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天赐容颜改不得
东采奇愠愠道:“他们传梦给至高先知,她随后命我去破除阵法,以击败大眼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杭金道:“他们自己纵然偶尔降世,也无法碰那阵法的宝物。非得假手另一人不可,但那破阵之人,功力当不逊于那三个魔头,才能触碰阵法中枢。”
盘蜒道:“这般人物,当世寥寥无几,此间除了姑娘之外,更不作第二人想....”
东采奇看他一眼,笑道:“城主过谦了,你便比我高明许多。”
盘蜒还以一笑,又道:“照此说来,他们已全盘想的妥当。徘徊之沙临近之时,世间高手蒙受感召,齐聚而至,总有能为他们所用者,碰巧蛇帝姑娘早已居住在此地。”
东采奇点点头,问道:“那你又为何与他们反目?最后一处沙血玉马,又是何人破除的?”
杭金大汗重重叹道:“我瞧出这三人意图不轨,多半脱困之后,对我再无所求,要来杀我泄恨。若如此,我岂能坐以待毙?蛇帝大人...破除两处阵法后,其中两人已能行动自如,但却不知会降临在哪儿,自身也仍碰不得那沙血玉马。总而言之,这最后一处阵法不破,他们仍受重重制约,需得听我号令。我见状不妙,便答应他们征讨遗落民的请求....”
东采奇哼了一声,杭金冷汗直流,又硬着头皮道:“我趁那阿伯西斯未出,沃夫西斯不在,在宫中布下陷阱,想要先制住那金发的莱昂西斯,就算不杀,也将他逮捕。谁知他们先下手为强,劝我儿子造反,先将我困住。他们虽不能违背我意愿,但竟不知从何处找来另一大高手相助,武功之高,不逊于他们三人,正是这大高手,功力卓绝,能够取出那沙血玉马。”
盘蜒与东采奇暗呼不妙,东采奇问道:“那大高手又是什么来历?”
杭金神色恐惧,道:“那人叫郭玄奥,是他们的师弟....”
东采奇惊呼道:“剑破幽冥郭玄奥?他....是这三个魔头的同门?”
盘蜒也觉奇怪,道:“郭玄奥曾被他们欺骗,险些命丧徘徊之沙,对他们当有憎恨,怎会相助?”
杭金道:“那郭玄奥疯疯癫癫,像个傻子一般,那三人叫他师弟,给他好吃的,他便乖乖听话。”
盘蜒不知郭玄奥这一代宗匠,硬练杀生剑诀,竟被逼疯,闻言暗觉惋惜,又想:“若这四人联手,委实不易对付,未必弱于阎王。”
东采奇心生阴霾,暗忖:“若真是如此,这几人如何对付得了?”但旋即又想:“敌在暗,我在明,他们自高自大,防备松懈,总未必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于是命杭金详细说出宫中地形,杭金不敢隐瞒,如实照办,盘蜒与东采奇皆是聪慧多智之人,只听一遍,便牢牢记住。
此时听这杭金阐释,各般疑惑皆已解答,盘蜒道:“不知为何,昨夜只有两大魔头外出破军,似乎另一大魔头仍不在此,况且郭玄奥是个疯子,正是咱们可趁之机。这等阴险歹毒的恶人,不可不除。”那阿伯西斯被苍狐重创,不久前仍在养伤,两人如何能知?
东采奇大感欣慰:“这位城主胆子大,侠义重,情意....深,我能得他相助,才有一线胜机。”她想了想,又道:“大汗,殿下,咱们可顾不上你俩,但身后道路已清,你二人可扮作护卫,进密道,由那红白巨熊护送出去。”
杭金想起外出之后,又是无边黄沙,脸上变色,嘿嘿笑道:“蛇帝大人放心,我自有出路,不劳大人费心。”
东采奇暗忖:“此人多年来肆意妄为,死不足惜,我不亲手杀他,是看在萨蒙殿下面上。”道:“那也随你了。”盘蜒与她脱下护卫服饰,扔在地上,旋即离了牢房。
二人施展轻功,来到皇宫中,直如幻影幽灵,无人察觉得到,依照杭金所言,来到一处荒僻无人的冷宫,暂且躲藏,商议应对之法。
东采奇道:“那四人之中,若有一人落单,你我二人合力,偷袭暗杀,定能瞬间击毙,此后以二敌三,要退要进,皆容易许多。”
盘蜒道:“姑娘何必多虑?即便与这四人正面对上,你我联手也必胜无疑。”
东采奇如何能信?摇头道:“你见过那两人力敌万军,只怕皆不再我俩之下,以二敌四,就像对上阎王,生机渺茫。”
盘蜒直视她,目光如炬,似有千言万语,东采奇心头一乱,心想:“他这般瞧我做什么?”
盘蜒道:“姑娘不妨与我打个赌。”
东采奇问道:“什么赌?”
盘蜒道:“若遇上这四人,由我单独应付,姑娘只在旁观战即可。若我能取胜,无论所求何事,姑娘都需从我。”
东采奇面泛红晕,摇头道:“这赌太过无聊,我不能任由你为此鲁莽犯险,做这自杀行径。”
盘蜒执意道:“那可由不得姑娘,姑娘若不答应,我立刻便大嚷大叫,将他们招来。”
东采奇恚嗔道:“你...你怎地如此不分轻重?你...到底要我答应什么?”
盘蜒道:“若我能胜,我只要姑娘的身子。我会好好待你,令你飘飘欲仙,升入天堂,从此有享不尽的好处。”
东采奇不料大敌当前,他竟满脑子只想这等风流之事,且说的如此肉麻恶心,更全不顾她与阿道的情谊,她怒道:“我一直当你是大仁大义的英雄,你却想以此要挟我?你决计胜不得那四人,我根本懒得理你。”
盘蜒伸出手,抬起东采奇下巴,目光怜惜,在她脸上徘徊逗留,东采奇一下子拍开他手掌,朝他怒目而视,道:“我是丑陋的妖魔,今后只会越来越丑,城主若神智清醒,还请尽早死心。”
盘蜒道:“你告诉我你为何会成这幅模样?为何会肌肤越变越像蛇人?我麾下履族蜥蜴妖族,也不像你这般鳞片雪白,半人半蛇。你为何又自称蛇帝共工?”
东采奇咬牙道:“我若告诉你,你答应从此不再纠缠我,否则我宁愿死在那四人之手。”
盘蜒道:“我只是为你好,难道你瞧不出来?是我的,我会耐心等候,不是我的,我更不会强求。”
东采奇点一点头,肩膀上破开一洞,仿佛一布囊,她从中取出一幅画来,交给盘蜒。盘蜒知这是血肉纵控念的功夫,将重要事物藏在骨肉之间,最为安全,却不知何物令她如此看重。
他展开那幅画,瞬间心头大震。
他依稀记得这幅画是他所作,画上的人,是真正的蛇帝共工,是蛇儿,是与他前世的泰乙前缘深厚,却被斗神所杀的阎王。
往昔点滴之事涌上心头,他记得...记得那时是在寒火国中,他击败漫天木龙,却推说是蛇儿的功劳,寒火国民众由此崇拜此阎王,要为她塑造雕像,盘蜒便做了此画,交给他们,但此画后来又转赠给了这位师妹。
东采奇哽咽道:“这是....他送给我的画。”
盘蜒叹道:“是那位该死的盘蜒?”
东采奇怒道:“我不许你这般说他!”
盘蜒微笑道:“好,我不说。这画上的女子很美貌,可是那盘蜒的情人么?”
东采奇摇头道:“画中人是..真正的蛇帝共工,是他所崇拜的一位阎王。我想着师兄,念着师兄,想要去找他,可全无头绪,天下之大,盲目找去,有如大海捞针,如何能够相见?况且我当时有重担在身,就算要走,也不可得。我走投无路,唯有....唯有建造神殿神庙,也崇拜这蛇帝阎王。
我盼这阎王能够降下慈悲,让我与师兄重逢,为此心愿,我情愿献上性命。或者...他听说我对蛇帝如此虔诚,会主动前来见我,又或者...他会想参拜这世间最大的蛇帝庙堂,我由此能够见到他。
我等了许多年,天天去神庙祈祷等待,在别人面前,我坚强忍心,可唯独在神像前,我望着那美丽的蛇帝,我会为师兄流泪。我曾见过师兄看这画的眼神,那是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慕。”
盘蜒心想:“因为她死在我面前,我无能救她,前世泰乙的记忆涌入我心中,我不由自主的想念蛇儿,无法自控。若非如此,我不会那般失态,让别人知道我的心思。”
东采奇快速说道:“我....我越是祈祷,便越觉得师兄离我遥远。即便...上苍遂我心愿,让我与他重逢,他也不会爱我。他真正所爱的是谁?是这遥不可及的阎王么?若真是这样,那...那我便改变自己的样貌,让他多瞧我几眼也好。
我会血肉纵控念,改变形貌,并不为难,但若要维持形貌,功力不失,可得长久下功夫不可。于是我对照那图画,那雕像,一点点变动自己脸上细节,想变得如同蛇帝共工一样。
若那是常人面貌,我准备充分,时间充裕,绝不会失手,但唯独这...这魔神的样子,却非我所能掌控。我试了好几年,非但不像她,反而...成了如今丑模样,改也改不回来了。”
盘蜒见她痛苦悲伤,只得忍住心中怜爱,柔声道:“你哪里丑了?我喜爱你这形貌,在我眼中,世间无一女子比你更美。”
东采奇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但仍哭泣道:“在北妖之境,或许还算不得怪异至极。但在常人眼中,我是最可怖的魔鬼,一半像人,一半像是地狱的恶鬼。为何蛇帝是常人皮肤,常人脸颊,而我却受了诅咒,成了如今这般鬼相?”
五十五 屠魔神威岂虚伪
盘蜒心下长叹,想要抱她,但东采奇泪眼中闪着坚毅,不容盘蜒丝毫亵渎。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东采奇又道:“我离开蛇伯,确是因追寻大眼枭之故,但除此之外,我这容貌,实非常人,蛇伯已容不下我,就像我驱逐鬼虎派一般,唯有将我自己放逐了。”
盘蜒道:“你常看得那本书册:一女子亲吻蟾蜍,令其回复成英俊王子。你心中盼找到真命天子,以亲吻破除你的魔咒?”
东采奇稍觉慌乱,道:“你少自作聪明了。”
盘蜒微笑道:“我非但要自作聪明,更要自告奋勇,姑娘,你答应我吧,我一吻之下,保管你心想事成。”
东采奇用力摇头,神情疲倦,可见她心力交瘁,她道:“城主,我与你说了多少次,你是有妇之夫,更何况妻子是我此生挚友?而我所爱之人,即便永远也不回来,我的心意也不会变。你为何如此..如此说不通,道不明?难道你非要逼死我不可?”
盘蜒犹豫许久,道:“我只问你相不相信我独自一人,能胜过那异兽会四大弟子。”
东采奇断然道:“我不信,我也不能令你尝试,咱们需小心埋伏,伺机而动。”
盘蜒道:“我若胜了,你需遂我心愿。”
东采奇忍不住骂道:“你这混账王八蛋!不听人话的疯子!我说的话,你左耳进右耳出么?”
盘蜒轻笑一声,道:“骂得好,姑娘快人快语,正是我命中梦寐以求的仙子。”说罢轻轻一闪,已奔向重重楼宇。
东采奇急忙传音说道:“吴奇!你少乱来!”
但盘蜒身法太快,一眨眼功夫,已飞过十来个院子,落在一金顶大殿上,随后不知所踪。
东采奇追至,不见他去向,心急如焚,忽听殿内有人大笑,声音正是先前蜃龙阵中那黑胡须老者。她定了定神,施展血肉纵控念,身法如血,渗透入屋中,来到横梁之上,悄悄潜伏。
那老者叫沃夫西斯,与其余师兄弟三人在大殿中大快朵颐,美食佳肴、美酒仙酿,摆开如流河密林一般。
沃夫西斯本衣衫褴褛,但眼下已换上宽大长袍,似是用大块绢布改制而成。一金发无须的巨大汉子坐在左侧,乃是莱昂西斯,又一半秃的灰须老者坐在右侧,定是那阿伯西斯,这老者胸前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受了极重的剑伤。最后一人,则是一青袍的老者,比这几人要矮小瘦弱许多,他披头散发,灰头土脸,腰悬长剑,只顾着埋头大吃,自然是那郭玄奥了。
莱昂西斯大笑道:“在徘徊之沙中,何尝吃过这等好东西?他妈的,在里头虽饿不死,但过得日子,却还不如死了。”
沃夫西斯笑道:“也是你我兄弟苦尽甘来,得了这般神通。师兄,你莫太过恼怒,等你养好了伤,咱们去将伤你的小贼宰了。”这后半句话是对阿伯西斯说的。
那阿伯西斯恨恨道:“那小崽子这等嚣张,剑法却当真高明,似乎与小师弟有异曲同工之妙。”
郭玄奥抬起头,嘟囔几声,又唏哩呼噜一通大嚼,吃相直叫人反胃,但另外三人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莱昂西斯从怀中取出一件红玉马来,笑道:”沙血玉马在此,只差太极烟铁、深伊头冠了。”
东采奇心想:“他们怎地又能触碰这宝物?啊,是了,阵法已破,他们一旦脱出囚禁,与常人无异,这宝物也拒他们不得。”她用法术将另两件宝物随身藏妥,至于是否真能制服异兽之眼,却也未可知。
阿伯西斯叹道:“这三件宝物,据传是昔日异兽阎王得徘徊之沙炼化时所骑的战马、兵刃与头盔,借助此三物,再献上其余祭品,方能不被徘徊之沙迷了心智,一心杀戮,待获胜之后,那徘徊之沙才会接纳胜者,留其性命不死。”
东采奇心想:“那玉马分明是玉器,怎能是以往异兽的战马?”忽然听那玉马中传来微弱震动,心中一惊:似乎那古代战马心脏仍在玉器中,且至今跳动不休。
莱昂西斯骂道:“只想不到这直贼娘却将咱们困在里头,不放出外。”
沃夫西斯笑道:“然则我等借此机缘,练成这般神功,这两百年也不算虚度。此次试炼,咱们功力高了,再不必借用阵法,只需各持一宝,活到最后,进入徘徊之沙,功力便可再增强一倍。”
莱昂西斯皱眉道:“可别再被关住了。”
阿伯西斯道:“师弟何须担心?此次咱们手持法宝,应当能够进出自如。”
沃夫西斯低声道:“若此次成了,再等上数百年,又可故技重施。长此以往,这徘徊之沙不断增长我等神功,久而久之,皆可抵达阎王境界,届时莫说此间,便是聚魂山中,又有何人是咱们敌手?”
三人齐声笑道:“正是,咱们兄弟三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后天上地下,皆由咱们把持掌管,岂不美哉?”
东采奇越听越气:“难怪此三人要派兵攻打遗落民,原来是想抢夺这两件器物。哼,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响。不过有我在此,焉能让他们得逞?”她足智多谋,立时便想到可利用法宝,诱他们进入陷阱中,此时倒未必需硬拼。
郭玄奥见三人发笑,也傻呵呵的咧嘴大笑,莱昂西斯道:“咱们这小师弟功劳极大,正是他令咱们脱离那杭金掌控,待咱们成为阎王之后,自也赏他个阎罗当当。”
沃夫西斯摇头道:“师弟,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此人眼下神志不清,才能为我所用,若忽然间清醒过来,想起我等当年加害之仇,反成了个极厉害的敌手。依我看,咱们用他杀尽敌人之后,将他杀了,也算对他慈悲。”那两人齐声称是。
东采奇心想:“当务之急,是找到吴奇,咱们只需安然离开,仗着两件宝物,便可智取三贼。”
就在此刻,有两人从殿外走入,其中一人穿金戴玉,模样蛮横,与杭金大汗有几分相似,另一人眉清目秀,一袭黑袍,正是那吴奇。东采奇吓了一跳,恨不得大声招呼他逃跑。
沃夫西斯一时未认出盘蜒,摸着黑胡子,笑道:“大王子,可是敌人又打来了?如今咱们师兄弟齐聚,敌人这些兵马,已不放在咱们眼里。”
阿伯西斯点头道:“正是,多杀些人,徘徊之沙效用就更好。”抹了抹嘴上油腻,站起身来,他伤势虽重,但体质略像阎王,已然痊愈,就要出外大杀四方。
东采奇暗忖:“吴奇打什么主意?难道要扮作王子随从,暗中偷袭?别犯糊涂,快跑,快跑,这沃夫西斯见过你的脸。”
那大王子颤声道:“并非...城外的兵马,是...这位...吴奇城主要找你们。”
东采奇寒毛直竖,心里千百遍的骂:“这满脑子逞能、不自量力的混蛋畜生!他...他真向这四人当面挑衅么?”
那三个魔头全数面向盘蜒,神色凶狠残忍,目光惊疑不定,郭玄奥傻愣愣的看着盘蜒,却似越来越困惑。
盘蜒冷冷说道:“阿伯西斯、沃夫西斯、莱昂西斯,三个老匹夫,尔等欺骗我那蛇丫头,加上以往罪孽,我吴奇今天正是来替天行道,宰杀牲口了。”
莱昂西斯高声而笑,金发如雄狮鬃毛般飞舞,说道:“哪儿来的狂妄之徒?胆敢到此放肆,却不知自己已死到临头了么?”他也听杭金大汗提起过这吴奇,但也不放在心上,话一说出,立时抢先打出一拳。
他那拳头尤其巨大,等若盘蜒半个身子,但盘蜒手一抬,稳稳接住,随后一招“大道无形”,顷刻之间,千刀万剑、天龙地虎、飞禽走兽、山风海浪,纷纷打向这魔头,这一击他已不再隐瞒,威力之强,如阎王出世,何等浩大?那莱昂西斯一时疏忽,被那虚实灾害如巨浪般吞没。
阿伯西斯、沃夫西斯、郭玄奥脸色巨变,齐声喊道:“不好!”往旁跃开,轰地一声,这大殿被这一拳打的脉象摧毁,半边倒塌散落。
东采奇看得心怦怦直跳,握紧拳头,不知不觉间,额头已布满汗水,心中只想起一个念头:“传说中,此人杀死过暴虐阎王,我只当是场谣言,可....那是真的,并非胡乱吹嘘的传闻。”
盘蜒转过头,朝东采奇所在横梁微微一笑,东采奇见那阿伯西斯从烟尘中跃出,一掌劈向盘蜒,不禁道:“小心!”
盘蜒握住阿伯西斯手掌,稍稍一扭,阿伯西斯痛的哇哇大叫,脑袋顶向盘蜒,盘蜒身子一让,同时避开郭玄奥的黑火剑芒、沃夫西斯的砂砾长矛,又一掌将阿伯西斯推出老远。
这三人反应过来,知道遇上此生未遇的强敌,当即联手出击,威力非同小可,乍看之下,不及阎王那般惊天动地、摧毁万物,却也招式严密,内力雄浑,棘手之处,不比阎王逊色。而郭玄奥虽然发疯,但剑法神妙,擅长乱战,倒是三人中最难缠的。
不多时,已斗了近千招,阿伯西斯一掌劈下,掌中风沙似水泉般喷出,盘蜒左手接住,只觉那敌人内力强悍,源源不绝涌来,想要甩脱,却又似被铁锚拴住,一时挣脱不得。阿伯西斯咬紧银牙,不住催动这“沙海沉锚”的内劲。
盘蜒与他比拼片刻,瞬间已占上风。但此时郭玄奥浑身黑火翻卷,一剑斩出,盘蜒四面八方都为黑火笼罩,火中内劲千奇百怪、若有若无,叫人防不胜防。
盘蜒右手点出蜃龙针,针转了一圈,隔绝脉象,黑火反向袭来的沃夫西斯涌去,沃夫西斯暴喝一声,一招“天降沙瀑”,掌力如天塌般笼罩下来,非但压灭了黑火,更盖向盘蜒。
这三大高手齐使绝学,声势壮烈,但盘蜒有心硬拼,使出逐阳神功,霎时地火汹汹,吞灭黑火,随后施展黑风**,以风卷沙,反击过去。这一拳威力过大,卷过整座宫殿,那三人齐声惨叫,被风吹得翻翻滚滚,苦不堪言。
这座大殿几乎粉碎,东采奇无奈,只得跳落横梁,落在盘蜒身边,盘蜒道:“姑娘,你虽了得,还是躲得远些为妙,这四人皆是我一人猎物。”
东采奇不愿显得太过惊喜,显露钦佩之情,闷闷嗔道:“原来你一直骗我,我根本远不是你的对手。”
盘蜒道:“我若赢了,姑娘勿忘你我之约。”
东采奇又恼上心头,小脸涨红,对他愈发谨慎,叱道:“什么约定,根本没有的事。”
五十六 长河落日寻前路
转瞬间,四道身影从乱石中冲出,那莱昂西斯先前中掌后,躲在地下修养许久,此刻已然复原,四人重拾势头,卷土重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徘徊三老在徘徊之沙中被关数百年,朝夕相对,功力一模一样,武功也如出一辙,加上三人心意互传,彼此之间配合的天衣无缝,比之先前二老与郭玄奥联合,威势之强,实不可同日而语。
莱昂西斯使一招“大漠孤烟”,阿伯西斯施一手“千里孤坟”,沃夫西斯用一式“沙海潜伏”,拳力、掌力、指力分从上中下袭向盘蜒,盘蜒见这三招刚柔并济、阴阳圆融,竟无半分破绽,足尖一点,朝后退避,巨力从他身边擦过,接连撞破城墙。
城中护卫听闻,大声喊道:“有刺客,救驾,救驾!”数百人朝此奔来。
东采奇道:“何必枉送性命?”使一招“莲花闹海”,来者被她掌力困住,如陷入莲花宝座之中,她再扬手一推,众人惨叫,被她远远推开,又惊又怕,片刻间踌躇不决。东采奇再捉住那大王子,将他也扔了出去,喊道:“饶了你,还不快滚?”
那大王子见神仙打架,早吓得魂不附体,一得自由,立即抱头鼠窜,众侍卫见状,也一齐随他逃开了。
此时,盘蜒与那三人又激烈缠斗在一起,徘徊三老相互援助,然布成阵法,阵中掌风沉沦,气力猛烈,实已臻极玄妙境界。盘蜒连使各般阎王妙法,皆无法破开阵法脱身。他斗了许久,那天罚降下,身上又疼痛的愈发厉害。
郭玄奥从旁夹攻过来,此时体型剧变,已成了一黑毛狼首的怪物,则是杀生剑诀走火入魔之相,到此地步,他剑法散乱无章,但力道、剑意却加倍疯狂。盘蜒一边与那三老僵持,一边忍受天罚痛楚,更需提防郭玄奥只攻不守之势,少时已局面大为不利。
东采奇心中焦急:“我与那郭玄奥当能斗成平手。”想要相助,但盘蜒立时察觉,道:“你在旁观战即可。”
东采奇喊道:“这当口不是逞强好胜的时候!”
盘蜒身子盘旋,如神龙摆尾一般,将四人各逼退数步,朝东采奇轻松一笑,东采奇暗骂此人没心没肺,不听劝告,却又稍稍安定了些。
突然间,郭玄奥一招“龙升凤陨”,长剑上下劈砍,剑意猛烈,破开盘蜒护体真气,正中他胸口,盘蜒一声惨叫,口喷鲜血,淋在郭玄奥脸面上。东采奇花容失色,急忙全力一掌,打向郭玄奥。
盘蜒手一切,将她招式消解,笑道:“姑娘,我已然赢了。”声音模模糊糊,嘴里血仍未尽。
东采奇恼道:“你这呆子!”
阿伯西斯、沃夫西斯同时打来一掌,盘蜒极快回身,与两人拼斗掌力,两人不期他功力仍这般高强,身子一震,与盘蜒僵持不下。莱昂西斯见有机可趁,手中现出一柄沙漠长刀,朝盘蜒腰部劈去。
忽然间,郭玄奥一声冷笑,猛然一剑,刺中莱昂西斯要害,莱昂西斯尖叫起来,一脚将郭玄奥踢开,捂住胸口,怒道:“你....你....竟害自己人?”他盛怒之下,竟有些语无伦次。
郭玄奥大声道:“自己人,自己人?狗贼,你三人当年残害同门,我早就想亲手报仇了!”
徘徊三老心下巨震,叫苦不迭,:“这老小子好深心机,他一直是装疯卖傻,等候良机来着。”却不知是盘蜒以自己鲜血中幻灵真气,暂且抑制住郭玄奥疯病,待那鲜血干涸,他又会变作疯子。
盘蜒脑袋一转,竟脱离肩膀,脊椎骨如蝎尾一般,刺向阿伯西斯,阿伯西斯大骇,只得手掌后撤,但他正与盘蜒比拼内力,岂能说走就走?猛然间,胸口剧痛,吐出一大口鲜血。盘蜒又长出颗脑袋,微微一笑,催动逐阳神功,内力炽热,一招“烽火连天”,那沃夫西斯再也抵受不住,轰隆声响,浑身燃火,大叫着往后倒翻。
三老又聚在一块儿,一人受内伤,一人受火伤,一人受剑伤,败象已成,颓势显著。郭玄奥朝三人怒视,紧握手中黑剑,盘蜒依旧神色平静,一步步向三人靠近。
莱昂西斯喊道:“这时候了,还隐瞒什么?招来徘徊之沙!”
另两人神色阴沉,点头称是,三人手臂轮转,同时朝前拍出,顷刻之间,乾坤陷入昏暗,狂沙铺天,血风盖地,盘蜒、东采奇只觉背脊发凉,心脏狂跳不止,一抬头,见空中一轮红球,遮蔽了云层,取代了太阳。
盘蜒吃了一惊:“他们怎能有这等本事?”那徘徊之沙缓缓降下,好似天塌一般,离地面尚有里许,却已压得众人心头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东采奇感到一阵冲动,望向盘蜒,眼中一片血雾朦胧,她觉得自己恨透了此人,非杀死此人不可,否则她要么死去,要么会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这人是谁?为何自己会如何恨他?东采奇已全然想不起来,心中剩下的,唯有难以遏制的杀意。
她低哼一声,正要发掌击向盘蜒,但忽然间,脑中闪过一丝清醒,一咬舌尖,一阵疼痛,一下子又恢复了理智。
她逐渐看清此刻状况:盘蜒双手高举,真气冲上天,拖住那徘徊之沙;徘徊三老姿势与他相反,正操纵徘徊之沙落下,但却难以胜过盘蜒;郭玄奥躺在一旁,已然昏迷过去。
东采奇心想:“我与他都被徘徊之沙选中,这魔物临近,我会忍不住要杀城主。”
盘蜒也已察觉,大声道:“采奇姑娘,你先离开此地。这并非真的徘徊之沙,而是三人耗尽气力,营造出的假物。”
那三老脸上变色,不料他竟能识破。上一轮徘徊之沙降临后,这三人被困其间,蒙受启发,练成了这“长河落日”的功夫,一旦三人遇上阎王般的强敌,可凭借此招猛击敌手,若能将敌人一举吞入这落日之中,既可将敌人内力据为己有,非但反败为胜,更能受益无穷。
东采奇忍耐那邪法,道:“我...杀了他们其中一人。”使八成心力,与心魔抗衡,再以两成心力,朝那三老走去。
那三老吓得直冒汗,暗骂:“为何这妖女能抵挡此术?”殊不知她身上带着两件法宝,虽不知确切用法,但确能有守护心神的奇效。到此紧要关头,已腾不出手来对付东采奇。
莱昂西斯喊道:“两位师兄,你二人多出些力气,我先杀了这妖女!”
那两人心想:“也唯有这法子了!”于是咬紧牙关,连声暴喝,催出老本,与盘蜒相抗。盘蜒低哼一声,也加重上举之力。
莱昂西斯道:“好了!”却不敢与东采奇相拼,纵身一跃,竟跳入远处一沙坑之中,刹那间没了踪影。
沃夫西斯、阿伯西斯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才明白此人竟突然背叛,盘蜒忍不住哈哈笑道:“背信弃义,正是你三人老本行了。”东采奇道:“决不能让此人跑了!”运血肉纵控念,化作一道血光,也没入沙坑,紧追不舍。
这二老本已至油尽灯枯的地步,又上了师弟大当,又惊又怒,又悲又恨,刹那间,两人相继吐血,先后毙命。
盘蜒喘了口气,以为就此取胜,谁知空中那“长河落日”突然乱作一团,急剧扩张,盘蜒大惊:“此物若爆炸开,少说会害死十万军民。”
他念头急转,当即盘膝坐下,蜃龙针飞出,引导脉象,以幻灵真气将那落日层层包裹,一点点消解其中暴躁凌厉的杀气。此物中融入三老数百年习练的徘徊真气,加上徘徊之沙赐予三老的神通,委实非同小可,不弱于阎王全力猛攻。盘蜒费心与其较量,等若与阎王以真气相抗,既凶险,又艰难,非顷刻间所能取胜,却也万不能急躁。
......
莱昂西斯所练徘徊之沙功夫,到了沙漠之中,真是如鱼得水,竟在这沙下土壤极快挖掘出一条地道,他从中穿过,身法之快,仅比在空中飞行稍慢。
东采奇身形宛如血水,穿行期间,倒也不慢。她知道那莱昂西斯已至绝境,非但内力耗竭,且伤势沉重,纵然他体质近似万仙破云,也非数日能愈。此人狡猾卑鄙,作恶多端,且怀中有那至关重要的沙血玉马,决不能放纵不管。
但在追踪间隙,她会心生疑惑:“为何我非急着杀此人不可?他流了这许多血,凭借我血肉纵控念之能,他已决计甩不开我,我当留在原处,照看城主才是。”
她稍稍思索,已然想的明白:真正的徘徊之沙已然临近了,她聆听徘徊之沙的召唤,深受徘徊之沙的诅咒,这莱昂西斯也是受选者,她身不由己的会想诛杀此人。
杀他总比杀城主好。她不能留在“吴奇”身边,稍不留神,她会忍不住害他。
但他远比你高强,他似能抵御那徘徊之沙,丝毫不落下风,他不想杀你,那你便是安全的。
安全?安全?他瞧我的眼神,对我说话的语气,触碰我的动作,那全不能称作安全。
你怕他会强行占有你么?
我怕,我更怕我会对他动心,背叛我挚爱的、崇拜的师兄,一旦....我的身子失守,我的心也未必不会沉沦。
所以东采奇必须逃离,逃离这危险至极,令她迷茫的怪人。
五十七 万物之中皆乾坤
遂道不断延长,与其余早已有的地下长廊连在一块儿,但东采奇仍能嗅到莱昂西斯的血气,他仍在逃,但终究逃不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何时他伤势发作,则必被东采奇追上。
但他仍在逃,逃离不可避免的清算与死亡。
东采奇知道自己也在逃,逃离吴奇,逃离杀戮,逃离爱情,逃离现实。
逃离一生所熟悉的一切,一生所期盼的愿望,沉迷追杀,沦为徘徊之沙的傀儡。
她隐隐感觉得到,在那遂道的尽头,在沙层的上方,有什么在等待着她?是千万受蛊惑的人?是徘徊之沙的本体?是她追寻的仇人?还是死亡?
她为何会想到死?她活在世上,还有许多事值得去做。蛇伯城、遗落民、异兽之眼、失踪的情郎、吴奇的爱慕,她有数不尽的理由活下去。
但悲观的念头从心底冒出来,从她贫瘠苍凉的心中沙漠开枝散叶,生长成树林,那不像是胡思乱想,或是噩梦幻觉,更像是某种预兆。
这般一想,她实则早该死了。
那是在异兽之眼屠戮她臣民的时候;那是在她驱逐幼年虎人的时候;那是在她悄悄违背誓言、杀死鬼虎派高手的时候;那是在她劳民伤财的建造蛇帝阎王神庙的时候。
那是在盘蜒师兄失踪的时候。
不,或许在更早的过去,当她远征蛇伯,内外交困,被压在废墟之下时,在那时,曾经的东采奇已经死了。不错,不错,在那个时刻,从废墟中重生的并非是原来的我,而是某个幽灵,某个孤魂,她只因对盘蜒的爱而幻想自己活着。
难怪从那时起,我看这世间的面貌,常常心生疏远与悲哀,原来那时我就已经死去。
这二十多年来,我每多活一天,都受诅咒的煎熬。就像此刻亡命的莱昂西斯一样,他不断流血,精疲力竭,但仍苟延残喘的奔走。
在沙地之下,在遂道之中,如蚯蚓、如老鼠般活着。
她又狠咬嘴唇,试图证明这悲观的心思,正是徘徊之沙的咒语,但它阴魂不散,挥之不去,东采奇由此明白这并非诅咒,而是顿悟。
道路渐升,莱昂西斯开始向上挖掘,东采奇加速追赶,沙地一声,终于重见天日。
但天上悬着的圆球并非太阳,单以目视,似乎比太阳更为宏伟,像是太阳被沉入暗红的血水中,被剥夺了光明与灼热,却又将血水蒸腾,化作丑恶妖艳的乌云。
真正的徘徊之沙终于来了。
她很快看清那云是血红色的风沙,天上、半空中、地面上,全是红沙,风成了红黑色的立柱,盘旋而起,与徘徊之沙连在一块儿,如拴住囚徒的铁球,又如同章鱼伸出的绳手。
东采奇常听佛经云:“天国临时,祥云如车,万龙为马,霞光万千,漫天诸佛,撒玫瑰花瓣接引。”她曾想象那时的美景将何等美妙,但眼下情形与佛经描述相似,却怎样也不能称作美景。
透过风沙,她见到那红球下的地面尸首纵横,约有千人,细细一瞧,那莱昂西斯也倒在其中,从脑门到小腹,被人一斩为二。
东采奇生出兔死狐悲之情,这恶人消耗性命,从她手下逃开,却最终死在别人手上。
在他尸体旁坐着一人,那人浑身被血染红,看不清本来面貌,但却并非是尸体。他睁开眼,看着东采奇,目光中冰冷执着,无法以语言形容。
东采奇心中激动、憎恨,畏惧,却又感到解脱,徘徊之沙将杀伐的冲劲灌输入脑,随着人数锐减,她的渴望与贪婪百倍增长。
杀!杀了他!杀了这最后的敌手,徘徊之沙将赐予神力。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如干枯的血液,可怖而枯萎,他道:“蛇帝共工?”
东采奇认出他是谁,那是苍狐,是吴奇的门徒,涉末的将军。他无疑也被徘徊之沙选中,踏着千余具强者的尸体,来到与徘徊之沙触手可及的近处。
好机会啊,他杀了许多高手,他正疲劳呢。就像冬眠中的熊一样,等着机警的猎人割喉剥皮。
苍狐提着长剑,剑尖划过沙地,沙沙作响,他累得很,几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东采奇心想:“我为何非杀他不可?即便要杀他,也绝不能胜之不武。”但这想法极端微弱,掀不起波澜。
扑通一声,苍狐跌倒在地,东采奇快步走近,抗拒着一剑杀他的念头。
忽然间,百道剑光密集如网,向她罩来,东采奇手臂变化成蛇群,迎向剑网,喀喀声中,蛇群被斩断头颅,东采奇腹部一痛,身子朝后飘开。
血雨之中,苍狐昂首而立,露齿而笑,他气力仍充足至极,先前示弱,不过是假象,他一瞬间以凤凰裂序布下陷阱,若东采奇反应稍慢,已被他斩成肉泥。
东采奇喊道:“苍狐将军!你需抗拒...抗拒那诅咒。”
苍狐笑了一声,声音激昂,稍如悲泣,他道:“一切皆由你而起,你还要我收手?”
东采奇忽觉有真气缠了上来,黏住她脚踝,她指尖出血,化作血镰刀,转了一圈,将那真气斩断,但却再度触动凤凰裂序,苍狐霎时已至她身前,红色剑芒密不可数,像是一场无穷的烟火。
她一再忍让,但至此已被激发斗志,一招“动溶无疆“,掌力如巨浪滔天般打出,两人互换一招,不相上下,东采奇手指一点,地上被斩断的蛇头交相冲起,朝苍狐咬去。
苍狐一招魔音气壁,有如身在围墙后,将蛇头挡下,东采奇纤足一扫,血光直指苍狐额头。苍狐一让,再度令剑芒刺向东采奇。
双方各不相让,施展绝学互击,东采奇使血肉纵控念,气力惊人,招式诡异。而苍狐纯使剑法,也是千变万化,灵动迅捷。东采奇纵然内力稍胜,数次将苍狐逼入绝境,但苍狐总能寻隙反击,反将东采奇刺伤。东采奇将自愈之术运用极致,一时吃亏,却也无关大局。
突然间,苍狐气势一变,剑法露出极大破绽,东采奇不能多想,一招“力贯金石”,两道指力点出,已穷竭毕生之能。苍狐吐出气壁,却被指力破开,“啊”地一声,咽喉鲜血狂涌。
他出血极多,于血肉纵控念而言,东采奇优势极大,几可操纵他生死。东采奇正要施法害他,但蓦然有些犹豫:“我不能杀他,吴奇的恩情...徘徊的诅咒,我不能因此沉沦。”
正是这片刻迟疑,苍狐于生死之际,领悟了死剑。他一剑刺出,宛如阎王挥动兵刃,令万物堕入轮回,将世间之阳拖入阴司,快如黑电,诡似幽冥,使生命归于浑浊。
东采奇被剑意所慑,躲避不及,更根本无躲闪的念头,扑哧一声,胸口中剑,那剑中死气灌入她体内,东采奇低哼一声,身子化作血水,脱离剑尖,又在远处聚集。
苍狐哈哈大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他道:“我...故意赌你...迟疑,才能临死领悟死剑。”
东采奇受伤远比苍狐为重,那死气在体内蔓延,摧毁她生命之力,血肉纵控念效用骤减,她引以为傲的功夫逐渐失效,她吐出血,却是象征死亡的黑色。
苍狐吸一口气,举剑向她刺来,但此时此刻,空中巨翼声响,鸟鸣扰乱层云,传遍千里,苍狐惨声道:“异兽之眼!”
那魔物落在东采奇身前,大眼枭伸出尖嘴,将东采奇衔起,稍稍一转,将她抛在远处,又转过身,面对苍狐。
苍狐脸色震怒,写满不甘与不平,他咬牙道:“你....你为何帮她?赢的人是我,只能是我!”一剑斩出,但大眼枭伸嘴啄出,苍狐无法破解,反而险些被洞穿,只能罢手逃开。
大眼枭说道:“我一直在帮她,指引她来到此。若不是她饶你在先,你会先她而死。”
东采奇身子发颤,道:“你..你说什么?一直以来,你都...认得我?”
大眼枭道:“某些时候,我陷入疯狂,不知面对何人,但自始至终,我知道徘徊之沙将临,我盼你进入徘徊之沙,尝试飞升。”
东采奇脑子乱作一团,大声咳嗽,黑血不断涌向唇边,她一身血气被死剑侵蚀,非但无益,反而毒害她身子。
死剑将阳变作阴,将生转为死,纵然苍狐火候不深,但杀死东采奇却已足够。苍狐见状,面露喜色,奔向远处,等候她毙命的时刻。
大眼枭道:“挺住,挺住,生与死,阴与阳,乃是一体两面,密不可分,你早已从死中重生,眼下该体悟由生至死了。”
东采奇身子抽搐,渐渐僵硬,感到自己步入生死之间,这情形远比当年蛇伯时更糟,更惨,只因死亡已占据了她的身躯。
有个遥远的声音说道:“你身下的每一颗沙子,都是乾坤。世间每一个生灵,也皆有乾坤。你自己也是乾坤,是天地脉象的一部分,故而生死界限,本就模糊,融入脉象吧,让脉象引导你看破阴阳与生死,领悟天人合一。”
那无疑是临死前的幻觉,因为那声音来自一个刻骨铭心,却生死不明的人。
她心想:“师兄?”
东采奇觉得自己像是那莱昂西斯,死亡紧随着他,已然无可逃避,他不断失血,每一刻皆可能力竭而亡。
但他仍拼命的逃,从沙地里,从黑暗中,盲目的而疯狂的逃命,像蚯蚓、地鼠般存活。
冥冥之中,这莱昂西斯在指引她,“他”在指引着她,无论声音那是真是假,东采奇已不想死了。
那声音仍在说:“蚯蚓中有乾坤,地鼠中有乾坤,人体内更有乾坤。生与死、阴与阳、存与灭,在乾坤中达成平衡,明白这平衡之道,明白这存活之理。”
她心中默念:哪怕超越生死,我都要找到你。
遂道逐渐向上升,前方有空气,有光明,有活路,或许更有那声音的主人?
五十八 阑珊灯火幻梦醒
她苏醒时,仍觉得虚弱,见那大眼枭守着她,背影宏伟,在天地间乱舞的红沙中格外显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东采奇从它身后走出,苍狐瞪大双眼,神情凄厉,似恨不得将她与大眼枭碎尸万段。他喊道:“卑鄙无耻!与妖魔勾结成奸的妖女!我明明胜了,就算以智取胜,也算是我胜了!”
一旁有人现身,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似的,那人缓缓说道:“侄儿,够了,你根本不该来此。”
东采奇心想:“吴奇?他终于也...赶来了。”
他是否也受徘徊之沙感召,终于陷入这场杀戮中?
苍狐怒视盘蜒,大叫一声,长剑疾刺,正是一招“青仙斩魂”。盘蜒将黑蛇剑剑刃握住,倏然夺下,掌心已贴住苍狐额头,苍狐低吼起来,知道若不还手,必死无疑,心底涌出死中求生之意,掌中真气凝聚成火光剑芒。
盘蜒轻叹,内力一震,苍狐晕了过去。
东采奇已领悟天人合一之道,原本所练的血肉纵控念起了奇妙的变化,似乎天地万物,皆为血脉,阴阳五行,尽在心中。但饶是如此,她此时仍颇为疲乏,自知远不是这吴奇对手。
徘徊之沙催出着她,让她去面对这最后的大敌。
东采奇道:“城主,它....让我杀你。”
盘蜒道:“你意下如何?会当真杀我么?”
东采奇摇头道:“我不想杀你,可若你想动手,我怕....管不住自己。”
盘蜒脸上挂着微笑,但那微笑似是虚妄,有如面具,让人难以捉摸,他面对大眼枭,目光中泛着杀意。
他道:“我本是为此魔而来。”
大眼枭哼了一声,抖了抖羽毛,振翅欲飞,东采奇见识过二者神通,实不知双方孰高孰低,更不愿双方有所死伤,急道:“吴奇城主,我求你罢手吧。大眼枭它...它全是为了我。”
盘蜒大声道:“它杀我涉末城民,其余北妖百姓数万,至于中原凡人,更是死伤无数,那也是为了你么?”
东采奇道:“它那时并不清醒,你也说了,是你杀了暴虐之后,令它陷入疯狂。”
大眼枭道:“多说无益,动手吧。”飞上高空,吐出一道血光,霎时将盘蜒所占沙丘击溃,掀起烟尘,卷入茫茫红沙之中。
忽然间,盘蜒出现在大眼枭背后,凌空一掌,将大眼枭打的翻翻滚滚,双方于空中激战,招式有来有回,法术炫目乱心,蓦然光芒一闪,双方皆消失无影。
东采奇一阵晕眩,跪倒在地,此时,徘徊之沙逐渐下降,临近大地,荒漠隆隆震动,烟雾风沙如逃命的冤魂,不住往外涌去。
东采奇眼前一黑,被无尽的红沙掩埋,她奋力挥手,一点点推开沙子,但徒劳无功,那红沙非但吞噬了她的身躯,更侵蚀她的心神,令她一点点丧失理智,变得麻木僵硬。
偶然间,她手碰到一物,心中一动,忙将它捧在怀里,于是那红沙离她而去,像是退潮一样。她看手中那东西,正是莱昂西斯的沙血玉马。
她背后破开窟窿,从中取出太极烟铁、深伊头冠,三者摆在一块儿,微微震动,散发出令她清醒的光芒。
东采奇看清自己身在一处处暗红色的小室中,墙壁上布满人的血管,地面则是人皮铺成,血腥气扑鼻而来,更传来心脏跳动之声。
她心想:“我被徘徊之沙吞没了?那吴奇....摆脱了诅咒,还是被大眼枭杀死?苍狐被他带走,我成了最后的胜者?”
她会像那三老一般,永远被囚禁于异界?或是被徘徊之沙注入神力,就此死去?
骤然,她身躯剧痛,身子被无数血管刺穿,她大叫起来,想要挣脱,但却无用,刚练成的真气在此受了压抑,凶恶猛烈、冤屈恶煞般的鸿源之气涌入她经脉各处。
砰地一声,她皮肤碎裂,浓稠的血流出,她伤处麻木,但所有痛苦一股脑涌入胸口,她放声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身躯融化。
她还不够坚强,不够幸运,即使用那徘徊三老的法子,她独自一人也撑不过去。
道理很简单,也很残酷,成为阎王,或是丧命。东采奇自己清楚,纵然大眼枭对她寄予厚望,但它并非什么都知道,这飞升之事,终究太过渺茫。
她又试图想象那亡命的莱昂西斯,那卑微的蚯蚓、地鼠、蚂蚁、沙蛇,种种在沙漠中苟活的生命,但徘徊真气融入魂魄,她仍不断被融化,被毁灭。
此时,昏暗中走来一人,东采奇傻愣愣的看着他,想不通他为何会到这里。
吴奇灰头土脸,伤痕累累,模样着实糟糕,他见了东采奇,握住她无法动弹的小手,轻轻抚摸,神色温和。
东采奇想:“你...杀了大眼枭?眼下...又想来杀我?其实不用多此一举,我终究难逃一死。”
吴奇似能听见她心思,说道:“我听大眼枭说,千万年前,这儿并非沙漠,而是茂密广阔的丛林,异兽阎王是丛林间诞生的仙灵,而它则是异兽阎王的仆从。后来徘徊之沙来到这儿,炼化了异兽阎王,将他送入了聚魂山。大眼枭为了追随主人,前往聚魂山,先被黑雨造就为八魔,尔后又被暴虐阎王擒住折磨,才成了如今模样。”
东采奇又想:“它想我取代异兽阎王么?”
吴奇道:“旧的异兽阎王仍在,它清楚此节,但它眼下愿意追随的人是你。它心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异兽阎王只能有一位,它将你逼到这份上,会白白害死你。”
东采奇答不上话,痛的流泪,这并非她害怕死亡,而是想起未了的心愿,终于被悲伤压倒。
吴奇道:“其实这一切早有征兆,当年在蛇伯城,你经历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惨痛,又无争强好胜之心,按照常理,本该超脱限制,一举成为真仙才是,可你忘不了那人,命运和你开了个玩笑,令你走上弯路,血肉纵控念的功夫,不知不觉便到了头,于是变作这蛇人形态,这又近似神农天香经的天人合一了。”
东采奇寻思:“原来我体貌剧变,是因为练功出错么?”忽然浑身颤抖,又想:“他...他说的好像知道我在蛇伯城经历过什么。”
吴奇又道:“至于你这样貌,自有天意彰显,你崇拜蛇帝共工,却不渴望阎王的神通,你为爱痴狂,但并不因此而迷失本心。是上苍选你,令你成为新的阎王。那形貌,那大眼枭,那徘徊之沙,以至于我,皆是你的考验,也是你的强援。”
东采奇心中只想:“我成不了阎王,我知道自己正步入死亡。不知到了聚魂山,我能不能见到盘蜒师兄?他没准...已到了那儿?”
她以往最怕的就是这念头,她不能忍受盘蜒死去的可能,不能想象与他阴阳两隔,但如今她将死去,这又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吴奇叹道:“我前世的灵魂...曾经深爱...蛇帝共工,她临死之际,将她的残魄托付给了我。我一直留着它,贪图它的温暖与爱慕,但眼下是与她分离的时候了。”
东采奇心想:“他到底在说什么?他曾是蛇帝共工的爱人?”
盘蜒师兄也是蛇帝的崇拜者,如此说来,他们两人真越来越像了。
吴奇说道:“想当年,盘蜒曾在雪中对你说过:‘我也爱你极深,以往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做的遮遮掩掩,行径荒谬可笑。但我现在明白过来,我知道自己心意。我不愿你死,我要你过的欢欢喜喜,一切如愿。’这句话你还记得么?”
东采奇自然记得,那是师兄骗她的,但...这吴奇怎会知道!?
吴奇有道:“盘蜒还说:‘你抛不下一切,便追不上我。’他境界越来越高,你本该离他越来越远,但没想到你真抛下一切时,离他又近的很了。”
东采奇张大嘴,心中有火在燃烧,她想道:“你....你怎会知道师兄对我说了什么?这件事...”
你还不明白么?傻瓜,傻瓜,他一直在提醒你,保护你,照看你,讨好你,说着调皮的、似真似假的话,他一直就在你身边,你最大的梦想早就实现,可你为何直至此刻才想的明白?
盘蜒慢慢走近她,每靠近一些,脸型渐变,直至还复成原来的样貌。
东采奇笑了起来,泪眼朦胧,徘徊之沙带来的痛苦再大,也不及她此刻欣喜的万一。
她终于找到他了,便是死也无憾....
不,她不想死,这当口不能死!你这白痴,你这疯子,你的心上人就在眼前啊,你怎能就此死去?
盘蜒道:“师妹,我撒谎成性,对你说了许多言不由衷的话。但我这人就是这样,若我见证了天机,总忍不住去推动它,实现它,故而我不能与你相认,不能坏了你的机缘。我并非想借你的身躯,令蛇儿复生,而是真正盼你成为蛇帝阎王,成为不死不灭,心想事成的神魔。”
东采奇终于开口说道:“师兄,为了你的爱,我.....宁愿成为她。”
盘蜒道:“你就是你,她就是她,蛇儿已不会回来,但我却不容你逝去。”
她道:“你会爱新的蛇帝么?”
盘蜒笑道:“我身为吴奇,对你说过的一切,虽然面貌身份是假,但心愿却再真实不过。”
东采奇毫不费力的便想起他与自己的赌约。
他曾说:“若我能胜,我只要姑娘的身子。我会好好待你,令你飘飘欲仙,升入天堂,从此有享不尽的好处。”
他在预示今天的事,他早想令我超脱飞升,远离凡尘。
东采奇抬起头,微笑的面对盘蜒,盘蜒紧紧拥着她,吻上她柔软的嘴唇。
蛇帝缺失的魄进入她脑中,她再无遗憾,再无犹豫,再无痛苦,再无烦恼。
盘蜒吐出蜃龙的火焰,灼烧她的身子,这龙的火曾接引阎王,前往聚魂山中,这是盘蜒的使命,这是盘蜒的旧债。
火焰熔炼了她的经脉,固化徘徊的真气,在红沙与烈焰之中,新的蛇帝浴火重生。
随后,异象消失,万里晴空,那徘徊之沙成了遥远而不真切的噩梦。
盘蜒怀抱着纯洁的、初生的少女,跪在万里黄沙之间。
她仍有以往蛇伯城最初青涩女孩的容颜。
但她已是阎王。
五十九 古来征战几人还
盘蜒抬起头,大眼枭飞落下来,双目紧盯着盘蜒与东采奇,它道:“原来是你。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盘蜒道:“许久不见,物是人非,阁下已面目迥异,我本也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大眼枭朝盘蜒眨眼,俯下脑袋,细看东采奇。她仍昏迷不醒,但它能分辨得出这聚魂山的主宰之一。
它瞧着瞧着,眼中迸发出喜悦的光彩,低声说道:“她果然未令我失望。”
盘蜒道:“她此刻已是蛇帝共工,聚魂山中的冤魂已等她数千年,你替我照看好她,好么?”
大眼枭叹道:“她找你许久,你真忍心就此与她分别?”
盘蜒笑道:“她尘缘已了,心愿得偿,已不会为此执着。”
大眼枭说道:“我本也一直在找异兽阎王,但过了许久,经历许多波折,他已非昔日我的主人。我一直所追寻的,不过是过往的幻影,一场不真切的迷障罢了。”
盘蜒心想:“采奇她或许也是如此,只盼她对我的爱,经历龙火淬炼,也已淡如云烟。”
但也可能她像斗神、蛇儿一般,一旦想起,永远也不忘怀?
那也随她吧。
大眼枭又道:“采奇本是我爱徒,她因我而来,经历劫难,成为阎王,从今以后,便是我遵奉之主,永生永世,我绝不背弃。”
盘蜒道:“趁她尚未醒来,带她去聚魂山。二十年后,她会想起凡间的事,即使她在聚魂山中有无上法力,你告诉她莫太过心软,她不再是凡人了。”
大眼枭将东采奇用羽毛裹住,藏在背上,张开翅膀,道:“多谢成全。”顿了顿,又低声道:“小心异兽阎王。”
盘蜒奇道:“为何要小心?”
大眼枭道:“他以往曾是守护林地的山神,擅长狩猎,我瞧见你,总觉得不安。”
盘蜒淡然一笑,道:“哪有此事?”
骤然间,一道水柱贯穿天地,那是聚魂山来接引新阎王归位。大眼枭腾空而起,顺着水柱,倏然已离开凡世而去。
盘蜒静坐片刻,追忆与东采奇重新相认这短短片刻,虽不过刹那,但却令盘蜒深感欣慰。
但他不愿多想,以免为之沉迷,偏离了自己的道,那道的终点渐渐上升,位于至高之处,归于空无境界,须得孤独无为,方能到达。
盘蜒垂下脑袋,泯去这念头,再去看苍狐,他受伤颇重,但正快速复原,这体质已非比寻常,好似万鬼万仙的首脑一般。
他不知在何处已渡过了泉水试炼。
沙地间的尸首已被黄沙掩埋了大半,人死之后,在世上留下的踪迹,大抵皆是如此,这天道很是无情,对谁都公平的很,哪怕是千古留名的伟人,死了便是死了。
故而天神、真仙、阎王、神兽、万鬼、万仙,种种长生不死,万古长存之流,又岂是顺应天道的?
苍狐微弱的喊了一声,张开眼,茫然环视,盘蜒回复吴奇面貌,见苍狐眼中闪着紫烟,心头巨震:“他也成了贪魂蚺?这黑蛇剑竟有这般效用?”
苍狐坐了起来,疲倦的说道:“师....师父,我....我...”那受诅咒时的情景慢慢重现,他抿嘴苦笑,神色无奈而愧疚。
盘蜒道:“都结束了,徘徊之沙、异兽之眼、蛇帝共工都一齐消失,咱们此行虽然凶险,但终究还算圆满。”
苍狐见盘蜒眼中也有紫光,目光困惑,却又有惊醒之意,似在说:“你果然也与我一般。”
盘蜒点了点头,道:“成了这贪魂蚺这也不打紧,只需压抑食欲,与常人并无不同。”
苍狐仍记得缚秀銮那炼魂对自己说的话,他与这女子不过偶然结缘,并非此生不渝的深爱,但她魂魄为苍狐所吞,才真正可谓刻骨铭心,至今仍令苍狐浑浑噩噩,暗生凄凉。
盘蜒将他扶起,道:“你怎会练成这等功夫?”
苍狐摇头道:“一言难尽,我是被郭玄奥逼迫练剑,青斩...义弟...啊,不好,义弟他们在哪儿?”
盘蜒心想:“原来你与青斩结义了?”
此时,西面一沙丘上有四人奔来,盘蜒见其中一俊俏公子正是青斩,另三人则是怪模怪样的老者。苍狐一瞧,这才想起,道:“我见徘徊之沙靠近,怕他们被卷进去,让他们躲得远远的。”
青斩也见到盘蜒,微一犹豫,但毕竟面露喜色,朝他深深作揖,道:“城主,义兄,你们没事就好。”那三个鬼官也向盘蜒行大礼,自报家门,重述愿意投靠之意。
盘蜒笑道:“原来是昔日同门,那自然欢迎之至了。”简略说了徘徊之沙争斗之事,但隐瞒最后结局,苍狐、青斩等也不敢多问。
盘蜒领众人来到杭金大汗国都,此时数大帐王已攻破城门,掌控全局,那大王子的脑袋被人割下,连同守城将士一起,被高高挂在城头。苍狐问道:“叔叔,这是怎么回事?”
盘蜒又说了这九大帐王与杭金大汗的变故,苍狐与踏由交锋多年,倒是头一回听说这大漠深处竟另有幕后首脑,不由感慨万千,道:“瞧这模样,这群青族蛮子元气大伤,一时也难成气候了。”
盘蜒摇头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咧咧的走入城门,有士兵凶巴巴的喝问道:“哪里来的奸细,来人,给我拿下了!”
盘蜒袖袍一拂,十多人被一阵大风卷上了天,如抛绣球、放风筝一般,却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众人大骇,如临大敌。盘蜒道:“去对杭金大汗说,是涉末城吴奇来了。”说罢自顾自向前走去。
走了不久,有大群兵马风一般迎出,青斩扶着苍狐,拔出剑来,三个鬼官也各自戒备,盘蜒道:“不用紧张,我是来收谢礼来着。”
马车上一少年王子喊道:“吴奇城主,大恩大德,父亲与我没齿难忘。快快随我入宫吧。”原来他与那徘徊三老相斗取胜之事早已传开,那三老神通广大,令千军万马也吃尽苦头,众人纵未见这场打斗究竟如何,但二老倒毙,一老失踪,宫殿损毁,这战果可谓辉煌至极,令人闻而生畏,萨蒙王子更将他奉若神明一般。
盘蜒笑道:“殿下,那些大帐王没为难你么?”
萨蒙王子道:“没有,没有,他们听说是你救了我,哪敢再有异心?蛇帝阎王在哪儿?”
盘蜒道:“她深入徘徊之沙,已不知去向了。”
来到皇宫,走入另一大殿,杭金大汗颤巍巍的从龙椅上站起相迎,盘蜒见他病怏怏的情形,心想:“这老头只怕活不了多久,听说他其余诸子相助大王子,已全数被他囚禁,看来这皇位终脱不出这萨蒙王子之手。”
盘蜒指了指苍狐,道:“这位是我徒儿苍狐,你们想必也有所耳闻。那莱昂西斯正是死于他的剑下。”
杭金大汗又惊又喜,道:“原来是苍狐将军,果然剑法通神,我汗国上下,皆欠你师徒大恩。”
盘蜒道:“郭玄奥人呢?”青斩脸色一变,道:“师父他也曾在这儿?”
杭金大汗叹道:“忙乱之际,那老贼疯病又发,杀了数百人,随后跑远了。”
盘蜒见青斩着实关切,道:“你师父练功走火,患上疯病,只怕一辈子想不起自己是谁。但经历这场浩劫,他能保住性命,已然极为难得。”青斩虽险些被郭玄奥所杀,但念及师恩,依旧伤感怜惜,泪水簌簌而下。
杭金大汗笑道:“城主之恩,我等该如何报答?我有一位美丽高雅的女儿,宰相大博拉的女儿更是远近闻名的绝色美女,你若答应与我结盟,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盘蜒低声问道:“徒儿,你可还想讨个青族老婆?”
苍狐念及死去的万莲,意志消沉,道:“师父,徒儿不愿。”
盘蜒心想:“这青蛮之地,矿藏虽丰,但气候严酷,水草稀少,离涉末又远,暂时无益,且这群蛮子全无信诺可言,若与之结盟,唯有受苦受累。”于是摇头道:“在下本是为异兽之眼而来,如今事毕,应当离去,大汗父子保重。”
那杭金大汗心中不快,但哪里敢显露出来?于是送了厚礼,千恩万谢的将盘蜒等送走。
盘蜒又来到遗落民大帐前,皮特古尔见了苍狐归来,与盘蜒和睦如初,他本是道儿心腹,对苍狐甚有敌意,不由得暗暗发愁,但仍笑道:“苍狐将军,你总算平安无事。”
苍狐笑道:“皮特古尔将军此次见机准确,应对灵便,帮了师父大忙,我深感钦佩,正要向将军多多讨教。”
皮特古尔本也有心向盘蜒讨功,只不知该如何开口,此刻得苍狐当众提及,可知盘蜒也有此心,心中一喜,笑得合不拢嘴。
穿过涉末营帐,来到遗落民镇中,盘蜒向众人说了东采奇于徘徊之沙失踪之事,众人感念东采奇恩德,无不感伤,痛哭流涕,数万人情真意切,哀声远扬。
盘蜒自也感动:“采奇她造福众生,功德无限,古往今来,不少阎王被尊为神灵,但谁又能真如她这般崇高慈悲?”
他随后提议众人随他迁离此处,到乘黄山脉中定居。至高先知早已与众元老详细商讨过,此举虽违背祖训,颇有离经叛道之嫌,但他们近年来遭遇无数危险,也知这是他们唯一生机。
于是整顿数日,近十万人拔营出发,离了大漠,行往关内涉末方向。
六十 前线得意家起火
这返回路上,并非一帆风顺,反而又遭遇恶劣境况,常常在晴天时,忽然风云突变,降下一场大风雪,数十里地一片冰霜,令大军步履维艰,苦不堪言,难以继续前行,更有数次险些被黑蛇巨人吞吃。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好在苍狐的杀生尸海剑已今非昔比,用以探查地势,寻找安居之所,甚是准确方便,这才屡屡化险为夷。
这奇异气象直至关内也并未好转,途经各处,百姓皆深深为此担忧,向苍狐诉苦,说起有时大热天的,一下子寒冬来临,黑蛇巨人出没,村庄受害,牲口惨死,数不胜数,连驱蛇香也驱逐不得,与之相比,魔猎危害倒显得颇为轻微了。
苍狐深感不平,若遇上黑蛇巨人为害,必与青斩联手对付,盘蜒暗中相助,往往使得两人得胜而还,军民尽皆惊喜,对两人愈发钦佩。盘蜒已决意将涉末城交给苍狐,见他威望功劳,与日俱增,心中自也得意。
又行了数月,终于回到涉末城,城中文武百官一齐出城相迎,百姓夹道,为凯旋的将士欢呼。盘蜒离去时不曾露面,归来后依旧扮作老兵,苍狐虽觉不妥,但也争不过盘蜒。
盘蜒暗中命人安置遗落民,回到宫中,摆宴庆贺胜利,众臣皆盛赞盘蜒英明,也盛赞苍狐武勇,苍狐心知自己能够生存,都是因盘蜒出手相救,想要明说,却被盘蜒用眼神制止。
盘蜒见吴洲、吴泽二子颇有些强颜欢笑的模样,秋风公主坐得远远的,与大半年前言语亲密的情形截然不同,暗觉奇怪,低声问道儿,道儿当即笑道:“今夜正要好好乐上一乐,何必为家务烦恼?”
盘蜒道:“他二人经过池水试炼了么?”
道儿说:“你离去之前,他二人刚刚成亲,我等了几个月,待他们媳妇儿怀上孩儿,才令他们入泉。你回来的刚好,不久就要抱孙子啦。”
盘蜒淡漠点头,道儿登时不满,道:“你难道不高兴么?”
盘蜒叹道:“夫人,我实话实说,武功练到我这般地步,七情六欲,已深为收敛。亲情于我也再难掀波澜。”
道儿恨恨道:“你少来这套!还不是因为那并非你亲孙儿,而是你义子的孩子?我将他们当亲生的,你却始终不喜欢。”
盘蜒摇头苦笑,道儿哼了一声,险些拂袖而去,总算忍住,见苍狐受众人追捧,越看越是气愤。
席间,廊宝与青斩攀谈,但青斩总是冷冰冰的,对他颇为疏远。廊宝几次拉青斩手掌,要与他说悄悄话,都被青斩推开,廊宝大失所望,只得闷头喝酒。青斩目光转动,却时不时的望向苍狐。苍狐与青斩对视,神色颇为友善。
待宴席已毕,宾客散尽,盘蜒前往乌云神塔,会见血寒、鸿海,询问离别时的情形,鸿海道:“甘马湖、望天镇等十二处偏地有兵变,已被济节压下。又有不少案子,我也已处置妥当,你可要一一过目?”
盘蜒道:“不必了,此节你比我在行。”又问血寒道:“那大鼎造的如何了?”
血寒道:“已然建成大半,再过一月当可完工,只是它愈发庞大,布下的迷阵怕再也遮它不住。”
盘蜒喜忧参半,问道:“那绿驱蛇香可足够?”
血寒叹一口气,道:“已经用的差不多了,须得你去多取些出来,可眠婆婆与我担心你身子....”
盘蜒笑道:“只要大鼎建成,什么代价都值得。这挖矿取香之事,就当经受修炼,又有何妨?”
血寒道:“这许多个月你不曾露面,我便推说你在深宫中修仙,可总不免人心惶惶。”说着说着,面泛红晕,苦笑连连。
盘蜒心想:“定是道儿又怀疑我与血寒归隐某处,逍遥寻欢去了,她能这般想,城中百姓岂能不流传谣言?好在如今道儿知道真相,疑心已消。”
鸿海又道:“盘蜒,这大鼎当真能如你所说那般有效么?”
盘蜒的脸似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满怀希望,说道:“自然有效,不然我为何费这多年心思?”
鸿海默然片刻,道:“若真到了那时,定会有极大的乱子。”
盘蜒道:“无论有没有这大鼎大阵,都会有天大的乱子,有这大鼎,我便能掌控全局。”
鸿海、血寒齐笑一声,放下心来,血寒道:“你这回来的路上,也知道遇上冰天雪地的天象了?”
盘蜒终于发愁,道:“这冬季与数万年前一样,是黑蛇祸患逐渐猛烈的征兆,或许再过百年,无数黑蛇将从长眠中醒来,再度毁灭万物。”
血寒道:“此事唯有你知道,说出去...只怕也无人可信。更何况....更何况我听到其余传言...”
盘蜒皱眉道:“什么传言?”
血寒眨眨眼,道:“像此等天灾,频频发作,各处蔓延,连一贯无魔猎、蛇灾的地方都遭了秧,比如大观国都城中,廊邪与国中高手一齐出阵,率大军围攻,才将那出现的黑蛇巨人杀死。唯独咱们涉末城这十万顷之地,半点不受波及。“
盘蜒急道:“那是咱们这儿绿驱蛇香所藏极多,扭转了脉象的缘故,难道他们竟以为...”
血寒轻叹道:“他们传言,是咱们涉末城偷偷施展邪法,祸害诸国,自己反而得利。那廊邪已数次派高手潜入,想要刺探虚实,有几回临近乌云神塔,都被我赶走了。”
盘蜒心想:“这是他们并无真凭实据,可若越传越凶,只怕连咱们的盟国也会生疑。”
世人一贯如此,若自己受难,便见不得别人的好,非要将那未受害者整治的比自己更惨,方才心中好受。
盘蜒心下不安,但在那大鼎完工之前,他实无法分心。
鸿海蓦然又道:“我还有一事,还是告诉你好了。不然今后数月里,你忙的不可开交,无法处置。”
盘蜒见他郑重,问道:“还有什么?”
鸿海道:“三个月前,那场甘马湖武人反叛之事,全是由吴洲引起。”
盘蜒吃了一惊,道:“怎会是他引起?”
鸿海道:“此事我已查访清楚,起因如此:那吴洲瞒着妻子,与一情妇同去甘马湖游玩。他为讨好那情妇,命人将整座湖畔全数封住,不让外人入内,只由他一人与情妇纵情游览。为此,他调度官府大军,驱赶百姓,有不服者,便用刑打的半死。”
盘蜒知道鸿海绝不会说错,心头火起,沉声道:“这小子不过是道儿的义子,竟如此嚣张跋扈?”
鸿海道:“他既是道儿义子,也是你的义子,你当众认他,旁人自也认他。”
盘蜒一时语塞,又道:“后来呢?”
鸿海道:“事已至此,不过引起民怨,若此人见好就收,倒也罢了。偏偏这甘马湖的正中,有一天仙水榭,这水榭是湖内萧家大少爷的居所。”
盘蜒知道这萧家是湖内赫赫有名的宗族,家中世代修炼,不乏高手,昔日万鬼许多成名人物,皆是这萧家出生。盘蜒为拉拢这宗族,委实费心不少。
鸿海又道:“吴洲不知天高地厚,与那情妇瞧上这水榭,那情妇不过称赞一句:‘这水中阁楼好美,若咱们在此住上几夜,才是真正神仙般的日子。’吴洲便当即夸口道:‘那我便将这水榭送给你。’”
盘蜒道:“你这话从何处听来?”
鸿海道:“是从吴洲身边亲兵处逼问而得。”
盘蜒又道:“那亲兵不知那情妇是什么人么?”
鸿海道:“我审问时,那亲兵被喂食了极诡异的毒药,其余都可吐露,唯独那女子的名字,他稍一提及,便立即死了。”
盘蜒冷笑一声,暗想:“这欲盖弥彰的狡诈手段,除了那人,更有谁会?但如此便无真凭实据了。”
鸿海点了点头,续道:“吴洲于是命船驶进那水榭,可那萧家大公子萧林渊也非易与之辈,他妻子临产,不愿生人打扰,不管吴洲是谁,喝令他退去,双方言语争执,加上那情妇在旁推波助澜,终于大打出手。萧林渊寡不敌众,被吴洲率众高手活生生打死。”
盘蜒惊道:“那萧林渊武功极高,已踏入鬼官境界,我亲自见他通过试炼,吴洲不过第一层弟子,便一千个吴洲,也不是他的对手。”
鸿海道:“那时打斗情形,在场之人皆说不清楚,只知众人一拥而上,片刻后,萧林渊便倒地身亡。萧家少奶奶立时开启机关,将水榭毁去,她自己则乘船逃离,连夜逃回萧府本家。
吴洲尚不知闯下大祸,不顾情妇相劝,在湖中另找一处小岛歇息。不久,萧家众高手找上门来,双方一场恶战,吴洲死了几个心腹,萧家更有几个宗亲战死。吴洲这才狼狈逃窜,连夜离了甘马湖。
萧府在甘马湖周围方圆数百里地根基深厚,关联盘根错节,于是烧了官府,举兵造反,声势不小。我命济节领兵去讨,不久前方才平叛。”
盘蜒凝视鸿海,微微气恼,道:“你为何不将吴洲交出去,任由萧府发落?”
鸿海道:“他毕竟是你义子,涉及城主之尊,道儿将他藏得不知去向,况且当时不知来龙去脉,你又不在,加上叛党嚣张,唯有先打服了再说。”
盘蜒自也知道鸿海难处,闭目片刻,道:“是我疏忽了,之后呢?”
鸿海道:“平叛之后,我才有空审问出前因后果来,如今萧家老小皆在牢中,等候你发落。”
六十一 父慈子孝当圆满
盘蜒走过宽敞走道,扫视间间狭小牢房,借闪烁的火光,看牢房里的囚徒,有人神色不安,有人义愤填膺,有人漠然而坐,有人则发疯般的傻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苍狐问狱卒道:“这儿都是萧家的人么?”
狱卒道:“启禀城主、将军,战俘都在这儿了。”
盘蜒道:“萧家乃湖内大族,也算的北妖武术一大宗派,其本宗声势之盛,不逊于昔日泰家。眼下被俘者,不过其中一支派罢了。”
苍狐叹道:“萧大公子曾与我在酒楼共饮,甚是意气相投,想不到....”说着连连摇头。
牢房中一老者睁开眼,喝道:“你是苍狐?你是吴奇?”
盘蜒、苍狐皆向他躬身行礼,盘蜒道:“萧老爷子,我俩来探望你了。”
这老者正是萧家此支之长萧思南,他举家起义造反,被济节击败,关押于此。他哼了一声,道:“我全家老小,多半死在涉末城手上,你假仁假义,骗的了谁?何必多此一举?”
盘蜒道:“我义子罪过极大,此节我向老爷子告罪,然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你受了冤屈,也不该兴兵作乱。”
萧思南怒到极处,反而大笑道:“狗屁的国法家规!吴洲这小狗贼欺上门来,你那婆娘也不还咱们公道,萧某的宝贝儿子难道就白死了?”
苍狐朝每个牢房中望去,见众人有些目光惊怒,仇怨难消,有些则担惊受怕,担心这老者激怒盘蜒,众人今夜便要砍头。
他心想:“即便杀了吴洲,他们也决计不会罢休了。况且...吴奇也决不会杀自己义子。”
左侧一牢房中有一瘦弱的中年汉子,乃是萧思南二子,他大声道:“苍狐兄弟,苍狐兄弟,是我,是萧逵啊,前几年我萧家请你喝酒,我俩喝过好几杯,你还记得么?”
苍狐叹一口气,道:“萧逵兄,我自然记得你,然则你我交情纵好,我却帮不了你。”
萧思南喝道:“吴奇,你到底要怎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老夫去了聚魂山后,自有人替咱们报仇。”
盘蜒笑了笑,说道:“老兄,我若放了你,你会如何行事?”
萧思南愣了愣,大喊:“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先杀了吴洲,再与你拼了这条老命!”他心知盘蜒绝不会放任,此刻不过是猫捉老鼠,欲擒故纵的把戏,故而说出此言,脸上说不出的畅快,似已在想象复仇后的无上喜悦。
此刻,后方铁门打开,走入十来个狱卒,低着头朝此靠近,行迹甚是可疑。苍狐朝盘蜒看了一眼,见他无动于衷,遂挡在他身前,笑道:“这牢笼中血腥气味儿好重,诸位一来,更似屠宰场一般。”
领头的狱卒抬起头来,掀开官帽,此人披头散发,约莫四十岁年纪,一张脸颇有英气,他大笑一声,道:“苍狐、吴奇,果然好眼力!”说罢陡然一掌拍出,他身后五人也立即出手,拳风指力,夹杂在一块儿打来。
苍狐手一扬,真气如壁,砰地一声,那领头狱卒掌力蓦然炸开,绕开魔音气壁,击中铁栏,又是几声脆响,竟将牢门一齐震断。此人掌力神妙浑厚,锐利沉重,变化无方,当真妙不可言。
萧思南看清那人面孔,惊异至极,喊道:“慎儿!”原来这劫狱之人,正是萧家号称百年间天赋最高,却又失踪多年的小儿子萧慎。当年他离经叛道,不愿与其兄长争夺家业,又恋上一贫家女子,于是与其父决裂出走,已数十年毫无消息,想不到如今竟来相救。
萧慎又笑了起来,不断向苍狐发掌,有如惊涛骇浪,久而逾强,烟尘弥漫,灰土飞扬。同伴抢上,出掌一推,终于将狱门推开,将萧思南等全救了出来。
萧思南见相救者中有几人似曾相识,稍稍一想,喜道:“是本家的人?”
萧慎道:“爹爹,少问几句吧!”众人又喜又怕,又慌又急,忙不迭朝外冲去。萧慎待众人退走,双手虚握,如舞战斧般转了一圈,霎时十道凌厉真气盘旋飞舞,在走道中弹来弹去,阻隔苍狐、盘蜒。他身子朝后一滑,扬长而去。
冲至院中,劫狱的、逃狱的全聚在一块儿,萧慎指了指东面,道:“那儿有人接应!”一马当先,杀了出去,他身边各个儿都是硬手,有五人功夫可比鬼官,事发突然,狱中守卫又如何抵挡得住?
逃离这大狱后,有马车接应,再度在小道山路中狂奔一阵,来到林间,抵达一处小屋,数个铁匠走出,凿开囚犯镣铐,替众人换上干净衣物。
萧思南又惊又喜,如在梦中,萧慎向他跪倒,忽然哭道:“爹爹,孩儿不孝,数十年不曾拜你,如今又来得迟了,未能救得了哥哥,实是混账至极!”
他这一说,萧思南等也激动万分,老泪纵横,萧思南泣道:“好孩子,好孩子,今夜多亏了你,爹爹我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些年...你到底在哪儿?”
屋中走出一人,脸色苍白,消瘦文雅,书生打扮,他道:“萧慎兄去了萧家本宗,通过试炼,习得萧家正宗绝学。”
萧思南奇道:“本家...本家...已与咱们断绝多年...恩公又是何人?”
那人笑道:“在下不过一掮客,牵线搭桥罢了。”
萧慎道:“正是这位元息公子替孩儿布置周详,孩儿方能将各位救出来。”
萧思南惭愧说道:“老儿孤陋寡闻,以往从未听说公子名头,公子真乃藏龙卧虎。”
元息公子哈哈一笑,忽然脸色一变,取一根黑色法杖一转,身子隐没,不知去向。
众人愕然,不知他为何突然离开,萧慎眨眨眼,骤然出掌,掌风尖啸如笛,身边那人将掌风躲开,依旧气定神闲的站着。
萧思南见到来人,不禁大骇,喊道:“苍狐!”
萧慎又抬眼仰视,见树上又已站着一人,正是涉末城城主吴奇追来。
苍狐道:“刚刚仍有一人,但一转眼便已不见,那人是谁?”
萧慎冷笑道:“你死到临头,何必多此一问?”
苍狐也不动怒,自顾自思索,却听盘蜒说道:“那人使得是幻灵真气,且甚是高明,若不是泰家余孽,就是狮心国泰远栖。”
众人恍然大悟,心想:“难怪他自称元息公子,原来是那位大人物。”
苍狐道:“叔叔,可要我去捉拿此人?”
盘蜒叹道:“来不及了,太乙乃逃遁之法,他小心得很,临走时布下层层疑阵,追之徒劳无益。”
萧慎对所带五大高手说道:“你们五人,对付吴奇,我杀了这苍狐后来帮你们。”
苍狐无奈而笑,道:“诸位去找叔叔,那是自讨苦吃了,不如一齐由我对付如何?”
萧慎武功绝顶,掌法凌厉,已深得萧家武学真传,单以功夫而论,纵稍不及济节、楚小陵等鬼首,却也相差仿佛,而苍狐归来之后,不曾显露武艺,世人皆只道他不过是大鬼官境界,故而萧慎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长啸一声,一掌遥击过去,苍狐拔剑在手,将那掌力消了。萧慎见他出手时轻而易举,心中一凛:“此人功夫比传闻更强,决不能掉以轻心。”当即双掌张开,一齐发力,使一招萧家掌法的“秋风画扇”,掌力广罩敌人。
苍狐出剑试探,只觉他这掌法委实奇特,每一招非但刚猛强悍,且留有极巧的后招,忽然之间变得千奇百怪,叫人难以防范。苍狐甚是惊喜,也用巧劲周旋,无论敌人掌法如何变化,他总能在顷刻间想出破解之道。
萧慎性子张狂,易于沉迷,一旦为某事吸引,便犹如着魔一般万事不顾,如今自己频频出招,却被这剑客以匪夷所思的手法化去,他非但不怒不惊,反而大感好奇,只想瞧瞧此人能应付到那般地步,于是全力施展,将萧家本宗掌法中最怪异、最诡谲的手段使出来,其中不少是只练过,未实战之术,此时一用,当真有效,不由畅快至极。
苍狐凝神以凤凰裂隙应对,诱他使出掌法全貌,也感到大开眼界,赞叹不已。若当真生死相搏,苍狐最多五十招便可取胜,但当下半让半挡,激发萧慎潜能,如此一来,纵不相让,只怕也非要到百招后方稳操胜券。
萧家掌法甚是繁复,但三百招之后,萧慎变数已穷,内力也已衰退,苍狐叹了口气,虚晃一剑,刺萧慎咽喉。萧慎还一招“冰河秋水”,变作阴寒掌力。苍狐不停,加急直刺,一声轻响,将那掌力剖开,萧慎急着想变招,但又被象鼻蛇身功制住,慢了半拍,长剑已抵住他要害处。
萧慎陡然清醒:“此人武功,远胜于我!萧慎啊萧慎,你名中有个慎字,却狂妄无知,真是死得其所了。”一咬牙,闭目待死。
苍狐还剑入鞘,退在一旁,萧慎睁开眼,再看他所带帮手,皆已被盘蜒击倒。他叹道:“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你只杀我就好,其余人放了如何?”
苍狐道:“此事全听叔叔发落。”
盘蜒摇头道:“我曾说了,你当逐渐学起担当重则,有些事,慢慢的无需再由我过问。”说罢退在一旁。
苍狐心头一热,心想:“他当真要让位于我?还是试探我来着?”
萧思南心想:“我临死之际,与慎儿冰释前嫌,死而无憾,何必累他与各位本宗好汉因此而死?”于是急道:“萧某起兵造反,与他人无关,城主,念在我以往对涉末有些许功劳,我求你饶过慎儿他们。”
六十二 金玉之躯惹人怜
萧慎笑道:“爹爹,我一生闯荡世间,遭际丰富多彩,早就心满意足,岂会舍你们而生?”
苍狐心想:“他们一个个都是好汉子,若当真杀了,岂不可惜?”回头瞧盘蜒脸色,但他默不作声,似真欲令苍狐决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苍狐豁出去了,道:“诸位何必固执?如发誓向....向叔叔降服,永不背叛,我会劝叔叔赦免各位大罪。”
萧思南怒道:“少来这一套,血海深仇,岂能一笔勾销?”
苍狐指着萧慎道:“萧前辈,这位萧慎兄弟义气深重,智勇双全,乃是世间超逸绝伦的奇男子,今后前程似锦,你若一意孤行,执迷不悟,岂不连他也害死了?”
萧思南脸色剧变,顷刻间喉咙哽咽,颤声道:“我...慎儿他...”
萧慎断然道:“爹爹!你何须多想?我的命不比哥哥值钱,死了更不足惜,咱们萧家人有骨气,决不能向仇人低头!我死之后,本宗之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苍狐道:“你说的倒容易,你死之后,你老婆孩儿又会怎样?忠于你的属下又会怎样?你为一己尊严,难道不顾他们么?”
萧慎想起妻儿,目光低垂,但咬牙笑道:“你杀了我吧,我妻儿有人照顾,也自会有人替我报仇。”
苍狐扫视众人,见人人脸上已全无乞怜之意,便是先前出言求饶的萧逵,此刻也坚毅卓绝。他叹一口气,知道多劝无用。
盘蜒蓦然道:“若罪魁祸首伏诛,各位愿不愿降?”他先前已提过此事,但萧思南并未答允,此时却又再说了出来。
萧思南道:“我儿子侄儿、孙儿女儿,被涉末城士兵杀了大半,罪魁祸首可不止一人。”
盘蜒道:“此事皆由吴洲而起,其余将士不过保家卫国,何罪之有?老先生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味迁怒旁人吧。”
萧思南咬牙道:“那你呢?你教子无方,岂能无罪?”
盘蜒点头道:“好,我领罪,是在下之过。但事发之时,在下并不在此处。”
萧思南喊道:“我听说你迷上了修仙求道,连家国之事全都不管,无论有何罪责,都可推得一干二净。”
苍狐想替盘蜒辩解,但盘蜒向他摆手,苍狐唯有作罢。
盘蜒闭目片刻,道:“一年之后,我将从城主之位退下,由苍狐接任此职,我就此隐退,从此不再过问涉末城。诸位不愿跟从我,可愿意跟从苍狐?”
众人闻言,皆大惊失色,若他所言为真,等若皇帝引咎退位,乃是震动天下的大事,无论是否有悔过之情,这自罚可算得极为严厉了。
苍狐心想:“他当众说出这话,以他身份,绝不会不认。此事已无可反悔,他真将这权位交给我了?”心中又困惑,又茫然,又感激,又惊讶,连自己也说不清心情怎样。
盘蜒又道:“吴洲犯罪,当一命偿一命。其余死者,我当优厚补偿。若诸位答应,从今日起,诸位罪责全免,地位领地一如往昔。”
萧思南瞠目结舌,脑袋发涨,但他并非糊涂鲁莽的死脑筋、老顽固,听盘蜒提出条款如此优厚,直是难以相信。到这地步,盘蜒仁至义尽,他若再不退让,若传了出去,反会落得个不知好歹的臭名声。
他喊道:“城主,你....你真心如此提议?”
盘蜒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思南憋了半天,终于说道:“好,城主,多谢你了,你确是了不起的大英雄,老萧先前看走了眼,这下对你可心服口服。”
盘蜒道:“我听说你有两个孙女不久前养下两个孩儿,对么?她们眼下何在?”
萧思南心中一紧,道:“你为何又问这事?”
盘蜒指着苍狐,说道:“各位反叛之罪,总不能全无惩罚。你将那两个孩儿送到苍狐府上,由苍狐收养为义子义女。”
苍狐心知这两个婴儿当是人质,以防萧家再度叛乱,此举颇为常见,他妻子风鸣燕即将临产,若再得两个孩儿,视若己出,倒也算的圆满,于是道:“我必善待这两个孩儿,当做自己亲生的一样。”
萧家众人虽不信盘蜒,但对苍狐却极为信赖,萧思南道:“好,正如城主所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盘蜒点了点头,示意众人等候,萧家众人得了这意想不到的赦免,可终究仍有些放心不下,坐立不安。唯有萧慎双手负背,满不在乎的模样。
少时,鸿海出现在草地上,众人眼乱心惊,皆不知他如何到来。苍狐见到鸿海,微微惊讶,但自忖武功大进,已不惧这国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鸿海手中提着吴洲,扔在地上,这少年本在昏迷,但一摔之下,登时转醒。萧家众人见到仇人,目呲欲裂,一个个儿怒容满面。
吴洲看清情形,惨叫一声,忙不迭朝盘蜒跑去,喊道:“爹爹,爹爹,你这是要做什么?”
盘蜒道:“我问你,当天你去甘马湖游玩,与你一齐的女子,可是秋风公主么?”
吴洲略一犹豫,连声道:“是,是她。爹爹,我..这件事错了,娘已重重罚过了我,你为何带我来这儿?娘呢?娘知道么?”
盘蜒不答,依旧问道:“你先前为何不招出她来?”
吴洲忙道:“我答应她...替她保密,可面对爹爹,我绝不敢有所隐瞒。”
盘蜒又道:“你将当天杀萧大公子之事,一五一十的说出。”
吴洲连白如纸,呼吸急促,汗水淋漓,将当时乱象说了,他此刻为了自救,撇清关联,推说都是秋风公主的主意。
苍狐眉头越皱越紧,听出他话中破绽极大,依照萧家战俘口供,他那”情妇“当时倒颇懂事,反而劝阻吴洲,却也劝他不动。此人答允秋风公主之事,非但未能守诺,更诬陷清白之人,非但无情,更是无义。
吴洲丢了城主的脸,与之相比,他其余罪状皆已微不足道。
苍狐知道盘蜒决放不过这义子。
盘蜒柔声说道:“孩儿,到了这当口,你仍谎话连篇么?”
吴洲害怕至极,哭道:“爹,娘最疼我了,你若...伤我,娘非大发脾气不可。你...瞧在娘的面子上...”
盘蜒冷漠说道:“此事前后,颇多蹊跷,你并未亲自动手伤人,以你的本事,也决计杀不死萧大公子。你若有骨气,有担当,我会将此事替你兜住,无论你闯下多大的祸,我都会饶你一命。但你背信弃义,欺软怕硬,我却饶你不得。”
吴洲倒吸凉气,但只吸了半口,嗤地一声,脑袋已分了家,即便以苍狐的眼力,也没看清盘蜒的手法。
萧思南一把接住那脑袋,跪倒在地,放声大笑,萧家众人也随他发笑,但笑了几声,他却又哭了起来,于是众人同样大哭。萧慎缓缓点了点头,似赞叹盘蜒说到做到,却似有些惋惜此人死的太过痛快。
盘蜒道:“此事就这样吧,诸位已回复自由之身。鸿海兄,你监督他们离去。”
鸿海点了点头,盘蜒朝苍狐示意,两人身形一晃,蓦然无踪。萧家众人又逗留许久,直至将吴洲尸体挫骨扬灰,方才解恨。
....
苍狐随盘蜒在空中飞过,盘蜒一言不发,神色冷淡,苍狐分辨不出他心情如何。
他刚刚在外人面前,杀了自己的义子,他会为之难过么?苍狐以为多半不会,外头有些传言颇难听,说这义子实则并非义子,暗地里是城主夫人养的小白脸,或许盘蜒早就想杀他,却一直未找到借口。
苍狐思绪延伸,又想道:“若换做是我,听妻子有这般名声,无论真假,皆会气的发疯。纵然不立即杀了吴洲、吴泽,也必狠狠教训这两人,将他们远远逐走。但吴奇却一直容忍此事,听之任之。照此看来,他连自己妻子也不在乎么?”
他从盘蜒脸上见到一丝笑容,但那笑容转瞬消失,苍狐分不清是自己心境生幻,还是当真见到。
即便他武功练到此时这般地步,却依旧有真幻难辨的时候。
盘蜒开口道:“你要好好的看,好好的学,这城主所遭遇的事,比你往昔见闻要糟乱许多。世道之中,以人为灵,故而鲜有比人心更险恶的事,也鲜有比人心更有用的事。有些人本领低微,但擅长用人,便足以令人看重了。”
苍狐点头道:“擅长用人,便是最高明的本领,比之任何武学、任何法宝都厉害。”
盘蜒道:“这话倒也不假,武学、法宝,练到最高境界,终究不过是人罢了。纵然是真仙、阎王,也总是人,总有弱点。”
两人开始降落,来到一间灯火璀璨、金树玉花的大宅中,园中有一温泉,秋风公主正在池中洗浴,白烟之中,露出纤细精致的身子。
苍狐心想:“多少男儿一见这身躯,便再也挪不开目光,乖乖听她的话?单凭此节,她已是不容小觑的敌手。”
秋风公主哼着曲,转过身,一见两人,吓得“啊”一声尖叫起来,但辨别来人身份,拍拍胸口,露出微笑,又喊道:“不必来了,全都给我退下。”正赶来的高手转身离去。
秋风公主瞧瞧盘蜒,又瞧瞧苍狐,叹了口气,径直破水而出,盘蜒闭上眼,苍狐则打量着她,似欣赏风景一般。
只要敌人是男人,便不会此时杀她,苍狐深深明白其中道理,对此坚信不疑。
六十三 情真意切好虚伪
秋风公主从一块大石上拿起衣物,不久穿戴整齐,肌肤湿滑,躯体隐现,反更动人心魄,她微笑道:“城主、将军,怎地这时候来,也不通告一声,如此相见,我衣冠不整,岂非无礼么?”
苍狐不禁莞尔:“你这般出来见人,才是真正待客之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穿的厚厚实实,反不及此刻诚意。”
盘蜒简短说道:“你明知吴洲有妻有子,不久即将临产,为何诱他去那甘马湖,闯下这等大祸?”
秋风公主脸上变色,道:“这...这混账小子,怎地没半点担当?他说了替我保密的。”
盘蜒神色麻木,语气并无恨意,道:“公主以为,我当如何处置你?”
秋风秀眉紧蹙,轻咬嘴唇,昂首道:“我确...确与吴洲交好,但不曾与他同床共眠,更不曾将身子交给他。甘马湖一事,我也曾劝他收敛,但无奈他不听劝告,终酿成大祸。”
盘蜒道:“但此事终究因你而起,萧家公子何等武艺,怎会被吴洲随从所杀?”
秋风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苍狐替盘蜒答道:“素闻公主殿下法宝千万,妙用无穷,当时又用了什么手段,方才杀了萧家公子?”
秋风公主瑟瑟发抖,颤声道:“我没杀人,我身边的法宝,绝无一件能杀得了万鬼的鬼官。”
苍狐听她声音异常激愤,不似作伪,心想:“若她眼下模样也是装的,只怕能将死人说活了。”
盘蜒缓缓说道:“自从你来我城中暂住,在我两位义子之间折腾,可花了好大的力气。千里之堤,外不能摧,必先溃于内,公主手段心机,倒真令在下心寒了。”
秋风公主瞪着盘蜒,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是你那吴洲非缠着我,我外来是客,总不能得罪你家公子,进而得罪道儿姐姐吧。”
盘蜒奇道:“你说吴洲缠着你,那吴泽呢?”
秋风公主喊道:“我秋风对天发誓,跟吴泽更无半点瓜葛。吴泽规规矩矩的,与那吴洲大不相同。”
盘蜒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来,手一松,那纸飘入秋风公主手掌,秋风公主一瞧,胸口起伏,身上水滴频泛,不知是汗水还是池水。
苍狐知道那纸上所写,是秋风公主由金银国运来的千万珠宝厚礼,大半送给道儿与她近臣。其余所记,则为她招徕的许多北妖高手,纸上所述,乃是他丈人武先生查得。
盘蜒微笑道:“金银国富甲一方,积财百年,出手倒也阔绰,只不知殿下平白无故的大肆贿赂,招兵买马,到底有何企图?”
秋风公主几下将纸撕成碎片,抛入池中,热气扰动,她道:“我喜欢与道儿姐姐结交,道儿姐姐也认我这妹妹,咱们金银国国力不差,她与咱们结盟,我岂能不好好待她?而我在城中,也不能全无护卫。”
盘蜒语气变得颇为有礼,道:“我涉末城虽律法不严,但对这贿赂私贪之罪,倒也看的不轻。公主所为,涉及城中要人,更犯了大忌,有损我涉末城和睦,既如此,还请公主伏法认罪。”
苍狐心想:“城主夫人素来瞧我不顺眼,在城中拉帮结派,壮大势力,师父此刻剪除她羽翼,自是为我铺平道路了?但愿莫引起大乱子来。”
秋风公主愣愣瞧着盘蜒,眼中满是委屈心酸,突然间,她大声道:“吴奇,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所作一切是为了什么,你难道瞧不出来?”
盘蜒稍一愣,道:“公主还请直言。”
秋风公主伸手擦拭眼角,但泪水仍扑扑外流,她似是鼓足勇气,竭力摆脱羞涩一般,嚷道:“吴奇哥哥,我...我发自心底的崇拜你,喜欢你,我....我想嫁给你哪!若不是为此,我...我何必做到这般地步?”
苍狐微觉惊愕,露出微笑,瞧盘蜒脸色,他既不窘迫,也不惊讶,更无欢喜之情,苍狐叹一口气,又转向秋风公主。
秋风公主满脸娇羞,眼睛闪闪发亮,快语道:“我并非爱你的容貌,爱你的武功,爱你的权势,我这人...一生最敬拜、最喜爱的人,是那些学识渊博、通晓万事、心灵手巧的大学者。
我来到这儿之后,瞧见城中水利、灌溉、运送、学府、房屋、矿业、冶金、锻造,皆是架构精巧,完美无瑕。我因此吃惊,却又瞧得如痴如醉,若非亲眼所见,绝不信这在二十年间,此城能有如此规模,于我而言,便是仙境神庭,也远不及此处美妙。
我见着种种奇迹,忍不住便打听是如何建造,一问之下,人人都说是城主你亲力设计,一手所创的。我于金银国中,也曾有过这般设想,但我...我魄力学识,远不及你,成品亦有天壤之别。我又想起当年...当年你救我性命之事,更是不可救药的爱你、敬你。
我一心想嫁给你,却又不知该如何着手,唯有盼先...先讨好道儿姐姐,只要她真心喜欢我,在你面前美言几句,纵然你对我无情,没准也会点头,纳我为妾。
吴奇城主,我骗不了你,你也知道我实可算作金银国的女国主,我容貌尚可,天下闻名,不比道儿姐姐差了,金银国宝藏乃天下之最,奇珍异宝,更不计其数,你若娶了我,无论你有何心愿,多半能心想事成。你我携手,非但大观国不能抗衡,便是南方龙血天国,又能算得了什么?我才瞧不上什么吴洲、吴泽,从我到来的那一刻起,我眼中唯有你这...这无情的冤家。”
她神情羞喜交加、热忱急促的将心思坦白告知,脸上发热,娇躯发抖,所言所叹,当真荡气回肠,便是佛祖怕也难不心动。苍狐暗地里好笑:“如此一来,即便叔叔不爱女色,为顾全大局,也不该拒她心意。”
盘蜒冷笑一声,道:“念在你唠唠叨叨的长篇大论,着实辛苦,我暂且容你再住三天,三天之后,你与金银国的人,若在本城留下半点影子,莫怪我不留情面。”
秋风公主登时如被刺了一剑,丧魂落魄的跪在地上,泪水决堤,泣不成声,哭泣之时,她模模糊糊的喊道:“你好狠心,好混账,好没人情,我恨你,我偏偏不走,你若忍心,亲手杀我好了!”
盘蜒一拂袖,腾空而起,融入夜色,苍狐叹了口气,道:“殿下,此事终不能强求。”遂又追随盘蜒而去。
待两人走远,秋风公主止住哭声,目光霎时沉着如初,她抿唇想了想,快步走入密室,挽起长发,不久已穿上一身金银甲,趁夜离府外出。
.....
苍狐、盘蜒出了秋风府邸,盘蜒缓下脚步,在山间慢行,苍狐见他沉闷,笑道:“叔叔,这女子也算的一位大美人,金银国实力雄厚,若不接纳,可当真惋惜,你若要反悔,可得赶快了。”
盘蜒叹道:“这女子全是假话,并非真心。她瞧我表情,已知吴洲下场,于是当场演场好戏,盼我就此饶过了她。”
苍狐吃了一惊,回想秋风言行何等真实,不由得他不信,他无奈干笑几声,道:“她难道并不想嫁给你?”
盘蜒道:“或许她确有联姻之意,但什么‘崇拜爱慕’,全是狗屁不通的谎话,她打定心思,若我愿娶她,她欣然答允,若我不娶她,她至少能够保命。”
苍狐道:“既然娶她有无数益处,叔叔为何又不要她?”
盘蜒苦笑道:“纵有益处,此女生性难测,我若对她毫无防备,家国必乱,若防备过度,她站住道理,更可借题发挥。我终究要让位于你,这等引狼入室之举,于我这即将清修之人,弊远胜于利。”
苍狐一阵迷茫,欲言又止,盘蜒道:“你想说何事?”
苍狐颇为振奋,道:“叔叔,我定全力以赴,不会令你失望。”他感激盘蜒器重,本想自告奋勇,去将这危险之极的秋风公主杀了,以解盘蜒忧心,但他一生最重侠义,此刻生出这样的念头,不免惭愧万分。而他也知盘蜒绝非胡乱杀人之辈,自己更不能擅作主张。
盘蜒道:“眼下太晚,你回去吧,我还需去见道儿,告知吴洲之事。”
苍狐想起此事,心惊肉跳,吐吐舌头,道:“叔叔,师娘脾气厉害,这可当真头疼,你能应付得了么?可要我到场替你助阵,要挨打时,咱俩可轮流挨揍?”
盘蜒笑道:“没大没小,你当我是你么?怎会挨老婆打?”
苍狐哈哈一笑,向盘蜒道别,闪身走远。
盘蜒长叹一声,回到宫中,刚一走入长廊,瞧众宫女侍卫脸色,皆不安至极。他笑道:“怎么了?一个个哭丧着脸,可是嫌工钱少了?”
众人齐声道:“城主,绝无此事,夫人她...”
话说一半,远处脚步声大作,迈步者用力踏地,足见心中气恼至极。盘蜒向脚步声走去,见长廊末端,道儿红着眼眶,泪痕犹存,咬牙切齿,气势汹汹的走来,吴泽低着脑袋,颤颤巍巍的跟随在后。
盘蜒笑道:“夫人。”
道儿厉声尖叫道:“吴奇!你...你还我孩儿命来!你还我好好的孩儿!”说话时,指尖直指盘蜒鼻子,神色惊怒无比。
盘蜒不答,只朝吴泽笑道:“好孩儿,你娘为何发这么大脾气?”
吴泽大骇,哭出声来,跪倒在地,道:“爹爹,孩儿有罪,还请爹爹责罚。”
盘蜒将他扶起,柔声道:“那是吴洲的过错,我已查问清楚,你与他不同,是德行无亏的好孩子,何罪之有?”
六十四 梦里梦外皆是客
吴泽反更怕了些,脸色忽红忽白,只死死垂下脑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道儿骂道:“你放开他!你这杀人不眨眼的凶手,禽兽不如的混蛋!”接连数掌打在盘蜒背上,虽未动用真气,下手却颇重。
盘蜒一转身,已将她小手握住,道儿又大哭起来,盘蜒将她搂住,对吴泽道:“你随我来。”
吴泽不敢违背,一边跟随,一边身子抖动不停,自觉每一步都往鬼门关中走。盘蜒带他与道儿穿过栈桥,来到后山一座清雅小筑,关上门,才道:“刚刚人多不便,有些话在此说吧。”
道儿恨恨道:“你....你还有脸说,当真铁石心肠,你杀了吴洲,杀了我那孩儿...”
盘蜒大声道:“吴洲做了什么!你以为瞒得过我?萧家乃当世一大宗族,牵扯之广,足有数万。因他一人,伤及无数性命,我岂能饶他?”
道儿气势馁了,放低声音,说道:“你是城主,他是你义子,你非但不保他,反赦免萧家违逆之罪,你可是疯了么?”
盘蜒心想:“你消息倒知道得快。”道:“此事起因于洲儿,错不在萧家。我放萧家一条生路,方能站住道理,挽回名声;萧家宗族势力仍大,不容小觑,我此举为安抚各方,唯有如此处置。”
道儿急切道:“萧家心怀鬼胎,图谋不轨,岂能放虎归山?”
盘蜒道:“他们对我自有怨言,但我已许给苍狐城主之位,萧家对他一贯信服....”
道儿霎时眼冒金星,汗毛直竖,嚷道:“你...你说什么?你许给他城主之位?你怎能...如此草率?他武功尚不及济节、楚小陵,我也更胜他一筹,这....这杂毛混账...”她这一年多来最怕之事,便是苍狐登上高位,自己尊荣不再,今后处境堪忧,却想不到今夜丧子之余,噩耗接踵而来。
盘蜒道:“我心意已决,不容更改,以往你结党营私、招兵买马的举动,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皆放任不管,从今往后,若再让我得知你坏此大事,我非亲自动手收拾你那群喽不可!”
道儿一下子坐倒在地,神色凄苦,仿佛万念俱灰,吴泽不忍,忙将她扶住,只听道儿哇哇大哭,又喊道:“那苍狐定是用了蛊术,捉了你的魂,不然你为何对他这般看重?你一让位,我与吴泽必死无葬身之地!是了,是了,你连自己义子都杀得了,怎会顾及我这...我这糟糠之妻?”
盘蜒叹道:“苍狐气量非凡,经过这大半年磨练,武功更突飞猛进,我需隐世修仙,你与其余大臣要好好辅佐他,他也必恭敬如初。但你若仍不罢休,暗中作梗,可莫怨我顾全大局,出手严惩。”
道儿瞪视盘蜒,仿佛不认识他一般,过了许久,她怒道:“你定是听了外头闲言闲语,说我与...洲儿、泽儿....不清不楚,对么?你怎地如此肮脏龌龊,连这...这污言秽语都信?”
盘蜒将她抱起,在她额头上深深一吻,摇头道:“我若真信此言,便绝不会再见你一眼,更不容吴泽活着。吴洲罪大该死,但泽儿却绝无过错,我必好好器重他,将来委以重任,当为国之栋梁。”
道儿知此事已无可挽回,又哭了几声,渐渐平静,道:“那...那你需好好补偿洲儿之子,我..看那半生湖地是个好去处,不如将他封在那儿如何?”
盘蜒不由皱眉,寻思:“我刚警告你莫要争权夺利,你怎地又要封赏?吴洲孩儿尚未出生,那封地等若落在你手里。”
道儿见他不语,立时远离盘蜒,侧头落泪不语。盘蜒叹道:“好,我将那湖地封给泽儿,今后待吴洲孩儿长大,便由他转赠给那孩儿。”
吴泽正要跪谢,道儿喊道:“不,不,你将泽儿封在霞通城,令他做那边城主。洲儿是洲儿,泽儿是泽儿,于洲儿是补偿,于泽儿则是奖赏。”
吴泽见她得寸进尺,顿感胆寒,颤声道:“娘,孩儿愿侍奉爹娘,不敢谋求过剩。”
盘蜒素知这兄弟二人天赋不凡,一直有意栽培,只是吴洲轻浮,吴泽稳重,才有如今差异,道:“你今年十七岁,待你二十岁时,若练到万鬼第三层功夫,那霞通城便赏给你了。”
道儿这才转怒为喜,道:“还不谢谢爹爹?”
吴泽跪地磕头,连声道谢,但想起死去的吴洲,悲恸难以自已,流泪哽咽起来。盘蜒反而生出敬意:“这孩子真情流露,亲情为重,心肠着实不坏。”遂命吴泽退下。
道儿收拾妆容,整理心情,又变得殷勤体贴起来,与盘蜒相拥,叹道:“我听皮特古尔说,他在军中见到了你,与你在一块儿的,还有个不人不蛇的女妖怪,面貌依稀有些熟悉。”
盘蜒并不隐瞒,搂住她纤腰,惆怅问道:“你知道她是谁了?”
道儿动情答道:“是啊,皮特古尔向我详尽描述,我便猜出来了,那是我的采奇姐姐,是你的老相...相识,对么?她怎地变成那副模样?”
盘蜒道:“那是她练功有成的征兆,我....本该让她来见你,但她却婉言拒绝。”
道儿虽怀念东采奇,但却绝不愿再多一人,与她争夺丈夫,勉强笑道:“她若真随你回来,我非主动让位不可,她做大的,我做小的,省得我每次被你欺负,首当其冲的受气。”
盘蜒也微笑道:“我答应过你,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再说采奇她志向远大,绝不愿局限于此。”
道儿嗔道:“好哇,你是说我格局狭隘,比不上她么?你告诉她实情了么?她眼下人呢?”
盘蜒道:“她已知道我是盘蜒,但却仍去很远的地方了,很久很久,咱们都不会再见面。”
道儿这才放心下来,敌意尽消,由衷想念起东采奇的好。两人身子紧贴,道儿情动,亲吻盘蜒,盘蜒施展幻灵真气,令她坠入**梦境,将她放在床上,造出些声响,过了一个时辰,才走出小筑。
屋外站着十个道儿的侍女,皆身怀武艺,身姿挺拔,见到盘蜒,齐声问候。那领头的侍女叫王栏,相貌平平,但据传武功极高,是春林国赠给道儿的厚礼,道儿对她颇为倚仗。
盘蜒向王栏招手,道:“好好守着夫人,莫让任何人走近。”
王栏瞪眼看他,表情率直,道:“城主大人,夫人她没别的男人,你不可瞎猜疑她。”
其余侍女听她如此说话,魂飞魄散,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跪在地上,盘蜒啼笑皆非,掌心下压,真气上涌,将众人扶了起来,道:“我自然信得过她。”于是过桥远行。
....
次日,苍狐又随盘蜒熟悉政务,如今朝廷上下皆已获悉内幕,早朝上,皆对苍狐和颜悦色,加倍谦恭,他丈人武先生更是春光满面,笑呵呵的似年轻了好几岁。苍狐纵然谨慎清醒,却也不禁暗自惊讶:“若天天人人对你这般友善看重,真如**之药,令人成瘾难戒,久而久之,更绝缺不得这权位了。”
众臣呈上奏章,盘蜒处置极快,似对每件事的前因后果皆了如指掌,天文地理、人心民情,无不滚瓜烂熟,故而成竹于胸,皆有清晰主张。苍狐即便聪慧不凡,却对盘蜒才干惊叹不已,暗忖:“不知多年后,我熟悉了政事,能否企及叔叔韬略之五成?”
此时,济节上前,说道:“宗主,寄国叛军,如今势大,攻打坤山镇、朱仙镇、韩通镇,皆已沦陷,虽然仍颇偏远,但需早些处置了。”盘蜒身份特殊,俗世尊为涉末城主,道家则为万鬼宗主,济节是魔龙派鬼首,故而以宗主相称。
盘蜒皱眉道:“那临近楚小陵的明月城,楚小陵为何不派兵镇压?”
济节道:“此事很是可疑,那寄国叛军虽离楚小陵颇近,但双方从未交锋,似乎楚小陵放任叛军壮大。那坤山、朱仙、韩通诸镇,皆是城主委任的府尹,但楚小陵自己安排的人,却从未受叛军所害。”
盘蜒道:“叛军头目是怎样的人?军中高手数目多少?”
苍狐微觉惊讶:“先前各大臣所奏之事,叔叔无不了然于心,怎地对这叛军竟一无所知?这可太不寻常了。”
济节道:“据传是泰家的高手领头,那泰家擅长幻灵之术,兵法诡异,极难对付。”
盘蜒叹道:“难道泰家仍有余孽未消么?”
济节道:“泰家昔日与我万鬼结盟,金蝉宗主死后,其高手于万仙山中几乎死绝,剩余少数,如今才冒了出来。”
盘蜒又问道:“师出总得有名,他们缘何造反?咱们才远征西北而归,不可轻易动兵,能够劝降,最好不过。”
济节笑道:“那借口可笑得很,说宗主施展妖法,致使气候恶化,黑蛇巨人降临,殃及亿万,独涉末城幸免。”
群臣大笑起来,纷纷说道:“赤脚小儿,所言狗屁不通!”“正是,若非我城主功德无量,感动上苍,连阎王也敬畏城主大人,那黑蛇岂能不害涉末城?”“是了,他们自己倒霉,便嫉恨咱们过好日子,正是‘自己吃不饱,盼天闹饥荒。’”
苍狐见群臣满脸红光,自傲自大,神色既欢快雀跃,又鄙夷至极,似乎那叛军所言荒谬绝伦,不堪入耳。
恍惚间,他觉得连同自己在内,所有涉末城中之人,都活在美梦里头,而城外的人,则被噩梦纠缠着,挣扎着。
六十五 恩义是非何为本
盘蜒道:“若楚小陵对叛军束手无策,那此事非同小可;若楚小陵与叛军勾结,更是极大的噩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济节傲然道:“这楚小陵素来野心勃勃,宗主并非不知,我也早就想教训教训他了。”
盘蜒叹道:“楚小陵近年来武功突飞猛进,加上泰家人相助,委实颇为棘手...”
济节道:“城主可借我朱玄堂的高手一用,加上我魔龙派悍将,无论战场还是暗杀,我皆有极大胜算。”
苍狐知道那朱玄堂为盘蜒暗中收罗的好手,入堂者修为深湛,皆达鬼官阶层,且身怀异宝奇兵,虽极少出手,但从无落败的时候,前些时日,盘蜒已将朱玄堂暗号与集结藏身之处皆告知苍狐,也已引荐了其中要紧人物。
此时,他见遗落民中的笼梵走到场中,与济节并肩而立,用青族话道:“城主大人,我要替你立功,报答你的恩情。”
济节与笼梵并不相熟,但素来与鬼虎派不睦,瞧见这虎头人少年虽毛发蓬松,样貌温顺,但也不禁戒备。
盘蜒答道:“笼梵,你族人刚定居下来,你身为第一勇士,眼下绝不可离去。”
笼梵道:“元八爷爷与先知奶奶在,什么都不打紧。”
盘蜒摇了摇头,笼梵有些沮丧,但仍乖乖的退下了。
苍狐望着那朝气蓬勃、激情昂扬的笼梵,忽然想起自己当年逞勇好斗的模样,心生感慨:“若我真当上城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到战场,豁出性命的去与敌人拼杀?”这念头霎时变得强烈异常,又令他不禁忆起在大漠之中,与盘蜒望着星空饮酒的情形。
他鼻中仿佛闻到了大漠的气息,舌尖回味着刀子般的烈酒,大风卷着黄沙,夹杂血腥气味儿,马儿嘶鸣,将士欢笑,无穷无尽的沙海,生死成了酒后火前的笑谈。
苍狐涌出刚毅的自信来,他坚信如由他出手,无论敌人再强,他也绝不会败。那自信已非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而是饱受磨难、百折不挠而生出的自尊,他知道哪怕独身一人,深入龙潭虎穴,遭遇重大挫折,他都有法子逆转局面,重见光明。
这或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酣畅淋漓、自由自在的战争了。
苍狐背脊发凉,每一个毛孔都似被打开,旋即热血涌上心头,四肢充满力量,他大声道:“叔叔,侄儿请缨出战。”
众大臣霎时哑然无语,济节望向苍狐,道:“你要与我同去?”
苍狐道:“不,侄儿愿独自前往,无需其余鬼首大人相助。”
济节目光严厉,转过高大的身子,面对苍狐,道:“你再要军功也无用,宗主对你何等器重,你是城中的宝贝人物,岂能轻易犯险?”
苍狐朝盘蜒跪地磕头,道:“师父,还记得沙漠中喝的酒么?”
盘蜒笑了一声,道:“你要多少人马?”
苍狐道:“不用城中兵马,我到了明月城,与楚鬼首会面,见机行事即可。明月城亦有数万守军,若听号令,必然足够。”
若不听号令呢?那自然当找楚小陵算账了。
盘蜒念及杀生尸海剑的神妙之处,点头道:“我等你一个月,若一个月后不归,我便去战场将你捉回来。”
苍狐喜道:“是,多谢师父,徒儿定尽早返回。”说罢站直身子。
济节沉吟片刻,道:”小子,与我过几招!”说着一拳直击过来,这一拳内力浑厚,仿佛堤坝崩溃一般。
苍狐以掌做刀,朝那拳风劈去,嗤地一声,两人内劲化作圆圈,朝外急速扩去,但苍狐左手一扬,四面升起魔音气壁,将那波动收拢。
济节眼睛一亮,笑道:“短短几个月不见,你这小子怎练成这般神功?”远征大漠之前,苍狐武功仍远不及济节,但此刻修为剧增十倍,济节再也追不上苍狐身手了。
苍狐笑容随和,答道:“济鬼首谬赞了。”
济节道:“我那不是谬赞,你也不必过谦,我此刻便是武功再强一倍,也未必敌得过你。城主选你管事,我本不解,如今才知大有道理。”
苍狐松了口气,盘蜒下令退朝,众臣陆续而去。苍狐见盘蜒似有些发愁,于是跟随在后。
两人走出大殿,来到御花园中,这御花园辽阔宽广,有如树林一般,乃是乘黄山脉中一处绝景,原封不动的保留下来。
苍狐心想:“他虽是城主,但地位不逊于大观国皇帝,这宫殿、这花园,皆算不得如何奢靡,若非他夫人花费心血金银修建扩张,此处本也算作寒酸了。”
盘蜒终于开口说道:“这十多年间,世上的高手层出不穷,莫说鬼官、遁天那般,就算是鬼首、破云的强者,也一个个冒了出来,好生令人烦心。”
苍狐问道:“叔叔,这世道原先不是这样么?”
盘蜒摇头道:“三十多年前,万鬼万仙,各有六大高手,合计十二人,其中金蝉、征虎、菩提、蝉鸣最为了得,却也不过与你如今相当,其余则与济节、楚小陵相若。除了这十二人之外,零零星星,亦有强者,但绝不似现今这般你方唱罢我登台。”
苍狐道:“叔叔说的是我么?”
盘蜒叹道:“你、廊邪、廊骏、笼梵、元八、楚小陵、济节、郭玄奥、东采英....皆已越过破云界限,那君临尘与青斩也后来居上,一身武功已现征兆。”
苍狐心知确实如此,问道:“叔叔为此担心么?”
盘蜒望向黑夜,目光深邃,他道:“此乃乱世之时,存亡之秋。这天地的灵感受到了危机,于是赐予越来越多的人灵感际遇,收获莫大的神通。”
苍狐沉吟说道:“黑蛇、阎王?”
盘蜒道:“阎王并不令我绝望,真正可怖的是那黑蛇。”
苍狐道:“叔叔说这天地有灵,它赐福于咱们这些人,莫非是想令咱们守护这世道,抵抗黑蛇么?”
盘蜒道:“从无人能明白天道真意,或许它只是想让你们有能耐保护自己。但这俗间之人,何等庸碌冥顽?天赐神恩,他们却只道是自己的功劳,于是一个个拿起刀剑,举起火把,借这机缘,想要从中牟利。那叛军、大观国、青蛮子、龙血国,其实都愚蠢的宛如蛮兽。”
他语气有些激动,但很快呼吸缓和,平静如初。
苍狐心想:“那咱们涉末城呢?难道敌人攻来,咱们便不用这神恩去抵挡,去杀死敌人?”
盘蜒又道:“你大可放心,此行一去,我不会再跟着你。只是你不可低估了敌人,实难料敌人之中,或许有人顿悟,成为超凡之辈。”
苍狐心中一凛,想起那时讨伐异兽之眼时那盲目乐观之情,不由深感慎戒。盘蜒又向他嘱咐几句,苍狐这才辞别。
他回到妻妾处,告知远行之事,两人惊惧不已,齐声劝他留下,但苍狐心意已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劝得两人收起哭泣。
他目光停留在风鸣燕圆滚滚的肚子上,止不住微笑起来,又想起自己此生再不能令蔓儿有孕,好生愧疚,暗忖:“那雪道长的法术好生邪门,能不求她,当避而远之才是。听说当年观国皇帝廊释天也浸泡过黑血潭,但得眠婆婆灵药医治,也能养儿育女,我何不去求求她?”
他预定三天后独自启程,时间尚充裕,于是次日前去老丈人家中探望,顺便问询敌人详情。武先生摆宴款待他,又道:“那楚小陵确有重大嫌疑,据传坤山镇失守时,有人见他在镇上现身,且是从敌人阵中离开的。但我那密探也无法确信消息。”
苍狐忧虑起来,心想:“听说这楚小陵擅长易容变化之术,那密探所说,多半不牢靠。”
他与楚小陵曾打过交道,但此人脾气高傲,对盘蜒不敬,苍狐便有意疏远。他总觉得这楚小陵言行举止太过阴柔,比之青斩更甚,对待盘蜒,神色间竟有些情场冤家的娇气。
此人为何如此?苍狐一直不愿深思。但如今脑中探究,不免想起青斩对他的哭诉来。
青斩说:盘蜒曾虐待他,霸占他,摧残他身心,令他生不如死。他那时还不过是个幼小的孩子。
难道这楚小陵也曾被盘蜒负心过?欺凌过?盘蜒对他愧疚,这才屡屡放纵,而楚小陵备受屈辱,才有如今反叛之意?
盘蜒对自己恩情深重,然则是非善恶,岂能混淆?良心善念,岂能泯灭?
苍狐愁上心头,一杯杯饮酒,借酒消愁时,愁越浓,酒越淡,清平而无味。
他已喝不醉,也解不了愁,直至深夜,婉拒武先生派人相送,告辞独自出门。
路过一处幽暗小巷,忽有一人从中冲出,扑向苍狐,苍狐手指弹出指力,内力如蛇,将那人缠住,那人“哇”地一声,匍匐在地,抬头死瞪苍狐,满脸是血,气息微弱。
苍狐认出他是大观国来此避难的亲王廊宝,他早已受了重伤,不知为何,至今仍有一口气在。
苍狐大惊,急将内力注入此人神藏穴。以苍狐此刻内力,若以玄功救人,无论何等重伤,只要他内力不撤,此人便决计难死。但眼下他竭力救助廊宝,内力入体,如泥牛入海,全无效用,那下手之人手法之奇,功力之怪,直是深奥难测,可怖可畏。
廊宝抓住苍狐衣领,不停吐血,吃力万分的说道:“青斩被...被吴奇捉走了,是他将我打成这样。”
六十六 丽人行雨夜来香
苍狐身子一震,道:”你胡说什么?“
廊宝急促说道:“青斩要离开我,去你身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与他大吵,不知怎地,提起....那吴奇与他过往。我说:‘那师父上了你,你还要送去给那徒儿糟蹋,你这不要脸的贱货,三心二意的小贼!’....”
苍狐一时窘迫,但廊宝奄奄一息,他不忍打断。
廊宝又忍痛说道:“青斩他生了气,故意激怒我,便说起他与那吴奇种种无耻的事来。我想打他,可却...狠不下心,这时,窗外忽有人说:‘孩儿,我虽待你狠恶毒辣,你却仍恋着我么?既然如此,便随我走吧。’随后....那吴奇破门而入,青斩尖叫一声,有些发愣,又想反抗他,却被他三招点倒。我也...也中了他一掌,伏地不起,他就将青斩带走了...”
苍狐心中犹豫至极:“莫非是有人假扮叔叔?可青斩武功已然大进,我全力以赴,或能趁他不备,在三招间拿他,叔叔自也能够。世上能轻易胜他之人屈指可数,更无一人精通易容功夫。廊宝的伤....他已活不成了,万万不会说谎。”
廊宝手脚伸长,又僵又直,口中血流如潮,他喊道:“青斩...他念着你,你...非救他不可。”说了三遍,气绝身亡。
苍狐心乱如麻,蓦然仰天呼喊,声传十里,稍后街上巡逻士兵赶来,目睹此事,认出苍狐,皆感惊愕。一护卫队长小心翼翼的问道:“将军,这人...是何人所杀?”
苍狐摇头道:“并非我所杀,我赶来时,恰好听他临终遗言。”
那护卫队长精神一振,喜道:“将军可曾听此人说谁是凶手?”
苍狐凄凉一笑,道:“你莫多问,只将他带下去,妥善收拾,他是大观国亲王之尊,决不能任他陈尸受辱。”
众士兵点头称是,不敢质问苍狐,将尸体用板车运走。
苍狐暗想:“廊宝一死,大观国必会大做文章,纵然廊邪曾要杀廊宝,但此事正是极大的把柄,对我城殊为不利....”忽然间心中一凛:“廊宝冤死在我面前,凶手更掳走了义弟,我怎还想着家国阴谋?苍狐啊苍狐,你心中的道义呢?道理呢?”
他心中激愤,立刻就想去找盘蜒问个明白,但又知这单刀直入的法子乃是下策,于是回身前往岳父家中,告知武先生此事。
武先生吓了一跳,脸色发白,问道:“孩儿,这件事你千万不可多管。”
苍狐苦笑道:“爹爹,青斩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总要知道他下落,更不能任由他受苦。”
武先生道:“你出门在即,立下了军令状,决不能出尔反尔。若因此事惹恼了吴奇,纵然你能无碍,咱们武家可要糟糕。”
苍狐感到有无形的重担压了过来,落在肩上,有些喘不过气,他问道:“爹爹,我只问你,吴奇真会做这样的事么?”
武先生想了许久,摇头道:“孩儿,我这一生,从未见过比城主更清心寡欲、随和公道之人,但...但他近来修仙练功,人总是会变,我实难以断言。”
苍狐暗道:“岳父虽知我脾气,但仍未一味劝阻,这可是肺腑之言了。”拍了拍武先生肩膀,走向屋外,武先生急道:“孩儿,处事小心,以大局为重。”
苍狐点了点头,消失于夜空中。
......
今夜,吴泽正待在家中,手里捧一本书,佯装苦读,实则心中悲伤至极,又恐慌颤栗。他忘不了吴洲的死,也担心自己与道儿的命运。
他从小被奴隶主养大,吴洲勇敢胆大,他则冷静胆小,吴洲遇上不公时,会反抗残暴的压迫,吴泽会想方设法劝阻吴洲,救他脱离残酷的惩罚。
他与吴洲被道儿收留后,日子急剧改善,受尽宠爱,吴洲因此得意忘形,但吴泽却知不可疏忽。那奴隶主纵然凶恶,但指望他们两兄弟做生意,他们至少能保住性命,但伴君如伴虎,肩上的脑袋,全在义父一念之间。
道儿有时会对两人宠溺过度,免不了搂搂抱抱,亲亲捏捏,每到那时,吴洲会撒娇扮乖,有恃无恐,但吴泽始终保持着距离。他明白总有一天,吴洲会自取灭亡,吴泽救不了他,但也为他心痛。
他觉得自己此时也有如面临万丈悬崖,走错一步,立时惨死。
但吴洲死了,他最亲的亲人被吴奇砍了脑袋,吴泽、胆小谨慎的吴泽、或许一辈子也无法向那人报仇。
他记起幼年时,每当吴洲被打得伤痕累累,被关在黑屋,自己偷偷替他送饭时,吴洲会冲自己微笑,说:“我是替你挨打,不然你可就惨啦。”
他知道吴洲说的不错,吴洲的莽撞顽固,衬托了他的乖巧知觉,奴隶主见到这反差,便会待自己更好。
吴洲的死,换回了吴奇对吴泽的信赖与器重,是啊,是啊,他先前全然想错了,他的命很安全,地位很稳固,道儿会护着他,吴奇也会容让他,这一切都是吴洲赐予他的,最宝贵的遗物。
他捏紧拳头,将牙齿咬出血来:吴洲不在了,自己活着又有甚么意义?
为他报仇啊,走出你那安稳的天地,追随你那最宝贵的亲人。
吴洲眼睛红肿,流下泪来。
刹那间,窗口有人轻敲,涉末城的设计精巧,并非纸窗,而是半透明的琉璃,如若关紧,人声透不过来。他所在之处,位于五层,外头悬空,又是什么妖怪?
他摇了摇头,将生死置之度外,走上前打开窗。
秋风公主低呼一声,钻了进来,投入吴泽胸怀,吴泽见她穿着一件精巧花繁的薄甲,更衬得她婀娜多姿、英气勃勃。他心头紧张,东张西望,生怕惊动了密探。
秋风公主笑道:“你不必多虑,吴奇丝毫没有怀疑你。我来这宫中两天,从未见过他派人盯梢你。”
吴泽问道:“你来了两天了?住在娘那边么?”
秋风公主道:“不,我藏在行雨谷,到晚间才在宫中找东西。”
吴泽惊讶她胆大包天,道:“若被爹爹知道,你....你这条命可保不住了。”
秋风公主眨眨眼,道:“保不住又如何?他杀了吴洲,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替吴洲报仇,自己下场怎样,早已不再多虑。”
吴泽身子一震,非但不敢嫉妒,反生无穷的感动与愧疚,心神恍惚间,泪如雨下。
秋风公主见他如此,微笑道:“别哭,别哭,若有来世,我再与你相好。这一辈子,我总是吴洲的人了。”
吴泽哭道:“我并非嫉妒,我...我...谢谢你,对吴洲这般好,这般挂念。”
秋风公主亲吻他脸颊,抹去他泪水,道:“帮我。”
吴泽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道:“你要我做什么?”
秋风公主道:“我两天没吃东西啦,你先去弄些来。”
吴泽心中雀跃,一扫阴郁,出门上锁,去膳房讨要点心,他是城主义子,等若亲王贵族,人缘又好,众御厨伙夫更赠他不少佳肴果汁。
他回到屋中,秋风公主面露喜色,兴冲冲的一顿吃喝,这才笑道:“吃饱喝足,便是被砍头也不怨了。”
吴泽道:“你在宫中潜伏,莫非想刺杀义父?”
秋风公主摇头道:“我没那么傻,凭我自己,决计胜不了万鬼宗主,需得天下群雄群起围攻,方有必胜把握。我在宫中找他隐秘,找他真正不容于天下的大罪。”
吴泽道:“他....虽杀了吴洲,可为人真无可挑剔....”
秋风公主微笑道:“纵然是千古完人,也有犯错的时候,他这般神法惊世的人物,所追求的道,必有极大代价,这代价不是他自己付出,便是天下苍生受苦。”
吴泽道:“你知道他追求的是什么?他的罪又是什么?”
秋风公主摇头道:“我也说不准,但你也清楚,除了涉末之外,世上各地,寒冬突袭,黑蛇巨人出没,已死了无数人。他又总将修仙、修仙挂在嘴边,这其中必有蹊跷。我探寻此处,就是在找他真正修的是何物,将之公诸于众。你帮我想想,他在宫里,平素常去哪里?”
吴泽低头思索,蓦地说道:“是那秘书房!他若无公务,也不陪娘,就整夜整夜住在秘书房里。”
秋风公主喜道:“那秘书房在哪儿?”
吴泽喜道:“这可当真巧了,这宫中除了我与吴洲之外,任何人都不曾随他进入那里。那天我娘央求他重用我二人,他于是许我二人陪他去那儿伴读。”
秋风公主问道:“可瞧见甚么秘密么?”
吴泽道:“那书房虽然隐蔽,可里头却不过是极罕见的藏书罢了,似没什么不可见人的事物。”
秋风公主道:“那可更不寻常啦,不然他为何不让任何人靠近?你带我去那儿!”
吴泽点头道:“义父今夜不在,正是好时机。你随我来。”
秋风公主在那金银甲上按了几下,光影模糊,瞬间消失不见。吴泽吃了一惊,却听秋风公主道:“这是潜豹甲,可令我隐形,你只管走,我跟着你。”
吴泽本担心如何带她闯过宫中侍卫,见此大感放心,却不知这神甲可支持多久,当即加快步伐,行向那隐秘的书房。
六十七 两情相悦小拳拳
途中无人阻拦,渐渐来到偏僻园中,见一座高山,绿树葱葱,宛如外衣般披落,那高山严严实实的挡住去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吴泽知道若开启密门,一旦被义父发觉,只怕再无退路,但死去的吴洲在他眼前浮现,告诉他:“我死了,所以你能活下去。”
吴泽忍住泪水,在一棵树上拍了数下,那树伸出尖刺,划破吴泽手掌,收了血,不久之后,一片密林扩开,露出两扇铁门,开启后,里头燃起灯火。
秋风公主喜道:“就是这儿!”
吴泽摇头,示意她暂莫现形,率先走入,经过一条弯曲迂回的长廊,不久到一三层塔楼,塔楼中书籍如海,卷宗如云,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秋风公主本就喜爱探究钻研,只觉叹为观止,抬着脑袋,如痴如醉的环视这书房,随手取书翻阅,皆是极珍贵的藏书。
吴泽道:“义父上回带我二人前来看书,其中大半皆是史册。不知你说的那罪证在哪儿。”
秋风公主取出一圆镜片来,叫做心灵眼,置于眼前,顷刻间这书上手印痕迹清晰可见,她指着一书,道:“这书翻看次数最多。”于是将那书取下,朝里一瞧,找到一暗门,里头藏有一极不起眼的小册。
她将那小册取出,翻看首页,写道:“仙鬼神雾鼎卷宗。”
吴泽奇道:“仙鬼神雾鼎?那是甚么?”
秋风公主抿唇不语,继续翻看,片刻间汗流浃背,原来卷中所记,乃是某年某月某日,吴奇从何处取得‘漂泊不定’数目,每次皆约有几十斤,且颇为频繁,几乎每天不停。这十多年前,共取出数万斤来。
她恨恨道:“城外为争一两半两‘漂泊不定’,动辄死伤百人,他倒好,竟坐拥一数不尽的大矿藏,若与天下人分享,每年因蛇患而死者,定能减少九成。单此坐视不理,见死不救的大罪,已足让人恨他入骨了。”
吴泽道:“可这许多绿驱蛇香,又藏在何处呢?”
秋风公主沉思道:“我已打探清楚,涉末城守备最严密之处,乃是一乌云神塔,那神塔神神秘秘,疑阵重重,我看塔中便是绿驱蛇香贮藏之地。”
吴泽摇头道:“那地方不少人都去过,凡是万鬼弟子入泉试炼,皆需通过那边。”
秋风公主叹道:“这叫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叫人捉摸不透。”想了想,又道:“这仙鬼神雾鼎到底有何用?”不停翻看,终于见别有记载,写道:
“某年某月某日:绿驱蛇香乃是天地之灵为抗拒黑蛇,拯救苍生,于大地中自行生出之物,与轮回海息息相关,或为通神捷径。眠婆婆令我前往泰古洞中,找寻前人记载。
某年某月某日:去某处遗迹,遇黑蛇,避之入内。得遇古神记载,对于这绿驱蛇香所知所学,更进一步,此物凝聚轮回海精华,实可生出无穷妙用,保我涉末平安。
某年某月某日:余服食绿驱蛇香,脏腑中毒,加上天罚,苦不堪言,然则绝境之中,顿悟油然而生。
某年某月某日:鼎乃守护之器,吾当铸造一大鼎,施以咒法,汲取神人神通,引发天地剧变,吾等当受益不尽。”
其后仍不停写下心得,何时发觉绿驱蛇香某种妙用,层出不穷。何时实验失败,何时引发灾祸,又如何遮掩过去。书中并未写那天地巨变与所获益处是什么,但吴奇对造这仙鬼神雾鼎狂热无比,不时写下谁也瞧不懂的文字。
秋风公主一时屏息不语,但眼神明亮,可见她精神振奋,她道:“错不了,那些黑蛇巨人与害人寒冬之所以降临,正是吴奇造这大鼎引发的。”
吴泽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不知该如何是好,说道:“那咱们....如何行事?”
秋风公主道:“此书是吴奇亲笔所书,做不了假,若带出去给世间各国英豪一看,必惹得众怒,即使他盟国也会与他反目。”
吴泽“啊”地一声,道:“那...那未免...太...”
秋风公主瞧他一眼,道:“怎么?你舍不得你义父?你不想替吴洲报仇?”
吴泽知道若此物对外公布,涉末城定会沦为北妖公敌,他心中乱作一团,想起道儿对自己的恩情厚意,如何能忍心害她?他手按在书册上,道:“秋风姐姐,我不能让你带走此书。”
秋风公主抬眼瞧他,眼神柔情无限,隐隐泛着泪光,她道:“我也知道此物至关重要,但...但我忘不了吴洲。吴泽儿,你帮帮我,替我遮掩此事,好么?”
吴泽道:“不,不,此事当从长计议,不能莽撞,吴奇纵然有错,但...娘她...”话音未落,蓦然胸口一痛,往下一看,见一柄匕首刺在他心脏处。
他颤声道:“你...你...”
秋风公主冷笑道:“世上最容不得的,便是你这等优柔寡断之辈。”
吴泽蜷缩在地,想起以往的苦日子,想起这几年的好运气,想起与吴洲的友爱,想起秋风的冷酷一剑,想起一生的起起伏伏、喜怒哀乐,终于咽了气。
秋风公主拔出匕首,施展隐形法术,飘然而去。
......
数个时辰后,时近黎明,苍狐已等候在宫外,求见盘蜒,忽然间,只听宫中钟声大作,连响五声,随后众人喧哗起来,颇为慌乱。
苍狐心中一凛:“可是出了什么大乱子?”再也等待不得,趁侍卫不备,闪身直闯入内。
来到大殿,他不再往里走,反而往匾额后一跳,藏身其中,只听有人喊道:“刺客已然逃了,四处找寻线索。”苍狐冷汗直流,暗忖:“刺客?那刺客伤了谁?师父并无妃子,他也绝不会被人所伤。”
哭声传来,道儿披头散发的奔出,泪水花了脸,怀里抱着吴泽尸体,在大殿中喊道:“吴奇!吴奇!你快出来!是你下的手么?你为何要用这卑鄙手段?你为了让那臭小子继位,真什么狠心的手段都用上了?”
苍狐深知自己处在悬疑之地,一颗心剧烈跳动,咬牙想:“义弟尚下落未明,却又出了这乱子,师娘以为我贪慕名利,为地位不择手段,若...被人发觉我在此,杀人罪名定会落在我头上。”
道儿又嚷道:“那秘书房除了你之外,更有何人知道?你说啊,我孩儿他怎冒犯了你?你这卑鄙无耻、藏头露尾的狗杂种,你若编排他罪名杀他,我还敬你正大光明,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动手?”
殿上众人战战兢兢,默不作声,殿外侍卫匆忙奔走,指挥搜查,这时,道儿那宫女王栏说道:“夫人,这是匕首刺出的伤,城主是不会使匕首的。”
道儿咬牙道:“他...丧心病狂,什么事做不出来?是了,他为了修仙,或许非用匕首杀人不可。”
王栏淡淡一笑,无言以对。
骤然间,一人影现身,正是盘蜒赶来。他神色憔悴,面有病容,似乎是与敌人恶战过一般,他抢上前,看吴泽尸体,也流露出悲伤之意。
道儿又拔出匕首,刺向盘蜒,盘蜒不闪不避,只直视道儿双眼,道儿手一软,匕首落地,哭道:“你好歹毒,你好可恨!我与吴泽真没什么!我只当他为自己亲生的孩儿。”
盘蜒将她搂在怀里,语气淡泊,喘气粗重,道:“人不是我害的,我会查清真相。他们两人的子嗣,我定会加倍厚待,视如己出。”
道儿哭泣道:“你为何不与我生个孩儿?你是不想,并非不能!那眠婆婆能让廊释天生下后裔来,你又为何不求她?”
盘蜒道:“那药物因人而异,夫人,你莫要胡思乱想,我需修仙练法,实无暇...”
道儿狠狠一拳,打在盘蜒胸口,咬紧牙关,声音从口中挤出来,道:“修仙,修成王八蛋的仙!你连自己妻子儿子都照看不住,修成狗杂碎么?”
盘蜒叹一口气,稍稍一愣,脑袋朝苍狐藏身处转了转。道儿本紧盯着他,见状起疑,足尖一点,身在半空,见匾额后藏有一黑影,她盛怒喝道:“狗贼,拿命来吧!”陡然一掌击出,那匾额立即粉碎。
苍狐顷刻间想的明白,心中坦荡,稳稳落地,道儿怒到极处,疯了般大笑起来,数道掌力化作水流,前前后后包围苍狐,猛击下去,苍狐使魔音气壁,将水流弹开,道:“师娘,我来的巧合,但师弟并非我所杀。”
道儿喊:“就是你!就是你这奸贼!”想要发掌,但自知武功胜他不得,只严厉的望向盘蜒。
盘蜒摇头道:“夫人,若人是徒儿所杀,他早已走了,更不会留下。你冷静些,好好想想...”
道儿听他仍替苍狐说话,惊怒之余,手指指着苍狐,气得难以开口。
盘蜒道:“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道儿高声道:“我最信不过你正是你!你..与他勾结起来,害死泽儿....”
盘蜒冷冷说道:“第一,杀人者与他熟识,能令泽儿引他去我书房,骗他开启密门,却不知密门的关闭门道。第二,杀人者武功不高,由这一剑功力可知。第三,那杀人者留下足印,乃是女子大小。”
道儿已气昏了头,听不进道理,骂道:“你编造借口,能骗得过我么?”
盘蜒道:“难道要我跪下来,向夫人你磕头求饶,请求发落么?”语气已极为森严。
道儿心神巨震,倍感压迫,仇恨暂消,恐惧陡生,长袖遮面,哭哭啼啼的跑出了大殿。
六十八 追风赶月魂不在
苍狐见他信任自己,不惜与妻子吵翻,又是惶恐,又是感激,再想起青斩失踪,心头更是杂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盘蜒运太乙术法,探查吴泽残余魂魄,半晌后说道:“是秋风公主下的手,这婆娘,我早该杀了她。”
苍狐道:“她只怕走了不久,我定能追的上她。”
盘蜒叹道:“此女心机谨慎,必留有后路,眼下只怕已离城而去了,咱们贸然去追,徒劳无益。”
苍狐想了想,说道:“城中有她的奸细?”
盘蜒道:“涉末城一贯甚少拘束,奸细只怕还不少。”说罢摇头而笑,将尸体交给侍卫,命他们按道儿嘱咐行事。
苍狐觉得他这笑容并非苦笑,甚至有几分欢喜,惊讶之余,暗想:“我定然看错了。”又道:“叔叔,昨夜仍有一桩棘手情形。那廊宝公子被人所杀,青斩则为人掳走。”
盘蜒身躯一僵,转过头来,神色惊讶,道:“城中竟还有这等高手?糟了,糟了,如此一来,那廊邪岂会善罢甘休?”
苍狐仔细分辨他神情真伪,瞧不出端倪来,但他不信廊宝说谎,心中交战,终于说道:“廊宝死前,我...就在他身边。他说....是叔叔你亲自下手。”
盘蜒嗤笑道:“胡说!这小子可是瞎了眼么?我昨日整天练功,不曾离乌云神塔。”
苍狐心想:“若是如此,只怕无人能替你作证。”念及青斩安稳,心急如焚,大声道:“叔叔,青斩是我义弟,又与你有旧,还请你救他一救。”
盘蜒道:“怎么?你真怀疑是我做的?”语气仍似是调侃,但隐隐已不耐烦起来。
苍狐跪倒在地,喊道:“徒儿万万不敢,只是兄弟情深,又有要务在身,两头难以兼顾,实在..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盘蜒抬起头,喃喃道:“廊宝若没看错,这城中竟有一人,精通易容之术,又能胜得过青斩、廊宝联手。莫非竟是楚小陵来了么?”
苍狐疑心难消:“青斩有黑蛇剑护身,除非楚小陵功力不逊于我,否则万不会三招落败。”
盘蜒道:“既如此,你立即出城,前往楚小陵的明月城,瞧他是否在城中,又是否有奔波迹象。我这边立即命朱玄堂的人彻查案情。”
苍狐毫无实据,听他打发自己,也不敢违命,耳畔回荡那廊宝所言:“青斩要离了我,前往你身边。”他知这位义弟对自己情义极深,非同一般,他性子怪异,喜好新鲜,虽觉不妥,可也并不如何排斥,此时青斩下落不明,苍狐时时刻刻皆备受煎熬。
但敌友未明,全无头绪,留在此处也是无用,听闻楚小陵精通天罡万千变,纵然并非真凶,或许能透露些消息,找到些线索。
苍狐心存希望,收拾行囊,振辔而去。
那明月城于涉末城不远不近,苍狐骏马追风,几可日行千里,赶路两日,已然抵达,料想楚小陵若真是杀廊邪的凶手,也不会比自己快了多少。
他径直走向城主宫殿,这宫殿建于矮山之上,有八重玄门,九立高楼,迎风观云,好生宏伟,比之涉末城宫殿更为奢靡璀璨。他心想:“这楚小陵好会享福。”
来到墙门外,有守卫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苍狐道:“涉末城苍狐,来见楚小陵城主。”
那守卫吓得不轻,问道:“苍狐将军...为何独自前来?”
苍狐严厉说道:“你无需过问,快带我去见楚小陵!”
此时,墙门开启,有一军官走出,神色戒备,道:“你说你是苍狐,又有何凭证么?”
苍狐从胸前摸出城主令牌,道:“城主有令,命我持此令牌,来此主持大局,见此牌如见涉末城主,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那二人吓得直哆嗦,当即请他入内,一群士兵松松散散的环绕过来,神色好奇,窃窃私语,全无军纪可言。那军官找一人道:“快去禀告司马。”
苍狐皱眉道:“司马?城主不在么?为何要禀告司马?我此行只见城主,与其余人无话可说。”
军官冷汗直流,点头哈腰,道:“城主眼下...不在城内。”
苍狐冷笑道:“不在?这么晚了,他又去了哪儿?我听说附近有叛军作乱,他倒好生悠闲,若叛军打来,又该如何处置?”
军官道:“这将军大可放心,那叛军绝不会攻打明月城。”
苍狐奇道:“这是为何?”
那军官道:“还不是城主运筹帷幄,施展妙计高招,令那叛军服服帖帖么.....”说到此处,登时想起不对,脸色惨白,咬唇不语。
苍狐轻笑一声,心想:“这楚小陵全不懂御下手段、用人之道,城中守军军纪散漫,机密外传,更是乱七八糟。”不再搭理此人,轻轻一跃,已在数十丈外。
他听盘蜒说过这宫殿地形,虽未必了如指掌,但也不会迷路,不久来到朝堂,有几个衣冠不整的文武官员已聚在一块儿,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到来,苍狐藏于屏风后,屏息偷听。
那司马老者道:“城主可回来了么?那苍狐已经找上门来啦。”
那大将军说道:“苍狐将军?我见过他,他可是那即将当皇帝了?”
那宰府忙道:“咱们涉末城邦可不说皇帝,他仍是城主,只不过地位比咱们楚城主要高上一些。”
司马老者道:“纵使如此,眼下楚城主仍听他号令。”
那大将军瞪他一眼,道:“什么叫‘眼下’?难道今后便能不听号令了?”
司马斥道:“舍丰荣!你这话可有些吃里扒外了!你到底与谁是一伙的?”
那大将军双手叉腰,大声道:“我与涉末城一伙儿,与那群造反的杂种不是一路!楚城主不让我出阵杀敌,反而让咱们绕着造反的走,我便搞不明白,心里有气!”
苍狐知道这舍丰荣与武先生交情甚好,也是万鬼鬼官,功力深厚,值得信赖倚仗,心中更喜。
正说话间,有一人飞身而至,落在舍丰荣面前,此人身穿绿袍,衣衫面料华美,容貌俊雅绝伦,却又有些急躁,正是如今万鬼魂蝎派鬼首,明月城城主楚小陵。
众人见他到来,有喜有忧,司马老者喊道:“城主,听说那苍狐来了。”
楚小陵惊呼一声,道:“真的?此人现在何处?”
司马老者摇头道:“那几个守城的一转眼便找不着他,无能至极。”
楚小陵镇定下来,道:“此人武功不及我,料来也不敢造次。实在不行,我将他软禁几天,挫挫他锐气,叫他知道厉害。”
苍狐暗暗好笑:“即使我真的武功差劲,但身为城主御使,你若公然伤我,那可是违逆的大罪,你若心里无鬼,何须如此?岂不是不打自招了么?这楚小陵情急赶路,连魂都没跟回来。”
舍丰荣大声道:“城主,你这话可不对劲儿,苍狐又没得罪你,你为何要害他?”
楚小陵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这一来,定有不对劲的地方。那吴奇何等心机,只怕要陷害我。”
舍丰荣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若没做错事,不与叛军勾结,何惧之有?”
楚小陵怒道:“舍丰荣,你说什么?”蓦地发掌打向舍丰荣,舍丰荣吃了一惊,袖袍翻卷,内力激发,挡了两招,但第三招慢了半拍,楚小陵手掌已按在他头顶。
苍狐暗道:“胡闹,胡闹,这楚小陵全无城主气派,朝堂之上,忍不住气,竟殴打自己大臣,更想出手杀人?”但看了这几招,心知他武功虽高,也不过稍胜青斩一筹,绝非杀廊宝,捉青斩之人。
舍丰荣火爆脾气,大骂道:“楚小陵!你有种杀了我!反正老子迟早要被你陷害,送去给造反的宰了,早死晚死,都是一样。”
楚小陵表情凄厉,原来精雕细琢的五官便显得异常不协,他急促说道:“你说我与叛军合谋,我便不容你活着!”
舍丰荣哈哈大笑,说道:“我本以为你不过是胆小懦弱的蠢货,这才龟缩不出,任由叛军作乱,想不到果真与叛军有一腿,哈哈,哈哈,老子真瞎了眼,到眼下才瞧出来。”
楚小陵吸一口气,就要摧掌杀人,但顷刻间手臂一软,心生寒意,内力扰乱,掌力竟发不出来。他大吃一惊,喝道:“何方高人来此?”可眼前一空,那舍丰荣已不知去向。
苍狐提着舍丰荣,稍稍一动,已坐在城主椅上,将舍丰荣放在一旁,众人见着他,无不震惊,舍丰荣喜道:“苍狐将军,多谢你出手救了老...舍。”
苍狐笑道:“舍将军明辨是非,对涉末城忠心耿耿,我都瞧在眼里。”
楚小陵大觉古怪,暗想:“他刚刚使什么功夫?为何我功力一时消失?若他刚刚出手打我,我或许已受轻伤了。”殊不知苍狐已领悟杀生剑诀奥妙,剑意使出来,正是他这残缺不全的天罡千变功夫克星。
苍狐又望向楚小陵,道:“城主,舍将军说话是冲了些,但话糙理不糙,如今叛军势头强,正是你剿灭不利之故。难道你明月城兵力如此不济,竟连乌合之众都敌不过么?我看舍将军如此人才,只怕并非如此。”
楚小陵气急败坏,指着他道:“你这小...小...子,快从位子上下来,这是我坐的地方。”
苍狐摇了摇头,神色疲倦,道:“我这几天赶路多,睡得少,这椅子最大最舒服,便是涉末城的城主椅也颇为不及,我一坐上来,屁股生根,便再也动弹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