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送礼与收礼的学问
前几天,学员们聚会,汤如国在酒桌上发表了一通感慨,大意是准备退到政协去,无官一身轻了,从此后要好好养身体,栽花种草,怡然自得了。
当时黄平还笑,老汤,我看你身体还不错嘛,一两个美女还是搞得定的。
大家以为一向正统的汤如国会生气,可他却叹气说,搞得定美女搞不到位子,又能怎样呢?唉……
说完,汤如国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失落。
谁也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正尴尬时,黄平手里抓着电话敲门进来了,他神秘地说,好像是……老汤。
温纯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做声。
突然,外面想起了一阵刺耳警报声,那是120急救车发出的声响。
蔡文志一个健步迈到了窗前,推开窗户,只听保安队长在叫喊:“有人投湖了!”
众人心里咯噔了一下,一股凉意涌了上来,呼啦啦先后冲出房门,朝梅子山脚下的湖边跑去。
果真是老汤!
几个保安七手八脚地把汤如国从湖里捞了起来,120的医生象征性地按压了几下胸腔,然后摇摇头,示意保安把汤如国抬上担架,推进救护车,呜呜地开走了。
学员们赶到湖边,看见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季萍媛当即一阵晕厥,倒在了温纯的怀里。
梅子山下的党校里一片嘘唏叹息,名士俱乐部的密室里却是一片欢声笑语。
钱霖达正在宴请谭政荣,作陪的是市城建局长宋飞龙。
钱霖达请客的理由很简单,也很直白,就是和谭市长一起看看今晚上的临江卫视“连线现场”节目。
喜悦是要有人一起分享才倍加快乐。
几十年来,还从来没有一位市级领导在公开场合亮过这样的相,更没有人公开退过下属送来的礼金。
谭政荣这么做,也是需要决心和勇气的。
昨晚上,谭政荣回到家里已经有点晚了,刘欣茹还在客厅里看电视。
吴芙蓉一如既往地端来了为他煲好的汤。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关为涛因病去世之后,给临江市的领导干部敲响了一记警钟。
之后的一段时间,机关干部们喝酒应酬少了,运动锻炼多了。
时过境迁,绝大多数人就淡忘了,很快又恢复了喝酒熬夜的常态。
但是,刘欣茹对于谭政荣的身体健康,再也没有大意过,关为涛的老太婆就住在附近,后来她见过几次,孤苦伶仃的样子让刘欣茹大呼意外。
外面应酬,多半是喝酒,能否吃饱,是否有营养,根本没有人关注。
无论谭政荣回来多晚,吴芙蓉都会煲着汤等着,而且日复一日,心甘情愿。
刘欣茹愿意把吴芙蓉留在家里,她一点儿也不介意谭政荣与吴芙蓉的偶尔偷情,只要能把丑闻捂在家里,只要谭政荣身体机能不出问题,能保住市长太太这个光彩耀眼的身份,刘欣茹就心满意足了。
看谭政荣很滋润地喝了起来,刘欣茹吩咐吴芙蓉休息去吧,碗筷等明天早上再来收拾。
吴芙蓉知道他们夫妇两有话要说,很乖巧地回了房间,关好了门。
刘欣茹从一个纸袋子里拿出一个信封,轻轻甩到了谭政荣面前。
谭政荣抬头看了看,问:“怎么回事?”
刘欣茹哼了一声,说:“今天晚上,清远市的那个老汤送来的。”
谭政荣轻轻地“哦”了一声,汤如国那个头发稀少的形象便在他的脑子里浮现了出来。
对于汤如国,谭政荣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也谈不上有什么恶感。只觉得就是一个貌似正统却还有点圆滑的官员而已。以前,年头节下偶尔拎了好烟好酒来家里看望一下,并没有更深层次的交往,这次直接送了几千块钱的现金,算是比较特殊的了。
谭政荣想了想,笑着说:“家里的财政大权归你掌管,甩给我干什么?”
刘欣茹不屑地说:“这么几个小钱,还用得着我来操心么。”
谭政荣就笑:“最近在大抓廉政建设,你要看不上,就退给他算了。”
刘欣茹不同意,说:“要退,还不如我当时就退了,现在退回去,我才懒得去呢。”
官场上送礼与收礼,从表面上看很简单,其实,这里面的学问很多。
单拿送礼来说,能不能送,给谁送,送什么,送多少,什么时间送,送到什么地方,都是非常有讲究的。
首先,必须摸清对方的底细,那些真正一身正气,清正廉洁的官员,你送了,或许不会在大众广庭之下给你难堪,但也会留一下一个坏印象,这礼就送的得不偿失了。
其次,摸准了对方会收,那他喜欢什么,胃口有多大,时机怎么把握,用什么方法去送,找一个什么样恰当的理由,这些,都要讲究策略和方法。
官员的地位越高,就越要讲究方法。
村长乡长这一层面的干部中,有些人在他们眼里,什么都缺,什么都需要,只要你送,他就敢收,甚至你不送,他也要。他们的素质他们的生存状况决定了他们只能如此,而不能别样。
可是高官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手中有的是权力,他们的生活富有奢侈,给他们送礼的人多的是,如果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不但达不到目的,反而会坏了大事。
谭政荣是官场中的聪明人,对于自己的地位和能力认识得很清楚,在临江市,远没有达到一手遮天一言九鼎的地步,超过了自己的权力范围,那可是要冒大风险的。所以,收礼这档子事,他有他自己的一套特殊规则。
遇到收礼的事,他是绝不亲自出面的,都交由刘欣茹经手。
能办得到的事可以收,办不到的事决不能收,没办成事必须退还,特别重大的事,必须看主要领导的脸色行事,等办成了之后再收。
刘欣茹也是官宦人家出身,跟了乡村干部出身的谭政荣,由于生理原因,生养不了孩子,对男女方面的事没兴趣,所以,她闲来无事,就根据谭政荣的规则来打理家庭财政,天长日久,就培养出了对钱财和贵重物品的强烈喜好。
第348章 险中求胜的高手
钱是个好东西,谭政荣也非常需要钱,倒不是因为帮吴芙蓉抚养了两个孩子,而是有了钱,才好疏通更高层的关系。
钱又是个烫手的东西,该收的就收,不该收的收了就会坏事。
例如,汤如国送的这个钱,收了也就收了,帮他说几句好话,让清远市的主要领导给他安排个适当的位子,这一点他完全做得到,而且可以做得不动声色。所以,他想了想,就说:“你要是看不上眼,就给芙蓉吧。”
刘欣茹不同意,说:“不行,不能把她的胃口搞大了,万一她和附近的婆婆妈妈们碰到一起说漏了嘴,人家还以为我们家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谭政荣一口喝完了汤,想想刘欣茹的话也有道理,所以他没有做声,想着先放一放再说。
晚上睡下,安静了下来,夫妻两个又说到了钱的事。
常言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对于钱,这对夫妻倒是有着共同的认识。
他们认为,现在官场就是这样,你要想向上挪个位子,少不了要有钱来铺路。
钱从哪里来?
凭工资一辈子都不够,只能是靠下面送一点,靠权力换一点。
这些道理,官场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清楚的,只不过,谁都假装糊涂不肯说破而已。
这么一探讨,谭政荣和刘欣茹就觉得这钱收的心安理得了。
说到十一点多钟,刘欣茹打着哈欠说:“不过,这汤如国的五千块钱,也太少了点。算了,不说了,睡觉吧。”
刘欣茹关了灯,谭政荣的脑海里却突然闪现出一道亮光。
能不能拿这点小钱做一篇大点的文章?
想到这里,他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不由得睁开了双眼,在黑夜里眨巴了一阵子,最后才下了决心……
谭政荣没有料到,他抛出这个信封的声势会超乎想象的大。
学习讨论结束之后,在接受临江卫视的采访之前,谭政荣一直在回味市委中心组讨论时大家的发言。
谭政荣根本没有想到他上交礼金的事会得到林亦雄的高度评价。
林亦雄等谭政荣的发言完了,一脸激情地看着大家,然后很响亮地咳嗽了一声,这是主要领导要讲话的前奏,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林亦雄说:“同志们,刚才政荣同志给我们中心组的成员上了生动的一课,和我们今天的主题非常贴切,那就是,如何保持一名党员领导干部清正廉洁的本色。反腐倡廉是我们党一项长期而又艰巨的任务,光停留在口头上不行,关键要看我们每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如何在工作生活中去落实,怎么以一个**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来影响和带动其他的人?”
他扫视了一下全场,接着说:“今天我很兴奋,是为政荣同志的勇气而高兴。说实在的,当我们拥有了一定的权力,必然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请你替他谋官,让你为他办事,个别的,甚至公然进行钱权交换。毫无疑问,我们在座的每一位都应该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当然也包括我在内。我们不妨扪心自问,我们真正拒绝了吗?拒绝得有多彻底?敢不敢像政荣同志这样,公开亮相?我想,如果我们每个党员领导干部都能像政荣这样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对少数以权谋私、钱权交易的人将起到极大的震慑作用,我们的干部队伍就一定能更加的纯洁。……最后,我建议,号召全市党员干部向政荣同志学习,廉洁奉公执政为民,做好反腐倡廉的表率。不仅让全市的老百姓知道,我们的干部在用实际行动做‘三个代表’的忠实践行者,更要让看到,临江市新一任领导班子狠抓干部廉政建设的决心和勇气。”
林亦雄像平时作报告一样滔滔不绝,谭政荣开始听得还比较舒坦,渐渐的又觉得不太对劲儿了。
区区一个小信封,能上升到这个高度吗?
林亦雄一讲完,李开富、骆建川、席菲菲也抢过了话头发言,他们大力赞扬了谭政荣这一行为之后,又猛烈地抨击起了时弊,一下把气氛推上了**。
从内心的初衷来说,谭政荣不想当这个典型。
他知道,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有利也必有弊,就看是利大还是弊大?它给你带来正面影响的同时,也会有负面的作用,那就是周围的人对你更加警惕和戒备,甚至还会有人专门抓你的辫子,这就迫使你不得不越加小心从事,谨慎待人。
交了小的,贪了大的。
这是很多**官员出事之前为自己脸上贴金常用的手法,这么做,会不会引起大家的负面猜想,甚至惹火烧身呢?
这一点,刘欣茹都想到了,谭政荣早上出门把信封带走的时候,她还担忧地说:“老谭,你再想想,这样做是不是有点过了?你在中心组上这么做,让大家怎么看你?声势造大了,以后谁还敢与你再来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步棋的确是个险招。
但是,从基层一路冲杀出来的谭政荣,是个险中求胜的高手。
担任望城县委书记的时候,很多人对他主持的望城宾馆建设也颇多微词,照样升任了临江市的副市长;在主抓九里湖大桥工程建设时,谭政荣在质疑和非议声中担任了临江市委的副书记。
尤其是这一次,坐镇望城县倡导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差额选举”,也是在惊心动魄中坐上了市长的宝座。
林亦雄担任市委书记之后,尤其是席菲菲到任以来,明显加大了反腐倡廉的查处力度,他们要烧的第一把火就是从廉政建设中寻找到突破口。
由此带来的效应是,各种举报信、检举信纷至沓来,郭长生收受“牛冠乳业”十万元,温纯接受桥南物流价值200万元的古画,孙少锋滥用职权纵容手下亲属吃拿卡要等等问题都暴露出来了。
当然,工程建设领域的问题尤为突出,本已沉寂的九里湖大桥工程可能存在**的质疑声再起,谭政荣从中意识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他选择的对策仍然是,毫不犹豫的出手。
第349章 为光辉形象干杯
谭政荣完全清楚,此举可能带来的非议和猜忌。但是,这也是向林亦雄和席菲菲等人施压的一种方式。
我谭政荣会收到别人送的礼金,你们就敢拍着胸脯保证没有收到过吗?
我谭政荣敢于在众目睽睽之下高调作秀,你们不敢,难道不是心虚的表现吗?
官场之中,谁能保证自己的屁股一定是干净的呢?
抢占政治的制高点,是官场上险中求胜的法则。
想好了就做,做了就义无反顾,这也是谭政荣的魄力所在。
谭政荣也看得出来,林亦雄要把声势造大,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博取了舆论和民意对新一任班子的信任和支持,对谭政荣个人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不明官场内幕的人,看不到隐藏在背后的实质,他们只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舆论和民意也是一样。
接受完临江卫视漂亮女主播的采访之后,谭政荣就接到了钱霖达邀请共进晚餐并一同观看连线现场节目的电话。
这天晚上,谭政荣推辞了所有的公务和其他新闻媒体采访的请求,一下班就回到了家中,然后又悄悄地坐上了钱霖达已经等在门口的车,直奔名流大酒店后院的名士俱乐部,从特设的秘密通道进了预定的密室。
寒暄了几句,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等着“连线现场”的开播。
谭政荣不知上过多少次电视了,早已对自己上电视麻木了,但是,唯独今天,他却感到异常地兴奋。
镜头上一出现谭政荣的身影,钱霖达就端起了茶杯,说:“谭市长,为您的光辉形象干一杯。”
谭政荣看着自己那副慷慨激昂的样子,多少有点得意。他端起茶杯,与钱霖达、宋飞龙碰了一下,哈哈一笑,仰头一饮而尽。
茶杯刚放下来,手机响了。
听到电话铃声,谭政荣有点不太开心,这个时候,谁这么扫兴啊?
他慢吞吞地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却是原省委书记,现任省人大主任粟文杰打来的。
上级领导主动给下属打电话,这是非常少见的。
绝大多数的情况是,下属犯下了让领导特别震怒的错误。
谭政荣立即按了接听键,激动地说:“粟书记,您好!我是小谭,谭政荣。”
粟文杰在电话那头说:“小谭,我是粟文杰,今天的‘连线现场’你看过了没有?”
谭政荣赶忙说:“看了,正看着呢,粟书记,您也看了?”
粟文杰说:“我也刚看了,很好,很好,很好啊!”
和粟文杰接触多了,谭政荣对他的语言习惯多少还是了解的,如果粟文杰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好”,那基本上可以肯定,这是他所认同的真正的好,可一连说几个“很好”,谭政荣还是第一次听到。
粟文杰越说“很好”,谭政荣心里就越发虚,紧张得直冒虚汗,他不知道粟文杰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自己这一步险棋,是真的好,还是过于莽撞,可能惹出了什么大麻烦?
至少谭政荣自己对下属说“很好”的时候,是带有不满的成分和讽刺意味的。
想到这些,谭政荣头皮子一阵发麻,嘴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电视上出现了谭政荣接受罗雯婷采访的画面,粟文杰没挂电话,只说,小谭,等会儿,我看看你跟记者又说了些什么?
粟文杰接着看电视,暂时没有说话,谭政荣捂着手机悄悄问身边的宋飞龙:“小宋,粟书记一连说了几个很好,会是什么意思?”
宋飞龙担任市城建局局长之前,给粟文杰当过好几年的秘书,对于他的语言习惯乃至生活起居细节相当熟悉,他有点担忧地问道:“谭市长,粟书记说了几个很好?”
谭政荣想了一下,说:“连说了三个。”
宋飞龙也拿捏不准,他为难地摇头,说:“这个……我也说不好。”
坐在一旁的钱霖达微笑着说:“谭市长,你放心,粟书记能连说几个很好,那就不是一般的好。”
宋飞龙都拿捏不准,钱霖达又凭什么能猜得准确呢?
谭政荣不太敢相信钱霖达宽慰的话,一颗心仍然和没挂断的电话一样,还在半空中悬着,落不到实处。
看完了谭政荣接受采访的新闻,粟文杰在电话里说:“好!小谭,勇气可嘉啊。我就欣赏你这个魄力,做事就要做得理直气壮,不要怕别人说你是在作秀,说难听一点,谁的政治活动不是在作秀?你这么做,做得恰如其分,做得正是时候。”
谭政荣听完,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谢谢粟书记的关心,我之所以能这么做,都是粟书记长期培养和教导的结果。”
得到了粟文杰的赞许,晚餐的喜庆气氛就更加的热烈,善于保养的谭政荣竟然还是喝得有点飘飘然了。
喝着喝着,谭政荣突然问钱霖达:“钱总,你怎么知道粟老板连说三个很好,就一定是很好呢。”
就像他们还习惯叫粟文杰为粟书记而不叫粟主任一样,私下的场合,谭政荣仍然要称粟文杰为粟老板。
钱霖达呵呵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在北京的时候,有一次和中组部的某位领导吃饭闲聊,说到东南省的一些官员,听他提起过粟书记在基层工作的时候就有这么个语言习惯。不过,升到省里来之后,好像就很少说了。飞龙,是这样的吧。”
宋飞龙被问得略显尴尬,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在粟文杰的身边工作了好几年,平常还自以为对粟文杰他的秉性脾气生活习性了如指掌,现在看来,有些情况还不如钱霖达掌握得全面。
谭政荣表面上未动声色,但在心底下对钱霖达的能量不得不愈发的刮目相看了。
别看粟文杰从省委书记的任上退到了人大,但是,他在东南省政坛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在此,不得不提一下国内官场自上而下都存在着的一个不容忽视的奇怪的现象。
也许,这也算得上是官场的中国特色吧。
第350章 左右政坛的铁腕人物
这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刚刚从一把手的位子上退下来的领导人,只要他还没有完全退出政治舞台,很长一个时间段内,能够左右新任一把手的思维和决策,尤其在干部选拔任用方面仍然有着分量不轻的话语权。
况且,现任省委书记南延平在粟文杰的领导下担任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省长,理论上来说,粟文杰对他起到了培养和栽培的作用。
粟文杰从省委书记卸任之后,没有去国家政协挂职,而是担任了省人大常务会的主任,外界就有传言说,他仍然是东南省实际上的一把手。特别是人事,没有粟文杰的首肯,南延平想轻易动一个人,也不是太容易。
粟文杰在东南省扎下的根太深、太牢固,在国内政坛编织的网也太大、太结实。
东南政界,对粟文杰的公开评价是:敢想敢为,作风硬朗;而在私底下,则是专横跋扈,手腕强硬。
东南省现在的厅局级干部中,有一半以上,是在粟文杰手上提起来的。
就是省委和政府班子中,也有1/3的人,是粟文杰一手培养出来的。
这其中,新调任的省长董少平也有在他手底下工作过的经历,他们两人的私交已经有十几年,这次董少平能从西北省常务副省长升任东南省的省长,也有粟文杰的举荐之功。
董少平对东南省的官场民情既不熟悉,也无根基,初来乍到,对粟文杰不说是言听计从,至少在重大问题的决策上,要先听一听粟文杰的意见。
这样的一个曾经的铁腕人物,明里不当一把手,暗里仍然可以左右东南省的政局。
这一点,身处高位的谭政荣自然看得出来,稳固当前的地位乃至日后的高升,还得指望粟文杰的帮助和提携,至少他在国内政界编织的那张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还有着非常高的利用价值。
与粟文杰保持亲身接触的宋飞龙更是盼着东南省的这种政治局面能够保持的是时间更长,以利于他顺利升任临江市的副市长。
钱霖达呢?
他把谭政荣请来密室,可并不仅仅只是为了和谭政荣、宋飞龙把酒言欢的。
他还有着另外不可告人的目的。
酒至微醺,话题转换。
钱霖达突然问:“飞龙老弟,我听说九里湖大桥要拆了重建,有这回事吧?”
宋飞龙笑道:“钱总,怎么,房地产不太景气,想要转型搞搞路和桥啊。”
“哪里,隔行如隔山哪,修桥铺路,还是路桥公司有优势。不过,政府工程大多是政治工程,搞好了可是名利双收,而且,目前市政工程与房地产相比较,利润不低啊。”钱霖达既说了没能力,又讲到利润高,这样的回答很是含糊。
宋飞龙说:“目前城建局按照骆副市长的指示,正在组织专家论证进行方案论证。”
谭政荣问道:“小宋,进展如何啊?”
“哦,还算顺利。专家们主要有两个意见,一个是拆除老桥,重建新桥,这个方案比较彻底,但投资相对较大;另一个意见是,在老桥的基础上改扩建,这个方案相对比较经济。由于各有利弊,争议较大,意见一时难以统一,暂时还没有上报。”
“小宋,这事牵涉面太广,方案论证一定要慎之又慎,既要考虑经济技术因素,更要考虑政治因素,方案没有明确之前,不要急于上报。”
“知道了,谭市长。”宋飞龙随口答道。
谭政荣听了,把杯子搁下来,很严肃地说:“宋局长,九里湖大桥工程方案论证,城建局是主管部门,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挨了批评的宋飞龙一脸愕然。
一旁的钱霖达笑了,说:“谭市长,这是在酒桌上,大家闲聊嘛,别搞得像是在会场上似的。”
谭政荣摇摇头说:“这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关系重大,小宋应该是清楚的。”
宋飞龙终于反应过来,谭政荣不是在和自己说笑,而是正儿八经地谈事。他赶紧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碍着还有钱霖达在场,谭政荣没有把话说太明,但是,宋飞龙却是心中有数,九里湖大桥是他从粟文杰身边出来,担任市城建局局长主管的第一个重大工程,表面上是前任市委书记关为涛在发号司令,时任副市长的谭政荣在上蹿下跳,最后由路桥公司中标承建,实际上,背后是粟文杰在暗中指挥操控,北京一家名为鲲鹏高科的工程咨询公司从中获利颇丰。
商务上的运作,是由路桥公司的总经理岳子衡在操办,这其中的奥秘谭政荣和宋飞龙并不知晓详情。
但是,他们两人从中也可谓是受益匪浅。
谭政荣由此拉近了和粟文杰的关系,仕途升迁,一步步坐上了市长的宝座。
宋飞龙本就是粟文杰的心腹亲信,九里湖大桥建成之后,在鲲鹏高科的运作下,把老婆孩子送到了国外,获得了一笔不菲的资金,并很有可能在适当的时候增补为临江市副市长。
谭政荣和宋飞龙在打哑谜,自以为能把钱霖达蒙在鼓里,却不料他笑呵呵地说:“谭市长,飞龙老弟,你们所说的关系重大,是不是和北京的鲲鹏高科有关?”
宋飞龙手里的筷子当即掉落在盘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谭政荣虽算镇定,但也为之色变。
钱霖达淡然一笑:“呵呵,两位领导,怪我汇报不够。九里湖大桥兴建之时,我钱某人刚从国外回国创业,就在鲲鹏高科担任副总裁,主要负责财务方面的管理和运作,所以,对资金的往来情况也是略知一二。”
宋飞龙听了,抓起掉落的筷子,笑道:“呵呵,钱老兄,原来我们还未曾谋面,就已经在精诚合作了。”
谭政荣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暗暗地盘算,这钱霖达来临江市投资创业,正是九里湖大桥建成通车前后,这难道仅仅是一个巧合吗?
现在看来,不会,绝对不会!
第351章 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钱霖达初到临江,一出手就收购了当时风雨飘摇中的名城置业,紧接着就是一番令人眼花缭乱的国有土地使用权收购转让,最后出巨资拿下了市中心的一块土地开发了一个连锁楼盘,短短几年的时间,一跃成为了临江市房地产业的龙头老大,不久就以工商界代表的身份,当选了市政协的副主席。
由此看来,钱霖达在北京的背景深厚,与粟文杰的关系非同一般。
想到这,谭政荣侧过脸去问钱霖达:“钱总,鲲鹏高科是不是还有意参与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啊?”
钱霖达摆手:“不,不,不,鲲鹏高科开始创业时的几个大股东意见不合,三年前就已经解散注销了。”
果然好手段。
功成身退,不动声色。
谭政荣与宋飞龙对视了一眼,宋飞龙心领神会。
宋飞龙端起酒杯,说:“钱总,你如此关心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一定是有好的设想和建议,还望钱老兄不吝指教啊。”
钱霖达笑道:“飞龙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是朋友小聚,大家闲扯聊天,怎么真搞得像是在开会研究工作呢?不谈了,不谈了,喝酒,喝酒。”
谭政荣说:“钱总身为市政协的副主席,参政议政,职责所在嘛。”
“哈哈,”钱霖达大笑。“既然谭市长有指示,那我这个政协的副主席就只能听命了,说得不对的地方,就当是酒后失言啊。”
宋飞龙说:“这里也没有外人,钱总就不要客气了。”
钱霖达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依我看,九里湖大桥非拆不可。”
“为什么?”宋飞龙看了谭政荣一眼,问道。
钱霖达一字一顿地说:“因为它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
这个比喻太恰如其分了。
九里湖大桥建成之后,时常受到社会各界的诟病,有桥梁专家称,大桥存在较大的安全质量隐患,在资金运作方面存在较大漏洞的质疑声也此起彼伏,矛头虽然指向的是路桥公司,但参与其中的谭政荣和宋飞龙等人一直心神不定。
这颗炸弹如果不及时拆除,一旦被引爆,将很有可能引起临江市乃至东南省的政坛地震。
这一点,钱霖达和谭政荣可谓是不谋而合。
谭政荣微微颔首,不紧不慢地问道:“钱总,请问谁来拆最好?”
“当然是谁埋下去的谁来拆。”钱霖达指的毫无疑问是路桥公司。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种地步,谭政荣觉得完全可以直言不讳了。“但是,重建的九里湖大桥,会不会又要成为一颗新的定时炸弹呢?”
这回谭政荣与钱霖达打起了哑谜,宋飞龙几乎就只能充当看客了。
“不!”钱霖达露出了一丝狡诈的微笑。“路桥公司在拆除了这颗炸弹之后,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可以和鲲鹏高科一样,销声匿迹了。”
炸弹拆除了,工兵也不留,这才是最彻底最高枕无忧的解决办法。
谭政荣隐约感觉得到,钱霖达的背后应该还有高人。
“钱总,你这是什么意思?”宋飞龙恰到好处地问出了谭政荣想问又不好问的问题。
“通过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造,将它纳入到名城置业的旗下。”
这才是钱霖达今晚宴请谭政荣的最终目的和真实意图。
虽然谭政荣感觉钱霖达的胃口太大了点,但是,要把不可告人的秘密控制在自己人手里,这也是迫不得已无可奈何的唯一出路。
说到这里,钱霖达和谭政荣都不约而同地看了宋飞龙一眼。
他们的想法也是不约而同的相似:要打好这么一套复杂的组合拳,宋飞龙的胆略、智商和能力都远远不够。
钱霖达是有备而来,有些话他必须要当面说清楚。
“谭市长,九里湖大桥既要拆除,又要重建,还要摆平那么大的一个路桥公司,这么巨大的一个工程,城建局里光靠飞龙老弟一个人,怕是有点力不从心啊。”
谭政荣说:“是啊,我也一直在想,还得给小宋找一个得力的帮手。”
听了谭政荣的话,宋飞龙心头一喜。
这个靠吹牛拍马混出来的家伙,已经在花天酒地中消耗了精力,消磨了斗志,巴不得有个人冲锋陷阵替他出力流汗,他好坐享其成。那个牵着老婆裙角爬上来的范建伟,一起吃喝嫖赌倒是个行家里手,论起干活来,连宋飞龙也看不上。
谭政荣眯缝起眼睛,冷冷地问道:“钱总这么胸有成竹的,看来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不错!”
“谁?”宋飞龙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
“温纯!”
宋飞龙惊得张大了嘴:“就是那个望城县的温纯?”
“正是。”
“不行,不行。”宋飞龙摆着手,一屁股坐了下来。
谭政荣瞪了宋飞龙一眼,说道:“小宋,你急什么?”
宋飞龙急忙说:“谭市长,您别忘了,他可是席菲菲的人哪。”
钱霖达说出了谭政荣的心里话:“飞龙老弟,不是自己的人,也同样可以为自己办事嘛。”
宋飞龙叫道:“钱总,你难道忘了,他坏了我们多少好事吗?”
钱霖达目露凶光:“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那你还……”
谭政荣打断了宋飞龙的话头:“小宋,你能不能多动动脑子。不错,温纯的确不是我们的人,但是,他可以办到我们自己人办不到的事,有一点你必须清楚,他是来给你做帮手的,你要做的就是,把他变成我们自己人,如果变不成,也要让他按照我们的意图办事。”
看宋飞龙还不太明白,钱霖达又说:“老弟,《三国演义》看过吗?诸葛亮巧借东风总知道吧。有时候,借别人的力,来做我们想做而不好做的事,可能会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宋飞龙琢磨了一下,作恍然大悟状:“高,实在是高。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事关重大,我们不仅要把温纯当作出力干活的老黄牛,还要把他预备成日后承担责任的替罪羊。”
钱霖达皮笑肉不笑地说:“飞龙老弟,还有一个大大的好处,我来替你说吧。温纯来给你当帮手,如果有人想要他高升,得请你给他腾位置,那你的高升不就指日可待了吗?”
一句话,说的宋飞龙是眉开眼笑,他沉吟片刻,突然又问道:“到时候,他不听我们摆布,又该怎么办?”
钱霖达恶狠狠地说:“那就让他和路桥公司一样,销声匿迹。”
宋飞龙听了这话,后背冷飕飕的。
第352章 官场的残酷
第二天,临江媒体上几乎都报道了谭政荣公开退礼金的新闻,还配发了不少来自网络的评论,当然,这些网民的议论是经过筛选的,全都是对谭政荣的溢美之词。
没有任何媒体提及到,这背后,有一个叫汤如国的干部因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就是官场的残酷。
更不为人知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围绕着毫不知情的温纯在悄悄地展开。
汤如国的死,在梅子山脚下的湖里泛起了一个大大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往日般的平静。
只不过,在这平静之下,弥漫着一种狐死兔悲的压抑和伤感。
学习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一周了,下周一将要出发去井冈山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这期间,温纯回过望城县一次。
秦方明表面上还比较亲切,绝口不提孙少锋的事,只随口问了问温纯在党校学习的情况,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
郭咏是盼着温纯赶紧学完之后,再回来协助他分管三大工程项目。
温纯最怕见到的是甘欣。
不过还好,与甘欣的见面是在于飞召集的饭桌上,有曾国强的儿子在,大家的兴趣都聚焦在这个小家伙身上。
饭局结束,甘欣悄悄地把租住屋的钥匙交到了温纯手上。
温纯默默地接过钥匙,满怀愧疚地看了甘欣一眼。
甘欣读懂了温纯的眼神,她扭过头去,抱着曾国强的儿子,一起笑出了泪花。
第二天,温纯回家看望了父母,与牛广济和高向阳一起坐了坐。
再回到县城,又去物流园看了看郭长生的花店,和赵子铭的早点摊紧挨着,据说生意也还算不错。
温纯特地去了王宝良的店铺,问了问他身体状况,除了胃还是老毛病,倒也结实硬朗。
郭蓓蓓与赵子旭忙着复习,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一起回来。叽叽喳喳热闹的不行。
温纯期待已久的祝庸之教授,终于被请到了市党校给进修班的学员讲课了。
不过,稍稍有点遗憾的是,讲课的题目不是祝庸之赖以成名的“领导艺术”,而是新近推出的“官德修养”。
得到通知之后,温纯暗暗有些好笑,心想:你这个老夫子,别人可能会认为你是在赶反腐倡廉的浪潮,我却可以肯定这是席菲菲的命题作文。
讲课之前,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愉快。
市委组织部长李开富原先的想法是,讲课安排在大报告厅,把市直机关的副处以上干部都送到党校来听一听,谁知道,丁浩把这个意思一说,祝庸之立即就拒绝了,他说:我是去讲课的,不是去作报告的。
李开富听说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苦笑:这个老头子,谁也拿他没办法。
最后,祝庸之的课还是得在教室里讲。
教室里座位有限,最多只能坐得下五十来个人。
除了进修班的学员之外,党校的教员加上市委组织部和市纪委的几名干部都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旁听。
祝庸之是在丁浩的陪同下走进教室的。
进修班的学员全体起立,祝庸之只微微一点头,便走上了讲台,轻轻道:“坐下吧,上课了!”
祝庸之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官德修养”,然后拍拍手,开始讲课。
“今天,我们讲官德修养。在讲课之前,我想先发表一个个人声明。”祝庸之拿出一张纸来,朗读道:“本人恪守‘允许讲错话,决不讲假话’的授课原则,捍卫言论自由的权利,欢迎真诚的批评和交流,如有不当之处,可以立即予以反驳。”
教室里一片交头接耳。
上课快三个月了,还是头一次有教授发表声明,请听课的人进行反驳的。
祝庸之上课与其他党校教授最大的不同,就是喜欢和学员们互动,在讲台上讲着讲着,会冷不丁提出一个问题来,甚至点名要学员来回答,让听课的人不得不跟着他的讲课思维走。
当然,大家愿意听祝庸之讲课,并不在于他讲课的生动有趣,更在于他讲课有思想,有观点,有分析,有批判,这样的课一讲出来,学员们听着听着就会感到茅塞顿开,犹如醍醐灌顶,淋漓痛快。
祝庸之开篇第一句就是一个问题:“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请问,这句话是谁说的?”
大概是黄平的秃脑袋比较显眼,祝庸之先点了他来回答,黄平摇摇头说,不知道。
“你呢,你知道吗?”祝庸之又问坐在前排的季萍媛。
季萍媛脸一红,说:“好像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说的。”
温纯举起手,回答说:“明朝清苑县知县唐成。”
“好。”祝庸之点点头,又严肃地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在座的各位搁在那个朝代,大概也就是一个七品左右的芝麻官吧。我请问,如果你们不当官了,回家卖红薯能养活一大家子吗?”
底下一片哄笑。
祝庸之这次没有点人来回答,而是说:“我想大家的哄笑已经回答我了。卖红薯不是你们的专长!这好比我老夫子当不了官,只能在这里跟大家磨嘴皮子挣口饭吃,课讲得不好,大家把我轰下讲台,我就没有饭吃了。同样,当官是你们的一个职业,所以,你们必须把官当好,否则早晚会被轰下台去,砸了自己的饭碗。”
教室里寂静无声,只有祝庸之的声音在回荡,时而轻缓如清风细雨,时而急促如暴风骤雨。
祝庸之首先论述了县官们的特殊性,他说:
“县为国之基,民乃邦之本”,从秦设立郡县制以来,县,在中国一直是独特而重要的区划。相对于中央来说,县是最完整的微观国家;而相对于社会来说,县又是离其最近的现实国家。
在民间,你们常常被称为“父母官”,这个叫法似乎有违“人民公仆”的官方定义,但是,从某个意义上来讲,也折射出你们身上所承担的现实社会责任。你们的所思、所想、所为,关乎一方经济社会发展,更关乎一方百姓福祉,也关乎党和政府的形象。
祝庸之幽默风趣的开场白一下子吸引住了在座所有的听课者。
第353章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郡县治,天下安。县处级官员是一个承上启下的职位,也是当今承担责任最重、工作最辛劳的人群,你们才不愧为共和国的脊梁。”祝庸之列举的数据翔实,事例典型,充分论证了县处级官员的重要地位,描述了他们“在其位谋其政”的酸甜苦辣,一下子拉近了与听课者的心里距离。
说到县官们的难处,祝庸之几乎点名道姓在举例证。
祝庸之一会儿说蔡文志“到上面跑项目,对方说喝一杯酒给10万元,他一口气连喝了28杯。酒后到医院打吊针折腾了一个晚上,最后答应的资金还是只到位了一半。”
一会儿说李喜良“为了应付来自上级部门的领导和各种名目的检查评比,马不停蹄奔走于一个又一个晚宴,陪领导喝酒吃饭,一个晚上竟然陪了8顿饭,喝的酒自己都数不清多少了。”
在临江市县官当中,流传着这样一个形象的比喻:“县委书记碰到一件难事,去市里找领导,人家说你是一家之长,谁的孩子谁抱走。回来找县长,人家说你是书记,你都办不了,我更办不了。回家跟老婆孩子说,老婆说你整天不回家,一回家就说工作,出去!”
当祝庸之把这个笑话讲出来,全场又是一阵哄笑,笑得很开心,也很无奈。
等大家笑声住了,祝庸之又举了一个例子:“一位县委书记来省委党校报到学习,进了他的宿舍,突然发现行李怎么没了?你们猜猜是怎么回事?”
课堂上议论纷纷,说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可祝庸之一直在摇头。
到最后还是祝庸之解开了谜底:“这位县委书记下了飞机直接就打车来了党校,他没有养成自己取行李的习惯,他养成了被伺候的习惯。”
全场哗然,这可能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是,仔细一琢磨,完全反映了某些官员的实际心态和状态。
“我们的有些干部,讲政策不如上访户,**律不如钉子户,讲经济不如个体户……这样的官员,是不是该砸了他的饭碗?”祝庸之话锋一转,又通过一系列的现象论述了官员德才兼备是“精品”,有德无才是“次品”,有才无德是“危险品”。
“喝酒要讲酒品,下棋要讲棋品,做人要讲人品,为官就要讲官德。”从酒桌到棋盘再到官场,祝庸之娓娓道来,令人深思。
“官德正,则民风淳;官德毁,则民风降。上梁不正下梁歪。”祝庸之引经据典,借古喻今,发人深省。
课间休息的时候,温纯走到讲台边,与祝庸之握手问候。
短暂的课间休息之后,祝庸之突然提高了声音,讲到了**。
“讲官德,不能不讲官员的**。前面我们讲了,当官是一个职业,而如今,这竟然成了一个高风险的职业,我们的官员,竟然成了一个高危人群。这说明,**已经不是个别人的事了,而是群体性**,制度性**。”
祝庸之一针见血地指出:
中国最大的**是干部的**。官场的“潜规则”告诉官员们:职位越高越安全,于是为了上升到更高级别的位置,有些官员不再注重官德修养和能力培养,而是官官相护,官企勾结,在失去监控的灰色地带尽可能的积累财富,为买官积攒资本,形成了“有钱的会有权,有权的会很快有钱”的恶性循环。
祝庸之这些大胆犀利的话一说,教室里顿时没有了声音。
“古人云,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说明,正人君子也是喜欢钱财的,但是,这钱财要来得堂堂正正,你才能取得名正言顺。”祝庸之一一列举已经披露的**案件和一个个贪官的可悲下场,真可谓是语重心长,仿佛一个长者在与大家交心谈心。
“我听说,进修班原本安排是要去国外考察的,有没有这回事啊,丁校长?”祝庸之问坐在后面听讲的丁浩。
丁浩回答说,有的,根据市委领导的指示,现在改为去井冈山接受革命传统教育。
“看看,以学习考察为名出国旅游,这就是一种群体性**。”祝庸之毫不客气地,一点也不顾及主人的面子。“我倒是有个建议,井冈山也别去了,不如去参观一下监狱,让深陷囫囵的官员们现身说法,教育意义肯定大于去看朱德当年的那根扁担。”
教室里又是一阵笑声,但很快就止住了。
讲课还在继续进行。
祝庸之扳着手指头给大家算了几本帐。
“一是政治账,一旦撂倒,政治前程葬送,几十年的努力付诸东流。这些,用多少钱也买不回来了。二是经济账,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不仅非法所得要没收,也将失去已有的政治和生活待遇,甚至落得一无所有的下场。三是自由帐,整天提心吊胆,进了监狱,失去了自由,没有一个贪官不觉得是亏大了。四是亲情账,老婆孩子且不说,最受打击的是年迈的父母,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比比皆是。五是名誉账,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就算是出来了,又有何颜面再见江东父老。”
祝庸之一笔笔算过来,听课的人无不动容。
课堂上的人,也都随着祝庸之一起用心在计算。
是啊,一个人或者一家人一辈子能花费多少,贪得再多,不敢存银行,不敢高消费,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把祝庸之列举的五本账加起来,搁在心里的天平上掂量掂量,多问几个值得吗!
课后的讨论交流中,学员们对默默计算的这几笔账记忆得尤为深刻。
“当然,相对于强大的体制,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是,如果我们的官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够坚守自己的道德底线,日积月累地进行改良,就可以推动体制的良性运转。”祝庸之针对不少官员用“大气候不好”来为自己官德失范进行辩护,他大声疾呼:“官德”的养成,需要一个强硬的外部监督和制裁机制。
祝庸之介绍说,美国1978年出台了《从政道德法》,意大利十几年前出台了国家公务员《道德法典》,中国也需要一部衡量官德的规范法典。
“讲官德,不讲官员的升迁,那也是自欺欺人。”祝庸之毫不避讳地讲到了官员的升迁:“从目前干部升迁机制来分析,1名公务员从乡科级到县级,再到副省级,平均大概需要18个或明或暗的台阶,就算3年上一个台阶,也要60年。那么,官员们要做的,就是拼命抓住一切机遇,缩短每一个台阶的时间过程,这其中有两条路径,一是,加强官德修养,做出公众和上级认可的政绩;二是,四处活动,跑官买官,钻营投机。”
祝庸之停顿了一下,扫视了全场,又接着说:“中央一再提倡,选拔任用干部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可我们的有些官员却信奉‘生命在于运动,当官在于活动’,毋庸置疑,某些投机分子通过活动获取了成功的机会。但是,活动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有时候甚至是惨痛的。”
说到这,祝庸之突然提到了汤如国的名字,把在座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温纯的心也悬了起来,这可涉及到当今市长谭政荣啊!
“送礼把自己的命也给送掉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官员的悲哀?!”
祝庸之的声音不大,在学员们听来,却振聋发聩,如雷贯耳。
“官德修养,最终的落脚点应该是‘人民满意不满意’。”祝庸之认为,这不应该是一句官场上的空话套话,而应该是可以用数据来描述的一系列考核指标。
他建议,应尽快从上到下,建立和完善官员的目标考核体系,具体考核官员辖区内人民幸福感强不强、劳动者的体面是否得到满足、人均收入增长是否和gdp增长同步、社会保障覆盖率大小等等关系民生的指标,并把这些指标与这名官员的升迁挂钩。只有这样,才能让一个官员真正做到“权为民所用,情为民所系,利为民而谋”,进而“执政为民,取信于民,造福于民”。
最后,祝庸之用郑板桥的一首诗作为这堂课的结尾:“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讲课戛然而止,继而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祝庸之在课堂上开的一句玩笑,最终并没有改变进修班学员前往井冈山接受革命传统教育的计划。
周一就要出发了,温纯突然接到由丁浩转达的市委组织部通知,要求他不要随队去井冈山.
明天上午八点半,市委市政府领导要找他谈话。
送别了进修班的同学们,温纯的党校学习经历就如此莫名其妙地提前结束了。
温纯的人生轨迹在党校作了短暂停留之后,又即将开始崭新的更为艰险的历程。
临江官场历史也随之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354章 组织部长的谈话
南方的春夏之交,阳光普照下的这座城市,与街道上行走的人们一样,充满了一股异样的躁热与驿动。
早上八点半,阳光很明媚。
市委市政府大院坐落在青莲江边,背后是繁华的商业区。
大院里绿树成荫,其中不乏银杏、桂花、罗汉松、红檵木、榔榆、紫薇等多种古树古木,在办公大楼的楼前,是一架茂盛的紫藤,枝繁叶茂,密得几乎不透阳光,弯弯曲曲地生长上去,一串串果荚垂下来,毛茸茸煞是可爱。
温纯走过紫藤长廊,步入市委市政府的办公大楼。
办公大楼的人们刚上班,来来往往,楼上楼下的跑。
市政府的大楼温纯并不是太熟悉,他只是陪着席菲菲来做检讨来过一次。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明显不同,刚进大楼,市委组织部部长李开富的秘书就迎接了过来,说李部长正在办公室等着。
进入李开富的办公室,秘书给温纯倒杯水后,就出去了。
李开富五十上下的年纪,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看上去显得更年轻一些。
李开富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透过眼镜片望着走进来的温纯,脸上带着一丝让人揣摩不透的笑容。
这也是一个组织干部应有的招牌表情,面对下属的时候,既不能让他觉得太高不可攀,也不能让他觉得太易于亲近。
“坐。”李开富的手象征性的一比划,温纯顺势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边缘,身体微微向前倾着,这也是一个下属面对领导的招牌坐姿,这样即使坐下了,仍旧保持着一个毕恭毕敬的状态。
客套话寒暄过后,转入谈话的正题。
“小温,党校进修班的学习马上就结束了,市领导非常关心你啊。你是我市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我们知道,望城县需要你,但是还有更重要的岗位也需要你。”李开富不紧不慢的说道。
市委组织部长对一位副县级干部如此客气,这实在是太少见了。
温纯立即回答:“李部长,谢谢您和组织的关心。”
李开富微笑点头,说:“好,好。”
温纯的身体一下子就绷紧了,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李开富所说的重要岗位会是什么位子?
接到通知之后,温纯就意识到了应该是工作安排的事,而且还一定比较急,否则,应该会等着党校学习正式结束之后再找谈话。
难道真的是要调市纪委吗?最近市里反**已经采取了不少的行动,事情繁杂,人手不够,会不会是有什么比较棘手的案子需要人立即到位呢。
他很想给席菲菲打电话问一问,但是,最后还是放弃了。
领导不说的,就不该问。
这个规矩,温纯还是懂的。
李开富很满意温纯的反应,领导在安排下属职位的时候,最需要看到的是,下属急切想知道结果的那种期盼和激动。
按照李开富的理解,组织部是管官帽的,而官帽的资源并不是无限的,每个人都想当官,所以一定要把官帽留给那些最热衷、最期待的人。
如果一个官员在组织部门的领导面前,表现不出对官帽的兴趣和追求,这个官员要么是城府深不可测,极其阴险;要么是甘于平庸,碌碌无为。
“小温,感觉有点突然吧?”李开富又问。
“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温纯飞快的说了句套话,然后才又说道,“李部长,请您放心,不管您把我放到哪儿,我都一定把工作干好,给您争气。”
这种话要说得干脆利落,否则就有溜须拍马虚情假意之嫌。
果然,李开富很满意,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小温,组织上有意让你去城建局做副局长。”
李开富的声音不大,可是温纯却好像平地里听到了一声惊雷!
城建局副局长!
这可是很多官员梦寐以求的好职位。
温纯有点儿发懵,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在昨天晚上想到过很多种可能,但怎么也想不到会安排去城建局。
在望城县,温纯分管交通建设,知道城建局在地方政府中的地位。
在很多人的眼里,城建局是一个肥得流油的地方,仿佛遍地都是钱财,不少的官员都在望着城建局垂涎欲滴,不一定说非要贪腐不可,但类似于范建伟招待校友的高规格享受,一般的部门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从范建伟的嘴里听得出来,市城建局是宋飞龙一手遮天的领地,他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外人闯进去呢?而且,这个外人还是对手阵营中的人。
李开富一直在很仔细的观察温纯的反应。
温纯的错愕也是这个时候应该有的状态。
虽然温纯的错愕是因为出乎意料,并不是喜出望外,但这种表情正是可以让李开富放心的,这说明,温纯事先确实并不知情。
李开富望着温纯,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说:“小温,这么急把你从党校抽调出来,就是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需要你去完成。市里决定成立重点工程建设管理办公室,由你兼任常务副主任,当前的主要工作就是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这可是谭市长亲自点的名哦。”
“啊?感谢谭市长的厚爱,他是望城县的老领导,老前辈,对家乡的干部一直非常关心。”温纯表现出一种受宠若惊的表情。
李开富的声音突然沉重了,“小温,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是今年临江市的重点建设项目,谭市长亲自点将,其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是干不好,不仅对临江市的人民没法交代,也愧对谭市长对你的信任啊!”
温纯站了起来:“请组织和领导放心,我一定不辜负谭市长和李部长的期望。”
李开富笑笑,示意温纯坐下,和颜悦色地说:“谭市长听说你的女朋友在西山县,为了你工作方便,指示组织部门考虑也调过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谭市长如此关怀备至,怎不令人感激涕零。
“太,太感谢领导和组织的关心了。”温纯几乎说不出来了!
在李开富看来是激动,可在温纯的心里却是不可思议!
第355章 常务副市长的谈话
李开富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说:“小温,关于重点办当前的具体工作要求,骆副市长九点钟还要找你谈,你可以去了。”
秘书很适时的敲门进来了。
时间容不得温纯多想,他躬身与李开富握手告别。
李开富的秘书领着他到了接待室,骆建川的秘书也准时出现了。
常务副市长的办公室宽敞、明亮,装修豪华却不张扬。
骆建川看上去很有精神,大背头梳的油光可鉴。
说起来,温纯是骆建川在组织部长任上提拔的,理论上也算是他培养起来的干部。
寒暄问候之后,骆建川开门见山地说:“小温,刚才组织部李部长已经跟你谈过了,组织上安排你去城建局担任副局长,这是谭市长提议的,林书记、席书记和我都非常赞同。”
温纯微笑点头,做感激状。
“我和你谈的就是当前最紧要的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的问题,虽然城市建设是刘副市长分管,但是林书记和谭市长对此非常重视,要求我亲自抓好这件事,作为市政府今年为民办十件实事的承诺之一,必须按时高质量完成,你有信心吗?”
温纯知道无法改变,就表态说:“请骆市长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克服一切阻力和困难,保质保量按时完成。”
骆建川又说:“小温,对你的工作能力和责任心,林书记、席书记和我的看法都是一致的,否则也不会这么急把你从望城县里调出来。九里湖大桥已经成为制约临江经济发展的瓶颈,拆除重建是大势所趋,但是,作为历史遗留问题,其中涉及到的因素复杂,希望你能够尽快进入角色,正视困难,努力工作,为临江市的稳定和发展做出贡献。”
“感谢林书记和骆市长的信任。”温纯听明白了,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由骆建川亲自主抓,遇到大的困难和问题可以直接向他汇报。
骆建川又介绍了一下前一段时间九里湖大桥拆除方案论证的一些情况,对此项工作进展缓慢有些不太满意,这次市里专门设立重点工程建设管理办公室,让温纯以城建局副局长的身份来兼任常务副主任,主要负责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工作。
温纯从范建伟、黄平、廖国凡等人的交谈中,间接可以感觉得出,九里湖大桥当初建设过程中就存在着很多的议论,其中不乏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现在听了骆建川的介绍,隐约感觉得到,现任城建局长宋飞龙对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工作不是很重视,所以,才需要设置专门的机构和人员,全力推动这个项目建设。
骆建川最后说,任命文件很快就会签发,今天的谈话也可以说是任命后的主管领导和新任干部的谈话,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就不再找温纯进行任前谈话了,直接由组织部送到城建局上任。希望温纯利用这几天的时间,回去交接工作,好好思考和谋划,接受新的挑战。
温纯要起身告辞。
骆建川示意温纯稍等一下,他拨了一个电话,秘书进来了,他吩咐说,你去看看席书记那边有没有空,望城县的温县长过来了。
秘书走了,骆建川说,席书记知道你今天要过来,特意跟我说了,谈完话之后,她也想见见你。
这个时候,骆建川表现出超乎寻常的关心,亲切地说:“小温,你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干部,以你的能力,这次平调过来有点委屈你了。好好干,以后的机会还很多。”
作为一个刚刚提拔不久的副县长,到市里任职,到某个小局当个副局长已经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能到城建局这么重要的局当副职,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且还有这么多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亲自谈话,更足以体现出对温纯的重视和关怀。
温纯动情地说:“骆市长,在老领导面前我说实话,能到城建局任职,心里已经很满足了,您还这么高看我,真的很感谢骆市长长期的关心和帮助。”
温纯早就想过,人要知道满足,做人也好,做官也罢,千万不能太贪心,否则,永远不快乐。
温纯永远记着这样一句话:地球离开了谁都会照常转。
人,切莫自以为是。
古往今来,恃才傲物的人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即便再能干,也一定要保持谦虚谨慎,特别是在领导面前。
骆建川的秘书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把温纯领到了接待室之后才说,席书记正在和一位市直单位的领导谈话,让温纯稍等一会儿。
温纯坐在接到接待室的沙发上,首先想到的是,今天谈完话之后,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项目,从此之后将由自己负责了,如果曾经主抓过九里湖大桥建设的宋飞龙不支持,会不会无功而返,失败而回呢?
面对这个艰巨的挑战温纯并不是没有信心,而是,现在要面对的不是一项常规重点工程的建设,而是更为复杂的官场政治争斗。
政治斗争最终还是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现在用干部的标准,就是祝庸之教授在讲官德时讲过的“德才兼备,以德为先”。
什么叫以德为先?
首先是要在政治上靠得住,听话,其次才是能力。
对于温纯的能力,似乎没有任何人怀疑。
关键还是在于政治上是否听话。
听话,就必然有一个听谁的话的问题!
组织部长李开富的谈话,明显是要向自己转达谭政荣的关心和帮助,当然是希望温纯能听他们的话,实现他们在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中的意图。
而骆建川的谈话,则是在向自己表明林亦雄和他本人对温纯寄予了厚望,并把席菲菲拉入到他们的阵营当中,当然是希望温纯能听他们的话,去改变当前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工作进展缓慢的状况。
由此可见,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不是单纯的资金为题、技术问题,而是极其复杂的政治问题。
第356章 市委副书记的谈话
谭政荣如此主动地示好,又是安排好的岗位,又是解决女朋友的工作,其用意很明显就是笼络人心。
如果换做别的人,早就感激涕零,五体投地了。
但是,温纯见识过他的阴险与狡猾。
这只能说明,自己这次被任命为城建局副局长兼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具体负责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其中很可能隐藏着更大更深的阴谋。
“官德修养,最终的落脚点是‘人民满意不满意’。”祝庸之讲课的声音还在温纯的脑海中盘旋。
虽然温纯并不十分清楚九里湖大桥涉及到政治斗争的实质内容,但是,他已经想好了,谁站在临江市人民群众的利益上就听谁的,谁损害了群众利益,谁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想定了,温纯坐直了身子,心里巴不得赶紧走马上任,面对即将到来的艰难险阻,突然有了莫名的兴奋。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这就是温纯的性格,不畏**,迎难而上,敢于和任何不良势力作坚决的斗争。
过了几分钟,还是骆建川的秘书来请温纯,把他领到了席菲菲的办公室。
骆建川的秘书告辞走了,席菲菲热情地和温纯握手,她把温纯拉到窗前,指着外面一颗大槐树,兴奋地对温纯说:“你看,那是什么?”
那是一对槐鹊!
温纯定睛一看,心头一喜。
席菲菲在望城县的办公室窗前也有一颗大槐树,树上住着一对槐鹊,这对槐鹊成了她紧张工作之余休闲放松的好伙伴。
到了市里,席菲菲在挑选办公室的时候,首先看中的就是窗前的这颗大槐树,更令她惊喜的是,半个月左右之后,就有一对槐鹊在这颗大槐树上安了家,而且每天叽叽喳喳地像是在和席菲菲交谈。
这可能只是一种巧合,但是,这种巧合令席菲菲倍感亲切,也充满了热情和信心。
怪不得席菲菲要如此的兴奋!
坐下来,席菲菲说,本来她是推荐温纯来市纪委任职的,不过,林书记和谭市长都提到,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工作影响更大,做好了比做纪委的工作作用更大,就只好忍痛割爱,把温纯留给了主抓此项工作的骆副市长。
“温纯,不管到哪里,你都好好干,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是你的坚强后盾。”
与李开富的虚情假意、骆建川的半遮半掩相比,席菲菲表现出来的,是对温纯毫无保留的信任。
温纯很激动地点点头,对席菲菲说:“席书记,你早知道有这么个变化,为何不早告诉我,让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席菲菲灿然一笑:“温纯,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这种事情,早知道不如不知道。”
温纯和席菲菲之间,早已非常的默契,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也不为过。
他们都清楚,在当前复杂的局面下,一切顺其自然是最好的状态。如果提前通了气,会让对手更提高警惕。
席菲菲又说:“其实,骆副市长也是昨天下午才征询了我的意见,你年轻,有魄力,又是学建筑出身,我当然支持你去城建局。虽然级别上是平调,但是,作为新设立的重点办常务副主任,相当于就是望城县的常务副县长了,有了这一步,下一步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温纯说:“菲菲姐,你以前经常跟我说过的,人得知足。在你的帮助下,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上到现在这个台阶,我应该满足了。如果你有机会去某个地方担任市长或者书记,需要个帮手的话,请优先考虑我,我真的很希望继续跟你一起工作。”
席菲菲毫不犹豫地说:“小温,我相信你的能力,还是那句话,如果有机会,你可以继续跟我走。不过,现在你的主要任务是,把城建局的副局长当好,把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工作抓到位。”
温纯当然知道,席菲菲是个干事业的女人,在望城县和她共事,在大是大非面前,观点几乎一直是一致的。
对于当官,席菲菲有一个苹果理论,说进了干部队伍就像是站在了苹果树下,落下来的官位像苹果,砸到谁头上,不一定是成天能蹦会跳的人,苹果先砸到的,往往是那些坚守在树底下勤奋劳作的人。
把手头上的事做好,一直是席菲菲对下属的要求,这一点,温纯太了解了。
“菲菲姐,有你这句话,我很感动,不管怎么说,我会证明给大家看,你没有看错人!”
席菲菲脸色严峻起来:“不,温纯,你需要证明给全临江市人民看,临江市还有一大批脚踏实地干事业的干部。”
席菲菲虽然没有明说,但温纯很清楚,身为城建局局长的宋飞龙并没有完全把心思全部用在工作上,而是一直在到处跑关系,为竞争副市长的职位做准备。
“彻底解决九里湖大桥的拥堵问题,是市政府今年为民办十件实事之一,所以,温纯,你完全可以放手去干,如果完不成,他宋飞龙应该知道后果。”席菲菲与温纯的谈话全然没有李开富和骆建川的隐晦,而是直截了当,毫无保留。
温纯想不通,说:“假如九里湖大桥拥堵问题解决不了,在民意和舆论上来说,最大的受害者就是宋飞龙,他才是重点办的主任,我做的再好,其实都是为他服务的。”
席菲菲很坚决地说:“这只能说明,宋飞龙不敢负这个责,或者说,他在等你去替他负责。”
席菲菲介绍说,通过一系列的调查表明,群众对九里湖大桥前期建设过程中提出的质疑是有一定道理的。九里湖大桥建成通车之后,拖了这么久还没有完成最后的工程结算,这其中肯定有不好见光的内幕。
现在旧事重提,宋飞龙暴露出了心虚的一面,更印证了某些对其不利的猜测。所以,席菲菲要求温纯上任之后,需要更深入地了解实际情况,争取在新桥建设之时,把老桥存在的问题也一并落实清楚,给临江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第357章 官场没有不透风的墙
温纯这才意识到,席菲菲找自己谈话并不是简简单单地叙旧,而是在布置新的工作。
席菲菲说,温纯,城建局内部的人员关系也很复杂,宋飞龙对你的到来内心是非常矛盾的,他既希望你去和他一起共同承担责任,也害怕你会揭穿这其中可能存在的阴谋,所以,你首先要应对的是宋飞龙对你的拉拢和试探。
温纯说:“菲菲姐,我明白了,取得宋飞龙的信任和支持,是我能做好工作的基础和前提。”
“是的。”席菲菲点点头,又说:“事实上,现在的副局长范建伟也非常想做这个常务副主任,他在听说市里要设立重点办之后,也通过一些关系暗地里活动,所以说,你去了之后,他是不会配合你的,这一点,你要提前有思想准备。”
范建伟是个官迷,他当然知道这个常务副主任的分量。
说直白一点,这个常务副主任相当于就是城建局的二把手,将来无论宋飞龙是高升还是落马,受益者毫无疑问就是这个常务副主任。
如果没有温纯的调入,范建伟是城建局当仁不让的二把手。
现在,温纯的上任,等于是插了范建伟的队,挡了他前进的路,他肯定会千方百计给温纯设置难题和障碍,以达到把温纯挤走的目的。
温纯自然明白席菲菲提醒的良苦用心,就是要利用好宋飞龙和范建伟不同的心态,尽快在城建局站稳脚跟。
沉默了一会儿,温纯问:“席书记,你好像还没有配秘书?”
“呵呵,这你也看出来了?”席菲菲笑道:“我这人有点个别,配男秘书总觉得工作不太方便,可女秘书还真不好找。再说,我工作中有很大一块是干部的廉政建设,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放在身边,还真不太放心呢。”
“甘欣啊,你可以把她要过来。”温纯脱口而出。
席菲菲看了看温纯,摇摇头说:“算了,她在望城县是要进常委的,放在我身边,太委屈她了。温纯,我再问你一次,你和甘欣到底有没有可能?”
温纯低声说:“没有了。”
“那就更没有必要把她调出来了。”席菲菲站起来,抱着双臂在办公室里走动,自言自语的说。
温纯能够体会得到席菲菲的用意。
既然没有成人之美的可能,那又何苦要把两个人都调进临江市呢?
分开,或许可以用时间来消磨记忆。
过了一会儿,席菲菲才心情沉重地说:“温纯,我和甘欣工作上是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但是在生活中,可以一点儿不夸张地说,我们可谓是亲如姐妹,我希望,不,我要求你不要再伤她的心了。”
“菲菲姐,我懂了。”温纯愧疚地低下了头。
席菲菲轻轻地叹了口气:“一个女人,默默地喜欢一个男人,本来就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
温纯一阵心酸,与其说席菲菲这是在说甘欣,不如说是在倾诉她内心的感慨。
“菲菲姐,你和那个人……”温纯试探着问。
席菲菲很严厉地打断了温纯的话:“我警告你,温纯,没有我的允许,别跟我提那个人。”
“我听组织部李部长说,”温纯赶紧转移话题,他吞吞吐吐地说:“谭市长听说王晓翠是我的女朋友,提议要把她调过来,有这么回事吗?”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席菲菲心情稍稍开朗了一点。“温纯,你说,让王晓翠来给我当秘书,怎么样?”
“她学的是中文,也有强烈的正义感和上进心,还有基层工作经验,应该问题不大吧。”温纯突然想起王晓翠与马民权的那一段故事,又有点不太放心,说:“不过,毕业好几年了,她也经历过一些事情,不知道心态上会不会有变化?”
“一个女孩子,能在一个贫困县干到团委书记,至少不会太简单。”席菲菲稍稍沉吟了一下,说:“既然谭市长要送你一个人情,那我就干脆顺水推舟,把王晓翠要过来。你不知道啊,市委机关要进个人很难的,这正好是个机会。”
在开学典礼上,席菲菲见过王晓翠,又通过温纯了解了她的一些情况,感觉得出她的基本素质不错,可能不会有甘欣那么乖巧,但在乡里摸爬滚打过,应该比甘欣干练。
刚到市里的时候,还是市委秘书长的李开富给席菲菲推荐过几个秘书人选,但男秘书席菲菲不想要,女的不是太死板,就是太活络,席菲菲都没有看中。
席菲菲开始是有意把甘欣要过来的,但李开富表现得很为难,说关书记在任的时候就说过,市委机关要进人,需要书记和市长点头,否则组织部门也不太好办。
席菲菲想想就算了,考虑到甘欣在望城县要进常委,调来当秘书级别上还是上不去,自己又有把温纯调市纪委来的打算,就放弃了动甘欣的心思,后来李开富调任组织部长,市委办公厅主任升任市委秘书长,这事暂时就搁下来了。
确实,市委机关人事关系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尤其是领导的秘书人选非常敏感,要得到林亦雄和谭政荣的共同认可,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现在,谭政荣为了拉拢温纯,主动要把王晓翠调过来,席菲菲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把自己的秘书问题顺带解决了。
温纯嬉笑着说:“那我就先替晓翠谢谢席书记了。”
席菲菲故作认真地说:“你少油腔滑调,要谢,你和晓翠都应该去谢谢谭市长,没有他这个大市长的动议,我一个副书记没那么大的能量。”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窗外,那对槐鹊似乎感受到了室内欢快的气氛,也在大槐树上欢叫雀跃。
一个干部的调动,尤其是一个重要部门重要岗位上的干部调动,一定牵动着诸多官场人士的神经。
如今的官场,很少有不透风的墙了。
市委常委会开完的当天晚上,宋飞龙就得到了消息。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但从内心来讲,对于温纯空降到自己的地盘上来,还是十分抵触的。
第358章 男女床头的各怀心思
月色,如水般倾泻。
夜色里,临江这座繁华的城市很美丽,霓虹闪烁,晚风里吹着淡淡的暖意。
“荷塘月色”是一座傍湖而建的别墅区,世俗的繁华与尘嚣被荷花湖的湖水隔绝,仿佛一个世外桃源,显得宁静安详,而一个房间内,亮着暧昧的灯光,荡漾着旖旎的春色。
一个男人,趴在一个女人的身上不停地起伏。
男人是宋飞龙,女人是高琼。
突然,宋飞龙不知道为什么轻叹了一口气,停止了运动,身下的家伙不协调的从高琼的身体内滑了出来,短短的,软软的,如一段橡胶皮管,可怜兮兮地耷拉在裆部。
水已经烧开,就等着最后一把火喷洒蒸腾。
高琼闭着眼睛,挺着身体,等待着热浪的致命冲击,等了许久,却没有了动静,只等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高琼失望的睁开眼睛,心里骂道,狗日的,这时侯出来,不是要人的命吗?这条龙最近怎么了?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关键的时候从漩涡里滑出来,心里就有把他人揉成硬棒塞进去……
现实告诉女人,这个男人是自己的衣食父母,没有他,自己肯定一无所有,是他给了自己一切,所以只能把不满藏在心里,爬起来,妩媚的摸着他的胸部,关切的问:“龙啊,怎么了?”
宋飞龙略带歉意的嘟哝说:“不知道,忙着忙着怎么就软了?”
在一起有小半年了,高琼太知道宋飞龙的底细,刚过了四十如虎的年纪,到了冲刺的阶段,虽比不上小伙子轰得出大油门,但还不至于连续的中途熄火,这其中肯定有原因。
高琼娇嗔着,不满的说:“我还不了解你这条龙啊,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宋飞龙犹豫了一会儿,抓过高琼探过来的手,从嘴里憋出了几句话,骂道:“都是让那狗日的温纯给害的。”
宋飞龙咬牙切齿的模样,看出对温纯是深恶痛绝。
“哪个温纯?”高琼对牛老板的记忆深刻,一时间却没有想出来这个温纯究竟是谁?
宋飞龙望着天花板,不满地说:“你应该认识的,就是那个在望城县当了副县长的温纯。”
哦!高琼终于把温纯和牛老板联系起来了。
男人与男人比起来还是有差距的,无论是床上还是床下。
想到牛老板就是温纯,高琼有点莫名的激动:宋飞龙在床上突然想起了温纯,难道是自愧不如造成了他的疲软?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温纯在床上的无比强悍呢?
不对,一定是官场上的烦心事。
可是,温纯在望城县当他的副县长,和宋飞龙的城建局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怎么能影响到宋飞龙在床上的表现呢?
高琼疑惑的问:“望城县与临江市相隔几十公里,他当他的副县长,你当你的大局长,他怎么你了?”
宋飞龙又是一声长叹:“唉,你不知道啊,这小子党校学习结束了,狗日的,跑到我城建局来抢地盘了。”
“什么?他调城建局了?他来干什么?”高琼很吃惊,忙问,心里却在一厢情愿地想,最好这家伙是来和宋飞龙虎口夺食的,我就用不着受这欲海难平的煎熬了。
“副局长,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宋飞龙很不高兴的回答。
和温纯直接或间接地打过几次交道,一直让宋飞龙很不爽。
“回来就回来,一个副局长,又能怎样?你一个堂堂的局长,难道还怕副职,大惊小怪的。”高琼安慰宋飞龙说,心里却有点暗喜,以后有机会,又可以重温痛快淋漓的旧梦了。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逝,现在自己是宋飞龙的人了,偷偷摸摸地打野食,万一败露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怕?怎么可能,他有什么可怕的。而是想到以后到了局里,就会心惊胆寒的,不舒服。”
宋飞龙听了高琼的安慰后,挺起了腰杆,很是气壮,底下的小家伙也突地挺立了起来。
可刚挺立几秒钟,马上又耷拉了,心说:“你他妈的知道个球毛,这家伙精得很,又有不浅的背景,不得不防啊。”
“怕什么,大不了想个办法把他弄走,叫他乖乖的滚蛋!”高琼以前也贴身接触过诸多商界官场人士,又与宋飞龙亲密接触了小半年,政治头脑日渐丰富,对于一般的排挤手法,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不过,宋飞龙内心的苦衷是没法和高琼说的。
谭政荣和钱霖达商议把温纯调进城建局,并委以重点办常务副主任的重任,其用意不是要把温纯排挤走,而是首先要把他拉拢成自己人,即使拉拢不成,也要他按照既定的意图办事,可不是叫他乖乖滚蛋那么简单。
最近一段时间,关于宋飞龙即将提拔的小道消息特别多,这一点,趾高气扬的宋飞龙在温柔乡中也曾经对高琼炫耀过,他多次对她说,不用担心,该走的关系都走了,该跑的地方都跑了,该送的人也都送了,安心睡觉等着吧。
可是官场任何事的变化永远大于计划,一夜之间岗位被他人夺走的事太多了,作为省委书记身边出来的宋飞龙,这种事情见得太多了。
“狗日的来了,肯定要当心,县里出来的干部,狗也会变成狼的。”
高琼没有听清宋飞龙的话,心里却想另外一个问题,宋飞龙升了副市长,肯定会有更多的女人投怀送抱,还会看得上我这个“美女高俅”吗?
假如温纯来了,以后成为城建局的一把手,温纯将会怎么对待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也是她最需要关心的。
宋飞龙却在想,温纯是谭政荣给我派来做帮手的,如果他还惦记着我给他腾位置,他自然会像范建伟那样乖乖地听话,卖力地干活,能变成自己人大家都相安无事,一起慢慢地修成正果!如果不听摆布,非要唱对台戏,那就别怪我宋飞龙不讲客气了……”
宋飞龙想了很多,越想越有自信,在城建局经营多年,他自认为还是能控制得住局面的。
黑黑的夜晚,暧昧的灯光,两个光着身体的人,难得的没有以前激情过后热烈的拥抱,平躺在床上,各怀心思的想着……
第359章 你消息太灵通了
官场消息的传播,与空间距离无关,而实实在在地与你距离核心层的远近相关。
例如,温纯要到城建局当副局长的消息,局长宋飞龙在常委会召开之前就知道了,而副局长范建伟则在常委会开完之后的第二天才得知。
范建伟上班还是很准时的。
每天早上,晚上活动过分的宋飞龙一般来的很迟,他这个副局长必须按时上班,表面上是为了在局里保持一个遵章守纪的良好干部形象,内心里却是想在这段时间里玩一把当家作主的味儿。
范建伟作为城建局很受局长重视的副局长,分管工程技术处、城市建设处、政策法规处、房地产开发管理处、行政审批办公室、机动执法支队等大部分重要处室,在局里的实权,可以说除了局长之外,就是他最大。
最近,又传出宋飞龙要高升副市长,在局里局外很多人的眼里,局长的位置范建伟是指日可待,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到了班上,刚刚八点,范建伟不紧不慢的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刚坐下,就听见敲门声。
“谁?进来!”
范建伟看到柳广泉推开门,弯着腰走了进来。
柳广泉现在是行政审批办公室的副主任,在范建伟岳父当权时一手提拔起来的,所以在范建伟当了副局长之后,把对他岳父的忠心耿耿转移到了范建伟身上。当然,同时也把当上主任的希望也寄托在范建伟的身上。
柳广泉随手把门带上,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才说:“局长,听办公室的高琼主任说,昨天下午,市委开常委会,调整了一批领导干部。”
“是吗?”范建伟漫不经心地说。
范建伟昨天一下午和大通公司的廖国凡泡在一起,一直到半夜十二点之后才回家,自然不知道这些消息,但是,当领导的不能在下级面前,显得自己消息比下级还闭塞。
所以,范建伟装出一副对柳广泉的消息不感兴趣的样子,似乎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柳广泉是个官迷,对于官场上的升迁极其的敏感,只可惜,他这个副主任一直不能转正,他听说城建局内部也打算调整一批干部,所以,有事没事往范建伟办公室跑,无非是套套近乎,希望能在关键时刻得到范建伟的帮助。
范建伟没当局长的时候,城建局曾经动议过一次要提拔柳广泉,可在局里民主推荐的时候就没过关,自然就连上党组会的机会也没有了。
为此,宋飞龙私底下还跟范建伟开玩笑说,柳广泉这家伙,关键时候怎么就阳痿了,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早知道是这种结果,还不如提拔一下工程技术处的副处长黄剑波呢。
当然,宋飞龙这是气话,工程技术处的副处长黄剑波专业上很有一套,但最大的毛病是不听话,爱较真,范建伟当时就说,像黄剑波这种干部只可当副职,做具体事,部门的正职还是得用柳广泉这样听话的人。
范建伟像一只瘦猴圈在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里,听了柳广泉的话,从椅子里面竖起来,脸色几乎没有表情的问:“你都听说了哪些人啊?有没有熟悉的?是不是下面该轮到你了啊?”
柳广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声说:“嘿嘿,范局长拿我开玩笑呢,我……只有给局长们跑腿的命呢。我听说,路桥公司的黄平当总经理了。”
这算什么消息?黄平要当路桥公司的总经理,这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国资委早就考察同意了,只要报市委组织部备案就行了。
柳广泉停顿了一下,翻眼皮子看了一下范建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还有呢?”范建伟靠在椅子上晃荡了一下架起的二郎腿,问道。
柳广泉摸不清范建伟的态度,眼睛看着别处,低声说:“还有,就是安定县的蔡文志调市检察院当反贪局的常务副局长了。”
“这跟我们城建局有关系么?”
“有的,这个蔡文志和局里副书记马洪敏是战友。”
范建伟笑道:“呵呵,你打听的还挺细嘛。”
得了表扬,柳广泉忙说:“还有,莲江县的副县长郭长生调回望城县,还是副县长……”
范建伟不耐烦地说:“柳主任,这跟我们城建局有鸟毛关系啊?你能不能挑重要的说说。”
“还有,还有就是望城县的温纯……”
听到温纯的名字,范建伟来了精神,他从椅子上挺起身子,问道:“啊,望城县的温纯,他是我的小师弟,是不是到市纪委去了?”
这会儿,范建伟有点沉不住气了,消息都让柳广泉一个人说了,自己再不说点内幕,就太没面子了。
柳广泉有点诧异,抬眼看着范建伟,他听范建伟说得很肯定,反倒对自己的消息心里没底了,只好试探着说:“局长,我听说,好像没去市纪委。”
“没去纪委?那能去哪呢?”范建伟感觉有点难堪。
既然上了市委常委会,温纯就没有回望城县,交流到别的县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唯一的可能就是调市里来了,这一点范建伟是有把握的。
在范建伟看来,温纯有席菲菲帮他说话,调到市里来是没有问题的。
范建伟最羡慕温纯的就是市委常委中有人帮他说话,得到重用的机会肯定多。
不过,温纯才提副县级不久,又非常年轻,调市里来没去市纪委,那可能就会去某个部局当个副职,全市一百多个部门呢,安排个把副职对一个市委常委来讲,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将来再找机会给他扶正,或者空降到某个县区去当政府正职也是有可能的。
看柳广泉在那里发愣,范建伟就调侃道:“嘿嘿,未必到我们城建局来了?”
“局长,你消息太灵通了。”柳广泉顺势拍了个马屁。
“什么?真的是城建局?”范建伟很吃惊,从座位上直起了身子,等他意识到在柳广泉面前失态了时,赶紧掩饰道:“呵呵,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啊。”
范建伟眼珠子一转,马上又定下神来了。
第360章 官员的排名危机
范建伟想,席菲菲要帮温纯找个好位子也是可以理解的,正好嘛,我去新设立的重点办兼一个常务副主任,名正言顺地成为局里的二把手,反正局里总还得要一个管其他琐事事的副局长。
于是,范建伟又把身子仰靠在椅子上,架起了二郎腿,慢悠悠地说:“局里的事确实太多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九里湖大桥拆除重建的事,光我一个人给宋局长打下手也忙不过来,他来了正好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可以交给他去忙了。”
范建伟自从去年提升为副局长之后,在班子中的排名一下子越过了好几个老同志,只排在宋飞龙和党组副书记马洪敏之后,而论起在局里的实权来,又还在马洪敏之上。
宋飞龙在城建局已经干了快五年了,又有粟文杰那么深厚的背景,提拔为副市长的呼声很高,他走了,范建伟自认为接替他的可能性很大,宋飞龙也多次表示有意培养范建伟,让他分管了除办公室、组织人事处、计划财务处之外的几个重要部门。
柳广泉看范建伟面露喜色,才大着胆子说:“他来当副局长,听说还兼着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
“真的?”范建伟这回不肯相信了,这个安排他完全接受不了。
是不是听错了?重点办的主任毫无疑问是宋飞龙兼着的,温纯兼着常务副主任,那在局里的排名就等于是插队排在了自己的前面。
官场中就是这样,一个领导干部,职位的差别不仅仅体现在级别上,更体现在班子里的排名上,这决不是简单的谁先谁后、谁高谁低、谁大谁小的排名顺序问题,而是涉及到一个重大的原则。
同样是副局长,排在前面的人从政治上讲,他在班子里面的重要性就是比后面的人高,他说话的分量就比后面的人重,就是到了饭桌上,座次也要安排得和领导挨得更近,这就是官场中不可忽视的政治。
《临江法制报》曾经有过一个报道,某某县的办公室主任因为在饭桌上排错了领导的座次而丢了乌纱帽,这并不是危言耸听的传闻,而是实实在在的新闻。
由此可见,官员的排名是多么的重要。
如果说,温纯兼任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消息可靠的话,那么他在局里的排名就一下子冲到了范建伟的前面,这不得不引起范建伟的高度重视。
范建伟顾不得柳广泉还在办公室,赶紧掏出手机来查看通讯录,他需要尽快落实柳广泉消息的真伪。
在官场上混了这么些年,没有一点关系是说不过去的。
范建伟找到一个个的电话号码拨了一通,有几个没有通,提示主人关机,请稍后再拔,范建伟就嘟囔着说,他妈的怎么都在开会,一边又翻看通讯录,拨另外的号码,终于有一个通了。
“喂,吴处长,我是范建伟。”范建伟脸上拉起职业的笑,自报家门。
这个吴处长是市委组织部县干处的处长,和范建伟的岳父曾经在一个知青点下过乡,关系走得比较近,后来就引见给范建伟认识了,范建伟也下力气巴结,所以,吴处长也算是范建伟在组织人事系统的一个关系。
两个人聊了一会,话题拐了几个弯后,范建伟就把主题引上了正轨,引到这次的领导干部调整上来。
范建伟问道:“吴处长,听说昨天开了常委会,动了一批人,有没有这回事?”
吴处长说:“是啊,是动了一批,今天上午正在谈话呢,小范,你想了解谁啊?”
既然已经开会定了,就不算什么秘密,所以,吴处长乐得卖一个顺水人情。
“哦,是这样的,路桥公司的黄平,业务上跟我来往比较多,他这次要扶正,不知道组织部审核通过了没有,他托我问问。”范建伟为了掩饰得更好一些,认为从黄平问起更为合适一些。
吴处长笑道:“呵呵,他是国企的干部,只要在组织部门备个案就行了,当然没有问题的嘛。”
“哦,是这样啊,”范建伟装着才知道这个组织程序,稍稍沉吟了一下,又问:“我在临江大学时候有个校友,名字叫温纯的,听说也在这次调整中,不知道位置如何,我也想关心关心!”
吴处长在那边无声地笑了,你小子,跟我玩花活呢。人家昨天好几位市领导都谈话了,还用得着你帮着关心。
“温纯啊,你关心得太对了,他本来是准备到市纪委当监察室主任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调你们城建局当副局长,还兼着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这下你们师兄弟可以好好切磋切磋了。小兄弟,你也该努努力啊,什么时候调整到你啊!”
“那还得你吴处长多多帮忙啊,好,谢谢了,改天我请你吃饭!”挂了电话,范建伟愣了很久,从吴处长那里证实了柳广泉的说法,于是说:“看来不错,消息还是准确的,既然这样,回头告诉高琼主任,安排人把原来老局长办公的房间打扫打扫,我估计温局长马上就要到任了,得早作迎接准备。”
范建伟很快从不安中恢复过来,任何时候都不能乱,机关是不乱者的天下。再说在下属面前,任何时候都要有凌驾一切的架势,你对自己有信心,别人对你也才有信心。
“好的!”柳广泉答应一声,退出了范建伟的办公室。
看着柳广泉走出自己的办公室,范建伟就想起了作为局长健身工具的高琼。
范建伟坚信,宋飞龙对于温纯的到来,也肯定会有想法。
据说,温纯曾经和高琼有过一腿,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宋飞龙,难道宋飞龙能容忍别人动过他的女人?
城建局原本不是铁板一块。
高琼和柳广泉知道了的消息,那几乎就等于全局的人都知道了。
温纯在望城县分管交通建设,从大的概念上来讲,也属于城建系统的人,所以,城建局的人对其也不算太陌生。如今这个温纯要到城建局来当副局长,还是党组成员,兼着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在领导班子的排名也就是在宋飞龙之后,冲到了很有希望接替宋飞龙的范建伟前面了。
人们议论局领导的排名的同时,更核心的问题还是范建伟和温纯日后谁最有可能接替宋飞龙的局长位置。
第361章 宁可上错床,不可站错队
就在头一天,人们都还认为,宋飞龙高升之后,局长位置肯定是范建伟的。
现在有了变数了。
即使宋飞龙挪位置了,那么谁将是未来的局长呢?
是范建伟,还是温纯?
这才是城建局上百号人必须考虑的关键。
从经历、年龄上来看,范建伟与温纯差不多,但是,范建伟没有基层工作的经历,一直在城建局从技术管理人员到处长到现在的副局长,与一直负责县里招商和项目建设而成名的温纯相比,没有了任何的优势。
当然,官场是变幻莫测的,能力、经历、成绩其实在其次,如果有关系有背景,这些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市里主要领导看好谁,那么别的人干多好都没太大的用。
一般的处级干部个别常委还能说上话,到了局长、县长、县委书记这一层面,只有市委书记和市长能有最终拍板权。
这才是范建伟惶惶然的最大命门所在。
范建伟的岳父已经退休了,而温纯的后台席菲菲却如日中天,这么一比,范建伟就更没有优势了。
政府部门的人员,从大的概念上来讲都属于官场中人。
官场中人,最需要考虑的是站队问题。
机关不怕没能力,就怕站错队,站错了对,就等于拜错了山头,跟错了领导,那么仕途什么的儿都会一直背下去。
机关有句很著名的玩笑话:宁可上错床,不可站错队。
可见,跟错人、站错队对一个机关人员来说,是一个比上错床还更为严重的错误。
温纯被明确为党组成员,副局长,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这说明什么?
说明就是宋飞龙走了,局长的位置也轮不到范建伟。
于是,有人的在惋惜,有的人就在看笑话。
惋惜的人,肯定是跟上了范建伟的铁杆兄弟和跟随他的人,如审批办的柳广泉之流。
看笑话的人,肯定是范建伟圈子之外的人,这里面就有工程技术处的处长黄剑波,计划财务处的处长唐婉怡等人。
一人得道可以鸡犬升天。
一人失势也可能殃及池鱼。
这就是机关的基本规律。
城建局人心浮动的时候,局长宋飞龙正在市长谭政荣的办公室里进行着一次长谈。
常委会议之后,温纯的任命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谭政荣还是不放心宋飞龙,一大早就把他召到了办公室。
宋飞龙从高琼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去了市政府,高琼则撅起屁股穿上衣服到了城建局。
谭政荣很正式地通知宋飞龙,温纯马上就要到城建局报到上班了。
宋飞龙鼓鼓眼睛,没有说话。
谭政荣知道这是宋飞龙不太情愿的表示,于是,他很严肃地说:“小宋,不管怎么样,温纯去了城建局,你作为一把手要从大局着想,不能意气用事,要按照我们既定的意图,推动九里湖大桥的拆除重建,如果坏了事,你的副市长肯定要泡汤,要是惹恼了老爷子,你就死定了。”
谭政荣私底下和宋飞龙一个人谈话,习惯用老爷子来称呼粟文杰。
谭政荣把老爷子抬出来,这说明已经和老爷子通过气了,宋飞龙不得不抬起头来表态:“请谭市长放心,我回去后一定争取把温纯团结在一起,把领导交办的事情做好,不辜负你和老爷子的期望。”
谭政荣就说:“小宋,做任何事要深思熟虑,目光不能太短浅,这样才能做大事成大事,才有机会一步步前进。官场上,是靠位置来说话的。把温纯用好了,你的位置就会来得轻而易举。我还是那句话,有时候,借别人的力来打人,往往比自己发力更有效果。”
宋飞龙犹豫着说:“我能理解老领导的良苦用心,我只是有点担心那个范建伟。”
“哦,你说的这个人我知道,靠着老岳父的关系混得目中无人了,这种人很危险。”谭政荣一针见血地指出。
宋飞龙说:“是的,我就是担心他不配合,反而捣乱。”
谭政荣不屑地说:“说句难听的话,他这样的副职就是一条狗,为正职争面子的狗,如果这条狗整天捣蛋,不如换了算了,想做这条狗的人太多了。”
“可是,他老岳父毕竟还……”
谭政荣严厉地打断了宋飞龙的话:“到底是你副市长的位置重要,还是范建伟的脸面重要,不要因为这样一条狗,打乱了我们的工作节奏。小宋,我看你是在拿范建伟说事,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里有疙瘩,对不对?”
宋飞龙不敢正视谭政荣的眼睛。
“范建伟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难道你宋飞龙也不知道吗?九里湖大桥建设的全过程,你都是参与了的,从钱霖达透露的信息来分析,老爷子也是知情的,如果你还掂量不出其中的分量来,我可以请示老爷子,给你换地方。”
谭政荣把话说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宋飞龙彻底放弃了顽抗。
“我……不多说了,请市长指示吧。”
见宋飞龙确实服气了,谭政荣换了一副口气,亲切地问道:“小宋,九里湖大桥拆除方案论证得怎么样了?”
“没问题,按我们原先的思路整体拆除重建,这个方案通过做工作,已经获得了大多数专家的认可。”这是宋飞龙近期的工作成绩,所以说起来也是信心十足。
“这就对了嘛,事在人为啊。”谭政荣鼓励完了,又叮嘱道:“小宋,等温纯到任之后,你和他共同签字之后,尽快把方案报到市里来,一旦审批通过,就可以走招议标程序选定施工单位。记住,一定要温纯也签上字。”
宋飞龙很有把握地说:“他是重点办的常务副主任,当然应该签字。”
“他能签当然好,不过,我还是很担心他会横生枝节。”谭政荣不无担忧地说:“这不仅是一个厘清责任的手续,也是摸清温纯态度的一块试金石。”
“我明白,市长。”宋飞龙排除了私心杂念之后,还是有他的一套的。“我会从他上任的第一天起就给足他面子,尽最大的努力把他拉过来,实在拉不过来的话,我就想办法拉他下水,我想,只要我们踩住他的小尾巴,就不怕他不听从我们的摆布。市长你看,分这几步走行不行?”
“好!”谭政荣终于露出了笑容。“小宋,不愧是老爷子身边出来的人,政治斗争的思路清晰,手段高明。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