式

    的浴池供她沐浴她却把自己衣衫用线缝了起来。她生有异征多日不沐身上香气却愈加

    浓郁。一个本来不懂世事、天真烂漫的少女只因身处忧患独抗宫中无数邪恶之人的煎

    迫数十日之内竟变得精明坚强洞悉世人的奸险了。她这时乍见玉瓶心头一震怕乾

    隆又施诡计回头面壁紧紧握住剑柄。乾隆叹道:“我以前见了玉瓶上你的肖像只道世

    上决无如此美人不料见了真人实是天下任何画工所不能图绘于万一。”香香公主不理。

    乾隆又道:“你整日烦恼莫要闷出病来。你可想念家乡吗?到窗边来瞧瞧。”吩咐太监

    取铁锤来起下钉住窗户的钉子打开了窗。原来乾隆怕她伤心愤慨跳楼自尽是以她所住

    的这一层的窗户全部牢牢钉住。香香公主见乾隆和两名太监站在窗边哼了一声嘴唇扁了

    一扁。乾隆会意站起来走到东又挥手命迟武两人走开。香香公主见他们远离窗边才

    慢慢走近向外一望只见一片平沙搭了许多回人的帐幕远处是一座伊斯兰教的礼拜

    堂心里一酸两颗泪珠从面颊上缓缓滚下想起父亲哥哥及无数族人都惨被乾隆派去的兵

    将害死一股怨愤从心底直冲上来一回头抓起桌上一只玉瓶猛向乾隆头上摔去。武

    铭夫一个箭步抢在前面伸出左手相接岂知玉瓶光滑异常虽然接住了还是滑在地下

    跌成了碎片。一瓶刚碎第二瓶跟着掷到迟玄双手合抱玉瓶仍从他手底溜下一声清脆

    之声过去稀世之珍就此毁灭。

    武铭夫怕她再出手伤害皇帝纵上去伸手要抓。香香公主回过短剑指在自己咽喉乾

    隆急叫:“住手!”武铭夫顿足缩手。香香公主急退数步丁冬一声身上跌下一块东西。

    武铭夫怕是暗器之属。忙俯身拾起见是一块佩玉转过身来交给皇帝。乾隆一拿上手不

    觉变色只见正是自己在海宁海塘上送给陈家洛的那块温玉上面用金丝嵌着“情深不寿

    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四句铭文。他给陈家洛时曾说要他将来赠给意中人作为定

    情之物难道这两人之间竟有情缘?忙问:“你识得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玉从哪里

    来的?”香香公主伸出左手道:“还我。”乾隆妒意顿起问道:“你说是谁给你的我

    就还你。”香香公主道:“是我丈夫给我的。”这一句回答又大出他意料之外忙问:“你

    嫁过人了?”香香公主傲然道:“我的身子虽然还没嫁他我的心早嫁给他了。他是世上最

    仁慈最勇敢的人。你捉住我他定会将我救出去。你虽是皇帝他不怕你我也不怕你。”

    乾隆越听越不好受恨恨的道:“我知道你说的人是谁!他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只是个

    江湖匪帮的头子有甚么稀奇了?”香香公主听他提到陈家洛的名字心中喜悦登时容光

    焕道:“是么?你也知道他。你还是放了我的好。”乾隆一抬头猛见对面梳妆台上大

    镜中自己的容貌想起陈家洛丰神俊朗文武全才自己哪一点能及得上他?不由得又妒又

    恨猛力一挥温玉掷出将镜中自己的人影打得粉碎玻璃片撒满了一地。香香公主抢上

    去拾起佩玉用衣襟拂拭抚摸甚是怜惜。乾隆更是恼怒一顿足下楼去了。他回到平时

    读书作诗的静室看到案头一做了一半的“宝月楼诗”那两句“楼名宝月有嫦娥天子

    昔时梦见之”平仄未叶才调稍欠本想慢慢推敲倘若圣天子洪福齐天百神呵护忽

    然笔底下自行钻出几句妙句来也未可知但这时气恼之下随手将诗笺扯得粉碎坐了半

    天满腔愤怒才惭惭平息心想:“我贵为天子奄有四方这个异族女子却如此倔强不

    肯顺从原来是这陈家洛在中间作怪……他劝我驱逐满洲人出关回复汉家天下本是美

    事只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别要大事不成反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这件事这几个月来反复

    思量难以决断到底如何是好?”想到此事心底一个已盘算了千百遍的念头又冒将上

    来:“现今我要怎样便怎样何等逍遥自在这件大事就算能成亦不免处处受此人挟制

    自己岂非成了傀儡?又何必舍实利而图虚名?”再想:“这回族女子一心一意都放在他身

    上好咱们两件事一并算帐。”当下心意已决命太监召白振进来。不一刻白振进来听

    旨。乾隆道:“在宝月楼每层楼上各派四名一等侍卫楼外再派二十名侍卫不许露出半点

    痕迹。”白振答应了。乾隆又道:“宣陈家洛来此我有要紧说话命他别带从人。”白振

    接旨先行分派侍卫然后去召陈家洛。陈家洛又闻宣召入内与众人商议。6菲青、文泰

    来等都很担忧均说为甚么不许随带从人只怕内有阴谋。陈家洛道:“从回部与少林寺拿

    来的证物我都已呈给皇上。他刚见过我立即又叫我去定为商议此事。这是我汉家山河

    兴复大业就是刀山油锅也要去走一遭。”对无尘道:“道长要是我不能回来红花会

    就请道长统领给兄弟报仇。”无尘慨然道:“总舵主放心。”陈家洛又道:“你们这次别

    去接应他如存心害我在宫外接应也来不及反而多有损折。”群雄见情势如此只得应

    了。陈家洛与白振再进禁城已是初更时分两名太监提了灯笼前导。只见月上树梢照得

    地下一片花影陈家洛随着太监又上宝月楼来这次是到第四层太监一通报乾隆立命入

    内。那是楼侧的一间小室乾隆坐在榻上呆呆出神。陈家洛跪拜了。乾隆命坐半晌不语。

    陈家洛见对面壁上挂着一幅仇十洲绘的汉宫春晓图工笔庭院人物意态如生旁边是

    乾隆所写的一副对联:“企圣效王虽励志日孜月砭□惭神”隐然有自比汉皇之意。乾隆

    见他在看自己所写的字笑问:“怎样?”陈家洛道:“皇上胸襟开阔自是神武天子气

    象。将来大业告成则汉驱暴秦明逐元虏都不及皇上德配天地、功垂万代。”

    乾隆听他歌功颂德不禁怡然自得捻须微笑陶醉了一阵笑道:“你我分虽君臣

    情为兄弟以后要你好好辅佐我才是。”陈家洛听了这话知他看了各件证物与书信之后

    已承认二人的兄弟关系同时话中显然并非背盟正是要共图大事之意不禁大喜疑虑顿

    消跪下磕头道:“皇上英明圣断真是万民之福。”乾隆待他站起叹道:“我虽贵为天

    子却不及你的福气。”陈家洛愕然不解。乾隆道:“去年八月间我在海宁塘边曾给你一

    块佩玉这玉你可带在身边?”陈家洛一楞道:“皇上命臣转送他人臣已经转赠了。”

    乾隆道:“你眼界极高既然能当你之意那必是绝代佳人了。”陈家洛眼眶一红道:

    “可惜她现今生死未卜不知流落何方。待皇上大事告成臣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

    她。”乾隆道:“这个姑娘是你十分心爱之人了?”陈家洛低声道:“是。”

    乾隆道:“皇后是满洲人你是知道的?”陈家洛又道:“是。”乾隆道:“皇后侍我

    甚久为人也很贤德。要是我和你共图大事她必以死力争你想怎么办?”这句话陈家洛

    如何能答只得道:“皇上圣见微臣愚鲁不敢妄测。”乾隆道:“家国不能两全日来

    叫我大费踌躇。眼下我有一件心事可惜无人能替我分忧。”陈家洛道:“皇上但有所命

    臣万死不辞。”乾隆叹道:“本来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但这是命中注定的冤孽。唉情之所

    钟奈何奈何?你到那边去瞧瞧吧!”说着向西侧室门一指站起身来上楼去了。

    陈家洛听了这番古里古怪的言语大惑不解定了定神掀开厚厚的门帷慢慢走了进

    去见是一间华贵的卧室室角红烛融融一个白衣少女正望着烛火出神。他在深宫之中斗

    然见到香香公主登时呆住身子一晃说不出话来。香香公主听得脚步声先把手中的短

    剑紧紧一握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站着的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满脸怒色立时变为喜

    容欢叫一声忽奔过去投身入怀喊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耐心等着你

    终于来了。”陈家洛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问道:“喀丝丽咱们是在做梦么?”香香公

    主仰脸摇了摇头两滴珠泪流了下来。陈家洛满怀感激心想这皇帝哥哥真好知道她是我

    的意中人万里迢迢的把她从回部接来让我和她在这里相会使我出其不意惊喜交集。

    他揽着香香公主的腰低下头去情不自禁的在她唇上亲吻。两人陶醉在这长吻的甜味之

    中登时忘却了身外天地。过了良久良久陈家洛才慢慢放开了她望着她晕红的脸颊忽

    见她身后一面破碎的镜子两人互相搂抱着的人影在每片碎片中映照出来幻作无数化身

    低声道:“你瞧世界上就是有一千个我这一千个我总还是抱着你。”香香公主斜视碎

    镜从袋里摸出那块佩玉说道:“他把我这玉抢去打碎了的。幸好没砸坏了玉。”陈家洛

    惊问道:“谁?”香香公主道:“那坏蛋皇帝。”陈家洛一惊更甚忙问:“为甚么?”香

    香公主道:“他逼迫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一定会救我出去。他就很生气想拉我但我

    有这把剑。”陈家洛脑中一阵晕眩呆呆的重复了一句:“剑?”香香公主道:“嗯我爹

    爹被他们害死时我在他身边。他拿这柄剑给我叫我被敌人侵犯时就举剑自杀。只有为了

    保护伊斯兰教女子的贞洁而自杀真主阿拉才不会责罚否则自杀之后会堕入火窟。”陈

    家洛低下头来见到她衣衫用线密密缝住心想这个柔弱天真的女孩子为了抵抗暴力不知

    已有多少次临到生死交界的关头心中又是爱怜又是伤痛把她揽在怀里过了半晌宁

    定心神细想眼前的局面。

    先想到:“皇帝把喀丝丽接到宫来原来是自己要她。他在御花园中建造沙漠搭回

    人篷帐起回教礼拜堂当然都是为了讨好她。可是喀丝丽誓死不从。他威逼诱骗不知已

    使了多少手段结果始终无效。他刚才叹说不及我有福气就指这件事了。”抱着香香公主

    的身子见她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自是这些日子来孤身抗暴心力交瘁此时乍见亲人

    放宽了心怀再也支持不住不禁沉沉睡去。又想:“他让我见她是甚么用意?他提到皇

    后的情分说欲图大事只得不顾皇后家国之间必须有所取舍。是了他的意思是……”

    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身子一阵颤。香香公主也微微动了一下只听她安心的叹了口

    气脸露微笑如花盛放。“我该为了喀丝丽而和皇帝决裂还是为了图谋大事而劝她顺

    从?”这念头如闪电般在脑子里晃了两晃这是个痛苦之极的决定实在不愿去想可是终

    于不得不想:“她对我如此深情拚死为我保持清白之躯深信我定能救她难道我竟忍心

    离弃她、背叛她?但要是顾全了喀丝丽和我两人一定得和哥哥决裂。这百世难遇的复国良

    机就此放过我二人岂非成了千古罪人?”脑中一片混乱直不知如何是好。香香公主忽然

    睁开眼来说道:“咱们走吧我怕再见那坏蛋皇帝。”陈家洛道:“好咱们就走。”接

    过她手中短剑牙齿一咬心想:“千古罪人就是千古罪人!我们冲不出去两人就一齐死

    在这里。要是侥幸冲出我和她在深山里隐居一世也总比让她受这伧夫欺辱的好。”走到

    窗边游目四望要察看有无侍卫太监阻挡只见近处寂静无声远方却是一片灯火。凝神

    眺望看清楚灯火都是工匠所点他们为了要造一块假沙漠正在拆平许多民房定是乾隆

    旨意峻急是以成千成万的人正在连夜动工。

    一见之下怒火直冒上来心道:“这一来不知有多少百姓要无家可归?”随即想

    到:“这皇帝好大喜功不恤民困如任由他为胡虏之长如此欺压汉人天下千千万万百

    姓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要是上天当真注定非如此不可这些苦楚就让我和喀丝丽两人来担当

    吧。”想到此处真是肠断百转心伤千回定了定神对香香公主道:“你等一下我出

    去一下就回来。”香香公主点点头从他手里接过短剑微笑着目送他出室上楼。走到楼

    上只见乾隆铁青着脸坐在榻上一动不动。陈家洛道:“国事为重私情为轻我可劝她

    从你。”乾隆大喜跳下榻来叫道:“当真?”陈家洛道:“嗯不过你得立个誓。”说

    话两眼盯住了他。乾隆避开他眼光问道:“立甚么誓?”陈家洛道:“倘若你不是诚心竭

    力把满洲鞑子赶出关外那怎么样?”乾隆想了一想道:“要是这样就算我生前荣华无

    比我死后陵墓给人掘尸骨为后人碎裂。”帝皇图的是万世不拔之基陵寝不保自是

    极重的誓言了。

    陈家洛道:“好我就去劝她不过我得和她出宫去。”乾隆一惊道:“出宫?”陈

    家洛道:“正是她现下恨你入骨在宫里她不能安心听我说话我要带她到长城上去好好

    开导。”乾隆疑心大起道:“干么走得这么远?”陈家洛道:“我曾答应带她到长城城头

    去玩耍完了这心愿之后我以后永远不再见她。”乾隆道:“你一定带她回来?”陈家洛

    道:“我们在江湖上混的人信义两字看得比性命还重。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乾隆一时

    拿不定主意心想他若是带了这美人高飞远走却去哪里找他?沉吟半晌又想:“除了他

    设法开导决无别法令她相从。他决心要图大事定不致为一女子而负我。”于是一拍桌

    子叫道:“好你们去吧!”等陈家洛辞别下楼向着身后帷帐说道:“带领四十名侍

    卫一路跟着他千万别让走了。”白振在帷帐里面连声答应。

    陈家洛回到第四层楼携着香香公主的手道:“咱们走吧。”香香公主大喜。两人并

    肩下楼一路出宫。宫中侍卫早已接到旨意也不阻拦。香香公主心中欢畅乏比她素来深

    信情郎无所不能见事情如此顺利轻轻易易的就出了宫门却也不以为奇。两人出得宫

    来天已微明。心砚牵了白马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张望一见陈家洛疾忙奔来见香香

    公主站在他身旁更是惊喜。陈家洛接过马缰道:“我要出城一天到天晚才能回来叫

    大家放心好啦。”心砚望着两人同乘向北正要回去忽然身后马蹄声疾数十名侍卫纵马

    追了下去当先一人身形枯瘦正是白振心中一惊忙奔回报信。白马出得城来越跑越

    快。香香公主靠在陈家洛怀里但见路旁树木晃眼即过数月来的悲愁一时尽去。那马脚力

    非凡不到半天已过清河、沙河、昌平等地来到南口。陈家洛道:“咱们去瞧瞧明朝皇

    帝的陵墓。”纵马直向天寿山驰去。过了牌坊和玉石桥后只见一座大碑写着“大明长陵

    神功圣德碑”九个大字碑右刻着乾隆所书的几行题字:“明之亡非亡于流寇而亡于神宗

    之荒唐及天启时阉宦之专横大臣志在禄位金钱百官专务钻营阿谀。及思宗即位逆阉

    虽诛而天下之势已如河决不可复塞鱼烂不可复收矣。而又苛察太甚人怀自免之心

    小民疾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闯贼乘之而明社遂屋。呜呼!有天下者可不知所戒惧

    哉?”陈家洛瞧着这几行字默默思索:“他知道小民疾苦而无告故相聚为盗。倒也不是

    没有见识。”香香公主道:“你瞧的是甚么啊?”陈家洛道:“那是皇帝写的字。”香香公

    主恨道:“这人坏死啦别瞧他。”拉着他手向内走去只见两旁排着狮、象、骆驼、麒麟

    以及文武百官的石像。香香公主望着石骆驼想起家乡泪水涌到了眼里。

    陈家洛心想:“和她相聚只剩下今朝一日要好好让她欢喜才是。过了今天我两人终

    生再没快乐的日子了。”于是打起精神笑道:“你想骑骆驼是不是?”将她抱起轻轻一

    跃两人都骑上了驼背口里吆喝催石骆驼前进。香香公主笑弯了腰过了一会叹道:

    “要是这骆驼真能跑把咱俩带到天山脚下可有多好。”陈家洛道:“那你要做甚么?”

    香香公主眼望远处悠然神往道:“那时候我可忙啦。要摘花朵儿给你吃要给羊儿剪

    毛要给小鹿喂羊奶要到爹爹、妈妈、哥哥的坟上去陪他们要想法子找寻姊姊……”陈

    家洛心头一震忙问:“你姊妹怎么了?”香香公主凄然道:“那天夜里清兵突然从四面

    八方杀到姊姊正在生病。乱军中都冲散了后来我始终没再听到她的消息。”

    陈家洛黯然半晌两人上马又行。一路上山不多时到了居庸关只见两崖峻绝层峦

    叠嶂城墙绵亘无尽如长蛇般蜿蜒于丛山之间。香香公主道:“花这许多功夫造这条大东

    西干甚么?”陈家洛道:“那是为了防北边的敌人打进来。在这长城南北不知有多少人掷

    了头颅流了鲜血。”香香公主道:“男人真是奇怪大家不高高兴兴的一起跳舞唱歌偏

    要打仗害得多少人送命受苦真不知道有甚么好处。”陈家洛道:“要是皇帝听你的话

    你叫他别去打边疆上那些可怜的人好么?”香香公主见他说得郑重道:“我永远不再见

    这坏皇帝。”陈家洛道:“倘苦你能使他听你的话那么你一定要劝他别做坏事给百姓多

    做点好事。你答应我这句话。”香香公主笑道:“你说得真古怪。你要我做甚么事难道我

    有不肯听的么?”陈家洛道:“喀丝丽多谢你。”香香公主嫣然一笑。两人携手在长城外

    走了一程。香香公主道:“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陈家洛道:“甚么?”香香公主道:“今

    天我玩得真开心是因为这里风景好么?不是的。我知道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在我身

    旁就是在最难看的地方我也会喜欢的。”陈家洛越是见她欢愉心里越是难受问道:

    “你有甚么事想叫我做的么?”香香公主一怔:道:“你待我真好甚么都给我做好了。我

    要的东西我不必说你就去给我拿了来。”说着从怀里摸出那朵雪中莲来莲花虽已枯

    萎但仍是芳香馥郁笑道:“只有一件事你不肯做我要你唱歌你却推说不会。”陈家

    洛笑道:“我真的从来没唱过歌。”香香公主假装板起了脸道:“好以后我也不唱歌给

    你听。”陈家洛心想:“我俩今生今世就只有今日一天相聚了。我唱个歌给她听让她笑

    一下也是好的。”说道:“小时候曾听我妈妈的使女唱过几曲子我还记得。我唱给你

    听你可不许笑。”香香公主拍手笑道:“好好快唱!”

    陈家洛想了一下唱道:“细细的雨儿蒙蒙淞淞的下悠悠的风儿阵阵的刮。楼儿下有

    个人儿说些风风流流的话我只当是情人不由得口儿里低低声声的骂。细看他却原来不

    是标标致致的他吓得我不禁心中慌慌张张的怕。”陈家洛唱毕把曲中的意思用回语解释

    了一遍香香公主听得直笑说道:“原来这个大姑娘眼睛不大好。”正自欢笑忽见陈家

    洛眼眶红了两行泪水从脸上流了下来惊道:“干么你伤心啊?啊你定是想起了你妈

    妈想起了从前唱这歌的人。咱们别唱了。”两人在长城内外看了一遍见城墙外建难堞

    内筑石栏中有甬道每三十余丈有一墩台。陈家洛见了这放烽火的墩台想起霍青桐在回

    部烧狼烟大破清兵这时不知生死如何更是愁上加愁虽然强颜欢笑但总不免流露伤痛

    之色。香香公主道:“我知你在想甚么?”陈家洛道:“是么?”香香公主道:“嗯你在

    想我姊姊。”陈家洛道:“你怎知道?”香香公主道:‘以前我们三个人一起在那古城里

    虽然危险可是我见你是多么快乐。唉你放心好啦!”陈家洛拉住她手问道:“喀丝

    丽你说甚么?”

    香香公主叹道:“以前我是个小孩子甚么也不懂。可是我在皇宫里住了这些日子我

    天天在回想跟你在一起的情景从前许多不懂的事现今都懂了。我姊姊一直在喜欢你你

    也喜欢她。是么?”陈家洛道:“是的我本来不该瞒你。”香香公主道:“不过我知道

    你也是真心喜欢我的。我没有你我就活不成。咱们快去找姊姊找到之后咱三人永远快

    快乐乐的在一起你说那可有多好。”说到这里眼中一阵明亮脸上闪耀着光采心中欢

    愉已极。陈家洛紧紧握着她手柔声道:“喀丝丽你想得真好你和你姊姊都是世界上

    最好最好的人。”香香公主站着向远眺望忽见西太阳照耀下有水光闪烁侧耳细听水

    声有如琴鸣喜道:“你听这声音多美。”陈家洛道:“那是弹琴峡。”香香公主道:

    “去瞧瞧。”两人从乱山丛中穿了过去走到临近只见一道清泉从山石间激射而出水声

    淙淙时高时低真如音乐一般。香香公主走到水边笑道:“我在这里洗洗脚可以

    么?”陈家洛笑道:“你洗吧。”她除下鞋袜踏入水里只觉一阵清凉碧绿的清水从她

    白如凝脂的脚背上流过。陈家洛猛见自己身影倒映在水里原来日已偏西从衣囊里拿出些

    干粮来两人吃了。香香公主靠在他的身上一面吃饼一面用手帕揩脚。陈家洛一咬牙说

    道:“喀丝丽我要对你说一件事。”她转过身来双手搂着他把头藏在他的怀里低声

    道:“我知道你爱我。你不说我也明白。不用说啦。”他心里一酸一句冲到口边的话又缩

    了回去过了一阵道:“咱们在玉峰里看到那玛米儿的遗书你还记得么?”香香公主

    道:“她现在和她的阿里一起住在天上那很好。”陈家洛道:“你们伊斯兰教相信好人死

    了之后会永远在乐园里享福是不是?”香香公主道:“那当然是这样。”陈家洛道:

    “我回到北京之后就去找你们伊斯兰教的阿訇请他教导我让我好好做一个伊斯兰教的

    教徒。”香香公主大喜过望想不到他竟会自愿皈依伊斯兰教仰起头来叫道:“大哥

    大哥你真的这样好么?”陈家洛道:“我一定这样做。”香香公主道:“你为了爱我连

    这件事也肯了。我本来是不敢想的。”陈家洛缓缓的道:“因为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我要

    在死了之后天天陪着你。”香香公主听了这话犹如身受雷轰呆了半晌颤声道:

    “你……你说甚么?今生我们不能在一起?”陈家洛道:“是的过了今天咱们不能再相

    见了。”香香公主惊道:“为甚么?”身子颤动两颗泪珠滴到了他衣上。

    陈家洛温柔款款的搂着她轻声道:“喀丝丽只要我能陪着你就是没饭吃没衣

    穿天天受人打骂侮辱我也是甘心情愿。可是你记得玛米儿吗?那个好玛米儿为了使她

    族人不受暴君欺侮压迫宁愿离开她心爱的阿里宁愿去受那暴君欺侮……”香香公主的身

    子软软垂了下来伏在他腿上低声道:“你要我跟从皇帝?要我去刺死他么?”陈家洛

    道:“不是的他是我的亲哥哥。”于是将自己和乾隆的关系、红花会的图谋、六和塔上的

    盟誓、以及今日乾隆之所求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她听到最后知道自己日夜所盼、已经到

    了手的幸福一下子又从手里溜了出去心里一急不觉晕了过去。等到醒来只觉陈家洛

    紧紧的抱着她自己衣上湿了一块自是他眼泪浸湿了的。她站起身来柔声道:“你等我

    一下。”慢慢走到远处一块大石上向西伏下虔诚祷告祈求真神阿拉指点她应当怎样

    做淡淡的日光照射在她白衣之上一个美丽无伦的背影中流露着无限的凄苦无限的温

    柔。她慢慢转过身来说道:“你要我做甚么我总是依你。”陈家洛纵身奔去两人紧紧

    抱住再也说不出话来。她低声道:“早知道只有今天一天我也不到这里来了。我要你整

    天抱着我不放。”陈家洛不答只是亲她。过了好一阵她忽然说道:“离开家乡之后我

    从来没有洗过澡现在我要洗一洗。”取出短剑割断了衣服上缝的线脱了外衣。陈家洛

    站起身来道:“我在那边等你。”香香公主道:“不不!我要你瞧着我。你第一次见

    我我正在洗澡。今天是最后一次……我要你看了我之后永远不忘记我。”陈家洛道:

    “喀丝丽难道你以为我会忘记你吗?”她求道:“我说错啦大哥你别见怪。你别走

    啊。”陈家洛只得又坐下来。但见她将全身衣服一件件的脱去在水声淙淙的山峡中金黄

    色的阳光照耀着一个绝世无伦的美丽身体。陈家洛只觉得一阵晕眩不敢正视但随即见到

    她天真无邪的容颜忽然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个三四岁的光身婴儿是这么美丽可是又这么

    纯洁忽想:“造出这样美丽的身体来上天真是有一位全知全能的大神吧?”心中突然*

    漫着崇敬感谢的情绪。香香公主慢慢抹去身上的水珠缓缓穿上衣服自怜自惜又复自

    伤心中在想:“这个身体永远不能再给亲爱的人瞧见了。”抹干了头又去偎倚在陈

    家洛的怀里。陈家洛道:“我跟你说过牛郎织女的故事你还记得么?”香香公主道:“记

    得你还教我一个歌说是:一年虽只相逢一次却胜过了人间无数次的聚会。”陈家洛

    道:“是啊咱俩不能永远在一起但真神总是教咱俩会见了。在沙漠上在这里咱俩过

    得这么快活虽然时候很短但比许多一起过了几十年的夫妻咱俩的快活还是多些吧。”

    香香公主听着他柔声安慰望着太阳慢慢向群山丛中落下去她的心就如跟着太阳落下

    去一般忽然跳了起来高声哭道:“大哥大哥太阳下山了。”

    陈家洛听了这话真的心都碎了拉着她的手道:“喀丝丽我要你受这么多的苦!”

    香香公主望着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低声道:“太阳要是能再升起来就是很短很短的一

    下子也好……”陈家洛道:“我是为了自己的同胞受苦是应该的可是那些人你从来没见

    过你从来没爱过他们……”香香公主道:“我爱了你他们不就是我自己的人吗?我们所

    有的回人兄弟你不是也都爱他们么?”眼见天色越来越黑太阳终于不再升上来她心里

    一阵冰冷说道:“咱们回去吧我很快乐这一生我已经够了!”陈家洛黯然无语两人

    上马往来路回去。香香公主不再说话也不回头再望一眼刚才两人共享过的美景。走不到半

    个时辰忽听马蹄声大作数十人从暮色苍茫中迎面而来领头的正是金钩铁掌白振他一

    见陈家洛与香香公主登时脸现喜色左手向后一挥跳下马来站在道旁后面跟着的四

    十名侍卫也纷纷下马。白振奉旨监视两人哪知他们骑的白马奔驰如飞寻常马匹如何追得

    上一路打听调换坐骑也不敢吃饭休息直追到傍晚正自忧急忽与两人狭路相逢

    真如天上掉下了活宝来那么欢喜。陈家洛瞧也不瞧径自催马向前。忽然南方马蹄声又起

    卫春华一马当先奔来大叫:“总舵主我们都来啦。”跟着6菲青、无尘、赵半山、文泰

    来、常氏双侠等先后赶到。

第二十回 忍见红颜堕火窟 空余碧血葬香魂

    乾隆自陈家洛带了香香公主去后心中怔怔不宁渐渐天色大明又眼见太阳从东方升

    到头顶太监开上御膳来虽是山珍海味却食不下咽。这天他也不朝见百官整日坐起又

    睡倒睡倒又坐起派了好几批侍卫出去打探消息直到天色全黑月亮从宫墙上升起还

    是没一个侍卫回报。他在宝月楼上十分焦急只得尽往好处去想向着壁上的“汉宫春晓

    图”呆呆的凝望突然想到:“这妮子既然喜欢他定也喜欢汉装。待会他们回宫他定已

    劝服她从我。我何不穿上汉装叫她惊喜一番?”于是命太监取明人的衣冠。可是深宫之

    中哪里来的明人衣冠?还是一名小太监聪明奔到戏班子里去拿了一套戏服来服侍他穿

    了。乾隆大喜对镜一照自觉十分风流潇洒忽见鬓旁有几茎白急令小太监拿小钳子

    来钳去。正低了头让小太监钳忽听背后轻轻的脚步之声一名太监低声喝道:“皇太后

    慈驾到!”乾隆吃了一惊抬起头来镜中果然现出太后只见她铁青了脸满是怒容。乾

    隆疾忙转身道:“太后还不安息么?”扶着她在炕上坐下。太后挥挥手众太监退了出去。

    隔了好一阵太后沉声说道:“奴才们说你今天不舒服没上朝也没吃饭。我瞧你来

    啦!”乾隆道:“儿子现下好了。只是吃了油腻有点儿不爽快没甚么不敢惊动太后。”

    太后哼了一声道:“是吃了回子的油腻呢还是汉人的油腻呀?”乾隆一惊答道:“想

    是昨天吃了烤羊肉。”太后道:“那是咱们的满洲菜呀嗯你做满洲人做厌了。”

    乾隆不敢回答。太后又问:“那个回子女人在哪里?”乾隆道:“她性子不好儿子叫

    人带出去训导去了。”太后道:“她随身带剑死也不肯从你。叫人训导有甚么用?是要

    谁去开导她?”乾隆见她愈问愈紧只得道:“是个老年的侍卫头儿姓白的。”太后抬起

    了头好半天不作声冷笑了几下阴森森的道:“你现今四十多岁啦还要娘做甚么?”

    乾隆大惊忙道:“太后请勿动怒儿子有过请太后教导。”太后道:“你是皇帝是天

    下之主爱怎么做就怎么**撒甚么谎就撒甚么谎。”乾隆知道太后耳目众多这事多半

    已瞒她不过低声说道:“开导那女子的还有一个是儿子在江南遇到的士子这人才学很

    好……”太后厉声道:“是海宁陈家的是不是?”乾隆低下了头哪里还敢做声。太后道:

    “怪不得你穿起汉人衣衫来啦!干么你还不杀我?”说这句话时已然声色俱厉。乾隆大吃

    一惊双膝跪下连连磕头说道:“儿子若有不孝之心天诛地灭!”太后一拂衣袖走

    下楼去。乾隆忙随后跟去走得几步想起自己身上穿着明人衣冠给人见了可不成体统

    匆匆忙忙的换过了一问太监知道太后在武英殿的偏殿于是加快脚步进殿说道:“太

    后息怒儿子有不是的地方请太后教诲。”太后冷冷的问道:“你连日召那姓陈的进宫干

    甚么?在海宁又干了些甚么事?”乾隆垂头不语。太后厉声喝道:“你真要恢复汉家衣冠

    么?要把我们满洲人灭尽杀绝么?”乾隆颤声道:“太后别听小人胡言儿子哪有此意?”

    太后道:“那姓陈的你待怎样处置?”乾隆道:“他党羽众多手下有不少武功高强的亡命

    之徒儿子所以一直和他敷衍乃是要找个良机把他们一网打尽以免斩草不除根终成

    后患。”太后听了容色稍霁问道:“这话可真?”

    乾隆听得太后此言知已泄机更无抉择余地心一狠决意一鼓诛灭红花会群雄答

    道:“三日之内就要叫那姓陈的身异处。”太后阴森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

    “好这才不坏了祖宗的遗训。”顿了一顿道:“嘿你跟我来。”站起身来走向武英

    殿正殿。乾隆只得跟了过去。太后走近殿门太监一声吆喝殿门大开。只见殿中灯烛辉

    煌执事太监排成两列八名王公跪下接驾太后与乾隆走到殿上两张椅中坐下。乾隆向下

    看时见那八名王公都是皇室贵族为的是自己兄弟和亲王弘昼。此外是庄亲王允禄、履

    亲王允□、怡亲王弘晓、果亲王弘瞻、裕亲王广禄、显亲王衍璜以及信郡王德昭都是皇

    室的近亲。乾隆心神不定不知太后这番布置主何吉凶。

    太后缓缓说道:“先帝崩驾之时遗命八旗旗兵由宗室八人分统只是这些时候来边疆

    连年用兵先帝的遗命一直没能遵办。眼下赖祖宗福荫今上圣明回疆已然削平从今日

    起八旗旗兵归你们八人分带务须用心办事以报皇上的恩典。”八人忙磕头谢恩。

    乾隆心想:“原来她还是不放心要分散我的兵权。”太后道:“请皇上分派吧。”乾

    隆心想:“这次大大落了下风反正已不想举事暂时分散兵权也是无妨。眼看她部署周

    密我若是不允她定然另有对付之策。”于是把正黄、镶黄、正白、镶白、正红、镶红、

    正蓝、镶蓝八旗旗兵分派给了八王统领。八名王公暗暗纳罕均想:按照本朝开国遗规正

    黄、镶黄、正白三旗由皇帝自将称为上三旗余下五旗称为下五旗。每一旗由满洲都统

    统率。此时太后分给八王统领却是大大的不符祖宗规矩了摆明是削弱皇帝权力之意眼

    见太后懿旨严峻不敢推辞当下磕头谢恩有的心想:“明日还是上折归还兵权为是免

    惹杀身之祸。”

    太后手一挥迟玄托着一个盘子上前跪下盘中铺着一块黄绫上放铁盒。太后拿起铁

    盒揭开盒盖拿出一个小小的卷轴来。乾隆侧头看去见卷轴外是雍王亲笔所书“遗诏”

    两字旁边注着一行字道:“国家有变着八旗亲王会同开拆。”乾隆登时脸色大变心想

    原来父皇早就防到日后机密泄漏如自己敢于变更祖宗遗规甚至反满兴汉遗诏中必定命

    八旗亲王废他而另立新君。他随即镇定说道:“先帝深远谋虑明见百世。儿子只要及得

    上先帝万一太后就不必再为儿子操心了。”太后把遗诏交给和亲王道:“你把先皇遗诏

    恭送到雍和宫绥成殿派一百名亲兵日夜看守。”顿了一顿又道:“就是有今上御旨也

    不能离开一步。”和亲王领了慈旨把遗诏送到雍和宫去了。雍和宫在北京西北安定门内

    本是雍正未登位时的贝勒府。雍正死后乾隆追念父皇将之扩建成为一座喇嘛庙。太后布

    置已毕这才安心打了个呵欠叹道:“这万世的基业可要好好看着啊!”

    乾隆送太后出殿忙召侍卫询问。白振禀道:“陈公子已送娘娘回宫娘娘在宝月楼候

    驾。”乾隆大喜急出殿走到门口回头问道:“路上有甚么事吗?”白振道:“奴才

    等曾遇见红花会的许多头脑幸亏陈公子拦阻没出甚么事。”乾隆到了宝月楼上果见香

    香公主面壁而坐喜道:“长城好玩么?”香香公主不理。乾隆心想:“待我安排大事之后

    再来问你。”走到邻室命召福康安进宫。

    不多时福康安匆匆赶到。乾隆命他率领骁骑营军士到雍和宫各殿埋伏密嘱了好一阵

    子福康安领旨去了。乾隆又命白振率领众侍卫在雍和宫内外埋伏安排已定说道:“明

    儿晚我在雍和宫大殿赐宴你召陈公子、红花会所有的头脑和党羽齐来领宴。”白振听了这

    话才知是要把红花会一网打尽心想那定是有一场大厮杀了磕了头正要走出乾隆忽

    道:“慢着!”白振回过头来乾隆道:“召雍和宫大喇嘛呼音克!”待呼音克进来磕见

    乾隆问道:“你来京里有几年了?”呼音克道:“臣服待皇上已二十一年了。”乾隆道:

    “你想不想回西藏去啊?”呼音克磕头不答。乾隆又道:“西藏有**和班禅两个活佛干

    么没第三个?”呼音克道:“回皇上这是向来的规矩自从国师……”乾隆拦住了他的话

    头说道:“要是我封你做第三个活佛去管一块地方没人敢违旨吧?”呼音克喜从天

    降连连磕头说道:“圣皇降恩臣粉身难报。”乾隆道:“现下我叫你做一件事。你回

    去召集亲信喇嘛预备了硝磺油柴引火之物等他传讯给你时”说着向白振一指又道:

    “你就放火烧宫从雍和宫大殿和绥成殿烧起。”呼音克大吃一惊磕头道:“这是先皇的

    府邸先皇遗物很多臣不敢……”乾隆厉声道:“你敢违旨么?”呼音克吓得遍体冷汗

    颤声道:“臣……臣……臣遵旨办理。”乾隆道:“这事只要泄漏半点风声我把你雍和宫

    八百名喇嘛杀得一个不剩。”隔了一会温言道:“绥成殿有旗兵看守可要小心了到时

    可把这些兵将一起烧在里面。事成之后你就是第三位活佛了。去吧!”手一挥呼音克又

    惊又喜谢了恩和白振一同退出。乾隆布置已毕暗想这一下一箭双雕把红花会和太后的

    势力一鼓而灭就可安安稳稳做太平皇帝了心头十分舒畅见案头放着一张琴走过去弹

    了起来弹的是一曲“史明五弄”弹不数句铿铿锵锵琴音中竟充满了杀伐之声弹到

    一半铮的一声第七根弦忽然断了。乾隆一怔哈哈大笑推琴而起走到内室来。

    香香公主倚在窗边望月听得脚步声寒光一闪又拔出了短剑。乾隆眉头一皱远离

    坐下道:“陈公子和你到长城去是叫你来刺杀我吗?”香香公主道:“他是劝我从

    你。”乾隆道:“你不听他的话?”香香公主道:“他的话我总是听的。”乾隆又喜又妒

    道:“那么你为甚么带着剑?把剑给我吧!”香香公主道:“不要等你做了好皇帝。”乾

    隆心想:“原来你要如此挟制于我。”一时之间愤怒、妒忌、**、恼恨百感交集强

    笑道:“我现今就是好皇帝。”

    香香公主道:“哼刚才我听你弹琴你要杀人要杀很多人你……你是恶极了。”

    乾隆一惊心想原来自己的心事竟在琴韵中泄漏了出来灵机一动说道:“不错我是要

    杀人。你那陈公子刚才已给我抓住了。你从了我我瞧在你面上可以放他。要是不从嘿

    嘿你知道我要杀很多人。”香香公主大惊颤声道:“你要杀死自己亲弟弟?”乾隆铁青

    了脸道:“他甚么都对你说了?”香香公主道:“我不信你抓得住他。他比你能干得多。”

    乾隆道:“能干?哼就算今天还没抓住明天呢?”香香公主不语暗自沉吟。

    乾隆又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好皇帝也罢恶皇帝也罢你总是永远见不着

    他了。”香香公主急道:“你答应他做好皇帝的怎么又反悔?”乾隆厉声道:“我爱怎样

    就怎样谁管得了我?”他刚才受太后挟制满腔愤怒不由得流露了出来。霎时之间香

    香公主便似胸口给人重重打了一拳想道:“原来皇帝是骗他的早知这样我何必回

    来?”一时悔恨达于极点险些晕倒。乾隆见她脸上突然间全无血色自悔适才神态太过粗

    暴说道:“只要你好好服侍我我自然也不难为他还会给他大官做教他一世荣华富

    贵。”

    香香公主一生之中从没给人如此厉害的欺骗过她本来还只见到皇帝的凶狠这时才

    知道恶人还能这么奸险心想:“皇帝这么坏定要想法子害他。他虽然本事比皇帝大可

    是不知道亲哥哥会存心害他的啊。我一定须得让他明白好教他不会上了皇帝的当。可是怎

    么去通知他呢?”乾隆见她皱眉沉思稚气的脸上多了一层凝重的风姿绝世美艳之中重

    增华瞻不觉瞧得呆了。香香公主想道:“宫里全是皇帝的手下人谁能给我送信?事情紧

    急只有这么办。”说道:“那么你答应不害他?”乾隆大喜随口道:“不害他不害

    他!”香香公主见他说得没半分诚意心中恨极一个纯朴的少女在皇宫中住得多日也已

    学会了怎样对付敌人于是不动声色的道:“我明天一早要到清真礼拜堂去向真神祈祷之

    后才能从你。”乾隆大喜笑道:“好明天可不能再赖了。”又道:“宫里也有清真礼

    拜堂我特地给你起的。再过得几天等一切布置就绪以后你就不用再出宫去做礼拜

    了。”

    香香公主见他笑嘻嘻的下楼找到纸笔写了一封信给陈家洛警告他皇帝有加害之

    心反满兴汉之想全成虚幻请他即设法相救一同逃出宫去写毕用一张白纸将信包

    住白纸上用回文写道:“请送交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她想回人个个对她爹爹和姊姊

    十分尊敬对自己也极崇仰在礼拜堂中只要俟机交给任何一个回人谁都会设法送到。她

    写了信后心神一宽想到皇帝背盟为恶反使自己与情郎有重聚的机会陈家洛无所不

    能要救自己出宫自非难事想到此处心头登觉甜蜜无比整日劳顿之后靠在床上便

    睡着了。

    朦胧间听得宫中钟声响动睁开眼来天已微明忙起身梳洗。服侍她的宫女知她不许

    别人近身只是在旁边瞧着见她神采焕都代她欢喜。香香公主把书信暗藏在袖走下

    楼来。抬轿的太监已在楼下侍候众侍卫前后拥卫将她送到了西长安街清真寺门口。

    香香公主下了轿望到伊斯兰教礼拜堂的圆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俯走进教

    堂只见左右各有一人和她并排而行。她抬起头来见是两个回人心中一喜正要把捏在

    手里的书信递过去和右面那人目光一接不禁迟疑缓缓缩回了手。那人虽是回人装束

    可是面目神情全不是她族人模样又向左边那人一望也似有异。她低声问道:“你们是

    皇帝派来看守我的吗?”她说的是回语那两人果然不懂都随意点了点头。她一阵失望

    转过身来只见身后又跟着八名回人装束的皇宫侍卫真正回人都被隔得远远地。她快步向

    寺中教长走近说道:“这信无论如何请你送去。”那教长一愕香香公主将信塞入他手

    中。突然间一名侍卫抢上前来从教长手中将信夺了去在他胸口重重一推。教长一个踉

    跄险些跌倒。众人愕然相顾都不知生了何事。

    教长怒道:“你们干甚么?”那侍卫在他耳边低声喝道:“别多管闲事!我们是宫里当

    差的。”那教长一吓不敢多言便领着众人俯伏礼拜。香香公主也跪了下来泪如泉涌

    心中悲苦已极这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怎地向他示警教他提防?就是要我死也得让他

    知道提防。”“就是要我死!”这念头如同闪电般掠过脑中:“我在这里死了消息就会传

    出去他就会知道。不错再没旁的法子!”但立即想到了《可兰经》第四章中的话:“你

    们不要自杀。阿拉确是怜悯你们的。谁为了过份和不义而犯了这严禁我要把谁投入火

    窟。”穆罕默德的话在她耳中如雷震般响着:“自杀的人永堕火窟不得脱离。”她并不

    怕死相信死了之后可以升上乐园将来会永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可兰经》上这样说:

    “他们在乐园里将享有纯洁的配偶他们得永居其中。”可是如果自杀了那就是无穷无尽

    的受苦!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只觉全身冷得厉害但听众人喃喃诵经教长正在

    大声讲着乐园中的永恒和喜悦讲着堕入火窟的灵魂是多么悲惨。对于一个虔信宗教的人

    再没比灵魂永远沉沦更可怕的了可是她没有其他法子。爱情胜过了最大的恐惧。她低声

    道:“至神至圣的阿拉我不是不信你会怜悯我但是除了用我身上的鲜血之外没有别的

    法子可以教他逃避危难。”于是从衣袖中摸出短剑在身子下面的砖块上划了“不可相信皇

    帝”几个字轻轻叫了两声:“大哥!”将短剑刺进了那世上最纯洁最美丽的胸膛。红花会

    群雄这日在厅上议事蒋四根刚从广东回来正与众人谈论南方各地英豪近况忽报白振来

    拜陈家洛单独接见。白振传达皇上旨意说当晚在雍和宫赐宴命红花会众位香主一齐赴

    宴皇上亲自与会因怕太后和满洲亲贵疑虑是以特地在宫外相会。陈家洛领旨谢恩心

    想喀丝丽定是勉为其难从了皇帝是以他对兴汉大业加倍热心起来心中说不出的又喜又

    悲送别白振后与群雄说了。众人听得皇帝信守盟约行将建立不世奇功都很兴奋。无

    尘、6菲青、赵半山、文泰来等人吃过满清官员不少苦头对乾隆的话本来不大相信这时

    见大事进行顺利都说究竟皇帝是汉人又是总舵主的亲兄弟果然大不相同。只是陈家洛

    为了兴复大业割舍对香香公主之情都为他难过。

    陈家洛怕自己一人心中伤痛冷了大家的豪兴当下强打精神和群雄纵论世事后来

    谈到了武艺。无尘说道:“总舵主你这次在回部学到了精妙武功露几手给大家瞧瞧怎

    样?”陈家洛道:“好我正要向各位印证请教只怕有许多精微之处没悟出来。”向余鱼

    同道:“十四弟请你吹笛。”余鱼同道:“好!”李沅芷笑吟吟的奔进内室把金笛取了

    出来。骆冰笑道:“好啊把人家的宝贝儿也收起来啦。”李沅芷脸一红不作声。自那日李

    沅芷被张召重击断左臂一路上余鱼同对她细加呵护由怜生爱由感生情这才是一片真

    心相待。李沅芷一往情深的痴念终于有美满收场自是芳心大慰。两人这一日谈到那天在

    甘凉道上客店中初会的情景李沅芷说很羡慕他用金笛点倒公差的本事抱怨师父不肯传她

    点穴功夫。余鱼同笑道:“6师叔虽然年老总不便在你身上指点也不能让你摸他。穴道

    认不准怎么教?等将来咱俩成了夫妻我再教你吧。”李沅芷笑道:“那么我倒错怪师父

    了。”余鱼同笑道:“要我传你点穴功夫那也可以但你得磕头拜师。”李沅芷笑道:

    “呸你想么?”从那日起余鱼同就把使笛打穴的入门功夫先教会了她。李沅芷把笛子借

    来练习因此这些日子来那枝金笛一直在她身边。陈家洛随着笛声舞动掌法群雄围观参

    详。无尘笑道:“总舵主你用这掌法竟打倒了张召重我用剑给你过过招怎样?”说着仗

    剑下场。陈家洛道:“好来吧!”挥拳向他肩头拍去。无尘一剑斜刺不理陈家洛的手掌

    攻到、径攻对方腰眼。陈家洛侧身绕过笛声中攻他后心。无尘更不回头倒转剑尖向后

    便刺部位时机无不恰到好处正是追魂夺命剑中的绝招“望乡回顾”。陈家洛身子一

    侧翻掌拿他手腕。无尘明知这一剑刺不中但没患到他反攻如此迅捷脚下一点向前窜

    出三步手腕一抖长剑又已递出。旁观群雄齐声叫好。两人虽是印证武功却也丝毫不

    让单剑斜走双掌齐飞打得紧凑异常。正斗到酣处忽然胡同外传来一阵漫长凄凉的歌

    声。群雄也不在意却听那歌声越来越近似是成千人齐声唱和悲切异常令人闻之堕

    泪。心砚久在大漠知是回人所唱悼歌好奇心起奔出去打听过了一会从外面回来脸

    色灰白脚步踉跄走近陈家洛身边颤声叫道:“少爷!”

    无尘收剑跃开。陈家洛回头问道:“甚么?”心砚道:“香……香……香香公主死

    了!”群雄齐都变色。陈家洛只觉眼前一黑俯伏摔了下去。无尘忙掷剑在地伸手拉住他

    臂膀。骆冰忙问:“怎么死的?”心砚道:“我问一个回人大哥他说是在清真礼拜堂里祈

    祷之时香香公主用剑自杀。”骆冰又问:“那些回人唱些甚么?”心砚道:“他们说:皇

    太后不许她遗体入官交给了清真寺。他们刚才将她安葬了回来时大家唱歌哀悼。”众人

    大骂皇帝残忍无道逼死了这样一位善良纯洁的少女。骆冰一阵心酸流下泪来。陈家洛却

    一语不。众人防他心伤过甚正想劝慰陈家洛忽道:“道长我学的掌法还没使完咱

    们再来。”缓步走到场子中心众人不禁愕然。无尘心想:“让他分心一下以免过悲也是

    好的。”于是拾起剑来两人又斗。群雄见陈家洛步武沉凝掌法精奇似乎对刚才这讯息

    并不动心互相悄悄议论。李沅芷低声在余鱼同耳边道:“男人家多没良心为了国家大

    事心爱的人死了一点也不在乎。”余鱼同吹着笛子心想:“总舵主好忍得下倘若是

    我只怕当场就要疯了。”

    无尘顾念陈家洛遭此巨变心神不能镇慑不敢再使险招。两人本来棋逢敌手功力悉

    匹无尘一有顾忌两招稍缓立处下风。只见剑光掌影中无尘不住后退他一招不敢疾

    刺收剑微迟陈家洛左手三根手指已搭上了他手腕两人肌肤一碰同时跳开。无尘叫

    道:“好好妙极!”陈家洛笑道:“道长有意相让。”笑声未毕忽然一张口喷出两

    口鲜血。群雄尽皆失色忙上前相扶。陈家洛凄然一笑道:“不要紧!”靠在心砚肩上

    进内堂去了。陈家洛回房睡了一个多时辰想起今晚还要会见皇帝正有许多大事要干如

    何这般不自保重但想到香香公主惨死却不由得伤痛欲绝。又想:“喀丝丽明明已答应从

    他怎么忽又自杀难道是思前想后终究割舍不下对我的恩情?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如

    无变故决不至于今日自杀内中必定别有隐情。”思索了一回疑虑莫决于是取出从回

    部带来的回人衣服穿着起来那正是他在冰湖之畔初见香香公主时所穿再用淡墨将脸颊

    涂得黝黑对心砚道:“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心砚待要阻拦知道无用但总是不放

    心悄悄跟随在后。陈家洛知他一片忠心也就由他。

    大街上人声喧阗车马杂沓陈家洛眼中看出来却是一片萧索。他来到西长安街清真礼

    拜寺径行入内走到大堂俯伏在地默默祷祝:“喀丝丽你在天上等着我。我答应你

    皈依伊斯兰教决不让你等一场空。”抬起头来忽见前面半丈外地下青砖上隐隐约约的刻

    得有字仔细一看是用刀尖在砖块上划的回文:“不可相信皇帝”字痕中有殷红之色。

    陈家洛一惊低头细看见砖块上有一片地方的颜色较深突然想到:“难道这是喀丝丽的

    血?”俯身闻时果有鲜血气息不禁大恸泪如泉涌伏在地下嚎哭起来。

    哭了一阵忽然有人在他肩头轻拍两下他吃了一惊立即纵身跃起左掌微扬待敌

    一看之下又惊又喜跟着却又流下泪来。那人穿着回人的男子装束但秀眉微蹙星目流

    波正是翠羽黄衫霍青桐。原来她今日刚随天山双鹰赶来北京要设法相救妹子哪知遇到

    同族回人惊闻妹子已死匆匆到礼拜寺来为妹子祷告见一个回人伏地大哭叫着喀丝丽

    的名字因此拍他肩膀相询却遇见了陈家洛。正要互谈别来情由陈家洛突见两名清宫侍

    卫走了进来忙一拉霍青桐的袖子并肩伏地。两名侍卫走到陈家洛身边喝道:“起

    来!”两人只得站起眼望窗外只听得叮当声响两名侍卫将划着字迹的砖块用铁锹撬

    起拿出礼拜寺上马而去。霍青桐问道:“那是甚么?”陈家洛垂泪道:“要是我迟来一

    步喀丝丽牺牲了性命用鲜血写成的警示也瞧不到了。”霍青桐问道:“甚么警示?”陈

    家洛道:“这里耳目众多我们还是伏在地下再对你说。”于是重行伏下陈家洛轻声把

    情由择要说了。霍青桐又是伤心又是愤恨怒道:“你怎地如此胡涂竟会去相信皇

    帝?”陈家洛惭愧无地道:“我只道他是汉人又是我的亲哥哥。”霍青桐道:“汉人就

    怎样?难道汉人就不做坏事么?做了皇帝还有甚么手足之情?”陈家洛哽咽道:“是我害

    了喀丝丽!我……我恨不得即刻随她而去。”霍青桐觉得责他太重心想他本已伤心无比

    于是柔声安慰道:“你是为了要救天下苍生却也难怪。”过了一会问道:“今晚雍和宫

    之宴还去不去?”陈家洛切齿道:“皇帝也要赴宴我去刺杀他为喀丝丽报仇。”霍青

    桐道:“对也为我爹爹、哥哥和我无数同胞报仇。”

    陈家洛问道:“你在清兵夜袭时怎能逃出来?”霍青桐道:“那时我正病得厉害清兵

    突然攻到幸而我的一队卫士舍命恶斗把我救到了师父那里。”陈家洛叹道:“喀丝丽曾

    对我说我们就是走到天边也要找着你。”霍青桐禁不住泪如雨下。两人走出礼拜堂心

    砚迎了上来他见了霍青桐十分欢喜道:“姑娘我一直惦记着你你好呀!”霍青桐

    这半年来惨遭巨变父母兄妹四人全丧从前对心砚的一些小小嫌隙哪里还放在心上柔

    声说道:“你也好你长高啦!”心砚见她不再见怪很是高兴。

    三人回到双柳子胡同天山双鹰和群雄正在大声谈论。陈家洛含着眼泪把在清真寺中

    所见的血字说了。陈正德一拍桌子大声道:“我说的还有错么?那皇帝当然要加害咱们。

    这女孩子定是在宫中得了确息才舍了性命来告知你。”众人都说不错关明梅垂泪道:

    “我们二老没儿没女本想把她们姊妹都收作干女儿哪知……”陈正德叹道:“这女孩子

    虽然不会武功却大有侠气难得难得!”众人无不伤感。陈家洛道:“待会雍和宫赴宴

    长兵器带不进去各人预备短兵刃和暗器。酒肉饭菜之中只怕下有毒物迷药决不可有丝

    毫沾唇。”群雄应了。陈家洛道:“今晚不杀皇帝解不了心头之恨但要先筹划退路。”

    陈正德道:“中原是不能再住的了大伙儿去回部。”群雄久在江南离开故乡实在有点难

    舍但皇帝奸恶凶险人人恨之切齿都决意扑杀此獠远走异域却也顾不得了。陈家洛

    命文泰来率领杨成协、卫春华、石双英、蒋四根在城门口埋伏到时杀了城门守军接应大

    伙出城西去命心砚率领红花会头目预备马匹带同弓箭等物在雍和宫外接应;又命余鱼

    同立即通知红花会在北京的头目遍告各省红花会会众总舵迁往回部各地会众立即隐

    伏以防官兵收捕。

    他分派已毕向天山双鹰与6菲青道:“如何诛杀元凶恶请三位老前辈出个主

    意。”陈正德道:“哪还容易?我上去抓住他脖子一扭瞧他完不完蛋?”6菲青笑道:

    “他既存心害咱们身边侍卫一定带得很多防卫必然周密。正德兄扭到他脖子他当然完

    蛋就只怕扭不到他脖子。”无尘道:“还是三弟用暗器伤他。”天山双鹰在六和塔上见过

    赵半山的神技对他暗器功夫十分心折当下先赞同。赵半山从暗器囊里摸出当日龙骏所

    的三枚毒蒺藜来笑道:“只要打中一枚就教他够受了!”心砚见到毒蒺藜是惊弓之

    鸟不觉打了个寒噤。陈家洛道:“我怕那姓龙的还在宫里有解药可治。”赵半山道:

    “不妨我再用鹤顶红和孔雀胆浸过他解得了一种解不了第二种。”6菲青对骆冰道:

    “你的飞刀和我的金针也都浸上毒药吧吧。”骆冰点头道:“咱们几十枚暗器齐不管他

    多少侍卫总能打中他几枚。”陈家洛见众人在炭火炉上的毒药罐里浸熬暗器想起皇帝与

    自己是同母所生总觉不忍但随即想到他的阴狠毒辣怒火中烧拔出短剑也在毒药罐

    中熬了一会。到申时三刻众人收拾定当饱餐酒肉齐等赴宴。过不多时白振率领了四

    名侍卫来请。群雄各穿锦袍骑马前赴雍和宫。白振见众人都是空手不带兵刃心下暗暗叹

    息。到宫门外下马白振引着众人入宫。绥成殿下已摆开了三席素筵白振肃请群雄分别

    坐下。中间一席陈家洛坐了席左边一席陈正德坐了席右边一席6菲青坐了席。佛

    像之下居中独设一席向外一张大椅上铺了锦缎黄绫显然是皇帝的御座了。6菲青、赵半

    山等人心中暗暗估量待会动手时如何向御座施放暗器。

    菜肴6续上席众人静候皇帝到来。过了一会脚步声响殿外走进两名太监陈家洛

    等认得是迟玄和武铭夫两人。太监后面跟着一名戴红顶子拖花翎的大官原来是前任浙江水

    6提督李可秀不知何时已调到京里来了。李沅芷握住身旁余鱼同的手险些叫出声来。迟

    玄叫道:“圣旨到!”李可秀、白振等当即跪倒。陈家洛等也只得跟着跪下。迟玄展开敕

    书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国家推恩而求才臣民奋励以图功。尔陈家洛等公忠体

    国宜锡荣命爱赐陈家洛进士及第余人着礼部兵部另议优加录用。赐宴雍和宫。直隶

    古北口提督李可秀陪宴。钦此。”跟着喝道:“谢恩!”群雄听了心中一凉原来皇帝奸

    滑竟是不来的了。李可秀走近陈家洛身边作了一揖道:“恭喜恭喜陈兄得皇上如

    此恩宠真是异数。”陈家洛谦逊了几句。李沅芷和余鱼同一起过来李沅芷叫了一声:

    “爹!”李可秀一惊回头见是失踪近年、自己日思夜想的独生女儿真是喜从天降拉住

    了她手眼中湿润颤声道:“沅儿沅儿你好么?”李沅芷道:“爹……”可是话却说

    不下去了。李可秀道:“来你跟我同席!”拉她到偏席上去。李沅芷和余鱼同知他是爱护

    女儿防她受到损伤。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分别就坐。迟玄和武铭夫两人走到中间席上

    对陈家洛道:“哥儿将来你做了大官可别忘了咱俩啊!”陈家洛道:“决不敢忘了两位

    公公。”迟玄手一招叫道:“来呀!”两名小太监托了一只盘子过来盘中盛着一把酒壶

    和几只酒杯。迟玄提起酒壶在两只杯中斟满了酒自己先喝一杯说道:“我敬你一

    杯!”放下空杯双手捧着另一杯酒递给陈家洛。群雄注目凝视均想:“皇帝没来咱们

    如先动手打草惊蛇再要杀他就不容易。这杯酒虽是从同一把酒壶里斟出但安知他们不

    从中使了手脚瞧总舵主喝是不喝?”陈家洛早在留神细看存心寻隙破绽就易觉果

    见酒壶柄上左右各有一个小孔。迟玄斟第一杯酒时大拇指捺住左边小孔斟第二杯酒时拇

    指似乎漫不经意的一滑捺住了右边小孔。陈家洛心中了然知道酒壶从中分为两隔捺住

    左边小孔时左边一隔中的酒流不出来斟出来的是盛在右边一隔中的酒捺住右边小孔则

    刚刚相反。迟玄捧过来的这杯从右隔中斟出自是毒酒心想:“哥哥你好狠毒你存心害

    我怕我防备先赐我一个进士叫我全心信你共举大事。若非喀丝丽以鲜血向我示警这

    杯毒酒是喝定的了。”他拱手道谢举杯作势要饮。迟玄和武铭夫见大功告成喜上眉梢。

    陈家洛忽将酒杯放下提起酒壶另斟一杯斟酒时捺住右边小孔杯底一翻一口干了把

    原先那杯酒送到武铭夫前面说道:“武公公也喝一杯!”武铭夫和迟玄两人见他识破机

    关不觉变色。陈家洛又捺住左边小孔斟了一杯毒酒说道:“我回敬迟公公一杯!”

    迟玄飞起右足将陈家洛手中酒杯踢去大声道:“拿下了!”大殿前后左右登时涌

    出数百名手执兵刃的御前侍卫和御林军来。陈家洛笑道:“两位公公酒量不高不喝就是

    何必动怒?”武铭夫喝道:“奉圣旨:红花会叛逆作乱图谋不轨立即拿问拒捕者格杀

    勿论。”陈家洛手一挥常氏双侠已纵到迟武二人背后各伸右掌拿住了两人的项颈两

    人待要抵敌已然周身麻木动弹不得。陈家洛又斟一杯毒酒笑道:“这真是敬酒不吃吃

    罚酒了。”骆冰和章进各拿一杯给迟武两人灌了下去。众侍卫与御林军见迟武被擒只是

    呐喊不敢十分逼近。红花会群雄早从衣底取出兵刃无尘身上只藏一柄短剑使用不便

    纵入侍卫人群之中夹手夺了一柄剑来连杀三人当先直入后殿群雄跟着冲入。

    李可秀拉着女儿的手叫道:“在我身边!”他一面和白振两人分别传令督率侍卫们

    拦截一面拉着女儿防她混乱中受伤。余鱼同见状长叹一声心想:“我与她爹爹势成

    水火她终究非我之偶!”一阵难受挥笛冲入。李沅芷右手使劲一挣李可秀拉不住当

    即被她挣脱。李沅芷叫道:“爹爹保重女儿去了!”反身跃起纵入人丛。李可秀大出意

    外急叫:“沅芷沅芷回来!”她早已冲入后殿只见余鱼同挥笛正与五六名侍卫恶

    战形同拚命。李沅芷叫道:“师哥我来了!”余鱼同一听心头一喜精神倍长刷刷

    数笛一轮急攻李沅芷仗剑上前助战将众侍卫杀退。两人携手跟着骆冰向前直冲。

    这时火光烛天人声嘈杂陈家洛等已冲到绥成殿外一看之下甚是惊异。只见数十

    名喇嘛正和一群清兵恶战眼见众喇嘛抵敌不住白振却督率了侍卫相助喇嘛把众清兵赶

    入火势正旺的殿中。陈家洛怎知乾隆与太后之间勾心斗角的事心想这事古怪之极但良机

    莫失忙传令命群雄越墙出宫。李可秀与白振已得乾隆密旨要将红花会会众与绥成殿中的

    旗兵一网打尽但二人一个念着女儿一个想起陈家洛的救命之恩都对红花会放宽了一

    步只是协力对付守殿的旗兵。过不多时旗兵全被杀光烧死。绥成殿中大火熊熊将雍正

    的通诏烧成灰烬。群雄跃出宫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雍和宫外无数官兵都是弓上

    弦刀出鞘数千根火把高举数百盏孔明灯晃来晃去射出道道黄光。陈家洛心想:“他

    布置得也真周密惟恐毒药毒不死我们!”转眼之间无尘与陈正德已杀入御林军队伍。四

    下里箭如飞蝗齐向群雄射来。霍青桐大叫:“大家冲啊!”群雄互相紧紧靠拢随着无尘

    与陈正德冲杀。但清兵愈杀愈多冲出了一层外面又围上一层。无尘剑光霍霍当者披

    靡力杀十余名御林军突出了重围等了一阵见余人并未随出心中忧急又翻身杀

    入只见七八名侍卫围着章进酣斗。章时全身血污杀得如痴如狂。无尘叫道:“十弟莫

    慌我来了!”刷刷刷三剑三名侍卫咽喉中剑。余人一声喊退了开去无尘道:“十

    弟没事么?”忽然呼的一声章进挥棒向他砸来。无尘吃了一惊侧身让过。章进连声狂

    吼叫道:“众位哥哥都给你们害了我不要活了!”狼牙棒着地横扫。无尘叫道:“十

    弟十弟是我呀!”章进双目瞪视突然撇下狼牙棒叫道:“二哥啊我不成了!“无

    尘在火光下见他胸前、肩头、臂上都是伤口处处流血自己只有单臂无法相扶咬牙

    道:“你伏在我背上搂住我!”蹲下身子章进依言抱着他头颈。无尘只觉一股股热血从

    道袍里直流进去当下奋起神威提剑往人多处杀去。剑锋到处清兵纷纷让道忽见前面

    官兵接二连三的跃在空中显是被人提着抛掷出来的无尘心想:“除四弟外别人无此功

    力莫非城门有变?”仗剑冲去果见文泰来、骆冰、余鱼同、李沅芷四人正与众侍卫恶

    战。无尘叫道:“总舵主他们呢?”余鱼同道:“不见啊咱们到那边去找!”无尘心中一

    宽心想章进受伤甚重是以胡言呓语未必大伙都已死伤。文泰来刀砍掌劈杀开了一条

    血弄堂四人随后赶去。无尘奔到文泰来身旁叫道:“城门口怎样?”文泰来道:“那边

    没事。我不放心过来瞧瞧!”无尘道:“来得正好!”他虽然负了章进仍是一剑便杀一

    人长剑起处清军兵将无人能避。突然李沅芷高声叫道:“总舵主!”只见陈家洛从火光

    中掠过东窜西晃似乎在寻人。6菲青从西杀出叫道:“大伙退向宫墙!”遥见远处

    火光中一根翠羽不住晃动。6菲青道:“总舵主你领大家退到墙边我去接她出来!”说

    着手挥长剑往霍青桐那边杀去。陈家洛与文泰来当先开路又退回到墙边。无尘叫道:

    “十弟下来吧!”章进只是不动骆冰去扶他时只觉他身子僵硬原来已经气绝。骆冰

    伏尸大哭。文泰来正在抵敌众侍卫接应赵半山、常氏双侠等过来听得骆冰哭声不由得

    洒了几点英雄之泪怒气上冲挥刀连毙三敌。群雄逐渐聚拢这时6菲青和霍青桐已会合

    在一起人丛中只见那根翠羽慢慢移来但到相隔数十步时再也无法走近。常氏双侠夺了

    两杆长枪冲去接了过来。霍青桐脸色苍白一身黄衫上点点斑斑尽是鲜血。陈家洛叫道:

    “咱们再冲这次可千万别失散了。”话声方毕雍和宫内飕飕数声连射了几枝箭出来。

    原来李可秀和白振手下人众杀尽了绥成殿中的旗兵后蜂拥而至。红花会这一来前后受敌

    处境更是险恶。正危急间正面御林军忽然纷纷退避火光中数十名黄衣僧人冲了进来当

    先一人白须飘动金刀横砍直斩威不可当正是铁胆周仲英。群雄大喜只听周仲英叫

    道:“各位快跟我来!”文泰来抱起章进尸身随着众人冲出。只见天镜禅师率着大苦、大

    癫、大痴、元痛、元悲、元伤等少林僧人正与御林军接战。霍青桐见众人杀敌甚多但不

    论冲向何处敌兵必定跟着围上抬头西望果见鼓楼屋顶上站着十多人内中四人手提红

    灯分站西方群雄杀奔西方西方那人高举红灯杀奔东方东方便有红灯举起。霍青桐对

    陈家洛道:“打灭那几盏红灯便好办了!”赵半山听了从地下捡起一张弓拾了几枝箭

    弓弦响处四灯熄灭。

    群雄喝一声彩。清兵不见了灯号登时乱将起来。霍青桐又道:“屋顶上诸人之中必

    有主将在内咱们擒贼先擒王!”众人知她在回部运筹帷幄曾歼灭兆惠四万多名精兵真

    是女中孙吴说话必有见地。无尘叫道:“四弟、五弟、六弟咱们四个去!”文泰来和常

    氏双侠齐齐答应。四人有如四头猛虎直扑出去御林军哪里拦阻得住?

    陈家洛与天镜禅师等跟着杀出眼见就要冲出重围突然喊声大振李可秀和白振率领

    亲兵侍卫围了上来。一阵混战又将群雄裹在垓心。李沅芷、骆冰、以及七八名少林僧人都

    受了伤。无尘等冲到墙边跃上鼓楼早有七个人过来阻拦。这些人竟是武功极好的高手

    常氏双侠合敌三人一时未分胜败。无尘与文泰来都是以一对二在屋顶攻拒进退打得十

    分激烈。无尘心中焦躁、想道:“怎么这里竟有这许多硬爪子?”只见屋角上众人拥卫之

    中一名头戴红顶子的官员手执佩刀令旗正在指挥督战。无尘叫道:“这些鹰爪都交给

    我!”左一剑“心伤血污池”直刺敌人胸膛右一剑“胆裂奈何桥”径斩对手双足。这两

    人或缩身或纵跃无尘长剑已指向缠着文泰来的两名侍卫“千刃刀山”斜戳左股“万

    斛油锅”横削右腰招招极狠极。

    文泰来缓出手来向那红顶子大官直冲过去。左右卫士见他来势凶猛早有四人挺刀阻

    截。文泰来在火光中猛见那官员回过头来吃了一惊险些失声叫出:“总舵主!”这官员

    面貌几乎与陈家洛一模一样若不是服色完全不同真难相信竟是两人。他陡然想起妻子

    曾说到徐天宏设计取玉瓶、捉拿王维扬之事总舵主乔扮官员竟被众人误认为骁骑营统领

    兼九门提督福康安那么这人必是福康安无疑。眼下群雄身处危境如不抓到此人只怕无

    法脱难当下身形一缩从两柄大刀的刃锋下钻过径向福康安扑去。统率御林军兜捕红花

    会的正是乾隆第一亲信的福康安。乾隆因火烧雍和宫之事万分机密是以命他总领其事。

    但怕他遇到凶险特选了十六名一等侍卫专门负责护他一人。众侍卫中又有两人上前阻

    挡余人拥着福康安避到另一间屋子顶上。无尘数招之下已伤了两名侍卫突然斜奔横

    走在众侍卫中穿来插去这里一剑那里一脚片刻间已连施七八下毒招。文泰来再度缓

    出手来双足使劲跃在半空向福康安头顶猛扑而下。这时地下骁骑营官兵与众侍卫已见

    到主帅处境凶险他身旁虽有十多名高手侍卫保护兀自拦阻不住这两个怪杰所向无敌的狠

    扑又有七八人跃上屋来相助。余人也暂不向红花会余人进迫都举头凝视屋顶的激斗突

    见文泰来飞扑而下不由得齐声惊呼。福康安不会武功当此危急之际也只得举起佩刀仰

    砍同时两枝长枪、两柄大刀齐向文泰来身上刺砍。文泰来心想:这一下抓不到他后援即

    到再无机会了双臂一振两杆长枪腾在空中一足踹在左边一名侍卫胸前右手一拳击

    中右边一名侍卫面门大喝一声两名刚跃上屋顶的侍卫吓得跌了下去。福康安惊得手足都

    软了被文泰来一把当胸揪住举在半空。四下里的清兵不约而同的又是大声惊叫。这时常

    氏双侠已打倒三名侍卫双双跃到往文泰来身旁一站取出飞抓亮光闪闪舞成径达两

    丈的一个大圈子清兵哪敢过来?只见福康安举起令旗颤声高叫:“大家住手!各营官兵

    与众侍卫各归本队!”

    骁骑营官兵与众侍卫见本帅被擒都是大惊失色。奉旨卫护福康安的侍卫中有三人不理

    会常氏双侠飞抓厉害奋勇冲上。无尘叫道:“五弟、六弟放这三个鹰爪过来!”双侠一

    收飞抓跃开只道无尘要亲自取他们性命哪知无尘长剑直指福康安咽喉笑道:“来吧

    来吧!”三名侍卫停步迟疑互相使个眼色又都跃开。文泰来双手微一用力福康安臂上

    痛入骨髓只得高声叫道:“快收兵退开!”清兵侍卫不敢再战纷纷归队。

    陈家洛叫道:“咱们都上高!”群雄奔到墙边一一跃上。赵半山点查人数除章进伤

    重毙命外其余尚有**人负伤幸喜都不甚重。火光中又见孟健雄与徐天宏扶着周绮跃上

    屋顶。只见她头散乱脸如白纸。周仲英骂道:“你怎么也来了?不保重自己身子!”周

    绮叫道:“我要孩子孩子还我孩子来!”陈家洛见她神智不清忙乱中不及细问用红

    花会切口传令:“咱们攻进宫去杀了皇帝给十哥报仇!”群雄轰然叫好骆冰把这话译给

    6菲青、天镜禅师、天山双鹰、霍青桐等人听了众人举刀响应。天镜禅师道:“少林寺都

    教他毁了老衲今天要大开杀戒!”陈家洛惊问:“怎么少林寺毁了?”天镜禅师道:

    “不错已是烧成白地。天虹师兄护法圆寂了。”陈家洛一阵难受愈增愤慨。众人拥着福

    康安从御林军的刀枪剑戟中走出去只见走了一层又是一层围着雍和宫的兵将何止万

    人。群雄饶是大胆也不觉心惊暗想要不是擒住了他们头子无论如何不能突出重围。

    待走出最后一层清兵见心砚领着红花会的头目牵了数十匹马远远站着等候。各人纷

    纷上马有的一人一骑有的一骑双乘纵声高呼一阵风般向皇宫冲去。徐天宏跑在陈家

    洛身旁叫道:“总舵主退路预备好了么?”陈家洛道:“九哥他们在城门口接应。你们

    怎么也刚巧赶到?”徐天宏恨道:“方有德那奸贼那奸贼!”陈家洛道:“怎么?”徐天

    宏道:“他勾结成璜、瑞大林调兵夜袭少林寺。天虹老禅师不肯出寺在寺中给烧死了。

    他们还抢了我的儿子去!”陈家洛听见他生了个儿子想说句“恭喜”却又缩住。徐天宏

    道:“天镜师伯率领僧众找这几个奸贼报仇直追到北京来。咱们去双柳子胡同找你才知

    你们在雍和宫。”这时众人已奔近禁城御林军与众侍卫在后紧紧跟随虽不交锋但毫不

    放松。徐天宏转头对天山双鹰道:“要是皇帝得讯躲了起来深宫中哪里去找请两位前辈

    先赶去探明如何?”他想二老最是好胜适才无尘与文泰来擒拿福康安大显威风他们夫妇

    却未显技立功。天山双鹰齐声应道:“好我们就去!”徐天宏从衣袋里摸出四枚流星火

    炮交给陈正德道:“见到皇帝能杀马上就杀如他护卫众多请老前辈放流星为号。”

    关明梅道:“好!”双鹰跃过宫墙直往内院而去身手快捷直和鹰隼相似。天山双鹰在

    屋顶上飞奔只见宫门重重庭院处处怎知皇帝躲在何处?关明梅道:“抓个太监来

    问。”陈正德道:“正是!”两人一跃下地隐身暗处侧耳静听想查到声息过去抓

    人忽听脚步声息两人直奔而来。陈正德低声道:“这两人有武功。”关明梅道:“不

    错跟去瞧瞧。”语声方毕两个人影已从身边急奔过去。

    双鹰悄没声的跟在两人身后见前面那人身材瘦削武功甚高后面那人是个胖子脚

    步却沉重得多。前面那人时时停步等他不住催促:“快快咱们要抢在头里给皇上报

    讯。”双鹰一听大喜他们去见皇帝正好带路暗暗感激后面那胖家伙要不是他脚步笨

    重夫妇俩在后跟蹑势必给前面那人觉。四人穿庭过户来到宝月楼前。前面那人道:

    “你在这里等着。”那大汉应了站住那瘦子径自上楼去了。

    双鹰一打手势从楼旁攀援而上直上楼顶双足钩住楼檐倒挂下来见一排长窗

    外面是一条画廊栏干上新漆的气味混着花香散出来窗纸中透出淡淡的烛光。两人纵身

    落入画廊只见一个人影从窗纸上映了出来。关明梅用食指沾了唾液轻轻湿了窗纸附眼

    往里一张果见乾隆坐在椅上手里摇着折扇跪在地上禀报的瘦子原来便是白振。只听白

    振奏道:“绥成殿已经烧光了看守的亲兵没一个逃出来。”乾隆喜道:“很好!”白振又

    叩头道:“奴才该死红花会的叛徒却擒拿不到。”乾隆惊道:“怎么?”白振道:“太后

    身边的迟玄与武铭夫两人要敬甚么毒酒泄漏了机关动起手来。奴才正在管绥成殿的事

    给迟武两人放了他们出去。”乾隆嗯了一声低头沉吟。

    陈正德指指白振又指指乾隆向妻子打手势示意:“我斗那白振你去刺杀皇帝。”

    关明梅点了点头两人正要破窗而入白振忽然拍了两下手掌。关明梅一把拉住丈夫手臂

    左手摇了摇示意只怕其中有甚么古怪瞧一下再说果然床后、柜后、屏风后面悄没声的

    走出十二名侍卫来手中各执兵刃。天山双鹰均想:“保护皇帝的必是一等高手我两人贸

    然下去如刺不到皇帝反令他躲藏得无法寻找不如等大伙到来。”只见白振低声向一名

    侍卫说了几句那侍卫下楼把那大汉带了上来。那大汉一身黄衣叩见皇帝等抬起头

    来双鹰大出意外原来是一名喇嘛。乾隆道:“呼音克你办得很好没露出甚么痕迹

    么?”呼音克道:“一切全遵皇上旨意办理绥成殿连人带物没留下一丁点儿。”乾隆

    道:“好好好!白振我答应他做活佛的。你去办吧。”白振道:“是!”呼音克大

    喜叩头谢恩。两人走下楼来白振道:“呼音克你谢恩吧!”呼音克一愣心想我早已

    谢过恩了但皇帝的侍卫总管既如此说便又向宝月楼跪下叩头忽觉得项颈中一阵阵冰

    凉两名侍卫的佩刀架在颈中。呼音克大惊颤声道:“怎……怎么?”白振冷笑道:“皇

    上说让你做活佛现在就送你上西天做活佛。”手一挥两名侍卫双刀齐下跟着两名太监

    拿了一条毡毯过来裹了呼音克的尸身去了。

    忽然远处人声喧哗数十人手执灯笼火把蜂拥而来。白振疾奔上楼禀道:“有叛徒作

    乱请皇上退回内宫。”乾隆在杭州见过红花会群雄的身手知道众侍卫实在不是敌手也

    不多问立即站起。陈正德放出一个流星嗤的一声一道白光从楼顶升起划过黑夜长

    空大声喊道:“我们等候多时想逃到哪儿去?”两人知道群雄赶到还有一段时候这时

    先把皇帝绊住要紧当下破窗扑入楼中。众侍卫不知敌人到了多少齐吃一惊只见楼梯口

    站着一个红脸老汉、一个白老妇。两名侍卫当先冲下迎敌。白振把乾隆负在背上四名侍

    卫执刀前后保护从栏干旁跳下径行奔向第三层楼。关明梅手一扬打出了三枚铁莲子

    对手一避她已纵身站在三四两层之间的栏干上挺剑直刺乾隆左肩。白振大骇倒纵两

    步早有两名侍卫挺刀上前挡住。陈正德与三名侍卫交手数合立知均是高手劲敌当即施

    展轻身功夫在楼房中四下游走不与众侍卫缠斗。白振一声呼哨四名侍卫从四角兜抄过

    来后面又是三人七人登时将陈正德困在中间。斗了十余回合陈正德回剑挡开左边一杆

    短枪、一个链子锤右面一鞭扫到拍的一声打中了他右臂陈正德数十年来对敌连油

    皮也未擦伤过一块这一下又痛又怒当即剑交左手一招“旋风卷黄沙”把众人逼退数

    步低头一剑直刺戳死了那名挥鞭伤他的侍卫。关明梅见丈夫受伤猛冲上前接应两人

    退到第二层楼。陈正德见群雄尚未到达只怕自己夫妇缠不住这十多名高手侍卫被他们冲

    下楼去忙乘隙抢到楼外又放了个流星回进楼中见妻子守到楼梯上打数回合退一

    级扼险拒敌当真是寸上必争。幸面楼梯狭窄最多容身下三四名敌人同时进攻但仰面

    拒战十分吃力。陈正德心想何不以攻为守?当下仗剑扑向乾隆。众侍卫抢上抵御他早已

    退开向攻击关明梅的侍卫背后连刺数剑待得有人上来相助他又向乾隆攻去众侍卫忙

    不迭的过来护驾。这般反客为主立时争到了机先。众侍卫心慌意乱被他刺伤了两名。关

    明梅也抢上了四级楼梯。白振见情势不利对一名侍卫道:“马兄弟你背皇上。”这人便

    是在杭州曾被红花会抓去过的马敬侠。他蹲下身子把皇帝负在背上。白振长啸一声双爪

    向陈正德抓去。两人一交上手陈正德就无法脱身心中暗暗叫苦加之右臂受伤越战越

    痛单敌白振已是勉强何况还有四五名侍卫围攻。白振双掌翻飞招招不离敌人要害。陈

    正德全神贯注的招架不提防背后一名侍卫突然冷剑偷袭刺入他后心。

    那侍卫正喜得手被陈正德奋力回肘猛撞登时头骨撞破而死。陈正德所受这一剑正中

    要害知道今日要毕命于斯大喝一声神威凛凛。白振吃了一惊倒退一步。陈正德提剑

    向乾隆猛力掷去。马敬侠见长剑疾飞而至要待退让却已不及他只怕伤了皇帝拚着手

    掌重伤举手去格但这剑正是陈正德临终一掷那是何等功力?何等义愤?马敬侠的肉掌

    怎能挡格得开?波的一声手掌被削去半只长剑直刺入胸膛之中对穿而过。

    陈正德大喜心想这一剑也得在乾隆胸前穿个透明窟窿自己一条命换了一个皇帝虽

    死也值得了!

    白振及众侍卫见长剑没入马敬侠胸膛关明梅见丈夫受伤掷剑个个大惊失色顾不得

    互斗各自过来抢救。白振忙把乾隆抱起问道:“皇上怎样?”乾隆已吓得脸色苍白

    强自镇定微笑道:“总算我先有防备。”白振见那剑从马敬侠身后穿出半尺乾隆胸口衣

    服数层全被刺破不觉骇然但皇帝竟未受伤又惊又喜道:“皇上洪福齐天真是圣天

    子有百神呵护。”他哪知乾隆变盟之后深恐红花会前来报复想起二十多年前雍正皇帝半

    夜里被侠客割去级的惨状甚是寒心因此这几日来外衣之内总是衬了金丝软甲果然救

    了一命。白振把乾隆负在背上见楼梯上已无人阻拦呼哨一声众侍卫前后拥卫直奔下

    楼。将出宝月楼门乾隆忽然惊呼挣下地来只见楼下门口当先一人正是陈家洛。他身后

    火光剑影数十名英雄豪杰站在当地。乾隆反身急奔上楼。众侍卫蜂拥而上。两名侍卫走得

    稍慢被常氏双侠截住斗不数合三个少林僧上前夹攻立时击毙。

    陈家洛等见了流星讯号急向宝月楼奔来但一路有侍卫相拒拦阻边打边进牵延了

    时刻杀到宝月楼时皇帝被天山双鹰绊住竟未逃出。群雄大喜急抢上楼。文泰来虎吼

    一声叫道:“啊哈原来在此!”却是成璜和瑞大林手执兵刃站在床前。陈家洛一上

    楼立即分派各人守住通道。无尘仗剑站在第三层通下来的梯口常氏双侠守住上来的梯

    口赵半山、大苦、大癫、大痴分守东南西北四面窗口。霍青桐见师父抱住师公不住垂泪

    忙走过去只见陈正德背上伤口中的血如泉涌汩汩流出。6菲青也抢了过来拿出金创药

    给他敷治。陈正德苦笑摇了摇头对关明梅道:“我对不住你……累得你几十年心中不快

    活你回到回部之后和袁……袁大哥去成为夫妻……我在九泉也心安了。6兄弟你帮

    我成就了这桩美事……”

    关明梅双眉竖起喝道:“这几个月来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吗?”6菲青

    心想:“他人都快死了你们这对冤家还吵甚么?就算口头上顺他几句又有何妨?”正要开

    言相劝关明梅叫道:“这样你可放了心吧!”横剑往喉中一勒登时气绝。霍青桐和6菲

    青虽近在身旁但哪里料想得到她如此刚烈都是不及相救。陈正德放声大哭突然哭声顿

    息。6菲青俯身下去只见他抱着妻子身体两人都死在血泊里了。霍青桐伏在双鹰身上

    痛哭不已。

    陈家洛手执短剑指着乾隆道:“且不说六和塔中盟言如何我们在海宁塘上曾击掌为

    誓决不互相加害你却用毒酒暗算于我今日还有甚么话说?”说着走上两步短剑剑尖

    寒光闪闪对准他的心口凛然说道:“你认贼作父残害百姓乃是天下仁人义士的公

    敌!你我兄弟之义手足之情再也休提。今日我要饮你之血给所有死在你手里的人报

    仇。”乾隆吓得脸无人色全身抖。

    天镜禅师踏步上前喝道:“我们在少林寺清修与世无争你何以派了赃官将佛门

    胜地烧得片瓦不存?今日老衲要开杀戒了。”成璜忽地窜出举起齐眉棍当头猛砸下来。天

    镜不闪不避右手撩住棍梢一拖。成璜收脚不住向前跌来。天镜反手一掌拍的一声把

    他半个头打进脖子里去登时毙命。天镜右手一抖齐眉木棍断成三截。众侍卫见这个老和

    尚如此神威哪个再敢上前。

    白振到此地步只得挺身而出叫道:“待我来接老禅师几招。”天镜哼了一声待要

    进招陈家洛道:“师叔待弟子来。”天镜道:“好!”陈家洛道:“白老前辈请!”呼

    的一掌横劈过来。白振举臂欲格不料陈家洛手掌忽然转弯拍的一声打在他肩头。白振

    大吃一惊:“我与他在杭州交手时势均力敌怎么不到一年他功力陡然大进?”转念未

    毕陈家洛又是两掌打到。白振避开一掌接了一掌知道不是敌手跳开一步叫道:

    “且住!”

    乾隆忽道:“他是你救命恩人又何必再打?”白振知皇帝已有疑他之意从侍卫手里

    接过一柄刀来说道:“陈总舵主我不是你对手。”陈家洛道:“我敬重你是条汉子只

    要你不再给皇帝卖命那就去吧!”赵半山守在东面窗口往旁侧一让。白振凄然一笑

    道:“多谢两位美意。在下不能保护皇上那是不忠;不能报答阁下救命之恩那是不义;

    不忠不义有何面目生于天地之间?”回刀往自己项颈中猛力砍落一颗级飞了起来蓬

    的一声落在地下。

    陈家洛扶起霍青桐来把短剑递在她手里说道:“你爹爹妈妈、哥哥妹妹、两位师

    父以及无数同族父老兄弟姊妹都死在此人手里。你亲手杀了他吧!”霍青桐接过短剑

    向乾隆走去。瑞大林挺着锯齿刀来拦文泰来斜刺里跃到左手抓住他背心提起右拳如擂

    鼓般在他胸口连击**拳手一松瑞大林胸骨脊骨齐断软软的一团掉在地下。当日他与

    七名侍卫捉拿文泰来先施偷袭令他身受重伤此仇这时方始得报。文泰来见霍青桐持剑

    上来乾隆身旁只剩下寥寥五六名侍卫哈哈一笑让在一旁监视。

    霍青桐走上数步忽听得楼下人声鼎沸。赵半山回头外望只见得宝月楼外火把齐明

    御林军、侍卫、太监等等何止三四千人齐来救驾。文泰来走到窗口高声喝道:“皇帝在

    这里。谁敢上来老子先把皇帝宰了。”他威风凛凛声若雷震这一声大喝楼下众人登

    时肃静无声。徐天宏和心砚将白振、瑞大林、马敬侠、成璜等人的尸体掷将下来。众侍卫见

    这些高手都死于非命更加不敢乱功只怕伤了皇帝。宝月楼上群雄也是默不作声凝视霍

    青桐手持寒光闪闪的短剑一步步走向乾隆。

    突然间床帐后人影一晃一个人奔出来挡在乾隆身前霍青桐一愣停步见这人是个白

    须老者手中却抱着一个婴儿那老者右手将婴儿举在面前微微冷笑左手伸出五指虚

    捏在婴儿喉头。那婴儿又白又胖吮着小指头儿十分可爱。周绮扑了出来大叫:“还我

    孩子!”纵身上去就要夺那婴儿。那老头叫道:“你上来吧你要死孩子你上来。”周绮

    失神落魄般呆在当地。这老人便是曾任安徽巡抚的方有德。那日在福建德化娶妾被群雄赶

    来一场大闹他老奸巨猾在人丛中溜了后来会到成璜、瑞大林知道皇帝欲得红花会群

    雄而甘心于是定下奸计率领军马夜袭少林寺烧死了天虹老方丈还把周绮的儿子抢了

    来。他知这是大功一件因此与瑞大林等赶到北京来朝见皇帝。乾隆连夜召见想细问少林

    寺中是否还留下甚么和他身世有关的痕迹。他三人上楼之时正逢陈家洛等杀到。方有德躲

    在帐后不敢露面这时见事势紧急他虽不会武艺但阴鸷果决立即抱了婴儿出来。僵持

    片刻方有德道:“你们都退出宫去我就还你们孩子!”霍青桐骂道:“你这魔鬼你骗

    人!”她激动中说的是回语方有德不懂。群雄眼见乾隆已处在掌握之中就是天下所有的

    精兵锐甲一齐来救也要先把皇帝杀了再说哪知忽然出来一个手无寸铁、不会武艺的老

    人怀抱一个婴儿就把众人制得束手无策。群雄望着陈家洛等他示下。陈家洛望着霍青

    桐想起香香公主为乾隆逼死霍青桐全家的血海深仇岂可不报?再见到天山双鹰与章进

    的尸身不觉悲愤冲心。但一转眼见徐天宏满脸又是惊惶又是担心的神色不禁又望了一眼

    抱在方有德手里的那个孩子。这婴儿还只有两个月大憨憨的笑着伸出小手去摸按在他

    颈里方有德那只干枯凸筋的大手。陈家洛心中一凛回过头来只见天镜眼中闪烁着慈和的

    光芒6菲青轻轻叹息周仲英白须飘动身子微颤。周绮张大了口一副神不守舍的样

    子。陈家洛心想:“周老爷子为了红花会斩了周家血脉这孩子是他传种接代的命根……

    但今日不杀皇帝以后他加意防备只怕再无机缘报此大仇那便如何是好?”正自沉吟

    忽听周绮一声呼叫又要扑上前去却被骆冰和李沅芷拉住只是拚命挣扎连无尘、文泰

    来、常氏双侠等素来杀人不眨眼的豪杰脸上也均有不忍之色。赵半山手扣暗器随便一枚

    出必制方有德的死命只是这孩子实在太过脆弱万一方有德临死之时手指使劲捏死了

    他那使如何是好?他扣着暗器的手微微颤饶是周身数十种暗器竟是一枚不敢妄。

    霍青桐回过身来将短剑还给陈家洛低声道:“死了的人已归天国!要教这孩子长大之

    后记得咱们的大仇!”陈家洛点点头朗声对方有德道:“好吧我们不伤皇帝性命把

    这孩子给我。”说着还剑入鞘仲出双手去接孩子。方有德阴森森道:“哼谁相信你?你

    们出宫之后才能把孩子还你。”陈家洛大怒喝道:“我们红花会言出必践难道会骗你

    这老畜生?”方有德道:“我就是信不过。”陈家洛道:“好那么你跟我们出宫。”方有

    德迟疑不答。乾隆听陈家洛饶他性命心中大喜哪里还顾方有德的死活说道:“你跟他

    们出宫好了。你今日立此大功我自然知道。”方有德心头一寒听皇帝口气是要在他死

    后给他来个追赠封荫之类只得说道:“谢皇上恩典。”方有德转头向陈家洛道:“我跟你

    们出去这条老命还想要么?”他是想陈家洛再答应饶他不死。陈家洛知他心意怒道:

    “你作恶多端早就该进地狱啦。”乾隆怕夜长梦多对方心意又变催道:“快跟他们出

    去。”方有德道:“我一出去只怕你们留下几人又害皇上。”陈家洛怒道:“依你说怎

    样?”方有德道:“请皇上圣驾先下楼去我再随你们出宫。”陈家洛心想到此地步只得

    放人向乾隆道:“好去吧!”乾隆再也顾不得皇帝尊严拔刀向楼门飞奔。陈家洛突然

    伸右手一把拉住左手拍拍拍拍连打他四记耳光甚是清脆响亮。乾隆两边面颊登时肿了

    起来。众人出其不意隔了一阵才轰然喝彩。陈家洛骂道:“你记不记得自己过的毒

    誓?”乾隆哪里还敢答话?陈家洛手一挥乾隆打个踉跄急奔下楼去了。陈家洛喝道:

    “拿孩子来!”

    赵半山扣住毒蒺藜望着窗外只等陈家洛接到孩子乾隆在楼下出现就要大显身

    手数十枚喂毒暗器齐往皇帝身上射去。方有德环顾周遭筹思脱身之计说道:“我要亲

    眼见到皇上太平无事才能交出孩子。”说着慢慢走向窗口。常伯志骂道:“你这龟儿是死

    定了的。”紧跟在他身后只待他一交出孩子要抢先一掌将他打死。只见乾隆走出楼门

    侍卫一拥而上。赵半山喃喃骂道:“奸贼奸贼!”

    方有德见数十名侍卫集在楼下心想与其在楼上等死不如冒险跳下必有侍卫接住

    突然抱着孩子涌身跳出。群雄出其不意惊叫起来。常伯志飞抓抖出已绕住方有德左

    腿用力上甩。方有德身子飞起孩子脱手两人一齐落下。赵半山双足力蹬如箭离弦

    跃在半空头朝下脚向上左手前伸已抓住孩子的一只小腿同时右手三枚毒蒺藜飞

    出打在方有德头顶胸前。

    这时楼上群雄、楼下侍卫无不大叫。赵半山凝神提气左手里弯已把孩子抱在怀

    里双足稳稳落地一招太极拳“云手”把扑上来的两名侍卫推了出去余人纷纷攻来。

    常氏双侠、徐天宏、周仲英、文泰来齐从楼上跃下团团护住。赵半山俯瞧那孩子只见

    他手舞足蹈咯咯大笑显然对刚才死里逃生那一跃大感有趣还想再来一下。陈家洛把福

    康安推到窗口高声叫道:“你们要不要他的性命?”乾隆在众侍卫重重拥卫之下再无惧

    怕火光中突见到福康安被擒大惊失色连叫:“住手住手!”众侍卫退了下来。周仲

    英等也不追击。

    原来乾隆的皇后是大臣傅恒的姊姊。傅恒之妻十分美貌进宫来向皇后请安之时给乾

    隆见到了就和她私通而生了福康安。傅恒共有四子三个儿子都娶公主为妻。傅恒懵懵懂

    懂数次请求让福康安也尚主而为额驸乾隆只是微笑不许。他儿子很多对这私生子偏生

    特别钟爱。福康安与陈家洛面貌相似只因两人原是亲叔侄血缘甚近。陈家洛不知内中尚

    有这段怪事但见皇帝着急胸中已想好了计谋当下押着福康安与众人一齐下楼。周绮

    抢到赵半山身边把孩子抱在手里喜得如痴如狂。一边是红花会群雄与少林寺众僧另一边

    是清宫侍卫与御林军。宝月楼前本已拆成一片白地这时犹如两军在战场上列阵对圆一般

    只是众寡悬殊。李可秀明白皇帝心思叫道:“陈总舵主你放下福统领就让你们平安出

    城。”陈家洛道:“皇帝怎么说?”

    乾隆刚才吃了四记耳光面颊肿得犹如熟烂了的桃子疼痛难当但见爱子落在对方手

    里只得摆手道:“放你们走放你们走!”陈家洛道:“福统领送我们出城。”高声对乾

    隆道:“天下百姓恨不得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你就是再活一百年也叫你一百年中日日提

    心吊胆夜夜魂梦难安!”转过身来说道:“走吧!”众人拥着福康安抱了天山双鹰和

    章进的尸身径向宫外而去。众侍卫与御林军眼睁睁的不敢追赶。出宫不远两骑马飞驰追

    来李可秀在马上高声叫道:“陈总驼主李可秀有话相商。”群雄勒马等候李可秀和曾

    图南纵马走近。李可秀道:“皇上说道如放福统领平安归去你有甚么意思都可答

    应。”陈家洛双眉一扬道:“哼还有谁会相信皇帝的鬼话?”李可秀道:“务求陈总舵

    示下小将好去回禀。”陈家洛道:“好!第一要皇帝拨库银重建福建少林寺佛像金

    身比前更加宏大。朝迁官府永远不得向少林寺滋扰。”李可秀道:“这事易办。”陈家

    洛道:“第二皇帝不可再加重回部各族百姓征赋俘虏的回部男女一概放归。”李可秀

    道:“这也不难。”陈家洛道:“第三红花会人众散处天下皇帝不得怀恨捕拿。”李可

    秀沉吟不语陈家洛道:“哼真要捕拿难道我们就怕了?这位奔雷手文四爷不在李军

    门衙门里住过一时么?”李可秀道:“好我也斗胆答应了。”陈家洛道:“明年此日我

    们见这三件事照办无误就放福统领回来。”李可秀道:“好就是这样。”向福康安道:

    “福统领陈总舵主千金一诺请你宽心。皇上一定下旨办理这三件事。小将尽心竭力刻

    刻以福统领平安为念自当监督尽快办成。陈总舵主或能提前让福统领回来。”福康安默然

    不语。陈家洛想起白振与李可秀攻打绥成殿旗兵之事虽然不明原因但想内中必有重大隐

    情大可吓他一跳说道:“你对皇帝说绥成殿中之事我们都知道了。要是他再使奸

    可没好处。”李可秀一惊只得答应。陈家洛一拱手道:“李军门咱们别过了。你升官

    财可别多害百姓呀。”李可秀拱手道:“不敢!”李沅芷和余鱼同双双下马走到李可秀

    跟前跪了下去。李可秀一阵心酸知道此后永无再见之日低声道:“孩子自己保

    重!”伸手抚摸她头兜转马头回宫去了。李沅芷伏地哭泣余鱼同扶她上马。

    群雄驰到城门与杨成协、卫春华等会合。福康安叫开城门。钟楼上巨钟镗镗响彻全

    城正交四更。众人出得城来、只见水边一片芦苇残月下飞絮乱舞再走一程眼前尽是

    乱坟。忽听一群人在边唱边哭唱的却是回人悼歌。陈家洛和霍青桐都是一惊纵马上前

    问道:“你们悲悼谁啊?”一个老年回人抬起头来脸上泪水纵横道:“香香公主!”陈

    家洛惊问:“香香公主葬在这里么?”那回人指着一座黄土未干的新坟道:“就在这

    里。”霍青桐流下泪来道:“咱们不能让妹子葬在这里。”陈家洛道:“不错她最爱那

    神峰里面的翡翠池常说:‘我能永远住在那里就高兴了!’咱们把她遗体运去葬在池

    边。”霍青桐含泪道:“正是。”那老年回人问道:“两位是谁?”霍青桐道:“我是香香

    公主的姊姊!”另一个回人叫了起来:“啊你是翠羽黄衫。”霍青桐道:“咱们把坟起开

    来吧。”当下与陈家洛、几名回人、心砚、蒋四根等一齐动手。少林僧中以方便铲作兵器的

    甚多各人铲土片刻之间已把坟刨开撬起石块先闻到一阵幽香众人都吃了一惊坟

    中竟然空无所有。陈家洛接过火把向圹中照去只见一滩碧血血旁却是自己送给她的那

    块温玉。

    众人惊诧不已。众回人道:“我们明明亲送香香公主的遗体葬在这里整天没离开过

    怎么她遗体忽然不见了?”骆冰道:“这位妹妹如此美丽神异自是仙子下凡。现今又回到

    了天上。总舵主和霍青桐妹妹不必伤心。”

    陈家洛拾起温玉不由得一阵心酸泪如雨下心想喀丝丽美极清极只怕真是仙子。

    突然一阵微风过去香气更浓。众人感叹了一会又搬土把坟堆好只见一只玉色大蝴

    蝶在坟上翩跹飞舞久久不去。陈家洛对那老回人道:“我写几个字请你雇高手石匠刻一

    块碑立在这里。”那回人答应了。心砚取出十两银子给他作为立碑之资从包袱中拿出

    文房四宝把一张大纸铺在坟头。陈家洛提笔蘸墨先写了“香冢”两个大字略一沉吟

    又写了一铭文:“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

    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群雄伫立良久直至东方大

    白才连骑向西而去。

    注:一、陈家洛之母姓徐名灿字湘苹世家之女能诗词才华敏瞻并非如本书中

    所云为贫家出身。笔记中云:“京城元夜妇女连□而出踏月天街必至正阳门下摸钉乃

    回。旧俗传为‘走百病’。海宁陈相国夫人有词以纪其事词云:‘华灯看罢移香□。正御

    陌游尘绝。素裳粉袂玉为容人月都无分别。丹楼云淡金门霜冷纤手摩拿怯。三桥婉

    转凌波蹑。敛翠黛低回说。年年长向凤城游曾望蕊珠宫阙。星桥云烂火城日近踏遍

    天街月。”

    二、乾隆向陈家洛立誓若生异心死后陵墓给人掘。乾隆死后所葬陵墓称为“裕

    陵”。民国十七年(一九二八)五月孙殿英部以火药爆开乾隆及慈禧太后陵墓搜获大批

    宝物而去乾隆遗体全遭损毁。后溥仪派“内务府总管大臣”宝熙、“侍郎”陈毅(非**

    元帅)等去办理善后。宝熙有《於役东陵日记》七月十六日记云:“幸将高宗元及后妃

    颅骨全行觅得其四体百骸则十不存五。”陈毅所作《东陵纪事诗》有句云:“帝共后

    妃六躯惟完其一伤哉十全主遗骸不免析”其注云:“……确为男体即高宗也……

    下颔已碎为二检验吏审而合之。上下齿本共三十六体干高伟骨皆紫黑色股及脊犹粘

    有皮肉……腰肋不甚全又缺左胫其余手指足趾诸零骸竟无以觅。高宗……自称‘十全

    老人’乃宾天百三十年竟婴此奇惨……”香港高伯雨先生辑有《乾隆慈禧坟墓被盗纪

    实》一书。

    三、《清宫词》中有两与本书故事有关摘录于下:

    巨族盐官高渤海异闻百载每传疑。冕旒汉制终难复曾向安澜驻翠蕤。(原注:海宁

    陈氏有安澜园高宗南巡时驻跸园中流连最久。乾隆中尝议复古衣冠制不果行。)

    家人燕见重椒房龙种无端降下方。丹阐几曾封贝子千秋疑案福文襄。(原注:福康

    安孝贤皇后之胞侄傅恒之子也以功封忠锐嘉勇贝子赠郡王衔二百余年所仅见。满

    洲语谓后族为“丹阐”。)

    四、赵翼记乾隆喜作诗及用僻典云:“……诗尤为常课日必数皆用朱笔作草令

    内监持出付军机大臣之有文学者用折纸楷书之谓之‘诗片’。遇有引用故事而御笔

    令注之者则诸大臣归遍翻书籍或数日始得有终不得者上亦弗怪也。余扈从木兰

    时读御制‘雨猎’诗有‘着制’二字不知所出后始悟《左传·齐陈成子帅师救郑》

    篇:‘衣制杖戈’注云:制雨衣也。又用兵时谕旨有朱笔增出‘埋根进’四字亦

    不解所谓后偶阅《后汉书·马融传》中始得之谓‘决计进兵’也。圣学渊博如此岂文

    学诸臣所能仰副万一哉……御制诗每岁成一本高寸许。’”乾隆从古书中随手翻到一个生

    僻典故用在诗中文学侍从之臣自然难解所谓;而纵明出处也必佯作不知或假装回家

    查书数日斯知圣学渊博如此。大概乾隆一意要得香香公主因此下旨:“埋棍进”。

    五、关于陈家洛、无尘道人、赵半山、福康安等人事迹《飞狐外传》中续有叙述。

后记

    《书剑恩仇录》是我所写的第一部小说。wwww.uu234.com书友整~理提~供从一九五五年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我是浙

    江海宁人。乾隆皇帝的传说从小就在故乡听到了的。小时候做童子军曾在海宁乾隆皇帝

    所造的石塘边露营半夜里瞧着滚滚怒潮汹涌而来。因此第一部小说写了我印象最深刻的故

    事那是很自然的。但陈家洛这人物是我的杜撰。香香公主也不是传说中或历史上的香妃。

    香香公主比香妃美得多了。本书中所附的香妃插图只是让读者们看到乾隆有这样的一个

    嫔妃。海宁在清朝时属杭州府是个海滨小县只以海潮出名。近代的著名人物有王国维、

    蒋百里、徐志摩等他们的性格中都有一些忧郁色调和悲剧意味也都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

    执拗。陈家洛身上或许也有一点这几个人的影子。但海宁不出武人即使是军事学家蒋百

    里也只会讲武不大会动武。历史学家孟森作过考据认为乾隆是海宁陈家后人的传说靠

    不住香妃为皇太后害死的传说也是假的。历史学家当然不喜欢传说但写小说的人喜欢。

    乾隆修建海宁海塘全力以赴直到大功告成这件事有厚惠于民。我在书中将他写得

    很不堪有时觉得有些抱歉。他的诗作得不好本来也没多大相干只是我小时候在海宁、

    杭州到处见到他御制诗的石刻心中实在很有反感现在展阅名画的复印仍然到处见到

    他的题字不讽刺他一番闷气难伸。除了小学时写过描红格子之外我从来没练过字封

    面上所写的书名和签名不值书法家一哂。对诗词也是一窍不通直到最近修改本书才翻

    阅王力先生的《汉语诗律学》一书而初识平平仄仄。拟乾隆的诗也就罢了拟陈家洛与余鱼

    同的诗就幼稚得很。陈家洛在初作中本是解元但想解元的诗不可能如此拙劣因此修订时

    削足适履革去了他的解元头衔。余鱼同虽只秀才他的诗也不该是这样的初学程度。不过

    他外号“金笛秀才”他的功名就略加通融不予革除了。本书的回目也做得不好。本书

    初版中的回目平仄完全不叶现在也不过略有改善而已。

    本书最初在报上连载后来出版单行本现在修改校订后重印几乎每一句句子都曾改

    过。甚至第三次校样还是给改得一塌胡涂。对负责校对的蔡炎培兄、明报出版部排字领班陈

    栋兄及各位工友常有既感且愧之念。

    《金庸作品集》全部预计出四十册左右。每一册中都附印彩色插图希望让读者们(尤

    其是身在外国的读者)多接触一些中国的文物和艺术作品。如果觉得小说本身太无聊那就

    看看图片吧书后那枚“金庸作品集”的印章是金石家易越石先生所作谨志谢意。

    《作品集》的出版策划与印刷承沈宝新兄、陈华生兄两位协助良多实深感激。

    1975年5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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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873/ 第一时间欣赏书剑恩仇录最新章节! 作者:金庸所写的《书剑恩仇录》为转载作品,书剑恩仇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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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介绍:
清乾隆十八年六月,陕西扶风延绥镇总兵衙门内院,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儿跳跳蹦蹦的走向教书先生书房。上午老师讲完了《资治通鉴》上“赤壁之战”的一段书,随口讲了些诸葛亮、周瑜的故事。午后本来没功课,那女孩儿却兴犹未尽,要老师再讲三国故事。书剑恩仇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书剑恩仇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书剑恩仇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