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疯言疯语家不幸
盘蜒心想:“原来天珑所以杀那天甘,重击这天心,便是瞧不惯他二人做派。她年纪幼小,性子执拗,出手不留情面,当真怪不得她。”
张千峰只觉天心有些可怜,问道:“天珑姑娘曾自言恨透天剑派诸般做法,莫非天心姑....那个..公子也曾受害么?”
天心朝一岔路上指了指,凄然一笑,说道:“这洞窟中住着一人,便是他害我至此,若不是他,我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盘蜒问道:“那人是谁?”
天心道:“你俩若立誓绝不泄密,我便如实告知。”
盘蜒当即说道:“若向旁人吐露天心公子今日所言,让我盘蜒不得好死。”
张千峰也道:“张千峰若泄露天心公子丝毫隐秘,必身败名裂,死的苦不堪言。”
天心神情松懈下来,叹了口气,说道:“那人便是我与天珑的爹爹。”
张千峰颇为惊讶,心想:“天珑、天心武艺如此高强,其父功夫定更加了得,怎会住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天心道:“我比天珑大了三岁,到我五岁之时,我天剑派突然找到这‘虚度光阴’的短剑,依照古时传说,此剑可令人知觉敏锐,加倍迅速,我爹爹贵为天蝶枫脉的主人,便有意凭借此上古神剑,练成绝世神功,在五脉中独占鳌头。但此剑虽锋利至极,却无人能驾驭得了,爹爹非但不因此高兴,反而越来越发愁。”
盘蜒问道:“但你如今却将此剑运用纯熟。”
天心眼神苦楚,霎时又变回那柔弱可怜的少女模样,这回确实千真万确,并无作假,她道:“我爹爹忽然做了一梦,梦中有人传授他一门极残忍的功夫,练功有成之后,便可运用此虚度光阴之剑。那门功夫唯有男子可练,但需得男子阉·割,将下身*******清除干净,半点不留。”
张、盘头皮发麻,默然不语,望向天心,目光万分同情。
天心道:“我爹爹...我那蠢笨的爹爹,他....他....不敢自己练这功夫,更信不过其余弟子。他....他...便找一时机,将我拐走,把我....将我....割了,强迫我练这门邪功。我害怕极了,但见他神态凶恶,不敢反抗,只得...依言...”
张千峰嫉恶如仇,登时大怒欲狂,说道:“那禽兽不如之人,单凭荒唐一梦,便对儿子下这等毒手?他眼下就在这洞窟里头住着?你为何不把他杀了?”
天心幽幽长叹,说道:“我...我并不恨他,其实我挺感激他的。若非他兵行险招,我不会练成这般名震江湖的功夫,也不可能知道自己有这般....美貌。”
张千峰寒毛直竖,问道:“美貌?”
天心露出微笑,果然风华奇佳,她红唇轻启,白齿纯洁,说道:“我爹爹仍让我打扮成男孩儿,习练那功夫,却不知这功夫迷人心智,令我身心变化,缓缓转为女子。我从此不爱姑娘,只爱讨喜可人的风流公子。我身手渐渐强了,天剑派中,除了上一代中寥寥数人,还有天相那三位哥哥,再无人是我对手。”
盘蜒奇道:“听你这话,似乎公子并不困扰么?”
天心道:“自然颇为难受,我怕旁人笑话,只得偷偷摸摸换上女装,独自一人溜到这山庄里头住下,结交佳客好友,随后遇上了天甘哥哥。嘿嘿,我这才发觉自个儿有多么好看,多么俏丽,大伙儿都拼命讨好我。但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终于有人发觉我这嗜好。两年之前,我爹爹因此发疯,来到此地,将自己关入密洞。这山庄我也待不下去了,只能回到津国,但我不想再瞒,索性便我行我素,反正也鲜有人管得了我。”
张千峰暗道:“天剑派莫非各个儿都是疯子么?这天心如此模样,竟没人管管?”
盘蜒问道:“你如今才十八岁年纪.......公子开窍可挺早的。”
天心嘻嘻笑道:“练那功夫,长得飞快,我十三岁时,身子已然长成,胸口、屁股,腰腹,全数比女人还要女人,你可想一饱眼福?”
盘蜒虽疯疯癫癫,至此也吓得不轻,忙道:“在下无福消受,无福消受。”
天心收敛笑容,横持短剑,左右一抛,那短剑宛如活物,化作一蓝色圆盘,在她身前绕了一圈,又回到她手上。她道:“盘蜒兄、千峰兄,我听说万仙之中,上下六层,你二人这般身手,可是第五层的高人么?”
张千峰自谦道:“我乃第四层飞空,师弟乃第三层渡舟。”
天心皱眉道:“莫非万仙其余众人,功夫真的出神入化,远超凡俗么?我看并不见得。”
张千峰道:“我万仙武学深不可测,广博如海,我见识浅陋,也不敢妄自揣测其威。”他实则已是飞空一层数得着的高手,但他为抬高万仙声望,不惜自贬。
盘蜒却满不在乎,笑道:“老哥莫要谦虚,凭你的本事,最多再过一、两年,便可登入遁天一层。我盘蜒虽比你稍慢,但眼下身手,也未必会输给老哥你。”
张千峰道:“我是万万不敢如此念想。师弟倒自信的很,这也是好事一桩。”
天心道:“好!我与两位携手,先从此地脱身,再查清那黑蛆帮的真相,洗清两位冤屈。但两位也需帮我一个小忙,两位意下如何?”
张千峰见天心什么都不隐瞒,喜他坦诚,又有洁泽前车之鉴,怜他命苦,说道:“公子只管开口,但教力之所及,决无不允。”
天心叹道:“也是我天剑派命中劫数,这十年来,除了久隐不出的祖师爷,家中上一辈好手陆陆续续患上疯病,有的死了,有的失踪,如今掌门人天秋伯伯也力不从心,他已答应下来,今年便要选出一位新门主,主掌那‘天神剑’,嗣侯爵之位,成为一国之君。”
盘蜒奇道:“你想要得这津国侯爵?可...可公子这幅模样,众所周知,旁人怎能答应?”
天心听盘蜒说他缺陷,并不在意,反而淡淡一笑,说道:“如今中原已有一位女天子,便多一位女侯爵,又有谁敢异言?”
盘蜒愁苦说道:“偏偏姑娘....并非那个....纯的女子,也非纯的爷们儿...”
天心道:“我就说我爹爹从小将我当男子来养,实则本是女子,谁人胆敢揭穿?天秋伯伯说过,若有谁能力挽狂澜,于乱世中为天家立下大功,武功又当真高强,无论男女,皆可嗣位。我若能一举灭了这黑蛆教,便是一桩大功德,天秋伯伯必然欢喜,再得你二人相助,天相、天见他们纵然势力不弱,也绝不是我敌手,如此我便成了天剑派的主人了。”
张千峰暗忖:“师父常说:‘抗击万鬼,绝非我万仙一力所能。非得团结诸侯,联合行事不可。’如今这天心与咱们图谋一致,瞧来也并非恶人,正是可靠盟友。咱们山海门若得天剑派助力,声势便足足增长一倍了。只不知师弟意下如何?”
却听盘蜒说道:“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咱们三人这便击掌立誓,你助咱们,咱们助你,互利互惠,永不背叛。”
张千峰暗暗苦笑:“他倒答应得快,敢情我说话毫无份量。”也道:“我也并无异议。”
天心大喜,与两人互相击掌,立下誓言。
盘蜒说道:“咱们既已结盟,从此便不分彼此,大伙儿都是好朋友,好兄弟...咳咳....好兄弟姐妹。公子,天珑她与你又有何过节了?”
天心叹了口气,神色苦恼,说道:“她这丫头古怪至极,既不练武,又不读书,端的是不学无术。她与我一般,十二岁时,身材玲珑,已长得跟千娇百媚的大姑娘一样...”
盘蜒怒道:“莫非你那狗爹也....”但立即知道不对,他曾见过天珑身躯,除了胸口那骇人伤疤,其余与寻常少女并无区别,不见宫刑伤势。
天心摇头道:“她确确实实是姑娘家,只是性子和男人...不,性子与疯狗一样。她在家不穿衣裳,引得姨娘的儿子将她抱在床上,她便将那人一剑杀了,又将姨娘也砍死,随后便跑的不知去向。我爹爹死了儿子,伤心欲绝,加上我这...这模样,便彻彻底底的发了疯。”
张千峰叹道:“她定是察觉了....公子的隐秘,气愤不过,心态失衡,这才有这等举动。”
天心怒道:“这又关她什么事?她打我耳光,杀我恋人,这小魔头....”忽然想道:“她可是跟你二人学功夫,以至于身手如此厉害?”
盘蜒颇为苦恼,说道:“她这身本事,谁能教得出来?咱俩都在她手中吃过苦头。”
天心将信将疑,只道:“我毕竟是她亲....大哥,血浓于水,她总会回来找我。她功夫若当真高强,咱们又多了个帮手,对付黑蛆教来便更多了些把握。”
盘蜒长吁短叹,说道:“那可未必,未必,除非咱们被逼上绝路,否则她定躲在一旁瞧乐子。”
天心思索一阵,不得其法,只得暂且作罢,她道:“我那疯子爹爹,你俩不见也罢。咱们这就从洞中出去。我带你二人前往津国,查清这土色绢布来历。”(未完待续。)
三十五 伊人俏立水中·央
张千峰琢磨:“他那爹爹虽然可恶,但毕竟乃是天剑派家务之事,连天心也不在意,我又岂能横插一手?”盘蜒也是同样心思,两人遂不多说,只随天心朝洞中走去。
行了约莫三、四里地,前方现出一片果园,又有一张铁网罩,乃是捕捉老鼠的。天心道:“我那爹爹藏在这里,捕鼠种树,倒也逍遥自在。”
盘蜒奇道:“捕鼠?他...他吃老鼠么?”
天心叹道:“他这疯病可不简单,一年前我回来瞧过一趟,他变得牙尖嘴利,有如鬼怪,见了我的模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似....似不认得我一般,还拼命催促我走。他不吃老鼠,却吸老鼠的血...”
盘蜒大惊失色,说道:“他可是脸色苍白,毛发落光,身子消瘦至极?”
天心奇道:“你怎地知道?”
盘蜒不禁惶急起来,喊道:“他成了吸血的怪物,公子为何不把他关押起来?”
天心反道:“他毕竟是我爹爹,我又不来照顾他,若不得自由,岂不要饿死了?”
忽然间,天上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响彻洞穴,连至两端,三人心下震惊,抬头一瞧,只见洞顶黑暗之中,露出一双双红光闪闪的眼珠。
天心怒道:“什么人?”将“虚度光阴”扔了出去,刺中一人,那人惨叫一声,扑通掉落下来,只见此人一双巨翼,浑身绒毛,竟是一只孩童大小的蝙蝠。他刚一落地,复又飞空而起,没入黑暗。
天心毛骨悚然,喊道:“何方妖魔,为何在此做巢?”
盘蜒拍出幻灵掌力,灵光绽放,照亮洞窟,只看密密麻麻的人面蝙蝠倒挂在上,眼神狂暴,嘴角带着狞笑,少说约莫有二十只。那蝙蝠面貌各异,与人相似,只是加倍消瘦丑陋,露出尖锐犬牙,身躯摇摇欲坠。
天心盯着正中一头蝙蝠,心下剧震,登时流下泪来,喊道:“爹爹!”
那蝙蝠翻身落地,盯着天心,又瞧瞧盘蜒、张千峰,怪叫一声,嚷道:“你....这二人又是你的相好?”
天心无暇回答,急道:“爹爹,你怎地变成这副....这副形貌?你成了妖怪了么?”
天心爹爹惨笑起来,说道:“你问我怎会如此?我还没来问你呢!你倒是越长越‘漂亮’啦!你不是我儿子,反倒比我女儿还像女儿。”
天心怒道:“你还有脸说?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如此?”他虽不为自身现状自卑,但总免不了对这坑害自己的父亲心怀厌憎,此刻听他一说,顿时恼怒起来。
天心爹爹喃喃道:“乖孩儿,你可知我为何....为何要来到此处?我不为别的,只想多陪陪你。你长得与你死去的娘越来越像啦。嗓门儿、身段、神态,都与她一模一样。乖孩儿,我想念着你,你却离我而去,留我孤零零在此,当真痛不欲生。若非主人到来,重用于我,让我有了寄托,我决计活不到今日。”
天心脸上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盘蜒骂道:“越来越不像话了,即便他不是你儿子,是你女儿,你有这等念头,便是千刀万剐,也算便宜你了。”
天心爹爹朝盘蜒怒目而视,说道:“你是她的新欢?你这般对我说话,可是不想活了?”
张千峰喝问道:“你那主人是谁?”
天心爹爹道:“主人便是主人。尔等擅闯此处,拐带我孩儿,便是罪该万死!”尖啸一声,发出声波,三人耳中嗡嗡,一时视线模糊。洞顶蝙蝠扑腾扑腾的全扑了下来,露出血盆大口,朝盘蜒、张千峰咬下。
盘蜒拔刀在手,对准一蝙蝠当头斩落,那蝙蝠身法灵动,倏然一转,绕了个圈,盘蜒这一招自然落空。而张千峰拍出天琴云弦掌,掌力如网,按理绝难躲避。但一众妖魔太过机灵,当即察觉,振翅高飞,张千峰的掌力也难奏效。
盘蜒道:“它们有预判招式之能,不可小觑。”
张千峰笑道:“但除此之外,倒也无出奇之处。”
有一蝙蝠突然亮出兵刃,朝盘蜒刺下,这一招来势刚猛,但如此便露出破绽,盘蜒侧身避让,一指点中那蝙蝠脑门儿,幻灵真气发作,那蝙蝠哇哇乱叫,反扑向自己同伴,霎时咬住一妖,竭力吸血。众蝙蝠见状,似见到生平最恐怖之事,纷纷远远避开,迂回漂浮,却不夹攻。
张千峰问道:“他们为何如此害怕?”
盘蜒牢牢盯着那两只咬在一块儿的蝙蝠妖,其中一头身子渐渐干枯,忽然尖叫,化作灰尘飘散。另一蝙蝠哈哈大笑,手舞足蹈,正要起飞,但其余蝙蝠怒气冲冲的扑了下来,将这蝙蝠撕成碎片。
盘蜒脑中灵光一闪,瞬间心神震荡:“它吸光那同僚鲜血,又吸了同僚的魂魄。血可通魂?血可通魂!无怪乎我以自身鲜血使幻灵真气,便可威力倍增。”
但这吸魂之举似犯了众妖大忌,便如常人见人吃人一般,既恐又恨,非处以极刑不可。如此一来,众蝙蝠妖更恨透了盘蜒,瞬间散开,铺天盖地罩向盘蜒。盘蜒斩出刀风,将它们逼退,但这些蝙蝠厉害至极,非但躲闪奇快,且力气奇大,武功招式也颇为高明。盘蜒一时摸不透众蝙蝠动向,只能勉力自保。
天心喊道:“我来帮你!”扔出匕首,快如奔星,伤了一蝙蝠面颊,众蝙蝠妖本对他手下留情,这么一来大为震怒,凶性发作,也朝她狂攻猛打。天心仗着匕首锋利,轻功高强,唯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
天心爹爹叹道:“将我孩儿打晕,切莫杀死了他。”身形一晃,朝张千峰攻去。张千峰单掌一抓,气流盘旋,乃是一招“巴山夜雨”,既有擒拿手法,又有汹涌掌力,端的神妙至极。但天心爹爹双翼一震,张嘴一啸,顿时化解此招。他突到近处,翅膀如大铡刀般砍了过来,张千峰又一招“贵妃醉酒”,身子倒翻,右掌反打,两人内力一碰,天心爹爹招架不住,却又轻轻远飘。
张千峰心想:“他感应敏锐,功夫厉害,若要胜他,少说也得百招开外。”但见盘蜒被众蝙蝠缠住,连连使出虚招,众妖摸不着头脑,不久当可占上风。而天心武功稍逊,局面不利,好在众妖不敢杀他,他一时并无危险。
张千峰静下心来,凝思与天珑过招时景象,加重掌中力道,天心父亲不知不觉间已被张千峰掌力缠住,待他发现,已然不及,大呼一声,面露慌张。张千峰更不等待,催出一掌,便要将此人制住,忽然间,他背上剧痛,眼前一黑,喷出一大口血来。却听天心父亲喜道:“主人?”
那主人仿佛白色幽灵,轻笑一声,从张千峰身边飘开,向天心攻去,数招间将天心打得节节败退。那白衣主人长袖一扬,使“袖里乾坤”,已点中天心数处穴道。
张千峰蓦然仿佛深陷回忆的漩涡,不由自主的卷了进去,他听这人一笑,见这人一招,便想起那一段刻骨铭心,悔恨终生的往事。痛苦、爱慕、怀念、绝望如四柄尖刀,在他心口划下深深的伤痕。他死死睁大眼睛,想要看清那人面貌,但眼中淌下泪水,双手无力,无法擦去。
那主人捏住天心喉咙,对盘蜒道:“还不抛下兵刃?否则我便宰了她!”
盘蜒哼了一声,脚下生灵变幻,骤然脱出战阵,来到张千峰身旁,将他扶起,运幻灵真气消解他伤痛,却见张千峰泪眼朦胧,颤颤巍巍,顷刻间似痴傻了一般。
再看那主人容貌,她一身白衣,窈窕婀娜,杏目柳眉,苍白如雪,红唇如火,既有仙人气度,又有诱·人妩媚,极为妖异美艳。盘蜒问道:“你便是此间主人?便是你将这许多人变成这般‘鬼人?”
那主人奇道:“你怎地知道‘鬼人’之事?还是随口胡说的么?”
盘蜒道:“我曾遇上不少鬼人,姑娘这些手下,还算不得最为诡怪。在下盘蜒,这位是我师兄张千峰,你手上那位...姑娘名叫天心,乃是这位老兄的孩子。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主人哈哈大笑,笑容中满是狂态,仿佛随时要大哭起来似的。她道:“你不妨问问你那师兄,他与我颇为相熟。”
盘蜒看张千峰情形,稍一沉吟,说道:“姑娘可是叫洁泽?”
张千峰听到这名字,瞬间身子发抖,主人脸色一变,冷笑道:“你怎地知道?他对你说起过我?”
盘蜒笑道:“岂止说起过你?他对你念念不忘,恨不得挖出心来,在上头刻满姑娘名字。”
洁泽陡然神色悲戚,但旋即又竖起眉头,表情凶狠,她怒道:“虚情假意!那他为何从不来找我?”
盘蜒道:“他找了许多年,踏遍中原,废履无数,却始终不见姑娘踪迹。”其实张千峰找没找她,盘蜒半点不知,但盘蜒见张千峰如此痴情,料想必然找过,即便此人当真疏懒,盘蜒也唯有将他说成痴心无悔之人。
洁泽一字一句的说道:“便是他害我如此!”
盘蜒道:“他当年那一掌打在你身上,也彻底改变他自个儿生性。这些年来,他始终愧疚含恨,备受折磨。他本是风流倜傥,四处留情的逍遥仙人,但你失踪以后,他便心如死灰,再不近女色,无论有多美貌的姑娘找他,他皆严守礼法,敬而远之。”(未完待续。)
三十六 血脉迷心争赴死
张千峰听盘蜒替自己说情,句句诚挚,不禁感恩万分,盘蜒又低声对他道:“莫给我丧气,挺腰站直,别让她瞧扁了。”张千峰精神一振:“不错,我岂可自暴自弃?”于是直视洁泽,不再躲闪。
洁泽冷冷说道:“你还有脸说不近女色?刚刚你与这婆娘抱在一块儿,足足好几个时辰,当我没瞧见么?”
张千峰心道:“你原来就在一旁,但为何没听见天心揭露身份?”忙道:“他...他身受重伤,须得我如此救治。我与他并无情感纠葛。况且.....”
洁泽道:“当面撒谎,好不要脸!你二人搂搂抱抱,我...实在瞧不下去,索性便不看了。如今这婆娘落在我手里,瞧我将这狐·狸·精吸成干尸。”
张千峰忙道:“万万不可!洁泽,你本性善良,在我心中美如天仙,无半分瑕疵。你为何要.....要做如此凶残之事?”
洁泽见张千峰维护天心,妒火中烧,难以忍耐,喝道:“人难道可不吃饭食么?难道可忍住欢·爱么?我吸血欲·念更强盛百倍,这女子与我有仇,今日非杀她不可!”
天心父亲忙道:“主人,他是我的儿子,并非姑娘,还请主人手下留情,饶他一命,只将他变化为蝙蝠妖就好。”
洁泽惊呼道:“他...他是男子?”细看天心身材样貌,哪里有半分男子迹象?冷笑道:“你胆敢骗我?这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也好,也好,我将她变作蝙蝠,让她容貌尽毁。”天心虽有一身本领,但要穴被制,无法动弹,更无法出声,心里已惶恐异常。
张千峰急忙道:“师妹!我愿替他!”
洁泽神情剧变,问道:“什么?”
张千峰道:“你可将我变作那蝙蝠妖怪,我....我对不起你。当初狂妄自大,疏于防范,竟让你被恶人掳走,以至于害你如此。我当受罚,与旁人无关,我愿沦为妖魔,一辈子陪伴你。”
洁泽咬住嘴唇,思索片刻,说道:“好,你过来吧。”
盘蜒大声道:“张千峰!你好生愚蠢!这女子显在诓你,你也能信?”
张千峰死志已决,不顾盘蜒劝阻,当即走上前去,来到洁泽面前,洁泽凑近他脖子,鼻子颤抖嗅探,说道:“你的血臭的很,讨厌的很。”张千峰答不上话来,只是纵情凝视这朝思暮想的情人,想在临死前多看她一会儿。
洁泽突然在他缺盆、膻中两处穴道一拍,张千峰闷哼一声,立时摔倒。洁泽放声大笑,眼神怨怼,说道:“你想要舍生救这婆娘?我岂能让你如愿?我要你离近了好好瞧瞧,瞧这玉人儿成为人模狗样!”
忽然间,盘蜒从旁闪出,一刀斩向洁泽脑袋,洁泽此刻武功极高,更胜过张千峰一筹,盘蜒虽行动隐秘,但她早已察觉,有心在张千峰面前,将他亲朋好友一个个儿变作怪物。她白袖旋转,如玉盘般架开剑招,再使出一招“青春永驻”。
洁泽当年狂性发作,杀人无数,被张千峰打落悬崖之后,一时未死,被万鬼门人救走,从此栖身于一偏远山中,以野兽鲜血为食。她对这情郎爱憎交加,心思无片刻宁静,为排遣岁月,她便着手创制武功。她精熟万仙武学,为人颇为聪明,身怀仙法妖气,内力更是不凡,加上落寞悲苦,心绪巧合之下,终于创出一门奇特的掌法来,名曰“刹那永恒”。
这“刹那永恒”乃是她感叹自己长生不老,却孤苦伶仃,宛如被冻在寒冰中一般,由此感悟而成的功夫,前后共有十五般招式。其中要旨,便在于“以静制动,动可为静”,将自身内力化作铜墙铁壁,凝固不动,在顷刻间爆发出绝大力道,宛如山崩地裂,令敌人功亏一篑,乃至自食其果。
这时她与盘蜒相斗,见他功夫极高,身法更是灵动,想要制住,颇为不易,索性守株待兔,静候盘蜒攻来。这招“青春永驻”正是刹那永恒招式之一,袖袍凝空不动,实则蕴含极强内力,盘蜒不虞有他,单刀斩上她袖袍,顺势直指她咽喉。洁泽微微一笑,霎时催功力反震过去,盘蜒只觉敌人内力如洪水猛兽,势不可挡,大声惨叫,单刀脱手。
张千峰喊道:“师弟!”急运功冲击穴道,但洁泽内力深厚,他也冲不开堵塞。正焦急间,洁泽已拍中盘蜒气户穴,将盘蜒摁倒在地,毫不迟疑,咬上盘蜒脖子。张千峰“啊”地一声,眼前星光乱冒,暗想:“我一意孤行,害死了我师弟?他对我有极大恩情,我好蠢,正是愚不可及!”
洁泽紧闭双目,似乎盘蜒鲜血极为香甜,令她飘然如仙。但猛然间,她身子巨震,朝后仰躺,接连翻滚,急忙挖自己嘴巴,想要呕吐,但盘蜒坐起身,手掌往下一翻,洁泽呜呜发声,身躯颤抖,已无法行动。她一受制,天心父亲与其余蝙蝠妖尽数僵硬,闭气昏厥过去。
盘蜒点住缺盆穴,止住流血,衣襟已被汗水浸湿,他翻身而起,解开张千峰穴道,张千峰忙去查看洁泽情形,见她神色苦楚,泪水直流,似忍受剧痛,难以抑制。张千峰匆匆喊道:“师弟,师弟,我求你高抬贵手,放她一马。”
盘蜒走到近处,忽然一抬手,打了张千峰一个巴掌,张千峰嘴角流血,摔倒在地,盘蜒道:“你可睡醒了吗?”
张千峰晃晃脑袋,仍未说话,盘蜒又一脚踢出,把张千峰踹了个跟头,张千峰满嘴泥土,缓缓撑起,盘蜒又道:“你还有什么名堂?”
张千峰大喊一声,朝盘蜒扑去,心中满是怒火,似要狠狠打盘蜒一顿出气。盘蜒站立不动,只是冷冷看着张千峰,张千峰当场愣住,停下脚步,不忍出手,盘蜒再打出一拳,正中张千峰印堂穴,张千峰脑袋“嗡”地一声,思绪全无,如入云中,身子如烂泥般滩在地上。
洁泽不明白盘蜒为何突然痛揍张千峰,见此情景,不禁心急,喉咙咕噜噜作响,盘蜒手指隔空一捏,洁泽忽然能够发声,她大叫道:“他是你同门师兄,你为何如此待他?”
盘蜒道:“我早瞧不惯这小子做派,一直想狠狠揍他。姑娘既然恨他,我便将他打死算数。”
洁泽怒道:“我与他的事,与你何干?我自然恨他,却不容你打他。”
盘蜒道:“你吸了我的血,血触至心魂,在我面前,你已如木偶一般无用,凭什么大言凿凿,发号施令?”
洁泽道:“我...我也是万仙门人,是你师姐。还...还望你念在同门之谊,放过你师兄。”
盘蜒冷笑道:“你是邪魔妖怪,他不许我杀你,便已与妖邪为伍,这等万仙叛徒,我岂能纵容他活命?你二人只能活一人,我不杀你,便得杀他。”
洁泽厉声道:“哪有这般道理?”
盘蜒道:“确实毫无道理可言,我还可将你二人全数杀了,以免将来再生波折。这张千峰一直挡我的路,实乃我眼中钉,肉中刺。”
洁泽咬咬嘴唇,流下鲜血,泪水也随之淌下,她哭泣道:“你杀了我吧,我成了这副鬼模样,早该死了。”
盘蜒点了点头,蓦地将他脑袋抬起,说道:“你听见了?她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我杀你。”
张千峰双目仍能转动,已然热泪盈眶。洁泽“啊”的一声,苍白的脸上满是红晕。盘蜒一拂袖,洁泽与张千峰同时得了自由,又一同站起。张千峰仍痴痴望着洁泽,洁泽却不敢看张千峰眼睛。
盘蜒道:“看在师兄的面上,姑娘若要跟着我们,我自无异议,若想离去,还请自便。此刻外头仍是黑夜,姑娘还可找地儿休息。”
张千峰稍稍清醒了些,说道:“师妹,我求你留下,咱们可想办法,回复你原来本性。”
洁泽擦去泪水,说道:“师兄,我....我已无法回头了。我杀了太多的人,犯下太多罪孽,若与你在一块儿,老天爷会霹雷打你。”
张千峰想说:“我不在乎,和你死在一块儿,我死而无憾。”
洁泽鼻子抽泣,似要大哭,但终于生生忍住,幽幽叹了口气,说道:“你难道不知么?我已是万鬼中人,两年前藏身于此,蛊惑了这洞中住客,替万鬼造出妖魔来。这些蝙蝠妖魔吸食鲜血,方圆百里之内死伤无数,这...这全当算到我头上。”
张千峰“啊”地一声,脑中一片空白,盘蜒却笑道:“我这师兄一惊一乍,如白痴一般。只怕脑子已不好使了。也罢,再让他睡一会儿吧。”话刚出口,又一掌打在张千峰后脑勺上,张千峰浑浑噩噩,失魂落魄,半点抗拒不了,再度缓缓软倒在地。
洁泽急忙道:“你答应过不再杀他。”
盘蜒微笑道:“我何时说要杀他?他是我师兄,为人素来为我佩服,只是今日犹犹豫豫,婆婆妈妈,颇让我瞧不起,非得打醒他不可。”
洁泽放心下来,又恋恋不舍的看了张千峰一眼,说道:“多谢师弟放我离去。还请....好好照顾我这师兄。”
盘蜒皱眉道:“下次你若再与我作对,我绝不饶你性命,无论张千峰在不在场,都是一般。”
洁泽神色凄苦,说道:“我....我本已不想活命,但见了他...我...”不敢多言,施展轻功,如灵猫般奔走而去。(未完待续。)
三十七 该出手时就出手
盘蜒又救起天心,天心却望着张千峰,面带红晕,神色又是感激,又是羞涩,一时又媚态尽显。盘蜒奇道:“你小子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天心道:“先前张兄他...他甘愿为我而死,可是...可是对我...”
盘蜒不禁莞尔,说道:“此事你可问他,我也说不明白。”天心怔怔凝视,吞吞吐吐,忽然见到他父亲,气往上冲,说道:“想不到爹爹他竟沦落至此,真是丢尽我天剑派颜面!”
盘蜒道:“若非他心怀内疚,丧魂落魄,绝不至如此轻易被洁泽掌控,疯病本可医治,如今却难以拯救他了。”点张千峰灵台穴,将他救转过来。
张千峰睁开眼,不见洁泽,眼神颇为绝望,嘴唇发颤,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什么。天心在他身旁坐下,握住张千峰手心,张千峰一个哆嗦,躲到一旁,喊道:“不可,不可!洁泽她会误会,公子还请自重!”
天心叱道:“你发什么疯?那洁泽乃是一吸血女妖,不折不扣的妖魔!你与她既然无缘,便当及早放手,何必纠纠缠缠,死皮赖脸的?”
张千峰怒道:“你说什么?”举掌便要打他,天心目光冰冷,抬起俏脸,张千峰目光软弱下来,又收敛声势,退缩至一旁。
天心甚是得意,笑道:“你们男人啊,便是三心二意,既想讨好这个,又想贪图那个。你先前愿替我受罪,我便知道你打什么心思了?你眼下装的苦情,实则虚假的很。”
张千峰想要反驳,盘蜒抢先说道:“公子眼见情侣惨死面前,转眼便对其余男子投怀送抱,这份凉薄本事,当世男子,只怕无人能及,凡间女子,也无人能望公子项背。”
天心厉声道:“你说什么?”
盘蜒不再理他,对张千峰道:“师兄,我识得一人,那人与你颇为相似。”
张千峰道:“相似?”声音虚弱,仿佛梦呓。
盘蜒道:“那人是我梦中..不....偶遇的强敌,我与他互斗,割下他脑袋,借术法探知他脑中思绪。此人武功虽高,但命却不好,心怀正义,却屡屡失手,反而害死了一大群人。他由此苦恼万分,生了心病,这才一心求死,故意败在我手上。”
张千峰咧嘴惨笑,喉咙苦涩,仿佛正在哭泣,他道:“不错,不错,我越想起洁泽,便越想自杀谢罪。”
盘蜒道:“先前我打你几拳,你可还疼么?”
张千峰道:“不,多亏师弟打醒了我...”盘蜒蓦地又是一拳,打得张千峰鼻血长流,张千峰惊怒交加,说道:“你...”
盘蜒笑道:“打得还不够重,你仍是一块行尸走肉,并未好转。”
张千峰变得迟疑不定,垂下脑袋,瘫坐在墙上。
盘蜒道:“你看看天心公子,他际遇与你相比,岂不悲惨万倍?你可见他如此气馁么?”
天心其实并不以为苦,但仍点了点头,道:“张兄,大丈夫能屈能伸,百折不挠,你为一区区女子寻死觅活,好生让人瞧不起了。”
张千峰道:“盘蜒,若有朝一日,因你无能,竟害得振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又被你打下悬崖,受尽苦头,你也定会如我一般愧疚万分,难以自拔了。你不经历此事,万不会明白。”
盘蜒沉默片刻,忽然道:“师兄,我来问你,若你身边最亲爱紧密的恋人,一个个儿与你反目成仇,视你为敌,你又当如何是好?又或是你神志不清,行事颠倒,竟杀尽所有同门亲友,事后清醒,你又会怎样?”
张千峰神色困惑,良久之后,目呲欲裂,大喊一声,如见鬼般推开盘蜒,颤声道:“你怎会知道这句话?你从何处听到这句话?”
盘蜒摇头道:“我也想不起来,但我似乎有此经历。师兄也曾听过此言?”
张千峰想起了数年之前,他与洁泽同行荒漠,在一营帐之中,曾见到一位怪人,那怪人当时便对他说出这番话来。当年张千峰桀骜不群,未曾历险,未能体会到其中伤心欲绝,无可奈何之处,只是这话却一字不差的烙在他心中,不久洁泽便遭遇劫难,变成恶鬼。眼下他陡然听盘蜒提起,不禁惊恐万状,以为冥冥之中,天意作祟,让他重历那段最伤心的往事,重闻那惊心动魄的预言。
盘蜒见张千峰不答,又道:“师兄,莫要犹豫。”
张千峰问道:“什么莫要犹豫?”
盘蜒道:“刚刚我揍你一拳,你犹豫不决,要还手,却又忍耐住了。先前相斗,以你功夫,如下定决心要将天心公子父亲击杀,胜负早分,也不会被洁泽趁机所伤。再之前救江湖豪客时,你也曾犹豫;过往召开元、于步甲欺上头来,你何尝不迟疑?你想要救人,便出手去救。想要杀人,便放手去杀。想要追洁泽,一辈子不与她分离,便干净利落的堕入魔道。若想斩妖除魔,便磨刀砺剑,下手无情。岂能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张千峰心知自己果然如此,羞愧无地,紧咬嘴唇。
盘蜒道:“无论仙法、魔道、佛心、神念,走到极致,便是至理。并无对错可分。杀人百万,便成了上苍的刀,普度众生,便是老天降下的救主。盖因天意莽莽,无人可阻。**烈烈,不免轮回。”
张千峰默念盘蜒所言,眼神疑惑,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盘蜒又道:“师兄,我其实一直极厌憎你。”
张千峰苦笑一声,说道:“师弟一贯对我言语恭敬,难怪我没瞧出来。”
盘蜒道:“我本以为我俩是同一类人,同而相斥,异则互补,我畏惧于你,故而非与你争锋相对不可。如今见你这般窝囊模样,我可当真放心了。很好,很好,张师兄,张千峰,你便这般萎靡下去,我便欢喜不尽。”
张千峰默不作声,过了许久,终于说道:“谢谢。”
盘蜒又离了张千峰,走向那群蝙蝠妖魔,一刀一个,斩掉头颅,蝙蝠妖便化作烟尘,就此消亡。天心见盘蜒将宝刀对准父亲脑袋,霎时花容失色,惊呼道:“不行!”一剑朝盘蜒刺来,盘蜒也不格挡,蓦地加速斩落,天心“啊”地一声,也不愿当真伤了盘蜒,哗啦一声,人头落地,天心父亲身躯化作灰烬,当即死去。
天心见状,神情悲愤,但却挤不出眼泪来,心底反而隐隐轻松畅快,盘蜒道:“你爹爹追悔莫及,受尽痛苦,如此解脱,胜过苟延残喘。天心,你明白么?”
天心收摄心神,表情冷漠,宛如镇定自若的江湖女侠,不复之前小女儿慌乱神态,她道:“盘蜒兄,这毕竟是杀父之仇,你便半点不担心我今后报复?”
盘蜒道:“不担心。”
天心一时语塞,呆立少时,苦笑道:“你一直如此自作主张么?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盘蜒道:“若公子当真是做大事的人,便当明事理,懂轻重,我自不必忧虑。而若公子小鸡肚肠,斤斤计较,将来也不成气候,我又何必为此费神?”
天心长叹一声,低声道:“可我爹爹...终究是个可怜人,真不知他怎会落入那洁泽手里。”
盘蜒感知死者残存灵知,稍稍沉吟,说道:“万鬼派洁泽来到此处,洁泽体内鲜血有异,喂你爹爹服食,他逐渐沦为洁泽奴仆。他又外出去捉江湖武人来,一一制成这蝙蝠妖怪。”
天心奇道:“你怎知的如此详尽?”
盘蜒不愿旁人知道他通灵之能,只说道:“我万仙门通晓江湖诸般隐秘,稍一推测,绝不落空。”
忽听一旁张千峰说道:“不错,我见过这鬼人作恶,确实可将这吸血咒传于受难之人。”
天心回身张看,见张千峰虽依旧憔悴,但脸上已无半分异样,他对张千峰极为依恋感激,不禁欢呼一声,问道:“千峰兄,你好了?”
张千峰道:“师弟,我从今往后,无论面临怎样难题,都不会再左右为难,犹豫不断。多谢,多谢你了。”
盘蜒愁苦说道:“你何必谢我?我这不是给自己找苦头吃吗?苦也,苦也。“
张千峰哈哈一笑,说道:“我欠你恩情,怎会让你吃苦?你又为何叫苦连天?”
盘蜒道:“山人算过一卦,你我命里犯冲,八字不合,我总会给你拖累,唉,罢了,罢了。”
张千峰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天心知张千峰已然无碍,又收起女孩儿模样,问道:“那万鬼偷占这密洞,到底有何企图?莫非便是为了不断造出这蝙蝠妖么?”
盘蜒又问周遭游灵,他们也所知不详,不由得稍感挫折,说道:“洁泽与这些蝙蝠妖不过是看守,真正要紧事物,就在这地道更深处。”
天心不禁骇然,说道:“这洁泽已如此厉害,她竟不是这里最危险之人么?这群万鬼也与咱们天剑派为敌,可是与黑蛆教勾结的?”
张千峰道:“万鬼现世不过十年,黑蛆教却似早有恶名,两者未必有牵连,但万不能掉以轻心。”
盘蜒恼道:“真不该轻易放了洁泽,好歹该问出些话来。唉,如今悔恨无用,咱们小心一些,招子放亮,莫要走神。无论黑蛆教何等奸猾,总不及万鬼神神秘秘,高手如云。”
天心恨恨道:“想不到我天心封地,竟沦为妖魔巢穴?”三人全神贯注,将内劲布满全身,再往洞窟深处进发。(未完待续。)
三十八 梧桐树下影斑驳
绕过那片果园,又过小溪、石林,前方坡上有数个大棚。盘蜒拔刀在手,几个起落,已跃上山坡,刀光似月,照亮方圆。他查知其余棚子并无异样,唯有正中棚子有人声息,便走入其中。
只见大棚里头站起一人,那人身躯异常高大,弯腰驼背,已触到棚顶,比盘蜒足足高了两倍,长发脏乱,从脸庞垂下,手足皆长,宛如竹竿,此人身旁堆满尸首,皆是村民,有老有少,尸体残缺,当是被他吃了。
盘蜒道:“你是何人?”
那竹竿冷笑道:“你便是洁泽所说的万仙门人?”
盘蜒道:“阁下好生不懂礼数,眼下是我问你,可非你问我。”
竹竿道:“你闯入咱们万鬼的地头,也敢自称通情达理?好生可笑。”
盘蜒道:“尔等邪魔,在此地为非作歹,害人无数,我万仙特来除灭。我称尔等为‘阁下’,已是客气至极。”
竹竿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蓦地一张嘴,熊地一声,喷出一大团热气来。盘蜒早有防备,当即运掌还击,掌力阴寒,将那热气化了。那竹竿手长脚长,轻轻一动,砰砰声中,撞出棚子,盘蜒趁势追了出去。
天心道:“两位师兄,此地乃我天心府上,万鬼不请自来,好生可恨,便让我亲手对付这些恶贼。”
盘蜒知他急于挽回颜面,笑道:“此间东道放话,客者何敢不遵?”
张千峰道:“公子小心,此人定身怀异术,不可急躁。”
天心朝张千峰嫣然一笑,说道:“你替我担忧,我很是高兴。”
张千峰神色窘迫,不再多言,天心手持短剑,一翻裙摆,双足前后踏实,身子柔韧纤细,曼妙绝伦。那竹竿笑道:“其余胆小鬼都随洁泽逃走,我非要留下,将你们这些小贼杀了再说。”
天心实则武功高强,仅比张千峰、盘蜒稍逊一筹,方才与洁泽相斗,一来他不擅夜战,黑暗中瞧不真切,二来洁泽以多打少,率众围攻。三则出其不意,失了防范,竟被洁泽数招制住。此时他怕被张千峰看低,体内真气凝聚,不敢有丝毫轻忽。娇叱一声,一剑朝那竹竿怪人刺出。
竹竿怪人挥拳打了过来,拳在空中,已发出剥剥异响。盘蜒与张千峰齐声喊道:“危险!”天心顿时加速前冲,轰地一声,那拳在地上砸了个大窟窿。天心一剑刺中怪人,以‘虚度光阴’之利,仅仅留下少许划痕。竹竿怪人巴掌如同蒲扇,朝天心盖下,天心身影化作一道蓝光,霎时已躲到一旁。又听一声轰鸣,那一掌拍碎岩石,满地烟屑。
天心脸上变色,暗想:“这妖怪力气如此了得,拳脚与铁锤似的。便是天下一等一的铁布衫高手,只怕也不及此妖。”
盘蜒忽道:“守必有漏,攻必有疏。敌强之处,未必真强。”
天心何等聪明,当真一点就透,朝盘蜒粲然点头,双手持剑,再朝竹竿怪人冲去,那怪人如拍蚊子般双掌一合,天心使一招家传绝学“秋寒入窗”,瞬间蓝光如点点繁星,刺向怪人手腕处。这一招极为冒险,若不能阻碍敌人,自个儿局面便极为不利。那竹竿怪人痛呼一声,手腕受伤,忙不迭后退,他那抵挡伤痛的功夫,命门偏偏在手掌之下,此时已被识破。
天心大喜,身如狡兔,腾空一剑,再刺向竹竿怪人咽喉。她既知‘敌强之处,未必真强’的道理,那这怪人口中吐毒,最是危险,也必有重大破绽。果然竹竿怪人脸色剧变,一张嘴扩得极大,又一团寒气喷出。但天心这“虚度光阴”的功夫委实快极,眼睛一眨,她已划过怪人喉咙,只听“嘶”地一声,怪人鲜血四溅,脑袋几乎被一剑两断,他摇晃两下,扑倒在地。
张千峰与盘蜒齐声喝彩道:“好‘虚度光阴’。”
天心扬起俏脸,手插纤腰,笑道:“剑是好剑,人是妙人。两位只夸剑,不夸人,眼光未免有所缺陷了。”
张千峰突然见那竹竿怪人嘴巴再往外扩,忙道:“小心!”天心急蹿一步,有意无意的撞在张千峰怀里,脸上一红,笑道:“多谢千峰兄提醒。”
张千峰答道:“公子何必客气?”
怪人似没了下巴,那嘴便如蛇般撬开,不久便有六尺之长。忽然间,从嘴里跃出数个遍体漆黑,眸闪蓝焰的怪物,面似蚂蚁,满是棱角,一条短尾,四肢如人。那些怪物呼喊一声,再度变形,又成了手持兵刃的北国妖民,直朝三人袭来。
天心见敌人武功高明,躲开一招,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盘蜒道:“先打发这几人再说!”单刀翻转,叮地一声,斩断敌人兵刃,那妖民虽败不乱,抓向盘蜒面颊,内力甚是雄浑。盘蜒与那妖民对了一掌,妖民惨叫一声,手骨折断,翻倒在地,它自知不敌,立时自刎而死。
敌人虽各个儿了得,但数目不多,又太过仓促,怎是张千峰等三人敌手?不下十合已尽数落败。众妖甚是英勇,一旦失手,立时自尽身亡,张千峰肃然起敬,当即罢手,也不阻止。天心见他如此,笑道:“千峰兄菩萨心肠,好一个笨蛋。这些人如此古怪,你不问个明白,晚上睡得着觉么?”
张千峰叹道:“如若强逼,他们也必宁死不答。这些北妖也是好汉,咱们便放他们一马吧。”
天心眸含笑意,实则毫不见怪,在他耳畔低声道:“女孩儿便喜欢男人傻一些,笨一些,千峰兄,除了那洁泽之外,是不是仍有许多女子念着你呢?”
张千峰哭笑不得,唯有道:“公子饶了我吧,在下实不好此道。”
天心笑道:“那是你没尝过滋味儿,你便当我是女孩儿,便知我的好处了。”
盘蜒在旁看的心有余悸,大呼侥幸:“得亏张老兄在此,替我抵挡这婆娘....这兔儿爷,不然我岂不得遭殃?”但转念一想:“我这人天生惹人厌,他绝不会瞧得上我,我这岂不是自作多情,杞人忧天么?”
敌人已除,再去看那怪人,自也断气。盘蜒走近竹竿怪人身边,单膝跪地,拍打其身,愁眉不展,愣愣不语。
张千峰问道:“师弟,你可知这怪人来历?”
盘蜒道:“书中记载,上古时有一妖魔,名曰‘梧桐’,有诸般异能。乃是聚魂山中生出的异术,极为罕见。此妖只怕便是那梧桐了。”
天心“啊”地一声,甚是钦佩,问道:“你怎地知道?”
盘蜒道:“梧桐者,来者不至,久候影生。这梧桐乃是树妖,体内有空洞,可将聚魂山的果实妖召至凡间各地,在这梧桐妖周围数十里内活动。而那果实妖可与凡间生灵‘移形换位’,将那人物替换过来。”
张千峰心生寒意,刹那间明白万鬼图谋,他道:“有这梧桐妖,万鬼便可源源不绝的将北妖送至中原诸国了!其用心好生歹毒!”
盘蜒点头道:“当年玄鼓、玄冰二城之间架起那冰墙,乃是古时遗留神术,实则确可隔绝北妖进犯。但万鬼早有预谋,通过这梧桐树妖,一点点儿将兵力传输过来,在中原各地活动。”
张千峰大是惶急,说道:“若万鬼有这等奇异能耐,其调兵遣将,何止灵活百倍?那咱们万仙...可被动万分了。”
盘蜒笑道:“一则这梧桐树妖极为稀少,也极难驯服,只可用于小处,却闹不出大动静来。二则此物形貌太过明显,反而易暴露踪迹,咱们既已知晓,那万鬼也不敢轻易动用,以免徒然损失。”
天心“嗯”了一声,又将目光对准盘蜒,笑道:“盘蜒兄,你好生聪明。”
盘蜒霎时魂飞天外,筋骨麻软,险些背过气去,他怒道:“我愚蠢至极,白痴一个,公子何必过奖?”
天心道:“仔细瞧来,你也俊美的很,不比千峰兄差呢。”
盘蜒恨不得自插双目,烧毁面容,当即扮作猪头狗脸,回头嚷道:“天心公子说什么来着?”
天心格格娇笑,说道:“你呀,又聪明,又秀雅,定是花心人物,这等男人我见得多了,万万比不了千峰兄,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你想躲我,我还想躲着你呢。”
盘蜒一听,反而来气,蓦然变得眉清目秀,神色风流,怒道:“我比不上张千峰这傻蛋?天心公子,你可别口是心非,昧着良心说话。”
天心笑道:“我偏偏半点不喜欢你,你也别生气啦,这事儿勉强不来。”
盘蜒道:“不是喜欢不喜欢的事儿,你说我不如此贼,便是瞧不起我。”
张千峰微笑道:“师弟心思悟性,处处胜我一筹,我万无法企及。天心公子,你瞧他对你一片真心,不如多对他好些,让他舒坦舒坦。”
盘蜒“咦”了一声,果然见天心朝自己虎视眈眈,眼中流光似水,心中千百遍叫苦:“你这蠢货,怎地自掘坟墓,还往里头跳的欢快?”
他正欲吐痰流涕,惹人厌烦,好在天心幽幽叹气,说道:“此事命中注定,盘蜒兄,情感之事,你莫要强求,我实则...心有所属。”
盘蜒如蒙大赦,一时几欲虚脱,真比仙露泉渡劫更苦不堪言,又见天心媚眼如丝,不停抛向张千峰,而张千峰则抬头望天,装傻充愣,盘蜒暗暗欢呼,心中又幸灾乐祸起来。(未完待续。)
三十九 你追我逃躲不开
三人又搜寻一圈,再未见到其余“梧桐树妖”,天心叹道:“这儿既然被万鬼众妖所知,怕是不能住了。”
盘蜒道:“只是公子这密道如此隐秘,万鬼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天心一愣,支颐思索良久,说道:“那密道入口完好无损,莫非我天家有万鬼的奸细么?只是这山庄封授给我,知道此事的少之又少。”
张千峰道:“万鬼倒也罢了,眼下大敌乃是黑蛆教。万鬼纵然作恶,只要咱们不去招惹,应当无碍。”
天心啐道:“你便想着你那洁泽师妹。她纵然爱你,其余万鬼的却绝非善类。”
张千峰老脸一红,道:“公子说笑了。”
三人再度赶路,前方洞内再无危险。不多时出了密道,三人已身处一茅屋地窖之中,但见屋外日头高照,花草兴茂,满目青翠,白云万里。天心指了指自己衣衫,说道:“这衣衫已然脏了,我得换上一身,你俩莫要偷看。”
盘蜒冷笑道:“都是大老爷们儿,看看又能怎样?我盘蜒今日倒要开开眼界,瞧瞧你到底是什么模样。”
天心眨眨眼,容貌动人,说道:“是么?盘蜒兄可要服侍我更衣沐浴,梳头画眉?”
盘蜒见她笑得欢畅,不禁头皮发麻,哪里还敢啰嗦?与张千峰两人出了茅屋,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天心梳洗完毕,穿戴整齐,走了出来。他穿一身红绸大氅,内有淡色底子,美目如星,面如牡丹,绑了长发,肌肤水灵灵的,手持折扇,轻轻挥洒,任谁见了,都道是一女扮男装的俏丽佳人。
天心见盘蜒、张千峰神色惊诧,颇为得意,说道:“如此可还使得么?”
盘蜒嘿嘿几声,说道:“公子这叫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画了眉毛,涂了嘴唇,谁瞧不出来公子乃是姑娘?”话刚说出,便觉不对,他本就是公子爷,还作本来面貌,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这位仁兄姿色太艳,反而越看越不对头。
天心叹道:“我本就是姑娘家,易服外出,怕仍有人识破本来面貌,还请两位多多照看了。”
盘蜒听得遍体麻痒,真比走火入魔更为难耐,张千峰却大大方方的说道:“咱们已是患难之交,本该同舟共济。公子若准备停当,咱们这便启程如何?”
话音未落,只听有人喝道:“在这里!”三人心头一紧,只见许多黑衣人奔行如风,从山上冲了下来,其中一人身形矮小,形态急剧变幻,瞬间便长成八臂,手持八根黑棍,陡然掠空而过。
张千峰惊声道:“可是八臂鼠?”
盘蜒嚷道:“都是这婆娘慢吞吞的,否则咱们早跑远了。”
天心嗔道:“你这人毫不温柔体贴,活该一辈子找不到姑娘。”
盘蜒怒道:“本公子偏偏得佳人青睐,艳福无边。”
天心道:“大言不惭,大吹法螺!”
八臂鼠身上黑焰升腾,竟又长成两只爪子,如此化作十臂,功力已然大增。张千峰一招“天琴云弦”,封住八臂鼠去路,八臂鼠瞬间连连出手,攻势如惊涛骇浪,轰地一声,将张千峰掌力击散。张千峰不料敌人武功如此高强,心下忌惮,朝后飘开,躲过八臂鼠一轮猛攻。
盘蜒见八臂鼠身手竟远胜往昔,实不知此人是如何办到的。他斩出数刀,夹杂掌法,与张千峰联手斗八臂鼠一人,这才逐渐占到上风。只是这八臂鼠兵刃竟又生出许多变化,忽长忽短,忽隐忽现,分分合合,神鬼莫测。盘蜒预计少说也得两百招之后方能拾掇下此人。
天心道:“我来助阵!”蓦地一剑刺来,那八臂鼠手臂转动,又使出一招“十层天阶”,刹那间黑光纵横,当真如一长满倒刺的大圆球。三人近身不得,只得暂且避让。
弹指间,黑蛆教其余人物已然跟上,盘蜒道:“这兵刃极为难办,满是剧毒,东首无人,咱们朝那儿逃去!”
另两人答应一声,施展轻功,飞速奔逃。天心内力虽及不上盘蜒、张千峰,但运“虚度光阴”心法,短途冲跑,反而更比两人迅捷。而黑蛆教中除了那八臂鼠之外,旁人倒也不见得如何了得,八臂鼠畏惧这三人联手,也不敢贸然独追。
三人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地,盘蜒急道:“如今唯有分散了逃,引敌人分散了追。若追兵之中没了八臂鼠,便反将敌人杀了。我朝东北,师兄朝东,天心朝东南,绕个圈子,在那儿汇合,联手斗斗这强敌。”说着指了指远方一座郁郁葱葱的高山。
张千峰道:“如此甚好,两位保重。小心那黑色铁棍,宁愿无功,千万不可触及。”
两人齐声说好,分头蹿出,朝不同方向而去。盘蜒留神身后情形,果然那八臂鼠舍了旁人,朝自己追来,身法快的不像话。他怒道:“你怎地不去追那婆娘?又不去追张千峰?我与你何仇何怨?”
八臂鼠冷笑道:“你屡次阻我黑蛆教,仇怨已深,非杀你不可。”
盘蜒跳上一山石,说道:“有种露出本来面貌,本公子不杀不要脸面之人。”
八臂鼠飞身追上,八棍两爪,一齐打了过来,盘蜒双掌推开,一团烈焰,一团寒冰,如水火双龙,吞向八臂鼠。但八臂鼠轻格硬挡,将盘蜒掌力化解,一招“明月当空”,身子转动,直冲过来。盘蜒脚底滑溜,巧妙避让,钻入树林之中。
八臂鼠道:“你这是太乙游龙步,果然甚是难测,但我家主人早已想出破解之法!”蓦地升上高空,投出两根铁棍,那铁棍插·在地上,轰地一声爆开,化作两团黑雾。八臂鼠再投再炸,顷刻间黑雾如渔网一般,将盘蜒团团围住。八臂鼠不惧雾中毒咒,身影一闪,已站在盘蜒面前。他心下得意,不禁哈哈大笑。
盘蜒也仰天大笑,双手交错胸前,笑容颇为欢畅,八臂鼠怒道:“你又笑什么?到此地步,你已走投无路。”
盘蜒道:“走投无路的人是你。”双臂伸直,如转磨盘般一推,霎时雾气朦胧,身躯已罩在层层黑烟之中,那黑烟与黑雾重叠,刹那间雾内人影重重,再看不清盘蜒方位。八臂鼠大惊失色,喊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盘蜒道:“我那幻灵真气,可借雾生雾,借云生云,你借我这茫茫烟雾,我当好好感谢你。”
八臂鼠连连转身,极目瞪视,想查知盘蜒身在何处,但委实不见此人踪影。忽然间,他身后风声骤响,八臂鼠探出六臂,一齐抓了过去,但那声响也不过是幌子。盘蜒垂直落下,一巴掌打中八臂鼠脑门儿,八臂鼠“啊”地一声,饶是体格健壮无比,也不禁头晕眼花,站立不住。盘蜒拔出刀来,抵住此人咽喉,喝道:“八臂鼠,你精通万仙功夫,你到底是谁?”
八臂鼠咬牙道:“你这身功夫,绝非万仙武学,而是泰家幻灵内力,你呢?你又到底是谁?”
盘蜒斥道:“眼下是我来问你,不是你来问我!”他抓住八臂鼠脸上面罩,用力一扯,谁知八臂鼠这面罩并非凡物,也是那黑蛆死尸提炼而成的邪物,突然燃烧起来,盘蜒只觉手臂剧痛,刹那间如被火烧,不由惨叫一声,匆忙退开数丈。
忽然间,那黑雾散去,盘蜒见另有两人站在自己两侧,这两人也身穿黑衣,体格壮硕,一人手持黑铁双锤,一人手持黑铁巨锤,目光凶恶,瞪视盘蜒。
八臂鼠遮住脸道:“由你们....你们....处置此人。”回头转身,缓缓步入树丛。盘蜒见手掌伤势奇重,急忙运太乙“囚龙”心法,暂且困住毒素,但如此一来,这右手便无法用了。
盘蜒问道:“不知两位尊姓大名?可也是黑蛆教的?”
其中一人冷笑道:“废话少说,盘蜒,你死期已至了。”
另一人更不多话,抡起巨锤,朝盘蜒猛力砸落,盘蜒观其手法,心思急动:“这是苦朝派的招式。”斜身躲开,左臂一托,此人还了一掌。两人掌心一碰,盘蜒身子一晃,只觉此人内力极强,不易对付,若在平时,盘蜒定能以太乙奇术取胜。然而这时苦苦抑制右手毒素,心神皆不得空闲,便是单打独斗,多半难保不败,更何况身旁更有一人候着。
那双锤汉子一招“双龙戏珠”,铁锤前后袭来,盘蜒扫出一腿,那人反手打向盘蜒腿骨,此时那巨锤汉子一招“香山菩萨”,宛如礼敬佛像,封住盘蜒后路。盘蜒一时慌乱,将内力布在背上,朝上一跃,霎时眼前一黑,被打的直飞出去。
巨锤汉子欢呼一声,道:“还不中?”两人眼神狰狞,身形闪动,一齐扑了过来。
刹那间,有一人从旁跃出,抱住盘蜒,轻轻一晃,已避开两人,同时空中两股掌力打下,那两人猝不及防,闷哼两声,霎时浑身破洞,鲜血如瀑,筋骨粉碎而死。
盘蜒又惊又喜,忙去看那两位救星是谁,等看得清楚,却又惨声道:“怎么是你?”
头顶那人脸色阴沉,宛如一满是窟窿的蜂巢,正是昔日死敌,万鬼的大高手幽丛。而身旁那人瘦瘦高高,则是“斩树刀蜂”梁琼。随后一旁脚步声响,走出一壮大女子,一秃头汉子,乃是那柏欢与容八志。
幽丛飘然落地,看看盘蜒手臂,说道:“死不了的。”
盘蜒心下发愁,说道:“本来是死不了,但落到你老兄手中,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幽丛摇头道:“你放我一马,我还你一条命,从此两不相欠。你小子福大命大,死不了的。”(未完待续。)
四十 天妒红颜玉易碎
盘蜒奇道:“真的?老兄真放我走了?”
幽丛道:“我幽丛岂是锱铢必较、有恩不报的屑小之辈?既然说出话来,你还多问什么?”
盘蜒如释重负,隐隐生出感激之意,却听柏欢道:“大哥,此人坏咱们大事,杀了一梧桐树妖,又逐走洁泽等人。咱们非得让他吃点苦头不可。”
盘蜒心想:“他们果然也知道此事。”忙道:“姑娘此言差矣,蜂巢四友乃江湖高人,武林前辈,岂会为区区小事斤斤计较?姑娘如此花容月貌,若这也操心,那也费神,万一长出白发、生出皱纹来,岂不让梁琼老兄、容八志老兄痛心疾首么?”
这几句马屁拍得极为精髓,柏欢心花怒放,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本姑娘身怀万鬼法术,怎会变老?”但果然不再刁难。而梁琼、容八志听他赞美心肝宝贝,自也颇为舒坦。
幽丛道:“盘蜒,我家主人想要见你。你若左右无事,不如随我走上一遭。”
盘蜒奇道:“你家主人?可是那女阎王爷么?这女人厉害得紧,我是得罪不起,高攀不得,老兄便当没见过我得了。”
幽丛叹道:“主人并无恶意,只是有些话想要问你罢了,阁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盘蜒摇头道:“我还有正事,委实无暇,老兄既然救我一命,还请再高抬贵手,多谢多谢。”
幽丛也不勉强,忽然出手一抓,握住盘蜒手臂,一股雄浑内力侵入脉络。盘蜒身子一震,立时竭力抵挡,幽丛只是加紧猛攻,内力宛如潮水,无处不在。过了片刻,他脸上变色,松脱了手,盘蜒指尖竟涌出黑乎乎的血滴来。
盘蜒气息微乱,说道:“阁下要替我疗伤,好歹说上一声,可把我吓得不轻。”
幽丛默然片刻,蓦地大笑起来,说道:“盘蜒啊盘蜒,我主人果然没看错你,你无需我相帮,更无需我替你疗伤,先前相救之事,不过几句笑谈罢了。你身负如此能耐,为何会陷入这般境地?当真狗屁不通,自寻烦恼。”
盘蜒笑道:“阁下最后一句话说的深得我心,我本就是狗屁不通之人,专做自寻烦恼之事。”
容八志奇道:“大哥,这人武功很厉害么?以往咱们与他交手,他不过诡计多端,行事狡猾,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幽丛不答,大步走开,旋即已在远处。那三人将信将疑的望着盘蜒,盘蜒朝他们微微一笑,柏欢猜测不透,只喊道:“大哥,等等,等等!”三人顷刻间已走的干净。
盘蜒大感困倦,仰天躺倒在地,一时什么都不想了,闭眼呼呼大睡。如此睡至午间,终于醒来,期间倒也无黑蛆教的人打扰。盘蜒暗忖:“我那师兄与那兔儿爷不知是否平安?”掐指一算,得一吉兆,登时放心下来,找了过去。
他脚下不停,行了一个时辰,来到那高峰深谷之地,只见张千峰盘膝打坐,双目紧闭,神情如临大敌一般,而天心坐在不远处,把玩那虚度光阴的短剑,不时偷眼瞧张千峰。盘蜒心中好笑:“这小子瞧这老头儿的眼神,像极了肚饿的母老虎。可是恋·奸·情·热,按捺不住了?”
他走近几步,喊道:“两位久等了。”
张千峰面露喜色,问道:“师弟途中可遇上什么麻烦?”
盘蜒点头道:“那八臂鼠堵上了我,还有八大金刚、十六罗汉、三十二比丘等高手助阵,但终究不敌本人神拳灵掌,天下无敌的功夫。”
天心格格发笑,嗔道:“你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何不在咱们面前露上一手?害得咱俩东躲西藏的,险些被黑蛆教的黑棍毒害。”
盘蜒吹不下去,便转口道:“你二人那边可还顺利么?”
张千峰简要说了两人情形:他们带黑蛆教的人大兜圈子,途中各个击破,全数制服,但黑蛆教众悍勇至极,各个儿服毒自尽,无一活口。两人在此碰面,已等了好几个时辰。
盘蜒心想:“你两人独处许久,什么好事都做出来了,那公子可有没有对老头亲亲吻吻,东搞西搞?”心下一通乱想,不禁毛骨悚然,不敢随意玩笑。
三人已养足精神,遂再度上路。天心带两人绕隐秘山路,避开黑蛆教追捕,朝津国天剑派总坛迈进。天剑派中分舵遍布天下,但不久前收到密令,悉数前往津国聚会,因而各地分舵中人丁稀少,天心找不到好手相助,只替换骏马,更易衣衫,再继续朝前赶路。
盘蜒见各分舵门人瞧天心眼神,似各个儿将他当做怪物一般。天心强自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途中张千峰问道:“为何天剑派要召回分舵强手,莫非国中发生内乱了么?”
天心叹道:“只怕是天秋伯伯病情危重,要传下体内剑灵,选出一位掌门人来,故而召集五脉,商议大事。”
盘蜒道:“既然此事要紧,咱们非得快马加鞭不可,你不想争夺这掌门人之位么?”
天心神色不快,说道:“各脉都需推举出一位人人服气的俊杰来,方可得天秋伯伯会见,决定是否传授剑灵。咱们天蝶枫脉未必肯推举我,回去再急,只怕也没我什么事儿。”
张千峰又问:“何谓剑灵?是一门极厉害的功夫么?”
天心笑道:“你们万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为何还要问我?”
张千峰摇头道:“公子莫要取笑,万仙终究并非全知全能,单论剑术之道,天剑派就未必在我万仙之下。”
天心道:“好吧,对你说说,倒也无妨。”
他取出“虚度光阴”,闭目凝神片刻,剑上闪现幽幽蓝光,照亮他精致脸庞,他沉默片刻,说道:“古语有云:‘剑乃伏魔形,虽非生,灵更胜于生者。’单以此而论,无论什么兵刃,都及不上宝剑。因为宝剑可降魔除妖,而宝刀神枪却万万不能。一个用剑的高手,携带宝剑,不知不觉间便会将心血投入宝剑之中。高手死后,宝剑流传于世,若有有缘人得了,便能继承这高手的灵知心性,武功也突飞猛进了。”
盘蜒点头道:“如此说来,天剑派武学传承,乃是剑灵过继的法门了?”
天心道:“盘蜒兄说的不错。我有‘虚度光阴’,天相有‘游人玉马’,天倾有‘暗香扑鼻’,天见有‘窗单影疏’。这皆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好剑,若持剑人功力深厚,得天剑派剑法神髓,可容纳天秋伯伯的‘非花非雾’宝剑剑灵,练成本门故老相传的绝世武功,若能如此,便是理所当然的门主了。”
张千峰道:“听闻天秋前辈武功登峰造极,足以当‘天外剑’之威名,可惜时运不济,竟然患病,只不知他如何挑选那继位之人?”
天心道:“上回天秋伯伯夺魁之时,各脉之中,无一人才干能及得上他,故而大伙儿都无异议,没起任何争端,这一回局势不明,非得手底下见真章不可。”
盘蜒与张千峰齐声道:“莫非要打擂台么?”
天心点头道:“天剑派的规矩,与武林规矩也差的不多,最终还得打上一架,只是这场架也并非人人有资格掺和。我天蝶枫红一脉有两位长老,若我能得他二人中任一人推举,天蝶一脉定全力支持我,如此便可与其余几位哥哥同台比武了。”
张千峰道:“那公子如今首要之事,乃是找到那两位长老,要他二人点头么?”
天心蓦然眼眶红肿,似要哭泣,盘蜒与张千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相询,但天心已擦干泪水,挺直腰杆,说道:“不错,非要他二人答应不可。”
盘蜒心想:“这兔儿爷...不,这位公子遭遇悲苦,但心性坚毅,并非寻常的怪人。”不禁同情起他来。
再行三日,终于来到津国境内,此国中多有湖泊,分东南西北四大湖,大江由国中流过。虽在北方,却是极负盛名的水乡。
时至傍晚,三人抵达一“秦千城”,天心道:“我天蝶一脉就在此地,我老家也在城里。两位随我来。”振辔由长街奔过,不久来到一极为阔气的府邸,牌匾曰“天蝶枫红”。
三人翻身下马,走入大门,两位红衣剑客闪身而出,喝道:“本门有要事,不得擅入!”
天心拱手道:“两位师兄,别来无恙么?”
那两人看清天心面貌,各自惊诧万分,其中一高个儿道:“天心公子,你怎地...这般打扮?”
天心道:“我平素闹着玩儿的,眼下正事当头,可不能再花里胡哨啦。”
两剑客上下打量他,眼神古怪,似防贼一般,另一人道:“我去禀告天椿长老,让他出来见你。”
天心笑道:“我自个儿进去便成。”
两人退后一步,挡住天心去路,天心登时恼火:“这本是我家,连天椿长老也不过是客人,你二人凭什么阻我?”短剑连剑鞘一齐点出,那两人急忙格挡,但天心身手何等迅速,一人中关门穴,一人中太乙穴,霎时浑身僵硬,站立不动。
张千峰皱眉道:“天心公子,如此不大妥当吧。”
盘蜒道:“师兄有所不知,这些人如此遮遮掩掩,必有重大图谋,咱们岂能不探上一探?”
天心点头道:“不错,这些人反客为主,反而有事瞒我?非要查探清楚不可。”(未完待续。)
四十一 泪光莹莹抱不平
三人知这府上高手如云,绝不容轻忽,当下躲至暗处,施展轻身功夫,朝府内悄掩过去。天心熟知周围一草一木,三人身手极高,一路找去,倒也无人察觉。不久来到一优雅广大的竹屋之外,张千峰听一侧有多人呼吸声,便招手让两人过来。
盘蜒耳贴墙上,只听一老者道:“至于本脉推举之人,诸位可有人选么?”
有一细声细气的人道:“天椿长老,咱们天蝶枫红,自来人才济济,倒也不怕其余各脉。我举荐一人,更是本脉翘楚。”
天椿长老“哦”了一声,问道:“此人是谁?”
那细声音说道:“便是人称‘剑中将军’的司徒天雪。他手中‘天雪神剑’端的是神妙无方,这两年来在江湖上行走,各路好汉皆敌不过他。”
天椿长老“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又有一粗豪声音说道:“司徒天雪也算有能耐么?那我推举这人,岂不可一步登天了?”
天椿长老道:“不知这位英才是何人?”
粗豪者道:“他绰号曰‘大雁纷飞’,乃是我侄儿天雁,手中宝剑,取名曰‘北雁南飞’,虽年纪不大,但悟性之高,可谓千百年难得一见。”
细声音尖声道:“天雁有何资格与我徒儿天雪相比?”
粗豪者怒道:“天望小子,你胆敢看不起我徒儿?好,他俩之事,暂且不提,咱俩先比划比划。”
细声音喊道:“难道我还怕了你这狗熊不成?”
屋中众人急忙劝住,天椿长老叹道:“姑且记下这两人来,旁人还有何说法?”
于是众人各抒己见,将心中英侠一一报上,盘蜒听了半天,却无人提起天心名字,不知是不是先前已提过了。
天椿长老沉吟许久,说道:“人选之事,关乎本脉气运,单凭一面之词,不可仓促定夺。我看大后天便在折桂园定下大会,本脉好手,尽数到场,大伙儿谈武论道,看看真本事。”
众人齐声说好。
天椿长老又道:“我听小修子说:老四的孩儿,可是叫天心的?他本事极为不错,可与别脉的天相、天见、天倾相比。诸位为何不曾提起他来?”
刹那间,众人安静下来,似在等旁人接口,过了许久,天椿长老道:“怎么?可是这孩子举止不端么?”
那粗豪声音蓦地哈哈大笑,椅子喀喀摇动,似前仰后合。众人也随之嘿嘿发笑。那细嗓门天望说道:“长老,您老人家长久不理俗务,总不见得没见过这天心吧。”
天椿长老奇道:“这孩子来拜过我么?”
那粗嗓门道:”这几年来,他逢年过节,都会随他爹上门,便是那‘玲珑小巧’的小丫头,哈哈,哈哈。”众人一同哄笑起来,声音尖锐,如同一群妖魔鬼怪。
盘蜒与张千峰皆感愤怒,望向天心,见他脑袋抵住竹墙,五官隐在黑暗之中。两人不约而同,分别轻轻拍上他肩膀,天心身躯一颤,又凝固不动。
天椿道:“这孩子....”
粗嗓门道:“这天心虽在江湖上好大的万儿,但若推举他当掌门,只要其余四脉斜眼看咱们几下,大伙儿一辈子抬不起头来。这不男不女的小太监,怎能当我天蝶枫红一脉的门面?”
细嗓门儿道:“天雄这几句话,话糙理不糙,他武功再高,可偏偏喜欢男人搂他抱他,那张嘴也不知做过什么肮脏之事...”
众人一听,又嘻嘻嘻的一阵奸笑,有人道:“若不知他底细,老子倒也想抱他一抱,让他亲上亲下的....”
天心再忍耐不住,抽泣一声,盘蜒立时飞起一脚,砰地巨响,将竹墙踢破个大洞。张千峰身形一晃,冲了进去,那大放厥词之人正说到一半,张千峰凌空一抓,那人倒翻出去,来到张千峰面前。盘蜒、张千峰各自几个巴掌,将这人打得双颊红肿,晕头转向,张千峰再一甩手,那人晕倒在地。
那天望怒道:“什么人?”拔出长剑,朝张千峰斩去。张千峰一招“千里孤客”,单掌后发先至,绕过长剑,打在天望脸上,这一掌不运内力,反而加倍迅速,这天望如何抵挡得住?霎时倒在一旁。
顷刻间,门中高手皆拔剑在手,盘蜒一掌打出,霎时寒雾闪闪,挡在众人身前。众人齐声喝道:“寒冰掌力?你是何人?”再定睛一瞧,只见张千峰、盘蜒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一美貌公子身旁,那公子双目红肿,神色凄然,不正是刚刚众人口中的天心么?
人群中走出一高大剑客,正是那粗嗓门的天雄,他道:“原来是天心...那个公子回来了。你怎地也不和咱们说一声?这两人动手伤人,又是什么来头?”
盘蜒道:“咱们是天心公子新收的随从,你们先前说什么话来?可当咱们是木头人么?”
众人见这二人武功高得出奇,当真罕见罕闻,又听他自认是天心随从,更是大感惊骇。但也有人看此二人相貌不凡,推想天心生平喜好,不由寻思:“说是随从,或许不假,但这三人之间有没有那恶心勾当?这倒也难说得紧了。不然此二人这般功夫,怎能死心塌地为天心办事?”
天椿咳嗽一声,说道:“天心,刚刚咱们所言,你都听到了?”
天心点一点头,道:“天椿爷爷,一字不差,我都记在心里。”她说话时声音发抖,自伤之情更胜过愤恨之意。
众人都觉尴尬,尽数默然。天椿道:“大后天在折桂园,本脉办一大会,各位受推举的佳弟子都需试演本领,你可要前来么?”
天心惨然道:“就我这样的人....”
张千峰抢着说道:“自然如时而至,绝不失约。除了我家公子,更有谁能挡得住其余几脉的那几位好手?”
天心摇晃几下,登时语塞,不敢去看众人。
天椿双目牢牢盯着天心,说道:“我是你长辈,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并非真要刁难你。”
天心点头道:“天椿爷爷请讲。”
天椿指了指屋中众人,说道:“你武功之高,众所周知,如今我枫红一脉的首要人物都聚在此,然则先前问询下来,却无人愿推举你,你自然是知道的?”
天心脸色惨白,小手抖动,点头道:“是,我..我都知道。”
天椿道:“你在江湖之上,可有供你驱使,死心塌地,能干得力的势力么?若无我天剑派供你财物,你可有谋生之能,聚财之本?”
有人嘻嘻一笑,以极低的声音说道:“他自然可以去青楼卖身,来钱只怕比寻常女子还快些。”他说话声音轻微,但盘蜒、张千峰、天椿、天心都已听到。张千峰顾全大局,无暇理会,装作不知,盘蜒狞笑起来,双目冰冷,如毒蛇般望向那人。
天心年纪幼小,自幼孤苦,性子又怪异,哪里来什么经营敛财的本事?她愣了许久,摇头道:“我都....没有。”
天椿道:“且不论你人品如何,但大伙儿不待见你,你自个儿又孤立无援,单凭武功,便算你真的了得,如你登上天剑派掌门之位,得了侯爵封赏,这天剑一派,岂不要毁在你手里了?”
天心泪水夺眶而出,他道:“长老教训的是,天心一无是处,委实...委实无颜...“说罢扭头就跑,张千峰喊道:“天心!”急忙追了出去。
盘蜒朝众人作揖,袖袍一挥,面前寒雾登时化作一阵大风,功力稍弱者被风一吹,立时呼吸不畅,睁不开眼。簌簌风声中,盘蜒说道:“谁说我家公子无人臣服?谁说她身无金银财宝?”身影晃动,已然不见。
众人兀自震惊,许久方才回过神来,那天雄问道:“长老,天心这两个随从武功高的很哪,他们是什么来头?”
天椿长叹一声,说道:“万仙。”
众剑客纷纷大呼道:“万仙门的人?他们不是....不是天倾公子府上宾客么?为何会帮天心出头?”
天椿道:“万仙门数十万高手,分门别类,繁复处远胜我天剑派,门中意见不同,何奇之有?”
刚刚那说天心“可去青楼”之人又笑道:“这两人宁愿跟这不男不女的妖怪,自个儿只怕也不怎样。那天倾纵然是大敌,但那边的万仙门人,可比咱们这头强的多啦。”
天椿冷冷说道:“天心是本门弟子,天岩,须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天岩吓了一跳,急忙轻轻打自己耳光道:“长老所言极是,小人知错了。”
他打了一掌,右掌又接了一下,比先前更重一些,打完两掌,仍不过瘾,又左右开弓,接连数个耳光打在脸上。众人以为他诚心悔过,并不劝阻,谁知天岩猛然一拍,砰地一声,打掉几颗牙齿,瞬间嘴里满是鲜血。
身旁几人大惊失色,忙伸手拦他,但天岩退开几步,躲开拉扯,又恶狠狠几掌打出,掌中使天剑派正宗内力,脸上如何支持得住?不多时已满脸是血,兀自狠揍不休。
众人喊道:“他失心疯了!”将他压倒在地,但天岩力气倍增,又顶了起来,天椿叹了口气,手中木杖顶端一点,正中天岩昏睡穴,天岩蜷缩起来,这才终于消停。
天椿喃喃道:“这是幻灵真气?但怎地如此厉害?”嘟囔几句,别了众人,独自回房去了。(未完待续。)
四十二 齐桓当世盟诸侯
盘蜒出了天蝶府,估算方位,先找到张千峰。张千峰见他赶来,急道:“天心不知跑哪儿去了,他故意躲着我来着。”
盘蜒叹道:“他看似放纵,实则脆弱易伤,已无颜再面对我二人。”
张千峰道:“但咱们何尝看不起他了?”
盘蜒道:“他欲与你亲近时,你拒人于千里之外,脸上神情总不对劲。而我心里更是‘兔儿爷,兔儿爷’的叫骂,我两人言不由衷,实则深深伤了他。”
张千峰愣了愣神,说道:“那总不见得真与他摸手摸脚的?”
盘蜒笑道:“不错,不错,虚情假意,反更不对头。你若当他是朋友,这些话原该当面说个清楚才是。”
张千峰道:“那如今咱们该如何是好?”
盘蜒拔出月明宝刀,在地上画了地图,说道:“我已卜算明白,询问清楚,离此秦千往北百里,有一麝香山,山中有一城寨,名曰鸳鸯寨,寨主大大有名,名叫甘罗秀,此人武功高强,属下中多有彪悍之辈,抢掠周遭城镇,敛财无数。师兄还请赶往此山,将那甘罗秀杀了,劫出寨中宝物,装在寨中大车上,再返回此地,务必在大后天早晨,抵达那折桂园。”
张千峰大喜道:“师弟已安排妥当了,真是神机妙算。”
盘蜒道:“此事关乎咱们这位天心公子一生,万不能疏忽,且寨中人数众多,师兄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张千峰多行走江湖,上山除害之举驾轻就熟,点头道:“告辞了。”旋即远行离去。
盘蜒抬头观星,低头算卦,隔了良久,叹气说道:“今晚可要跑断腿了。”施展身法,向西前行,出了秦千镇,又行了三十里地,来到山间一小村庄,此村叫樊家村,村中有一‘家和道观’,也是武林同道。
盘蜒见道观院中火光明亮,照得四下有如白昼,走了进去,他轻功了得,院子里虽满是武人,但也无人察觉。道观大宅前有一高台,高台之上,又见一红袍金冠的汉子正大声说话,瞧他容貌,正是那魏金宗。
魏金宗道:“大伙儿邀我来此,实是给足我魏金宗面子,魏某倍感盛情,却也不得不拒却。那黑蛆教与天剑派并非一路,而有不共戴天之仇,诸位英雄如今聚集在此,要与天剑派为难,实则中了黑蛆教的奸计了。”
人群中有一丐者道:“魏大侠,你身上伤势是怎么来的?”
魏金宗眉头一皱,说道:“魏某学艺不精,败在那天心公子手下。随后黑蛆教杀来,天心公子死于乱战,若非万仙两位高手相助,魏某与身边这些好兄弟,只怕脑袋已然不在了。”
那丐者笑道:“魏大侠,你武功人品,大伙儿是极佩服的。但你是个直来直去的汉子,不懂得这等邪教大派的种种手段。而我讨钱帮混迹于市井,于此道只怕要比你强上一些。”
魏金宗道:“依廷老弟之见,这其中又有什么阴谋了?”
丐者道:“这个嘛,自然是天剑派与黑蛆教见结仇太多,若天下群雄围攻,只怕有灭门亡国之灾,所以布下一局,先杀人,再卖好,故意放诸位跑路。魏大侠在江湖上德高望重,只要你替天剑派作证,大伙儿多半会信。”
魏金宗怒道:“你又不在当场,怎能胡言乱语,污蔑咱们的恩公?黑蛆教那些好手确实死在两位恩公掌下,天心公子更是惨死,此事非但我魏金宗亲见,渔道长等兄弟更可为此作证。”
那丐者朗声道:“然则江湖上千万万万死在黑蛆教、天剑派手下的好汉,更是铁证,无可辩驳。那些黑蛆教留下的活口,都指证那些恶人使得是天剑派的武学,用的是天剑派的兵刃。我讨钱帮乃天下第一大帮,虽与天剑派自来相安无事,共助侠义,然则大义当前,纵然撕破脸皮,竖立一强敌,咱们也是毫不退缩。”
这院中一千来人,倒有一大半是讨钱帮的丐子,众乞丐一齐呼喊,声势颇不可挡。魏金宗大声道:“咱们不可中了敌人挑拨离间之计!”但群雄激愤之下,哪里听他相劝?
盘蜒悄然走上几步,点倒一丐,换上那人鹑衣,倒也无人知觉。他遮住脸面,大喊道:“尔等在此聚会,可是不把我黑蛆教放在眼里了?”
他这几句话运上内力,清清楚楚传到众人耳中,群雄吃了一惊,瞬间多人拔出兵刃,见盘蜒身穿讨钱帮衣着,手持讨钱帮竹棍,更是不知所云。
讨钱帮那廷老丐怒道:“你是黑蛆教的?为何穿我讨钱帮衣衫?”
盘蜒笑道:“讨钱帮与咱们黑蛆教交情极好,彼此交换帮众,也在情理之中。”
廷老丐气往上冲,嚷道:“放屁,放屁,我讨钱帮与黑蛆教势不两立。你以为单凭衣衫破烂,竹棍在手,便可冒充咱们名头行事了?”
盘蜒道:“衣帽可假,但功夫却万万假不了。”倏然一动,一招“独钓寒江”,掌力如同绳索,已绑住左右两个丐子手臂,盘蜒往上一掀,那两人腾空而起,众人惊呼声中,那两人已被点中穴道,晕了过去。
众丐脸色剧变,大声道:“野秋长老的‘钓叟功’,你....你是野秋长老的弟子么?”
盘蜒哈哈笑道:“诸位倒也识货,不错,我确从野秋前辈那儿学了神功。”
原来当年野秋被那徘徊所害,命在旦夕,盘蜒受野秋托付,将他杀了,感知野秋弥留心迹,自然而然也懂得不少野秋的功夫。他眼下功力高了,这钓叟功已融会贯通,随手使出,神效非凡。
廷老丐脸色难看,说道:“你这掌力纵然神奇,但独有此招,也未必不是假冒。野秋长老已然逝世,但他那‘钓叟功’变化繁复,绝不仅有一招而已。”
盘蜒点头道:“老兄所言,倒也有理,如此得罪了。”弹指间双掌连动,使出那“十八钓叟”来,有十多个讨钱帮众站在近处,手中兵刃一紧,已被盘蜒夺下。盘蜒再使一招“江渚白发”,掌力如浩瀚大水,诸般兵刃蹿了出去,咚咚声中,刺入一旁立柱上。
廷老丐大惊失色,颤声道:“十八钓叟?江渚白发?你这功夫从何处学来?”
自野秋、许丹、许目三人死后,讨钱帮这“钓叟功”绝学已然失传大半,帮中有诸长老功力虽高,但缺了这门讨钱帮镇帮武学,一直感到颜面无光,暗中苦闷,无人胆敢争这帮主之位。其余帮众也底气不足,行走江湖,总觉得不复从前威风。此时廷老丐陡见盘蜒使出这绝招来,手法之妙,功力之强,绝不逊于当年野秋老丐,不由得又慌又喜。
盘蜒道:“老哥眼下可信我是讨钱帮的了?”
廷老丐沉吟片刻,说道:“阁下是讨钱帮的,为何要冒充这黑蛆教?你既然是野秋长老的传人,便当一心一意为咱们讨钱帮着想,为何反而陷害咱们?害咱们在诸位英雄面前抬不起头来?”
盘蜒眼神喜悦,说道:“正是这几句话,我黑蛆教可冒充讨钱帮,那冒充万仙门、天剑派,又有何不可?诸位英雄只见到天剑派兵刃服饰,零星半点的招式,便一口咬定天剑、黑蛆两派勾结,那我身负讨钱帮不传之秘,岂非铁证如山么?”
群雄已知盘蜒现身说法,实则乃是帮魏金宗作证,否则以他的功夫,出招之际,早有人伤亡。再听了此言,都觉有理,心想:“武功招式也并非冒充不了,天剑派虽强横霸道,但总算是侠义道上的名门正派,岂能做出这等勾当?”渐渐一大半人都心生疑惑,觉得先前论断未免太过莽撞。
盘蜒除下面罩,人影晃动,已站在台上,魏金宗看清他面貌,委实惊喜交加,喊道:“恩公,原来是你!”
盘蜒笑道:“这许多人中,魏老兄倒是个真正的明白人。”随即朗声说道:“我乃天剑派天心公子的好朋友,万仙神藏派的盘蜒。当年野秋长老临死之际,将一身武学托付给我,要我在讨钱帮中择一天资过人,处事明白的英侠传授,除了钓叟功之外,仍有一门火蛭功,诸位眼下可有合适人选么。”
魏金宗奇道:“天心公子?天心公子不是已被人杀了么?”他见到天珑一剑将那公子爷斩成肉酱,至今难以忘怀。
盘蜒摇头道:“先前死去那人才是真正招摇撞骗之徒,魏老哥弄错了。”
群丐心热起来,大是激动,当即低声议论起来,廷老丐属讨钱帮‘泥丸分舵’,他年事已高,也不想争帮主之位,但他却有个极聪慧的私生儿子,想扶植爱子当那帮主,若学会了这‘钓叟功’、’火蛭功’,帮中再无人能与他争夺,忙道:“有人选,有人选,盘蜒老弟若真肯指点咱们功夫,我讨钱帮上下,今后都欠盘蜒老弟莫大恩情。”
盘蜒心想:“家家都有烦心事,你家争权,我家也夺利,咱们大伙儿倒想到一块儿去了。”点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至死不悔,我既然答应野秋长老,自然兑现诺言。但我盘蜒有个小小请求,还望老哥答应。”
廷老丐暗想:“我就知天下没这般便宜之事。”但权衡轻重,无可推脱,只得说道:“你我二人一见如故,老弟只管开口,老哥哥我岂能不帮?”
盘蜒道:“我那天心公子愿与诸位好汉结为生死之交,从今往后,互相扶住,主持江湖公道,为大伙儿谋利,为死在黑蛆教手下的诸位英雄报仇。天心公子为人亲和公道,本领胜过在下十倍,乃是当今的大英雄,大豪杰,更与黑蛆教绝无关联,诸位若信得过我,咱们这便击掌立誓,我盘蜒若稍有反悔,死后受千刀万剐,永世不得超生。”(未完待续。)
四十三 跃入泥潭甘堕落
魏金宗佩服盘蜒武功,又感激他的恩情,立时答道:“恩公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渔道人也跃上台来,道:“贫道死里逃生,皆乃张千峰、盘蜒两位恩公之德,从今往后,自然受盘蜒恩公差遣。”
盘蜒摇头道:“两位此言差矣,大伙儿平等相交,彼此投缘,岂能分了上下?只是天心公子乃是我至交好友,还望诸位尽释前嫌,多帮衬帮衬。”
魏金宗道:“恩公何出此言?一来当年杀我兄弟的恶人已然死了,此仇一笔勾销。二来那天心公子与恩公投缘,自也是当世高人。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
盘蜒心想:“天心身子怪异,难免惹人非议。罢了,今后便一口咬定他是女子便了。”再无犹疑,与那两人各击三掌,这是江湖上不可更改的大誓言,莫说此刻众目睽睽,便是无人在旁,也决计不可背弃。此二人在江湖上德高望重,交情广泛,隐隐算是一方领袖。众人见这两人与盘蜒立约,登时便有不少人愿意追随。
廷老丐眼下已下定决心,说道:“盘蜒老弟,我讨钱帮当下并无帮主,但我分舵之事,我可决断。便由我与你击掌如何?”
盘蜒点头道:“老兄说什么话来?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野秋、许丹两位老爷子何等英雄,由此观之,讨钱帮好汉定然一言九鼎,乃是大大的金字招牌,上上下下我都佩服的紧,哪里有信不过的?”又与廷老者击掌三下。
盘蜒又道:“还请诸位于大后天率众至秦千折桂园外等候,助天心公子一臂之力。”说了天蝶枫一脉推举掌门人选之事,群雄见他坦陈相告,都觉欣慰,一口答应下来,除了讨钱帮众人,旁人纷纷散去。
廷老丐对人群中一少年道:“锡儿,你过来。”那少年应了一声,喜滋滋的上前,盘蜒见此人眼神清澈,手脚沉稳,道:“怪了,怪了,他与老哥骨骼相似,可是沾亲带故么?”
廷老丐支支吾吾的说道:“锡儿乃是我义子。咱们泥丸分舵的兄弟,各个儿都对他服气。”
盘蜒道:“钓叟功、火蛭功皆需内功底子深厚,悟性也极为了得的人才方可练成。这位小兄弟且记住其中口诀,千万记得一事:野秋前辈虽知火蛭功法门,但一心一意钻研钓叟功,方才使得出神入化,当世罕逢敌手。俗语云:‘贪多嚼不烂’,小兄弟当择一而终,切不可三心二意。今后此事传开,你讨钱帮中自然有贪图神功之辈眼红。我盘蜒立誓绝不传于旁人,小兄弟也当小心奸人加害。”
那锡儿忙道:“多谢大哥哥提点。”盘蜒便屏退外人,不眠不休,将这两门功夫述说给这少年听了。锡儿果然甚是聪明,用心记忆,四、五遍后已滚瓜烂熟。盘蜒又详细指点其中诸般难处,也回答锡儿提来疑问。这锡儿曾得野秋指教内功心法,与这钓叟功一脉相承,上手颇为迅速,盘蜒又教的得法,仅仅大半天功夫,武功已突飞猛进。
锡儿感恩戴德,想向盘蜒磕头拜师,盘蜒阻止道:“我乃万仙中人,俗间牵扯越少越好,当不得你师父。况且半天之交,举手之劳罢了,也算不得什么恩情。”锡儿大失所望,却也唯有作罢。
两人出了屋子,已至第二天晚间,讨钱帮众人迎了上来,廷老丐询问进展,一试锡儿身手,果然已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爱子心切,骄傲自豪,不禁老泪纵横,说道:“你这孩子果然有出息,不枉我养育你一番。”又对盘蜒道:“从今往后,我廷大眼这条性命便交给盘蜒仙家了,您老有何吩咐,尽管说来,我泥丸分舵全体帮众绝无二话,当场照做。”
盘蜒微笑道:“只别忘了后天之约。”拱一拱手,扬长而去。
他回到秦千城,四处转悠,并未找到天心踪迹。盘蜒心急起来,暗想:“他莫非自暴自弃,去逛窑子了?”仔细想想,又觉荒唐。坐地算了一卦,耐心一解,曰:“有山南凿,仙家酒会。”
盘蜒心想:“南边有南凿山么?”到城中找人一问,有一酒楼跑堂的说道:“南边有一桃花山,景色出众,仿佛神仙凿刻出来的一般,乃是我津国九山之一,又是那天倾公子居住之地,到了晚间,往往奏乐唱歌,甭提多热闹了。只是若非达官贵人,又或是当今名士,不可上山,否则便会被赶下山来。”
盘蜒谢了一声,暗想:“天心去找他哥哥做什么?莫非改变心意,要助此人夺那掌门?”离了酒楼,途中问路,脚底生风,只半个时辰便抵达那桃花山下,其时天上月色如枫,红光朦胧,漫山桃花如河流、如红云,纵横生长,炫目至极。盘蜒心想:“这天倾公子似乎并非天蝶枫红一脉的,但住的倒也不远。”
山中有道蜿蜒向上,途中有许多绿袍剑客把守,想必这天倾一脉主绿色。盘蜒行至近处,忽听有一护卫笑道:“天倾公子身旁带的那姑娘倒标致的紧,不知又是哪家的闺秀?”
另一人叹了口气,说道:“老兄可看走了眼,那并非是哪家的小姐,而是一公子爷。”
先前一人道:“我看走了眼?可是裘兄弟你生了眼病?她虽身穿大氅,但这般容貌身段,哪里像是个男子模样?”
裘兄弟嘿嘿冷笑,懒得答话。
先前一人“哎呦”一声,压低声音:“可是那天蝶枫红脉的天心?”
裘兄弟终于答道:“还算马老兄有点儿见识,不错,正是天心。”
先前一人愣了半晌,两人一齐笑了起来,马老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瞧两人这般亲密神态,莫非咱们家公子也好这一口?”
裘兄弟道:“老兄此言差矣,我家公子岂是这样的人?他纵然风流倜傥,和蔼可亲,但遇上这等不男不女,恶心讨厌的妖怪,本定当敬而远之,只是这天心武功极高,他若要与我家公子联手,公子岂能不待他客气些?”
马老兄道:“这妖怪荒唐无耻,没准要咱家公子陪他一晚,唉,我若是公子爷,遇上这等纠缠,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况且....况且我听说这天心便在红家也是瘟神,人人避而远之。公子若与他扯上关系,徒然糟蹋了名声,得不偿失。”
盘蜒心头火起,正想狠狠教训这两人,却听两人话锋一转,裘兄弟笑道:“那些万仙之人得知天心身份,一个个可吓得不轻。本来如见着骨头的狗,急吼吼的张口就呑,一下子又成了遇上贼的秀才,恨不得当场远远逃开。”
盘蜒暗忖:“万仙中人?那又是谁?莫非是来追杀我的?”
马老兄这回却成了百事通,说道:“裘老弟有所不知,这群万仙的来头可不小,不少是万仙天地派第四层的高手,武功之高,比之天倾公子也差不了多少。其中一人更是号称第四层第一高手,名叫‘连环游’。”
盘蜒自也听说过这‘连环游’的名头,此人近年来声名鹊起,据说武功仅稍逊遁天高手一筹,不出数年,必可踏入遁天,修习遁天层妙法,只是不曾亲眼所见,心下总有疑惑。
裘兄弟问道:“这天地派,第四层啥的,都是什么意思?”
马老兄半通不通的解释一番,裘兄弟笑道:“他万仙里头,也有见不得人的勾当,居然将自己人伤成这幅模样,关在笼子里头,又打又骂,欺负得狠。那笼中老兄又是什么人?”
马老兄道:“据说是万仙第三层的一个窝囊废,在万仙山中得罪了那连环游,在途中巧遇,自然要吃足苦头了。”
盘蜒心想:“那被连环游捉住的人是谁?听这二人所言,连环游当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或可设法相救这位师兄弟。”
但眼下他急于查知天心境况,不能多管闲事,便悄悄从旁绕上山去,山中众剑客武功虽高,又如何能察觉得了他?
来到山上,桃花树围了一圈,地上青草依依,妙月生辉,果然风景如画,盘蜒躲在树后,偷偷查探,果然见到天地派的人分散各处,饮酒作乐,载歌载舞,甚是逍遥快活。天心坐在一年轻潇洒的绿袍公子身旁,双颊绯红,已有醉态。他对那公子满目亲切,但那公子却颇为冷漠。
万仙中一人站了起来,对那绿袍公子说道:“天倾公子,此地果然优雅清美,风景美妙,唯有我万仙之中的小月山,方有这等小巧精致的桃花景色。”
天倾笑道:“连兄过奖了,凡间之地,岂能与仙境相比?”
天心点头笑道:“等天倾哥哥当了我天剑派掌门之后,我自当陪他前往万仙向诸位道谢。”
连环游疑惑的看他一眼,说道:“天心公子,你当真是男儿?这可真是奇了。”
天心强笑道:“不错,不错。你可是要说:我这人不男不女?老兄自管直言,实话实说,我活该倒霉。”
连环游“哼”地一声,眼神轻蔑,更不多话,走回原处,万仙众人交头接耳,议论不休。
天倾见众人目光射·来,却又闪烁着嘲弄之色,眉头紧皱,沉默不语。天心讨好他,对他说话,天倾只是不理。(未完待续。)
四十四 青梅竹马娃娃亲
盘蜒在旁推敲天心心思:“他定是自知夺帅无望,退而求其次,想助此天倾成那掌门。瞧他对这天倾神色信赖,两人想必交情不浅。”
又喝一轮酒,天倾拍了拍手,从山坡一座阁楼中走出十多位美女来,各个儿婀娜多姿,薄衫嫩肤,聘聘婷婷靠上前,娇娇巧巧依入怀,连环游等人低声发笑,有人见天倾并未坐拥佳人,便笑道:“天倾公子,听说你素来风流不羁,今个儿怎地清心寡欲了?”
天倾笑道:“这些姐姐,今夜专为招待诸位仙家而来,我自然是后天下之乐而乐。”
连环游大笑道:“依我之见,公子待会儿仍有欢娱,故而得省些力气,更怕那人儿瞧着生厌,我说的不假吧。”
天倾见他目光瞧向天心,摇头道:“仙家会错了意,我与天心并无瓜葛,不过是远亲罢了。”
天心面露失望之色,但仍说道:“天倾哥哥,你儿时待我极好,我一直当你是....真正的亲人。”
天倾“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其余万仙酒性发作,笑得更是欢畅,有人问道:“天心公子,莫非你二人昔日曾有一段佳话么?”
天心忙道:“岂有此事?正如天倾哥哥所说,我今夜到来,便是为了助他争夺我天剑派掌门之位。”
天倾忽然笑了起来,问道:“天心,你说要帮我成事,但你倒说说,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天心抬眼凝视天倾,大声道:“我一身功夫还过得去,哪怕你要我杀人,我也绝无....”
天倾摇头道:“我并无要杀之人,这些万仙的仙家实力雄厚,足以助我,自无需多你一人。你说呢?你还能有什么用?”
天心一时语塞,脸色惨淡,场面有些冰冷,只见一瘦瘦小小的万仙门人醉醺醺道:“他还可陪你睡上几夜,让你高兴高兴。”
众万仙忍俊不禁,哄堂大笑,天心手握剑柄,目光又是愤怒,又是茫然,一会儿看看万仙,一会儿又看看天倾。
天倾不理那吵闹笑声,走到天心身边,拉住他小手,将他扶了起来,天心心头一阵温暖,双目晶莹,泪水在眼中滚动。天倾问道:“天心,你为何待我这么好?论武功,天相他比我更强,论智计,天见号称算无遗策,这两人你都不帮,怎地就瞧上我了?”
天心一阵激动,说道:“倾哥哥,你还记得...我八岁的时候,曾在你家住上过一段时日么?”
天倾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岂能忘了?那时我瞧见家中来了个美貌小姑娘,可把我乐得快疯了。”
天心缓缓说道:“我也..我也一直牢牢记住,咱俩去大树瀑布,小雨溪流,你带我钻醉儿洞,去菩萨塔,我淋了雨,受了寒,你用暖烘烘的内力替我治病....这种种往事,我一辈子记在心上,永远也忘不了。”
连环游等人不再发笑,似有些厌倦,但眼中都露出鄙夷之情。天倾毫不介意,只是笑道:“我还记得咱俩在你爹爹面前亲了嘴儿,我还说要讨你做老婆呢。”
天心一时无法呼吸,只想纵体入怀,但总算硬生生忍住。
天倾又道:“你可知你走了之后,又生出什么事来?”
天心摇头道:“我也不知,但后来这许多年...我俩便没再见过面。”
天倾道:“后来啊,那个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傻小子,整日将你记挂在心上,还向他爹爹求情,要与你定下娃娃亲呢。”
天心双手紧握,脑中阵阵晕眩,他道:“我不能....我俩....”
天倾蓦然厉声道:“我知道不能,因为我爹爹告诉我,那个姑娘并非姑娘,而是小子,是太监,是个可恶至极的骗子!”
天心慌忙起来,急道:“我并没有....”
天倾道:“那之后数年,我被许许多多的人嘲笑,说我爱上了个妖怪。我亲眼瞧见那妖怪打扮的花枝招展,与其余男子出双入对,笑得跟个荡·妇似的。我初始为你争辩,替你与旁人打架,受你连累被人欺负,但越来越多的人瞧不起我,说我不爱姑娘,爱个太监。哈哈,哈哈,回想当年,我好悔恨,我恨自个儿脑子糊涂,没看清你是个怎样的疯子、妖婆!”
天心后退几步,强忍住泪水,天倾忽然又道:“昨晚你来找我,我便登时想起这些事来。我瞧着你,见你比以往更漂亮了些,古怪,真是古怪,我竟仍恋着你,爱着你,这些万仙门人在旁瞧着,我那些部下也都知你身份,但我却还想着抱抱你,亲亲你,问问你有没有受苦。旁人怎么想,怎么看,我是半点也顾不上了。”
盘蜒心想:“这天倾也不大正常,莫非这‘相见倾心’,各个儿都是怪人?但听他这几句话,心肠倒是不错。”他擅长辨别人心底意图,瞧这天倾真情实意,不顾俗法,自也稍稍敬佩。
天心“哇”地一声,终于哭了起来,他道:“天倾哥哥,这世上只有你真心对我好,你待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无法报答。”
天倾喃喃道:“你报答得了,你自然报答得了。当世之中,也唯有你能够帮我了。”
天心抽泣道:“你说,你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你。”
天倾猛然将天心搂在怀里,吻上他嘴唇,盘蜒险些惨叫起来,不禁头皮发麻,遍体生寒,暗想:“这天倾当真腻歪极了,天心虽似女子,但毕竟大有不同,众目睽睽,岂能做这等不要脸面之事?私下里搂搂抱抱,倒也并无不妥。”
天心身子发颤,说道:“别,别,我是个....不祥之人,莫让旁人笑话你......”
天倾在天心耳畔说道:“五年之前,我爹爹....让我练一门剑法,那剑法叫做‘死绝剑’。你可曾听说过?”
天心不知他为何忽然谈起剑道,问:“这名字好生吓人,为何叫死绝剑?”
天倾道:“天相练得是‘狂隐剑法’,天见练得是‘迷乱剑法’,我爹爹生前嘱咐我道:‘一个人的剑招里头,需得融入情感,融入觉悟,如此方是上乘功夫。如一柄剑循规蹈矩,死气沉沉,便如笨头笨脑、依样画葫芦的书法、字画、诗词一般,当真丑陋至极。”
天心笑道:“这话倒有几分道理,我这些年练‘虚度光阴’,总不免心底泛出些情感来,运剑时便不知不觉多了许多变化。”
天倾抚摸天心脑袋,说道:“这‘死绝剑法’自然神妙无比,但唯有一桩坏处,非得亲手杀了喜欢的人,让自己一颗心麻木无情,再生不出半点心绪,如此出剑时带着死意,敌人便极难抵挡的住了。”
天心“啊”地一声,有些害怕,但先前天倾所言情真意切,太过美妙,让天心心底涌出无限希望,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褪去。
天倾声音发颤,透出一股子狂热,他大声道:“我啊,本想杀我爹爹,但我实则恨透了他,况且他眼下也已病逝。我妈妈死的早,自然是碰不上了。我这些年来独闯江湖,也没遇到刻骨铭心的爱人。我想不到,真想不到,老天有眼,在此时将你送到我身旁,助我练成这‘死绝神剑’。”
天心大骇,急往后退,但天倾那柄剑叫做“暗香扑鼻”,剑招隐秘,宛若鬼魅。天心毫无察觉,已躲闪不开,嗖地一声,“暗香扑鼻”刺入天心胸膛,他尖声惨叫,心疼至极,由天堂跌落地狱,绝望中隐隐想道:“我....我终于解脱了么?天倾他至少...至少真正爱过我。”
他本站得靠近悬崖,中剑之后,身子仍不住后退,此刻已身在半空,陡然朝下坠去。天倾仰天大笑,但语调却悲,无数先前阻碍困扰他的武障,顷刻间迎刃而解,脑中顿悟如潮。
便在这时,众人只见一道黑影从树后奔出,如沉雷暴风,身形划破空中,直朝天心追去。万仙众人齐声喝道:“什么人?”一齐出手,施展万仙擒拿手段,抓向那人要害,众人招式皆精准凌厉,封得严实,凡间罕有。但那人委实太快,步法又极为诡谲,顷刻间绕过众人,跟着天心跳落。
连环游追到悬崖边,见山下雾气茫茫,已没了那两人踪迹,他只觉莫名其妙,问道:“天倾公子,你可知另一人是谁?”
天倾道:“无关紧要了。此山千丈,山壁上并无树木阻挡,下方山谷多有野兽,一旦坠崖,连尸首都无人能找到。”
众仙家看着天倾,眼中皆有些佩服。他们原本只道此人耽于美.色,举止乖逆,不愿与之同谋,都有舍弃此人之意。谁知他手段决绝,剑法高超,已将那不男不女之人杀死。连环游笑道:“天倾公子果非凡俗,见你如此本领,大事**可成,若今后得了掌门之位,我万仙天地派与你天剑派更是相处和睦,互帮互助了。”
天倾摇头道:“天心已死,天蝶枫红,实已不足为虑。但天相,天见绝非易与之辈,而天秋伯伯心意难料,我也颇为发愁。”
连环游道:“可要我派出人手,先去试探试探那另外两人的功夫如何?若有良机,我便替天倾公子顺手除去那二人,又有何妨?”
天倾微笑道:“此事正要好好与诸位商量。”他命那些侍女收拾桌盘,自己领万仙众人离了桃树园,走向坡上精美辉煌的阁楼。(未完待续。)
四十五 光阴岂是虚度过
盘蜒施展玄夜真气,再将心神深处仙殇的神通一股脑儿全搬出来,当真快若无形,疾驰而至,他下坠片刻,便已追上天心,伸手一捞,将天心抱在怀里。
他一时未曾防范,竟令天心被奸人所害,心下颇为愧疚,但眼下顾不得查看他死活,施展神骨术,骨头破体而出,往外疯长,刺中一旁石壁,那骨头受他体内真气助益,极为强韧,将两人牢牢卡在山中。
盘蜒松一口气,一探天心呼吸,竟已停了。他一惊之下,险些背过气去,心里千百遍痛骂道:“这白痴兔儿爷,自个儿上门送死,眼下可如何是好?”
正悔恨交加之际,却见天心掌中兀自握着虚度光阴。那短剑闪着幽光,如喘息般忽明忽暗,天心身子软绵绵的,并不僵硬,但这短剑如黏在他手上一般不得松脱。
盘蜒陡然一阵惊喜:“剑灵融合,人剑合一?他在生死之际,竟有这般灵悟?他死不了,死不了,我非将他救不可。”
他初时见天心受人排挤,心头极不好受,也不知为何如此,他既然对天心颇为同情,便替他四处奔走,收拢帮手。于盘蜒而言,也不过是生性使然,喜欢掌控局面罢了。然而当下他眼睁睁看着天心受骗垂死,心底激愤,脑中感伤,就仿佛极有感情的亲人快要死去一般。
他手掌贴住石壁,招出一团黑泥来,正是昔日嘉麒妖仙“起死功”的妙法,那黑泥裹住天心,便如婴儿至于母体,诸邪不至,百病隔绝。他算出若自己绕过山壁,向下行个百丈,便有一处洞穴,其中并无凶猛野兽。他低声欢呼,当即动身,片刻间已抵达那处。
他走入洞中,解开黑泥,先握住天心手掌,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魂魄,发觉一条隐秘踪迹,通往“虚度光阴”之中。盘蜒大喜过望:“这短剑果然是神物,当不逊于东采奇师妹的‘寒星剑’。”
昔日东采奇的大哥东采臻为妖魔迷了心神,魂魄被排挤于寒星之中,随后为盘蜒所救,留存于寒星剑上,相助东采奇练成高深武功。这会儿天心情形与当年极为相似,却又有所不同。他临死之际,陡然间魂魄与此剑上剑灵融合,再也不分彼此。他身子虽受重创,但此剑也成了他身子一部分,分担伤势,令他陷入假死之境,魂魄并未散去,便还算活在世上。
盘蜒道:“需得快些施救,修复他胸口创伤,那魂魄在剑上留得时间长了,便会不人不鬼,纵然回魂,也成了钢筋铁骨的活尸。”
他既然曾吞吃了仙殇的炼魂,其时功夫便非同小可,但仙殇为万仙千年来大敌,盘蜒深恐使出这份内劲来,万仙竟有探知之法,故而一直隐藏,不曾显露。然而眼下急于救人,他也顾不得琐事,解开天心衣扣,见他雪白隆起的胸口上满是鲜血,饶是盘蜒救助心切,也不禁笑骂道:“兔儿爷,你到底是男是女?”
盘蜒双掌压下,以仙殇的仙气,借助天运掌剑,催动起死功,黑泥钻入心脏缺口,修补伤势。这心脏之伤,非同小可,本万难治愈,但盘蜒又使太乙幻灵真气的“庄周梦蝶”,令天心身躯不知自己生死,脑中无痛无苦,复原起来便加倍有效。
如此忙活大半天,天心身子一晃,心脏怦怦跳动,脸上显出一丝暖色。盘蜒本已是强弩之末,见状精神一振,再使出摄魂法,引导短剑上魂魄归位,他不知那魂魄是否还有人性,大是忐忑不宁,心里委实没底。
他不住输入真气,再过了数个时辰,天心睁开眼来,看了盘蜒一眼,眼神颇为冷漠。盘蜒大怒,童心忽起,凑上前来,在他胸口一拍,天心一个巴掌打来,盘蜒痛呼一声,骨碌碌滚到一旁,捂住脸颊,反而喜道:“好了,好了,兔儿爷知道害羞,那便还算没白忙活。”
天心愣了片刻,喃喃道:“兔儿爷?”
盘蜒将他袍子扣上,说道:“那天倾好不是东西,若当真恨你,将你逐走便是,为何还要杀你?如此也好,你可瞧清此人嘴脸,与他抢掌门之位时,也不必因此心软。”
天心冷冷推开盘蜒手臂,低着脑袋,忽然间两道泪痕流过玉颊,盘蜒笑道:“你可是喜极而泣了?还不快谢谢本仙家?”
天心本闷声痛哭,闻言再忍耐不住,哭泣道:“你....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留我在世上,受这....无尽的嘲笑,永远痛苦下去。”
盘蜒得意洋洋,说道:“你要死,我非要你活,这乃是仙家本事,也是仙家的风光。”
天心霎时泪水决堤,情绪崩溃,嚷道:“你何必假惺惺的救我这败类废物?你根本不知我是怎样的人。我...我身子毁了,男女不分,倒也罢了。我偏偏....偏偏到处留情,自诩风流,我.....睡过不少喜好男风的男人,可...可我心底却薄情的很。椿长老、天倾他们说的不错,这世上无人怀念我,无人喜欢我,我自作自受,作孽无数,早该死了。”
盘蜒稍稍沉默,说道:“我救你回来,岂不是对你好么?我盘蜒看重公子,公子岂能不报答我?”
天心道:“你....你叫我兔儿爷,实则...实则心里看不起我。你救我又有什么好心思了?不过想借助我争夺天剑派掌门。你.....另请高明吧,与我在一块儿,徒然臭了名声,脏了身子。”
盘蜒双目似蛇般一动不动,紧盯着天心,天心泪水流过嘴唇,他咬了咬牙,道:“你若...真为我好,便任我死去吧。”
盘蜒笑道:“公子说的不错,实则世上鲜有人对公子关怀,少有人是公子朋友。公子为讨好旁人,扮作诸般讨喜可爱的女子,当时种种举止媚态,滑稽无比,可让我盘蜒笑歪了嘴。”
天心蓦然心头一阵寒冷,黯然想道:“他...他终于说实话了么?他明知我会寻死,仍说出这般绝情的话来?”
盘蜒道:“然则唯有一人,对公子不离不弃,誓死追随,便是你再荒唐可笑一万倍,他总陪在你身边,默默照看着你。也唯有此人算得上公子的‘朋友’。”
天心听盘蜒说的郑重,忽生热望,奇道:“那人是谁?”
盘蜒握住天心小手,那手中正拿着“虚度光阴”,不曾有片刻分离。盘蜒道:“他。”
天心大惑不解,只觉空欢喜一场,怒道:“你故弄玄虚,作弄我么?”
盘蜒双手握拳,托住天心手掌,那短剑便抵住盘蜒额头,稍稍用力,流下血来,天心“啊”地一声,用力回缩,却见盘蜒闭上双眼,微笑道:“别动,虚度光阴正告诉我你俩之事。”
天心苦笑道:“你这人...可是疯了?他....在说什么?”
盘蜒道:“我瞧见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脖子上吊一金锁,靠近架子,将‘虚度光阴’拔了出来,愣愣凝视,短剑头一次转醒,他能听见那孩子的心声。”
天心皱眉道:“你....你怎知当时情景?是了,你胡乱猜测,也有猜中的时候。”
盘蜒又道:“它再次见到那孩子的时候,他已躺在病床之上,孩子脸色惨白,旁边放着一盆,盆中有鲜血,很多的鲜血。孩子害怕极了,哭泣不停,他的爹爹在安慰孩子,劝他练一门功夫。”
天心眼神惊恐,大叫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想要回夺短剑,但盘蜒双手纹丝不动。
盘蜒道:“短剑感到怜惜痛心,从那一刻起,他便留在孩子身边。那孩子握着短剑,脸色便好过了些,短剑稍感欣慰,他知道自己遇上了真正的主人。”
天心哭花了眼,小声道:“骗人,骗人。”
盘蜒又道:“他听见那孩子背诵道:‘剑是空,心也是空。剑是命,心也是命。剑心本一体,福祸共享之,便有千万敌,等闲岂有惧?’那孩子舞剑舞得欢快,便忘了烦恼,忘了男女,步入奇妙的境界。他哈哈大笑,唱着儿歌,扭动纤腰,飞上飞下,自由快活。短剑为孩子高兴,因为这孩子鲜有欢快的时候。”
天心愣愣看着盘蜒,他依旧再哭,依旧再问:“你怎么知道?”但语气中已无半分质疑。
盘蜒道:“短剑知道小主人爱上了别家的公子,他不知男女之别,只知道爱就是爱。小主人为此苦闷,他爱哭鼻子,哭起来闷声不响。短剑不能说话,他想传心意给那孩子,但那时孩子却察觉不到。好在孩子性子坚强,总能在旁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天心傻笑起来,泪水在舌尖留下咸味,他道:“他...他还告诉你什么?”
盘蜒道:“小主人渴望被爱,渴望靠近别人,渴望认同,渴望他不曾拥有的荣光。有知趣俊俏的公子找上他,讨小主人欢喜,小主人便陪伴那人,保护那人,哪怕他知道那人并不真正将他放在心上,小主人也不在意。那人叫天甘,那人叫郑横,那人叫梁远....名字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小主人不再孤单,小主人感到快乐,哪怕是短暂而难堪的快乐。”
盘蜒顿了顿,见天心不再悲戚,反而甚是感动,他又道:“短剑是小主人的朋友,他渐渐有了灵性,也知道孤独、苦楚、悲凉、失落。但他庆幸小主人感知不到他,也不会因他伤感。
他记得他们在雨中练剑,在雪中奔跑,在江边静坐,在山上攀爬。他记得小主人画红妆,穿花衣,经历厮杀,与人拼斗,一生中大大小小的事。
后来,小主人被他最爱的人所伤,快要死了,在生死的刹那,短剑终于让小主人见到了自己的心,那颗忍耐、沉着,忠诚、挚爱的心。小主人心脏受伤,他走投无路,为了拯救小主人,短剑非这么做不可。小主人以为自己无依无靠,但小主人不知道,自己正是他那柄可怜的、孤独的短剑此生唯一的寄托。”
天心又大哭起来,将宝剑攥在手中,离了盘蜒的额头,他喊道:“你说谎!你说谎!我为何自己都不清楚?”
盘蜒道:“他不想让你知道,你要自己问他,向他敞开心扉。他是剑灵,世上最忠心耿耿的游灵,只要你呼唤他,他必然会答复你。”
天心神情痴迷,终于跟傻子似的,将宝剑举到唇边,低声问道:“虚度光阴,你....你真的在么?”
隔了许久,他心中生出回应,似幻似真,不知从何而来,却令他暖的心都快融化了。
短剑答道:“主人,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未完待续。)
四十六 咫尺天涯莫开口
天心愣愣盯着短剑,红唇微微颤动,似在喃喃自语,实则在与短剑互诉衷肠,隔了良久,他站起身来,一招“香火之缘”,长剑直劈,又一招“两情相悦”,左右挥剑。他手上不停,脚下起舞,剑招如万花筒般层出不穷,妙变无数。剑势时而如燕雀振翅,时而如虎豹疾扑,当真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皆是极高超的绝艺。
他心头喜悦,咧嘴大笑,仿佛又回到儿时学艺的时光。那时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想,无忧无虑,唯有从一柄短剑中汲取无止境的快乐。他伤势本仍沉重,但剑招自然而然生出,他便不觉痛,不惧死,不烦恼,不迟钝,天剑派的招式,各剑派的招式,自创的招式,如行云流水连在一块儿,一招、一式、一路、一套,彼此再无分别,也瞧不出痕迹。
蓦然他身子踏前,短剑对准盘蜒额头,对准盘蜒先前伤处,盘蜒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好剑法,好功夫。兔儿爷与剑合一,踏入高深境界,便是那天倾‘死绝剑’再如何厉害,公子也绝不畏惧。”
天心忽然道:“你既然叫我‘兔儿爷’,为何待我这般好?与我这兔儿爷混在一块儿,你自个儿不也丢脸么?”
盘蜒摇头道:“我不过顺手拉了公子一把,哪里有什么功劳?更谈不上如何善待公子。”
天心神色友善,目光清澈,说道:“虚度光阴将此间经过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若不是你冒死相救,我已坠崖而亡;我心脏被刺,魂灵飘在剑上,肉身已必死无疑,是你穷心竭力的运功帮我,将我从阴曹地府拉了回来;而多亏你提点,我....我与虚度光阴才真正心意相通。盘蜒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天心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看重?我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盘蜒笑道:“兔儿爷,你可别看不起自己。你能与这短剑投缘,并非是练了那糟践自个儿的功夫,而是你天生心诚,有人剑合一的天分。你爹爹疯疯癫癫,误信梦中妖惑,可当真害了你一生。”
天心怒道:“你叫我兔儿爷,你自个儿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你这鬼鬼祟祟的蛇精怪,吃不饱的猪头三。”
盘蜒恼道:“你还敢骂我?娘娘腔,兔儿爷,小白脸,鼻涕虫,爱哭包,送死鬼。”
天心道:“大变·态,大色·狼,咸·猪·手,丑八怪,臭不要脸!”
盘蜒道:“等会儿,慢来,你骂我蛇精猪头,我还能忍,你说我变·态色·狼,这便有些胡编乱造了。”
天心脸泛红晕,嗔道:“你先前碰我胸口,亲我...亲我嘴唇,趁人之危,难道还是什么好东西了?”
盘蜒自然死不承认,辩道:“兔儿爷,你可是伤的昏头昏脑,自个儿胡思乱想了?”
天心喊道:“做了坏事,却不敢担当,你这胆小鬼,窝囊废!”
盘蜒叹道:“也罢,也罢,这些污名,我便委屈委屈,承受下来。但我这等当世一等一的美男子,你却叫我‘丑八怪,不要脸’,当真是古今奇冤,天地共愤了。”
天心“嗤”地一声笑了起来,叫道:“你自个儿听听你说的话,便是那‘天倾’再不要脸一万倍,只怕也及不上你。”
盘蜒道:“我实话实说,就成了不要脸之徒?公子可真有些不讲道理了。”
天心哈哈一笑,蓦然伤势发作,身子摇晃,盘蜒将他扶住,靠墙坐下,见天心嘴唇干渴,便下山取些水来,喂他喝下。
天心道:“蛇精怪,你虽然讨厌,但你若....若不嫌弃我,我便当你是朋友了。你种种好处,我将来必设法回报。”
盘蜒笑道:“兔儿爷公子说什么话来?咱们曾击掌立誓,自那时起便是盟友。盟友盟友,勉强算是好朋友,好兄弟。我任由你死了,岂不便宜了你?坑害了自己?我若不助你夺得天剑派,我便成了说话不算话的小人。”
天心道:“就算我死了,你找天相、天见、天倾,各个儿都比我强得多。你大可与他们结盟。”
盘蜒道:“那些公子爷有什么好?远不如兔儿爷你这美.娇.娘般的人物,看着让人欢喜。”
天心呼吸急促,满脸红晕,心中大羞,说不出话来,盘蜒又查看他伤情,说道:“你明日还得去折桂园比武,伤势不能耽搁。咱俩再治上一治。”
天心任由盘蜒解开衣领,触碰胸·脯,输入真气,双目紧闭,脸红的宛如红茶花,盘蜒心无杂念,一心一意搬运周天内力。天心只觉舒舒服服,倦意上涌,不久便沉沉睡去。
等他转醒之后,发觉天色初亮,自己身在盘蜒怀中,在大道上飞速疾奔,快如骏马,稳稳当当,心口也不再疼痛,盘蜒取出面镜子,让他一照,天心见自个儿换了身干净大氅,妆容甚是整洁,当是盘蜒摆弄的。他问道:“蛇精怪,咱们去哪儿?”
盘蜒道:“你可是糊涂了?自然是去折桂园,天蝶枫脉在那儿聚会比武呢。”
天心急道:“我...我没这个资格,他们不会服我。”
盘蜒喊道:“兔儿爷,你没明白一件事。这比武夺帅,自来只看重身份、武艺。你身为天蝶枫红昔日主人之后,理所当然有此资格。而你武艺若当真天下无敌,便算他们不服,也要打服他们。”
天心经历前夜之事,本已心灰意冷,但得虚度光阴相助,他心中坦荡,不再以自身残缺样貌为耻。而盘蜒要他前往何处,只要有此人相伴,就算那儿是刀山火海,天心也毫不犹豫、心怀喜悦的去了。
行了一个时辰,赶到折桂园外,只见园中奇花异草,春意盎然,点缀清池,多有苍树古木,一座座亭台楼阁,一道道曲桥回廊,风景甚美,宛如诗画。
盘蜒将天心放下,天心见盘蜒疲态尽显,满头虚汗,心下怜惜,嘴里却说道:“蛇精怪,你被我连累,这条命已去了八成,还有两成给我好好留着,可别让本少爷担心。”
盘蜒哈哈笑道:“万仙仙法足以起死回生,要你瞎操什么心?”顿了顿,又道:“本仙家妙手回春,你眼下伤势已万无一失,不留半点。到了擂台之上,你若不尽显威风,大展本事,可莫怪我好好教训你。”
天心微笑道:“好,好,我便听你的话。不然你这蛇精怪不知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两人走入园中,只见熙熙攘攘的已站满了人,盘蜒张手变出一顶轻纱草帽,遮住天心头脸,天心奇道:“何必如此遮掩?”
盘蜒道:“莫要让人认出你来,非到千呼万唤之际,万万莫要露面,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天心笑道:“瞎搞明堂,好吧,我便....”盘蜒摆一摆手,钻入人群,消失不见。
天心暗暗说道:“虚度光阴,我...我可是又自作多情了?”
短剑答道:“他对主人关怀之情,绝无可疑,但此人心意诡谲,主人莫要轻举妄动,更不可向他表白心意。”
天心苦笑一声,默然不语,他到此地步已然知足,万不愿再自寻烦恼,徒惹伤心。
天椿长老走上擂台,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天椿说道:“我天蝶枫红上下英杰今日齐聚在此,便是为了选出一位本脉执掌,随后再争夺我天剑派掌门之位。本来嘛,此事本当由昔日执掌天禅兄弟主持,但天禅兄弟早已不问世事,更是下落不明,这叫无可奈何,我天椿也只有勉为其难,不自量力的推举此事。”
众人纷纷喊道:“有天椿长老出面,咱们还比试什么?便由天椿长老去当这掌门得了。”
天椿哈哈一笑,说道:“我若出面,让别脉兄弟一瞧,都道:‘你红脉可是没人了?找这么个糟老头子出来当掌门?可别两三下便翘辫子啦,快滚,快滚。’”
众人哄笑起来,又道:“长老长命百岁,谁敢对长老无礼,大伙儿可与那人没完。”
天椿摇头道:“天秋兄弟年纪也不算太老,他既然有传位之意,自然要选个年纪轻轻,前景光明之人,带领我天剑派扭转局面,创下一番大事业。我红脉之中,人才鼎盛,龙虎潜伏,这等年少英雄又怎会少了?”
那天雄在一旁喊道:“我推举‘大雁纷飞’天雁公子,天雁这孩子年少成名,一手剑法精熟无比。我红脉十二路神剑,他已尽得真传,进境之快,古今少有。”
又有一慢性子之人道:“我推举‘剑中将军’司徒天雪公子,当世剑术名家所学剑法,可谓贵精不贵多。天雪公子将一路‘雪花漫漫’练得出神入化,足以与当世高手争锋。”
这天蝶枫红一脉中自也有不少江湖成名人物,手底下各有家财势力,这会儿接连推举人选,天椿便让众人一一走上台来。不久便有六七人并肩而立,手中长剑样式各异,身材高高矮矮,胖胖瘦瘦,尽皆极有气势。
天椿点头道:“其余还有没有了?”
天心孤零零一人,无人举荐,心下有些没底,但偏偏不见盘蜒踪影,正迷茫间,只听园外有许多人呼喊道:“讨钱帮泥丸分舵六百好汉,前来拜见天心公子!”声音如雷滚动,震得亭台隆隆作响。
天心险些惊呼出来,天椿也吃了一惊,正欲传功答话,却又听有远处无数人大喊道:“蓬北魏金宗,苔南渔道人,会同蓬莱六百好汉,前来与天心公子结盟!”也是声如海浪,响彻数里。(未完待续。)
四十七 一剑无血俏佳人
天剑派众人难以置信,皆想:“讨钱帮乃当世第一帮派,魏金宗、渔道人也是蓬莱的武林领袖。他们竟都肯跟从那雌雄不分的妖怪?这其中可有什么阴谋么?”
天椿道:“本派于此聚会,不知诸位英雄如何得知?天心公子并不在此,众朋友只怕白来一趟。”他内力浑厚,这几句话随风远传,屋外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心正待答话,却见盘蜒走上前来,朗声道:“天心公子不久便到,还请诸位英雄派遣代表,入园参观,也好做个见证。”他内力更是了得,声音直传入众人耳朵里,仿佛在近处说话一般。
台上众年轻公子都不识得此人,见他擅作主张,无不有气。那天雪道:“你又是何人?此事轮不到你做主。”
天椿淡淡说道:“原来是万仙门人相助天心,也好,也好。我天蝶枫红一脉,便在此恭迎诸位武林高人驾临。”过不多时,只见那廷长老,姓锡的少年,魏金宗、渔道人等首脑人物接连进来。这几人在江湖上名头响亮,在场天剑派中也有不少熟人,免不了一通客套问好。
天椿见状,自也欢喜。武林中无论各门各派,一旦临到改朝换代,争选首领之时,内部总免不了一番争斗,为显公正,便诚邀道上成名人物、前辈耆宿到场旁观,也好做个人证。如今这几人虽是外人,但既然来了,倒也令本脉颜面有光,更显隆重。
他向那几人拱手问好,问起来由,魏金宗道:“咱们佩服天心公子武功为人,欠他极大的恩情,乃是诚心诚意前来与他结盟。”
廷老者也道:“天心公子广施恩惠,咱们讨钱帮也受他不少好处,我泥丸分舵虽不过是一群叫花子,但岂能不知知恩图报的道理?”
天椿朝盘蜒望了一眼,盘蜒笑道:“天椿长老,我家公子绝非凡人。长老昔日有所不解,如今可放心了么?”
天椿道:“老夫数日前口不择言,好生惭愧。天心公子既有这许多朋友,自也可一争本脉执掌。”
蓦然间,屋外又一齐走入一僧一道,那老僧身披金灿灿的袈裟,老道穿着银闪闪的鹤氅,行走时步履奇快,身手矫健。天椿认出这二人乃是秦千城中颂罗庙、老庄观的住持、观主,各自德高望重,广受城民敬爱。天椿哈哈笑道:“两位老兄为何突然到来?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
颂罗僧道:“不知天心施主现在何处?他如此菩萨心肠,真令老僧敬佩至极。”
这下连盘蜒都感纳闷儿,暗想:“这又是怎么回事?莫非是张老哥在捣鬼?”
老庄道见天椿一头雾水的模样,遂说道:“我道观中今早忽然收到天心公子布施五千两黄金,让咱们道童添置衣衫田产。他这般慷慨,真乃天下第一大善人。”
颂罗僧道:“我寺中也得了五千两黄金,说是礼敬菩萨,救济穷困的钱财。我二人碰面一合计,非向他当面致谢不可,于是便找到这儿来了。”
盘蜒一扭头,见院外墙上站着一人,朝自己缓缓点头,正是他遣去剿匪抢钱的张千峰。盘蜒当即乐了:“这法子更好,有钱不用,枉自为人。衣锦不还乡,乃是夜行贼。他这一手既显了阔绰,又得了名声,他果然也不是笨蛋。”
天椿沉吟片刻,朗声道:“还请天心公子上台露面,迎接贵客。”
天心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已站在擂台之上。众人见一美貌俊俏的公子陡然出现,当真是精神抖擞,身形挺拔如松,玉颜生辉,光彩照人如月。先前讨钱帮、魏金宗、颂罗僧、老庄道四阵为他闯开极大的排场,令人心生期待,此刻再一见,无人觉得他形貌古怪,反而倍加顺眼,一股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天心朗声道:“在下来迟一步,让众位久等,好生愧疚,还望诸位见谅。”
魏金宗、渔道人认出他正是当夜“天心公子”怀里那武功奇高的少女,心下惊诧至极,但他们自称英雄好汉,既然已发下话来,自然不能反悔。廷老者、颂罗僧、老庄道三人则想:“原来这天心公子竟是女扮男装,那可加倍不容易了。”向他千恩万仙,天心暗暗感激,神色恭敬,全无居功之意。众人见他言行得体,更生出钦佩之心。
天椿道:“天心,咱们拖延已久,不可再行耽搁,你若决意争执掌主位,咱们这便开始。”
天心道:“全听长老吩咐。”退到一旁。
天椿于是说道:“台上这九位年轻俊杰,便是我天蝶枫红执掌候选。还请九位各显本事,比武分个胜负。”
魏金宗问道:“若是八人、十六人,倒也罢了。这九人又该如何比试?”
天椿道:“九人亦可混战。直至场面上剩下四人,再行单打独斗。”
众人自无异议,天椿下场,擂台上仅留下九人。刹那间,场下群雄高声喧哗,大声喝彩。
场上众人皆恨天心先前姗姗来迟,显摆威风,将他们比了下去,以至于声势全无。当即便有三人拔出剑来,不约而同的朝天心攻了过去,这三人乃是“大雁纷飞”天雁、“剑中将军”天雪、“道路长阻”天祖,武功皆颇为高强,一人剑法变化无方,一人剑招刚猛有力,还有一人沉稳严密,刹那间剑光已将天心罩住。
天心短剑出手,随手一刺,已点中天雁阴都穴,剑刃虽利,剑气却钝,不伤人体,却令天雁动弹不得。随后他回手上撩,又点中天雪膻中穴,依样而为,将天雪制服在地。那天祖留有余力,上前稍慢,只瞧见蓝光闪动,先前二人已然折了。
天祖大骇,急转长剑,剑法密不透风,护住身前门户。谁知天心往前一冲,短剑透过剑网,天祖中柱穴一麻,闷哼一声,也栽在地上。
场上场下众人尚不及惊呼,天心已击败三人,这剑法快捷无伦,众目难追,除了盘蜒、张千峰、天椿之外,竟无人看清他剑势的来龙去脉。
剩余四人还没交上手,只傻愣愣的看着天心,天心向离他最近一人点了点头,说道:“天明兄弟,得罪了。”朝天明漫步走近。
天明身材高大,足足比天心高出一头,但眼下已吓得不知所措,大呼大喊,仗着手长,一剑朝天心砍落,这一招“沉香劈山”倒也使得极为凌厉。天心点了点头,猛然一剑点出,短剑剑尖恰好抵住那长剑的剑尖,这一招眼力之佳,手法之巧,直是匪夷所思,堪称神来之笔。只听“嗡”地一声,天明受天心内力震荡,口吐白沫,手臂发抖,浑身无力,闷头昏死过去。
一时间,满园中寂静无声,众人皆傻了眼,他们只听闻天心武功了得,身列本派四大年轻公子之位,但谁能想到这么娇滴滴的俏公子,无论身法内力皆如此超逸绝伦,真宛如天外来客一般。
盘蜒喊道:“好功夫,公子真乃当世神剑!”群雄这才反应过来,登时掌声如雷,爆发出满园喝彩。
张千峰心想:“天心怎地武功又突飞猛进了?此刻若要胜他,只怕已大为不易。”但总之也深深为他高兴。魏金宗、渔道人咋舌不已:“原来他武功这般高,当时咱们与他作对,蒙他手下留情,不然咱们哪里还有命在?”
天椿暗自赞叹,但脸上仍沉稳淡然,说道:“如今还剩下四人,四位公子可要抽签抓阄,捉对厮杀么?”
有两位公子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一人乃是害怕那神乎其技的剑法,一人则为天心的神功美貌沉迷,两人齐声道:“不敢与....天心公子作对。”
天心躬身道:“多谢两位承让。”又面向最后一人,问道:“天石兄,你还要指教么?”
那剩余一人人高马大,满身贴满黑色方片,身子一动,哗啦啦作响,那天石冷笑道:“兔儿爷,你剑法纵然了得,但却绝不是我的对手。”
若在以往,天心听此人骂他“兔儿爷”,纵不大怒,也必伤心,然则此时他听见这称呼,不禁朝盘蜒望去,见盘蜒眼中满是揶揄笑意,天心只感甜蜜。盘蜒问道:“阁下身穿黑竹甲,手持黑竹剑,两者坚硬异常,你便以为天下无敌了么?”
天石“咦”了一声,问道:“你怎知我这两件宝贝?但纵然知道,又能如何?”
天心道:“天石兄,你若真要万无一失,为何不做个面罩护住脸面?如此也躲不过我的快剑。”
天石“啊”地一声,有些恼了,喊道:“我知道你要刺我脸,我难道还躲不开么?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话音未落,他只觉左右脸颊一疼,两道血水从皮上流了下来,天石惨叫一声,急忙举剑挡在脸颊前头。天心轻笑一声,说道:“天石兄莫要害怕,不过打声招呼罢了,我知道你要守哪儿,难道还奈何不了你么?”瞬间刺出一招,朝天石胯下刺去。
他这一剑故意放缓手脚,天石虽浑身裹得严实,但见要害遇袭,总非得相护不可。双腿稍稍夹紧,便这么一分神,脸上再露出破绽,天心长剑一绕,剑身平拍,“啪”地一声,已封住天石印堂穴。天石转了个圈,倒在擂台之上。天心衣袂飘飘,俏脸微笑,双眸如星,向场下众人一拜。众人看的激动异常,都觉天心容貌又美了几分,心中都想:“世间真有如此绝妙的剑法,也真有如此好看的人儿么?”(未完待续。)
四十八 梅园七友仙家过
天椿长老心下暗惊:“天心公子剑术之高,已远远胜过其父了。”他见众人心悦诚服,而天心声望武功皆已极高,自己这天蝶枫红一脉倒颇有希望夺得这天剑派掌门,也是由衷喜悦,大声道:“恭喜公子大获全胜,本脉执掌之位,由令尊传于你手上,乃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公子身负绝学,也是不负众望。”
场外众剑客拔出剑来,倒持在手,躬身行礼道:“恭喜新执掌继位。”
天心心中激荡,如在梦中:“我真的继承爹爹之位?这些人从此都听我使唤?”盘蜒朝他点了点头,虚度光阴告诫曰:“归心,归心。尚不是高兴的时候。”天心收摄心神,谢了几句,天椿长老道:“新主登位,自当摆宴欢庆,还请诸位英雄豪杰于明晚前往喜莺楼喝一杯庆功酒。”
那颂罗僧、老庄道笑曰:“这是本地一桩大事,不啻于新君登机,封王封爵。咱二人自当备齐厚礼,到场恭贺。”
魏金宗也道:“从今往后,我等与天心公子同甘苦,共荣辱,永不背弃!”
天心先前遭众人唾弃,一辈子不曾有这等光荣,不由得红了眼眶,哽咽道:“多谢诸位前辈厚爱,天心....天心...失礼了。”扭过头去,擦抹眼泪。
盘蜒心想:“这也当真难为他了。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岂不丢脸?莫要给人看轻了。”但见众人脸上满是同情、怜惜、爱慕之色,深深为天心着迷,不禁哭笑不得:“原来人地位高了,武功强了,便可黑白颠倒,美丑亦可改观,当真七荤八素,一塌糊涂。”
天椿笑道:“执掌,本来尚有诸般琐事,但今个执掌累了一天,老头儿怎能再劳烦执掌?那岂不是太不识趣?等明晚上酒宴一过,执掌若有心思,咱们再说正事不迟。”
天心甚喜,送别江湖群豪,散去本派众人,与盘蜒、张千峰留在园中,缓步游赏。天心道:“张兄,盘兄,我天心能有此刻,全是拜你二人所赐。”
张千峰道:“在下毫无半点功劳,全赖盘蜒师弟妙计。”
盘蜒也道:“此事张千峰无半分功劳,全仗我神机妙算。”
张千峰闻言一愣,问道:“你倒也不谦虚谦虚,捧我几句?我这三天来可跑断了腿,费尽了口舌,到现下水都没喝一滴。”
盘蜒哈哈笑道:“师兄是仙人,便是一年不吃饭,一个月不喝水,只怕也死不了人。区区小事,何必挂在嘴边?那些匪人功夫还算过得去么?”
张千峰笑道:“功夫不值一哂,但洞中宝贝真多。我扛了千斤的大宝箱,找江湖上的朋友备了快马大车,日月兼程,这才刚刚赶上。”
天心垂首道:“有两位这般好友,天心即便立刻死了,此生也已无憾。”
张千峰性子随和豪爽,与其余万仙大不相同,江湖上多有朋友,往往言语投缘,便与人结交结义,无论那人是王公贵族也好,市井卒屠也罢,皆不分高低贵贱,更何况与天心患难与共过了?当即说道:“天心兄弟,咱们三人天生投契,既然彼此互助,有生死之交,又何必分什么彼此?不如就此结拜为兄弟如何?”
天心喜道:“好说,我也正有....”
话说一半,盘蜒怒道:“本人乃万仙仙人,岂能与这等凡夫俗子结拜?免了,免了。”
张千峰见盘蜒不知趣,劝道:“结拜之事,有利无弊,何况天心公子对师弟感激之至,情义深厚?再说这凡俗之分,委实模糊的很。”
盘蜒道:“你二人要结拜便结拜,别牵扯上我。我看这兔儿爷,越看越像婆娘,若当真结拜了,该叫他义弟还是义妹?不干,不干!”
张千峰听盘蜒叫天心“兔儿爷”,心头一凉,怕天心生气,谁知天心笑道:“我也不要与你这蛇精怪结拜。千峰哥哥,咱俩自管咱们,甭去理他。”
张千峰见盘蜒不肯,自也无奈,他这结义规矩早已滚瓜烂熟,当即两人跪倒,撮土为香,说了些“义结金兰,同生共死”之类的话。盘蜒在旁出言讽刺,说道:“若有人娶妻过十,便是污人清白,造孽不浅,死后要入剥皮地狱。若有人结义过百,世人反而叫他大英雄、大豪杰,当真岂有此理。”
张千峰反驳道:“我哪有结义过百?至今算来也不过七人罢了。”
天心又惊又喜,问道:“不知另外七位哥哥是什么人物?千峰哥哥可否替我引荐?”
张千峰数道:“如今玄鼓城公爵东采英是一位,八里铺酒泉老哥是一位,华春堂华郎中又是一位.....”如数家珍,一一道来,天心听这些人来头不小,不是武林前辈,便是当世英侠,心生仰慕,说道:“今后哥哥若有空闲,定要带我前去拜见。”
张千峰笑道:“这是自然,只是大伙儿天南地北的,相聚也不容易。”
三人正相谈甚欢,忽听有人喊道:“此园乃官家重地,不得擅闯,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又有一人冷笑道:“区区俗人,胆敢挡我仙家去路?快让你家新执掌出来见我!”
紧接着先前那守门人惨叫一声,再无声息。天心登时大怒,说道:“何人胆敢来本园撒野?”真气鼓荡,声音直飘了过去。
霎时数道身影晃动,已飞身而至,来到天心面前。只见这几人茧绸绿袍,冠冕堂皇,趾高气昂,腰间挂着长剑,正是几天前在桃花山上遇见的连环游等人。
连环游等人看清天心容貌,不由得目瞪口呆,呆了片刻,这才回神问道:“你....怎地还活着?”
忽听身后脚步声响,天椿长老领着本派弟子赶来,立于天心身后,天椿问道:“执掌,这些可是敌人么?”
天心淡淡说道:“万仙门天地派诸位仙家,怕是奉了天倾之命,听说我天蝶枫红一脉已有主人,前来一探虚实。”
连环游见对方人多,虽有些忌惮,但也不惧。他双目打量众人,忽见到张千峰、盘蜒两人。他喜出望外,咧嘴大笑道:“盘蜒?张千峰?你二人也在这里?”
张千峰叹一口气,说道:“连师兄,想不到在此偶遇。”
连环游等人霎时拔出剑来,指着盘蜒道:“此人杀人放火,手上命案不少,菩提祖师已下令追捕,你二人如要反抗,莫怪我等剑下无情,取你二人狗头!”
天心一挥手,天剑派众人也拔剑在手,他道:“这儿是我天剑派的地方,众位仙家若不守主客之道,不管是万仙还是万鬼,我天剑派绝不姑息!”
连环游不愿与这数百人为敌,眼珠一转,对张千峰道:“张千峰,你这些年来好大的名头。人人都道你是我万仙第四层‘飞空’顶儿尖儿的高手,碰巧我连环游名声也不坏。今个儿倒要向你讨教讨教了。”
张千峰心想:“如今之计,唯有先将此人打服,再向他辩白盘蜒遭遇。”他近年来多经历恶战,身手经验皆大为增长,虽知这连环游素有飞空第一高手之称,但也无丝毫怯意,一振袖袍,便要迎战。
盘蜒忽然道:“师兄,且慢!”
张千峰微微一顿,立时停步。连环游神色不屑,问道:“你这杀人凶犯想要显显本事么?”
盘蜒道:“连环游,我张千峰师兄武学何等神妙,如要胜你,不费吹灰之力。只怕你遭了大败,颜面无光,气的撞墙自尽,那我便问不出话来了。”
连环游怒极反笑,说道:“就凭张千峰这区区小儿,尘埃般微末功夫,我连环游还真不放在眼里。好,好,瞧在同门一场,我暂不杀你,你有什么话要问?”
盘蜒道:“我曾听到消息,众位在途中捉了一位同门,将他囚禁在牢笼之中,此事可是真的?那人现在何处?”
连环游奇道:“你这人消息倒也灵通,怎地知道这事?咱们防他逃走,将他带在身旁。对了,听说此人与你交好,咱们还当他是你同党,途中没少让他吃苦头。”
盘蜒与张千峰互视一眼,眼中皆有怒意,张千峰喝问道:“他是谁?让他出来见咱们。”
连环游微微一笑,摆手示意,身后同门飞身出园,不多时推一囚车走了进来。只见那囚车中人浑身伤痕,血迹斑斑,被打得极为惨痛。
张千峰急道:“分物师兄!”原来车中人正是雨崖子的徒儿、山海门的同僚分物道人。
分物道人低哼一声,睁开眼来,看看张千峰,又看看盘蜒,眼中露出深深恐惧,突然又紧紧闭上。
张千峰道:“分物师兄与咱们并无关联,快些将他放了!你们彼此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狠手?”
连环游蓦地仰天大笑,说道:“好一个无冤无仇!”指着同门中一人说道:“阳师弟,你倒来说说,你二人有何仇怨?”
那阳师弟恶狠狠的说道:“数月之前,这窝囊废调戏本派师妹,被我制止,竟突施冷箭,将我重伤,害我丢尽颜面。这等卑鄙无耻之徒,自然要见一次,打一次,要他好好学学,明白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分物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不过与她说了...说了几句话,是你先动手,我....莫要逼我,莫要逼我!”他喉咙似受了重伤,语气低沉嘶哑,痛苦不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