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砸,你随便砸
物流园区建设以码头动工修建为标志,正式启动了。
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没有举行隆重的开工仪式,望城县工程建设指挥部成立之日,便是物流园开工建设之时。
身为常务副指挥长的温纯随还兼着招商局局长的职务,但主要精力已经转向了抓这三个工程项目。
上任第一天,温纯就召集环卫局长、城建委主任和金口镇镇长齐如海等人在江边垃圾处理场开了现场会,协调解决了城区垃圾临时存放的场地,要求金口镇全力支持,把这个项目搞好,并且利用这个项目的建设把周边的经济和环境带动起来。
李逸飞委派小关全权代表桥南物流集团负责码头建设事宜。
小关跟着李逸飞一起出道,当时论年纪排名第五,人称小五,后来李逸飞当了老大,他不敢再称小五,改叫小关了。
小关大名叫关春生,是李逸飞出生入死的铁杆兄弟,在桥南物流担任副总经理职务。码头建设关系到桥南物流的生存与发展,李逸飞严令他必须按照工期保质保量尽快完工。
关春生二话没说,带着人马就进驻了江边垃圾处理场,硬是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内搭起了简易房屋作为筹建办公室,很快做好了开工建设前的各项准备工作。
桥南物流投入资金,招标确定了施工队,设备人员迅速进场,打桩机“砰砰”的声音就在江边打响了。
上午十点多钟,正是望城县工程建设指挥部一天里最繁忙的时候。
阳光从窗户里泄进来,斜斜地打在新上任的常务副指挥长温纯的身上,显得他是那么的安静、专注。
温纯从一上班就没闲过一分钟,他先是了解了一下影视城建设的进展情况,然后又接待了一批小商品市场的经营户,正想喘口气喝点水,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响了,他拿起电话,听到里面传来码头工地负责经理小关异常急促的声音:“是温指挥吗?我是桥南物流的关春生。不好了,码头工地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温纯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焦急地问。
“刚才,最多也就是十分钟前,不知从哪儿闯进来好几百村民,把工地占领了,他们都拿着棒子、铁锨,不让工人干活,谁干活就打谁,现在已经打伤施工队两个工人,他们说不给补偿费就别想开工,工地现在已经停工了。”
温纯惊奇地问:“怎么回事,道路补偿费的事不是已经平息了吗?
关春生说:“我也搞不清楚他们要干什么,反正工地这边是干不了活了。”
温纯问:“被打伤的工人怎么样了?”
关春生报告说:“都送医院了,一个被打破了头,另一个把胳膊打破了,倒不太严重。”
温纯放下电话,一秒钟也不敢耽搁,开上车急忙赶到了码头工地。
工地上果然停工了,听不到一点施工的声音,打桩机也都没了丁点动静,远远望去,每台打桩机前至少都围着几十个人,他们手中拿着木棍或铁锹,盯着施工队工人们的一举一动,工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站在打桩机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温纯的车刚进工地,“哗”地围拢来十几个村民。
领头的两个人,一个黑瘦,四十多岁的年纪,长着落腮胡子,皮肤黑得像是非洲人。另一个矮胖,二十郎当岁的模样,身材又短又粗,蒜头鼻,大嘴巴,两条胳膊上都刺着青,一脸的凶悍。
这两个人温纯还有点印象,黑瘦的叫煤球,是金口镇小桥村的,矮胖的叫金魁,是金口镇上的混混,因为打架伤人被判过两回刑,老婆也早就跟他离了婚,至今光棍一个。
温纯下了车,板着脸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煤球斜了温纯一眼,大声说:“你是干什么的?快滚,别多管闲事。”
温纯笑了笑,说:“我来就是管闲事的。”
煤球跳了过来,举起手里的木棒,骂道:“麻辣隔壁的,你小子活腻歪了,再不滚,老子连人带车一块砸了。”
温纯一听就火了,说:“你砸,你随便砸,我要眨一下眼,算你有本事!”
被温纯这么一说,煤球反倒傻了,拿眼睛去看金魁。
金魁横着晃过来,伸手要拍温纯的肩膀,这一招叫敲山震虎,一般的人要被他拍上,感受到了他手上的力量,多半会知难而退。
可温纯一闪身就躲过去了,金魁脚步收不住,一个趔趄,差点摔了。
煤球一看,急了,大喊一声:“哥几个,砸!”
十几个村民举着木棒铁锹就要下手,温纯伸手拦在车前,大喝一声:“慢着!”
这一声把冲在前面的煤球镇住了。
金魁吃了个暗亏,知道温纯也有些身手,便了煤球一把,笑嘻嘻地说:“兄弟,听口音你也是望城县的人,何必要帮着外乡人呢。你走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砸坏了车哭都来不及了。”
温纯把手放下,笑着说:“煤球,我认得你,要砸你一个人砸,我还得谢谢你。嘿嘿,车是买了保险的,你砸完了保险公司得赔我辆新的。”
煤球一听泄了气,把举着的木棒放了下来,哼了一声,说:“你小子想得美。”
“我还要告诉你,保险公司也不是白赔,谁砸的车保险公司就会报警来抓谁,因为保险公司的钱是国家的,谁砸的谁出钱,出不起钱,还要去蹲大狱。这是国家法律,你们懂不懂?”
温纯这几句话一说,跟在后面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纷纷后退了几步。其中有一个年纪大的一点,暗暗拉了拉煤球的衣服,说:“煤球,这人好像是……县里的干部。”
煤球看了温纯一眼,又回头问:“老锅子,你认得他?”
被叫做老锅子的人摇头,嘴里却说:“上次我家外甥中了毒,在县医院我见过他,他好像,好像叫什么办的一个主任。”
这金魁是金振国的侄子,眼珠子一转,呵呵一笑:“哎呀,温指挥,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温纯暗暗纳闷,刚才还装着不认识要打要砸的,怎么突然就口口声声地喊起温指挥来了呢?
第155章 你滚还是不滚
温纯来不及细想,便说:“你是不是金口镇的金魁?”
金魁点头哈腰地说:“是的,是的。”
温纯一指围着打桩机的村民,冷冷地问:“你带这么些人来工地,想干什么?”
“温指挥,这可不是我带来的,是他们自发跟来的。”金魁回转头,大声问:“乡亲们,是不是啊?”
有几个人随着煤球稀稀拉拉地回答:“是啊,是啊。”
“金魁,煤球,有什么事,跟我到工地办公室去说。”说着,抬腿就往简易房屋这边走,金魁和煤球对视一眼,大摇大摆地跟在了温纯的身后。
这会儿,关春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握着温纯的手说:“温指挥,你来了。”
其实,关春生早就看见了温纯的车,可是他被十几个村民们堵在了简易房屋里,根本脱不了身,村民们见金魁和煤球跟着过来了,才没有继续堵着关春生。
跟着煤球和金魁闯进工地里来的村民大概有百把号人,他们本来围着打桩机的,见煤球和金魁进了办公室,便围拢过来,有点站在屋里,有点站在窗外,看屋里的动静。
关春生把他的椅子让给了温纯,金魁大刺刺地坐了另外一把椅子,煤球没地方坐,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
关春生脸色铁青站在在办公桌前,冷冷地拿眼睛盯着煤球和金魁,一言不发。
温纯问:“金魁,你为什么要带人来工地阻工?”
金魁懒洋洋地说:“我们是来要补偿费的。”
温纯又好气又好笑,问道:“桥南物流已经向县里交了土地出让金,他们又没有占你们的农田,也没有拆你们的房子,还要给什么补偿费?”
金魁说:“他们这边打桩,吵死个人的,我叔家的奶牛都不产奶了,你说,我们该不该要噪音补偿费?”
外面有村民附和:“是啊,是啊。”
还有个愣头青冒出来一句:“可不是吗,金旺家的媳妇也没奶了。”
村民们哄堂大笑。
“你个狗日的瞎鸡*巴扯啥呢。”金旺就站在愣头青的身边,他骂了一句,在外面与愣头青拉拉扯扯起来。
金魁看不过去,对着窗口吼了一嗓子:“都他妈给老子住手。”
村民们都吭声了,站在外面继续看热闹。
温纯想了想,拿起电话打齐如海的手机,语音提示关机。
于是,温纯把电话打到镇政府找镇长,镇里的人说齐镇长不在,可能开会去了。
开个鸟的会!温纯暗暗骂道,关键时刻不见踪影,这事有点蹊跷。
温纯本来想给派出所打电话,想想又不合适,这仅仅是扯皮闹事,又没有打架斗殴,警察来了也管不了。
温纯打电话的功夫,关春生与煤球、金魁吵上了。
关春生质问道:“你们讲不讲理,过路费、治安费、清洁费,该给的都给了,怎么又来要钱?”
煤球从桌子上蹦了下来,说:“这是两码事,现在是要噪音补偿费,奶牛不出奶,母鸡不下蛋,我们损失大了。”
关春生耐着性子问:“你们到底要多少钱才算够呢?”
煤球狠呆呆地说:“一口价,一家两千,咱们好说好了,什么时候给钱,什么时候就开工!”
关春生来气了,把手一摊,说:“没钱。”
金魁反倒不急了,说:“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什么时候拿到钱了,你们就可以继续开工。”
关春生把眼睛一瞪,金魁立马就顶上来了,说:“怎么的?想吃人啊?”
两人大眼瞪小眼,大有一触即发的架势。
温纯赶紧站起来,走过去拦在了他们两个面前,厉声说:“金魁,关经理,都一边站着去,有话好好说。”
金魁和关春生气鼓鼓地站到了一旁。
温纯对煤球和金魁说:“有什么困难和要求,你们通过镇里向县里反映,你们不能无理取闹,工地先恢复施工。”
“不行!”煤球和金魁异口同声:“看谁敢干,谁干就打谁!”他们一边威胁还一边不干不净地骂着。
关春生也是混过世界的,哪里容得了他们几个骂骂咧咧,他把桌子一拍,叫道:“搞邪完了,我看你们谁敢!”
煤球和金魁趁机起哄,跳着脚拼命嚷嚷,外面的村民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呼啦啦地将木棒铁锹敲得咣咣直响。
正闹得不可开交,齐如海大汗淋漓地赶到了。
温纯沉着脸劈头就问:“齐镇长,这是怎么回事?”
“温指挥,我才知道,马上就赶过来了。”齐如海一脸的尴尬,他转过身去,一个个点着名地吼道:“金旺,三柱子,还有金大福,……煤球、金魁,谁叫你们来闹事的,还不快滚回去!”
被点到名的几个人都把脑袋低下去,往后退缩了一步。
煤球梗着脖子,气鼓鼓地说:“我说镇长,你可是我们金口镇的镇长,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
“你这个浑球,这可是县里的重点工程,高县长和温指挥亲自抓的项目,你们还敢来闹事,不想活了。”
金魁晃着膀子横过来了,他指着齐如海的鼻子质问道:“你们县里、镇里当官的得了人家多少好处啊?怎么和别人一个鼻孔出气。”
这下可把齐如海气坏了,他把胸脯一拍,骂道:“金魁,放你娘的狗屁,有本事你就老子一个人来,别他娘的污蔑县领导。老子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你滚还是不滚?”
看齐如海真动了气,金魁还想犟嘴,煤球先泄了气,他扯了金魁一把,说:“镇长,今天我们听你和温指挥的,我们先回去,但是,拿不到补偿费,我们可没钱向镇里交这个那个费了。”
说完,朝外面的村民挥挥手,吆喝道:“走吧,走吧,我们今天就听了镇长的。”
人群呼啦啦地散去了,工地上的打桩机又开始轰然作响。
齐如海这才回转身来,苦笑道:“真对不住啊,嘿嘿,乡下人素质低,只认得钱不认得人了。”
温纯一直冷冷地看着齐如海七吼八叫地做工作,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这是怎么回事呢?
第156章 你……快过来
温纯说:“齐镇长,你来得正好,我们坐下来商量商量,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关春生连忙说:“温指挥,齐镇长,谢谢你们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你看,也快中午了,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如何?”
齐如海看看温纯,笑而未答。
温纯想了想,便同意了。
三个人上了温纯的车,直接去了“得月楼”。
码头工地是原先的垃圾处理场,从江堤外面走,离“得月楼”还有点路程,但物流园区沿江边建起来之后,与“得月楼”就毗邻了。
到了酒桌之上,温纯才看出来,齐如海是个嗜酒如命的家伙。
齐如海四十多岁,肩宽体阔、脸色通红,在他的身上,处处都体现出一个“大”字,一是长得身高马大,二是说起话来嗓门粗大,三是五官也长得粗粗大大,四是喝起酒来肚量极大。
三个人吃饭,菜很快就上齐了,关春生要了一瓶五粮液酒。
服务员刚把酒杯倒上,齐如海就端了起来,对温纯和关春生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先自罚一杯。”说完,一仰脖全喝了下去。
服务员立马又给他的杯子倒满了。
温纯心想,找你来是商量事情的,不是光请你喝酒的。
还没等温纯开口,齐如海又把杯子端了起来:“温指挥,我敬你一杯,你是县里的领导,对我也有过关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虽说咱水平有限,但绝对听领导招呼。来,我干了,领导随意。”
温纯无奈,也只好端起杯里意思了一下。
服务员又给齐如海的杯子倒上了。
齐如海又把杯子端了起来,这回被温纯压住了。“齐镇长,今天这事你看该怎么解决?”
齐如海一拍胸脯,说:“温指挥,你放心,村里人都是跟着煤球、金魁这两个家伙起哄,我回去做做工作,我老齐坐镇金口几十年,这还镇不住,还当个什么鸟镇长啊。”说完,又要去端杯子。
温纯再次把他压住了,说:“齐镇长,你也知道,物流园建设是县里的头号工程,关系到小商品市场的开发改造,席书记、高县长都非常重视,在大小干部会议上也多次强调过,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一定要确保工程按计划顺利推进。”
齐如海别看酒喝了不少,但头脑十分清醒,他见温纯一直按着他的杯子,便指着关春生说:“温指挥,你不知道哇,前期的问题,都是我帮着解决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关老板。”
这些年关春生成家立业了,加之在来之前,李逸飞反复叮嘱遇事要冷静,不要激化矛盾,他的脾气有所收敛,知道县官不如现管,要把码头工程做好,这个齐如海还得罪不起,所以,一听齐如海问到自己头上,忙说:“是的,齐镇长还是非常支持的。”
关春生就把前期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刚开工的时候,也有临近的村民来闹腾了一阵子,主要是为了乡镇公路车辆通行的事,几十号人堵在工地大门口,不让施工车辆进出,后来镇里出面做了工作,象征性地给了些补偿,后来基本上没事了,施工也没停。
温纯点了点头,施工大型车辆对乡镇公路确实破坏严重,也会给周边的村民出行带来不便,按照一般的惯例,适当给点补偿也是正常的。
可这次不一样,煤球在小桥村,离工地近点,说有点噪音还说得过去,镇里离工地六七里地远,金魁还带着人来要噪音补偿费,明显是无理取闹。
见温纯不说话,齐如海又开口了:“像金魁这种人,也是瞎闹腾、瞎吵吵,估计是看人家给了过路费,他见钱眼开,也想从中捞一把,就鼓动着煤球等人无事生非了。”
这么说来,还有点道理。
温纯也没有多想,便说:“关经理,你派人带着仪器到小桥村测一下,看看有多大影响,回头你把检测结果交给齐镇长,有影响,该给说法的给说法,没影响就是没影响,齐镇长,你开了个村民大会,把道理给大家讲清楚,绝对不能再阻工闹事了。”
齐如海握着个酒杯,半天没吭声。
“齐镇长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啊?”关春生忍不住了,问。
齐如海看看温纯开了腔:“不瞒领导和关老板说啊,村民们素质差,对他们要不就来硬的,抓人扒房往死里整,要不就来软的,给点小钱打发打发,跟他们讲科学道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这是实际情况,温纯有些不满齐如海的态度,但也无可奈何。
关春生一听有点急,忙问:“齐镇长,这周边村子一共有多少家呀?”
齐如海一听眼睛亮了,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嗯,小桥村吧,就二百来家,再远一点到大柳树村,也就三百多家,要是到镇上,那就不太好说了,加一起大概有千把家吧。”
“啊,这噪音怎么也传不到镇上去吧?”关春生张着嘴,自顾自喝了一口。
“咳,好多家听说要按户给钱,都分了户,一户变两户,两户变四户,再拖下去恐怕还不止呢。”
关春生火冒上来了,脱口而出:“一家要两千,那加一起不要两百万呀?”
温纯感觉不对劲儿,问道:“齐镇长,今天才开始闹,怎么各家各户就知道了要按户给补偿费啊?”
齐如海张口结舌了:“哦,啊,这个……我,进来的时候听他们议论的。”
温纯的脸色就有点难看了,他盯着齐如海说:“齐镇长,这个工程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讲了,村民们正当的要求,建设方应该考虑,如果实在要无理取闹,那就只有采取强制性措施了。”
“我知道,我知道。”齐如海不住地点头。
“知道就好……”温纯刚要讲话,桌上的手机猛地叫了起来,他看了一下,是于飞打来的。他刚按下通话键,便听到里面传出于飞急迫的声音:“温纯,你在哪?这边出事了!你快……过来!”
第157章 你的小肚皮让我摸摸
温纯吓了一跳,忙站起来,举着手机出了包房,才问:“于飞,你在什么地方,出什么事了?”
于飞说:“我在小商品市场,工商执法大队和经营户们打起来了,高县长带我过来的,也被围住走不掉了。”
“怎么回事?谁挑的头?”温纯急忙问。
“好像是那个崔元堂。我也说不清楚,你快过来吧。”手机里又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于飞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
于飞说的这个崔元堂,是小商品市场早期的混混,后来被王宝良治服了,成了王宝良的左膀右臂。
难道是王宝良变卦了?
这边码头村民们的阻工还没有平息,那边福庆街经营户们的矛盾又爆发了。
温纯挂了电话,稍稍平静了一下急切的心情,再次走进包房,向关春生和齐如海挥手致歉:“不好意思,福庆街那边有点事,我得过去一趟。关经理,齐镇长,码头这边的事,具体你们再商量商量。”
齐如海站了起来,说:“温指挥,喝了这杯再走呗。”
温纯摆手:“不了,一会儿还得开车。齐镇长,工地上停不起啊,村民们的工作麻烦你多操点心了。”
“你……放心,老哥我有数,有数。”不知道温纯打个电话,齐如海又趁机喝了多少杯,听上去说话都有点不太利索了。
关春生把温纯送出来,温纯反复嘱咐道:“春生,千万别冲动,别激化矛盾,有什么事通过政府来解决,你转告六哥,一定要先沉住气,别让心怀鬼胎的人钻了空子,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好,我把工地安顿一下,抽空回去一趟,把你的意思转告六哥。”
太阳懒洋洋地悬在半空中,明晃晃的照在身上,令人燥热不安,江边的天气也闷得很,连船上的鸣笛也有气无力,没有一点生气。
也难怪,最近望城的天气反常得很,忽而阴云密布,忽而拨云见日,偶尔还会又几声闷雷滚滚,让人心神不定,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车子停在小商品市场东大门,温纯从车里走下来,抹了把汗。
这种天气最容易出汗,尽管车里有空调,他还是感觉衣服被汗水沾在了身上。
福庆街上一片狼藉。
温纯冲慌慌张张跑过来的县工商局长鞠永刚问:“情况怎么样了?”
“温指挥,您可来了,这些经营户,简直无法无天,连执法大队和城管大队的人都敢打!”鞠永刚像见着大救星似的,也不管温纯爱听不爱听,紧接着就向他诉起苦来。
架已经打完了,胡长庚带着公安局的人赶来把双方的人隔离开,这才控制了局势,工商执法大队和城管大队的人正在撤退现场。
经营户们却还聚在一起,不肯散去。
鞠永刚满脸汗污,衣冠不整,声音也有点嘶哑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工商局执法大队的大队长郑强,一个是城管大队的副大队长付永生。
付永生的帽子歪了,郑强的脸上好几条血印子,狼狈不堪。
“说,谁让他们来的?”温纯懒得听鞠永刚诉苦,指着付永生和郑强两人,厉声质问道。
鞠永刚一脸苦相,低声说:“高县长,高县长亲自布置的。”
温纯不好多说,这时候,于飞也赶过来了,他给温纯递了个眼色,温纯会意地丢下鞠永刚,跟着于飞到了市场边上的一家茶楼。
温纯问:“高县长呢?”
于飞警惕地看了看门外,低声说:“把执法大队叫来后,就忙着去市里了。”
“去市里了?”温纯感到意外。
于飞给温纯要了一杯茶,又递上一块毛巾,道:“高县长得到消息,亲自赶过来协调处理,被崔元堂抢白了几句,急了,就把城管大队和工商执法大队调过来了。你知道的,这帮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把这些人叫,还能不乱套吗?”温纯也是一头雾水,等于飞把前因后果讲完,心里的火就直往上窜。
起因当然还是小商品市场的搬迁。
按照原定计划,城建委和工商局的同志联合到小商品市场去做宣传,向经营户发放宣传材料,顺便现场解释一下县里的十大优惠条件,目的就是想在经营户中制造一种气氛,或是声势,让他们知道,小商品市场的搬迁势在必行。
哪知走到崔元堂的店铺门前,抱着宣传材料的工作人员就被崔元堂拦住了。
崔元堂横在路中间,大声问道:“哎,是不是又来忽悠人啊”
带队来宣传的是工商局的一位女同志,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名叫王静,人如其名,长得清秀文静,平日里很少和福庆街的经营户们打交道,但也知道崔元堂的臭德性。
她看满脸横肉的崔元堂敞着胸,露出黑黑的胸毛和大肚皮,心里本来就厌恶,又听他说什么码头建不成了,又来忽悠人什么的,便来了气,说:“崔元堂,你不要胡闹,我们是来宣传政策的。”
“码头都建不下去了,还宣传个屁啊。”崔元堂叫道,唾沫星子喷了王静一脸。
王静气急败坏,便在崔元堂的大肚皮上推了一把,骂道:“你,你嘴巴放干净点啊。”
这种情况在以前也发生过,多半是崔元堂舔着脸笑笑,乖乖地把路让开。
今天却不同,崔元堂扯起嗓子怪叫:“哎哟喂,打死人了。”
经营户们成天站在店铺里,没有生意的时间多,无聊得很,听见崔元堂的穷叫唤,纷纷出来看热闹,一会儿就把崔元堂和王静等人围住了。
王静掏出一张湿纸巾擦了擦脸,正眼都没看崔元堂一眼,说:“哼,你那个大肚皮,我拍一巴掌,值得你杀猪般叫换啊。”
崔元堂没羞没臊地说:“凭什么呀?你那小肚皮能让我拍一巴掌不?”说着,作势伸出大巴掌就往王静的肚子上凑。
王静又羞又气,连忙一扭身躲在了一边,手里的宣传材料散落了一地。
经营户们哄堂大笑。
崔玉堂怪笑着,又想王静的下腹伸出了手。
第158章 咸猪手
工商局新来的一个小伙子,眼见着女同事要被欺负,实在气不过,挺身而出,一把攥住了崔元堂伸向王静的大手。
崔元堂斜了小伙子一眼,咧着大嘴叫道:“你放开!”
小伙子也是血气方刚:“不放。”
崔元堂手腕一翻,一下就挣脱开来,欺上一步,劈手朝小伙子面门而来。
一起来的工商和城建人员知道崔元堂的厉害,怕小伙子吃亏,赶紧上前,拉的拉扯的扯,把崔元堂拽住了。
崔元堂趁势大喊:“工商打人了,城管打人了。”
经营户们有几个与崔元堂是一路货色,在经营过程中免不了会短斤少两或违章占道,平日里和工商城管发生过一些小摩擦,有的还受过工商和城管的处罚,这会儿正好借机起哄,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局面一下子就失控了。
王静裹在人群中间,劝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冷不丁还被几只咸猪手揩了几把油。
情急羞愤之下,只得把电话打给了工商局长鞠永刚。
鞠永刚也不敢怠慢。
这个王静,是市工商局主持工作的副局长杜青云亲自送到望城县工商局来锻炼的,私底下多次非常客气地暗示鞠永刚要多多关照。
鞠永刚书生气再浓,也看得出其中奥妙,杜青云的意思就是要在县局给王静提了一官半职,再名正言顺地把她调回市工商局当杜青云的办公室主任。
这种事情,如果杜青云是市工商局的局长,自然不在话下,可他现在还只是个主持工作的副局长,他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把王静送到望城县来“曲线救国”。
市局领导能把贴心人安排到自己手底下来过渡,这是最大的信任和支持啊。
鞠永刚当然想卖这个顺水人情,只可惜王静来了之后还没什么业绩,一直觉得很难办。
这次王静主动请缨,要求带队出来负责小商品市场搬迁宣传工作,鞠永刚也有这个打算,让她在这个省市关注的重点工程中作出点成绩来,提拔个副科长理由就充分了。
鞠永刚以为,小商品市场搬迁大势所趋,又听说温纯与王宝良达成了默契,王静这一去,肯定轻轻松松就能把任务完成了,没想到,出马第一天就遇到了崔元堂这个难缠鬼。
这他妈的要处理不好,杜青云还以为我鞠永刚故意出王静的洋相呢。
鞠永刚接了王静的电话,首先想到找温纯,可温纯的手机正在通话中,再打到工程建设指挥部,指挥部的人说温纯去处理码头村民闹事去了,鞠永刚一听,处理这种事情,温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只得直接向高亮泉汇报。
高亮泉一听也是火冒三丈,他二话没说,带着于飞就赶到了现场。
县长亲自来了,这么点小矛盾,一定能化解得了。
高亮泉到了现场,跟经营户们没说上几句话,就让崔元堂等人气坏了。
崔元堂指着高亮泉跳着脚骂:“你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们串通香港老板,想把这块黄金宝地卖给香港人赚钱发财,就不管我们的死活,我告诉你,上次被你们忽悠了,这次还想再忽悠我们,没门。”
高亮泉一开始还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没发火,耐心地解释:“对于小商品市场的开发改造,政府早就有规划,不是谁忽悠谁的事,更不存在串通香港老板出卖群众利益的事,你不要搬弄是非,故意制造事端。”
崔元堂转着圈地说:“哼,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敢不敢告诉大家,香港的老板是什么关系来的,锦绣地产的老板又跟谁穿一条裤子?”
经营户们哄堂大笑起来。
看着崔元堂无赖般的表演,高亮泉的嗓门也大了起来,说:“崔元堂,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小商品市场的开发改造是县里招商引资的重大成果,是省市领导非常关注的重点工程项目,谁也阻挠不了。”
崔玉堂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妖言惑众:“老少爷们们,都听见了没有,县长不敢回答我的问题,还恐吓我,这其中肯定有鬼。我跟大家说啊,今天一早上,码头的桩就没有打了,还假惺惺地宣传什么十大优惠条件。啊呸,不是忽悠又是什么?”
经营户们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脸上都有了疑惑与愤怒之色。
于飞、王静一看情况不妙,都在人群中给围观的群众做解释工作。
刚把经营户们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跑过来吼了一嗓子:“不好啦,码头真的停工了。”
这一下,经营户们真的炸锅了。
码头停工了,那往哪里搬?还谈什么以一换二?
几个原先跟着崔元堂混混起家的,还有一些头脑简单的经营户,都开始蠢蠢欲动,指手划脚地给崔元堂帮腔。
其中一个滚圆的女经营户叫的最凶,她站在崔元堂的身边,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难听的话。
这个女人叫马秀娥,是福庆街上有名的泼妇,骂街是她的特长。
王静是有来头的人,又惦记着立功升职,正想在县长面前表现一下,立即和马秀娥讲起了道理,但是,马秀娥根本不讲理,她使出的还是骂街的本事,王静被骂的张不开嘴来。
福庆街上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乱成了一锅粥。
于飞看局势混乱,赶紧站在了高亮泉的身边,以防不测。
这个时候,高亮泉接了一个电话,他怒气冲冲的地说:“崔元堂,今天我没有时间跟你磨牙,我警告你,你公开散布谣言,打伤工商管理人员,阻挠重点工程建设,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崔元堂更不服气了,他脖子上的青筋直跳,手舞足蹈地叫嚣:“饭都要没得吃了,还怕个鸟毛啊。你叫警察来抓我好了,我崔元堂就不信了,和谐社会还没个讲理的地方。”
马秀娥跟着尖叫:“饿死也是个死,逼死也是个死,我一个老娘们都不怕,你们这些个大老爷们怕个球啊。”
尖嘴猴腮的家伙也跟着叫换:“你们得了投资商什么好处?”
其他的经营户们也受到了鼓动,开始七嘴八舌,越说越激动。
“是啊,我们不能搬。”
“对,与福庆街共存亡。”
……
高亮泉在望城县从来没有被人当众难堪过,气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第159章 女人的撕扯
县长一生气,后果很严重。
高亮泉见崔元堂他们越闹越嚣张,越闹越目中无人,实在忍无可忍,掏出电话,就打给工商局和城建委,命令执法大队和城管大队过来执行公务。
电话刚打完,高亮泉又接了个电话,跟于飞匆匆说了句:“谭书记找我,我去市里了。”然后,铁青着脸,钻进车里走了。
十分钟后,鞠永刚带着执法大队的人,城建委主任方国平带着城管大队的人都到了。
福庆街上的经营户们个个厉害,但见了可以行使执法权的城管大队和执法大队,心里还是有点寒的,原先帮腔的经营户们大多闭了嘴,崔元堂扯扯马秀娥,两人不肯吃眼前亏,也不作声了,混乱局面基本上得到了控制。
城管大队的人平时吆三喝四惯了,把市场经营户当成了那些沿街乱摆乱放的小摊主,口气凶得不得了,他们冲进市场,要带走崔元堂和马秀娥。
这么一来,是乱上加乱。
崔元堂膀大腰圆,真动起粗来,几个人还搞不住他。
王静刚才吃了亏,这会儿看救兵来了,顿时觉得有了底气,气势汹汹地责问起马秀娥来。
马秀娥不骂街,讲起道理来就远不是王静的对手了,很快就被逼问得张口结舌了。一急眼,顺嘴就带出了一句福庆街上的口头禅:“你个臭**。”
“你凭什么骂人啊!”王静听了又羞又气,冲上前去质问马秀娥,手指头就差指到马秀娥的鼻子上。
马秀娥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她以为王静要动手,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一把扒拉开王静的手,与王静撕扯在一起。
王静清秀瘦弱,当然不是马秀娥的对手,只一招就被马秀娥扯散了头发。
工商执法大队的大队长郑强多少知道一点王静的来头,见她披头散发的被人欺负了,更是压不住火气,便上前扯住马秀娥。
马秀娥顺势把外衣一甩,又自己扯开内衣,嚎叫着扑向郑强,锋利的指甲把他的脸都抓破了。
郑强不断后退,一直退到了一家店铺的墙头,已经退无可退。马秀娥还不依不饶,上面抓脸,下面掏裆,郑强实在忍无可忍了,猛力推了马秀娥一把,马秀娥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把内衣一扒,光着上身拍着地,嚎啕大骂起来。
崔元堂见状,他用力甩开扭住他的几个人,要跑过去对付郑强,却没注意王静就在一旁,他一甩手正好打在了王静的胸口上,把她扇倒在地。
王静捂着胸口,撇撇嘴也流出了眼泪。
郑强见了,更是怒不可遏,大喝了一声,双方便乱成了一团。
听到这里,温纯再也坐不住了,问:“王宝良呢,你见着没有。”
于飞说:“没见着,听说一大早赶到市里去了,宝哥要是在,估计也打不起来。”
温纯来不及多想,又问:“小于,有没有人受伤?”
于飞说:“好在都是赤手空拳的撕扯,整个过程也没几分钟,混乱中只有几个人受了点皮外伤,不过,工商局的王静伤势稍重一点,目前已送往县医院救治。”
“什么?崔元堂吃了雄心豹子胆啊,敢下这么狠的手?”温纯一听,惊在了那里。他急不可待地问:“王静是怎么受的伤?”
于飞苦笑一声,叹道:“这个女人,好像有些来头,鞠永刚也惧她几分,本来没她的事,事态都被我们平息了,结果她又跳出来,责骂马秀娥,马秀娥也是过分,骂了她一句**,就把祸闯下了。”
还没等温纯继续往下问,这个时候,鞠永刚追进来了。
听鞠永刚说小商品市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营业,心里稍稍踏实了些,才问:“鞠局长,谁送王静去的医院,她伤得重不重?”
“哦,郑强送过去的,具体伤得怎样,我也说不清楚。从过程来看,她的脸被马秀娥抓破了,又被崔元堂当胸甩了一膀子,混乱当中,还有人趁机揩她油。局势控制住了之后,她捂着胸口直喊疼,还口口声声要控告崔元堂对她性侵犯。”
“性侵犯?”温纯刚喝了一口茶,一听这话差点把喝进去的茶喷了出来。不过,他还是很谨慎地问:“她这不有点上纲上线,唯恐天下不乱的味道吗?”
鞠永刚脱口而出:“她就是这个意思。”
温纯看了鞠永刚一样,很认真地问:“鞠局长,这个王静到底是怎么回事?”
鞠永刚有苦难言,只苦笑着摇头。
于飞明白鞠永刚有话不好说,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温纯见鞠永刚还是光摇头不说话,语气严厉了起来:“鞠局长,这事已经闹出动静来了,你还不实话实说,跟县里的领导怎么交代?县领导又怎么帮你平息此事?”
鞠永刚本来胆子就小,被温纯这么一批评,只得把王静的来历说了出来。
最后,他还忧心忡忡地说:“王静还没有送到医院,市局杜青云局长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在电话里发火,说临江市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出现过这么严重的暴力抗法事件。”
“什么?”温纯一听,又是大吃一惊:“他一没来现场,二没做调查,就定性为严重的暴力抗法事件了。”
鞠永刚吭哧半天,才一本正经道:“我估摸着吧,是王静跟他回报的,她跟杜局长闹是假,要官是真。”
“要官?”温纯端起的杯子又放下,鞠永刚这句话,实出他的意料。
“对,要官。温指挥,你怕是想不到,王静来的目的就是搞个副科过度,现在机会来了,杜局长要把她树为勇斗暴力抗法经营户的典型,所以要大张旗鼓地住院治疗。”
“乱弹琴!”温纯猛地站了起来,想了想,又坐下,“怪不得一上来就定性这么严重,原来是有个人目的的。”
既然说了,鞠永刚就干脆把了解的情况都说出来:“我记得高县长主持工作期间,似乎就提出过动一动王静,可她来的时间不长,也没有突出的业绩,这事就不了了之,听说杜局长的办公室主任快到点了,王静有点急。”
鞠永刚说完还是苦笑,可笑得很不自然。
第160章 母老虎发威
温纯从鞠永刚不自然的笑容中看得出他的为难,也看出了这背后一定有隐情。这种事情,猜测可以,没有根据谁也不会乱说,心照不宣而已。
听鞠永刚说王静有点急,温纯反问道:“她急了,你也跟着急了。”
鞠永刚还是笑:“嘿嘿,我也巴不得早点把这尊菩萨送走啊。”
温纯却没有笑,他又问:“此事杜局长打过招呼不?”
“那倒没有,但他的意思很明显,只是没直接说罢了。”
“杜局长不敢过于明目张胆,恐怕还是担心别人说三道四。唉,用心良苦啊。”温纯的语气里有了嘲讽的味道。
鞠永刚装糊涂,说:“嘿嘿,这个就不好说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
又坐了一会儿,温纯说:“鞠局长,这事说到这就为止了,你那边尽量做好王静的安抚工作,今天的事怎么定性,还得听县委县政府的意见,不要盲目扩大化。”
鞠永刚郑重其事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
“不过什么?”温纯盯住鞠永刚。
鞠永刚回避着温纯的目光,低声说:“我个人的想法,是不是送她一个顺水人情,这尊菩萨不送走,我这边的工作也不好开展呢。”
温纯坚决地说:“不行!我们不能助长这种跑官要官的不正之风。我想,席书记也是不会同意的。” 正说到这,甘欣打来了电话:“温纯,你是在码头还是在福庆街?赶紧回吧,席书记他们已经在会议室等着呢。”
温纯赶紧和鞠永刚话别。
鞠永刚和温纯各自奔自己停车的地方而去。
出门刚拐弯,温纯就撞见于飞急匆匆地从福庆街跑过来了,手里抓着手机,脸上一阵紧张。
“又怎么啦?”温纯问道。
于飞晃着电话,说:“甘欣打电话来,席书记要召集会议,问我高县长哪去了?”
温纯边往停车的街头走,一边说:“这个甘欣,找不到县长找你干什么,她不会直接给高县长打电话啊。”
“她打过了,关机了。”
温纯停下来脚步:“啊?这么巧?”
于飞没多说话,脸上也是一阵疑惑。
温纯紧走了几步,坐进车里,刚要发动车子,搁在一边的电话响了,侧头一看,是胡文丽打来的。
温纯这会儿满脑子都是事,没时间也没精力和胡文丽纠缠,所以,口气生硬地问道:“有事吗?我正忙着呢。”
“没事我哪敢找你大指挥长啊。”胡文丽一开口还是腻歪歪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于飞也听出来了,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温纯干脆按开了免提键,不耐烦地说:“我说部长姐姐啊,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了,你的那点破事,你自己处理好了,别烦我好不好啊。”
温纯等不及了,边说边发动了车子。
胡文丽也有点急了:“哎,哎,我说局长弟弟啊,我这点破事也是你的破事。”
于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温纯故意把油门踩得轰轰响:“那你快说,快说,我正开车呢。”
“谈少轩又来了。”
“来了就来了呗,你好吃好喝招待着,我没工夫搭理他。”车缓缓起步,温纯扶着方向盘,冲着手机大声说。
“哼,你以为我有工夫搭理他吗?他说网上有人举报,望城县在青莲山上大兴土木,毁坏植被,污染山泉,排放废弃物,扬言要给省里领导写内参呢。”
温纯不屑地笑了:“呵呵,他爱写就写去吧。影视基地建设是市里立项批复了的工程项目,他一个小报记者,还能让我们停工不成。”
“哎呀,我跟你汇报工作呢,你严肃点好不好。他带着市环保局的人一起来的,就是要下停工令呢。”
这个谈少轩,哪回有事都少不了他来添乱,奶奶个熊的。
温纯一听慌了手脚,车子差点擦着路边的一辆自行车。他急忙说:“胡部长,你先稳住他们,一会儿我就到大楼了,我们再商量对策。”
车进县委大院停稳,曾国强就过来了,他把钥匙接了过去,说:“小心点啊,席书记从市里回来的时候,脾气特别不好。”
自跟了席菲菲之后,曾国强从不议论领导的事,今天特意提醒一句,可见事态严重得超出了想象。
不用说,席菲菲已经知道相关的情况了。
温纯点点头,三步并着两步往三楼跑。刚跑到楼梯口,甘欣迎了上来,说:“你来的正好,领导们都在会议室呢。”
温纯跟在甘欣身后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极其凝重。
席菲菲坐在顶头的位置上,双手抱着膀子,一脸的严肃。
秦方明也阴沉着脸,郭咏在拼命地抽烟,胡长庚则不断在抹头上的汗。
温纯扫了一眼,几个常委和副县长差不多都到齐了,只有高亮泉的位置上空着。
“温纯,你怎么才来?”没等温纯坐下,席菲菲劈头就问。
温纯一下被问愣住了,在座的其他人也跟温纯的想法一样,刚才甘欣才通知开会,几分钟就到了,没耽搁啊。
“我……”
席菲菲根本不容温纯辩解:“我什么我,身为领导干部,还有没有组织纪律?别说了,先坐下吧。”
在座的人都有点惶恐不安了,席菲菲自打上任以来,一直给大家一个微笑可亲的形象,还没见她这么发过火。
温纯默默地坐下。
席菲菲又问:“甘欣,找着高县长没有?”
甘欣站在会议室门口,正要退出去,听席菲菲问起,赶紧站住了脚步:“没呢,听于飞说,他在福庆街接了个电话,去市里了。”
高亮泉又去市里了,这倒没有出乎席菲菲的意料。
一般情况下,县长去哪里,是要让书记知道的,现在席菲菲这么问,显然高亮泉没有给席菲菲打招呼。
温纯看出了端倪,席菲菲的火是冲高亮泉发的。
“去市里做什么?”席菲菲抬起头,口气很坏地问。
所有人都被席菲菲的口气吓住了。
席菲菲的目光更可怕,似乎藏着什么锐利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甘欣小心翼翼地回答。
席菲菲把面前的文件夹重重地一摔,把甘欣吓了一跳。
第161章 冷场……冷场
显然,席菲菲对甘欣这句话不满,并不是甘欣说错了什么,而是高亮泉压根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不打招呼就不见了,而且手机还关着,偏偏还在这节骨眼上!
“于飞呢,他不是陪着高县长一起出去的吗?”席菲菲又问。
甘欣低声说:“于主任他也说不清楚。”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那你们这些主任是干什么吃的?”席菲菲很不客气地说了一句,抓起电话就拨号,拨通之后,稍等了一会儿,有点无奈地放下了电话。
“好了,你去忙吧,这事以后再说。”席菲菲显得很不耐烦。
甘欣应了一声,又站了一会儿,见席菲菲没有再说话,才悄悄关门出去了。
席菲菲冷冷地开了口:“不等了,开会吧。”
会议要讨论的自然是三个工程项目进展受阻的事。
席菲菲稍稍犹豫了一下,说:“温纯,你来主持吧。”
很显然,这是一次县级领导的会议,理论上温纯没有资格主持会议,但席菲菲偏偏就是要示威一般,指名让温纯来主持。
高亮泉这个指挥长不见了,温纯这个常务副指挥长主持会议就不足为奇了。
温纯当然懂得分寸,知道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他硬着头皮先开口,说:“各位领导,我先把我所了解的情况汇报一下。”
会议按部就班地开着,席菲菲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温纯,他汇报什么,席菲菲用不着去关心,几件事情相关部门已经分别汇报过了,早已记在了脑子里,她今天格外关注的,就是在座各位的反应。
席菲菲惊讶地发现,今天的与会者表情十分怪诞,除了几个人之外,其他人脸上都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漠然,或者超然于事外的冷静。虽说这是县里开会常有的一种表情,但今天这会不一般啊,讨论的是事关望城县发展的三大工程项目,怎么也会是这种状况?
一股寒风袭来,席菲菲暗暗打出一个战。
望城县现有一名副书记,五名副县长,加上一名国有大型企业选派挂职的县长助理,以及公安、建委、工商、环保等部委局的正职领导,与会者共有十五个人,这十五个人,这会儿都铁了心一般,谁也不开口。
席菲菲虽然不能一一猜到他们的心思,但她敢保证,今天真正关心这件事的,只有温纯、郭咏、胡长庚、鞠永刚和建委主任方国平。
这个发现令席菲菲惊讶,也有点不甘心。
尽管席菲菲早就有一种发现,在县里,除了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与会者能做到心神高度集中外,其余各会,不管是谁召集,有多重要,与会者都是带着耳朵来,心却留在别处,有时候甚至耳朵都在开小差,除非这件事跟自己有密切关系。
一旦关系稍稍远一些,你就瞧吧,抓耳挠腮的,盯着天花板出神的,望住别人眼睛瞎琢磨的,还有没事干反反复复研究自己手指甲的。
总之,五花八门,要多稀奇有多稀奇。
起初席菲菲以为,可能是领导多,分工也多,分工越细,职责便越明确,禁忌也越多,谁也不想让别人插手自己的事,更不敢轻易插手别人分管的事。大家在各自分管的范围内,心照不宣地恪守着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和平共处原则。
不过,今天的原因就不止这一个了。
事件发生后,高亮泉躲了,席菲菲发火了,两位领导的分歧表面化了,大家不知道说什么才对,向着谁说话才好,干脆什么都不说,免得把自己暴露出来,因为谈意见总归是有倾向性的。
有人说这叫虚伪,其实不是,这是立足官场最基本的技巧。
要想让所有的干部在会上都坦诚相对,彼此不设防,这个很难,或者说,根本做不到。
温纯汇报完了,轮到大家谈意见,会议果真出现了冷场。
席菲菲火发完了,却不着急了,现在她遇到很多问题,都不着急。
刚来望城县时,遇到类似情况席菲菲很不习惯,在她心里,大家那么忙,谁都在日理万机,谁都忙得连回家的空都没,召集一次会不容易,召集了,却都不讲话。
为此她还跟高亮泉展开过一次争论,她认为应该制定一项制度,要求大家对会议所议事项必须提前有所准备,并在会上畅所欲言,发言不积极或态度模棱两可者,应该当场给予警告。
高亮泉不以为然,说你这想法很好,也很积极,不过我告诉你,履行不了。
席菲菲很奇怪,问高亮泉为什么?
高亮泉笑说:“这是县里,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习惯了就好了。”
高亮泉不支持,席菲菲想改也改变不了。
“你这是不负责任!”席菲菲当时很激动,但没用,到了会上,该冷场照样冷场。
现在,席菲菲已经能适应这种冷场。
会议沉默了将近十分钟,温纯第一次主持会议,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拿眼睛望着席菲菲。
席菲菲不说话,温纯只得提议:“码头阻工暂时平息了,影视基地的停工令还没有下,我们是不是先谈谈福庆街的事怎么处理?”
还是冷场。
又过了一会儿,席菲菲觉得差不多了,不能再沉默下去,目光一扫,决定用点将法。
这是很老土的一个办法,但却管用。
对付官场的一些老积习,你还真得用老办法,这是席菲菲总结出来的一条经验。
她把目光扫向了胡长庚:“老胡,事情最后是你的人平息的,谈谈你的意见吧。”
胡长庚是有思想准备的,他不紧不慢地说:“这次冲突的规模很小,也没有发生了重大的伤亡,不构成刑事案件,我们公安部门不好插手。”
席菲菲便清楚,胡长庚认为不构成刑事案件,实际上也是在往外推,并没有谈出该怎么处理的意见。
但席菲菲有这么个定性就够了,她露出了今天会场上的第一次笑脸,直起身子,语气轻松地道:“大家的意见呢?”
会场终于有了声音,但有了还不如没有,与会者几乎异口同声:“这事温纯同志负总责,听温指挥的意见吧。”
席菲菲根本就没指望会议能研究出什么结果来,便说:“好吧,今天就议到这里,提请工商局和建委的同志注意,以后遇到事情,不能像今天这样简单粗暴。好了,散会!温纯,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们再商量商量。”
第162章 私欲驱使的权力
进了席菲菲的办公室,甘欣还是像个受气包一样,蹑手蹑脚地给温纯泡茶。
席菲菲问:“甘欣,温纯,你们两个对我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温纯明白了原委,嬉皮笑脸地表态。
“甘欣,你呢?”席菲菲故意冷着脸问。
甘欣强挤出一个笑容,小声说:“没呢。”
“没有就好,有也很正常。”席菲菲笑了,说:“没办法,哪都一样,自己身边的人总要多受点委屈。”
听了这话,甘欣的脚步一下子轻快了许多。
在沙发上坐下来,席菲菲又恢复了严肃,说:“温纯,这下你我遇上棘手事了,码头阻工,福庆街闹事,两件事情凑在一起发生了,不太正常啊。”
这些也正是温纯想要汇报的。
“嗯,这个关键时刻,高亮泉躲了,王宝良不见了,还有那个王静和杜青云也跟着一起添乱,这些都应该不是一种巧合。”温纯进一步分析道。
席菲菲点头。
温纯又想起了一件事,他说:“对了,胡文丽还跟我提到那个谈少轩,他带着市环保局的人来干扰影视基地的施工。据我了解,他应该和环保局的人来往不多。”
听温纯提到环保局来人了,席菲菲笑得很神秘:“你知道市环保局来的是谁吗?”
“谁呀?”
“谭政荣的老婆。”
“啊,她怎么来了?”
“她怎么就不能来呢?谭政荣当了书记之后,她也从望城县环保局调过去了,对口单位就是市环保局嘛。”
“呵呵,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她亲自出面来调查,怕是另有企图。”
“你猜对了,这个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她是打着调查环保的名义,是来看青莲山上的风水的。”
“哦,我明白了,如果真对谭家的风水有影响,她就要以环保的名义下停工令了。”
“是的,这个有点麻烦,风水师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天知道他们会怎么扯。”
“这个,这种事情只有请圆通大师出场了”
“我要跟你商量的就是这事。圆通大师能不能出场,出场之后能不能搞定,这些还要细琢磨啊。”
温纯心里没把握,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安慰道:“嗯,圆通大师应该有办法吧。”
温纯站起来给席菲菲和自己的杯子续上水。
席菲菲抬头看了温纯一眼,问道:“那个王静,你怎么不说说?”
这个她也知道了?温纯很诧异地看着席菲菲。
“哼,有什么好说的,她小题大做,借题发挥而已。”
“呵呵,你可别小看了她哦。”
“无非是有位市局领导替她撑腰,懒得理她。”
“你不理她,人家可要理你呢。”
温纯终于忍不住,有些愤愤然:“怕什么?她想告崔元堂性侵犯,她就去告好了。刚才胡局长已经说过了,这构不成刑事案件,那就交给法院去处理吧。”
温纯打心眼里瞧不起杜青云和王静的做法,要操心的事已经够多的了,实在不想在这件事上费神了,芝麻大点事,把精力占住了,其它事还做不做?
“如果能交给法院,还用得着你我费神?温纯,有些人的做派你还是不太了解啊,开会之前,办公室收到一份传真,市工商局要对望城县的工商执法大环境做专项检查。”
温纯把手一摊,冷笑着说:“好啊,我正愁没人管这些事呢,那就交给工商局,让他们来解决好了。”
“你又错了,你以为他真是冲工作来的?他不是要调研,他是故意找麻烦,添乱!一旦望城县的工商执法环境被描绘得一团糟,那上级怎么看?投资商还敢来投资吗?”席菲菲的语气很重,既是对杜青云的做法不满,也是对温纯的态度不满。
温纯无语了。
杜青云早不调检查不检查,偏在王静躺在医院的时候来检查,明摆着是要给望城县政府找麻烦,给小商品市场开发改造添乱。
另外,鞠永刚是个踏实做事的好干部,这次的事要是处理不好,他这个局长,就算当得下去,工作也很难开展了,至少市局的支持力度要大打折扣。
再怎么着,也不能殃及到鞠永刚啊,他熟悉业务,工作勤勉,这样的干部如果还得不到保护,那就是她这个县委书记的失职。
温纯沉默一会,语气沮丧地问:“席书记,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因为一个王静,把商贸旅游城的建设耽误了。”
席菲菲也沉吟了片刻,才说:“这个我也很为难啊。”
这个时候,温纯一开始他情绪激动,没有意识到严重性,看席菲菲也有些头疼,才真正认识了此事还很棘手。
官员们手中握有的各种各样的权力,如果被私欲所驱使,就好比妖魔鬼怪手中的法术,需要的时候都可以祭出来,在无辜的下级头上挥舞,甚至贻害一方,而且还冠冕堂皇,令人哑口无言。
如果以退为进,给王静解决一个副科,这不符合干部任用原则,也会在望城县干部群众当中产生不良影响。
如果坚持原则,市局工商执法专项检查的后果不好设想,仅仅只需以此为由,强令县工商局对小商品市场开展整治,势必激化矛盾,市场搬迁恐怕就遥遥无期了。
“王静事小,关键是小商品市场的搬迁问题解决不好,商贸旅游城就无法启动。”
三大项目的招商引资顺利推进之后,温纯一直感觉良好。
到了这个时候,温纯才头一次感觉到在官场,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感觉是多么可笑。就这么一件小事,就能把席菲菲这个县委书记彻底难住了。
温纯试探着问:“两害相权取其轻!要不……”
虽然通过各种调转帮助亲信快速提升是官场的习惯性做法,但过于违背原则去任用一个干部,席菲菲从心理上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说:“再看看吧,杜青云好歹也是市局的一位副局长,单单为了一个王静,他还不能明目张胆地拿我们怎么样,做太过分了,对他也未必有好处。”
席菲菲的这个判断倒也没错,静观其变也是一种策略。
第163章 局势越来越凶险
席菲菲和温纯又坐下来,商量了一番下步工作的重点,以及应对突发事件的对策,谈到后来,席菲菲突然说:“温纯,看你脸色有些憔悴,还注意身体啊。”
温纯心里一阵温暖:“我没事,菲菲姐,你也要保重啊。”
席菲菲淡淡一笑:“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抱着双臂凝望着窗外。
那对槐鹊相继飞回了树上,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天色又渐渐阴沉下来,远处有闷雷滚滚而来,席菲菲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像是肯定又像是疑问:“要变天了?”
温纯也走过去,站在了她的身边。
席菲菲侧过脸来,神色严峻。
“温纯,今天在会场上我失控了。”
“不,”温纯很认真地说:“菲菲姐,你今天火发得恰到好处。有些人的做法太不像话了,你需要适时展示一下书记强硬的一面。”
席菲菲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温纯,我心里的火不仅仅来自于高亮泉啊。”
“那还有什么?”温纯急忙问。“菲菲姐,你放心,三个项目上的事,我会尽力去处理妥当的。”
“具体的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席菲菲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
在温纯眼里,席菲菲有着一个女干部少有的稳重和坚毅,今天的这个表现,似乎不多见啊,难道这背后还隐藏着更加难以预见的风险。
风刮了起来,卷起灰尘和枯叶。
席菲菲顺手关了窗户,又坐到了办公桌前,温纯也跟着坐在了她的对面。
“温纯,今天我去了市里,是黎想约我去的。”
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温纯心里一惊,他们之间很少见面,黎想专程把她约去,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温纯没说话,只用殷切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席菲菲。
“他告诉我,市委书记关为涛旧病突发,危在旦夕,正在北京抢救,省委派他,市委派了林亦雄进京探望,必要的话,代表省市领导协助家属处理相关事宜。”席菲菲慢慢地说,她还在斟词酌句,没敢直接用处理后事这个不吉利的词。
温纯当然听得懂,他忙问:“这段时间,市里谁主持工作?”
席菲菲说出了一个温纯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谭政荣。”
这说明两个问题,一,临江市的班子可能等不到换届就不得不要调整了;二,谭政荣在临江市还有足够的影响力,依然是市委书记的有力竞争者。
很显然,两个人并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
温纯问:“黎想书记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提醒我,三大项目,你要亲自抓,不能把它交到别人手上,而且必须抓出成效。”
“为什么?”席菲菲当时也是这么问的,温纯现在很自然问了出来。
这种不合常规的建议不应该由黎想提出来,他临走之前,如此郑重地提醒席菲菲,一定是有了什么预告。
“他也没有说得太深,恐怕也不太好说。他只说,这是我的忠告,你听我的没错。”
当时,黎想的语气分外严肃,隐隐的,还有点骇人。
现在席菲菲和温纯说起来,拿着签字笔的手不由地发出轻微的颤抖。
“我跟他说,是你在主办,他才稍稍松了口气。”半天,她咬住牙说。“他告诫我们,有些事单靠激情是不行的,还要讲究策略,尤其不能冲动。”
“嗯,我知道了。”温纯应了一声,又问:“省里对我们的项目怎么看?”
“目前意见不怎么一致,但有一点很明朗,南省长和他是支持的,所以,他才要求我们,这三个项目不仅要抓紧,更要抓好。”
“哦。”温纯不知说什么。这也就是说,省委书记粟文杰对望城县的三个项目还有不同看法。
办公室里一片静默,空气似乎也随之沉闷和压抑了起来。
停了一会儿,席菲菲又说:“他最后还嘱咐我,找适当的机会,单独跟谭副书记汇报一下项目进展情况。”
谭政荣?单独汇报?
尽管席菲菲没有讲到过多的原因,温纯却已意识到,这三个项目,跟谭政荣有关,而且,他对这三个项目有他自己的想法,怪不得粟文杰也不看好,估计是谭政荣在背后捣鼓的。
青莲影视基地的建设,他就担心会破坏谭家的风水,虽然这种事情不能摆到桌面上来说,但他以环保的名义把老婆派过来,就是一个他有想法的最明显例证。
这仅仅是针对青莲影视基地建设的,对于商贸旅游城和望城物流园,又是什么想法呢?
想法肯定有,只是暂时还没有被席菲菲和温纯觉察到而已。
只要有想法,总会有浮出水面的那一天。
温纯没有去猜测,而是问:“黎想书记还提醒了什么?”
“他说,要我们警惕名城置业的钱霖达。”
“钱霖达,他要干什么?”温纯失声问。
“他说,具体会怎么样,一时也说不清,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非常凝重,还重复一遍,是警惕,不是防备。”席菲菲的话让温纯心里一阵紧张,这种话从李逸飞的嘴巴里说出来过,但温纯并没有太在意,一个商人失去了他想做的项目,会有些不满意很正常。但是,这话由黎想向席菲菲郑重其事地说出来,这不得不说明,钱霖达的手可以伸得到省市政界里来。
天色暗下来,外面的风也越来越大,风吹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响声。
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有时候脆弱得经不住一点风吹草动。
在官场上,无论你地位多高,要做到稳如泰山,很难!
席菲菲再次站了起来,往窗户这边走了走,天下雨了。
码头阻工,福庆街闹事,青莲山的环保举报,市工商局的检查施压,竟然都发生在同一天,而在这个时候,高亮泉躲避了,王宝良不见了,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当然不是。
两人分析来分析去,只有一种可能,谭政荣和名城置业的钱霖达有瓜葛,而且这瓜葛,牵扯到更多的人和事,与这三个工程项目紧密相关!
人在官场,最需要的就是分析判断能力。
这是一种素质,也是一种潜能!
局势越来越险峻,但这更激发了席菲菲和温纯的斗志!
这也是一种素质,也是一种潜能!
第164章 猴子看屁股
整个下午和晚上,望城县的人都联系不上高亮泉,手机一直关机,吴艳红大半夜的还打电话问万大强,说老高去哪了,招呼也不打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高亮泉又神秘地回来了。
高亮泉去了市里,是钱霖达来个电话把他找去的,一来,钱霖达要了解连环计的进展情况,二来,高亮泉这一县之长守在福庆街,经营户与执法人员再起冲突,也显得他太无能了。
高亮泉从市里一回来,万大强就跟他电话汇报了,昨天下午,席菲菲在专题会上发了火,明显是针对高亮泉不辞而别来的。
所以早上一上班,高亮泉就主动地找到席菲菲,带着负疚的口气说:“席书记,实在不好意思,有位朋友有点私事,顾不上请假,我去了趟临江。”
高亮泉这回不敢说是谭政荣找他,因为谭政荣昨天下午和林亦雄谈话,晚上又为黎想和林亦雄设宴送行。
这个活动,席菲菲应该知道。
“朋友?你朋友重要还是望城县的工作重要?!”席菲菲板起脸,不怒而威地说。
高亮泉尴尬地笑了下:“我向你作检讨,当时实在是事情紧急,一分钟也耽搁不起。”
“老高,你不是要给我个人作什么检讨,要检讨就到常委会上去作,你知不知道,你从福庆街撒手一走,小商品市场发生多么严重的事件?”
高亮泉作委屈状:“小商品市场?我走的时候,不是已经通知工商局和建委了吗,怎么,他们连城管大队和工商执法大队的管理都不服从?”
席菲菲哭笑不得。
高亮泉啊高亮泉,你当了这么些年的县长,难道不清楚工商执法大队和城管大队出面处理经营纠纷会是一个什么后果吗?
没想到,高亮泉竟连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
“高亮泉同志,你太过分了!你可以跟我装糊涂,但影响了商贸旅游城的建设,在上级和群众面前,你能装得了糊涂吗?”席菲菲认定,高亮泉是在装糊涂。
“装糊涂?我装什么糊涂!得到报告我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相关部门我也通知了,还要我怎么做?”高亮泉本来是忍耐着的,一听席菲菲要把这起事件的责任往他身上推,心里的火扑就冒了上来。
席菲菲被彻底激怒了,她用威严的目光注视着高亮泉,严厉地说:“老高,你用不着这么激动,望城县的工作没搞好,责任首先在我。但是,你在矛盾冲突没有得到有效化解的情况下,擅自离开了现场,最终引发了**,作为一县之长,你是有责任的。”
说完,席菲菲改用平和的口气告诉高亮泉,执法大队和城管大队与经营户们发生了打斗,共有五位人员受了伤,其中一位女工商干部伤势不明,正在县医院住院治疗。
高亮泉自知理亏,自己擅离现场而且手机一直关机,这事席菲菲已经在县领导和相关部门干部会议上公开证实过了,真要闹到了市委市政府,至少可以追究一个失职的责任。
他只得口气软了下来,小声说:“菲菲同志,我当时性子急了点,没有意识到会产生如此严重的后果,走的时候也很匆忙,手机没电了,没来得及向你报告。这些都是我的错,有必要的话,我向市领导作深刻检查。”
既然高亮泉已经承认了错误,事情也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席菲菲当然没有必要穷追猛打。
于是,她和颜悦色地说:“老高,我们两个是望城县的主要领导,工作中有失误,要向市领导作检查也该我们两个一起去。刚才我的态度不好,都是出于工作,还请你理解啊。”
席菲菲的话滴水不漏,高亮泉心里窝火,却又无话可说,只得干笑着客气道:“菲菲同志,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这个人基层出身,工作方法简单急躁了些,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多多批评。”
席菲菲又露出了她常见的微笑:“老高,工作上谁都难免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们之间就不用过于客气了。”
高亮泉从席菲菲的办公室出来,回到县长办公室,泄气地扔下手里的电话,颓然倒在了椅子上。
他越想越憋气,越想越窝火,自从当上县长以来,还从来没有在哪位县委书记面前低三下四承认过错误。
更何况,席菲菲还是个女流之辈!
这他妈的也太丢人了。
高亮泉怒气难消,在办公室里坐立不安。
你席菲菲抓住个小辫子就可以借题发挥,老子主动上门赔不是你还不依不饶,非逼着老子承认错误才肯罢休,你他妈的不是折腾人吗?
唉,谁叫老子当不上县委书记呢?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想到这,高亮泉突然灵光一闪,我大小也是个县长啊,你席菲菲不是比我官大可以折腾我吗,老子折腾你的亲信温纯总是现成的吧。
哼,这叫一报还一报。
高亮泉一个电话打给温纯,很不耐烦地说:“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说完,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温纯接到电话,一听口气就明白了,高亮泉要冲自己发泄怨气了。
走在去县委大院的路上,温纯想起了网上流行的一条言论。
官场,就像一棵爬满猴子的大树,上面的看下面,全是笑脸,下面的看上面,全是屁股,左右再看看,全是耳目。
这话太精辟了!
官场的每个人都是树上的一只猴子。
爬得越高,看到的笑脸就越多,看到的屁股就越少,两边的耳目也相应减少。反之,则看到的屁股多,笑脸少,身边的耳目还众多。
所以,拼命往上爬,是官场树上每一只猴子的奋斗目标。
想到这,温纯苦笑着摇了摇头:今天又要看一看高亮泉的红屁股了。
快步走进县委大院,急急忙忙地上了二楼,刚走到县长办公室门口,万大强把他拦住了。
温纯有点好笑,心想:你这只老猴子的屁股我可是看够了,你又想干什么呢?
第165章 中了圈套
看样子,万大强是刚从厕所里出来,一边在身上擦手上的水,一边很客气地问:“温指挥,有事啊?”
温纯见万大强对自己挺客气,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自己是他领进机关大楼的,又是过去的老领导,虽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也没有太大的过节,万大强还是望城县里老资格的干部,即便是自己能当副县长,将来还是要一起共事的,不能太过分了。
于是,温纯也很客气地说:“万主任,是这样的,高县长找我有事,打电话让我过来的。”
万大强好心好意地提醒道:“哦,我也是随便问问。刚才我去上厕所的时候,看见监察部的吕部长进去了,可能正在给高县长汇报工作,你是不是稍等一会儿。”
领导正在和别人谈话,下级当然不能随便打扰。
温纯混了这么多年,这点规矩还是懂的。
万大强挤出一个笑容,又客气地说:“要不,温指挥先上我那坐会儿。”
“不了,我就在这等等吧。”温纯的意思是,只要吕伟钢一出来,自己马上就进去,也好让高亮泉知道自己一直在门口等着,高亮泉本来就不高兴,尽量别再让他找到别的借口来发火,屁股已经够难看的了,别搞得脸上更难看。
万大强也没有再勉强,打个招呼回了他自己办公室。
温纯站在门口等了快十来分钟,还没见吕伟钢出来,心里便有点着急上火了,抄着手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和来来往往的机关人员一个有一个地尴尬打招呼。
组织部副部长顾新明的老婆李桂华,偷偷摸摸去望城商场抢购了几卷促销的卫生纸回来,见温纯还在县长办公室门口晃荡,怕被他看出来上班时间私自外出,影响不好,忙先开口问:“温指挥,还等着呢?”
温纯已经够难堪的了,哪里还有心思管李桂华是怎么回事呢,听李桂华问起,只得强作笑脸,答应了一声,说:“高县长还在和监察部的吕部长谈话呢。”
“不会吧?”李桂华吃惊地盯着温纯,然后凑到他身边,低声说:“温指挥,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还在信访办门口看见吕伟钢了呢。”
“真的?”
“怎么,大姐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瞎话啊,真是的。”
我靠,老子上了万大强这只老猴子的当了。
温纯顾不得李桂华还在那不高兴,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敲响了县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吧。”高亮泉的声音大得惊人,连李桂华都吓到了,她赶紧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温纯推门进去,刚开口喊了一声:“高县长……”
高亮泉打断了他的话头,劈头盖脸就问:“我说温指挥,你看看什么时间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指挥长?”
“高县长,我……”温纯这回真的是有口难辩了。
“别找什么理由了。”高亮泉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你说说,我给你打电话是什么时间?你自己说说看,从指挥部到县委大院开车要得了多长时间?你以为就你工作忙,我这个县长就闲得蛋疼?”
温纯知道解释不清了,便不再说话,低着头任由高亮泉发泄。
高亮泉横竖都不满意,他指着温纯厉声说:“怎么了?你觉得委屈你了,不服气啊。不要以为你做出了点成绩,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就批评不得了。告诉你,我高亮泉最见不得骄傲自满的人。”
温纯还是不做声。
高亮泉走到温纯身边,继续质问道:“你身为常务副指挥长,码头被阻工了,小商品市场经营户聚众闹事了,影视基地破坏环境被举报了,出了这么多的大乱子,你居然就不给我这个汇报,你好大的魄力啊。”
温纯一直等着高亮泉发泄完了,才低声说:“高县长,是我错了,都怪我汇报的不及时。我现在就给你详细汇报。”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理论上来说,温纯这个常务副指挥长应该经常向高亮泉这个指挥长汇报工作,但是,昨天从下午开始,高亮泉的电话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想汇报也汇报不了。
而且在平常,温纯多次提出要给高亮泉汇报工作,都被他以没时间为理由推脱了。
下级找上级汇报工作,有时候领导看重的并不是你汇报的内容,而是汇报这个形式。
这代表了一个态度,表示对领导尊重和服从。
官场上,如果不能让领导认同你的态度,就算你把工作干得再好,领导要批评你,照样有一万条的理由。
况且,现在高亮泉并不是仅仅针对工作,而是要发泄他心头的怒火。
高亮泉见温纯承认了错误,心里稍稍舒坦了一些,他坐回了椅子上,却没有让温纯坐下,只懒懒地说:“那你说吧。”
温纯站在那里,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跟高亮泉做了详细汇报。
高亮泉不悦地说:“温指挥,这么多的事,你居然就能装得了糊涂啊!我要不找你,你就能这么一直装下去。”
得,高亮泉把席菲菲批评他的话,一下子就安到了温纯的头上。
温纯也有点不高兴,如果不是你电话关机,能拖到现在?明明是汇报不了,高亮泉还倒打一耙,就是让温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温纯回答说:“高县长,我哪里敢装糊涂啊,昨天下午,我就在会上向各位领导汇报过了。”
这么一说,还真把高亮泉的嘴堵住了。谁让你昨天下午找不到人呢?
“温纯,你要清楚,我是指挥长,你作为副指挥长,应该第一时间将情况向我讲明,现在倒好,弄得我非常被动!”高亮泉继续发脾气。
“被动什么,怎么被动了?”
“工作有失误,我要向菲菲同志承认错误啊。”高亮泉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承认错误?”温纯怔在了那。
温纯反应过来之后,心里这个乐啊:哈哈,高亮泉居然向席菲菲承认错误了,可见昨天下午席书记的火没有白发。
第166章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温纯心想,你高亮泉挨了席菲菲的批评,就拿我来出气,哼哼,我就硬撑着,不给你台阶,你又能怎么着呢?
温纯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高县长,这事责任主要在我,我诚心实意地向你检讨。以后有事,我一定先向你请示汇报。”
听温纯承认了错误,高亮泉心里舒坦多了。他示意温纯可以走了,但温纯没动,而是弓着身子低声问道:“高县长,你看,这几件事该怎么处理,请作指示。”
被温纯这么一问,高亮泉也无话可说了,他懒洋洋地挥挥手,说:“这个嘛,你先回去拿个意见吧,我们班子成员再集体商量。”
温纯心里一阵冷笑:本来就是你参与制造出来的,你能作个屁的指示。
从高亮泉办公室里退了出来,被气昏了头的温纯第一个想法就是去找万大强算账。走到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过来,不能太冲动了,挨了领导批评,马上就去找他的下属茬子,这和高亮泉的做法又有什么两样。
以此类推,万大强是不是又要去找于飞的茬儿呢?
找茬儿不行,调戏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想到这,温纯还是推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万大强见是温纯,脸上闪过一丝恐慌,他连忙站了起来,堆着笑问道:“温指挥,谈完了,还好吧?”
“好个屁啊。”温纯骂了一句粗口。“进去晚了,被高县长好一通批啊,说我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万主任,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冤枉,冤枉,你应该跟县长说,你在外面等了很久嘛。”
“我说了,”温纯显得更加的痛苦。“可高县长说,鬼才相信呢,你到了不进来,站在外面等个什么?”
万大强笑得很不自然了:“嘿嘿,你没说怕打扰县长和吕部长谈话嘛。”
温纯唉声叹气地说:“我也说了,可高县长更生气了,警告我,来迟了就是来迟了,不要瞎扯理由。万主任啊,你可是我的老领导,这回我可真是冤死了。”
“那,温指挥,我去厕所的时候,千真万确看见吕部长进了县长办公室啊。唉,都怪我,可能在厕所里蹲的时间长了点,吕部长没说两句话就走了。”万大强早把理由想好了,顺嘴就说了出来。
“是啊,万主任,我说我没有瞎扯,是万主任亲眼看见的。你猜高县长又怎么说?” 温纯这时候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是痛苦万分了。
看着温纯的无比痛苦状,万大强心里忍不住偷着乐:还能说什么,肯定被骂的狗血淋头了。心里这么想的,嘴里还得装出一副同情来,说:“温指挥,县长不会还批评你了吧?”
“那倒没有。”温纯换了一副嬉皮笑脸的面孔,变化之快令万大强都感到惊奇,只听温纯慢吞吞地说:“高县长说啊,我看万大强是老眼昏花了,该给于飞腾位置了。”说完,扔下张口结舌的万大强,扬长而去。
从县委大院里出来,温纯心里的气早消了。他才不会上高亮泉的当呢,千头万绪的工作还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和精力去生这些闷气啊。
温纯开着车,先去了福庆街。
小商品市场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经营,不过比起平日里的热闹来,还是稍显冷清了点。
不少的经营户认识温纯,见他从店铺门口路过,都热情地打着招呼。不过,令温纯奇怪的是,以前他来福庆街,很多的经营户还会扯着他问长问短,打听小商品市场搬迁的优惠政策,今天除了礼节性地点头微笑之外,没有一个人出来搭话。
快走到王宝良的店铺的时候,温纯很随意地扫了几眼,却发现有个尖嘴猴腮的家伙闪身进了崔元堂的店子。
王宝良正在店子里,远远看见了温纯的身影,连忙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愧疚,把温纯拉进了店子之后,也不说话,忙着端水泡茶,待茶泡好后,双手端到温纯的面前,低着头说:“温指挥,对不住了,福庆街给政府添麻烦了。”
温纯忙把茶杯接过来,却没有喝,而是搁在了侧面的茶几上,扶着王宝良的胳膊,说:“哪里,哪里,宝哥,昨天的事跟你没有关系嘛。”
王宝良摇头叹气:“唉,我一天不在就发生了这种事,真是没脸再见温指挥和席书记了。”
温纯扶着王宝良坐下,又给他斟了一杯茶,说:“宝哥,你昨天上哪去了?”
“不怕你笑话,原先的一个狱友嫁女儿,我去讨了一杯喜酒喝。可能是喝急了点,胃不太舒服,就去医院检查了一下。等我晚上回来,才知道发生了这些个事。唉,这个崔元堂和马秀娥,真是不给我长脸啊。”
温纯安慰道:“宝哥,他们两个是有点不太像话,不过,我和席书记都认为,执法人员的工作方法也有些粗暴,对他们的负责人也提出了严肃的批评。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嘛。”
听温纯说得公正实在,王宝良的脸上也是和缓了许多。
实际上,王宝良昨晚上回来之后,听了经营户们的诉说,除了教训了一顿崔元堂和马秀娥之外,对执法人员的做法也是颇有微词。因此,他也没想要采取主动,而是静观其变,先看看政府的态度再作打算。
一大早上,温纯就找上门来了,脸色也不太好看,王宝良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所以,王宝良先放低姿态,试探一下温纯的态度。现在看来,政府方面并没有把责任简单地往经营户头上推,而是就事论事,正确分析双方的过错。
看王宝良没多说什么,温纯关切地说:“宝哥,你以后喝酒不能再过量了,最好能不喝就不喝。听圆通大师说,胃这个东西,一旦有毛病了就难得恢复了。”
听了温纯的话,王宝良也是一脸愧色:“嗯,这个我也知道,只是到了酒桌上,我就抹不开面子。以后,少赶这些热闹就是了。”
温纯也只是笑笑,他知道王宝良的脾气,别听这会儿说得好好的,可只要有朋友来邀,还是会慨然赴约的。
这正应了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第167章 歹毒的手段
两人又扯了一些闲话。
温纯问:“宝哥,你去临江喝喜酒,崔元堂应该知道吧。”
王宝良喝了口茶,用手背抹了一把嘴巴,说:“呵呵,我去哪里,都会跟他交代几句。”
“哦,”温纯没有多说,往门外看了看。
福庆街上的人流稍稍多了一些,但温纯总觉得有些面孔不像是生意人,不由得警觉起来,他想了想,才说:“宝哥,最近有点冷清了。”
王宝良也顺着温纯的目光往外看了看,感慨地说:“是啊,现在是生意的淡季,不过,福庆街一天不如一天,这倒也是事实。”
“宝哥,你没觉得陌生的面孔多了些。”温纯最终还是忍不住。
“是吗?”王宝良抬起身子,探出头去看了看,不以为意地笑了:“有几个新客户来看看货,很正常的嘛。有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做小生意要像你们坐机关,每天总是那几张脸,福庆街的兄弟们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温纯不敢把话说得太明,怕伤了王宝良的面子,便说:“宝哥,福庆街上的事情麻烦你多照应着点,多帮政府把道理和政策和大家说说透,树挪死,人挪活啊。”
王宝良开怀大笑,说:“温指挥,你放心,只要有我王宝良在,福庆街乱不了,小商品市场翻不了天。哈哈。”
说这话的时候,王宝良一副大哥的派头,信心十足。
王宝良盲目的自信让温纯越发的担心。
温纯通过一系列事件之间的联系,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场危机正在袭来,但王宝良只看得到一个福庆街,他坚守在这里几十年,习惯性地认为,他王宝良就是福庆街,福庆街就是他王宝良。
温纯起身告辞,执意不让王宝良送出来,临别之前,还是一语双关地叮嘱了一句:“宝哥,你多保重啊!”说完,大步流星走到了福庆街的另一头巷口。
赵子铭的早点摊还没有收摊,炉子上的锅里还不断往外在冒着热气。
不过,由于上班上学的高峰时间过了,早点摊上只有一个老太太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啃着一根油条。
赵子铭见温纯过来,热情地招呼道:“纯哥,来一碗。”嘴里说着,手里已经打好了一碗桂花米酒汤圆,又用毛巾抹了一下小板凳,让温纯坐下。
温纯也没客气,接过来呼啦啦喝了起来。
赵子铭凑过来,低声问:“纯哥,昨天下午的动静不小啊。”
“是啊,”温纯警惕地四下看看,才说:“子铭兄,你也看出来了。”
“我昨天下午没在,可一大早却觉得气氛不对头哇。”
温纯问:“何以见得呢?”
赵子铭有点急了:“你没发现,福庆街上多了不少鬼头鬼脑的人。”
毕竟是混过大世面的,赵子铭在敏感性上比一直窝在福庆街的王宝良强了不少。
“我也有这个感觉,只是,宝哥觉得很正常呢。”
“他呀,有点麻木了。这也不奇怪,贼眉鼠眼的小偷儿躲不过他的眼睛,但道上混的小喽啰他未必看得出来。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尖嘴猴腮的家伙,最近总往崔元堂的店里跑,以前我也没见过这副嘴脸,但总觉得熟悉得很呢。”
温纯点点头,说:“子铭兄,你也知道,昨天码头那边也有事了,这凑到一起了,我才觉着有些蹊跷。福庆街这边,你帮我盯着点,不过有一条,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搅合进来。”
“好嘞。”赵子铭大声说着,接过了温纯手里的碗。“走好啊,您呢。”
出了福庆街,温纯回到了指挥部的办公室,他翻了一下备忘录,发现这两天锦绣地产该把项目启动资金打过来了,他掏出电话刚要拨号,手机却叫唤了起来。
一看,温纯乐了,正是徐玉儿打来的。
锦绣地产集团的账户突然被临江市荷花区工商局冻结了。
这个帐号是锦绣地产从事经营活动的主要帐号。
温纯震惊了。
账户早不冻结,晚不冻结,偏偏在王静受伤住院的第二天冻结了,荷花区工商局头头的政治敏感性真强啊。
巨额资金被冻结,不仅支付不了商贸旅游城项目的启动资金,也意味着锦绣地产的主要经营活动几乎陷入瘫痪。
这对目前正陷入资金紧张困境的锦绣地产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温纯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感觉浑身被浸泡在刺骨的冰窟里一般,但瞬间又仿佛被熊熊烈火吞噬、肆虐。
如此看来,自己和席菲菲都低估了杜青云,只意识到了他会借王静被打的事做点小文章,没想到他居然使出了这种釜底抽薪围魏救赵又阴又毒的恶招。
这个阴招不完全是冲着锦绣地产来的,更多的应该是冲着商贸旅游城项目来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应对吧。
温纯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的双眼露出了果断的眸光。
“徐总,你别急,这事和我们合作的项目有关,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徐玉儿本来只是告诉温纯不能及时支付资金,并没有想到要向他求助,听温纯这么说,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遇到危难毫不退缩。
“谢谢你,纯哥。”
自从徐玉儿与李逸飞走到一起之后,也跟着小六一样喊温纯一声“纯哥”。
不过,徐玉儿以前喊的时候玩笑的成分居多,今天这一声“纯哥”,却是发自内心,出自肺腑。
“徐总,客气了。”温纯也听得出徐玉儿话音中的激动。“你可以派你的人去区工商局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要冻结锦绣地产的账户,我这边也请县工商局的人去打听一下。如果有必要,稍晚一点我过来。”
“我已经派法律顾问和办公室的人去了?”徐玉儿回答。
温纯提醒道:“另外,你和六哥联系一下,请他也有所准备。徐总,这一次的事情我感觉非同一般,要做最坏的思想准备了。”
“好,我明白了,我马上和六哥联系。你来之前,告诉我一声。”
徐玉儿久经商海,早已做好了应急准备。
第168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得知账户被封之后,徐玉儿立即通知各项目楼盘,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暂时不要再把资金打入被冻结的帐号,以免再出意外。同时,又联络了一些关系密切的合作伙伴和金融机构,准备筹措资金,维持公司正常运转。
处事不惊,慌而不乱。
这一点,连温纯也要暗暗佩服。
挂了电话,温纯并没有急于向席菲菲汇报,他需要理清思路,以便采取相应的对策。
温纯点了颗烟,在屋子里踱着步。他紧锁着眉,费劲地思索,长长的烟灰落到了地上,他竟没有发觉。
他在想:这只歹毒的黑手!一把抓住了心脏。这是要致项目于死地啊!
毫无疑问,此事是杜青云一手操控的。
但是,温纯很不理解,仅仅为了一个女人,需要动用如此恶毒的手段吗?
昨天,温纯从席菲菲那里得知,杜青云要对望城县开展工商执法专线检查,这是可以想见的惯用手法,对此已经布置鞠永刚做好了迎接检查的准备。
一个普通的专项检查,杜青云不可能亲自出面,要把望城县工商环境说得一无是处,总要拿出些数据和依据来。
对此,席菲菲和温纯都觉得并不特别可怕。
现在看来,我们轻敌了。
既然采取了冻结账户的强硬手段,杜青云就不是简单地要施加压力,而是要彻底破坏商贸旅游城的建设,甚至不惜把临江市较为著名的房地产企业锦绣地产整死。
官场中人,在他所经营的范围内呼风唤雨,煽风点火,小阴小谋顺手拈来,甚至为了一个女人可以向下属单位施加压力,但他还不至于要采取冻结一家公司账户的卑劣手段,而且这家企业仅仅只是和望城县有着合作关系而已。
帐号如同蛇的七寸,捏住了,企业就死了。
还有比这对企业杀伤力更大的毒招吗?
没有深仇大恨怎么可能对一个企业下这样的毒手。
但是,杜青云对锦绣地产的仇恨从何而来?对望城县的仇恨又从何而来?
仅仅为了一个女人的升迁吗?不!这绝不可能!
温纯来回在屋子踱着步,踱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烟蒂烧着了手指才一下子惊醒过来。
这里面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名城置业也逃不脱干系。
这半年多来,钱霖达就像一个幽灵一般,游荡在望城县的周围。
他应该是背后那只黑手。
可杜青云为什么要为虎作伥呢?
单单用一个“钱”字来解释太勉强了。
杜青云当前最大的**不是钱,也不是女人,他梦寐以求的是尽快把职务上的那个副字去掉,名正言顺地主持市工商局的工作。
他要当市工商局的局长。
这么说来,在钱霖达这只黑手之外,还应该有一只官场上的手,这只手可以决定得了一个市局局长的命运。
想到这,温纯心里也如同手指头一样被烟头烫了一下,剧痛了起来。
事关重大,事不宜迟。
温纯立即赶到机关大楼向席菲菲汇报。
席菲菲听了,也是眉头紧锁。
沉默了一会儿,席菲菲给鞠永刚打了个电话,让他私下里找荷花区工商局的人了解一下,借口很充分,锦绣地产的账户被冻结,资金拨付不了,影响望城县商贸旅游城项目的启动,有了结果立即过来报告。
稍稍坐了一会儿,甘欣就领着气喘吁吁的鞠永刚进来了,他一脸的轻松,还没等坐下,就兴奋地说:“席书记,温指挥,我问过了,荷花区工商局的人说,锦绣地产一向合法经营,帐目清清白白,也从不偷税漏税,可能是误会了。”
温纯给鞠永刚递过来一杯水,说:“鞠局长,你应该知道一个公司的账户被冻结了的后果,要说是误会,这个误会也太大了吧。”
鞠永刚双手接过水杯,尴尬地笑笑,说:“嘿嘿,他们说,锦绣地产派人去市局解释解释应该就会解冻的。”
“区里冻结的,怎么要去市局解释呢?”温纯坐在沙发上没动,眼睛盯着鞠永刚,问道。
“他们说,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发生过的。”鞠永刚开始闪烁其词。
一直没说话的席菲菲突然严厉地说:“老鞠,你不要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直截了当说出来。”
鞠永刚看看席菲菲,又看看温纯,小声地说:“可能是锦绣地产一直没去市局走动了,某些领导对他们有看法,或者是不是想要让他们放点血。这个,他们没有明说,是我自己胡乱猜测的。”
政府权力机关的人员,利用手中的职权勒索企业钱财的事情时有发生,但犯不着用冻结账户这种极端的手段。
席菲菲和温纯几乎同时在想,这种可能性有,但不大。
这只是鞠永刚的惯性思维。
温纯不好说破,便问:“鞠局长,你在工商系统有些年头了,市局、区局应该有些关系吧。”
“有,有,人还是认识几个。”鞠永刚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又赶紧补充说:“就是和市局的领导也是熟悉的,只是现在王静还躺在医院里,有些话恐怕不好开口。”
说完这话,鞠永刚有点局促不安了,他在担心,席书记会不会以为我这是在替王静要官呢?
好在温纯和席菲菲都没有纠缠这个细节。
杜青云从中作梗的迹象已经非常明显,鞠永刚所谓的解释解释肯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席菲菲走到了窗前,眼望着窗外缓缓地说:“温指挥,这事关系到商贸旅游城项目的开工建设,非同小可,我看还是你和鞠局长辛苦一趟,到市里去协助疏通一下,必要的时候,该让步的可以做些适当的让步。”
这就叫大局意识。
鞠永刚退出了,他先回去准备一下,拜访市局方面的领导,不带点礼物也要带点现金,这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温纯有些担忧地说:“席书记,我担心后面还有会更大的动作。”
席菲菲淡然一笑:“没事,你先去,这边有事,我让甘欣和于飞先抵挡一下。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