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天子震怒
五月初的金陵,已经是莺.飞.草.长,天空湛蓝的如同一块碧玉,最优秀的纺织能手都自叹不如。
位于金陵中轴线的皇城,已经是绿叶满枝,一眼望过去,让人心情十分舒畅。大唐的主宰,第二代天子李璟正在院子里走动,这几****的心情非常不好。
先是福州传来消息,白暇浦一战,冯延鲁的本意是要引吴越军上岸,然后将吴越军全歼,但却低估了吴越军的作战能力,不得不弃阵而逃,裨将孟坚战死,余者尽皆崩溃。吴越军趁势与李仁达合兵一处,士气大振,出兵夹击城南的冯延鲁军队,冯延鲁力不能支,逃亡而去。王崇文、魏岑等见势不利,也先后焚营而遁。这一战的结局,基本上就定了。
余安率军乘胜追击,杀得大唐士兵血流成河,南唐兵战死有两万人之多,被缴获的军资器械更是不可胜数。福州一战,最后以失败而告终。李璟不由握紧了拳头,这是他第一次出兵,想要彻底灭掉闽国,但最终,福州这个桃子被吴越人摘了。吴越人就像一只讨厌的虫子,总是给自己一些麻烦,令李璟愤怒。
可是吴越国在南方各国中,实力不菲,大唐要想灭掉吴越国,只有倾尽国立才有可能。但李璟又不可能倾尽全力去打这一仗。福州的战事让李璟觉得李征古的出征已经没有了意义,所以他派出了使者,让李征古撤兵,可是不好的消息接连传来,李征古在撤退的当夜遇伏,损失不小。从常州刺史眭匡符的折子来看,李征古、高审思以及朱匡业等人下落不明,不然就不会任由败兵围城。
常州是大唐与吴越国交界的重镇,城池高大,也有一定的防守兵力,这些败兵是拿不下常州的,但让李璟郁闷的是,这些败兵居然敢攻打常州!这是他不能忍的。这些败兵居然背叛了大唐,背叛了朕,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李璟决定等常州事件平息之后,杀鸡儆猴,将这些士兵满门抄斩,但目前,他需要解决掉常州被围的事情。
李璟已经决定派兵出征,但还没有想好人选,大唐名将死的死,亡的亡,让他一时之间,选不到更好的人。
院子里的李璟已经没有了欣赏景致的心情,脑海不停地转动着,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查文徽快步走了过来。前几年查文徽率兵攻打闽地,擒获王延政,立功不小。李璟多有赏赐。此时查文徽仍是枢密使副使,掌管大唐军机。
“臣查文徽见过陛下。”查文徽过来,施了一礼。
李璟回头,见是查文徽,心中一沉,料想不是福州的坏消息,便是常州那边又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只得郁郁的摆摆手,道:“查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查文徽一愣,见陛下不开心,显然是受了福州、常州战局不利的影响,当即禀告,道:“陛下,这一次的消息是个好消息。”
“哦?好消息?”李璟总算有了一点精神。
查文徽笑道:“常州刺史眭匡符派人送来急报,常州之围已经解了,根据描述,是吴越人在煽风点火,败兵又都惶恐不安,于是都失去了理智,围攻常州。”
“哼!”李璟心中微微有了一丝喜气,但依旧不悦,败兵惶恐不安,就可以围攻常州吗?若是那日心情不好,是不是也要围攻金陵,围攻皇城?
查文徽说完,不多话了,递上常州刺史眭匡符的折子。李璟接过,翻开仔细看着。眭匡符不仅写的一手好字,文章也是写的极好。常州发生的事情,在他口中,变得波澜起伏。
败军如同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地袭来,想要夺取常州,常州军民无不是惶恐不安,更有数人提议,放弃常州。在这个最为黑暗的时候,一个英雄出现了,他单枪匹马,擒获了贼首,并将贼首的阴谋揭破,成功化解了一场危机。随后,以高超的手段,安抚了败兵,将他们安置在常州城外十里的地方。
在折子的后面,眭匡符话锋一转,却是在告罪。因为他擅自动用了常州的储备军粮,请陛下降罪。
李璟能从众位皇子中脱颖而出,又不是笨蛋,岂能不知动用常州储备军粮是那人与败兵商议的结果?
“这个眭匡符,倒是对那人有爱护之意。”李璟说着,看向下一页,顿时就愣了。
那个英雄的名字居然叫做杨琏!这个名字,还有很多年没有听过了,前朝旧太子的名字,在本朝是一个禁忌,尽管杨吴朝廷已经消失了数年,族人也被关押在海陵。李璟知道,那些被关押在海陵的杨氏族人,由于与外界不能接触,因此开始**,民间也一度有同情杨氏、反对朝廷的声音,但李璟作为一个帝王,根本不可能因为民间的反对声音就有所改变。
杨行密虽然对先帝有大恩,但那些都是往事,李璟才不在乎。
杨琏的名字在李璟的心中荡起了一番涟漪,勾起了他心中的往事。他的妹妹,皇室的长公主,后来因为杨琏的死,坐化而亡,如今葬在了樱洲,与杨琏的坟墓隔着一条人工挖掘的河流。生,他们曾经同床,死,他们不能同穴,或许,这是人世间最大的折磨吧。
曾经的文学青年,如今的文学大叔李璟心中感慨了一番之后,与大多数的人同样认为,前朝旧太子已经死了,而且被葬在樱洲,这也就意味着,折子上出现的这个人,并不是前朝旧太子。
李璟心思活络,更是想的很透彻,如果这个人真的是前朝旧太子,那么他只需要煽动败兵,夺取常州,然后献给吴越人,就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又怎会单枪匹马,解除这场危机?
常州之乱已经解了,让李璟有些郁郁的心情得到了一丝安慰,既然福州的战事已经落定,苏州战事又不可能再起,李璟想了想,道:“传朕的旨意,即日起,神武军、天雄军会师金陵。”就算要算账,也不是此时。
查文徽点点头,道:“遵命。”
李璟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查爱卿,朕记得前几年,就是你抓了王延政?”
“正是微臣。”查文徽说道。
“福州一败,宵小得志,朕的心中着实不安。查爱卿,你用过兵,对福州有什么看法?”李璟问道。
查文徽想了想,道:“福州之败,看似是冯延鲁政策错误所致,但实际上是对局势判断不准,诸将争功,这才导致半年未攻克福州。”其实查文徽觉得,便是陛下令多人统兵,有多个主事人,诸将争功,因此才有此败,只是这话不能说。
查文徽说的隐秘,李璟不通军事,只听出一句诸将争功,并没有多想。沉吟片刻,道:“查爱卿,福州之败,朕绝不能忍。若朕以你为建州留守,统领建州兵马,你将如何做?”
查文徽想来对此事已经有过了解,道:“李仁达引吴越人进入福州,只是为了对抗大唐。若大唐兵马退却,吴越人又赖在福州不走,两者之间,必定心生龌蹉。微臣去了建州,必当整顿军备,静待福州有变,寻机会攻打。”
“好。”李璟见查文徽说的头头是道,不由赞美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爱卿整理一下,即日便是建州就任。”
虽然是离京,对于查文徽来说,却是升迁,当即拱拱手,道:“微臣领旨!”
查文徽告退之后,李璟又拿着眭匡符的折子,目光凝视在杨琏二字上,此人能进入神武军,必然有一番本事,也罢,这次立下大功,就召见一番。这个名字,终究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此时的常州,杨琏并不知道金陵发生了什么事情。在经历了最初的****之后,常州逐渐稳定了下来,败兵都得到了有效的安置,逐渐也有败兵回到常州。周弘祚也回来了,乱战中,他奔往了宣州方向,还斩杀了几名追击的士兵,不过与杨琏斩杀了指挥使以及都头的功劳,就差了许多。
杨琏甚至隐隐感觉到周弘祚对自己的敌意,但他不在意,一个周弘祚都对付不了,何谈复国大业?在常州等待了几日,败兵都回来的差不多了,点了人数,最后这一战损失的有两成半左右,也就是死伤了将近三千人。
考虑到是被突袭,这个损失还能接受,而且吴越人也损失了大约五百人,其中有一名顾姓的指挥使被斩,一名胡姓的小将被斩,都头也有两三人,这个功劳已经不小。
这时,陛下的圣旨也下来了,令各军点起人数,先回转金陵——至于这一次的败兵围城事件,圣旨里压根没有提,也没有人敢问,包括李征古。
杨琏倒是不在乎,收拾了行李,那几颗人头就地埋葬,反正军功已经报了,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三军在得到圣旨后,休息了一日,第二天,朝着金陵缓缓而行。
每个人的心情都有不同,原本抱着建功立业的心情来到苏常,但这次回去,很多人的命运都会发生改变,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乃至于杨琏,都会有不同的改变。或许这一次回去,,有的人就永远再也见不着了。
第六十二章 斗智斗勇
大军一路缓行,足足用了十日方才抵达金陵。离金陵还有十余里,便被告知在城外驻扎。不久,又有枢密使的官员赶来,令各军缴了军械,等到各军缴了军械,金陵城内,调出来其他禁军,安置在神武、天雄两军的侧翼。这其中的含义已经不用多说了。
光是凭这点,杨琏就看出天子是一个多疑的人,神武军、天雄军的亲人、家眷大多在金陵,其实无须如此紧张。天子如此,反而会让两军的士兵惶恐不安。
杨琏找到了李征古、高审思等人,说了心中的担忧。李征古觉得有些小题大做,高审思却认为杨琏做的不错。军心惶恐之下,难免会有人不满,如果说吴越人又来捣乱,那形势就危险了。当即找来了部下,让他们安抚士兵,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错。李征古见他同意杨琏所想,便让人封锁营门,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响午时分,一名太监来到军营,下达了陛下的旨意,召见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以及杨琏等四人。
陛下召见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三人是常理,毕竟三人或是领兵的主帅,或是统军这等高官,但杨琏不过一个将虞侯,能被陛下召见,看来是要得到奖赏。
不少人都眼红地看着杨琏,但杨琏却没有太在意,与李暻早晚都要见面,现在见面,比以后再见面要强。
众人上了马,在太监的带领下进入了金陵城,这让杨琏有些唏嘘,当初离京的时候何等盛况,可谓万人瞩目,如今回京,当真是凄凄切切,大多数的人都成了待罪之身,随时可能人头落地。
一行人穿过中轴线,沿着秦淮河缓缓而行,中途,杨琏看见自家的客栈与酒楼,更是觉得人生恍如梦境。
足足花了半个时辰,众人这才进入了皇城。皇城里,琼楼玉阁,装饰得非常华丽,处处鲜花开放,美不胜收。可以看出,李暻对皇城的经营很是用心。一个贪图享乐之人,怪不得大唐只是打了几仗,国力就不济,原来是浪费在这上面了。
皇城内还有宫城,这才是皇室的居住之所,包括皇后、嫔妃以及年幼的王子、公主等等,都在这里居住。
宫城内更为华丽,不少地方用红漆刷了,用来自巴蜀的锦缎铺就,若不是大唐富庶,根本无力支撑李暻如此挥霍。
杨琏、李征古等人进去之后,便在等待着皇帝陛下的召见。杨琏也不急,眼观鼻,鼻观心,悠闲得很。倒是李征古有些紧张,这一次战败,也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局?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李征古双腿都有些麻了,这才看见齐王李景遂从宫里走了出来,看见杨琏,李景遂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意离开了。
片刻之后,便有太监带李征古进去,杨琏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李征古出来,倒是刚才的那名太监,又带了高审思进去。
难道李征古被下了大牢?杨琏猜测。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那名太监依旧是带了朱匡业进去,还是没有看见李征古与高审思。
“搞什么名堂?”杨琏暗自想着。这一次等的时间只有半柱香,那名太监匆匆出来,引了杨琏进去。
“公公,李副使与高统军他们怎样了?”杨琏问道,左右看了一眼,四周无人,迅速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银子,不动声色地递给了太监。
太监咧嘴一笑,轻声道:“没事。”说着,便朝着大殿走去。
杨琏跟在身后,绕了好几圈,才进去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有些阴暗,朱红的漆已经变得暗红,杨琏不觉有些奇怪。太监微微一笑,带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走了二十多步,依旧十分阴暗,太监站定了,低声道:“陛下,杨琏来了。”
杨琏向前看去,只见前方约有三十多步的地方,有一个人影,显得有些飘忽。
杨琏也不理李暻究竟在弄什么玄虚,一抱拳,道:“微臣杨琏见过陛下。”
“杨琏,你可知罪?”里面那人说道。
“苏常战败,微臣未能提醒李副使,的确有罪。”杨琏淡淡的道。
“哼。”里面那人冷哼了一声,道:“朕说的,可不是这个。当年你侥幸逃走,本该离开大唐,偏偏你不怕死,还来大唐,莫非你是想要复国吗?”
“陛下这是何意?微臣来到金陵不到一年,在此之前从未到过,不知陛下指的是什么?”杨琏倒是很冷静。不过他想不到,在这里,居然有人这样对他,从这人的口气来看,不太像天子,可是他又是何人?
“哼,狡辩!”那人又是一声冷哼,声音有些尖锐,见杨琏不为所动,道:“来人呀,将杨琏抓起来,狠狠拷问一番,我倒是想知道,是他的嘴巴硬,还是朕的皮鞭硬!”
随着他的声音,几名甲士从暗处走了出来,他们全副武装,铠甲摩擦的声音让人心惊,刀锋在烛光的照耀下,闪动着嗜血的光芒。
一个小太监点亮了更多的蜡烛,屋子里越发的亮堂起来,杨琏终于看清了前方的那人,身着黄袍,头戴冲天冠,大约三十多岁的模样。
在杨琏打量着他的同时,那人也在打量着杨琏。看见杨琏的面容的时候,那人身子一震。杨琏说不上丑,但脸上的那道伤疤为他减分不少,看起来颇为吓人。
死死的盯住杨琏看了半响,那人终于开口了:“怎么,你还不承认你的身份?”
杨琏忽然笑了起来,一开始笑声很低,接着慢慢变高了起来,丝毫没有因为面前的这个人是大唐的天子而害怕。笑声越来越大,那几名甲士面面相窥,不知所措。
杨琏笑了半响,这才停止了大笑,认真地问道:“陛下真的认为微臣是前朝的旧太子吗?”
“难道不是吗?”那声音很是冷静。
“微臣的确是杨琏,祖籍关中长安。如果陛下真的认为微臣是前朝旧太子,那就认为是吧。陛下是大唐之主,而微臣不过是大唐的臣子,岂敢忤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在死之前,微臣有一句话想说,微臣与那前朝旧太子没有丝毫关系。”
杨琏说着,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自刎的模样。
那人看着杨琏半响,道:“你当真不怕死?”
“怕死,微臣当然怕死。更怕死得不值。微臣虽然死了,却为陛下担忧啊!”杨琏淡淡的道。
“为朕担忧?”那人奇怪地道。
“常州兵变,败兵差一点就攻打常州,若是如此,常州生灵涂炭不说,吴越国恐怕也会借着福州大捷,趁机攻打常州。那时候,大唐势必陷入战乱之中。微臣不才,侥幸解除了此祸,就算没有功劳,也不至于被降罪。微臣死不足惜,陛下若是杀了微臣,恐怕于陛下名声有损啊。那时候,群臣、百姓恐怕会说,陛下擅杀有功之臣,不是明君。”杨琏侃侃而谈,一副为天子考虑的模样。
那人沉吟,杨琏不过一介武夫,居然口舌伶俐,令他有些意外。
就在这间屋子的隔壁,烛光明亮,齐王李景遂站在一人身后,笑道:“皇兄,你看此人究竟是不是前朝旧太子?”
被唤作皇兄的正是大唐天子李暻,而在外面与杨琏问答的是他的弟弟李景达。虽然李暻觉得这个杨琏不可能是前朝旧太子,但还是进行了一番试探。
杨琏的话虽然有些不敬,但也不失为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由于齐王曾经告诉过他杨琏曾经救过怀柔郡主,而杨琏本身是个草莽,所以李暻也没有觉得特别过分。尤其杨琏主动请死,但又特别为他考虑,李暻觉得杨琏是个大有前途的青年。
见杨琏如此,李暻哈哈一笑,首先走了出去,齐王李景遂也随后走了出去。
“景达,此事到此为止。”李暻笑道。
李景达忙将身上的黄袍除下,冲天冠也摘下,朝着李暻施礼,道:“陛下,微臣得罪了。”
“你奉命行事,何罪之有?不必多礼。”李暻笑道,看着杨琏脸上的那道伤疤,打量着他,对杨琏又有一番新的评价。
这一次杨琏立下功劳,常州刺史眭匡符、枢密院副使李征古先后上书将此事禀告,李暻对杨琏有着很深的印象。
在福州、苏常战线都先后失败的情况下,斩杀了吴越国的一名指挥使、数名都头,甚至还从沙山将枢密院副使,两军的高级将领救了出来,已经是了不得的功劳了——要知道这人不过是一个将虞侯而已。
但这还不算完,谁又能想到,他单枪匹马,力擒吴越国的探子,解除了常州之围!
对于李暻来说,在几个战线都崩溃的时候,杨琏的功劳就像黑暗里的一根蜡烛,照亮了李暻一颗受伤的心。
此时,他又确认了杨琏不是前朝旧太子——不仅仅是杨琏的相貌、声音不同,他们的性格也截然不同!以前的前朝旧太子性格懦弱,文采风流,而这个人,顶多是一个机智的武夫罢了,应该没有几分文采。
李暻心中肯定之后,再无顾虑,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毕竟大唐名将逐渐老去,而今天下未定,群贼汹汹,李暻需要能打仗的军人为国效力。当下看着杨琏脸上的刀疤是越看越欢喜,这才是军人才有的气质,才像一个男人嘛!
“杨爱卿,适才是朕试你一试,莫要惊慌。朕已经知道你与那前朝旧太子毫无关系。”李暻笑道。
杨琏后退一步,吃惊地看着李暻、李景遂、李景达三人,结结巴巴地道:“陛、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 圣心难测
李璟微微一笑,不愿多解释。
李景遂呵呵一笑,道:“杨琏,你不必惊慌,本王在皇兄面前举荐你,毕竟你曾经救过怀柔郡主,可是你也知道,你的姓名过于敏感,因此陛下试你一试。”
杨琏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这一试,可是吓坏了微臣。”
李璟哈哈一笑,看了看杨琏,倒也还满意,道:“杨爱卿,你这一次立下奇功,朕一定会好好赏赐你。说,你要什么?”
“陛下,微臣只有一个请求。”杨琏施礼。
“但说无妨。”李璟点点头。
杨琏身着甲胄,深深施了一礼,道:“陛下,此次常州****,完全是吴越人暗中捣乱,微臣侥幸平乱,陛下洪福齐天,微臣不敢居功。但微臣请求陛下,饶恕神武军、天雄军的士兵,陛下仁慈,三军将士必定铭记于心,日后精忠报国,为大唐开疆拓土,也不失为美谈。”
李璟尚未说话,李景遂却笑道:“好,好,好一个开疆拓土。”
李景达呵呵一笑,道:“恭喜陛下。”
李璟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杨琏,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杨爱卿的这番话,朕记在心中了。既然杨爱卿为众人求情,这笔账,朕就暂且记下,允许他们戴罪立功。只是这样一样,未免对爱卿不公平。”
“朕赏罚分明,这一次既然你立下大功,朕就要有所赏赐。朕听说神武军损失不小,不少指挥使、都头战死,朕就令你为指挥使,日后若有功绩,再另行升迁。”李璟说道。
杨琏忙施礼,道:“微臣杨琏多谢陛下赏赐,必当竭尽全力,为国分忧。”
齐王李景遂呵呵一笑,摆摆手,道:“杨琏,你出征也有一些日子,不妨先回家看看吧。”
“微臣告退。”杨琏说着,后退着退出,门口早有一名小太监,领着杨琏走出宫城。
大殿内,李璟慢慢踱步,道:“此人果然不是前朝旧太子。”
李景遂笑道:“皇兄英明,此人若真是前朝旧太子,以他的个性,怎敢来到金陵?恐怕早就躲到深山老林里面去了。”
李景达也道:“陛下,那樱洲还有前朝旧太子的坟墓,他怎能从坟墓里爬出来?死人复活的事情,我可不信。”
李景遂微微皱眉,道:“四弟,不可胡说。”
“无妨。”李璟倒是显得十分大度,自家兄弟嘛,李璟还是十分放心的。
李景遂想了想,道:“皇兄,杨琏虽然不是前朝旧太子,但他的名字太过于敏感,若是在朝为官,难免引人非议,那些个谏官恐怕会不停弹劾。杨琏此人又个性刚强,不肯改名,实在是让人头疼。”
李璟笑道:“你倒是维护于他。”
“皇兄明鉴,他救过怀柔郡主,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这心里不安哪。”李景遂道。
李璟喜欢的便是他的这份仁慈之心,想了想,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亲自下一道圣旨,封他为神武军指挥使,为从五品,同时特赐银鱼袋,以示嘉奖。”
有了皇帝亲赐的银鱼袋,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身份已经被李璟知晓,除非有不长眼的人,根本不会来惹杨琏麻烦。想到此,李景遂拱拱手,道:“皇弟在这里替杨琏多谢皇兄。”
杨琏走出皇宫,回头凝视了一眼曾经居住过的皇城,脸色微微一变。虽说刚才他看起来十分冷静,实际上还是有些紧张的。李璟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他精通琴棋书画,是个文人,按道理这样的人性格应该比较温和。可是,他毕竟是个帝王,继位之后,一改李昪与四邻和平相处的政策,四处用兵,足见他是一个有大志,或者说好大喜功的人。刚才若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人头落地。
此时除了皇宫,顿时觉得背上全是汗水,刚才当真是无比惊险。
不过幸好,他有齐王李景遂帮忙,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相反,杨琏从区区的将虞侯升为指挥使,从此迈入了中高级军官的行列,还是值得庆幸的。依旧沿着秦淮河走路,杨琏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离家不远了。
抬起头,只见前方人声鼎沸,十几辆马车排成一排,几乎要将路给堵住了。杨琏快步走了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刚走过去,只见几名家丁模样的人,正抬着箱子,朝着客栈走去。
这一行人十分喧闹,街道上的四邻都看见了,不少人探出头看,奇怪地看着。杨琏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为首一人身材欣长,有些干瘦,面白却无须,到了门口,王虎迎了出来。
“我等奉陛下之命,特来宣旨,杨琏何在?”那人说道,声音尖锐,原来是名太监。由于杨琏是步行,这群人是骑马,而且早有准备,比杨琏来的稍微早了一些。
王虎一愣,自家老爷没有回来啊。但见这位公公是说奉陛下之命,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琏快步赶到,朝着太监施礼,道:“公公,我正是杨琏。”
“好。陛下的旨意,快接旨吧!”太监说道。
杨琏忙施了一礼接旨,太监微微一笑,朗声读了起来:“神武军杨琏,忠君爱国,临危不乱,于乱军之中,拨乱反正,于国于民,有莫大功绩。今特授予神武军指挥使一职,赏银鱼袋一个,金银绸缎若干。钦此。”
圣旨非常短,也没有特别的文采,想必是李璟觉得杨琏是个武夫,因此说的简单。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杨氏客栈的主人去了苏常一趟,回来之后便升官了。只是那银鱼袋是什么东西?有的人不知,知道的人不免在一旁解释。银鱼袋不是官,而是挂在官员腰间的物品。
从唐朝开始,一般而言,三品以上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南唐承袭大唐,制度也差不多。杨琏的指挥使一职是从五品的官职,勉强有资格获得银鱼袋。但天子赏赐银鱼袋,是一种荣耀,不是官阶到了就能获得赏赐的。
杨琏起身领旨,心中却微微心惊,刚在在宫城里,李璟对他是各种试探,若不是他沉着冷静死不认,恐怕已经被甲士分尸。刚给了自己一记闷棍,随后就派人来宣旨,弄得不少人都知道,这是在给自己蜜枣吃啊。果然是圣心难测,李璟虽然是一个文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太监令人放下礼物,带着人走了,杨琏眯起眼睛打量着他们离去。王虎反应过来,媚笑着走了过来,道:“恭喜老爷。”
杨琏被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忙道:“快去烧热水,老爷我好几日没有洗澡了。”
“是。”王虎匆匆而去。
礼物都被杨琏收了起来,小二黑、赵鹏忙的不可开交,四邻如闻到了血的蚂蝗,纷纷赶来,杨琏可是这条街出的第一个五品大官,怎能不巴结?杨琏想了想,让小二黑收下了礼物,又在酒楼宴请了各位。
直到月芽爬上树梢,杨琏才送走了众人,心想这比打仗还累。回到客栈后院,洗了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第二日起来,出了城门,去军营内点卯,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已经回到了军营,正在商量着什么,得知杨琏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昨日三人分别觐见天子,各自有不同的遭遇,想起来都特别让人唏嘘。
尤其是李征古,自动下跪认错,恳请陛下处罚,李璟毕竟宠信李征古,也知道他带兵能力不强,故作责骂一番之后,便让李征古先回营。高审思受了伤,还没有好,李璟让他好好养伤,别的倒没有提太多。至于朱匡业,依旧是天雄军的统军,不过俸禄被降了一般,算是责罚。
让三人疑惑的是天子对败兵的态度,昨日还说要严惩,所有参与造反之人一个不留,但今日一早,就派人送了信来,说造反之事,已经明了,是吴越人从中捣乱,天子仁慈,允许众人戴罪立功。
三人原本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等到问起杨琏,杨琏不动声色提起,三人这才明白,是杨琏的缘故。只是都不解,天子怎会答应杨琏的请求?
杨琏却十分明白,如果李璟早就想要坑杀这些士兵,早就动手了,甚至可以兵不血刃地杀死所有人。他只要以犒军为名,在食物里下毒,神武军、天雄军一个人都逃不掉。只是这样一来,一万人暴毙,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他,就算是皇帝,也得掂量掂量。
如今,他故意卖给杨琏一个人情,同样卖给了神武军、天雄军全体士兵一个人情,显示出他宽阔的胸怀,给世人一个大度的印象。杨琏也不懊恼,这对于他来说,是双赢的局面。
当日,神武军、天雄军的士兵接受安排,按照编制回营,由于神武军第一指挥的指挥使战死,杨琏便顶替了他的职位,陈铁被升为都头,依旧在杨琏部下,林仁肇被升为第二指挥的副指挥使,暂时代理第二指挥。至于第三指挥依旧是周弘祚,其他指挥同样不变。李平、姚凤等人也都升为都头。
杨琏升职,同为指挥使的几人都来相贺,杨琏忙完了事情,请几人在酒楼小聚,只有那周弘祚借口身体不适,没有赶来聚会。想必是见昔日的将虞侯迅速升职,居然与他平起平坐,心中不爽罢了。杨琏也不在意,与众人畅饮大醉方归。
第六十四章 山雨已来
天子虽然免了神武军、天雄军的罪过,但依旧有人不依不饶。
早在李征古即将返京之际,以韩熙载、徐铉为首的一党,便纷纷上书,说福州战败、苏常战败,主帅有着不小的责任,要陛下严惩。等到神武军、天雄军到了金陵,先是被勒命在城外驻扎,接着又被收缴了军械,无论是韩熙载还是徐铉,都认为神武军、天雄军要倒霉了。
可是随后的事情没有朝着预想的发展,李征古、高审思、朱匡业只是略受惩戒,在韩熙载、徐铉看来那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惩罚,而那个叫什么杨琏,与前朝旧太子一样名字的将虞侯,居然一连跳了几级,如今是从五品的指挥使,还被赏赐了银鱼袋!
这真是没法忍!韩熙载怎么也想不明白,难道说陛下糊涂了不成?可是陛下正是千秋鼎盛的时候,根本不可能糊涂。
那就是有小人作怪,蒙蔽圣听。身为臣子,韩熙载觉得有必要提醒陛下。于是半个时辰后,一份充满文采,忧国忧民的折子诞生了。韩熙载心急如焚,写好了折子又立刻吩咐下人备了马车,匆匆赶往皇城。
一路上,韩熙载在思考着如此说服陛下,马车轻快,沿着秦淮河一路小跑。突然,马车陡然停住,正在思考的韩熙载一个前冲,差一点摔倒在地。幸好马车里铺就了厚厚的蜀锦,才没有受伤。
韩熙载大怒,他揭开门帘,看着车辕上的马夫,正要破口大骂。忽然发现前方人头攒动,一群群人挤满了街道。
“直娘贼,这是怎么回事!”韩熙载摸着额头,忍不住破口大骂。他虽然学富五车,但毕竟出身贫寒,有的东西,改不了。
马夫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韩熙载,忙道:“老爷,前面不知怎地,突然有很多人。”
“先靠边。”韩熙载摆摆手,马夫赶着马车在路边停下。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衙役都去哪里了?”韩熙载吩咐。
马夫答应着,下了马车,混入人群里,混入人群中闲聊,不时问上几句。半响,匆匆回来,向韩熙载禀告。韩熙载一听,顿时喜上眉头,道:“快,去皇城。”
马夫忙不迭上了马车,奋力从人群里挤出一道缝闯了出去,引得众人一阵大骂。韩熙载逃也似的奔向了皇城,到了皇城,韩熙载换了一身绯红的官服。韩熙载此时不过是六品的太常博士,本是没有穿绯袍的资格,但他在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是东宫旧僚,太子继位之后对他很是恩宠,格外赏赐了穿戴绯袍的资格。
韩熙载得意了一番,忽然想到杨琏只是打了一仗,从一个小小的将虞侯变成指挥使,居然比他还有资格穿上绯袍,顿时有些不爽。心中腹诽了一番之后,韩熙载整理了一番,便去觐见天子。
李璟正在午睡,最近事情太多太烦,令他无法安眠,春暖花开,好不容易睡着,却被心腹太监叫醒了:“陛下,太常博士韩熙载求见。”
“这个时候,他有什么事?”李璟揉了揉眼睛,有些郁闷。当初他与韩熙载彻夜长谈,互为知己,登基之后,李璟告诉过身边的人,若是韩熙载来了,不得阻拦。这一次也不例外。
“陛下,太常博士说有折子要递给陛下。”太监笑着道,生恐李璟发怒。
李璟点点头,韩熙载既然有折子要递,那必然是大事。当即披上一件外衣,道:“你带他来御书房。”
片刻之后,韩熙载匆匆而来,见了李璟,忙施礼道:“臣韩熙载见过陛下。”
“叔言,不必多礼。”李璟说道,喊得是韩熙载的字。
韩熙载微微一笑,论关系他与陛下的自然是匪浅,弹劾一个新晋的指挥使,还不是手到擒来?更何况,他居然收买神武军的士兵,这个罪过,可就大了。
“陛下,这是臣的折子,还请陛下过目。”韩熙载说道。
“嗯,究竟是怎样的大事,要你亲自进宫,给朕递折子?”李璟好奇地接了过来。
韩熙载趁铁打热,道:“陛下,福州兵败、苏常兵败,使得吴越国非常嚣张。究其原因,是有小人欺瞒陛下。”
李璟放下了折子,内心有些不悦,但还是问道:“欺瞒朕?你是说何人?”
“陛下,臣在折子里写的很清楚,冯宰相、陈枢密使、宋司空等人结党营私,祸国殃民。那神武军的一个将虞侯,战败还得到升迁,居然位列从五品,实在是可恨。”韩熙载个性高傲,却藏不住话,对杨琏本来没有意见,但一想到他居然比自己的品阶还高,又是李征古一党,便觉得生气,忍不住说了出来。
李璟眉毛一挑,他不需要看这篇文章,就知道里面的内容了。按捺住性子,李璟道:“好吧,朕已经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韩熙载一愣,见李璟面有倦色,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陛下圣明,想必会给臣一个答案。”说着,退了下去。
李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瞌睡都没了,太常博士,主要是掌管五礼,韩熙载在这方面,做的不错。然而让李璟最满意的,是韩熙载专心做事,不参与党争,很多事情交到他的手里,都办的很漂亮。可是最近韩熙载的表现,却令李璟非常失望。
而且韩熙载刚才的话,前半截空口无凭,后半句则透露出浓浓的怨气。难道说,朕让他做太常博士,特赐绯袍,还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吗?打开折子,李璟匆匆看了一遍,心中更加不悦,顿时睡意全无,索性站起身来,翻阅折子。
案几上的折子很多,李璟随便抽了几份来看,有宋齐丘宋司空的,也有冯延巳冯宰相的,他们的折子都透露了一个意思,福州战败,是运气不佳,大唐国力鼎盛,自当开疆拓土,恢复大唐的天下。一次的失败算不了什么,当年大唐赫赫有名的唐太宗不也败过吗?
李璟微微皱眉,随后,他又翻阅了几份折子,徐铉、孙晟、常梦锡等人的上书,却都透露出一个意思,那就是要严惩战败的陈觉、冯延鲁等人。
“这朝廷,要乱了啊!”李璟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最烦的事情又要来了。
就在李璟说着这话的时候,杨琏同样也说着一样的话。
林仁肇、陈铁坐在杨琏对面,三人正在同饮。
“据齐王说,韩熙载、徐铉、孙晟等人已经上书弹劾陈觉、冯延鲁等人,齐王已经按照计划,将这些折子送到了天子的书房。”杨琏说道。
陈铁有些不解,道:“杨指挥,陈觉、冯延鲁虽然没有直接支持齐王,但他们都是宋齐丘的党羽,而齐王与宋齐丘交好,为何要将这些折子递给陛下?”
林仁肇笑道:“堵不如疏,陛下早晚会知道。更何况那韩熙载曾经是东宫的旧臣,深得陛下信任,若是不递这个折子,韩熙载也会想办法让陛下知道。”
“不错。”杨琏点点头,喝了一口酒,又道:“金陵暴风雨即将来袭,诸位不妨擦亮眼睛,看一看这一场龙争虎斗,谁会笑到最后。”
三人简单聊了聊,便各自散去,如杨琏所言,大唐朝廷很快就变了颜色。
福州战败的陈觉、冯延鲁、王崇文、魏岑等人先后被押送回京,李璟下令,将四人关押在天牢中,每日只给吃喝。陈觉、冯延鲁等人上书求见陛下,但李璟不为所动,压根不去见他们。
杨琏觉得,这个时候,韩熙载又要动手了。果不其然,韩熙载再度上书,要求严惩陈觉、冯延鲁等人。随着韩熙载的首先发难,与其交好的孙晟、常梦锡、徐铉等人也纷纷上书,一日之间,竟然有五十多份弹劾陈觉等人的折子,每个折子的内容都差不多,那就是要严惩陈觉、冯延鲁等败兵之将。
李璟看着堆积如山的折子,顿时觉得头都大了,与韩熙载等人不同,宋齐丘、冯延巳等人保持着沉默,仿佛此事与他们无关一样。不过,杨琏却有些担心,毕竟他献计给齐王,齐王只是利用他的身份,这才压制了宋齐丘、冯延巳等人的想法。但如果韩熙载、徐铉等人不依不饶,恐怕冯延巳会忍不住出手,毕竟冯延鲁是他亲弟,他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身亡。
围绕着福州战败、苏常战败两件事情,大唐朝廷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不仅朝廷百官在讨论着此事,百姓在市井中,也在谈论着。有人说,冯延巳、冯延鲁、陈觉等人互相勾结,如今福州战败,两万多士兵或死或被俘,令这些士兵的亲人十分伤心。冯延鲁、陈觉的罪一定要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也有人说,胜败乃兵家常事,谁能保证一辈子都打胜仗?再说了,打仗总是要死人的,若是怕死,还当什么兵?还不如回家种地去!
一时之间,金陵城中各种说法都有,杨琏的酒楼很好地起到了收集情报的作用,每日在酒楼里高谈阔论的书生更是不少,他们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副老子全天下最懂,就你不行的样子,令杨琏连连摇头。
并非杨琏瞧不起书生,而是这群书生不成。宋齐丘虽然专权,甚至结党营私,却极为有才,辅佐李昪夺取杨吴江山,他是首功,这样的书生,才有经天纬地之才。
朝廷的这场争辩足足持续了半个月,谁也没有成为赢家,至少天子尚未表态。可是这个时候,又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托福州之败,大唐溃兵进入泉、漳二州,烧杀抢劫,引起民愤,旧闽国将领留从效大怒,率兵赶走了大唐军队,成为了泉、漳二州的实际统治者。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将大唐朝廷震得久久回不过气来,想想大唐这几年用兵闽地,几乎是一无所获,还付出了数万士兵的阵亡、上百万石粮食的消耗,当真是得不偿失啊。
第六十五章 不退反进
“留从效赶走了大唐的士兵,已经占有了泉、漳二州?”神武军军营内,杨琏有些诧异。
高审思点点头,道:“这是最新的消息,按照老夫的推断,留从效只是想要占据泉、漳二州,应该没有逐鹿天下的想法。”
杨琏略作沉思,印象里,似乎没有留从效这个人,既然记不清,那就不理他。回头再想,高审思的猜测应该**不离十,果不其然,又等了两三日,就由消息传来,留从效上书大唐称臣。朝廷又为是否出兵泉、漳二州的事情争论不休。
最终李璟放弃了泉、漳二州,承认了留从效的实际地位,以留从效为泉州刺史,并将原泉州留后王继勋召往金陵,另委官职。朝廷被泉、漳二州的事情打乱了部署,韩熙载的计划也暂时落空,让他十分悔恨。
杨氏客栈里,杨琏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韩熙载暂时偃旗息鼓,对于齐王来说,是好事。前些日子韩党攻势太猛,一日之内,折子如雪花一般飞进皇城,当真是让杨琏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杨琏暗中面禀齐王数次,这个时候,决不能插手救援。有时候,放任才是最好的办法。
心情放松的齐王李景遂也来到杨氏客栈,两人一边喝茶,一边对弈。李景遂手中拿着一颗黑子,犹豫了很久,始终没有放下。与杨琏的对弈,似乎是输了。李景遂想了半响,叹息一声,弃子认输。
“想不到短短数月,你的棋艺大有长进。本王已经不是对手了。”李景遂叹息了一声。
“齐王承让。”杨琏笑道。从棋盘上捡回白子。
两人正在说话间,林仁肇匆匆而来,脸色有些惊慌,道:“齐王,杨指挥,刚刚得到消息,冯宰相上书为冯延鲁、陈觉等人求情。”
“什么时候的事?”杨琏一竖眉头,这个冯延巳,还是按捺不住。
齐王微微变了脸色,本来他是不相信杨琏之言的,但随着局势的发展,他发现杨琏对这一次的判断十分正确,因此选择了相信他。在冯延已上书之前,韩党虽然气势汹汹,弹劾陈觉、冯延鲁等人的折子雪花一般飞进去,但天子始终没有给出答案。实际上陈觉、冯延鲁等人虽然战败,但在李璟的心中,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冯延鲁的做法也有道理,之所以失败,是他有些大意,吴越军又太过于强悍所致。
之所以迟迟不作出处罚,是韩熙载、徐铉等人的上书太过于强势,令李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为众人洗脱罪名,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行。这些都是杨琏的猜测,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韩党越是嚣张,李璟越会维护陈觉、冯延鲁等人。
可是,冯延巳也许是迫于家族的压力,上书为众人求情,让本来有些平息的党争再度浮上了水面。果然,在冯延巳上书的当日下午,韩熙载、徐铉等人得到消息,迅速炮制了一封联名折子,要陛下严惩败兵之将。
杨琏任何的猜测都比不得李璟的现状来的真实。李璟非常愤怒,就算他是一个好脾气的帝王,也不代表他不会愤怒。其实一直以来,以宋齐丘为首的开国元老,在他身边聚集了那些人,李璟非常清楚。不过,宋齐丘毕竟是开国元老,在朝中有名望,有地位,大唐立国也不过十余年,根基还不算很稳,李璟又不是笨蛋,怎会去动开国元老。
可是,以韩熙载为首的韩党,是李璟做太子时的旧人,对宋齐丘等开国元老很是敌视。这两股新旧势力的搏斗,李璟有所耳闻,但他对韩熙载很有感情,因此想要和稀泥,谁也不动。
可正是李璟这种和稀泥的态度,纵容了两党的嚣张。
“是该时候治一治了,不然他们还以为,这大唐的天子,软弱可欺。”李璟心中想着。
“陛下,齐王求见。”心腹宦官说道。
“齐王?难道他也按捺不住,要来游说朕,替陈觉、冯延鲁求情?”李璟想着,心中微微不悦。齐王李景遂与谁走的比较近,他这个皇兄还是知道的。
“宣他进来。”李璟说着,活动了一下肩膀,他倒要看看,齐王胆子有多大。
“见过皇兄!”齐王李景遂进来,依旧是恭敬的施礼。
“呵呵。”李景遂心情不好,干笑了两声,摆摆手,道:“免礼。”
齐王李景遂直起身子,看见李璟脸色不悦,道:“皇兄面色不佳,是不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说着,叹息了一声,道:“臣弟无能,不能为国分忧,当真是无用。”
李璟抿抿嘴,喝了一口茶,这齐王还在卖关子。当即点点案几上的折子,道:“这近几日,弹劾陈觉、冯延鲁的折子朕根本看不过来。”说着,随手拿起一本,道:“你看看,这是御史中丞江文蔚的上书,你看看他在折子里说了什么?亲近小人,重用奸邪,长此以往,国将不国。那陈后主,便是朕的榜样!哼哼,朕一国之君,在他眼中,便是这等不堪?”
说着,狠狠将折子扔在了地上,余怒未消。
齐王李景遂弯腰捡起折子,略略一看,脸色也是变了。这江文蔚一向个性耿直,但这话说的也太过了。难道他不怕天子之怒?当即忙道:“皇兄,这江文蔚的话实在不像话,当罚之。”
“怎么罚?”李璟眯起了眼睛问道。
“江文蔚借忧国忧民,抨击皇兄,本该当斩,但为了宣示皇兄仁德,臣弟认为罚他一年俸禄便是了。”齐王李景遂说道。
李璟有些诧异地看了齐王一眼,道:“你当真如此认为?”
“皇兄,这几日弹劾陈觉、冯延鲁等人的折子当真是堆满了屋子,无论是韩熙载,还是江文蔚等人,在民间都有极大的名声,不管他们说得对不对,都不能动他们。相反,陈觉、冯延鲁等人战败是事实,这一点是绝无可辩,包括李征古、朱匡业、高审思等人也都兵败,令大唐受辱。臣弟以为,功必赏,过必罚。陈觉、冯延鲁等人必须要受到严惩。”李景遂说了一长串的话,令李璟感觉到奇怪。
“齐王,那将要如何惩罚?”李璟问道。
“当斩,以儆效尤!”李景遂说的很是肯定。
“斩?”李璟吃了一惊,在他心中,并没有如此想,所以李景遂的一个“斩”字,让他吃惊不少。
“斩!”李景遂重复。
“此事事关重大,朕还要想想。”李璟揉揉太阳穴。
李景遂眯起眼睛,心中也有些忐忑,杨琏提议让他觐见陛下,不退反进,反而比韩党还要严惩陈觉、冯延鲁等人,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朕困了,你先退下去吧。”李璟说道。
“遵命。”李景遂施了一礼,正要退下,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陛下,如今春暖花开,今年的春猎是否还举行?”
“春猎啊。”李璟想了想,最近烦心的事情太多,出去散散心也好,便道:“此事就交给你去处理。”
“是,皇兄!”李景遂退下,出了皇城,便直奔杨氏客栈。
杨琏正在院子里练习箭法,他臂力十足,本能拉开三石的硬弓,但射箭没有准头,用的还是两石弓箭。相比练武,练习弓箭最是不易,眼力劲,准头都要讲究。
齐王李景遂来的时候,杨琏正满头大汗,忙用帕子擦净了额头,去见齐王。
李景遂正在屋子里踱步,他有些不安,按照杨琏的计划行事,会不会弄巧成拙?觐见了陛下之后,他的一颗心越来越觉得不安。见了杨琏,又将心中的担心说了出来。
“齐王不必担心,陛下心中自有明镜。对陈觉、冯延鲁的弹劾越重,他就越会顾虑。”杨琏安慰。
李景遂点点头,道:“但愿如此。”
“齐王不该担心陛下会如何审判,而是要担心一件事,那就是宋司徒、冯宰相绝对不能再为陈、冯等人求情。”杨琏又叮嘱。
齐王李景遂想了想,道:“本王这就去宋司徒、冯宰相府上走一趟!”说着,匆匆告辞。马夫与侍卫护送着他,先是去宋齐丘的府上。
杨琏送走了齐王,嘴角却浮起了一丝冷冷的微笑,帝心难测,但也不是没有踪迹可寻,齐王李景遂反其道而行之,必然会有收获,只是,那宋司徒、冯宰相究竟会不会按照杨琏的计划行事,就不在杨琏的管控范围内了。
不过,即使宋司徒、冯宰相不听杨琏之言,对于杨琏来说,损失也不大。他只需要作出一种姿态,在适当的时候提醒齐王,这件事建议这样做,那件事建议那样做,这就足够了。
如果,宋司徒、冯宰相按照杨琏之言行事,杨琏也有足够的信心相信,天子必然不会杀掉陈觉、冯延鲁等人,处罚很有可能是贬到地方为官,最多是流放,可是大唐国土不大,即使是流放,也没有太过于偏僻的地方。只要熬过了这段时间,朝中有人运作,在适当的时候,他们还是能回来的。
主意是出了,杨琏已经做到了该做的,剩下的,就让齐王去处理,回到屋子,杨琏继续练习箭法。
第六十六章 党争
宋齐丘的府邸同样在秦淮河边上,不过位于皇城的西南角上,与国子监临近,文化氛围非常浓厚。齐王李景遂先是去宋齐丘的府上,不料宋齐丘不在府上,据门子说,是去栖霞寺烧香去了。
李景遂想了想,便去找冯延巳。
冯延巳的府邸与宋齐丘府邸不远,都在国子监附近,拐了两条街就到。听闻齐王来访,冯延巳忙出门相迎。其实在冯延巳得内心里,齐王李景遂并不是最好的储君人选,但李弘冀对他们这帮老臣非常敌视,而齐王个性温和,冯延巳、宋齐丘等人才会转而支持齐王李景遂。
将齐王迎进了屋里,吩咐下人上茶,两人便在屋子里闲聊。聊什么呢,最近最火热的是什么聊的便是什么。朝廷上的争斗虽然不见血却比打仗还要来的厉害,冯延巳在宦海混迹了大半辈子,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道?
等到齐王告诉他今日与陛下的对话,冯延巳愣住了。他怎么都不肯相信齐王会做出这等蠢事,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齐王李景遂向他解释:“宰相,这是杨琏的计划,而且从目前来看,是奏效了的。”
冯延巳叹息一声,齐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不好直接拒绝,只得道:“杨琏,可是哪位解了常州之围,得到陛下赏赐,与前朝旧太子同姓同名的杨琏?”
“正是。”齐王说道。
冯延巳叹息了一声,道:“齐王,此人的身份我略有耳闻,可是此人乃一介武夫,毫无政治斗争的经验,殿下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齐王李景遂笑道:“杨琏虽然年轻,但做事沉稳,似乎至今为止,一直没有犯过大错。”
“他以前没有犯错,不等于现在不犯错,以后不犯错。”冯延巳毫不客气反击,他有他的资本。
齐王李景遂微微一愣,道:“话虽然是如此,但本王也觉得,按杨琏的说法,应该胜算更大。”
冯延巳摇摇头,讥笑道:“齐王,说的不客气一点,此人侥幸解了常州之围,加上神武军不少都头、指挥使战死,他的得以填补空缺。可是他毕竟是年轻人,或许打仗擅长,这政治斗争就要差不少了。”
“如今陛下压住了韩熙载、徐铉等人的折子,不愿处罚陈觉、冯延鲁等人,足以证明陛下已经对韩熙载等人不满。”
“这个时候,我们是要坚定陛下的信念,而不能让韩熙载、徐铉、孙晟等人继续扰乱陛下的视听,若是等到陛下拿定了注意,那就晚了。”冯延巳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折子,道:“韩熙载搞了个联名上书,我也要弄个联名上书。看一看究竟谁的人更多,力量更大。”
齐王李景遂接过折子一看,上面有除了有冯延巳的名字,还有查文徽、高审思等人的名字,不过并没有宋齐丘的名字。
“这,似乎有些不妥吧?”齐王李景遂说道,心中充满了忧虑。
“能有什么不妥?韩党气焰嚣张,若是任凭下去,才叫真正的不妥。我要反击,让韩党知道,我虽然老了,也不会任由他们胡来,暗算国家栋梁。”冯延巳说道。说起来,他与韩熙载一样,都是天子还是太子时期的藩邸旧臣,但韩熙载个性高傲,与他并不对付,两人时常争吵,关系非常僵。尽管后来太子登基,对两人都委以重用,但两人关系始终没有改善。
齐王李景遂叹息了一声,对于冯延巳的决定,有些无力。毕竟冯延鲁是他的亲人,如今被关押在天牢里,冯延巳怎能不紧张呢?见说不动冯延巳,齐王李景遂与他又聊了片刻,起身告辞。
又去宋齐丘的府邸看了看,宋司徒不知究竟去了那里,李景遂心情不佳,便让人通知杨琏一声,自己回到了府邸。
杨琏得到消息,不由叹息了一声,冯延巳毕竟是大唐朝廷的老资格,官居宰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怎会是他一个小小的指挥使能左右的?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不幸中的万幸,齐王李景遂听从了杨琏的建议,在这场党争中保持了沉默。那宋齐丘也是老狐狸一只,在这场搏杀中,开始装病,几次朝会都托病不去。
杨琏虽然没有资格上朝,但依然不断有消息传来,其中齐王带来的消息最为准确,韩熙载、徐铉、孙晟、常梦锡等人连上折子弹劾,御史中丞江文蔚更是在朝廷上直言,若是不能赏罚分明,朝廷制度必然荒废,国将不国。
李璟本来就对江文蔚的折子十分愤怒,又见他在朝廷上大放厥词,顿时勃然大怒,要斩了他。若非韩熙载、徐铉等人求情,江文蔚就人头落地。最终李璟贬他为江州司士参军。
江文蔚受贬,冯延巳以为得到机会,主动反击,不料韩熙载状告冯延巳、冯延鲁、陈觉等人结党营私,专权误国。朝廷上的争辩,也传到了民间。杨琏在酒楼里,多次听见百姓对冯延巳、冯延鲁等人非常不满,便已经知道这场争辩的结局。
果不其然,又过了两日日,天子终究下了决定,陈觉流放蕲州,冯延鲁流放舒州,冯延巳也受到牵连,被天子怒骂一顿,不得不引咎告退,李璟念他是藩邸旧臣,任命他为太子太傅。只是此时尚未立太子,挂的是一个虚职罢了。
至于李征古、高审思等人,依旧维持原判。倒是高审思厌倦了这种生活,主动告老还乡,李璟思考了一番之后,答应了高审思的要求。朝廷党争暂时落下了帷幕,韩熙载一党占据了优势,冯延巳更是被打垮,被迫将宰相之位让出。韩党的胜利,让韩熙载欢欣鼓舞,大开宴席,与徐铉、孙晟等人庆祝得胜。
杨琏依旧过着平静的生活,每日按照他的训练方式,带着士兵训练。齐王李景遂来找他,不由叹息连连,若是当初冯延巳听了杨琏的话,又怎会落到这种地步。只是此时悔恨已经无用。杨琏只得笑笑。
五月中旬,中原有消息传来,已经灭了晋国的契丹在耶律德光的率领下,准备北回。早在大唐与吴越国在福州、苏常对峙的时候,契丹人灭了后晋,活捉了石重贵。由于契丹人在中原烧杀抢劫,引起中原百姓的反抗。每一天都有不少契丹人死于非命。
耶律德光几次派兵围剿,但中原百姓仗着地理熟悉,与契丹人周旋,耶律德光损失惨重,再加上天气回暖,契丹人长期居住在北方寒冷之地,士兵纷纷不适应,都建议回转北方。耶律德光也觉得身体不适,在上个月,宣布回国。
得到这个消息,杨琏顿时活络了起来,仔细想了想,好像是后晋被契丹灭了之后,占据太原的刘知远迅速占领了中原,几乎是兵不血刃。不过,仓促建立起来的后汉根基不牢,等到刘知远病死,太子继位,不过两三年,就被郭威取代了。
由于刘知远是靠着中原百姓赶走契丹人建立,没有遇见对手,而五代藩镇林立,刘知远就算夺取了中原,民心不固,如果大唐挥师北上,当有一番作为。
杨琏身为神武军指挥使,是从五品的官员,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利。杨琏当即写了一份折子,提出自己的想法:杨琏建议大唐出兵北上,只需五万精兵,沿着大运河北上,抢先在中原群豪之前收复洛阳、汴梁等地,只要占据了黄河以南的中原地区,再以偏师夺取山东,则大唐两淮有了屏障,退可守,进可以夺取河北大地。如果有可能,可以从河南攻击关中。
以如今中原板荡的局势,杨琏相信很容易,至少能夺取河南、山东这两块要地,可是折子递上去了数日,依旧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被卡主了。
杨琏想了想,又亲自去找齐王,述说此事。杨琏打算即使不能说服陛下大规模出兵中原,至少也要派万余人北上,尚有一线机会。
齐王李景遂如今对杨琏是深信不疑,至少从这一次党争的事件来看,杨琏的预言是成功了的。他并不知道杨琏只是猜透了李璟的心思,因此才有这番建议。
齐王李景遂匆匆进宫,专门找李璟说此事,李璟听了,心中升起一丝不祥之感,与吴越国的战事将他打怕了。如今连吴越国都打不过,怎么与中原大国较量?更何况那是灭了晋国的契丹!
李璟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齐王的建议,反而问起齐王春猎的事情来。说是春猎,其实已经晚了一些,毕竟朝廷的这场搏杀,浪费了太多的时间。李璟觉得心情糟糕透了,想要出去散散心。
齐王李景遂表示,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此次春猎的地方,选在了有“金陵毓秀”美誉的钟山,钟山方圆有六十多里,最高峰有一百三十多丈,森林茂密,里面有不少动物,随着春暖花开,已经逐渐长肥,正是春猎的好去处。
李璟闻言,心情大悦,想了想,将春猎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第六十七章 春猎
钟山位于金陵城东北方向,是以金陵为都的政权狩猎的首选之地。当杨琏接到五日后天子狩猎钟山,将他出兵中原的建议否决的时候,杨琏只得微微叹息。
五日很快就过去,作为神武军的指挥使,杨琏自然负责保卫皇室的安全,这一次春猎,不仅有皇室中人,也有朝廷的不少达官贵人。春猎那日,挤得满满的都是人,李璟留下李景逷留守金陵,率神武、天雄、建康军等出巡,加上宫女、太监,总计有三万多人,浩浩荡荡朝着钟山赶去。
南唐时期钟山是在金陵城外,约有二十多里的路程,走了一上午,三万多人才走到钟山,又继续走了十余里路,在钟山腹地一片比较平缓的地方驻扎了下来。大军连绵数里,军旗招展,十分壮观。
神武军的驻地离皇室的驻地有三里多的路程,毕竟除了常州的事情之后,皇帝对神武军、天雄军的信任度大减。历来都是由神武军守卫皇室驻地,这一次改为了建康军。杨琏到不在意,到了驻地之后,便下令所辖兵马不得随意走动,莫要让有心人误会。
李平、陆孟俊、陈铁等人为杨琏下属,杨琏叮嘱了一番之后,各人散去,带领士兵扎下帐篷,修建栅栏。黄昏时分,神武军驻地大致有了模样。由于神武军统军高审思告老还乡,朝廷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边镐成为神武军新任统军。
杨琏见过边镐,对他印象颇深,实际上边镐几次带兵,都失败告终,事实证明边镐带兵能力不强,但陛下对他十分信任。
边镐下达了一系列的指示,众指挥使都领命而去。杨琏闲来无事,便在军营四周里闲逛。钟山占地颇广,而这一次陛下春猎,带了三万多人——实际也是深恐有人兵变,要将这些士兵牢牢控制在手中。
杨琏的驻地靠近玄武湖,只有七八里的路程,骑着马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玄武湖边上。远远望去,波光粼粼,岸边绿树成荫,隐隐可见玄武湖内部的几座小岛,美不胜收。
杨琏独自一人在岸边徘徊,最近朝廷的事情他根本无力,不仅仅是除了两党相争,北伐中原更让杨琏心寒,刘知远能以太原一地建立后汉,大唐势力不弱,偏偏李璟被吴越人打怕了,对北方中原政权更有深深的忌惮之心,不采纳杨琏的最佳建议。杨琏不由握紧了拳头,入住中原还有一次机会,就看那一次能不能把握了。若是等后周建立,这个对手就太强大了。
杨琏正在想着的时候,忽然前方脚步声响起,抬起头一看,原来是周宗。周宗此时官任宣州节度使,回京恰逢遇见天子春猎,便受邀而来。周宗前些年受到宋齐丘打压,一度被贬,尤其是在烈祖之时,天子登基之后,这种情况才有了好转。
杨琏眼睛一眯,已经认出了周宗,但周宗不认识他。依旧自顾走着,享受这傍晚阳光的温馨,在周宗身边,居然有一个女子,身着粉红的长裙,头上戴着簪子,打扮看起来不起眼,但相貌却是极美的。
杨琏看见女子,不由就是一愣,多看了女子两眼。
周宗在不远处看见,顿时眉头一皱,道:“你这军汉,是那一军的?”他是烈祖遗臣,说起话来,自然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再说他身为宣州节度使,乃是从二品的官员,一个小小的军汉,他不放在眼中。
杨琏眯起了眼睛,淡淡的看着周宗,故作不认识的模样:“你这老头,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周宗没有身着官服,只是穿了一身便衣,下巴又留着长长的胡须,说他是老头,也不算冤枉了他。
周宗闻言却是大怒,何曾有人这样对他?天子对他都还礼遇,这个小小的军汉,当真是无理。周宗不由冷哼了一声,目光十分锐利地看着杨琏,杨琏也不示弱,与他对视。
这时,周宗身边的女子在周宗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后,周宗冷笑了一声,道:“你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杨琏?”
“我正是杨琏,但不知风头正盛是何缘故?”杨琏反问。
“嘿嘿。”周宗不屑地笑了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小小年纪,就官添五品,成为一军之指挥使,当真是运气好到了几点。你要记住,遇见旁人,总要恭谨一些,不然死在哪里,都不知道。”
“多谢老丈提醒,只是杨某还年轻,断不会死在某些人的面前。”杨琏不动声色反击。
周宗顿时被气歪了鼻子,这个某些人,说的不就是自己吗?当即冷哼了一声,懒得与杨琏计较,毕竟他是从二品的大官,与从五品的官员还是有很大的差距,与他计较,岂不是丢了身份?
周宗气呼呼地走了,那女子经过杨琏身边,微微欠身施礼,道:“一段时间不见,公子已经高升为指挥使,娥皇在这里恭喜公子了。”
杨琏一愣,当真是女大十八变,数月之前,看见周娥皇,就已经极美的女子,有倾国倾城的美色,引得那李从嘉神魂颠倒,不能自拔。想不到数月之后,周娥皇长的更漂亮了,杨琏一时没有认出来。
“公子当真是没有记性,难道娥皇长的太丑,不值得公子记住?”周娥皇说道,眉宇之间微微皱了起来,大大的眼睛带着一丝雾气,一副可怜的模样。
杨琏虽然对周宗不爽,但对周娥皇没有任何意见,见她这幅模样,笑道:“周姑娘才貌俱佳,就算是西施再生,也比不过周姑娘之万一。”
周娥皇心中一喜,正要说话,那边周宗微微不悦,道:“娥皇,你还不走?”
“杨公子失礼了。若是有空,娥皇自当向杨公子请教音律。”说着,不等杨琏回答,匆匆走了。
杨琏一阵苦笑,自己哪里懂得什么音律,只是懂得几首后世的名曲,而如今这个时代没有罢了。看着周娥皇那远去的背影,杨琏突然又觉得十分悲哀,不管是大周后还是小周后,结局都不是很好。大周后得病早死,但她还没有死的时候,李煜就与小周后勾搭上了,足以证明一代词人李煜实际上是个薄情的汉子。
在国亡之后,李煜又不能保护妻子,小周后数次被赵光义所辱,回来之后都大骂李煜,李煜只能默默承受,当真是个没用的男人。也不知道,这周娥皇还会不会嫁给李煜?
念头一闪而过,杨琏笑了笑,继续沿着玄武湖缓缓而行。走了五百多步,夕阳已经挂在了山尖,杨琏转身,就要回去,忽然,前方出现有人在尖叫。
“出了什么事情么?”杨琏快步走了过去。
玄武湖旁,挨着的便是钟山森林,南唐时期又尚未完全进行开发,因此是山高林密,里面有不少动物,兔子、鹿、羊等等,当然也有狼、蛇、老虎等物。
杨琏奔过去的时候,看见一条巨蟒足足有碗口大小,正在吐着信子。周宗护在周娥皇的跟前,一脸警惕。他只是带着女儿出来闲逛,身边没有带侍卫,哪里会聊到遇见一条巨蟒?看着足足有碗口大小的巨蟒,猩红的信子喷出,带着一股腥臭味,周宗十分后悔。
可是后悔已经没用,想要逃走的话,在行动迅速的巨蟒面前,几乎没有任何的机会。周宗不担心自己,担心的是自家女儿。周娥皇被吓得脸色铁青,一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恐惧。都说春猎是极好玩的,怎么这条巨蟒,看起来无限恐怖?那颗大大的头,张开了嘴,随时要将自己给吞下去。
巨蟒吐了半天信子,似乎看见周宗软弱可欺,身子一缩,然后向前弹出,信子在半空中乱舞,看起来颇为吓人。
“妖孽!”杨琏从斜后方赶来,恰好看见这一幕,手中的长刀已经拔在手中,见状忙奔上了几步,手中长刀劈出,正中巨蟒。那巨蟒身上覆盖着不少鳞甲,想来已经活了不少岁月。
只听“铛”的一声,长刀砍在鳞甲上,发出一声脆响。杨琏觉得手中的长刀一沉,当即又加了几分力气。
巨蟒的鳞甲虽然坚固,但究竟比不得铁器,长刀砍下,鲜血飚出,巨蟒身子一拧,痛的几乎要翻过身来。杨琏的速度太快,它又将注意力放在了周宗父女身上,因此没有防备。
杨琏一刀落下,又是一刀。蛇这种动物生命力非常顽强,往往死了身子还能扭动杀人,杨琏可不敢大意。双手握紧了长刀,不断劈下。巨蟒中了两刀,身子虽然没有砍断,但受伤不轻。回头看了杨琏一眼,信子舞动,已经知道杨琏所在。
血盆大口顿时张开,要将杨琏吞下。星星点点的蛇涎已经喷了过来。
周娥皇听见声音,原本闭上的眼睛睁开,恰好看见这一幕,顿时惊得花容失色,为杨琏担心。
杨琏冷笑了一声,长刀举起在胸前巍然不动,似乎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那巨蟒发出一声干嘶,离杨琏已经不足两尺的距离。周宗看见这一幕,也是吃惊,就算他对杨琏没有好感,但杨琏是为了救他,如今面临生死,他有怎能无动于衷?
就在周宗、周娥皇都惊呼的时候,杨琏动了,手中长刀奋力劈出,正中蛇头,只听“噗”的一声响,蛇头被劈成了两半!
第六十八章 又见面了
鲜血洒了杨琏一身,还带着浓浓的腥臭味,周娥皇顿时看傻了,直到杨琏继续把巨蟒大卸八块,将长刀送入刀鞘,这才反应过来。
周宗被溅了一些血在身上,味道格外难闻,但他还能沉住气,见杨琏将巨蟒砍成几截之后,这才缓缓开口,道:“莫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对你改变了看法。”
“周节度使多虑了,本指挥只是见到有巨蟒行凶,这才挺身而出,就算那个人是仇人,也不会改变本心。”杨琏淡淡的道。
周宗闻言一阵气赌,这个杨琏当真是口舌伶俐啊。
杨琏满身是血,站在那里,威风凛凛犹如战神。至少在周娥皇的心中是如此,见父亲和杨琏斗嘴,周娥皇拉了拉周宗的衣袖,低声道:“爹。”
周宗还以为女儿害怕,低声道:“巨蟒已经被斩,不要害怕。”说着,又看着杨琏,道:“我周宗从不拖欠人情,这一次你救了我们父女,说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绝无虚言。”
杨琏眉毛一扬,冷笑道:“周节度使这话当真?”
“自然是当真,只要我拿的出。”周宗一脸傲然,仿佛全天下没有什么东西拿不出来似的。
杨琏眯起眼睛,带着一丝讪笑,抬起手臂,指着周娥皇道:“自古美人配英雄,娥皇有倾国倾城之姿,不如许配我如何?”
“啊?”周娥皇闻言,吃了一惊,杨琏这是何意?难道他对自己有意思?当即一颗心蹦蹦跳个不停。心中是又羞又惊,这人怎么当着父亲的面,在自己面前提起此事?
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宗也愣住了,细长的眼睛看了杨琏一眼,不满的甩了甩衣袖,道:“娥皇虽然不才,但也不会将她许配给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爹。”周娥皇说道,心中情绪复杂,看了杨琏一眼,生恐他大怒,但她发现,沐浴在血色中的杨琏忽然大笑了起来。
“哈哈。”杨琏长笑了数声,看着周宗,充满了戏讪:“周节度使,刚才是谁说,无论怎么要求都答应我的?而且,你还信誓旦旦的说,只要你拿的出,就给得起。”
周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刚才考虑不周,认为杨琏要的不是权势便是金银。如今杨琏已经是从五品的官儿,相比而言,升官没有太大的吸引力,而且周宗也没有那么本事,那么杨琏要的必然要的是金银财宝之类。
可是杨琏的这个要求,令周宗防不胜防,这个小子,居然敢打自己女儿的主意?当真是不可忍!
周宗脸色大变,正要呵斥杨琏,却发现杨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如果不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到,那最好不要许诺。不然只会徒增笑柄!再说了,你以为每个人做事都是有所求的吗?”杨琏淡淡地说道,转身走开,身上太脏了,总要洗一洗。
周宗嘴巴蠕动,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忽然他觉得嘴里有股味道,想起来是蛇血,顿时脸色一变,呸呸几声,吐了起来。
周娥皇看着杨琏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复杂,这个人允文允武,虽然相貌有所缺陷,但足以弥补了。
杨琏离开之后,觉得心中恶气稍减,周宗当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这样的人,懒得与他计较。回到军营,林仁肇见他满身是血,不由吓了一跳,杨琏只说路上斩杀了一条巨蟒,与周宗发生冲突之事闭口不言。
林仁肇目光炯炯,杨琏斩蛇,莫非有什么预示不成?
杨琏令人烧了热水,将身体洗净,又顺手将衣裳洗了,换了一身衣裳,出外巡逻。
在玄武湖那边,居然有巨蟒出现,恐怕这边也十分危险,神武军保护的虽然不是皇室,但也有不少达官贵人在这里,其中宋齐丘、韩熙载、孙晟,以及刚刚冲突的周宗,都住在这边,不管曾经有过什么冲突,都是朝廷重臣,绝不容有失。这也是杨琏的职责所在,绝不会因公废私。
神武军的驻地位于整个驻地的西边,更靠近玄武湖一点。杨琏巡视了一番,觉得驻地的防备不是很严,虽说在金陵不会出现敌人,但巨蟒说明在这附近还是很危险的,必须要小心。
杨琏把都头叫了过来,让他们带着士兵,重新修葺大营。只有平时严格要求,战时才不会慌乱。杨琏的要求一向很严。
几名都头领命而去,带着士兵忙碌起来,杨琏也去帮忙,总算在日落之前,修葺了一番。不过杨琏还不满意,打算明日在进行加固。第二日一早,阳光明媚,皇室亲王、朝中大臣陪同天子李璟在钟山巡视。杨琏不过是从五品的官,还没有这个资格,便带着兵马砍伐树木,加固营寨,又在营寨外摆放了拒马、鹿角等物,若不是考虑是来春猎,杨琏还打算挖一道壕沟。
将近午时,杨琏率兵将大营修筑完毕,看着固若金汤的营寨,杨琏心中有一股满足之感,日后带兵,沙场征战,多在野外宿营,营寨便是第一道防线,怎能不牢固?
杨琏这一指挥的士兵忙碌着,别的指挥部下却在看着好戏,周弘祚也慢慢踱步过来,看见杨琏忙碌,不由冷笑了一声,这个家伙,运气倒是极好,日后看他还有几次好运。
杨琏看着部下排成一列列,倒是颇为满意。杨琏在军中导入了站军姿的模式,在杨琏看来站军姿最为重要的是强调军纪。高声说了几句,杨琏让众人报数,先是将虞侯将人数报给都头,再由都头汇总,报给杨琏。各队一个人都不缺,杨琏便让众人去吃饭,午休。士兵们齐刷刷喊了一声,纷纷散去。
刚刚驻扎在钟山,李璟没有忙着春猎,而是带着李景遂、李景达、李弘冀等人在四周转悠。平时住在深宫里,虽然有山有水,但大多是人造而成,哪里有大自然的神工鬼斧来的精彩?钟山地势广阔,连绵有六十多里,李璟好不容易出来,自然是要看个够。
响午时分,恰好走到杨琏的军营,听见那一声喊,吓得李璟一个哆嗦,差点以为有人要造反。等他回过神来,看见杨琏的军营栅栏厚实,营外还有拒马、鹿角,好奇心起,指着前方,道:“这是何人的营寨?”
李弘冀忙道:“儿臣去看看。”以李弘冀的眼光,自然看出这一营的将官,十分严谨。只是他觉得有些奇怪,军中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人才?心中有了拉拢的意思,李弘冀便自告奋勇,要去一探究竟。
走到杨琏军营前不远处,李弘冀大声喝道:“你等指挥使是何人?叫他出来相见。”
守营士兵不认识李弘冀,见他是一副武将打扮,自然是不屑于他。李弘冀喊了两声,一名士兵冷笑一声,张起弓箭,将箭头对准了他,喝道:“什么人在此大呼小叫,再不听话,射你两箭。”
李弘冀大怒,正要说话,守营士兵一箭射来,箭羽落在李弘冀三步前,气的李弘冀脸色绯红,道:“本公乃是李弘冀,你胆敢无礼?”
那名士兵吓得脸色发青,李弘冀的名字金陵城中又有谁不知道呢?他是天子的长子,虽说陛下还没有立下太子,但以后东平公很有可能成为大唐的储君,一想到刚才他居然冲着东平公动手,顿时手脚发软,差一点摔倒在地上。
李弘冀冷笑了一声,又道:“还不速速让指挥使来见本王?”
那名士兵听了,如释负重,忙站起身来,去寻杨琏。
杨琏正在帐篷里踱步,手中捧着一本《孙子兵法》看得津津有味,那士兵匆忙闯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杨指挥,东平公来了。”
“他来作甚?”杨琏问道,他对李弘冀没有好感。
“属下不知。”那士兵回答。
杨琏收起了书籍,想了想,道:“走,去看看。”
李弘冀一脸得意,看见别人害怕他,心中就有一种成就感。等了片刻,李弘冀见一人身着铠甲,出现在哨楼上,不由凝神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李弘冀觉得这个人十分眼熟啊。
“你是何人?”李弘冀高声问道。
“神武军指挥使杨琏见过东平公,只是不知东平公所为何事?”杨琏淡淡发言。
李弘冀身子一震,原来是杨琏,是那个与齐王李景遂交好的人。杨琏升职的前后因果李弘冀了解得很清楚,不过他认为杨琏是运气好,毕竟他出身草莽,哪里有带兵的本事?可是,眼下杨琏的大营布局严谨,与旁人都不同,让李弘冀有了一丝危机感。
绝不能让这个人投靠齐王,不然日后将会是难缠的敌手。李弘冀心中想着,道:“原来是杨指挥,还不速速打开营门,让本公进去?”
“打开营门?东平公可是有公事相商?又或者是有陛下的手谕?”杨琏淡淡的道,拿话挤住了李弘冀,因为杨琏可以肯定,李弘冀压根不知道这座军营是自己的驻地,不然他就不会这么问。换而言之,李弘冀是误打误撞而来,根本没有公事。
李弘冀一愣,道:“杨琏,陛下便在不远处,你还不去相见?”
杨琏冷笑了一声,道:“东平公,你一会要进来,一会要本官出去见陛下,究竟该让我信哪一个呢?”
第六十九章 狩猎
李弘冀闻言心中不悦,对杨琏的不满更多了几分。正要开口辱骂,这时,身后传来声响,原来是李璟与李景遂等人等了半响,始终不见李弘冀回来,便赶来查看。
李景遂目光锐利,一眼看中杨琏,不由轻声道:“陛下,那是杨琏。”
经历了常州事件之后,李璟对杨琏印象多了几分,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果然是杨琏,不由笑道:“想不到那杨琏虽然是莽夫一个,想不到还有几分带兵才能。”说话间,众人已经靠近,李璟见李弘冀脸色铁青,还以为他抱恙在身,毕竟是长子,即使对他性格不喜,还是问道:“弘冀,你莫非身体不舒服吗?”
李弘冀略作思考,指着前方,道:“父皇,儿臣刚才想要见那指挥使,却被他出言侮辱,说我既不是为公,又没有陛下的手谕,绝不会打开城门。”李弘冀虽然心中怨恨,也不敢胡乱说话。
“哦?”李璟闻言不由抬起头,向前看了一眼,这个杨琏倒是有意思。
齐王李景遂在一旁听见,忙道:“皇兄,杨琏是一介武夫,恐怕还不懂官场规矩。”
“哎,你不用担心,朕没有怪罪他的意思。”李璟摆摆手,知道齐王对杨琏有爱护之意。
“朕虽然不通军事,但当年随着先帝,也曾带兵,在没有确凿的消息之前,杨琏的确不宜打开营门,更不能轻易以身犯险,不然若是两军对垒,很有可能因为这个决定而导致战败。”李璟笑道,一脸得意,心想朕也是懂军事的。
李景遂忙拱拱手,笑道:“皇兄英明。”
李弘冀闻言气的鼻子差点歪了,这可是明着维护杨琏啊。李弘冀就闹不明白了,那杨琏有什么好?不就是常州解了一次围,只得大书特书?
这时杨琏已经看见了李璟、李景遂等人,令人打开了营门,出营相迎:“微臣见过陛下、齐王。”朝着众人施礼的同时,杨琏看都不看李弘冀,招呼也不打。李弘冀眼中的寒意更深了,瞧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齐王李景遂,李弘冀心中更加判定杨琏是齐王一党。
“杨爱卿,朕观你的营寨,比之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看来带兵自然是有一手的。明日如山狩猎,你就随着朕去看看吧。”李璟说道。
杨琏忙施礼,道:“微臣杨琏多谢陛下,明日必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所托。”
“好,很好!”李璟说着,觉得有些饿了,当下便在杨琏营中用餐。
杨琏刚到神武军的时候,军饷被上级将官节节克扣,到了下层士兵手里已经不多。而随着常州兵败,边镐上任,其他各部指挥使也都换过,枢密使那边也洗牌了。从上到下都在观望,不敢做的太过分。军饷拿到手,杨琏一个子都不贪,全部发放,而且严禁部下的都头、将虞侯贪墨。
因此杨琏军中,士兵的伙食不错,肥肉很多,看起来油光光的,这也是杨琏想要改善士兵体质,改善雀儿眼的一种办法。
李璟哪里知道其中的缘故,还以为神武军的伙食都是这般,吃过之后,四处又看了一圈,这才回到驻地。
按照计划,这一次是建康军随同李璟狩猎,神武军、天雄军驻扎在两翼,起着保护之责,杨琏这一指挥得到恩惠,随同李璟狩猎,已经是格外大的荣耀,尤其是士兵得到消息,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现,说不定能升官呢?
次日,钟山中麓,人声鼎沸,军旗招展,建康军的士兵身着铠甲,骑着战马,得意洋洋在前面开道,长长一串建康军走出之后,便是皇室子弟、百官,杨琏差不多是在大军外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看不清楚。等得到消息,李璟已经率领大臣缓缓而行,杨琏也只得跟着前行,走了大约有五里,在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皇家的猎场,修建有阁楼,足有五层高,能将四周五六里的风景尽收眼底,李璟登上了阁楼,李景遂、李景达、李弘冀、李从嘉等人随后而上。李璟站在阁楼上极目远眺,皇家的狩猎场主要是鹿、羊以及兔子、野鸡等比较温和的动物,从阁楼上,就能看见一群群的鹿羊正在林间欢快的奔跑。
“往年都是集中狩猎,然后分配,一起过节。今年朕想,老是这样,也是无趣,总要换一换方式。”李璟笑道。
齐王李景遂问道:“皇兄打算怎样?”
“自主狩猎,谁的猎物最多,谁就得胜。朕赏赐他一件特殊的礼物。”李璟笑了笑。
皇室之中,李景达弓马娴熟,当年烈祖差一点就立他为太子,虽说李璟对他还不错,但李景达也知道,陛下对他是有防备之心的,当下并不多话。李弘冀心中一喜,他喜好弓马,自认为是大唐第一名将,可惜父皇不给他机会。此时听见,忙道:“儿臣附议。”
李从嘉摊开手,道:“父皇,儿臣不会骑马射箭,这狩猎就放弃了。”
李弘冀呵呵一笑,道:“六弟,身为男儿,岂能不会骑马射箭。来,大哥教你。”
李璟微微不悦,但在兴致上,不想被扫了兴致。
齐王李景遂捋了捋胡须,道:“皇兄,我也放弃了。”
李璟这才想起来,皇室众人,不少都是文人。唐末之乱,北方最甚,不少北方人都逃到了杨吴,烈祖取代杨吴自立,更是举办科举,收揽人才。又因为烈祖在时,以和为贵,大唐承平多年,文化气息非常浓厚。
若是李从嘉、李景遂等人都不参加,这狩猎还有什么意思?
李弘冀不想错过夺功的机会,忙道:“父皇,儿臣有一个建议,若是不想参加,可以让人顶替。”
“这个想法好。”李璟笑道,回头看了一眼李景遂、李从嘉等人,道:“就如此去办,你等虽然不会射箭骑马,总是有家将的,让他们顶替也成。”
李从嘉挠挠头,身边虽然有侍卫,但他还是决定放弃,趁着这个时机,去找周娥皇玩,那才是正事。
李景遂想了想,道:“皇兄,臣弟想让杨琏来代替。”
“杨琏?”李璟略作沉吟,挥挥手,笑道:“如果他答应,朕不反对。”
“多谢皇兄。”李景遂摆摆手。
这一次狩猎,男人在一边,家眷在另一边,钟皇后年约四十,不过看起来非常年轻,只有三十岁的模样。她是徐温爱将钟泰章的次女,嫁给李璟的时候年方十四,当时李璟还叫徐景通,徐温尚在。谁料二十几年过去了,她居然成为了一国的皇后?
钟皇后个性温婉,节俭淡然,生了皇子李弘冀、李从嘉、李从善、李从谦等人,年纪最大的李弘冀已经有二十来岁,而最小的李从谦不过十来岁。李静的嫔妃不多,对钟皇后也比较尊重,这么多年了,恩宠不减。
在钟皇后的身边,怀柔郡主李玉霜正在叽叽喳喳地的说着,就像一只喜鹊。钟皇后生了四个儿子,女儿却一个没有,因此对怀柔郡主格外疼爱。此时听着她的话,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既然这个杨琏这么坏,我就给陛下进言,将他做了,关进大牢。”钟皇后笑道,她的心中同样诧异,只是既然陛下封赏过他,相比对他是有了解的。
怀柔郡主吓了一跳,道:“这杨琏嘛,虽然坏了点,但也不至于关进大牢。只要好好训斥一番,令其改过,也就罢了。”
钟皇后是过来人,怎会不明白怀柔郡主的心思,当下也不点破,让她保留那么一点点的自尊。不过,她对杨琏却产生了一些兴趣。即使是在深宫中,钟皇后也知道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她到有兴趣,见一见杨琏。
怀柔郡主见钟皇后陷入了沉思,还以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忙又道:“伯母。”说着,拉着钟皇后的衣袖。
钟皇后回过神来,呵呵一笑,溺爱的拍了拍怀柔郡主的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告状。不过,按你这么说来,我对这杨琏倒是有了几分兴趣,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说话间,杨琏得到消息,正缓缓骑马赶来,只见他身着细鳞甲,头上戴着头盔,在太阳的照耀下,整个人沐浴在金光中,配合着脸上的那道浅浅的伤疤,倒有几分威武的气概。
怀柔郡主说这话的时候,正好看见杨琏,手一抬,指着杨琏,高声喊道:“杨琏,你快过来。”一点都不顾及郡主的形象。
杨琏正在思考着事情,因此走的很慢,听见有人喊他,便停了下来,四处张望着。
“你眼睛瞎了吗?这里,这里!”怀柔郡主在哪里猛烈挥手。
钟皇后一阵无语,这个郡主的性格就像一个男人,甚至有时候比男人还要彪悍,怎么嫁的出去?心中暗想有时间总要调教调教,莫要丢了皇家的颜面才好。
怀柔郡主在哪里跳着,杨琏终于看清楚了,给李景遂的亲兵说了一声,便朝着这边走来,离钟皇后还是三十多步的距离,十几名侍卫拦住了杨琏。
“让他过来,让他过来!”怀柔郡主又在挥手。
钟皇后吩咐一边的宫女,道:“你去将杨将军带过来!”
“是,皇后。”宫女说着,匆匆走了过去。
第七十章 周邺
此时杨琏已经认出来这是钟皇后,又见宫女跑来,便不急了。那十几名侍卫见杨琏不动,顿时有些不耐烦了。
“本指挥要面见皇后,你们要阻拦吗?”杨琏淡淡的道。
侍卫们都吓了一跳,这个人居然是指挥使?看不出来啊。正在迟疑,宫女跑过来,气喘吁吁,道:“不要动手,皇后要见他。”
侍卫们齐刷刷回头看了一眼宫女,又看了一眼杨琏,这个刀疤脸居然得到皇后的召见,他是什么人?
杨琏点点头,随着宫女走了过去,看见钟皇后,杨琏翻身下马,双手抱拳,施礼道:“神武军指挥使杨琏见过皇后。”
钟皇后道:“免礼。”
杨琏抬起头来,看见一旁娇俏可人的怀柔郡主,笑道:“原来郡主也在这里。”
怀柔郡主扁扁嘴,眼白向上一翻,很是不屑。
钟皇后仔细打量了一番杨琏,见他脸上有道刀疤,不免皱了皱眉头。不过钟皇后出身将门,知道行军打仗是拿性命去博,受伤是在所难免。
只是杨琏伤在脸上,难免破坏了相貌,让人有些畏惧。不过仔细看看,相貌堂堂,一脸正气,配着闪闪发光的细鳞甲,有说不出的威武。尤其是浓黑的眉毛、炯炯有神的双眼,更增添了几分男子气概。这样的才叫男人呐。钟皇后不知不觉,将杨琏代入父亲那高大威猛的模样。
“你就是杨琏。本宫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不错,不错。”钟皇后笑道。
杨琏一愣,不知道钟皇后说的不错究竟是什么意思,当下也不好问,只得笑道:“微臣多谢皇后夸奖,为国效力是微臣的本份。”
怀柔郡主道:“伯母,就他那样,没有相貌没有钱财,更没有才学,怎会不错?”
杨琏笑道:“不是郡主提醒,我差点以为什么都会,想不到那么差,真该好好努力了。”
钟皇后瞄了一眼怀柔郡主,道:“杨琏你也不要在意,怀柔只是一个孩子。”
杨琏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怀柔郡主却急了,道:“我不是孩子,伯母你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可是已经嫁人了。”
钟皇后笑着拉起了怀柔郡主的手,道:“你也知道啊。”
怀柔郡主点点头,道:“知道。”
钟皇后又笑:“你确定你知道?”
怀柔郡主使劲点头,道:“知道。”
杨琏看着两人,话语虽然简单,却有一股温馨,眼神有些黯淡了下来。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上的杨琏,没有一个亲人,有时候他会感到寂寞。
杨琏的反应被敏感的钟皇后发现了,看着杨琏,道:“杨爱卿的孩子,应该有五六岁了吧?”
“启禀皇后,微臣至今未婚。”杨琏回答。
钟皇后奇怪地看了杨琏一眼,道:“这可不成,立业虽然是男人的根本,但成家方能立业,可不能颠倒了主次。”
杨琏微微躬身,道:“皇后教训的极是,微臣知道了。”
怀柔郡主扁扁嘴,哼了一声。
杨琏再度施礼,道:“皇后,陛下召见,微臣告退。”
“既然是陛下召见,就快过去吧。”钟皇后说道。
“微臣告退。”杨琏又说了一句,朝着郡主看了一眼,笑道:“郡主告辞了。”
怀柔郡主忽闪着大眼睛,道:“伯伯召见你做什么?”
“好像是狩猎之事。”杨琏回答。
“狩猎?我也要去。”怀柔郡主听了,眼睛亮了起来。说着,爬上了她的小红马,手中舞着皮鞭呼呼直响,一副英姿勃发的模样。
杨琏苦笑了一声,道:“郡主,狩猎可是男人的事情,你……”
话没有说完,怀柔郡主一皮鞭抽了过来,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花木兰的故事你没有听过吗?”
杨琏微微侧身,躲过了怀柔郡主的皮鞭,笑道:“果然是个女汉子。”
“女汉子?那是什么玩意?”怀柔郡主道。
杨琏摇头,道:“我只是称赞郡主巾帼英雄。”
怀柔郡主哼了两声,也不计较了。得意忘形跟在杨琏身后,一前一后离去。
钟皇后看着杨琏的背影,半响没有说话。
一名老宫女走了过来,笑道:“皇后,奴婢看他们两个挺般配的。”
钟皇后看着她,笑道:“奶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皇后,杨将军看起来做事沉稳,又是新晋的红人,前途无量。怀柔郡主个性活泼,正要一个宽容大度的人才能接纳她,不然小两口吵吵闹闹,这日子可没法过。”老宫女说道。
“只是可惜,他的年纪大了些。相貌也有些……”钟皇后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男人年纪大些也没有什么,丑些也不是事,只要对郡主好就成,当然也要看郡主的心意。”老宫女说道。
钟皇后没有说话,摇摇头,道:“这事以后再说吧。”
杨琏骑着马儿,身上穿着一副闪亮的铠甲,背上背着一壶箭,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
怀柔郡主落在杨琏身后,不时抬起头打量着他,这个木头,难道不会回头看一眼吗?
这一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走到了。李暻、李景遂等人正在谈论着狩猎的规则。
“微臣见过陛下、齐王。”杨琏下马施礼。
“爱卿免礼。”李暻看起来还算高兴。
齐王李景遂冲着杨琏笑道:“这一次叫你来,是本王有事找你。”
“不知齐王殿下所为何事?”杨琏问道。
“皇兄打算举行狩猎比赛,在规定时间内,谁狩猎最多,就是赢家,还能格外得到皇兄的赏赐。你也知道我文不成武不就,狩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可不能丢了本王的脸面”齐王李景遂笑道。
杨琏还没说话,怀柔郡主鼓掌笑道:“好好好,我也要参加。”说着,皮鞭舞动,在半空呼呼直响。
齐王李景遂沉下了脸,呵斥道:“不可胡闹。”
怀柔郡主扁扁嘴,道:“伯父,我也要参加。”
李暻呵呵一笑,道:“好吧,你也参加。”
李景遂拱拱手,道:“皇兄,怀柔还小,又是个女子,参加狩猎,似乎有些不妥。”
“无妨。”李暻说道,“这一次春猎,无非是散散心,朕可不想让怀柔生气。”满脸都是怜爱,他女儿不多,怀柔生性活泼,让他很是喜欢,总是不经意就对她很好。
“伯父最好了。”怀柔郡主大喜,眉眼都带着笑意。
杨琏也不多话,看着这一家人,内心有点羡慕。
李暻又道:“就以两个时辰为限,谁的猎物最多,谁就获胜。”当下又宣布了几项规定,不得为了猎物伤人,不得带兵围猎等等。
杨琏觉得还算公平,当下众人都去准备,多备弓箭,两个时辰后出发。
狩猎的范围就在这方圆十余里内,若是有什么危险,也方便接应。
喂饱了战马,吃过了午饭,杨琏装了两壶箭,又带上了长矛和长刀,临行前又检查了马蹬马鞍,这才翻身上马,在规定的地点汇合。
参加狩猎的人不少,除了皇室子弟,还有一部分达官贵人的子弟,杨琏认识的人不多,只有李弘冀、怀柔郡主等寥寥数人。
怀柔郡主靠近了杨琏,低声为他介绍,这个是宋司徒的孙子,那个是韩熙载的儿子,总共介绍了十几个人,就不再介绍,她也不认识了。
这时,远处走来一匹战马,上面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男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他走过的地方,不少人都有些畏惧。
“他叫周邺,是周本的长子,前几年患病差点死了,想不到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想不到变成了这副模样。”怀柔郡主叽叽喳喳,又开始为杨琏解释。
杨琏闻言一愣,他就是周邺?!当年他随父亲周本征讨,周本被敌人围困,周邺单枪匹马赶去救援,杀数十人,令敌人就此崩溃,救了父亲脱困。想不到数年不见,居然成了这副模样。
杨琏思索间,周邺已经走了过来,在杨琏跟前停下,眯起双眼打量着杨琏。
杨琏有些吃惊,周邺的这双眼睛如同刀锋一般锋利,让人不敢直视。但杨琏也不畏惧,同样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目光交织,半响,周邺问道:“你就是杨琏?”
“我就是杨琏。”杨琏回答。
“你果真是杨琏?”周邺又问,最后两个字特别加重了。
“我就是杨琏,行不更姓,坐不改名。”杨琏强调。
“你果然是杨琏。”周邺似乎就只会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笑了笑,道:“很好,很好。”
杨琏摇头,道:“不好,如今内忧外患,国破家亡,非常不好。”
周邺再不说话,拍着瘦马走了。
怀柔郡主在一旁感叹,道:“这周邺自从周本去世之后,一直古古怪怪,看来病的不轻。”
杨琏微微一笑,道:“或许吧。”当下策动战马,缓缓向前行去。
怀柔郡主见杨琏沉默,也不多话,跟在他的身后,进入了校场。
校场内已经是人山人海,足足有百人之多,这一场狩猎,人人都冲着陛下的奖赏而来,尽管他们都不知道陛下的奖赏会是什么。
在人群中,杨琏发现了周弘祚,见他一副精神头很足的模样,不由想起了刚才的周邺,如果他能有这副精神气,该有多好!
ps:从周邺传记来看,当是升元六年(942年)卒,这里为了情节需要,做出一些改动,让他多活几年。
第七十一章 猎物
在周弘祚的身边,还有几个不认识的男子,都长的身材魁梧,目光锐利,一看都是上过战场的,杨琏刚想将视线移开,一名骑兵靠近了周弘祚,随后周弘祚匆匆离开,等周弘祚回来的时候,杨琏感觉了周弘祚的不同,他似乎时不时看向自己,但当杨琏看向他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或许太过于敏感了,杨琏心中想着。
足足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参加狩猎的人才齐了,齐王李景遂出来说话,激励众人拿出最佳的表现。众人兴致都很高,人人发誓要拿第一,但这第一只能有一个,只有最强者能够幸运地获得第一。
怀柔郡主藏在人群里,希望父王不会发现她,就算有了皇帝伯父的允许,她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幸好,李景遂似乎没有发现她。
为了鼓励大伙取得更好的成绩,齐王李景遂让人敲起了锣鼓,鼓声震荡在钟山,引起阵阵回音。一通鼓罢,李景遂挥挥手,道:“出发。”
营门被打开,不少人鱼跃而出,争先恐后向钟山涌去,生恐慢了一步,猎物就被人打光了。杨琏倒是不急,慢悠悠策马走了出去,怀柔郡主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轻便的皮甲,依旧骑着小红马,跟在杨琏身后,道:“快啊,再慢猎物都被别人抢走了。”
杨琏回过头,笑道:“就让他们去抢好了。我又不急。”
“可是本郡主急啊。”怀柔郡主说道。
“你急什么?”杨琏问道。
“拿第一啊,难道你不想拿第一?”怀柔郡主翻了翻白眼,一副你是白痴的模样。
杨琏笑了笑,道:“你以为这么急匆匆闯出去,就能得到更多的猎物?”
“抢先一步,至少能比别人先出手吧,不然猎物都被别人打光了,本郡主看你打什么?”怀柔郡主觉得杨琏已经傻了。
杨琏淡淡一笑,也不多话,轻轻一拍战马,向前赶去。
“呀,这位不是新晋的神武军指挥使吗?”忽然有人说道。
杨琏回头一看,居然是周弘祚,杨琏虽说曾是周弘祚部下,但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情。周弘祚前来挑衅,杨琏觉得有些不正常,不等他说话,怀柔郡主冷笑了一声,娇声道:“你是什么人?”
周弘祚没有想到怀柔郡主是女扮男装,一时间愣住,等她看清楚怀柔郡主唇红齿白,居然是个小美人的时候,不由讥笑道:“杨指挥果然是风流倜傥,连狩猎都要带着小美人。”
怀柔郡主脸色一变,也不多话,狠狠一皮鞭就抽了过去,周弘祚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皮鞭,向后一扯。怀柔郡主哪有周弘祚那般力气,小手一疼,不由松开了皮鞭,看看手上,已经有一道血痕。
“哈哈,小娘皮看你如何嚣张。”周弘祚讥讽。
杨琏淡淡一笑,道:“周指挥,你不觉得你过分了吗?”
“过分?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做过分。你若觉得不爽,不妨上来领教。”周弘祚说道。
杨琏微微诧异,一向与周弘祚没有交情,杨琏也不会主动惹他,想不到今日周弘祚居然前来挑衅,是吃了豹子胆不成?杨琏忽然想起来,就在刚才,他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
怀柔郡主却不肯吃亏,秀眉一竖,道:“周弘祚,你辱骂本郡主,就不怕被诛灭九族吗?”
周弘祚一愣,是个郡主?上下打量了一番怀柔郡主。
杨琏冷笑了一声,道:“周弘祚,郡主千金之躯,是你能猥.亵的吗?你这样看着郡主,不觉得无礼?”
周弘祚心中暗叫后悔,那人怎么不告诉我有郡主也在?当真是害死人。忙下马施礼,道:“周弘祚不知是郡主驾到,还望恕罪。”
“一句不知,就能揭过了吗?”不等怀柔郡主说话,杨琏抢着说话,这个时候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时候了,谁让周弘祚主动挑衅呢?
怀柔郡主很是阴险地笑了两声,道:“不错,你得罪了本郡主,就想跑?”
周弘祚本来就是知情识趣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斩杀杨濛。信奉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周弘祚忙道:“郡主,刚才周弘祚多有得罪,还望郡主恕罪。”
怀柔郡主笑脸如花,道:“恕罪?好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先下马来。”
周弘祚犹豫了一下,还是下马,手里牵着缰绳,胸膛倒是挺得高高的。
“周弘祚,你就在这里好好呆着,站不够半个时辰,不准动身。”怀柔郡主笑道。
周弘祚苦着一张脸,半个时辰,够他站的了。
杨琏拍马而过,经过他的身边,揶揄道:“周指挥的身姿当真是站如松,看来没有少站啊,难道是嫂夫人调教的?”
周弘祚翻了翻白眼,心想你莫要猖狂,早晚要你好看。
杨琏不再理他,拍马而过。怀柔郡主哼了一声,一脸得意,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留下周弘祚在哪里翻白眼。
“快点,快点。”怀柔郡主连连催促。
杨琏不紧不慢,这时狩猎的人都散开了,在树林里寻找猎物。
“郡主,里面危险,还是回去吧。”杨琏说道。
怀柔郡主得意地笑了笑,一招手,几名侍卫从远处奔来,一个个全副武装,腰挎短刀,背上背着弓箭,个个精神抖擞。
“有他们不怕。”怀柔郡主招手让他们过来。
杨琏一阵无语,这摆明是人多欺负人少啊,若是猎到了猎物,又不算数的。
当下也不多话,匆匆拍马,在密林边上停下,将战马拴好,这才钻入林子里。林子里已经有凌乱的脚步印,杨琏也不管它,直接进入密林深处。
刚才齐王李景遂的那一阵鼓声,恐怕已经将胆小的动物吓走了,它们深入密林里。杨琏只有深入密林中,才能获得更多的猎物。
怀柔郡主带着侍卫亲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过来。杨琏再度停住了脚步警告,但奈何怀柔郡主就是不听话,只得更小心地继续向前。
随着逐渐深入,树林越来越密,阳光越来越少,所见的狩猎者也越来越少,怀柔郡主有些怕了,这让她想起在常州的时候。那时候她也十分害怕,正是杨琏突然出现,救了她。那时候的经历,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杨琏花费了半个时辰,跨过了三道山脊,前方逐渐变得开朗,一小块平地上,小鹿正在欢快地奔跑,羊正在低头吃草,至少有五十多只。
杨琏忍不住笑了,花费大量的时间是值得的。怀柔郡主高兴得欢呼了起来,眼前众多的小鹿和羊数不胜数,只要抓住七八头,就能赢了。
杨琏取下了弓箭,准备射杀,突然,几支箭羽不知从那里飞了出来,其中一支直奔杨琏。
杨琏反应极快,急忙躲了过去,回头再看,那地方除了晃动的树枝,便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人?”杨琏大喝,敲山震虎,但声音落下,什么人也没有。
杨琏抽出箭羽,抬手就是一箭,箭雨射入林中,依旧一片安静,树后什么也没有。这个人溜得好快。杨琏心中想着。
怀柔郡主惊魂未定,虽然箭雨不是冲着她,但仍然感觉到一阵害怕。
杨琏上前几步,道:“走。”拉着怀柔郡主就走。
怀柔郡主虽然想要反抗,但杨琏劲有些大,令她无法反抗,又想起杨琏的霸道,顿时没有了反抗的心思,只得随着杨琏朝着前方走去,几名亲兵都把武器拔了出来,十分警惕。
杨琏带着人消失在密林里,藏在了一颗树下,众多的灌木丛掩藏可他的身影。他伏在树上等待,足足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仍然没有看见敌人。
杨琏沉吟了片刻,再度走了出来,看来偷袭者见偷袭失败,果断放弃了。
在这片足有百步方圆的平地上,杨琏取出箭羽顺便一射,就有小鹿中箭。不过当小鹿死亡超过三支的时候,鹿群和羊群受到惊吓,纷纷逃走,杨琏抽出箭羽快速射击,等到两壶箭射完,也收获了十余只猎物。
这样的收获已经不少,杨琏花了好大力气才将猎物捆起来,山林茂密,要想出去可不容易。杨琏想了想,先把猎物的右耳割下,作为证据。然后将猎物都放走了。
怀柔郡主收获也不少,毕竟她带着几名侍卫,见杨琏一无所获,不由笑道:“怎么你没有捉到猎物吗,本郡主这里有多余的,就赏赐给你了。”
杨琏微微一笑,道:“你自己拿着,我不用。”
怀柔郡主皱起琼鼻,哼了两声,让侍卫们背着猎物回去。一群人看着未死的猎物,面面相窥。
侍卫们终究耗不过怀柔郡主,只得背着小鹿、羊缓缓而行。杨琏乐的自在,回去的路缓慢了许多,足足走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走出了密林。
大部分的狩猎者已经回来,手中拎着野兔、山鸡等物,偶尔有几人抓获一两头山羊,已经是了不起的了。
当杨琏一行人出现,尤其是看见怀柔郡主身边的侍卫杠着小鹿和羊的时候,都瞪大了眼睛。
周弘祚已经回来,看见杨琏两手空空,不由笑道:“去这么早原来一无所获,终究还是要靠郡主。”这一次学乖了许多,不敢再对怀柔郡主无理。
杨琏也不理他,继续朝前走去,寻到了战马,上马绝尘而去。
“一个猎物都打不到的废物而已,周指挥何必动气。”有人看见了这一幕,呵呵笑道。
周弘祚点点头,道:“不错,时辰要到了,我等还是先回去再说,看那小子如何收场。”
第七十二章 狩猎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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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里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的狩猎者都回来了,正在排队,等待官员着清点数目,以便排定名次。
李弘冀骑在战马上,得意忘形,他在这段时间内总共射死了五只野兔,两只山鸡,此外还十分幸运地抓到了两只成年的鹿,收获不小。放眼看去,没有人比他多,这个第一拿定了。
几个精壮汉子看着李弘冀,敢怒不敢言,其中一人更为十分愤怒,他好不容易射杀了一只鹿,却被李弘冀仗着身份抢走,怎能不生气?可是李弘冀毕竟是皇子,没有人敢得罪他。
当杨琏出现在李弘冀不远处的时候,李弘冀笑了,杨琏双手空空,骑在战马上似乎很是惆怅,当杨琏进过李弘冀身边的时候,李弘冀也忍不住出言讥讽,道:“杨琏,你看起来没有收获啊,本公这里还有几只野鸡,不如就送给你罢。”
“看来杨指挥只适合配野鸡啊。”李弘冀身边的一人讥讽道,杨琏看了他一眼,并不认识。
杨琏笑了笑,懒得理他们。那人见杨琏不说话,气焰更加嚣张,道:“杨指挥不说话,是高傲还是无颜见人?”说着,挡在杨琏面前,非常得意。
“好狗不挡路。”杨琏淡淡的道。
“你说谁是狗?”那人大怒。
“谁挡我路便是狗,而且还是最为低贱的野狗。”杨琏眉毛挑起,毫不畏惧地看着此人。
“杨琏,听说你在常州一战,立功不小。你敢与我一战,看看谁更厉害吗?”那人又道。
“你是何人?”杨琏问道。
那人神色一滞,还是自我介绍道:“我乃神卫军都虞侯朱令赟。”
“请恕杨琏孤陋寡闻,这朱令什么来着?我并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杨琏冷笑一声,拨马转过一边就要走。
朱令赟再度挡在杨琏面前,道:“杨琏你欺人太甚!”
“欺你又如何?!”杨琏话音刚落,“锵!”的一声,手中长刀已经拔出,电光火石间,架在了朱令赟的脖子上。
朱令赟吃了一惊,杨琏的动作好快,刚才他见杨琏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因此放松了警惕,想不到杨琏一言不合,拔刀就上。朱令赟脖子一片冰冷,当下不敢再多言,生恐杨琏这个愣头青真的杀了自己。就算他不动手,苦头总是要吃的。
“你的话真多。”杨琏淡淡的道,十分认真地看着他,道:“可惜你的本事没有能耐强。”
朱令赟求救地看了李弘冀一眼,希望李弘冀能帮他说话,但李弘冀见朱令赟如此丢人,冷哼一声离开。
杨琏收回了长刀,呵呵一笑,道:“一条狗也要跟对主人,不然可没有饭吃。”说着,扬长而去。朱令赟看着杨琏离去的背影,目光阴冷,这个仇一定要报。
杨琏安静地排着队,怀柔郡主就没有那么安静了,带着侍卫,扛着小鹿、羊,弄得鸡犬不宁。
齐王李景遂带着人在点数,看见杨琏过来,不觉有些奇怪,杨琏没有带猎物,难道说他什么也没有抓到?不过随后便看见了怀柔郡主带着侍卫,横冲直撞地过来,还带着不少猎物,李景遂松了一口气,看来猎物被怀柔郡主拿着。
一个个的清点,足足花费了大半个时辰,猎物清点了之后,就被收了起来,晚餐就吃它。辎重营的士兵将羊、鹿拖下去杀了洗净,割成肉块,或煮或烧,都是可以的。
李弘冀的猎物在众多的狩猎者中,算是很突出的,但比起怀柔郡主还要差一些。其实钟山里猎物不少,可是齐王李景遂的那一通鼓吓跑了不少动物,狩猎者又都在狩猎场的外围,人多动物少,分下来就不多了,还有不少人双手空空呢。
杨琏这种肯花时间翻越几道山脊,避开大多数人的狩猎者,当真是少之又少。
齐王李景遂准备要将怀柔郡主名下的猎物挂到杨琏名下,在他看来,怀柔又不会射箭怎么可能狩猎?就算不是杨琏的,也是这些侍卫杀的。还不如给杨琏。
“父王,这些都是我的。”怀柔郡主很是激动。
“你的?”李景遂很是疑惑地看了杨琏一眼。
杨琏点点头,道:“的确是郡主的。”
怀柔郡主得意地抬起头,胸脯挺得高高的,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四周的汉子都看直了眼,李景遂冷哼了一声,附近数人忙逃开了。
“那你的呢?”齐王李景遂觉得不合理啊,杨琏与怀柔出去打猎,怀柔有了这么多猎物,杨琏根本不可能没有。
杨琏从背上取下一个包裹,包裹上有着血迹,底下的部分都被浸透了,正在滴血。杨琏将包裹放在地上打开,众人都惊呼了一声。包裹里,有不少的耳朵,而且都是右耳。有鹿的耳朵也有羊的耳朵,匆匆看了一眼,起码有十几个。
“这是?”李景遂奇怪地问道。
杨琏笑道:“今日运气好,总共捕获了鹿七只,羊五只。可惜太大,又在密林之中,携带不便,只得割了耳朵,证实我的确有抓住过他们。”
众人听见杨琏的收获,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成绩已经是非常不错了,可是在狩猎场四周,人比猎物还多,杨琏怎么会有这么多猎物?李弘冀听见众人议论,匆匆赶来,看见这么多的耳朵,也都愣住了。
李景遂呵呵一笑,令人点了耳朵数量,的确如杨琏所说,便如实记录了下来。又亲自拿着去给李璟看。
此时李璟正与钟皇后在聊着天,狩猎只是一个形式,李璟更想看的是军队的作战能力,毕竟福州、常州都战败了,给了李璟不小的打击。作为一个还算有进取心的帝王,李璟不甘心失败,想要借着春猎看一看士兵的战斗力。夫妻两人说了半响,还没有找到具体的方向。
李景遂进来,拱手施礼,道:“皇兄,皇嫂。”
“齐王你来了,狩猎的清点怎样了?”李璟问道。
钟皇后笑道:“听说冀儿也参加了,不知可曾捉到什么。”
齐王李景遂道:“东平公捉到五只野兔、两只山鸡,此外还有两只成年的鹿。”
自家儿子钟皇后自然欢喜,道:“好,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的确很不错了。东平公狩猎的数量是第三名。”李景遂笑道。
“第一,第二又是谁?”钟皇后很是感兴趣。
“这第二名嘛,是怀柔,不过她带着几名侍卫,又不会射箭,这功劳必然是旁人的。臣弟只是忠实记录,还请皇兄裁决。至于第一名嘛,也要请皇兄裁决。”李景遂说道。
“谁狩猎最多,自然是谁赢了,难不成这几人的猎物数量相同?”李璟觉得奇怪。
“皇兄,第一名乃是杨琏,他一共抓住了鹿七只,羊五只,只是猎物太多,他难以带走,因此将猎物右耳割下,猎物都放走了。”李景遂解释。
“哦,居然捉了这么多?”钟皇后忍不住吃惊。
李璟也愣了半响,短短的两个时辰,就能捉到十几只动物,这个成绩已经不差,“既然有右耳作证,想必杨琏真是捉到了,他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皇兄英明。只是怀柔的资格必须要取消。”李景遂道。
李璟点头,道:“既然带了人,就破坏了规矩。就让弘冀为第二名,余下的递增上来。”
“遵命。”李景遂退了下去,按各人狩猎的数量、大小宣布了名次,杨琏倒是无所谓,怀柔郡主却气的嘟起了嘴,非常不悦。倒是李弘冀抿着嘴,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虽然还有人心生不满,但怀柔郡主的资格被取消,已经体现了一定程度上的公平,众人议论了一番之后,虽然不满,也只得逐渐散去。
黄昏时分,篝火燃了起来,参与狩猎之人在校场内用餐,按照官职大小排列,杨琏低调地坐在后面,一边喝酒一边吃肉。李璟生性风流,令宫女就在校场内跳舞,歌声四起。
一曲跳罢,李璟站起身来,举起酒樽,道:“诸位爱卿,大唐国力蒸蒸日上,正是仰仗诸位不辞辛劳。民间有言,一年之计在于春,朕在这里,祝愿诸位爱卿身体安康。”
不少人纷纷站起来,道:“多谢陛下。”乱糟糟中,更有人喊道:“陛下万岁。”
随着这声音,越来越多的人喊起了“陛下万岁。”声音山呼海啸,惊得林中的鸟雀飞起,在空中不断盘旋。杨琏默默喝酒,不时故作姿态,喊上几声,以免旁人觉得自己奇怪。
等到声音平息,李璟又说了一会,无非是激励众卿家为国效力之类,杨琏没有兴趣听。这一场酒宴直到月上梢头,方才散去。杨琏骑着战马,小心翼翼离开,今日遇险,也不知道暗算自己的那人是谁,如今自己在明处,旁人在暗处,必须要警惕。
不过一路无事,杨琏顺利回到驻地,叫来了陈铁,让他暗中打探究竟有哪些人对自己不满。陈铁匆匆离去之后,杨琏觉得缺少了什么。今日的事情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爬的太快,被人嫉妒,那周弘祚、朱令赟就是其中之一,有了一两个,恐怕还会有更多。自己根基不稳,又是在明处,若是有人要对自己动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防住。
要建立一个情报机构,及时收集朝中以及金陵城中信息,杨琏想着,不知不觉睡着。
第七十三章 军中比试(上)
次日一早,校场内人声鼎沸,建康军大大小小的将官齐聚一堂,神武军、天雄军都头以上的将官都在,军旗招展,看起来十分威风。
大唐天子李璟站在阁楼上,看着将士们,低声与齐王李景遂说着什么。钟皇后在一旁,不断点头,在她看来,士兵们看起来很有精神,李弘冀在稍后一点的地方,他有些不明白父皇要做什么,难道不是来狩猎吗?
杨琏身在人群中,不住打量着四周,昨日偷袭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军中的人,但究竟是何人杨琏一点头绪都没有,一种深深的危机感在杨琏心头滋生。最近发展的太过于顺利,虽然没有飘飘如仙但杨琏的确放松了警惕,那支利箭将杨琏敲醒了,前途漫漫,决不能有任何的疏忽。
林仁肇在杨琏身边,正与身后的陈铁低声交谈着,昨日杨琏居然捉到不少猎物,大出风头,两人同样感到高兴。不过,杨琏遇袭,事情太过于蹊跷,两人打破了脑袋,也猜不出对方的目的和身份。
杨琏耳力极好,听见两人私聊,忙低声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仁肇反应过来,身体挺得笔直,不再回头,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陈铁呵呵一笑,目光看向了前方。
这时李景遂走了出来,高声宣布今日狩猎活动暂停,要举行比武大会。说是比武,其实不准确。按照齐王李景遂的叙述,三军之中,每一个指挥各挑出两百名精锐,在指挥使的率领下,就在这校场上进行搏杀。谁能笑到最后,就是赢家。
李景遂的这个决定太过于突然,很多将官都面面相窥,都不明白齐王或者是陛下心中想的是怎样的心思?要说这比武,自然是要越充分越好,可陛下突然宣布,所有人都没有准备,怎么比试?李弘冀也是吃惊,不知道父皇在想什么?
齐王这一宣布,校场上的士兵都议论了起来,不少人摩拳擦掌,表示要好好表现。杨琏眯起眼睛,看着李景遂的方向,这齐王究竟是怎样的打算?如此看来,天子只是借着春猎之命,想要再整顿禁军?看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齐王李景遂抬起头,向下一压,示意众人安静,在统军、指挥使等人的安抚下,校场又逐渐恢复了安静,齐王李景遂又高声说话,给各军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挑选人选,半个时候开始抽签捉对厮杀。所有的士兵一律将武器取下枪头或是用布包裹,以尽量避免伤亡。
两军的目的在于争夺对方的帅旗,这不仅考验士兵的勇武,更考验将帅的带兵能力。
边镐将部下几个指挥使召集了起来,神武军是禁军之首,虽然前些日子败了一仗,但边镐希望将士们能够振作起来,一扫颓风,为神武军正名。将士都要选择最好的,务必争夺第一名。
众人散去,杨琏却有自己的想法,这场比试说是比武,其实更多的是将帅的领导能力,恐怕陛下想要看的是这个。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无论是冯延鲁、李征古还是陈觉,骨子里都是文人,并不适合带兵。在偏安一偶的南唐,文学繁荣,武将的地位反而稍低。南唐中后期也就刘仁瞻、林仁肇等人算是名将,边镐、李征古都是连战连败,只能说天子不会用人。
李璟身后,李弘冀突然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道:“父皇,儿臣也想参加。”
“你也想参加?可是刀剑无眼哪。”李景说道。
“父皇,儿臣自幼习武,弓马娴熟,绝对不会受伤。”李弘冀说道。
钟皇后在一旁劝说道:“陛下,弘冀既然有此心,不妨让他去试一试。”
李弘冀在一旁跃跃欲试,李璟犹豫地道:“弘冀身为皇子,若是参加,三军得知,恐怕不能尽展所能。”
“父皇,儿臣蒙了脸面,自然不会有人认出来。”李弘冀忙说道。
李璟想了想,道:“也罢,你就去试一试。”
李弘冀大喜,忙拱手谢过李璟,退了下去,他府上有数百人,这次全部带了出来,人数勉强是够了,当下都用黑布蒙了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李弘冀头上戴着黑色的头盔,又用黑布蒙了面,看起来就像黑无常,让人畏惧。
杨琏在人群里巡视,首先将陈铁选了出来,李平、陆孟俊也赫然在列,既然是两百人,三人各带部下六十人,杨琏自带亲兵二十人,这就凑足了两百人。这两百人里,刀盾兵四十人,长矛兵也是四十人,一百人弓箭手,剩下二十人是骑兵。
杨琏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唐军缺乏战马,而步卒要和骑兵对抗,显然十分困难,而从李唐中期开始,重骑兵逐渐退出历史舞台,多是轻骑兵居多,用弓箭手是对抗的最好办法。
用了半个时辰,三军的指挥都准备完毕,纷纷排列在校场上,众人都乱糟糟的,寻找着各自的队伍,寻找到的,也在整理着行装,生恐漏了什么。杨琏率领着部下,已经站的笔直,在乱糟糟的校场上显得很是显眼。
“那是谁的部队?”李璟眯起了眼睛,打量着。
齐王李景遂仔细看了看,笑道:“陛下,是杨琏杨指挥的。”
“咦,便是那个在苏常之战中立下功劳的杨琏吗?”钟皇后笑道,故作不解。
“正是此人。”齐王李景遂回答。
“看他带兵似乎颇有能耐。”钟皇后毕竟是将门之女,多少懂得一些。
李璟点点头,道:“这个杨琏,的确是可造之材,只是还要一番磨练。”
齐王李景遂点点头,道:“陛下英明。”
又等了片刻,三军终于安静下来,各个都头上报人数,然后汇总给指挥使。各个指挥使又给齐王李景遂禀告,每队的士兵都是一百人,等到报到李弘冀那一队,不少人都奇怪万分,建康军、神武军、天雄军的军制摆在那里,总共也就十五个指挥使,怎么冒出来第十六队?
李景遂见众人疑惑,便解释道:“三军只有十五个指挥,难免有人落空,因此加了这一队。”
这个解释还算靠谱,不过杨琏觉得奇怪,那一队都身着玄甲,太过于神秘,而且为首之人,头上戴着黑盔,不时朝着杨琏的地方看着,让杨琏觉得此人有些不对劲。
各队报上了人数,借着便是抓阄,各队的指挥使上前,从一个小罐子里抓纸条,不知道是杨琏运气好还是不好,第一个敌人便是神武军的姚凤。姚凤本来就是一名指挥使,曾经参加过灭闽一战,后来因为贪污,消息传到天子耳中,李璟震怒,本要斩杀此人,但冯延巳求情,被降为将虞侯。
这一次苏常战事,多名指挥使、都头战死,姚凤也就被提拔了起来。边镐得到消息,微微皱眉,他最不想看好神武军自相残杀,不过人数是固定的,神武军自相残杀也就意味着天雄军或者是建康军也会碰着自己人。
各队抓阄之后,便回去准备,校场虽然不小,却只能容纳两军同时对决。鼓声逐渐敲响,士兵们的士气逐渐高昂,杨琏排在第三场,因此倒也不急,骑在战马上,冷冷地观察着第一局。
齐王李景遂宣布比赛开始,众人都退出了校场,只留下要比试的两队。在校场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士兵以及低级官员。达官贵人则在阁楼上,居高临下观看着。
第一局是神秘的玄甲军,杨琏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玄甲军赢定了,首先玄甲军的装备很是精良,而且训练有素,很快就在校场集合完毕,反观作为对手的建康军,集合的时候拖拖拉拉,甚至还有几名士兵打着呵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果然,双方列阵之后,随着齐王李景遂的一声令下,两军开始冲锋,玄甲部队骑兵不少,几乎占了一般,第一波冲锋,就将建康军给打退,尤其黑盔蒙面的将领,手中捏着一把马槊,挡者披靡,几乎没有一合之将。
林仁肇微微皱眉,道:“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多骑兵?”
“除非是马军,才有这么多的骑兵。”陈铁皱眉,可是神武军、天雄军乃至于建康军这一次随着陛下出来的兵马,并没有太多的骑兵。而且这一队骑兵是突然冒出来的。
杨琏忽然笑了笑,低声道:“他的身份很快就要揭晓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李弘冀。”
“李弘冀?”陈铁突然喊了出来,吓了林仁肇一跳,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李弘冀是个王子,名字岂容他直呼?幸好众人并没有听见,依旧关注着场中的形势。
黑衣将带着一群骑兵直奔建康军的帅旗,骑兵的冲击力何其大,建康军几乎是在一瞬间崩溃,人人纷纷逃走。
李璟微微皱眉,道:“弘冀这一战胜之不武。”
“臣妾看挺好的啊。”钟皇后说道。
李璟摇摇头,道:“弘冀是仗着马多,这才冲垮了建康军的阵型,若都是步卒,这一战胜负还很难说。哎,是朕没有考虑周全。”
李从嘉在身后道:“父皇,虽说是如此,但两军对垒,骑兵多的一方又怎会心慈手软?”
李璟这时上来回报,道:“陛下,第一战是东平公赢了。”
第七十四章 军中比试(中)
第二场是天雄军内部的搏杀,没有任何的取巧,就在校场内你来我往,最后其中一军险胜。地上装死的士兵纷纷起来,腾出了地盘。
第三场是杨琏与姚凤的对决,杨琏带着部下精神抖擞的上了阵,前方是刀盾兵,中间是长矛兵,最后是弓箭手压阵,二十名骑兵在两翼虎视眈眈。杨琏的开局让众人眼前一亮。
齐王李景遂捋着下巴的胡须仔细看着,他希望杨琏能赢。姚凤的部下很快也上来了,针锋相对地列下阵型。
在李璟旁边的包厢里,周宗喝了一口茶,道:“这一战,你看好谁能赢?”
坐在周宗旁边的是一个瘦弱的中年男子,正是周本的长子周邺,他半躺在软榻上,不停咳嗽,道:“姚凤久经沙场,是一员宿将。杨琏是个新晋的指挥使,按道理带兵的能力不足,但是他能迅速窜上这个位置,应该有些能耐,不好说。”
周娥皇在一旁,注视着杨琏的身影,刚才两军搏杀的惨烈让她心有余悸,虽说刀枪剑戟都用布包裹了,但依旧十分危险,让她有些担心。
一声锣响,预示着两军开始,杨琏首先做出试探,一声令下,弓箭手首先射出箭羽,姚凤军立刻举起了盾牌,箭羽密集,从盾牌缝隙间穿了过去,墨汁点在士兵要害,那名士兵立刻倒下。
姚凤忽然笑了笑,喝道:“杀!”士兵接到命令,鼓噪着向前,声势看起来非常惊人。
杨琏眯起了眼睛,在他印象中姚凤带兵能力的确有一套,可是此时他的表现和一个新丁没有多大的区别。在弓箭手密集的攻势下,他居然顶着前进,难道拿士兵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吗?还是说拿输赢不当一回事?
不等杨琏再度说话,弓箭手又再度抛射出一轮箭羽,姚凤军不少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姚凤回头看了一眼,忽然策马奔上,身后的十几名骑兵也都蜂拥而上,箭羽落下,姚凤“啊”的一声落马。随着姚凤的落马,士兵纷纷崩溃,转身而逃。
“姚凤在捣什么鬼?”身在远处的边镐清楚地看清楚了这一切,他非常不明白。
李璟也是看的奇怪,这一战比起刚才天雄军内部的厮杀还要来得快,而且没有半分精彩,姚凤怎会如此?齐王李景遂却不管那么多,笑着站起来宣布:“杨琏获胜。”
怀柔郡主目光炯炯,嘴角微微翘起,这个家伙,运气不错。
钟皇后看着皱起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璟有些不悦,道:“杨琏、姚凤都是神武军的人,难道是姚凤得到边镐的授意,故意认输?”
钟皇后摇摇头,并不认可,可是姚凤战败是事实,令她无话可说。
杨琏退下之后,直接去找了边镐:“边统军,这是怎么回事?”他以为姚凤是得到边镐的指示。
边镐摇摇头,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恐怕只有姚凤才知道。”
说话间姚凤过来,垂头丧气,到了边镐面前,道:“边统军。”
“姚凤,这是怎么回事?”边镐有些不悦。
“卑职身体不适,不小心跌落战马。杨指挥,姚凤输的心服口服。”姚凤说道。
边镐想要再问,可是姚凤一副不想说的样子,边镐想了想,挥手让他离去。杨琏在一旁听得十分无语,这个姚凤,到底是要作甚?
第一轮的八场比赛在第一天结束,杨琏、林仁肇、周弘祚等部都进入了下一轮,此外还有神秘的玄甲骑。当日的八支队伍没有再进行抽签,下一个对手是谁谁也不知道。
诸军散去,不少人津津乐道玄甲骑兵的厉害,同时也对杨琏这一战充满了鄙夷,原来他是利用这种方式晋级。
杨琏正要回到神武军驻地,李景遂派人来找他。杨琏先让林仁肇、陈铁回去,先去见李景遂。
李景遂住在阁楼旁的屋子,同样装饰的极为华丽,里面铺满了蜀锦,红烛将屋子照耀的如同白昼,仅仅是狩猎的场所,李璟也如此铺张浪费,也亏是大唐富裕。
杨琏在一名太监的带领下进入了屋子,见了李景遂忙施礼道:“杨琏见过齐王。”
李景遂摆摆手,直接进入主题,道:“今日之事,是怎么回事?”校场上宣布杨琏赢是一回事,他同样也看出了蹊跷。
杨琏摇摇头,道:“齐王,姚凤心中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
“事出异常必有妖。”李景遂提醒杨琏,道:“你可要注意。”
“齐王提醒的极是,杨琏一定小心。”杨琏答应着。
李景遂眯起眼睛看着他,杨琏被看得心中发毛,忙道:“齐王,可是我脸上不干净?”
“昨日狩猎的事情,怀柔已经告诉本王了。”李景遂缓缓说道,“那个人究竟是谁?”
杨琏摇头,最近事情都很奇怪,或许是有人针对自己,如果此事是真,李弘冀有很大的可能。自从与齐王关系确定的那一天,杨琏与李弘冀的关系就不可能好转。
不过,当杨琏离开的时候,他知道了一些事情,并转告了林仁肇。
林仁肇对此也非常吃惊:“什么,玄甲骑就是李弘冀及其部下?”
“仁肇,李弘冀的骑兵冲击力非常强,你我都骑兵不足,如果真的遇上,这一战非常难打。”杨琏提醒。
林仁肇点头,骑兵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所向披靡,尤其是在野战中,能够发挥最大的作用。“可惜,这一场演练,不能摆设拒马、鹿角等物,一旦让骑兵充分发挥冲击力极强的优势,步兵尤其是弓弩手面临的便只有被屠杀。”
果然,第二日抽签,李弘冀遇见的是周弘祚,周弘祚毫无意外地败了。李弘冀充分利用了骑兵的机动性,冲击周弘祚两翼,周弘祚频频调动两翼的兵马,以应对李弘冀的攻势,不小心露出破绽之后,骑兵从缺口杀了进来,周弘祚顿时兵败如山倒。
李弘冀这支神秘的骑兵顿时成了夺冠最大的热门,有好赌的士兵私底下设局,为各支队伍设了赔率,玄甲骑的赔率为一比一,杨琏昨日幸运战胜天雄军的对手,赔率为一比三,林仁肇的赔率也差不多。
比赛到了这时,只剩下了四支队伍,玄甲骑、杨琏、林仁肇,建康军的指挥使杜真。神武军的运气不错,四席占了两席,不过边镐也清楚,明日起码有一队会遇见玄甲骑,胜率就很低了。
尽管林仁肇与杨琏商量了很久,但当林仁肇遇见玄甲骑,还是毫无疑问地败了下来,其实林仁肇曾经有机会,他亲自率兵突袭,差一点就夺走了李弘冀的帅旗。但李弘冀的身手非常了得,一连“斩杀”了几名神武军将士,力保帅旗不失,随后林仁肇陷入敌人的重围之中,不敌只得放弃。
杨琏又一次“侥幸”胜了杜真,尽管杨琏闯入了决赛,但没有人看好他,毕竟他每一战都胜得十分侥幸,因此,在军中的赌局里,杨琏的赔率突然变成了一比五,而李弘冀依旧是一比一。
军中赌局设置的非常隐秘,不知道是何人所办,不过事后杨琏得知,姚凤似乎是发起者之一——这就很好解释了姚凤为什么会输,对此杨琏淡淡一笑,姚凤居然如此贪钱。
虽然不屑于赌,杨琏还是暗中带着十两黄金偷偷为自己下注。头戴黑纱的他被大多数人为有病,玄甲骑如此厉害,步兵根本不可能有人能与他们对抗,这个时候还下杨琏赌赢,不是疯子是什么?
不过既然有人想要输钱,自然没有人反对,十两银子放下,杨琏拿了凭证就走,懒得与这几人多说。刚刚走出大门,就见李弘冀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朱令赟、周弘祚。
杨琏微微一愣,想起那日周弘祚的挑衅,原来这厮已经投靠了李弘冀,怪不得那日对自己态度非常差。李弘冀不知如何得到消息,带了百两黄金来下自己胜。别人不知玄甲骑便是李弘冀,见李弘冀下了赌注,只得苦着脸收了,李弘冀下注太多,亏不起啊。
朱令赟、周弘祚也都拿出了几十两黄金,对于他们来说,黄金并不稀奇。
最后这一场比赛是压轴比赛,放在了午后申时。中午,士兵们都吃过饭,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杨琏正想要休息,又被齐王叫了过去,他实在有些担心。李弘冀对杨琏一向不满,明日若是李弘冀突下杀手,李景遂找谁讲理去?
李景遂希望杨琏放弃,毕竟进入了决赛,一连击败几名指挥使,已经证明了杨琏的价值,第一第二又有什么分别?只要杨琏好好的,总有升迁之日,李景遂不希望杨琏受伤。
杨琏沉吟了片刻,还是拒绝了。李景遂有他的考虑,杨琏对他也有感激之心,但临阵脱逃不是杨琏的作风,更何况,无数人瞩目这场比赛,若是逃走了,杨琏就会背上胆小怕死的罪名,在陛下的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杨琏的拒绝李景遂早有准备,对此他只得叹息一声,要杨琏小心。
杨琏站起身来告辞,刚刚走出大门,怀柔郡主出现了,看着杨琏,道:“待会的比赛,你有几分把握?”
“如果我说七分,你信吗?”杨琏笑了笑。
怀柔郡主迟疑了一下,道:“七分?你莫要骗我。”
“骗你作甚?我又没有什么好处。”杨琏微微一笑。
“哼!”怀柔郡主冷哼了一声,跺跺脚走了,这个杨琏太过于自信,外面都说玄甲骑肯定赢了,杨琏必败。但他偏偏说有七分的胜算,当真是狂妄,最好输了,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第七十五章 军中比试(下)
杨琏还没有走到大营,就看见有人在偷窥,看身形,是个女子,杨琏不觉有些奇怪。快步走了过去,离那人还有五六步的时候,那人回过头来,看见杨琏,顿时吓了一跳,脸色变得通红。
“杨、杨指挥?”周娥皇说道。
杨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周姑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里可是军营,都是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你不害怕吗?”
周娥皇低下头,襦裙在微风下飘了起来,淡红的裙裾下,绣花鞋露了出来,绣花鞋上有两只可爱的小白兔。杨琏一愣的功夫,周娥皇更加慌张,将手中的东西往杨琏手中一塞,道:“这是给你的。”说着匆匆跑了。
杨琏喊道:“周姑娘,周姑娘。”
周娥皇像没有听见一般,匆匆离开。杨琏摇摇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是一块红色的玉佩,上面还有淡淡的清香。
“是平安符之类的东西吧。”杨琏虽然对周宗没有好感,但对周娥皇这个善良的女子并没有敌意。将还带着周娥皇体温的玉佩收入怀中,杨琏想着,这东西总要还她才是。
回到帐篷里休息了半个时辰,杨琏起来,洗漱了一番,又检查了一番装备,这才带着士兵去校场。今日校场上的人更多,毕竟是决定冠军的最后一战,都来看热闹了。
阁楼里的包厢也都挤满了人,达官贵人都来了,能攀上关系的人也都进入包厢,观看着这一战。杨琏骑在战马上,默默观察,耳边不是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更有人在嘲讽着神武军的将士。
杨琏每次都是险胜,而玄甲骑几乎都是摧枯拉朽,利用骑兵强大的冲击力将对手彻底击垮,优劣如此明显,没有人看好杨琏。与杨琏关系不佳的朱令赟、周弘祚等人更是带着朋友,在外面胡乱叫着,扰乱杨琏以及部下的心神。
校场外,声音如潮,几乎要将天庭震破。此时太阳已经西移,阳光洒在杨琏的脸上,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策马慢慢走到了校场边上,看着一名太监,道:“我要见陛下。”
“怎么,杨指挥要临阵脱逃了吗?”恰好赶来的李弘冀听见,憋着嗓子嘲笑着,他依旧戴着黑色的头盔,脸上蒙着黑纱,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庞。
“临阵脱逃不是杨某人的作风,我只是想要向陛下禀告,这一战太过于血腥,还是用虚拟的好。”杨琏淡淡的笑道。
“不错,正是因为这一战太过于血腥,所以有人怂了。”李弘冀笑的很是开心,露出来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杨琏不再理他,看着太监道:“还请公公代为传达。”
李璟危襟正坐,喝着茶水,问钟皇后:“现在什么时候了?”
“就要申时了。”钟皇后回答。
“唔,比赛就要开始了,梓童,你看好谁?”李璟不经意地问道。
钟皇后迟疑了一下,道:“这几日弘冀作战都是摧枯拉朽,按道理他的胜率要高。但是杨琏每次都是险胜,运气也着实好到了几点。不好说。”
李璟摇摇头,梓童这是在耍花枪嘛,看似给了答案实际没有。这时,太监进来,禀告着:“陛下,杨指挥求见。”
“杨琏求见?”李景遂一愣,道:“皇兄,临阵之际,杨指挥求见或许有什么事情。”
李璟也觉得奇怪,摆摆手,道:“让他进来。”
不仅杨琏进来,李弘冀也进来了,两人都朝着李璟、钟皇后等人施礼。
“平身,杨琏,你不好好准备,来见朕有什么事情吗?”李璟问道。
杨琏朗声道:“陛下,玄甲骑虽然厉害,微臣已经想好了办法破解,只是两军对战,难免有所损伤。而且玄甲骑都是骑兵,一旦冲锋起来,很难停下来。前两日便有不少士卒受伤,至今仍在养病。”
李弘冀冷笑了一声,道:“杨指挥,你这是在责怪玄甲骑乱伤无辜?”
“不敢,但玄甲骑冲锋起来,的确难以抵抗。我只是不想让更多人受伤。”杨琏再度重申。
李景遂点点头,道:“不错,杨指挥的顾虑的确有他的道理。”
李璟却淡淡一笑,一点都不在乎,道:“这次比试,就如两军厮杀,伤亡在所难免。不管是玄甲骑还是神武军的将士,朕都一视同仁。爱卿不要顾虑,放手施展即可。”
杨琏略微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天子,又瞧了钟皇后一眼,道:“非是微臣胆小,此事事关重大,陛下若真的要比试,还望陛下赏赐微臣以及部下免死金牌。”
钟皇后迟疑地道:“陛下,既然这一战十分血腥,不如还是免了吧。”
“妇人之见。”李璟摇摇头,福州、苏常战败,他有心整顿兵马,这一次只是试探,也是看军中有没有可以担任大任的将领。前面都进行的好好的,到了最后一战,怎会轻易放弃?比试死人一点都不奇怪,若是因为死人而不举行,那日后还有谁敢上战场?没死的大不了令人好好医治,死了的让人抚恤,多给家人钱财便是了。他是一个帝王,又怎会在乎草芥的性命?能给抚恤已经是极大的恩德。
李璟的决定没有人敢反驳,至于李弘冀认为一战能擒拿杨琏,又怎么会退缩?
杨琏朝着李景遂微微点头,他看出李景遂眼中的关心。既然陛下决定,杨琏觉得目的已经达到,又道:“陛下,微臣斗胆,想要签订生死契约,若是在这场比试中战死,微臣无怨无悔。若是误伤了旁人,还请陛下宽恕,饶恕微臣及其他将士。”
李璟微微不悦,这个杨琏当真是缠人,难道朕金口玉言不算数吗?
齐王李景遂笑道:“陛下,杨琏之言甚为有理,两军对垒,如果有人不幸战死,恐怕他们的家眷回来吵闹,不如先签了生死契,再许以赔偿,家眷得到了实惠,也就不会再闹了。”毕竟不是战时,若是训练而死,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李璟想想也是,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速速去整理名单,让将士们画押。若是战死,官府出钱十两黄金抚恤;若是重伤则减半,为五两黄金。但朕声明在先,不得有人退出,不然全家抄斩。”
“喏。”杨琏身子一震,瞧了李璟一眼,见他神色坚定,当即不再说话,躬身退出。
李弘冀凝视着杨琏退出去的背影,杨琏突然如此,究竟有什么阴谋?
杨琏回去,部下正精神抖擞地等待着。杨琏站在前方,忽然一指在另一边的玄甲骑,道:“兄弟们,校场上的话都听见了吗?”
“听见了。”众人回答,尤其是陈铁的声音最为响亮。他们怎么听不见呢?以周弘祚、朱令赟为首的一群人,对神武军的将士大声辱骂,如不是开战在即,陈铁早就想冲出去痛打他们一顿。
“今日是决赛,玄甲骑所向披靡,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会输。甚至刚才还有人认为我是孬种,去找陛下认输去了。”杨琏说着,握紧了拳头,高高举起,道:“神武军的将士们,你们大声告诉我,我们是孬种吗?”
“不是!”众人回答,声音就像一把利剑,穿透云霄,刺进阁楼里,李景遂吓了一跳,神武军突然变得很有斗志啊。
杨琏满意地看了看士兵们,正要说话,李弘冀骑着高头战马,慢慢溜达了过来,看见神武军这副模样,笑道:“怎么,还不放弃?等一会就让你们知道玄甲骑的厉害,全部都死无葬身之地。正好,杨指挥的你生死契签好了吗?签好了,你的死期也就到了。我一定不会饶过你。”
“不光是你,神武军的人都得死。你们记清楚了,陛下已经发话,不得有人临阵脱逃,不然全家当诛。”李弘冀又道。
杨琏淡淡一笑,道:“做人不要太嚣张,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也就口舌厉害,希望你在战场上,也有这般厉害。”李弘冀嘲讽之后,拨马大笑着走开。
陈铁不知玄甲骑主帅是什么身份,见李弘冀如此嚣张,骂道:“直娘贼,这他妈是谁啊,等我捉住了他,灌他两口尿喝,看他还嚣张不嚣张。”
众人哈哈大笑,这个黑甲将领太过于嚣张,陈铁这句话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都觉得无比畅快,心中的愤怒暂时压下了。
杨琏摆摆手,道:“兄弟们,我已经在陛下面前讨了生死契,战死的兄弟都能得到抚恤,我杨琏若是侥幸未死,也将拿出钱财,赡养兄弟们的家属,直到我杨琏身死。”
陈铁道:“杨指挥有什么吩咐,我等皱一下眉头,就不是英雄好汉。”
李平忍不住道:“杨指挥,陛下还说过什么?”
“陛下还说过,不得有人临阵脱逃,不然株连家人。”杨琏摆摆手,道:“想不到最后一战,竟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诸君,我杨琏堂堂一个指挥使,乃是从五品的官员,我都不怕死,难道你们怕死吗?”说着,鹰目扫视着前方。
陈铁振臂高呼,道:“愿与杨指挥共存亡。”
李平、陆孟俊也道:“愿与杨指挥共存亡。”
神武军两百余人有人愤怒,有人气势高昂,此时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只能背水一战,气势完全被拉了起来。
杨琏拿出生死契,首先签了名字,在递给陈铁,陈铁毫不犹豫写了。李平、陆孟俊两人也写上了名字,再挨个递给其他将虞侯、普通士兵,用了半柱香的时间,所有人都签在生死契上写了名字。杨琏再交给太监,让他转交给天子。
ps:额,我已经尽力压缩,想不到三章还不够写完比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