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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一节

    阎柔脱去了红色大氅,露出一身黑红色的皮甲。

    现在皮甲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溅得面目全非,战刀在吞噬了十几条鲜活的生命之后,更加耀眼夺目。

    阎柔一马当先,冲杀在右翼防线的最前面,挡者披靡。他带领士兵们挡住了敌人一拨又一拨地疯狂进攻。

    他的亲兵,侍从都是他过去的马帮兄弟,许多年的战斗生涯让他们亲如兄弟,在战场上彼此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就象一块巨石,牢牢地挡在敌人的前面,坚决不退半步。

    敌人换上了一批生力军,再次呼叫着杀了上来。

    阎柔冲入敌阵,双手握刀,左砍右劈,吼声如雷。被杀红了眼的黄巾军士兵毫不示弱,三五成群,一拥而上。

    阎柔拦腰砍倒一个敌兵,跟上去一拳砸在另外一个敌人的鼻梁上,就在他准备一刀结果敌人性命时,他看见自己的一个兄弟被敌人三把长矛洞穿而死。那个士兵临死前的惨呼撕心裂肺,显得痛苦之极。

    阎柔顿时怒火攻心,睚眦欲裂。他虎吼一声,战刀横拖,立时将自己面前的敌兵斩杀。随即他奋力跃起,连劈二人,冲到执矛冲杀的三个敌兵身侧。

    “杀……”阎柔狂吼一声,不待其中一人反应过来,战刀已经搂头劈下。那人躲闪不及,连人带矛被劈得横飞出去,胸腹被刀锋破开,鲜血伴着内脏霎时喷泻而出。另外二人看到阎柔凶猛,战友惨死,立即被激起了最原始的血性,他们丢下正在应战的官兵,嚎叫着扑向阎柔。

    阎柔怒睁双目,再吼一声,迎着两支犀利的长矛就冲了上去。他卡准时机,一把抓住其中一支长矛,手中刀直刺执矛的敌兵,全然不顾另外一支刺向自己的长矛。同时间,阎柔发疯般地吼起来,声若惊雷,好象他的这一吼足以把敌人吓死似的。

    阎柔的刀插进了敌人的身体,洞穿了敌人的腹部,一戳到底,直到刀把为止。

    敌人的长矛临体,矛尖已入腹部。

    说是迟,那是快,从空中凌空飞来一双腿,一双沾满鲜血的战靴狠狠地蹬在了敌人的胸膛上。只听到胸骨断裂的脆响,敌兵的惨嚎,接着就看到长矛随着凌空飞起的敌兵躯体,倒射而去。

    救下阎柔的战士身不由己,跌落地面。顿时几把战刀,三四杆长矛几乎不分先后落了下去。

    血肉横飞。那名士兵连叫都没有叫出声来,就被乱刀分尸,立时死于非命。

    阎柔疯了。死去的都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兄弟。

    他恨不能一刀砍去所有的敌人,他一刀剁下敌人的头颅,纵声怒吼:

    “兄弟们,杀啊……杀尽他们……”

    鲜于辅手执短戟,狠狠的将一个敌人钉在地上。

    前面是敌人,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敌人。黄巾军发狂了,他们面对山岗上的官兵发起了最凶猛的攻击,无休无止的攻击。

    鲜于辅完全失去了优雅的分度,沾满了鲜血的三绺长须随意地粘在脸颊上,额头上和头发上,身上无处不是褐色的鲜血,有凝固的,有湿乎乎的,看上去狼狈不堪。

    他被汹涌扑上来的敌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周围有多少战友倒下,他甚至连抬头的功夫都没有。他只看到迎面扑上来的杀不尽的敌人,看到鲜血飞溅断肢横飞的敌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听到耳边全部都是杀声,喊声,一直没有停歇过的战鼓声。他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动作越来越僵硬,越来越缓慢,他觉得自己支撑不下去了。伤口虽然还在不停地渗血,但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疼痛的感觉。

    他守在山岗的正中间,率领士兵们阻击数倍于己的敌人。黄巾军以山岗正面的平缓地带做为自己的主攻方向,他们发起了潮水一般的凶猛进攻,不给死守高地的官兵们一丝一毫的喘息时间。

    他看到山岗下又冲上来一拨敌人。

    他想喊,想告诉士兵们又有一拨敌人冲上来了,但他已经喊不出来,甚至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他苦笑,他常常以自己的武功而自傲,现在却被敌人杀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随即他发现自己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由于过度用力,他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他手捉短戟,单腿跪在血泊里,垂下了头。他在等,等敌人冲上来,等自己重新蓄积起最后一点杀人的力气。

    鲜于银和阎柔几乎同时发现中路的敌人突然退了下去。随即他们瞪大了眼睛,惊骇地吼了出来:

    “支援,支援中路……”

    “靠拢,向中路靠拢……”

    战鼓急促而猛烈地敲响起来,紧张而血腥的气氛顿时压得士兵们几乎都要窒息了。

    鼓槌凶狠地敲击在每一个防守士兵的心上,震撼而痛苦。

    敌人退下去了,让出一块几十步的空间。在这个空间的后面,竟然只有零零散散的士兵,他们手拿武器,无畏无惧地站在堆满尸体的战场上。

    中路的防守部队被打光了。怪不得敌人要稍稍退一下,以便重新聚积力量发动最后一击。

    左翼和右翼的士兵都看出了危险,不用军官们催促,他们齐齐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然后他们就象发了疯一样飞跑起来,他们高举着武器,拼命地叫喊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中路。

    阎柔和鲜于银,铁钺夹在士兵们中间,不停地高呼着,飞奔着,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敌人冲上来了。

    他们也看出了机会,看到了希望,他们更加疯狂地奔跑着,叫喊着,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起来。

    山岗上,霎时间杀声如雷,声震云霄。

    但是,敌人已经杀近了中路阵地,而两翼的增援部队距离中路尚有一段距离。

    鲜于辅吃惊地抬起头来。

    他茫然四顾,突然发现山岗上的防御阵势由于中路守军的过度消耗,已经出现了致命的漏洞,崩溃在即。要想两翼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就必须从正面阻击冲上来的黄巾军,为他们争取时间。

    他突生无穷力气,猛地站了起来。

    他转身面对声后的士兵,高举双手放声狂吼:

    “兄弟们,我们杀上去。”

    鲜于辅一把拔下一柄插在敌兵尸体上的长矛,高举过顶,对着跑向自己的士兵再次放声狂吼:

    “杀上去……”

    “杀……”

    士兵们义无反顾,跟在鲜于辅后面,勇敢地冲向了迎面扑来的黄巾军士兵。

    “轰……”一声巨响,两支队伍撞到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这声巨响盖过了战鼓声,盖过了呐喊声,响彻战场。

    战刀撞击声,刀刃破肉声,长矛穿透身体声,吼叫声,惨叫声,霎时间汇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鲜于辅什么都听不到。他也不需要听到声音,他只要杀死敌人就行。他尽展所能,勇猛地杀进敌群。

    敌人太多,就象一个接一个的浪头,汹涌澎湃。

    鲜于辅飞快地蚕食着敌人的生命,同时也看到自己的战友被更多的敌人吞噬。周围的战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消失。

    “杀……”

    鲜于辅怒吼一声,手中长矛准确无误地刺进一个大汉的身体,随即就象一条吞信的毒蛇,狡猾无比地闪动了一下,扎在了旁边敌兵的咽喉上。鲜血尚未喷出,长矛晃动间已经扫到另外一个敌兵的胸口上。三个人几乎同时栽倒在鲜于辅的脚下。

    鲜于辅抬退踢飞了一个敌兵的战刀,转身横扫,再毙两敌。

    “杀……”

    鲜于辅再吼一声,举矛迎面架住劈来的一刀。矛断。刀未至,短矛已经扎进了敌人的咽喉。鲜于辅劈手夺过战刀,顺势后扎,刺死一人。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支长枪,一支黑森森的长枪。

    鲜于辅连退两步,战刀闪躲间,再斩一人。长枪死死地盯着他,飞进的速度越来越快。鲜于辅再退,一脚踩在了尸体的头颅上。

    他控制不住身体的平衡,仰面摔倒。

    鲜于辅大吼一声,身体在栽倒之前,对准长枪脱手掷出战刀。长枪猛然抖动,闪弹之力立即崩飞了凌空斩落的战刀。

    长枪气势不减,如飞刺入。

    鲜于辅身体倒在半空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他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平静如水,任由身体栽向地面,任由长枪戳入身体,再不做挣扎。

    一个刺耳的厉啸之声破空而至,象利箭一般刺进鲜于辅的耳中。

    鲜于辅重重地摔倒地上。

    战马奔腾的巨大轰鸣声突然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他听到声音了。他听到身后的战场上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他猛地睁开双眼。

    黑斧。一把漆黑的小斧。

    小斧发出夺人心魄的厉啸,象闪电一般从鲜于辅的眼前飞过。

    气势如虹的长枪带着凌厉的杀气呼啸而至。突然,它在鲜于辅的心脏上方停了下来,接着跳动了一下。

    鲜于辅用尽全身的力气掀起身体。就在半边身体离地的霎那间,长枪狠狠地扎下,入地三寸,长长的枪杆剧烈地抖动着。

    鲜于辅侧目望去。

    一个黄巾将领驻枪而立,怒睁双目,死死地盯着对面。那柄小黑斧半截插在了他的胸口上,鲜血正缓缓地渗出衣服。忽然,他脸上闪过一丝痛色,随即松开紧握枪杆的大手,轰然倒地。

    鲜于辅心神一松,顿时失去了知觉。

    风云铁骑军的士兵们杀声震天,一个个象离弦的箭一般,尾随在黄巾军士兵的后面,杀下了山岗,杀向了河谷。

    霎时间,杀声震天。

    李弘飞身跃下战马,连滚带爬,一把抱起鲜于辅,疯狂地摇着他的身体,纵声狂吼:

    “羽行,羽行兄……”

    李弘的心在滴血。每战都要失去兄弟,都要失去战友,这战为什么这样残酷,这样血腥。

    “羽行兄……”

    鲜于辅听到李弘痛苦的叫声,心里突然觉得现在自己就是死了,但有这样一个生死相知的兄弟,也值了。他任由李弘猛烈地摇动着自己的身体,泪水涌出了眼眶。

    李弘身后的一名侍从发现了鲜于辅的异常,大声叫起来:“大人,大人,鲜于大人还活着,他受伤了,你不要再摇了。”

    李弘一愣,赶忙停下来,仔细看去。

    鲜于辅吃力地睁开眼睛,勉勉强强地看了一样李弘,终因失血过多,再次昏了过去。

    李弘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

    他紧紧抱住鲜于辅,好象生怕他一松手鲜于辅就会死去一样。

    铁骑军的战士们还在飞奔,河谷的战场上双方士兵还在鏖战。

    颜良,弧鼎,弃沉三人冲在最前面,他们带着黑豹义从,象一柄尖锐的利剑,准确无误,犀利无比地插进了黄巾军的心脏。

    河堤上犹似*一般的密集而猛烈的战鼓声震撼了战场。

    黄巾军士兵们被势不可挡的铁骑一冲而没,虽然他们极力抵抗,但身形庞大,速度奇快的战马岂是血肉之躯所能抗衡,他们就象洪水里的庄稼,被肆虐的洪水无情地冲撞,碾压,淹没,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和机会。他们被铁骑席卷而去。

    颜良的大刀呼啸而至,面前的三个敌人根本挡不住这横扫千军的一刀,他们被斩去头颅,被削去臂膀,被开膛破肚,惨嚎着跌落人丛。

    “虎头,冲进车阵,冲进去……”

    弧鼎大吼着,舞动着血迹斑斑的狼牙棒,奋力向前。

    前面就是敌人的车阵。

    混杂在一起的双方士兵一层层地纠缠在一起,不要说无法推动大车合拢车阵,就是想撤回自己的士兵都不可能。

    河堤前面的战场就象一锅热气腾腾的沸水,激烈而血腥。

    河堤上的弓箭手在张牛角的指挥下,对准骑在战马上的骑兵任意射击。

    弃沉长矛飞出,迎面洞穿一个挥刀杀来的敌人。随即他弃矛拔刀,左手拿起腰间的牛角号吹响了弃马步战的号角声。

    这个时候骑兵已经没有任何作用,大家挤在一起,寸步难行。骑在马上,就是给敌人的弓箭手当靶子。

    弃沉一边不停地吹着,一边飞身下马。黑豹义从的几个号角手随即紧跟其后,连续发出号令。短短一瞬间,战场上突然失去了凶神恶煞一般的髡头战士。他们纷纷跳下战马,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三五成群,扑向车阵的缺口。

    颜良随手丢掉大刀。面对密密麻麻的敌兵,大刀完全失去作用,反倒是累赘。他拔出腰间战刀,嘴里怒喝一声,飞身上前击杀一名突袭弧鼎的敌人。

    “杀……,杀进车阵……”

    弧鼎抡起大捧,一边任意乱砸,一边扯开嗓子大吼起来:

    “杀……杀进去……”

    弃沉就在弧鼎几步远的地方。他一手执刀,一手拿盾,带领一帮士兵,象锥子一样扎向车阵缺口。

    黑豹义从的左右两翼分别是中曲的燕无畏和雷子。他们也看到了黄巾军车阵的缺口。要想迅速击败张牛角的大军,突破这个口子恐怕就是关键。只要突破车阵,撤除车阵,骑兵毫无阻碍地冲起来,黄巾军就完了。

    “命令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冲击两侧车阵,掩护黑豹义从撕开敌人的口子。”

    燕无畏回头对身后的号角兵大声叫道。

    雷子听到燕无畏的命令,纵声狂吼:“兄弟们,杀,杀上去……”

    冲锋的牛角号冲天而起。乱哄哄的战场上,两翼的骑兵开始加速,冲刺。

    燕无畏和雷子两人一左一右,带着战士们连续冲击敌阵,悍勇无惧,声势惊人。车阵后的黄巾士兵不得不暂时停下对车阵缺口方向的支援,专心对付骑兵的冲杀。

    颜良第一个冲到马车的旁边,一路上他被敌人砍中三刀,伤口虽然不深,但鲜血淋漓。

    “拉开大车,拉开……”

    颜良冲着身后的战士不停地吼着。

    随着一声怒叫,弃沉的圆盾砸飞一名中刀受伤的敌人,站到了另外一侧的马车旁边。

    黄巾军士兵疯狂了。他们怒吼着,蜂拥而上。不堵住这个缺口,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灾难性的。

    颜良一拳砸开一柄刺来的长矛,手上战刀已经穿透了对面敌兵的胸膛。他顺手夺过敌人的战刀,连人带矛一起斩断。

    “杀……”

    弧鼎头都不抬,劈手一棒砸死敌人。紧接着四五柄长矛同时朝他刺来。弧鼎不得不弃捧急退。身后两个战士立即补上他的空位,刀盾齐上。

    张牛角默默地站在河堤上,望着山岗上风云铁骑军正在号角声的指挥下,重整队列。只要正面的车阵被打开,他们就要一泻而下了。

    张牛角转目望向那道缺口。缺口正在扩大。张牛角并不在乎那道缺口,他本来就无意把他堵上。

    缺口附近有个浑身浴血的战士,高大威猛,冷酷残忍,他每刀出手,必杀一人,从不失手。张牛角注意看了一下,心内非常震骇。如此嗜杀之人,当真如屠夫一般。他竟然发现自己认识他,还和他交过手。他是常山虎头。

    张牛角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

    快到黄昏了,胜利就要到手了。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二节

    黄巾军士兵越打越少,折损非常严重。

    九里河东岸河谷上的黄巾军士兵在各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向河床集结。早先布阵在河床上的部队已经全部赶到了河堤上,大部分士兵已经杀进了战场。

    张白骑的部队到了九里亭吗?豹子是不是接到鲜于辅的求援,放弃了伏击张白骑?豹子的骑兵回援得非常及时,如果再晚上半刻,那道山岗现在就是黄巾军的了。

    张牛角默默地想着,面无表情,好象眼前杀声震天的战场根本不存在。

    张牛角当然不会和鲜于辅见面谈判。

    铁钺和左彦两人先是散扯,接着感觉彼此想法差不多,都是没事找事拖延时间,于是两人干脆闲聊起来。

    铁钺说自己过去是个马贼。左彦很吃惊。你这种人也能从军入伍,还做军候?你应该加入黄巾军才对。铁钺看他不相信,就把葬月森林的伏击战告诉了他,然后说,豹子李弘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他很善良,甚至有点……他指指脑子说,李弘就和传言的一样,失去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有些做事方法很奇怪,一般人很难理解。铁钺认为如果黄巾军投降,李弘绝对会给他们一个出路,不会象皇甫嵩那样,残忍嗜杀。左彦不做声。铁钺接着就给他介绍李弘所指挥的战斗,其中哪些人俘虏后没有杀,哪些人参加了风云铁骑。左彦竟然也听得津津有味。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张牛角看见两人还在胡搅蛮缠,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弘和鲜于辅迟迟不发动进攻,说明他们一定另有倚仗。

    张牛角随即喊回左彦,和他商量这事。官军到底耍什么诡计?

    张牛角认为,无论李弘用什么计策,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吃掉自己。现在李弘知道张白骑的部队正在赶来,却迟迟不攻,说明他极有可能是想把我们拖在这里,主力却趁机去突袭张白骑。现在远处的那些骑兵十有八九都是幌子。如果远处的骑兵确实是李弘的全部主力,那么只要自己突围,他的骑兵就必须参战,即使阵地战损耗大,他也不得不打。打起来了,也有利于张白骑一路安全地赶来。如果不是,那就说明李弘已经带着骑兵伏击张白骑去了。

    如果李弘要伏击张白骑,他必须要考虑我们会不会突围?如果我们突围,这几千步兵就成了我们的囊中物,他不会放弃不管。何况我们突破了他的阻击,对他的骑兵也是个巨大的威胁。所以他的伏击地点应该距离这里不会太远。一旦我们发动突围战,他就可以及时回援。

    李弘的部队不在这里,眼前就是我们消灭鲜于辅和阎柔的机会。歼灭他们之后,部队快速前进,争取时间和张白骑会合。如果李弘在半路上伏击张白骑,他和张白骑的二万人马肯定要纠缠一段时间。只有我们及时赶到,完全可以围歼豹子。

    按时间来算,张白骑已经快到九里河。现在我们发动突围战的时机最为恰当。不论这战豹子如何设计安排,现在我们都是必胜之局。

    随即他命令部队发动了攻击。

    鲜于辅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被黄巾军打得晕头转向。六千人守在山岗上,被三万人的部队连续狂攻,其境遇可想而知。

    “俊义,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张牛角回头问左彦。

    “两万人差一点。”左彦斜躺在马车的轱辘上,懒洋洋地说道。

    “我们再攻,死死缠住豹子的骑兵,你看如何?”

    左彦站起来,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列队在山岗上的风云铁骑军,然后回头看了一样集结到河床上的部队,很慎重地说道:“用一万人攻一下,希望这个狡猾的豹子能上当。”

    李弘驻马立于山岗之上,居高临下,战场看得一清二楚。

    阎柔,鲜于银策马如飞而来。

    “子玉,伯玉,你们都好吧。”李弘迎上去,关切地问道,“羽行受了伤,我让人抬下去了。”

    两个人听到鲜于辅安然无恙,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子民,张白骑的事解决了。”阎柔着急地问道。

    “侥幸,侥幸。都解决了。”李弘笑道:“从义和小懒押着俘虏往九里河方向去了。等一下合围歼敌的时候,他们将从河对岸发动攻击。”

    “你们打得太苦了。”李弘看到两人的样子,安慰道:“士兵们伤亡情况怎么样?”

    “打完了。”鲜于银苦笑道,“基本上打完了。”

    阎柔摇头笑道:“还剩下一千人不到。如果你们不及时赶回来,恐怕我们见不到面了。”

    李弘预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但亲耳听到阎柔说出来,心里还是一沉。

    “子民,动用骑兵啃这么大一坨子敌人,恐怕伤亡惨重啦。”阎柔指着九里河方向的黄巾军,担心地说道,“现在风云铁骑可是整个幽州的主力部队,如果这一战损失巨大,未来几个月的战局我们就更难应付了。”

    “打掉张牛角,幽州就没有什么战事了。成功与否,就在此役。”李弘坚决地说道。

    鲜于银嘴角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伯玉,有什么话就说吗?”李弘笑道。

    “如果张牛角死守,我们半天攻不下来,事情就有点麻烦。定兴渡口的敌人最迟明天下午可以赶到这里。”

    “我们争取明天早上解决问题。”李弘自信地说道。

    黄巾军的战鼓声突然声若惊雷,炸响在血腥的战场上。

    一队队的黄巾士兵犹如出水蛟龙,他们高声怒吼着,冲上河堤,冲进战场。

    正在战场上厮杀的铁骑战士好象被人拦腰一棍击中,顿时站不住脚,连连倒退。

    颜良连声虎吼,右手战刀,左手长矛,交替进攻,拼死挡住象潮水一般涌上来的敌人。弧鼎已经重新抢回自己的大捧,他左右横扫,无人可以近身,挨上者非死即伤。

    “盾牌上前,盾牌上前,阻击,阻击……”弧鼎眼看抵挡不住蜂拥而来黄巾士兵,大叫起来。

    弃沉吼一声,沉步用力,左手圆盾飞速挡住十几支刺向自己的长矛,右手刀疾速划过矛柄,斩去十几支矛头。矛柄冲击势头不减,同时撞上圆盾。弃沉如遭重击,圆盾碎裂,身形倒飞而起。三四个战士同时扑上去,挡在了他的前面。

    弃沉连滚带爬,窜入后面的战马肚子下,侥幸逃过死劫。他随即吹响了求援的号角。急促而慌乱的号角声瞬间划破嘈杂的战场,直冲云霄。

    “马阵,列马阵,挡住敌人。”

    “圈马,圈马,挡住……”

    弧鼎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吼着。如果不用战马排成阵势,临时迟滞一下敌人的攻击速度,恐怕今天大家都要死在这里了。

    燕无畏和雷子的骑兵同样抵挡不住敌人的凶猛攻击,无奈骑兵们立即圈马列成了一个个的桶形阵势,一边连续射击,一边飞速后撤。

    李弘突然听到了弃沉的号角声。弃沉的号角略带尖锐之音,特别容易辨认。

    “命令燕无畏,黑豹义从立即撤出战场。”

    “命令恒祭,射璎彤部弓箭手全部押上,阻击追兵。”

    “子玉,你代我指挥。”

    阎柔刚想喊住他,李弘已经象飞一般纵马冲下了山岗,十几个侍从紧随其后。

    “弓箭手,出列……”

    阎柔打马在阵前狂奔,放声大吼。

    张牛角手指一群从山岗上飞奔而来的骑兵,对身边的左彦说道:“当头一人应该就是豹子李弘。”

    左彦疑惑地望了一眼张牛角,奇怪地说道:“这么远,你能看清楚?”

    张牛角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感觉得到,那里面一定有豹子。那个大个子你看到了吗?”

    左彦顺着张牛角手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披头散发,一手刀,一手矛,所向披靡,正掩护自己的战友撤往身后的马阵后面。

    “你认识?”

    “对,他叫颜良,外号叫虎头。当年他在太行山捕杀了我们不少兄弟。”

    “他好厉害。”左彦颇为心寒地说道。

    “哼。”张牛角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他武功堪称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但今天我照样叫他死葬身之地。”

    他朝身后找找手。他的亲卫队首领跑过来。

    张牛角指着颜良说道:“多带人手,杀了他。”

    燕无畏看到李弘纵马飞来,大声叫道:“大人,我们撤退了……”

    李弘对他挥挥手,高声叫道:“压住阵脚,准备弓箭阻击。”

    正在逐步后退的黑豹义从们突然看见李弘出现在他们中间,无不神情激奋,欢声雷动。

    李弘心急如焚,焦急地对士兵们连声叫道:“撤,撤,快撤……”

    “前面还有谁?还有谁?”

    一个鲜卑士兵回道:“虎头和两位屯长还在前面。”

    李弘二话不说,打马向前飞奔而去。

    第一道障碍很快就被愤怒的黄巾军士兵砍得血肉模糊,上百匹战马惨嘶着轰然倒地,意犹未尽的士兵们对着尚未死透的战马疯狂地劈剁。

    障碍后的几十个战士立即就被汹涌扑来的敌人淹没了。

    弧鼎,弃沉和十几个士兵紧紧地靠在一起,以颜良为箭尾,边战边退。颜良的气力悠长,激战到现在,依旧虎虎生威,无人能敌。

    黄巾军士兵瞬间摧毁了第二道障碍。所有拿刀的士兵都冲在最前列,他们举刀剁去战马的四条腿,干净利索。士兵们吼叫着,象潮水一般扑向了正在急速后撤的骑兵战士们。

    李弘一手执刀,一手拿斧,带着几十个战士毫无惧色,奋勇杀了上来。

    李弘刀斧并用,拳脚俱上,对阵的敌兵纷纷栽倒,十几具血迹斑驳的尸体倒在了李弘的身后。跟在他后面的士兵被他的神勇所激励,一个个士气如虹,吼声如雷,他们就象一群陷在狼群的野牛,疯狂地冲击,杀戮。

    弃沉率先看到了李弘。他激动地狂叫起来:

    “大人……”

    “兄弟们,大人杀来了……”

    拖在最后面的颜良已经多处受伤,浑身乏力,头晕眼花,神智迷迷糊糊的。面对数不清的敌人,他已无力应付,快要崩溃了。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弃沉的喊声,这声巨吼犹如当头一捧,给了他重重一击。他的心脏好象失去控制一般剧烈地跳动起来,一丝寒意霎时间掠过他的全身。正在飞快失去的力气好象洪水倒流一般,再度涌进他的身体,瞬间灌满他的全身。颜良猛地清醒过来。

    颜良大吼一声,战刀再现,立时剁下刺向胸口的长矛,堪堪救了自己一命。颜良知道自己不行了,但身后就是战友,就是死也不能退。

    李弘杀到。

    “子善,退回去。”李弘大步冲到颜良的身前,吼声如雷,战刀连劈,一连砍死几人。

    李弘的话就象是救命的圣旨,颜良二话不说,连退数步。他退到战友的中间,剧烈地喘息着,几乎就要栽倒。

    李弘顶在他的位置上,且战且退。他的凶猛犹胜颜良,杀得敌人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颜良的大刀。

    李弘欢呼一声,突然斜冲出去,战刀闪动之间,连毙三个措手不及的敌兵,小斧顺势斩去一个敌人的脑袋。黄巾士兵肝胆俱裂,最靠前的几个人转身就逃。李弘趁机连跑几步,俯身捡起了大刀。长柄大刀呼呼抡起,顿时气势大振,挡者无不命丧当场。

    就在这时,雷子率领一帮铁骑如飞而至。战马奔腾,战刀飞舞,吼声如潮,犹如一阵狂风呼啸杀到。

    李弘哈哈大笑,举刀狂吼:“兄弟们,杀啊……”

    随即举步飞奔,一路高呼,跟在战马后面,向敌人杀去。

    弧鼎,弃沉,颜良和一帮正欲趁机退回山岗的士兵们顿时目瞪口呆,大惊失色。

    雷子和部下们稍稍遇上阻碍,立即打马四散而逃。

    李弘刚刚冲了十几步,就被数不清的敌人围了上来。随即他就被长矛戳中了好几下。李弘怪叫一声,怒声痛骂,随即拔腿就跑,再也不管身后有多少兵器砍来。

    黄巾士兵发一声喊,几百人疯狂地杀了过来。

    李弘拖刀狂奔,狼狈不堪。

    弃沉等人正要冲上去接应,看见李弘亡命一般返身逃命,立刻再度后退,转身往山岗方向跑去。

    “射……射击……”李弘纵声狂吼。

    燕无畏迟迟不敢下令。

    敌人和跑在最前面的李弘只差几步,怎么射。李弘看见燕无畏没有反应,破口大骂。他偷眼回顾,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后全部都是敌人愤怒的脸,高举的武器。

    情急之下,李弘飞起一脚踢起一张丢弃在地上的圆盾,圆盾腾空而起,在空中飞快翻滚。李弘紧跑几步飞身抓住,再次大吼:“射……射啊……”

    燕无畏心领神会,回首狂呼:“放……”

    顿时,几百支长箭迎着敌人呼啸而去。

    李弘一手拖刀,一手举盾,飞速狂奔。十几支长箭狠狠地钉到他的盾上,巨大的撞击力撞得他差点跪倒在地。李弘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顶着圆盾大步向前。

    他身后的敌兵遭到重击,立即倒下一片。

    河堤上,黄巾军的战鼓擂得更响了,仿若地动山摇一般震撼有力。

    受到冲锋战鼓的激励,更多的黄巾士兵高呼着,毫不畏惧空中厉啸而来的长箭,前面的士兵倒下了,后面的士兵踩着战友的身体,勇往直前。

    李弘费尽力气,终于跑出长箭的射程。他随手丢掉钉满长箭的圆盾,向着小山岗狂奔而去。

    颜良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他从侍从手上接过黑豹的缰绳,拉着它飞速迎了上去。

    李弘举手大叫:“走,快走,快走……”

    山岗下的骑兵弓箭手根本挡不住蜂拥而来的敌人,在山岗上连续催促撤退的号角声中,燕无畏带着他们打马飞撤。

    李弘飞身上马,大刀丢给颜良,放声大吼:“撤,快撤……”

    黑豹义从和侍卫们看到李弘无恙跑回本阵,齐齐欢呼一声,一窝蜂地打马上山。

    敌兵紧紧地追在后面,杀声震天。

    山岗上的阎柔狠狠地骂了一句,放声狂吼:“放……”

    黑压压一片密集的长箭冲天而起,撕扯空气的刺耳啸叫声响彻了半空。

    黄巾军士兵的勇气实在令人敬佩,他们面对呼啸而来的长箭熟视无睹,就象一群脱缰的野马一般,气势汹汹地扑向山岗。

    “唰……”一声,满天的长箭灌顶而下,许多飞奔的士兵顿时中箭,惨叫声不绝于耳,更多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

    箭射三轮,黄巾士兵已经冲到了半山腰。在他们身后的山坡上躺下了几百个敌兵,许多受伤的士兵在地上滚动哀嚎。

    牛角号声再起。

    布阵山腰的弓箭兵立即打马向两侧跑去,让出了中间的空地。

    山岗上,早就按耐不住的恒祭,射璎彤率领两曲骑兵,策马扬鞭,犹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咆哮着,怒吼着,一泻而下。

    “杀……”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三节

    张牛角看到自己的士兵被敌人的铁骑肆意砍杀,毫无还手之力,心如刀绞。

    他下令敲响金锣,命令河谷上的战士迅速撤回车阵之内。

    山岗底部到车阵的百步范围之内,没有来得及逃回的士兵立即被豹子军的骑兵杀戮一空。

    山岗上的李弘看到骑兵即将冲进黄巾军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内,立即命令吹响停止进攻的号角。

    黄昏已至。暮色苍茫的大地渐渐的被一层薄薄的雾霭所笼罩,黑幕即将拉起。

    山坡上,河谷上,遍地都是死尸。浓烈的血腥味随着萧瑟的寒风随处飘浮。

    “子民,张牛角利用地形优势,用辎重大车搭建的这个防御车阵很牢固。要想彻底歼灭他,最好是用步兵撕开缺口。用骑兵攻坚,我们的损失太大了。”阎柔望着黄巾军的阵地,无奈地说道。

    “黑豹义从和燕无畏的部队追在敌人的后面一路猛攻,却没能破掉他们的车阵,反而被打了回来,可见张牛角对这一战是有准备的。他对这个车阵下了一番功夫。”李弘指着九里河上的黄巾军阵地,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帮军官说道:“你们看,此处坡长一百步,下面的河谷有两百步。但河谷被他的车阵占去一半,留给我们的冲击距离只有两百步,而且还有一百步是在他的弓箭射程之内。纵向距离和横向距离都不适合我们骑兵展开攻击。”

    李弘笑道:“诸位可有什么破敌妙计?”

    胡子满脸怒气,大声叫嚷道:“我们在广宁的时候,曾经训练过步兵作战。我们把一半骑兵改成步兵,步骑配合,同时攻击,肯定能拿下。”

    鲜于银立即反驳道:“不行。我们不能和他们打消耗战。骑兵的优势是长途奔袭,冲锋陷阵,而不是攻打敌人的堡垒。现在我们用骑兵去打黄巾军的车阵,简直是自寻死路。”

    铁钺说道:“我也同意鲜于大人的意见。现在我们占据绝对优势,没有必要和敌人拼消耗。黄巾军一直试图攻占山岗进行突围,经过长时间的激战,他们的损失远远比我们大。按照我的估计,他们最多还剩下一半人,你们看看战场上的死尸就知道了。现在前面好象连插脚的地方都找不到。我们可以一直围下去,直到把他们饿死在这里。”

    燕无畏接道:“这样围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旦定兴渡口的黄巾军赶到,我们很被动。打援军,没有兵力围张牛角。打张牛角,又会被敌人援兵攻击。”

    阎柔点点头说道:“的确很被动。张牛角正在收缩车阵,显然是因为兵力损耗太大。但他的车阵收的越小,我们就越难攻。现在黄巾军就象一只缩头乌龟,我们无从下手。”

    李弘笑起来:“对,对。就象我们啃牛骨头。啃吧,累得慌,不啃吧,里面还有骨髓,表面还有一点牛筋,丢掉实在可惜。”

    大家看他一副吝啬的样子,顿时哄然大笑。

    “大人很爱啃牛骨头吗?下次我请你。”拳头叫起来。

    这时,颜良匆匆地跑来。

    “黑豹义从伤亡如何?”李弘立即问道。

    颜良满脸悲凄,低声说道:“折了两百多兄弟。”

    李弘吃了一惊。

    短短的一个照面,黑豹义从加上燕无畏部曲,折损了五百多人。虽然敌人付出了更大的代价,但李弘还是非常愤怒。

    他大吼一声:“打。”

    张牛角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情越来越沉重。

    张白骑一定给豹子吃掉了。否则,他就是爬也爬来了。

    “品朴,子荫好象出事了?”同样感觉不妙的左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张牛角摇摇头,好象要把满腔的心事都抛出脑外。

    “天黑了,你说豹子打算怎么办?”张牛角眼射寒光,冷森森地问道。

    左彦悲伤地看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战场,没有吱声。

    “俊义……?”张牛角略略提高音调,喊了他一声。

    左彦缩了缩脑袋,好象抵挡不住河堤上冷瑟的寒风,走到了大车的侧面。张牛角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我们从中山国出发时,十五万人,浩浩荡荡的。”左彦苦笑一下,自嘲地说道:“现在就剩下我们这一万多人。即使杀了豹子,灭了他的骑兵,我们也是惨败,全军覆没的惨败。”

    张牛角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俊义,我们还有方飚的一万人嘛,什么全军覆灭?只要我们消灭了豹子,全军覆没的就是幽州的军队。明年。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毫发未损的攻占幽州。”

    左彦好象懒得和张牛角罗嗦,一个人坐到车轱辘下闭上了双眼。

    张牛角嘲讽地望了一眼左彦,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就象一只鲜血淋漓,奄奄一息的山羊,李弘就象一只恶极了的豹子,围着我们团团乱转。他现在等的就是一个能够一击致命的机会,彻底结束我们的生命。”

    张牛角嘴角掀起一丝杀气。

    “现在正是他最疏忽的时候。”

    左彦猛地睁大眼睛,惊喜地问道:“还有办法?”

    李弘准备再攻。

    鲜于辅听阎柔说,李弘执意要开始步骑联合攻击,鲜于辅大吃一惊,勉强支撑着赶到了前线。

    山岗上,密集的牛角号声此伏彼起,响彻了战场。各部曲的战旗在飞速移动,交错换位。骑兵分列两翼,步兵集结正中,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山岗。大战即将来临的紧张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夜幕即将拉上。

    黄巾军的车阵内,战士们个个满腔怒火,精神抖擞,各自站在自己的防御位置上,严阵以待,誓死要与风云铁骑拼个鱼死网破。

    李弘浑身血迹,披头散发,左手拿盾,右手拿刀,站在步兵突前部队的最前列。

    鲜于辅打马狂奔而来,身上的伤口由于战马的剧烈颠簸全部迸裂,鲜血渗出,染红了早就血迹斑驳的衣服。

    “子民,不可莽撞,还是缓一缓。你这一战打完,我们幽州几乎没有什么骑兵了。短期内再想筹集这么多骑兵根本可能。”鲜于辅神情激动,大声说道,“你不考虑幽州的将来,我要考虑。虽然我命令不了你,但你不要忘了你对刘大人的承诺。刘大人临行前希望你组建一支骑兵,一支保护北疆的骑兵。但这支骑兵不是你私人的,是大汉朝的,是幽州的。你为了眼前的一万多人,一个张牛角,要把风云铁骑拼个净光,你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军功,为了自己的声名,还是为了幽州。”

    “我们消灭了黄巾军三万多人,目的已经达到。张牛角即使带着这一万多人退回范阳,但他的主力已经打完了,他想一直留在涿郡非常困难。假如冀州方面的军队打得凶,打得猛,他还是要撤出涿郡的。他必须回到黄巾军的老巢常山和中山两国,为黄巾军的生存保留一块地盘。”

    李弘看到鲜于辅发火了,赶忙笑着说道:“现在消灭干净了不是更好吗?你不要发火嘛,我保证天亮之前全歼张牛角。”

    “不行。”鲜于辅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们为了配合你作战,从涿城带出来四千名战士,这一战几乎全部阵亡了。现在幽州的部队数量非常少,我们不能为了一场无关大局的战斗再损失四五千人马。绝对不行。”

    鲜于辅是幽州刺史府全权负责兵事的官吏,他的意见代表的就是刺史府的意见,自然不能不重视。李弘给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心里有点恼火。

    “羽行,把张牛角灭了,幽州就没有战事了。部队还可以重建嘛。”

    “子民,冀州的情况现在我们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攻击了黄巾军,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更不知道冀州方面是不是答应了我们的要求。现在黄巾军突然撤军,原因不明。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是我们猜测的,没有任何根据。如果不是冀州方面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造成张牛角撤军呢?”

    “我们决不能因小失大,为了确保万一,我们必须保留足够多的兵力以应付突发qing况。这不是你指挥军队打仗的问题,这是关系到幽州安全的问题。”

    李弘明白了鲜于辅的意思。他考虑的是能不能全歼敌人,能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夺回整个涿郡,为了这个目的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但鲜于辅考虑的是整个幽州,他必须要从整个幽州的角度来考虑这个战是不是要打,怎么打更有利于幽州的将来。

    李弘无话可说。他很钦佩鲜于辅的学识。几句话,说明了现状,点明了要害。的确,张牛角为什么突然撤军,大家都不知道原因。现在凭着自己的猜测,即使消灭了张牛角又怎么样?黄巾军还有许多首领,还有许多军队,他们照样可以攻打幽州,长驱直入。

    战役目的已经到达,的确无需再战。

    “好,听你的。”李弘战刀回鞘,用力拍拍鲜于辅,笑着说道:“你洗了把脸,立即就恢复了原状,我服了你了。”

    鲜于辅长吁一口气,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救了我的命。”

    李弘无所谓地摇摇头头,“下次你记住要救我。”

    随即转身大声叫道:“命令各部曲,立即包围张牛角,严密监控,防止他夜间突围。”

    “派人通知玉军候,把俘虏交给后卫屯的田军候,暂停进攻。”

    “告诉郑军候,立即撒出斥候。三十里内密布斥候。”

    他正说着,就看到郑信打马狂奔而来。

    “守言,你要下山单挑张牛角吗?”李弘望着郑信丝毫没有停下战马的意思,大声叫道。

    “子民,情况危急,褚飞燕的部队突然出现在九里亭。”

    李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四节

    李弘勃然大怒。

    他一再嘱咐郑信密切注意巨马水西岸褚飞燕的动静,结果还是给人家偷偷跑了过来,而且还是到了自己的鼻子底下才发现。

    他张口想骂,但看到郑信懊恼的样子,他又骂不出来。

    他狠狠地把手上的圆盾砸到地上,随即不解气,再飞起一脚将圆盾踢得腾空而起。

    “命令部队,立即向九里河方向撤离,全速撤离。”

    “带上所有伤兵,一个都不准丢下。”

    急促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天而起。

    正在各处集结的骑兵战士突然加快了速度,大家就象被马蜂追着一样,一个个火烧火燎的,纷纷打马向两边的小树林里跑去。

    “子善,子善……”

    颜良飞步跑来。

    “你和弧鼎,弃沉立即带上黑豹义从,赶到九里亭方向,迟滞敌人行进速度。”

    “大人,那你……”颜良迟疑了一下,心想我是你的侍卫,这个时候你叫我到处乱跑,对不对?

    李弘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立即恨恨地骂道:“你哪一次打仗在我身边?你那把刀还是我帮你抢回来的。滚吧,自己小心点。”

    颜良高兴地答应一声,转身飞跑而去。

    黑豹义从早就集结完毕,正准备撤走休息。接到命令,弧鼎,弃沉和颜良立即带着三百多兄弟,趁着夜色向九里亭方向狂奔而去。

    李弘默默地看着黑豹义从消失在远处的树林里。

    “子民,这也没什么可生气的,我们的主要目的都已达到,撤军也无不可。”鲜于辅看他情绪平静了一些,走到他身边说道。

    “侥幸。”李弘回过头来,感慨地说道:“如果我现在带着部队正在冲杀黄巾军的车阵,短时间内就很难撤回来。一旦给褚飞燕堵上,损失一定惨重。”

    随即他笑道:“是你有运气,还是守言有运气?”

    郑信站在鲜于辅的身后,看到李弘情绪稳定下来,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他长时间和李弘待在一起,知道他脾气发起来非常大,但立即就会雨过天晴,和没发生过一样。

    “我有什么运气?”郑信奇怪地问道。

    “我一再嘱咐你这事,但你还是没有做好。你是一个老斥候了,应该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我们既然能偷偷跑去袭击左校,褚飞燕当然也能偷偷跑到九里河来袭击我们。这个失误太可怕了,可一不可二。你没有发现褚飞燕的部队偷偷过河,我不怪你,毕竟路程太远。但褚飞燕的部队秘密潜行到九里亭,你才发现,这就是你的责任。”

    “侥幸的是我们没有和敌人纠缠在一起,进退自如。虽然九里亭距离只有我们五里,但我们尚有足够的撤退时间。如果我们正在和敌人激战,你现在才把消息送来,我们岂不要被敌人前后夹击,大败而逃。”

    “因为你们斥候的失误导致部队被敌人包围,战败,我不杀你杀谁?”

    郑信看到李弘严肃的表情,心里顿时一颤。兄弟归兄弟,如果打了败仗,死了许多士兵,看样子李弘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军法无情。

    “子民,褚飞燕颇会用兵,今年黄巾军在他的指挥下,攻城拔寨,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横扫常山,是个非常厉害的黄巾军首领。郑军候的手下都按正常办法侦察,可能被他欺骗了。”鲜于辅随即替郑信开脱道。

    李弘望望郑信,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年多来,历经大战,比去年在卢龙塞的时候成熟多了。李弘想起两人跳进濡水河相携而逃的情景,随即又想起了死在河边的小刀,吴八等战友。

    李弘心里一痛,勉强挤出几丝笑容对郑信道:“去查查。下次要注意了。今天你运气好。”

    郑信赶忙答应一声,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帮助鲜于辅上了马。鲜于辅看他没有上马的意思,赶忙问道:“子民,你什么时候走?”

    李弘朝他挥挥守,笑着说道:“羽行兄,你先走吧,我等子善,弧鼎他们回来,一起走。”

    鲜于辅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打马离去。

    李弘看看站在一边的侍从,传令兵,号角兵,突然双手一拍,大声叫道:“我们来吓吓张牛角,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吹号,吹冲锋号。张牛角一听,肯定紧张。”

    十几个人被他的神情逗笑了,紧张的心情立即一扫而空。

    黄巾军士兵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敌人冲下山岗,心里都很诧异。但敌人骑兵的厉害实在太让人恐惧,所以大家不但没有懈怠,反而更加戒备了。

    天色就在等待中悄然变黑,对面山岗上的敌人慢慢地被黑夜吞噬了。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

    张牛角和左彦站在河堤上,一动不动,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远处黑暗里的动静。

    突然,牛角号声再度响起。

    黄巾军士兵心脏一阵狂跳。张牛角和左彦也顿时紧张起来。随即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目光。此时山岗上响起的并不是冲锋号,而是报警好,密集而急促的报警号。然后就是人喊马嘶的巨大嘈杂声,渐渐远去的战马铁蹄声。

    难道豹子突然撤走了?

    左彦面露喜色,大声叫道:“是不是褚帅的部队赶来了?”

    张牛角摇摇头:“不会。他应该在半夜出现。”

    左彦顿时有些泄气,嘴里嘟噜道:“会不会是张白骑打来了?”

    “如果他们的脚步慢一些,豹子再派一支部队阻击一下,倒是有可能。”张牛角沉吟着说道。

    但是他们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张牛角更不敢主动出击。所以,只有等待。

    天色越来越黑。刚刚开始还能看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后来却只能看到十几步了。

    左彦在河堤上来回踱步,心里非常着急。张牛角一动不动,象山一样。

    山岗上突然再次传来巨大的冲锋号声,一声接一声,夹杂着凌乱的马蹄声。

    左彦吓了一哆嗦,大声叫起来:“大帅,这次敌人真的进攻了。”

    张牛角冲他摇摇手,神色凝重地说道:“不是。好象是豹子军在山头上重新集结。”

    “不是我们的援军来了?”左彦失望地问道。

    漫长的等待。时间流逝得非常非常慢。

    黄巾军的阵地上哑雀无声,战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偶尔有几匹马在黑夜里轻嘶几声。

    黑夜和豹子军所带来的恐惧深深地印记在每一个黄巾士兵的心底。他们睁大了双眼,极力望向黑夜深处。即使身在车阵里,他们也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突然,黑夜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

    战鼓声浑厚而激烈,重重地撞击在黑暗里,传遍了荒野和夜空。

    士兵们紧张得几乎崩溃的神经突然受到刺激,顿时如遭重击,差一点窒息过去。

    张牛角皱着眉头,脸色极其难看。左彦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极力平息自己心里的紧张。

    “大帅……”

    夜空里终于传来巨大的叫喊声。那是十几个人同时叫喊才能发出的巨大声音。

    “褚帅到了……”

    张牛角面色如土,沮丧地低下了头。

    左彦闭上眼,一个劲地摇着头,他感觉自己浑身无力,几乎站不住了。他赶忙一把扶住身后的车轱辘,撑住自己的身体,仰天长叹。

    黄巾军士兵先是惊愣,接着就象炸了营一样发出了一声巨响,巨大的吼声几乎把黑夜撕了个粉碎。士兵们不停地叫着,吼着,跳着,任由泪水倾泄而出。许多士兵无力地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苦起来。巨大的压力几乎摧毁了他们的意志。

    张牛角瘦多了,面色焦黑,眼窝深陷,看上去非常憔悴,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

    褚飞燕心里一酸,眼眶顿时红了,泪水差点滚了出来。

    他跪在了地上。

    张牛角缓缓走过去,拍了拍他低垂的头,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来早了。”

    褚飞燕没有做声,趴下去恭恭敬敬给张牛角磕了三个头。

    张牛角没有阻挡。等他行礼完毕,张牛角把他扶了起来,继续说道:

    “你来早了。”

    褚飞燕苦笑了一下,说道:“大帅,我遇见了张帅。”

    张牛角眉角一挑,冷笑一声,淡淡地问道:“他人呢?他的部队呢?”

    褚飞燕退后一步,躬身说道:“大帅息怒。我让他赶回定兴渡口,帮助孙帅看押粮草辎重去了。”

    张牛角面色一暗,非常痛苦地望了一眼身边的左彦。一切如他们所料,张白骑全军覆没。褚飞燕不提张白骑的部队,却说他让张白骑去了渡口,很明显是怕自己盛怒之下杀了张白骑。张白骑丢失全军两万人独自逃生,依军律当然斩首。

    左彦神情黯淡,有气无力地问道:“张帅是在什么地方被伏击的?”

    “就在九里亭入口处,距此大约十里。战场上阵亡士兵的遗骸尚未掩埋。”褚飞燕低声说道,“张帅心悬大帅安危,督促士兵连续奔跑四十里,结果士兵们体力不支,被豹子军伏击,全军覆没。”

    张牛角冷冷地“哼”了一声,愤怒地说道:“所以你也心悬我的安危,一路跑来。”

    褚飞燕望了一样张牛角,不敢作声,低下了头。

    “我就这么无能吗?我就守不到半夜吗?张白骑全军覆没,并不影响我们的计策,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着急赶来,以至于功亏一篑?”

    “你看看战场上,几万人就这样白白死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牛角激动地挥舞着双手,怒不可遏。左彦赶忙上前拉住张牛角,小声劝了两句。

    左彦下午已经知道了张牛角的计策。虽然他不同意张牛角如此行险用计,但他还是很佩服张牛角的用兵。

    张牛角想消灭李弘,于是自己设下圈套,故意把大军分成两拨撤退,诱使李弘上当来攻。暗地里他偷偷征调褚飞燕部秘密赶到撤退路线上埋伏,也就在这九里河附近。这是撤退路线中途,前后都可以兼顾。

    李弘攻击任何一部,只要被缠住两三个时辰,另外两路都可以及时赶到,包围他的骑兵再加以围歼。他们也考虑到了张白骑可能抵挡不住铁骑的打击,迅速被击溃。所以他们还留了一手。

    当李弘转而全力攻打张牛角,根本不防备自己的背后时,褚飞燕率军半夜悄悄赶到。此时无论双方是在交战,还是李弘的骑兵围着张牛角,李弘都要遭到致命的一击。即使李弘不死,他的骑兵也会所剩无几。

    这本来是一个没有漏洞的奇计,却因为褚飞燕不顾命令,心悬大帅安危,飞速赶来,结果形迹暴露,在黑夜即将来临的时候,惊走了李弘。功亏一篑。

    张牛角心痛。张白骑的两万人,自己这边一万五六千人,都因为褚飞燕的提前行动,白死了。如果褚飞燕不是他一手带大的,他真怀疑褚飞燕是不是故意的。

    他的部队和褚飞燕的部队,杨凤的部队都是黄巾军的主力,他的部队人数最多,大约十二万人。现在他的部队除了守常山国的王当手上还有三万人,就剩下孙亲的一万人,自己手上的一万多人,其余全部葬送在涿郡。他的部队如今只有五万多人,实力大减。在黄巾军中,他现在说话的份量要大打折扣。没有实力,谁会听你的话。

    他带了十五万人攻打幽州,现在只剩下三万人左右,其余将近十二万人全部战死。左校部三万人,黄龙部三万人,自己部下六万多人全都战死,惨败啊,基本上也就是全军覆没。现在自己手上还有两万多人,黄龙旧部方飚一万人,这就是北征军的全部了。

    如果撤走之前,能够消灭掉李弘的豹子军,也算是报了仇,给自己挽回了一点颜面,并且基本上摧毁了幽州的军队,这对明年攻打幽州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好处。

    然而,一切都成了泡影。他的计策彻底失败,不但没有消灭掉豹子军,反而遭到了更大的损失,部队不但打光,颜面丢尽,而且自己在黄巾军的首领地位也随着这次北征的失败而变得岌岌可危。现在就算其他黄巾军首领不提这事,他也自觉无脸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

    褚飞燕再次跪倒在地。

    张牛角慢慢地平静下来。

    山岗上,河谷里,河堤上,黄巾军士兵点燃了几百堆篝火,一则为了照明,二则为了取暖。士兵们在经过了最初的喜悦之后,开始打扫战场,掩埋战友的遗骸。

    “燕子,你说说,为什么?”张牛角轻轻问道。

    褚飞燕心情沉重,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在路上他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李弘跑了,士兵们白死了,大帅陷入困境,黄巾军也会因为大帅的问题而陷入困境。但他心里却有一个非常顽固的念头,他要救出大帅。

    李弘的厉害不是谁能预测到的,所有轻视他的人现在全部都死了,都败了。大帅制定的计策之所以冒险,就是因为他是以自己的想法来揣测李弘,也就是说,他在心底里还是认为李弘不是一个够强的对手。轻视对手往往死得都很惨,所以褚飞燕非常担心。

    如果李弘杀了大帅,那怎么办?自己将如何面对黄巾军几十万将士,将如何面对张牛角的在天之灵。那个时候,即使突袭成功,杀了李弘,又有什么意义?黄巾军立即就会分崩离析,就象去年张角突然死去一样,历史将再一次重演,命运将再一次戏弄黄巾军。

    所以他听完张白骑的话,二话不说,立即带领部队飞速赶往九里河。就是死,也要救出张牛角,因为在他的心里,张牛角就是他的第二个父亲。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出乎意料。你想得再多,做得再多,往往最后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为什么?”张牛角看他一直跪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象个白痴一样,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吼。

    “几万兄弟都死了,难道你连一句话都没有吗?”

    褚飞燕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抬起头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爹……”

    “爹……,我只是想救你,只是想救你。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啊……”

    张牛角霎时间瞪大了眼睛。

    他吃惊地望着褚飞燕,泪水立时就涌了出来。

    李弘站在黑夜里,望着九里河上的火光,默默地想着心事。

    颜良拿着李弘的牛皮缛子,轻手轻脚地走过来。

    “大人,夜里冷,早点歇着吧。”

    李弘紧紧地裹了裹牛皮缛,笑着到:“谢谢你。子善,你去睡觉吧。”

    “大人还不睡?”

    李弘望望远处地的火光,突然问道:“子善,你说现在张牛角正在干什么?”

    “睡觉。”颜良脱口说道:“他累了一天,当然要睡觉了。”

    “他现在一定没有睡觉。”黑暗里一个声音笑着道。

    鲜于辅和田重走了过来。

    “听说大人给黄巾军打得拖刀而逃,可是真的?”田重笑着打趣道。

    李弘大笑起来。颜良有点不好意思走到一边。

    “子民,张牛角睡不睡觉,对你很重要吗?”鲜于辅随口问道。

    “他睡了,说明他已经想通了,直接回中山国。没有睡,说明他对涿郡还有想法。不过张牛角的确厉害,他竟然舍得用几万士兵的性命来打我风云铁骑。本来他是必胜之局,如果褚飞燕现在赶到九里河,我们死定了。可为什么褚飞燕出现的时机那么不恰当呢?”

    李弘皱着眉头,摇着脑袋十分不解地问道。

    “如果他对涿郡还有想法,我们岂不是很麻烦?”田重说道:“现在我们部队这么少,怎么攻城?”

    李弘好整以暇地笑起来。

    “不用攻城,我也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幽州。”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五节

    张牛角第二天率部离开了九里河。

    他带着部队,押着粮草辎重,大摇大摆的向定兴渡口而去。

    李弘没有追赶,也没有打算围攻定兴渡口,而是命令部队迅速赶到九里河战场,掩埋战友的遗骸。黄巾军因为仇恨,将官军阵亡士兵的遗骸随处丢弃。李弘和战士们恨得直咬牙。

    九里河一战,鲜于辅和阎柔带来的部队损失惨重,鲜于银和铁钺的燕赵曲也丧失殆尽,两支部队仅仅剩下了八百人。李弘按照老办法,以步兵填补骑兵的损失,重整一万铁骑。

    阎柔和鲜于银的部队虽然所剩无几,但两人都不愿意随鲜于辅返回涿城,他们都要跟着李弘一直打下去。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不消灭黄巾军,风云铁骑重返北疆的可能性也不大。

    鲜于辅征求李弘的意见。李弘喜出望外,求之不得。阎柔和鲜于银都是难得的战将,文武全才,他们能够主动要求加入风云铁骑,对部队的战斗力大有助益。

    李弘随即和鲜于辅商议,重新安排部队的建制。

    按照鲜于辅的说法,李弘以行厉锋校尉一职带军一万,依大汉军律是不允许的。一万人按照大汉国的军律,已经有三军了。带三军的人不是将军,最少也应该是个中郎将或者太守,否则就与法不符。将来黄巾军平定之后,一旦有人以此事为借口上书朝廷,弹劾李弘,天子一定会降罪。所以这件事必须立即请刺史杨湟大人上书,向朝廷奏明此事,征得朝廷许可,以防将来惹来祸患。

    李弘非常感激鲜于辅,连连道谢。这种事他一无所知,就是鲜于辅提醒了他,他也是稀里糊涂的,更不要说去处理了。幸好他有鲜于辅这个朋友,什么事都替他想周全了。

    虽然李弘的资格不足以带兵一万,但现在幽州战事频繁,事急从权,一切以国家利益为重,这部队还是要统率的。幸好李弘有右北平郡太守,护乌丸校尉,幽州刺史的三重授权,勉勉强强也可以在名义上统率三军。

    考虑到阎柔,鲜于银都是各郡主管兵事的兵曹从事,带兵治军的经验很丰富,李弘想建立部一级建制。部一级军官最小是军司马,秩俸比六百石,比兵曹从事的秩俸要高一倍。他们以郡府从事的身份领军司马一职,从职位上来说基本上差不多,但是这件事必须要得到刺史府和两人供职郡府的同意。如果两人所在的郡府太守不同意,他们还要乖乖地回去。当然幽州刺史府暂时借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李弘建三部,为左中右。左部鲜于银为军司马,中部阎柔为军司马,右部由军候玉石暂时领军。

    因为李弘是行厉锋校尉,无权任命军司马一级的军官。现在李弘和玉石他们还是隶属于右北平郡卢龙塞边军,如果要迁升玉石为军司马,那也要太守刘政亲批才行。

    每部三千人,辖三曲,每曲一千人,辖三屯。这样整个部队就有九曲十八个正副军候,加上田重,郑信,颜良就是二十个军候级军官,三十多个屯长。

    鲜于银的左部由铁钺,小懒,雷子的三曲组成。阎柔的中部由胡子,拳头,燕无畏的三曲组成。玉石的右部由恒祭,射璎彤,鹿欢洋的三曲组成。射虎统领黑豹义从。颜良统领亲卫队。田重领后卫屯。郑信领斥候屯。

    李弘刚刚宣布完任命,大帐内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怎么回事,我有什么不对吗?”李弘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大家笑得更是直不起腰来。

    李弘和鲜于辅面面相觑,有点奇怪了。

    “虎头……”李弘指着颜良大声叫道:“怎么回事?”

    颜良站起来,边笑边说道:“老伯说你分得这都是什么玩意。鲜于大人带的都是小孩,毛都没长齐。阎大人那个部从阎大人开始,全部都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马匪,整个就是一马贼窝。玉大人那边都是外族士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胡族大军入侵呢。”

    大帐内再次爆发出哄堂大笑。

    李弘哭笑不得,指着众人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两天后,涿城和方城的部队大约有两千多人赶了过来。鲜于辅带着他们押着俘虏,返回涿城。

    李弘送了一程。

    “冀州方面至今没有消息传来,实在令人担忧。”鲜于辅皱着眉头,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不要那么操心,影响身体的。有消息来也是好消息。”李弘笑着安慰道。

    “是好消息又怎么样?国家日渐衰落,民不聊生,战乱此起彼伏,受苦受难的都是无辜百姓。”鲜于辅摇着头,一脸悲戚。停了一会,他继续说道:“即使我们打退了张牛角,打退了黄巾军,但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张牛角出现?谁能保证黄巾军从此消失?”

    李弘没有做声。这种事他一般不想,他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那个能力去管。他只想尽心尽力打好战,保一方百姓的安稳。

    “子民,子玉的部队已经赶到定兴渡口,正在挤压张牛角的渡河部队。张牛角会不会丢下辎重,快速逃回范阳?”鲜于辅换了一个话题问道。

    李弘笑着摇摇头,“张牛角现在有五万人,完全可以对付我们,他不会急着离开定兴渡口,粮草辎重他更舍不得丢了。你放心,我保证在这个月内夺回整个涿郡。”

    “你这么有把握?”

    “我有信心。”李弘笑道:“我还有一万人,可以横行北疆。”

    第三天,李弘带着鲜于银部,玉石部启程,消失在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

    张牛角这几天心情非常不好。虽然褚飞燕拜他做了义父,但他们之间的关系黄巾军皆知,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他还是对褚飞燕耿耿于怀。一个带兵打仗的人,竟然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想不通。

    左彦倒是很理解。左校被打没了,大营被袭击了,张白骑全军覆没,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谁敢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击败豹子。要有就是张牛角。褚飞燕当然不相信他的话。

    “褚帅不来救你,反倒说明他有问题。如果在天黑之前,李弘率部扑上来,以他们的战斗力,撕开车阵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个时候我们在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了。大帅,你不要再忿忿不平了。没有发生的事,谁能说清楚。”

    “俊义,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守不到半夜?”张牛角望着左彦,口气冷峻地说道。

    左彦大胆地直视着张牛角,语气诚恳地说道:“品朴,事实上我们的确没有把握。假如李弘和你一样,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对方,他那里还在乎自己的损失。”

    张牛角没有做声,他其实也理解褚飞燕的无奈。但他实在是太恨李弘了。十几万人,除了攻城的三万多人以外,全部被他的铁骑一点一点的蚕食了,吞噬了。他恨啦。

    “品朴,我们还是采取飞燕的意见,放弃辎重,尽快撤回范阳吧。”左彦看到张牛角没有发脾气,趁机提议道。

    “怕什么,难道李弘还会长了翅膀,飞到北新城堵住我们?”张牛角不屑地说道,“这么多粮草辎重,运回去可以解决黄巾军许多问题,决不能放弃。”

    左彦面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大帅,这批粮草辎重没有了,我们还可以补充,但我们这三万多战士没有了,就无从补充了。”

    张牛角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孙亲急匆匆地跑进了大帐。

    “大帅,阎柔的部队出现在故安城。”

    张牛角面色一沉,呆呆地望着地图,半天没有回声。

    “孙帅,范阳如何?”左彦急忙问道。

    “褚帅派人送来消息,他让张帅带着一千人守城,大部队已经随他急速南下了。”

    “大帅,我们赶快返回范阳吧。”左彦焦急地说道:“范阳现在就是一座空城,一旦给阎柔占去,我们就被他堵在巨马水了。”

    “你急什么?”张牛角狠狠地瞪着左彦,指着地图说道:“阎柔昨天还在对岸吆喝,今天跑到故安,他飞呀?”

    “豹子可能让阎柔在对岸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主力经迺国渡河到故安,然后直扑范阳,堵住我们,这完全有可能的。”左彦立即反驳道。

    孙亲走到地图前,指着故安城说道:“方飚从迺国撤出后,我们放弃了迺国,没有驻兵。豹子从迺国悄悄渡河赶到故安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他故意不打自己的旗号,反而打阎柔的旗号,说明他想故布迷阵,希望我们举棋不定,为他抢占范阳赢取时间。”

    “故安的部队呢?”张牛角问道。

    “褚帅临走前,让他们撤回范阳了。”孙亲小声说道。

    张牛角苦笑一声:“他这是逼我回去啊。”

    他挺直身躯,恨恨地说道:“这个小子现在手上有十万大军,翅膀长硬了,越来越不听话。如果在九里河,他不提前行动,现在哪里还有豹子,我们何止于这么狼狈。”

    “大帅,他是你一手带大的,说什么他都是你的人。”左彦安慰道。

    张牛角自嘲地笑了一下,失望地说道:“他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好吃的小孩了。算了,不说他了。”

    张牛角用力地一挥手,好象把心中所有的烦恼都丢了出去。

    “命令方飚立即率部赶回范阳,我们继续留在这里。明天最后一批辎重过河之后,我们直接赶到易水河。”

    左彦惊喜地问道:“大帅,我们回中山国?”

    “你说得对。”张牛角神色平静地说道:“燕子怎么说都是我一手带大的,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儿子,但我没有子嗣,他和我亲生的儿子又有什么区别?回去后,我把黄巾军大首领的位子给他。”

    左彦和孙亲顿时目瞪口呆。

    “大帅……”左彦吃惊地喊道,“你……”

    “俊义,北征军全军覆没,我回去后,还能继续统帅黄巾军吗?如其让别人推下去,不如我自己主动下来。把这个位子给燕子,我也放心。”张牛角下了决心之后,好象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他很随意地说道。

    “大帅,褚帅太年轻,恐怕难以服众啦。而且,他姓褚,不是姓张,虽然是你的义子,但不是你的亲身儿子,你的部下能服吗?即使你的部下愿意跟随他,黄巾军其他首领呢?杨凤,白绕,五鹿,哪一个不是冲着你的威名聚到这杆大旗下面的。”左彦激动地说道:“现在北征失败,冀州战场战况吃紧,这件事千万不要再提。一旦传出风声,黄巾军必定军心大乱,人心涣散,失败将成定局。”

    张牛角慎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这事关系到黄巾军几十万人的性命,黄巾军的将来,我自会小心处理。”

    阎柔望着对岸逐渐消失的黄巾军,很是佩服地说道:

    “张牛角就是张牛角,果然是一代豪雄。明明知道小鸟出现在故安,他还是不慌不忙,一点油水都不给我们。”

    “火烧屁股,我可要警告你,燕无畏不喜欢人家喊他燕山小鸟。你没事就这么叫,叫,一旦喊顺了嘴,被他知道了,他会找你算帐的。”胡子瞥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胡子,我警告你,你要是再喊我火烧屁股,我拿你军法从事。”阎柔用马鞭指着胡子严肃地说道,“只有我师父才可以这样喊我,你有什么资格。”

    正在这时,拳头打马如飞而来,举手狂叫:“火烧屁股,火烧屁股,涿城来书了。”

    阎柔顿时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口吃掉拳头。

    胡子先是偷笑,接着大笑,再接着笑得泪水横流,直不起腰来,轰隆一声掉到了马下。胡子摔倒在地,还在抱着肚子狂笑。

    两个人的侍从忍得好辛苦,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一个个转过脸去,趴到马背上大笑起来。

    拳头纵马赶到,非常奇怪地望着河堤上的一群人。胡子躺在地上抱着肚子放声狂笑,两个人的侍从也一个比一个笑得放纵,只有阎柔一个人紧绷着一张脸,好象有点不高兴。

    “唉,你说了什么笑话,这么好笑,说给我听听。”拳头赶忙问阎柔道。

    阎柔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不是我说的。文书呢?”

    拳头赶忙从怀内掏出来递给他,笑着问道:“谁说的,是谁,我叫他再说一遍,我也乐乐。”

    阎柔实在气愤不过,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手指着正躺在地上狂笑的胡子。

    拳头飞身下马,拉住胡子连声追问。

    胡子更觉有趣,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闭过气去。

    冀州方面终于来了消息。

    本月,冀州集结了大约五万军队,在冀州牧郭典的指挥下,对盘驻在赵国和常山国的黄巾军,发动了攻击。郭典亲自率军攻打常山国的栾城、九门,大军直接威胁真定城。钜鹿太守冯翊率军攻打赵国的襄国县,直逼邯郸。

    但是因为冀州军队的数量不足,攻击效果一直不理想,目前和黄巾军处于胶着状态。所以冀州牧郭典希望幽州的军队在黄巾军撤出幽州以后,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出兵中山国,牵制一部分黄巾军的兵力,以策应冀州战场。

    消息迟迟没有送到幽州蓟城的原因,是因为河间国一带也出现了黄巾军,造成交通不畅,快骑难以迅速赶到。

    证实了黄巾军从涿城撤退原因的确是因为他们受到冀州军队的攻击之后,幽州刺史杨湟,涿郡太守王濡和一班幽州官吏都认为幽州战场胜局已定,现在就是不打,张牛角也要从幽州撤走了。所以两人迫不及待的上书朝廷报捷,为自己,当然也要为幽州的将士歼灭黄巾军十几万军队,将黄巾军首领张牛角赶出幽州一事大肆渲讲,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请求朝廷拨款援助。

    一家喜来一家忧。中山国相张纯到了蓟城之后整天愁眉不展,郁郁不乐。虽然一直都没有收到朝廷处理他的文书,但他对自己的将来一点信心都没有。幽州同僚常常开解他,最多不过是罢官归田,回渔阳老家而已,不会遭受牢狱之灾的。自从黄巾军叛乱以来,丢掉州郡的官吏多了,也没看到几个被杀了头。

    但张纯不想被罢官,他还想继续当官。当他听说李弘的部队连打胜战,张牛角的黄巾军已经撤出涿城,顿时燃起了他重新夺回中山国的希望。他马上向幽州刺史杨湟借兵,向渔阳太守何宜借兵。

    幽州现在除了各城的守备军,边塞关隘的边军,哪里还有什么军队,能够拉出去打仗的部队现在都在涿郡战场上。渔阳倒是有五千部队由都尉田楷统率,驻扎在蓟城。但这是幽州的预备部队,除了刺史杨湟谁都动不了。

    正好这时鲜于辅急匆匆赶回蓟城。杨湟立即招他商议。

    鲜于辅认为冀州牧郭典很仗义,在幽州最危急的时候及时出手援助,解了幽州的燃眉之急,现在幽州应该对他有所回报。他建议从渔阳的五千部队中抽调三千部队,火速赶到涿郡,配合李弘的风云铁骑,彻底将张牛角赶出涿郡。之后,整个幽州部队由李弘统一指挥,立即发动对中山国的攻击,以策应冀州战场上的郭典大军。

    至于中山国相张纯,他丢了中山国,迟早都要被朝廷革职查办,所以不必理睬他,当然更不可能借给他部队。但他熟悉中山国,如果他实在想戴罪立功,可以随同大军一道出发,帮忙出出主意。将来真要是击败了黄巾军,夺回了中山国,他也算立了战功,可以减轻一点罪责。

    就在他们商议这个事的时候,冀州牧郭典的信使飞一般赶到蓟城。

    杨湟慌忙打开书信,刚刚看了几行字,脸色顿时大变。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六节(上)

    阎柔看完文书,随手递给胡子和拳头。

    “你们也看看。”

    “大人对我们说说吧,我勉强认识几个字,胡子比我也好不了多少。涿城有什么消息传来?”拳头问道。

    “和我们预测的一样,冀州牧郭大人率军五万正在攻打黄巾军。另外太守大人督促我们早日渡过巨马水,打下范阳。”阎柔一边收起竹简,一边笑着说道:“太守大人说得轻松。我们只有这么点人马,怎么打下范阳城?”

    “怎么不能?张牛角的十几万黄巾军都被我们一块一块地吃掉了,打下一座城池怎么不行?”胡子不屑地说道。

    阎柔懒得理他,继续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先过河,会合小鸟。”

    “临行前校尉大人说了,一切都听阎大人的。但是我有个想法?”拳头说道。

    “你说说。人家都说我们这里是贼窝,听着就有气。校尉大人信任我们,让我们独自承担追赶张牛角的任务,假如我们把这件事做好了,还能消灭一部分敌人,那就非常理想了。马贼又怎么样?照样杀人立功。”阎柔挥舞着粗壮的大手,豪气十足地说道。

    “子玉,我们追在张牛角后面干什么?给他做护卫骑兵吗?我看去围城更合适一点。”

    “围城?”阎柔立即说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们人数不多,打张牛角的部队打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大肥羊,却不敢扑上去。既然对付不了他,干脆我们围住范阳,把黄巾军的后续部队堵在范阳城里。如果张牛角见死不救,范阳城里的部队就跑不出来,迟早都要被我们歼灭。”

    “你这个想法是有前提的。”胡子指着阎柔说道:“如果张牛角放弃坚守范阳,直接渡过易水河,撤回中山国,那么他留在范阳用来牵制我们的兵力就不会太多。只有在范阳兵力较少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围得住敌人。如果他们人多,突围出城,几万人,一冲就跑了,我们根本堵不住。”

    阎柔和拳头都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胡子的顾虑。

    “现在我们没有这方面的准确消息。”拳头迟疑着说道,“我看我们先过河,同时派人通知无畏的部队加强侦察,密切注意易水河方向的动静。张牛角要走,也只有从双桨渡,易渡,徐渡三个地方走。如果黄巾军的大部队和粮草辎重都集中在这三个渡口,说明他们准备放弃范阳城了。”

    “也就是说留在范阳的黄巾军只是想牵制我们一下,掩护大部队渡河,他们的人数肯定不多。我们就打他们。”阎柔高兴地说道,“你们看怎么样?”

    “能够夺下范阳城,的确是件很大的功劳。”胡子兴奋地说道。

    张牛角带着部队没有进范阳城,直接奔向易水河。

    范阳城北城楼上,张白骑面色苍白,默默地望着城外移动的大军,黯然伤神。

    九里亭全军覆没之后,他就一直很沮丧,精神上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他一直没有勇气去见张牛角。大帅一直信任自己,重用自己,事事都和自己商量,结果在关键一战中,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大帅围歼豹子军的计划功亏一篑。黄巾军不但因此受到了重大的损失,更将大帅推进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大帅声名受损倒是小事,严重的是大帅可能因此失去黄巾军大首领的位置。

    张白骑陷入了深深地自责。褚飞燕担心他会因为张牛角的责骂而自刎谢罪,所以一直有意安排他避开张牛角。

    张牛角虽然痛恨张白骑无能,九里亭一战让他大失所望,但张白骑毕竟是黄巾军中一位文武双全的猛将,为黄巾军立下过许多战功,不能因为这一战的失败就彻底否定人家。所以张牛角也一直不提这事。他想等这件事平息之后,再让张白骑去统率军队。

    方飚匆匆跑上城楼,对张白骑叫道:“张帅,大帅要见你。”

    张白骑面无表情,他呆呆地望着城外,苦笑了一下。

    “我不去。我丢下两万兄弟独自逃生,我没脸去见他。我不去。”

    方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没有从战败的阴影里走出来,心情极度沮丧。

    他对身后的侍从挥挥手,叫他去回复大帅,自己走到张白骑身边,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帅说了,九里亭一战,失败的责任在他,和你并无多大关系。张帅不要过度自责了。”

    张白骑心里一颤。对大帅的感激之情,对大帅的知遇之恩,对战死士兵的歉疚,对自己的痛恨,各种复杂的感情霎时间涌上心头。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大帅要放弃范阳吗?”

    方飚马上说道:“是的。现在常山,赵国的情况危急,官军攻打得很猛,大帅必须迅速赶回常山指挥作战,所以他命令孙帅和左司马押运粮草辎重渡河,留下张帅和我在范阳坚守一段时间,牵制尾追而来的幽州军队。”

    天上的云非常厚,看不到太阳,灰蒙蒙的,苍茫而萧瑟。河面上的风很大,不时从光秃秃的树梢上掠过,发出一片厉啸。清澈的河水露出丝丝的凉意,轻轻地拍打着两岸低矮的灌木。

    褚飞燕站在易水河边,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情绪有些低落。

    他已经连续派人催促张牛角先行动身,急速南下。如果张牛角接到他的消息立即上路的话,现在应该赶到易渡了。

    常山的情况现在非常危急,到了必须要张牛角亲自赶回去处理的地步。

    由于褚飞燕的五万军队及时赶回常山,他们配合五鹿,王当的部队,很快将郭典的进攻打退了。

    随之而来就是张牛角北征失败的消息在黄巾军中传开了,这立即引发了黄巾军的大地震。各怀心思的黄巾军首领们无心打仗,一个个开始拉帮结派要重新推举新的黄巾军大首领。

    更多的首领产生了保存实力,重回太行山的念头。他们考虑到张牛角的十几万主力基本上在北征中丧失殆尽,黄巾军的前途一片渺茫。许多首领甚至命令自己的部队撤出前线。后方的一些小首领开始偷偷的抢运粮食进山,准备随时撤回太行。

    军心的涣散直接导致了战场上的失败。固守襄国的白绕部因为补给供应不上,损失惨重,无奈撤出战场。他一气之下不但没有回邯郸和杨凤军会合,反而直接带着部队上太行山了。

    常山黄巾军王当部,一直尾随追击郭典,也是因为补给问题,不得不中途撤回,结果在元氏城附近遭到郭典的伏击。一直跟在他后面的五鹿不但不及时支援,反而掉头先撤了。王当部坚守不住,最后全军覆没,只有王当带着几百人拼死突围逃了出来。

    王当立即会合褚飞燕的部下,在石邑包围了准备逃进太行山的五鹿。现在双方正在交战。敌人不打,自己反而先打起来了。

    褚飞燕不停地抬头看看天色,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现在就算张牛角赶回常山,形势也很难挽回了。张牛角损失了十几万军队,这对黄巾军的打击太大,高涨的士气转眼之间荡然无存。如果要想重振黄巾军的士气,稳住黄巾军的军心,除了张牛角自己要立即赶到常山,最好张牛角还能带领部队击败冀州军队,连打几个胜战,攻占几座城池。

    难,太难了。如果大帅不操之过急,急于北征攻打幽州,今年黄巾军的形势非常好。但是一切都晚了,从幽州的豹子率部渡过圣水河开始,厄运再次降临到黄巾军的头上。

    “来了,褚帅,大帅来了。”

    他身后的侍从指着对岸,突然大叫起来。

    张牛角看到褚飞燕,心里暖乎乎的。

    接到褚飞燕的告急,他猛然醒悟,自己定下的北征计划的确是大错而特错了。即使没有豹子李弘的风云铁骑,即使他的十五万大军正在攻打幽州蓟城,面对如今这种情况,他也只有撤退回援了。

    他忽视了褚飞燕和杨凤等人提出反对北征的深层意思。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但已经晚了。

    他和其他黄巾首领在太行山总结去年黄巾军失败的原因时,总结了许多,但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原因,那就是每个人的私心。张牛角自己问心无愧,他的确是为了继承师父张角的遗志,为天下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但其他人呢?愿意追随和勉强愿意追随他的人呢?他们也是为了天下百姓吗?

    张牛角知道不是,有的人是为了报仇雪恨,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发财,有的人是为了自己能够掌控更多的军队,能够为所欲为。如果张牛角不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分裂,失败也就是迟早的事。即使今年能够打胜战,明年呢?后年呢?

    不解决黄巾军大小首领目的不一的问题,不在黄巾军中竖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不在黄巾军中建立一套严格的军律,不彻底掌握黄巾军的每一个战士,黄巾军的失败都是必然的。

    张牛角神色冷峻,但急促的语气掩盖不了他内心的焦急,他看到褚飞燕立即说:“燕子,我们今天连夜赶路吧。”

    “爹,你不到北新城歇一下吗?”褚飞燕关切地问道。

    “不了。越早回去越好,迟了恐怕黄巾军都给王当这个混小子打完了。”

    褚飞燕无奈地摇摇头,“王帅性格暴躁,要打恐怕早就打完了。我们还是考虑回去怎么收场吧。”

    张牛角狠狠的朝空中抽了一马鞭,怒声说道:“这小子要是把祸闯大了,弄得黄巾军四分五裂,看我不宰了他。”

    褚飞燕看看张牛角的侍从都已经陆续赶到,赶忙上马对张牛角说道:“走吧,爹。部队上午就出发了,现在大概快到樊兴亭。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可以追上他们。”

    “北新城留了多少部队?”张牛角问道。

    “张奉的五千人留在这里。我让他们注意看护易水河沿岸的三个渡口。等到孙帅和左司马的部队赶到,总共有三四万人保护这批粮草辎重过河,安全上绝对不会有问题。”褚飞燕立即回道。

    张牛角回头望着易水河,担心地说道:“希望子荫能够带着部队安全地撤回来。”

    褚飞燕惊讶地问道:“你没有喊他一起回来?”

    “我让他守在范阳,阻击阎柔的骑兵。”张牛角看着褚飞燕,眼睛内露出一丝悲伤,小声说道:“他不愿意见我。”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六节(下)

    张牛角和褚飞燕带着一百多名侍从策马狂奔,密集的蹄声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

    突然,他们看到迎面跑来十几匹快马。马上的骑士就象被人追杀一样,速度已经达到了战马的极限,疾风骤雨一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转瞬即至。

    张牛角和褚飞燕放慢了战马的速度。

    在易水河以南尚没有发现敌人的踪迹,前面那些人肯定是自己人,估计又发生了什么急事。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发现彼此都有些紧张。这个时候就是有事也是坏事。

    褚飞燕渐渐看清了对面飞奔而来的人,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那是谁?”张牛角立即发现了褚飞燕的异常,大声问道。

    “北新城出事了。”褚飞燕因为紧张,双手紧紧拉住马缰,颤抖着声音说道,“爹,北新城出事了。那是留守北新城的张奉。”

    张牛角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望向迎面奔来的一群人。

    对方也发现了褚飞燕,纵声大叫起来:“褚帅,褚帅……”

    张奉浑身血迹,好象是受了重伤,一路强撑而来。此时见到自己要找的人,顿时支持不住,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褚飞燕立即从飞奔的战马上飞身而下,他依着战马的惯性飞跑几步,一把从地上抱起张奉,大声叫喊着。

    周遭几十匹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各自的主人强拉缰绳停了下来,一时间战马纷纷扬蹄长嘶,场面混乱不堪。

    张奉身上中了好几刀,刀刀见骨,背上还中了一直长箭。他竭力想说什么,但终因失血过多,死了。褚飞燕紧紧抱着他,心痛如绞,泪水悄然滚落。

    “怎么回事?出了什么事?”张牛角端坐马上,用马鞭指着跑过来的士兵喊道。

    几个人一看是大帅,吓了一跳,赶忙跪倒在地。

    一个胆大一点的士兵大声叫道:“大帅,蛮子,蛮子的骑兵打进北新城了。”

    另外一个也喊道:“是豹子的骑兵,我看到黑豹战旗了。”

    “北新城被他们攻占了,兄弟们死伤惨重,就我们几个人杀出来了。”

    张牛角觉得自己好象被人狠狠打了一棍似的,一股巨大的疼痛霎时间冲击了他的全身。张牛角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接着气血上涌,一阵剧烈的眩晕随之袭来,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差一点从马上摔了下去。张牛角抓住缰绳,极力稳住身形,面色变得异常惨白。

    褚飞燕放下张奉的尸体,缓缓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张奉的部下慌忙给他行礼。褚飞燕摇摇手,示意免了。

    “豹子军什么时候攻打北新城的?怎么打进去的?”褚飞燕冷静地问道。

    “回褚帅,就是中午,一个时辰之前。豹子军的人穿着我们的衣服,冒充我们的部队,一个个血迹斑斑的,说是大部队在樊兴亭遭到了伏击,要求进城。守城的士兵信以为真,急忙打开城门把他们放了进来。随后他们就抢占了东城门,豹子军的骑兵接着全部冲了进来,许多敌人都是髡头胡人,杀人不眨眼。”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赶忙回道。

    “他们有多少人?”

    “到处都是,大概有一万多人。他们在四个城门来回狂奔,逢人就杀,下手绝不留情。”

    褚飞燕用力摇摇脑袋,好象要从这些混乱的事情里理出个头绪来。

    他突然惊骇地大叫起来:“樊兴亭,谁有樊兴亭的消息?”

    十几个跟随张奉杀出北新城的士兵看着褚飞燕恐惧的眼睛,茫然地摇着头。

    褚飞燕猛地转身,和神情萎顿的张牛角面面相觑,一脸的震惊。

    好厉害的一招,致命一击。

    如今看来,上午出发赶到樊兴亭的部队十有八九都被豹子军伏击歼灭了,然后豹子军马不停蹄,再度杀进北新城,转瞬之间,易水河以南,尽为官军占据。黄巾军在毫无戒备之下,不但丢了北新城,也丧失了军队。更致命的是,易水河以北的三万黄巾军顿时成了瓮中之鳖,不但过不了河,还会被困死在易水河边。即使他们返身杀进范阳,也是一只死鳖。

    前几天褚飞燕秘密潜伏到九里亭,差一点就全歼了豹子军。没想到李弘立即采用他们的秘密潜伏之计,率部悄悄连渡两条大河,奔行六百里,埋伏到樊兴亭。他成功了,不但消灭了褚飞燕的军队,也彻底堵死了当初入侵幽州的黄巾军最后三万人的回撤之路。

    褚飞燕痛苦地垂下头。

    他有一股冲动,一股要骂人的冲动。他实在不想再和张牛角面对。

    当初自己极力劝阻张牛角,不要北征幽州,他不听。后来从涿城撤军,自己劝他尽快撤军,不要和豹子周旋,他还是不听。到了定兴渡口,他劝张牛角放弃粮草辎重,以最快的速度把五万部队撤出涿郡,他依旧不听。整个北征军,张牛角亲自率领的十五万人,孙亲押粮的一万人,自己带来接应他的两万人,总共十八万大军,竟然就这样被眼前这个固执的黄巾军大帅全部葬送了。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突然跪倒地上,高举双臂,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

    十八万人,十八万大军,被一支一万人的骑兵,东打一下,西打一下,硬是打完了;这就好象一只庞大的野牛,被一只恶极了的野豹,左啃一口,右啃一口,竟然给活生生地吞吃了。

    再好的部队,再多的部队,给一个不会用兵的人,它都是人家的战利品。豹子李弘仅仅用一万骑兵,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全歼了黄巾军整个北征军,这个奇迹不是他一个人创造的,还需要一个给予他创造机会的人。这个人就是张牛角。

    褚飞燕用愤怒的吼叫代替了自己的骂声。

    而此时坐在马上的张牛角,恨不能用自己的眼光杀了跪在地上狂呼乱叫的褚飞燕。如果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半夜赶到九里亭,袭击豹子的骑兵军,哪里会有现在全军覆没的事。

    现在他们彻底完了。所有进入幽州涿郡地境的黄巾军士兵全部被豹子李弘的骑兵蚕食一净。

    张奉的一个手下就站在褚飞燕的旁边。他看看天色不早了,假如城内豹子军的骑兵一路杀到易水河,恐怕自己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他赶忙俯身凑到他耳后说道:“褚帅,我们从这里往西北方向翻越熊耳山,可以直达中山国的北平城。褚帅你看……”

    褚飞燕从震惊中蓦然惊醒。

    他抬眼望向张牛角。张牛角神情木然,有点失魂落魄。这个时候什么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能够逃出涿郡就已经是万幸了。

    “谁愿意渡过易水河,通知孙帅,左司马,立即撤进范阳,据城死守。”褚飞燕目视自己的一帮侍从,大声问道。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就有十几个人飞奔而出。褚飞燕眼眶有点湿润。此去,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

    “好汉子。你们去吧,都去,一定要保护好张帅,知道吗?”

    十几个轰然答应。随即他们给张牛角和褚飞燕各行一礼,上马绝尘而去。

    “走……全体上马,走……立即赶到熊耳山。”褚飞燕纵声大叫。

    树林里,阎柔和几个军候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说笑。

    燕无畏喝了一口开水,难受地说道:“这么冷的天,如果能喝上一口酒多好。”

    拳头立即附和,大声叫道:“大人,马上我们就要打进范阳城了。进了城,能不能破一次例,给我们喝些酒?”

    阎柔舔了舔嘴唇,小声说道:“小声点。这种事要偷偷摸摸的,不能宣扬。”

    几个人看他故作神秘的样子,大声笑了起来。

    “你不要骗我们?”燕无畏说道,“还有,假如田老头知道了,你可要一个人承担责任。”

    “对。给田老头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那个马夫整人的花样特别多。你只能说你一个人喝了,可不能带上我们。”胡子赶忙严肃地对阎柔说道。

    阎柔气急,劈手拿起一根烧着的木头砸了过去。

    “不喝了。我怎么和你们这一帮马匪混在一起。”

    拳头立即跳了起来:“火烧屁股,你怎么说话象放屁,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阎柔虎吼一声,翻身跃起,拿刀就冲了上去,嘴里狂呼:“谁敢再喊……”

    拳头怪叫着,抱头狂窜而逃。其余众人顿时笑倒。

    “燕山小鸟……”阎柔冲着燕无畏挑衅似地叫道。

    燕无畏笑得泪水横流,哪里管他叫什么。

    这时众人看见拳头急匆匆地又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叫:

    “不好了,坏事了,坏事了……”

    李弘带着颜良的亲卫队,射虎的黑豹义从,沿着通向易水河的大路狂奔。

    李弘带着部队一直向东南方向行军,直到冀州河间国的地界再转而向南北方向行军到达河间国的易城附近,到了这里李弘再次转向西北方向,秘密潜伏到樊兴亭,行程近千里。

    他们在樊兴亭成功袭击褚飞燕的一万五千部队,随后急行军四十里,出其不意,攻下了北新城。

    然而李弘想抓的人却一个都没有抓到。他在樊兴亭没有抓到褚飞燕,审讯俘虏之后知道他还在北新城。结果在北新城还是没有抓到褚飞燕。仔细审讯之后,才知道他带人去易水河边接张牛角去了。

    李弘大喜,立即带人沿路搜寻。抓住这两人,黄巾军立即就完蛋。

    “大人,这里的马蹄印记非常多,好象前不久有许多人在这里活动?”

    射虎突然指着身后的一段地面说道。

    李弘也注意到了,只是不敢肯定,对马蹄这一类东西的认识,他远远没有土生土长的胡人熟悉。

    “停……”李弘狂叫一声,拨马回奔。他们在附近仔细搜了一下,立即发现了被简单掩埋的张奉遗骸。李弘对搜寻踪迹,确定敌人逃跑方向非常有经验,他立即确定了敌人是往西北方向。

    “大人,往西北方向是熊耳山,翻过熊耳山,就是中山国的北平城。估计城中逃出来的敌人找到了张牛角,褚飞燕。他们得到消息,知道北新城被我们抢占,只好往熊耳山逃窜了。”颜良说道。

    “你可熟悉路?”李弘问道。

    “熟悉。”颜良点头道。

    “那你带路。”李弘立即说道:“大家上马。抓住他们,可以少打许多战,可以少死许多兄弟,可以更快地平定叛乱。大家务必穷追不舍,明白了吗?”

    骑兵战士们轰然答应。

    黄昏时分,临近熊耳山的时候,终于发现前面有一群人在策马狂奔。

    李弘兴奋起来,举刀狂吼:

    “兄弟们,急速,杀……”

    “杀……”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上)

    前面狂奔的骑兵队伍突然降下了速度。

    李弘率领黑豹义从象飓风一般席卷而去,激昂的牛角号声霎时间冲天而起,直飞云霄。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颜良忽然手指前方,大叫起来:“大人,那是我们的人。你看他们的战旗。”

    李弘闻言吃惊地抬头看去,果然看到前面的骑兵队伍里有一面黑色的战旗格外醒目,他们的速度也正在逐渐减慢,好象马上就要停下来了。

    李弘高举钢枪,大声吼道:“左右分列,围住……”

    弧鼎和弃沉立即各领一屯骑兵,从对方的两侧包抄上去。

    那支骑兵队伍里随即传出隆隆的战鼓声,配合着各色战旗的挥动,士兵们不慌不忙,井然有序地摆出了一个坚实的桶形防御阵势。

    李弘带着亲卫队士兵慢慢压了上来。

    这支人马大约上百骑,衣裳不整,甲胄不全,有的士兵穿着非常单薄。武器也是各种各样的,刀枪剑戟,长矛长戟件件俱全。对方士兵面对几百名来势汹汹的骑兵队伍,不但没有显出丝毫的惊慌,反而迅速做出反应结阵防御,这让李弘对这支小小的骑兵队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大人,对方骑兵临危不乱,布阵娴熟自如,显然是久经训练的老兵,阵内可能有骑战高手。”射虎陪在李弘身边,很谨慎地说道。

    李弘笑着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是有高手,不过河北这地方本来就是藏龙卧虎之地,自古以来,豪杰辈出,英雄遍地。你看,我们的虎头兄弟不就是河北名人嘛。”

    颜良不好意思地挥挥手,“大人夸奖了。前面不知道是自己人还是张牛角故弄玄虚,大人,你看我们是先冲一下还是先问一下?”

    李弘远远看到弧鼎和弃沉带着队伍已经包抄到位,距离那支骑兵军阵大约一百二十步,而自己距离对方也有一百二十步了,再往前,可能就在敌人的弓箭射程范围内。

    “你们等在这里,我去看看。我倒要看看张牛角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李弘对颜良和射虎说道,“看我手势,我叫你们冲你们就立即给我杀上去。”

    颜良大声叫道:“大人,我和你一起去。”

    李弘刚想拒绝,颜良已经回身抢过掌旗手手中的黑豹战旗,高高举在手上,一脸坚决。李弘笑起来,对颜良招招手,打马向前冲去。

    射虎对李弘就是崇拜,认为他就是天下第一,他没有什么事做不成的,没有人可以击败他,所以他连半句劝阻的话都没有。

    射虎转身狂吼:“上箭……”

    牛角号陡然凄厉地叫起来。

    亲卫队士兵和黑豹义从们同时张弓举箭,紧张的气氛顿时笼罩在战场上。

    就在这时,从对方桶形阵势里突然冲出来一人一骑。那人骑在一匹白马上,布衣甲胄,左手高举黑色汉字大旗,右手提枪,不急不慢,徐徐而来。

    “大人,张白骑?好象是张白骑。他举大汉战旗干什么?要来投降吗?”颜良看到白马骑士,突然叫了起来。

    李弘摇摇头,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奇怪地望着那个迎面而来的人。

    “张牛角是不是逃了?这个张白骑是不是要假投降,拖延我们时间啦?”颜良低声说道。

    “子善,你认识张白骑吗?”李弘突然问道。颜良摇摇头。

    “他骑白马是天下皆知的事,肯定是他,不会错。他以为自己不戴黄巾就不是黄巾军了吗?笑话。等一下直接砍了他,不要和他罗嗦。”

    双方逐渐接近。

    对面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高大健壮,眉清目秀,英俊飘逸,皮肤白白净净的,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极具灵性,看上去就象是一个文武兼修的儒生,气度稳重而又不失儒雅,英气逼人。

    李弘心中暗暗赞叹一声,如此俊雅的长相,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自惭形秽。这人就是张白骑?

    颜良一看是个刚刚成人的大孩子,心中也是狐疑不定。

    那个少年双眼一霎不霎,死死盯着李弘,面色凝重,那份成熟显得和他的年纪非常不配。

    李弘和颜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均觉有点不妥。这人是张白骑?

    少年拉住白马,戒备地望了两人一眼。颜良高举大旗,显然是个侍从。李弘披头散发,一身布衣,破旧甲胄,身上还带着鲜血,一脸的杀气,也不象什么好人。

    少年冷笑一声,右手长枪前指,大声说道:“你们这群马匪,趁我大汉国战乱纷起之时,联合胡人,千里奔袭,烧杀掳掠,犯下累累血债,该当何罪?”

    李弘和颜良顿时目瞪口呆。

    “你们冒充北疆的豹子军,为祸百姓,死不足惜。”

    李弘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真是笑话。

    “贼人,今日遇上,定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少年突然厉声叫了起来。

    颜良看看李弘。李弘抬头看看天色。

    黄昏已至,估计是追不上张牛角了。他们比自己早半个多时辰动身,想追上,尤其在这山区里,恐怕很难。李弘随即萌生退意。

    他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士兵,心里非常喜欢。但他不想耽误时间,赶忙解释道:“你们是那位大人手下?我是行厉锋校尉李弘……”

    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少年突然大吼一声,用力将汉军战旗插于地上,提枪就杀了过来。

    颜良虎吼一声,一手举旗,一手执刀,催马就迎了上去。

    “当……”刀枪相接,发出一声震响。两马相错,各自冲出十几步。

    颜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看上去文质彬彬,力气却是惊人,他大意之下,单手执刀去剁他的枪,结果被人家崩得差一点连刀都丢了。他恼羞成怒,用力将战旗掷于远处草地上斜斜插住,拨马回身,举刀再剁。

    那少年夷然不惧,挺枪再战。两人立即杀在一起。

    马上交战很麻烦。两人每次交手过后都要催马跑出二十多步远,然后再返身调头,催马加速,等战马提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再次过招。过招也就是瞬间的事,一击过后,战马早就带着他们跑远了。于是回头再战。

    李弘还是头一次看到战将在马上面对面地交锋。看他们过了几招之后,李弘有点不耐烦了。这么打下去,要多少时间才能决出胜负?恐怕战马白沫都跑出来了,两个人还没有打出汗呢?

    他再次抬头看看天色,心里更加着急了。北新城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哪有时间在这里泡下去。

    李弘打马跑回本阵,大喝一声:“吹号,集结。”

    牛角号声立即响彻了夜空。弧鼎和弃沉带着部队迅速聚集到亲卫队两侧列阵。

    “叫子善回来。打什么打,都是自己人。叫他回来。”

    正在交战的颜良不敢违抗军令,拨马而回。

    少年看见对方部队突然撤掉包围,开始集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忙跑回自己的部队。

    李弘随即命令部队启程,立即返回北新城。撤退的号角随即响起。

    “大人,那个少年又来了。”颜良忽然叫道。

    李弘抬头看去。那个少年跟在一个全身铠甲的军官后面,正打马疾驰而来。

    “他们怎么相信了?”颜良奇怪地问道。

    “去看看……”李弘拍拍黑豹,带着颜良,射虎以及几个侍从迎了上去。

    “前面可是颜大人?”全身铠甲的军官高声叫道。

    颜良仔细望去,突然惊叫起来:“郦大人,你还活着?我是颜良,我是颜良。”

    “虎头,虎头……”那人飞身下马,一连摔了两个跟头,一路大喊着跑了过来。颜良也下马迎面跑去,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李弘带着射虎和侍从,对面刚才和颜良大战的少年都下马围了过来。那个少年非常难为情,牵着马,站得远远的。

    颜良带着他拜见李弘。那人肩宽体阔,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子,看上去非常彪悍勇猛。

    “下官郦寒拜见大人。刚才情况不明,多有冲撞,得罪,得罪。”听说对面就是豹子李弘,郦寒显得非常激动,说话有些结巴。

    李弘赶忙把他扶起来。

    “你好象受伤了,伤还没有好吧?刚才下马战不稳,连摔两下。今晚叫子善请你吃酒,压压惊。”

    郦寒脸顿时红了。颜良大笑起来。

    “大人,郦寒是我兄弟,他字亭皋,是常山真定人。当年我们一起上太行山剿匪时他是县尉,我是他的下属。后来他升职到常山国郡府做了门下督贼曹。”颜良介绍道,“今年黄巾军攻打常山国,国相李大人和一班郡府官吏全部给黄巾军杀了。”

    “我以为你也死了。”颜良对郦寒说道,“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在真定城陷落之后带着一帮兄弟逃了出来。当时东面黄巾军和官军正在钜鹿郡打仗,我们只好北上逃到中山国。但中山国也被黄巾军占了,我们只好再北上,准备逃往涿郡。谁知我们赶到北平附近,还没到涿郡,涿郡就让张牛角打下来了。没有办法,我们只好逃到熊耳山暂时落脚了。”郦寒赶忙解释道:“最近代郡经常有胡人,汉人的马匪冒充豹子军到处骚扰百姓,刚才一场误会,请大人多多谅解。”

    “你能带着这么多士兵坚持三四个月,不容易。”李弘赞道:“现在涿郡的黄巾军已经被我们彻底击败,郦大人可以带着部队离开熊耳山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常山国没有了,李大人他们都死了,我这个逃兵到哪里都没有人愿意收留。”郦寒沮丧地说道:“如果有人告发了我,给冀州牧郭典大人知道了,我就是临阵脱逃的死罪。”

    “那你一直落草为寇?”颜良担心地问道。

    郦寒苦笑一下,指着远处的士兵说道:“他们都是从真定城里随我逃出来的,他们没有罪。如果校尉大人愿意收留他们,我就感激不尽了。我一个人,到那里都能混到饭吃。”

    李弘笑起来,望着颜良说道:“你这个兄弟不错。”随即他拍拍郦寒说道:“如果你不介意,就带着部队跟着我。将来打回常山,立了军功,你将功折罪,不就没事了。”

    郦寒大喜,激动地跪倒在地,要给李弘磕头,被李弘拉住了。

    “好了,好了。都是自己兄弟,没事少磕头,多做事。”

    “亭皋,那个小孩好厉害,叫什么?”颜良指着站在远处的牵马少年说道。

    郦寒埋在心里的阴霾突然散去,情绪顿时好了许多。他立即对着那个少年连连招手。

    “他是我老乡,也是常山真定人,今年招募的新兵,才十七岁。因为他从军时武艺高强,所以直接进了我们郡府的卫队任什长。”

    少年赶忙跑过来,红着脸,给李弘和颜良分别行了一礼。

    “下官赵云见过两位大人。”

    “子龙,这位真是豹子李大人,不是假的。”郦寒大声说道:“以后我们就跟着他了。”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中)

    阎柔带着部队飞速赶到范阳附近。

    深夜,黄巾军士兵密密麻麻地围在车队两边,几万个火把在夜色里熊熊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他们望着前方黄巾军的粮草辎重车队,一筹莫展。

    他们接到斥候的消息,说黄巾军离开范阳三十里之后,突然调头返回范阳,不再继续赶往易水河了。

    阎柔和部下们一头雾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黄巾军不撤了,为什么?冀州战场出现了变故?

    “校尉大人可有消息?”阎柔问道。

    没有人回答。没有接到李弘的消息已经有五天了。他最后传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尾随。”尾随而不是尾追,这让阎柔几个人很难受。

    “大人不会瞒着我们夺下北新城,关门打狗吧。”燕无畏突然说道。

    阎柔,胡子,拳头互相看看,摇摇头。

    “此去北新城,要过两条河,除非把黄巾军的斥候全部杀了,否则是人都能看见。”胡子摸着自己的大胡子说道,“大人到底去了哪里?”

    “黄巾军连夜撤进范阳城,这下范阳城的黄巾军增加到三万人。我们这点人围也围不住,打也打不动,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拳头丧气地说道,“算了,不想了,回去睡觉吧。”

    阎柔哈哈一笑,冲着拳头一伸大拇指,大声说道:“高。”

    “走吧,我们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早上黄巾军全部撤进了范阳城。

    第二天中午,阎柔接到了李弘的文书,告诉他骑兵主力在樊兴亭成功伏击褚飞燕部一万五千人,随后奇袭北新城,彻底切断了敌人的回撤之路。要求阎柔部大胆包围范阳。同时将此文书送到涿城,蓟城,请求太守王濡,刺史杨湟两位大人尽一切可能,筹集兵马赶到范阳,参加围歼范阳黄巾军的战斗。

    夺取北新城的第三天,李弘命令鲜于银部驻守北新城,自己带着玉石部,黑豹义从等大约四千骑兵,渡过易水河,赶到了范阳城下,和阎柔部会合。七千大军将范阳团团围住。黄巾军也无意突围,只是派驻重兵,死守城池。

    黄昏,李弘站在空旷的原野上,望着雄伟巍峨的范阳城楼,看着黄巾军的杏黄色大纛在城楼上飞舞,心里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涿郡,涿郡,我终于夺回来了。

    突然,他想到了张纯。张纯那夜在圣水河边说的话,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这些人都是走投无路的百姓,我杀了一拨又一拨,到底做得对不对?我到底是什么人?我为什么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李弘陷入了苦思。失去的记忆找不回来,让他好象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不知道自己在这茫茫人世中,到底应该做什么?应该怎么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李弘站在萧瑟的寒风里,任长发飘拂,一时间想得痴了。

    田重和许多部下站在远处,望着李弘日渐消瘦的身躯,心中充满了对他的敬佩。

    他一个人带着一万骑兵,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力挽狂澜,把十几万黄巾军消灭了个干干净净,这种胆识和气魄,这种智慧和勇气,天下能有几人?自从认识这个小子以来,他就一直在战场上杀,杀,天天和战马,战刀生活在一起,没有一刻停止。这个白痴小子也许就是为了战争而生。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颜良从行囊里翻出牛皮缛子,准备给李弘送过去。田重从他手上拿了过来,大步向李弘走去。

    “子民……”

    李弘蓦然惊醒。

    田重给他披上有些破旧的褥子,笑着说道:“什么时候,我给你拿一件皮毛大氅吧,冬天到了。”

    李弘叹了一口气,说道:“老伯,给伤兵吧,他们更需要。我们太穷了。”

    “你天天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身体会顶不住的。”

    李弘轻轻一笑,“我和士兵吃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服,他们能顶住,我为什么顶不住?”

    “你和他们都回去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

    田重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欲走。

    “老伯……”

    田重回过头来看着他,等着他说话。李弘踌躇了一下,问道:“我们杀了这么多黄巾士兵,对吗?”

    田重苦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对他们而言,饿死也是死,战死也是死,反正都是死,无所谓怎么死。”说完他调头大步而去。

    李弘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九里亭战场上那个被活活踩死的黄巾老兵。他的心不自觉地抽搐起来,猛烈而痛苦。

    “子善……”李弘大声叫起来。

    颜良飞跑而来。

    “叫阎大人立即赶到涿城,把黄巾军的司马黄庭接到范阳来。”

    “那你……”颜良迟疑着问道。

    “子龙在这里,没事的。你赶快去吧。”

    夜色里,赵云牵着一黑一白两匹战马,驻枪而立。

    过了几天,中山国相张纯,刺史府功曹从事鲜于辅带着三千部队匆匆赶到范阳城下。

    两人的目的一致,要求李弘立即出兵中山国。

    现在冀州战场官军的形势非常不好,冀州牧郭典送到幽州的第二封文书就是告诉幽州刺史杨湟,自己的部队攻打九门失败,希望他尽快击败张牛角,出兵中山国。

    李弘当然答应。只是范阳的敌人不解决,说什么都是白搭。而且,黄巾军十八万人都葬送在涿郡战场上,任他张牛角有天大的本事,现在派兵布阵也是捉襟见肘了。冀州送来的消息还是半个月之前的,谁知道现在冀州怎么样了?也许因为张牛角在幽州战场的惨败,冀州战场上的黄巾军人心惶惶,也许已经接连败北了。

    几天后,鲜于银派人送来了消息。

    张牛角和褚飞燕都安全回到了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

    黄巾军在两人回去之前,就已经大乱了。郭典的部队初战失利之后,立即在元氏城附近伏击了黄巾军王当的部队。现在郭典的军队正在栾城。而王当却在攻打黄巾军另外一个小帅五鹿,他们自己人打起来了。固守襄国的黄巾军白绕突然放弃了襄国,逃进了太行山。冯翊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他的部队如今正在做攻击邯郸的准备。

    现在冀州战场黄巾军因为兵力不足,无力发动反攻。而官军因为连战告捷,部队需要休整和补给,所以暂时也没有大的攻击行动。

    李弘长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冀州军队出兵攻击黄巾军,是幽州战场取得胜利的关键。现在幽州战场击败了张牛角十八万大军,也间接的减轻了冀州军队的压力。如果冀州战场尚能支持,幽州方面目前就无需出兵。

    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范阳城内的三万黄巾军。解决了他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集中所有力量攻打中山国。

    李弘现在盼望下雪。如果下一场雪,至少可以赢得半个月的时间。

    阎柔匆匆赶了回来,同时他还带来了王濡对部队将士的犒劳。

    李弘和鲜于辅立即以上宾之礼接待黄庭。

    鲜于辅完全同意李弘的意见,能够劝降黄巾军,兵不血刃的解决范阳问题,的确是上上之策。

    黄庭是张白骑帐下的司马,两人私交颇深。现在范阳城内的黄巾军就是张白骑说了算,找说客,当然黄庭最合适。

    黄庭是个儒生,不会武功。他在九里亭战场上被抓,就是因为骑术太差,匆忙间掉到马下面了。黄庭三十多岁,长相普通,唯一有特色的地方就是他的胡子。因为在俘虏营里待长了,胡子没有修剪,乱糟糟的,象鸟窝一样难看。

    涿城的俘虏大营里有一万三千多名俘虏,黄庭的官最大,他负责日常管理。鲜于辅押他们回涿城时,和他天天打交道,很熟。但他是头一次看见李弘,心里非常害怕。

    李弘直接对他说了涿郡战场的现状,以及冀州黄巾军的现状。黄庭越听越心惊,渐渐的头上冒汗了。

    “你大概也知道我喊你来的意思。“李弘笑着说道,“你去一趟范阳城,告诉张白骑现在的状况,问他投降不投降?什么样的条件他才投降?”

    黄庭看了看他,胆怯地问道:“大人能做主吗?”

    鲜于辅在一旁说道:“幽州刺史杨大人已经把这里的事全权交由校尉大人处理,你放心吧。当初校尉大人说保证让你们活着,让你们吃饱穿暖。现在你看看,你和俘虏不都在涿城活得好好的嘛。”

    黄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绝望地说道:“将来呢?将来我们怎么办?”

    李弘笑道:“你想知道吗?”

    黄庭顿时睁大了眼睛,脸上那种企盼的神色让李弘的心没来由地抖了一下。

    “戍边屯田。前朝就有先例,本朝也不会破例一定要杀了你们。只有这一条路,我也只能保证做到这一点。”

    黄庭沉默了半天,神色逐渐平静下来。

    他突然站起来,走到李弘的案几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李弘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安慰道:“行正(黄庭的字)兄,人总要活下去,无论你们造反也好,投降也好,内心里都是希望自己能够活下去,活得好一点。你们这么想没有错,黄巾军大帅张牛角也不会希望你们毫无意义地死去。如果你们投降了,能够活下去,他当然也会同意的。”

    黄庭感激地望了他一眼,走出了大帐。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七节(下)

    晚上黄庭就回来了。

    李弘赶忙把他迎进大帐,急切地问道:“行正兄,怎么样?”

    黄庭脸色很难看,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被骂回来了?”

    黄庭摇摇头,苦笑一下道:“骂肯定是要被骂的。要不是考虑到我死了,俘虏营的许多兄弟要陪葬,他们早把我剁成肉酱喂狗了。”

    李弘好象早有准备,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他们怎么说?”

    “城内有四个主要黄巾军首领,张白骑,孙亲,左彦,还有一个是黄龙的部下方飚。孙亲反应最激烈,他要死守待援。其他三个好象都很犹豫,尤其是方飚。”

    “方飚?”李弘问道,“他是黄龙的部下?黄龙给张牛角杀了,他是不是不想在黄巾军混了?”

    “他过去是官军的一个屯长,是被我们说反的。”黄庭说道,“他一直都不做声。”

    李弘笑着点点头,“行正兄可有什么建议?”

    黄庭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和张白骑是生死之交,他的许多老部下都在涿城俘虏大营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难我。这次他败在你手上,感觉自己愧对张牛角的信任,一直不愿意面对张牛角。如果范阳真的没有出路,他投降的可能性很大。左彦这个人总是抱怨自己怀才不遇。现在他看到张牛角只身逃出幽州,对黄巾军的前途恐怕很不看好,想投降找条活路也很正常。只有孙亲,年少轻狂,完全可以理解。”

    “行正兄可有建议?”李弘再次问道,“你直说,不要拐弯抹角。只要他们能够投降,很多条件我都可以答应的。”

    黄庭仔细看了李弘一眼,他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什么欺骗自己的迹象。但他实在想不通,这个残忍嗜杀的豹子怎么这样仁慈,和传说中的豹子差距太大了。

    “如果大人答应放走不愿意投降的黄巾军将士,范阳可能马上就会举城投降。”

    李弘微微一笑,没有丝毫的惊讶。

    黄庭心里暗暗吃惊。如果李弘连这种事他都敢做,这个年轻的校尉大人真的非同一般,其胆识和胸襟不得不让人敬佩。

    他出这个主意,也是事先和张白骑,左彦商量过的。

    黄巾军突围是绝对不可能,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死路一条。指望如今的黄巾军来救援,更是痴人说梦。在没有救援的情况下坚守范阳同样没有出路。城中现有的粮草最多支持四个月。四个月之后呢?饿死吗?投降也是唯一可以挽救三万黄巾军士兵性命的一条路。但就这样投降,黄巾军中的一帮少壮派军官肯定不答应。这个条件最好。让他们回常山,继续做他们的黄巾军去。

    “行正兄可愿意再入城一趟?”李弘笑道,“只要黄巾军士兵留下,所有的黄巾军军官全部可以离开,立即就可以走。”

    黄庭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李弘。

    “还有,越快越好,以免夜长梦多。”

    李弘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们明天就走。

    鲜于辅走进大帐。

    李弘正趴在地上看地图,中山国的地图。这是鲜于辅特意从蓟城给他带来的。

    “羽行兄,行正兄回来了吗?”李弘头都没抬,大声问道。

    “没有。”鲜于辅做到案几旁边,小声问道:“你这么做,将来怎么向刺史大人解释?”

    李弘翻身坐起来,笑容满面,好象范阳已经拿到手一样,开心得很。

    “这件事还要麻烦羽行兄亲自跑一趟蓟城。”李弘端给鲜于辅一碗水,笑着说道:“放黄巾军军官回去,有许多好处。首先,他们回到黄巾军之后,黄巾军的士兵们知道官军不会再象皇甫将军那样,抓到俘虏就杀了,最起码知道我豹子李弘不会杀俘虏了。那么下次打仗,黄巾军士兵就会主动投降,不会象在督亢亭一样,战到最后一个人都不肯投降了。现在我们连黄巾军军官都不杀,直接放回去,那就更不会杀普通士兵了。那么多军官回到部队里,这都是事实,是活生生的例子,士兵们一看就会相信,这直接就会动摇黄巾军的军心。”

    “其次,就是范阳城中的那批粮食了。涿郡今年颗粒无收,冬天已经到了,几十万流民怎么生活?冀州的援助去年就没有了,今年他们自己的流民问题都解决不了,更不要说帮我们了。所以这批粮食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那可以救活几十万人。我们不但要弄到手,而且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一旦大雪下下来,我们就是有粮食,也来不及送到广阳,渔阳,右北平几个郡赈济灾民了。因此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促使城内黄巾军尽早投降。只要可以接受的条件,我们统统答应。”

    “还有好处就是……”

    “你不要说了,就这第二个理由就绰绰有余了。”鲜于辅立即打断了他,由衷敬佩地说道:“我没有你考虑得多,不管是打仗,还是这件事,我都没有你想得这么周全,我的确不如你啊。”

    李弘故意调侃道:“羽行兄,你这是夸我,还是嘲讽我?是不是下次我有难你不救我了?”

    鲜于辅无奈地连连摇头,“是夸你,夸你的。”

    李弘大笑起来,“羽行兄,国相大人都在忙什么,怎么看不到他?”

    “我有意让他回避我们的事。”

    “为什么?他有问题嘛?”李弘奇怪地问道。

    “他这个国相当不长了,迟早都要被罢职的。有些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鲜于辅淡淡地说道。

    第二天凌晨,黄庭回来了。

    一切如李弘所愿,黄巾军同意投降。但张白骑增加了要求,他要求李弘再释放三千名士兵。

    李弘看到黄庭吞吞吐吐,难以启齿的样子,只说了一个字:“行。”

    不要说李弘怕夜长梦多,张白骑更怕夜长梦多。他和左彦极力说服了孙亲等一帮主战派,连夜召集了屯长以上级军官说明此事。在可以顺利回到常山的情况下,许多极力叫嚣要血战到底的军官不吱声了。

    张白骑,孙亲和方飚让所有愿意回去的军官都回去。但出乎意料的是,有几乎一半的军官选择了留下。这里有的是要誓死跟随自己的主帅,有的大概对黄巾军失去了信心不愿意回去,还有的是怕敌人反悔或者耍阴谋在半路上被杀了。

    张白骑随即在部队里挑选了三千名精兵,让孙亲带回去。这三千人的战斗力完全可以抵得上一万大军。

    方飚选择了留下。左彦也选择了留下。张白骑也选择了留下。

    孙亲几乎要跪下来求他,但张白骑坚决选择了留下。

    “如果豹子反悔,我在城里带着大家守城,一直到战死为止,决不给黄巾军丢脸。”

    “我无脸见大帅。这样回去,更无脸见大帅。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你可以带我的人头走。”

    孙亲当天中午就带着三千多人出了城。左彦和黄庭一路陪着。一路上,豹子军的骑兵就象空气一样消失了,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第四天,范阳城四门大开,黄巾军士兵从西门出,官军从东门进。范阳顺利拿下。

    李弘和鲜于辅在大帐内宴请了张白骑,左彦,方飚,黄庭。

    张白骑终于看到了豹子李弘。他长时间地默默望着,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竟然是行校尉大人,竟然是名震北疆的豹子。

    “张帅是不是认为我太年轻了?”李弘笑道,“也许我的真实年纪比看上去的大。去年我在鲜卑醒来时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至今没有恢复,所以也无从查究。我和你们的褚帅比,谁的年纪要大些?”

    张白骑被他的热情和坦率感染了,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他笑着说道:“燕子今年二十四,比你大上几岁。但他打仗不如你。临走了,还在樊兴亭被你伏击了。”

    李弘微微一笑,说道:“战场上的事谁说得清楚。今天我打胜战,明天也许我死了。不必在意这个事,生生死死,没有一定的。”

    张白骑几个人心中一动,不由对这个年轻人刮目想看。年纪轻轻,就能看透生死,果然不同于常人。

    “大人,你在小房山刚刚出现,怎么突然又跑了?我们一直想不明白。你的主力当时是在小房山吗?”方飚问道。

    李弘立即指着他道:“在小房山充当先锋的就是你啊。是的,当时我们的主力全部埋伏好了,准备伏击你们。可你们埋伏的部队被我们的斥候发现了,所以我们立即就溜之大吉了。”

    “我也要问你一件事。我们在迺国到定兴渡口的路上设了三道埋伏,就等着你出城。你怎么一转眼就渡河跑了?你知道我们埋伏在路上?”

    方飚脸色顿时大变,半天说不出话来。张白骑,左彦,黄庭三人暗暗心惊。

    “我……”方飚想说实话可又怕被笑话,涨红了脸,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怕被伏击,就跑到对岸去了。”

    李弘一时愣然。简单的答案。

    大家边吃边聊,彼此谈得都很投机。

    “诸位先随鲜于大人到涿城。等到了明年春天,战事结束,我们一同北上。上谷郡有大片大片的草地,森林,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将来我们在一起,相聚的日子多了。”

    赵云突然走了进来,俯身凑到李弘的耳边说了两句。

    李弘吃了一惊,赶忙站起来向张白骑四人礼节性的躬躬手,急步走出了大帐。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八节

    公元185年12月。

    雷子安静地站在大帐外面。看到李弘出来,雷子赶忙跪下行礼。

    “大人……”

    “冀州方面有情况?”李弘一把扶起他,焦急地问道。

    “褚飞燕率部攻占蠡吾,博陵,切断了我们和冀州的联系。”雷子小声说道,“黄巾军最近调动非常频繁,好象有什么大动作。”

    李弘吃了一惊,立即问道:“是进还是退?”

    雷子摇摇头。

    李弘微微沉吟了一下,继续问道:“守言怎么没有亲自来?”

    “郑军候亲自去中山国侦察军情了,一直不在北新城。”

    “伯玉,平山和小懒都还好吧。”

    “军司马大人和两位军候托我问候大人。”雷子很感动地说道。

    “北新城的俘虏全部押到了吗?”

    “回大人,今天都押到了。另外,按照大人的吩咐,我们已经和冀州牧郭大人取得联系。这是郭大人的回文。”

    李弘接过雷子手上的一卷用牛皮包着的竹简,急不可耐的当即打开。

    郭典的要求非常简单,立即出兵中山国。范阳城可以用部分兵力暂时围住,不影响大局。如果能在春天到来之前,彻底消灭黄巾军,就可以保证明年的春播,可以保证明年下半年百姓的生活。

    郭典最后一连用了几个“急”字,表达了他对这件事情的急切心情。

    雷子很感兴趣地看着赵云。这个白净文雅的小伙子不但长相英俊,而且显得老练沉稳,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

    他忍不住悄悄问道:“你是大人的新侍卫督曹?”

    赵云腼腆地一笑,很礼貌地躬身回道:“不是。我是常山郡府的兵卫什长。”

    “常山郡府?”雷子惊讶地反问道。

    “常山被黄巾军攻占之后,郡府门下督贼曹郦大人就带着我们一路北上。直到前几日,郦大人才带着我们投到校尉大人帐下效力。”

    “哦。”雷子恍然大悟。新来的,还没有纳入风云铁骑的建制。

    “我过去也是大人的侍卫,我叫雷子。你……”

    “在下赵云。”赵云赶忙答道,“我听老伯说过你,燕军候,雷军候过去都是大人的侍卫。”

    雷子亲热地拍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大人武功惊人,没事的时候要多多讨教,多学一点,将来受益匪浅。”

    赵云赶忙再施一礼,感激地说道:“谢谢雷军候。”

    李弘看完郭典的书简,稍稍想了一下,说道:“雷子,你暂时留下,不要着急返回北新城。”

    “子龙,立即通知几位军司马,军候到偏帐等我。”

    范阳城内所有的黄巾军士兵,加上车队的马夫,杂役,再加上雷子从北新城押回来的五千多名俘虏,总共三万五千多人,在张白骑的统率之下,很顺利的集中到城外,扎下俘虏大营。

    李弘现在非常头痛。

    冀州牧郭典在催他出兵,鲜于辅和张纯也在催他出兵,甚至有几个部下都在催他出兵。但他无兵可出。

    部队在樊兴亭和北新城战斗中损失七百多人,至今没有补充。北新城,范阳现在都需要兵力守卫。三万多俘虏要部队看守。大量的粮食要士兵押运到广阳、渔阳。到处都要人,他现在怎么凑都凑不出五千人出来。

    他天天命令快骑赶到涿城、蓟城,催讨援兵,可至今连个回音都没有。刺史杨湟倒是派人来了,不过是来嘉奖犒劳部队的,一个兵都没有。

    大雪,他现在就盼望早一点下一场大雪,以解他的燃眉之急。

    李弘把鲜于辅带来的三千步兵重新组建了燕赵部,由鲜于辅统领。

    这三千人当时都是以屯为单位临时拼凑出来的,由鲜于辅的老部下伏强临时充当军候,把他们带到了范阳前线。为了指挥方便,李弘安排郦寒,颜良,伏强三人分别担任燕赵部的三曲军候。

    按照李弘的意思,燕赵曲虽然是步兵,但必须要骑马,以马代步,否则部队没有机动性,也跟不上骑兵的节奏,发挥不了威力。部队的战马非常富余,不利用也是浪费。

    郦寒的一百多名骑兵全部并入亲卫队。亲卫队扩大到了两百多人,李弘指派赵云任屯长。

    幽州无兵,这是事实,李弘只有另想他法。李弘找来恒祭,鹿欢洋,射璎彤,射虎,征求他们的意见。如果再次开口向两个部落要骑兵,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舞叶部落的射墨赐会不会答应。李弘不想因为自己一再征兵,削弱了两个部落本身的力量,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四个人商量了以后,觉得两个部落在一起,再凑千把人估计差不多。恒祭出主意说,可以向白山的黑翎王难楼要兵。难楼上次欺骗了李弘,欠了李弘人情。虽然上次李弘把乌丸俘虏全部征用了,但那都是提脱的部下,并没有动他的部队。这次可以借机向他征调。

    李弘大喜,随即派出信使,日夜兼程赶往上谷郡。

    但远水救不了近渴。

    冀州牧郭典再次派人来催,要求李弘率部,立即击退占领蠡吾,博陵的黄巾军,为冀州军队扫清后顾之忧。

    刺史杨湟也接到了郭典的书信。郭典在信中威胁他,如果再不勒令李弘出兵,他要上书朝廷,弹劾杨湟延误军机。杨湟气得破口大骂。要不是李弘能打,现在黄巾军还在涿郡,哪里还有什么兵可以帮助冀州?也不看看幽州实情,就知道弹劾,弹劾。

    杨湟生气了,急书广阳,渔阳,右北平三郡太守,立即抽调所有兵力赶到范阳。如果没有,就自己拿着兵器,带着衙门官吏,家人奴役去。谁不听令,弹劾谁,告他抗命不遵,姑息同情黄巾军。

    李弘接到刺史杨湟的命令,知道拖不下去,只好带着玉石部骑兵赶到北新城会合鲜于银部。鲜于辅和阎柔部暂时留驻范阳,看守俘虏,等待援军。

    李弘带着亲卫屯,斥候屯,后卫屯,黑豹义从,玉石部,鲜于银部六千多人越过了幽翼两州的边界,直扑博陵城。

    骑在黑豹宽大的背上,李弘好奇地四下张望着。

    “老伯,这就是中原,这就是中原吗?”

    田重不屑地哼了一声,大声说道:“中原?我觉得好象没有我们北疆好吗?我们那里一望无际,山也大,水也清,草原也辽阔,到处都是森林,常常上百里都没有人家。可你看看这里,这里都是平原,虽然也一望无际,但没有什么山,也没有什么树,和我们北疆比起来,差远了。”

    李弘笑起来:“你没来过中原吗?”

    “我当然没有来过。我在边关当了四十多年的兵,从来没有出过幽州,这是第一次。”田重淡淡地说道。

    随即他想起来李弘失去的记忆,赶忙关切地问道:“你可有印象,可能记起来什么?”

    李弘摇摇头,“我对这地方非常陌生,什么都想不起来。但和北疆比起来,我觉得这地方更加宽广,更加雄浑,更加具有气势。”

    田重四处看看,故意皱着眉头问道:“气势?什么气势?我倒觉得它更加苍凉,更加悲壮。”

    李弘顿时想起了黄巾军,想起了无数流离失所,饿死路边的百姓,心情立时差了许多。

    赵云催马赶了上来,指着前面说道:“大人,再往前四十里就是博陵城了。”

    “是黄巾军大帅张牛角的家乡吗?”李弘问道。

    “他的家在城的南面,距离博陵城很远的一个村庄。”赵云答道:“博陵城以南是浣水。大人如果想到南博陵去看看,必须渡过浣水。”

    田重特别喜欢他,看到他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子龙,昨天给你的那件铠甲怎么不穿?还有,那件白色毛皮大氅呢?天冷,要穿暖和了,不要冻着。”

    赵云不好意思地笑笑,“谢谢老伯。”

    “为什么不穿?”田重笑眯眯地追问道。

    “老伯,你们都没有,我一个侍卫穿着太难看了,而且我想……”他看看旁边的李弘,没有说下去。

    “没事,说给我听听。”田重看着赵云,怎么看怎么喜欢,嘴都笑裂开了。

    “等打下了常山的真定城,我带回去给我母亲。”赵云轻轻说道。

    田重用力一拍战马,大声叫道:“好,好孩子。离家这么远了,还惦记自己的父母,知道孝顺自己的长辈,好孩子,好孩子。”

    他一个劲地喊着。赵云的白脸霎时就红了。

    李弘转头望着田重,大笑起来:“长敬老伯,跟着我的有几个侍卫督曹了,好象你对子龙最好。担心给其他几个知道,折了你那把老骨头。”

    田重回头望了一眼赵云,笑道:“没法子,这小子知书识礼,非常招人喜欢,就象徐无城的小田畴一样,看着就舒服。”随即冲着李弘一瞪眼道:“他们几个敢找我麻烦?你去问问,他们敢找我?躲我还来不及呢!”

    李弘笑着摇摇头,知道他是拿着自己刺奸的身份吓唬人。现在谁都不愿意得罪他。田重是风云铁骑的刺奸,谁犯错都要经过他处理,谁愿意得罪他?

    “上次虎头想要那套铠甲,你为什么不给?现在你给了子龙,虎头知道了可能不高兴。”

    田重马上叫道:“子民,铠甲本来是我留给你的,给不给在你。现在你给了子龙,关我什么事?”

    李弘实在说不过田重,哑然失笑。

    “好,好。老伯,真有你的。对了,部队现在人多,军官也多,你可要注意军纪。违反军纪的,要严惩不怠。”

    “你放心。斥候屯的人鬼精鬼精的,到处帮我盯着,很少有人逃得过。”

    “你不要总是盯着士兵犯错,要注意军官们,可有克扣军饷的,可有鞭打士兵的,可有仗势欺人的,可有暗中抢劫的,可有违法乱纪的,象这些人抓一个杀一个,绝不姑息。”李弘严肃地说道。

    “我做了几十年的士兵,饱受其中之苦,怎么会不注意这些事?说起来要感谢你,老都老了,还给个官干干,而且还是个刺奸,谢谢你呀。假如我死了,这个刺奸的职务你一定要给一个忠心可靠的人,否则乱了军纪,胜仗就难打了。”

    李弘慎重地点点头。

    郑信打马迎面赶来。

    由于在九里亭战斗中,褚飞燕的部队突然出现,差一点导致风云铁骑全军覆没,这件事给他的刺激非常深。虽然李弘没有惩罚他,其他的战友也没有那个站出来指责他,但他觉得自己过失太大,心情一直不好,总是躲着李弘。现在只要是他认为不正常的消息,他都不辞劳苦的亲自去复核。

    李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他了。郑信比前一段时间瘦多了,人也黑了。李弘心痛地说道:“你是斥候屯军候,不是斥候。你这样乱跑,假如有什么紧急军情需要处理,怎么办?”

    郑信赶忙说道:“我知道,我会注意的。最近斥候屯都在北新城,事情多,人少,忙不过来。”

    “博陵城有什么消息?”李弘问道。

    “黄巾军突然弃城而逃。现在博陵城四门大开,除了城中的百姓,一个黄巾军士兵都看不到。”郑信笑道,“大概是听到风云铁骑来了,黄巾军吓破了胆,一哄而逃了。”

    “蠡吾方向呢?”李弘立即追问道。

    “蠡吾现在由褚飞燕的部下樊篱驻守。”

    “有多少人?”

    “如果加上逃到蠡吾的黄巾军,樊篱手上大概有一万多人。”

    李弘稍稍想了一下,转身对号角兵说道:“命令部队休息,暂停前进。”

    鲜于银和玉石赶到中军所在。李弘正坐在地上看地图。

    “伯玉,义从,博陵的敌人现在都逃到蠡吾去了。博陵城没有黄巾军,我们赶去干什么?直接去蠡吾,你们看怎么样?”李弘问道。

    鲜于银和玉石互相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低头望向地图。

    “我们没有攻城的力量。”鲜于银说道,“补给我们带的也不多,需要冀州方面的补充。现在赶去蠡吾,是不是太仓促?”

    “如果我们不攻城,赶去干什么?蠡吾距离博陵有一百里,冀州方面送来的补给必须要走更多的路才能到达蠡吾。如果他们在路上耽搁几天,我们在蠡吾就很被动了。”玉石大声说道。

    “郭大人的意思是在这个冬天彻底解决黄巾军,所以我估计攻打黄巾军的战斗很快就要打响。我们现在快速追上去,死死咬住他们,可以保证对中山国的黄巾军形成威慑,逼迫他们无法增兵常山和赵国。如果我们做出一万大军的假象,更有可能逼迫他们放弃蠡吾,退回奴卢城。”

    李弘指着地图上的奴卢城说道:“你们看,奴卢城在浣水以南,蠡吾和距离它一百多里的安熹都在涴水以北。这三座城池都在浣水两岸,如果我们一直压上去,可以给他们造成巨大的压力。”

    鲜于银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用手比划着说道:“蠡吾的敌人如果要撤退,只能撤往安熹。假如我们在安熹和蠡吾之间设兵伏击,也许能消灭他们。奴卢城距离这两座城池很远,不可能出兵支援。”

    玉石立即反驳道:“黄巾军给我们骑兵伏击怕了,一定不会给我们机会。我看他们从蠡吾渡河而逃的可能性更大。”

    郑信指着蠡吾说道:“从蠡吾渡河只能用船只,这需要相当长一段时间。如果我们飞速赶到蠡吾,敌人只有撤退安熹这条路。虽然我们有伏击他们的机会,但我们兵力不够,粮草不够,恐怕抓不住这个机会。”

    鲜于银点点头,“守言说的不错。我们佯攻蠡吾需要一定数量的部队,伏击他们更需要有足够的人马。看样子我们只能到蠡吾吓吓他们了。”

    “守言,冀州的粮草,是河间国的先到,还是安平国的先到?”李弘问道。

    “说不准。”郑信苦笑道:“这里到处都是黄巾军的人,联络非常不方便。说实话,我怀疑他们按时赶到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不能肯定冀州的补给明天到,我们就不能到蠡吾去。”田重严肃地说道:“如果因为补给的事,部队遭遇不测,士兵受到损失,那就是我的责任。”

    李弘笑道:“如果我来承担这个责任呢?”

    田重瞪大了眼睛望着他,显得非常恼火。

    “如果你一定要到蠡吾去,也要找几个当地人带路,免得走错了方向,被黄巾军伏击了。我们对这里的地形不熟,但黄巾军熟悉,他们都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路。”

    李弘一拍手,大声说道:“老伯说的有道理。守言,到蠡吾方向的斥候什么时候能回来?”

    “还要一个多时辰。”

    “那就先去找几个当地的百姓,问他们愿不愿意给我们带路?”

    “只要给点粮食,没有人不愿意。”郑信一边飞身上马,一边笑着说道。

    突然,后军方向传来急促而凄厉的报警号角声。

    号声惊动了所有的士兵,大家纷纷上马,以最快的速度排成了战斗队列。

    李弘望着田重,觉得他简直神了。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二十九节

    玉石和鲜于辅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李弘大笑起来,他对田重说道:“老伯,如果真是黄巾军来袭,你就是未卜先知了。”

    田重摸着自己的小胡子,洋洋得意地说道:“我都打了几十年的战,派兵布阵不如你,但这打仗经验肯定比你足。”

    神色凝重的赵云站在两人旁边,看到李弘和田重气定神闲,这个时候还在有说有笑,心里十分敬佩。他很想平静下来,但心脏就是不争气地猛跳,微微感到有点窒息。他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立刻跳上马,跃马挺枪而战。

    他从军半年不到,一直跟在太守大人后面做卫兵,没有参加什么战斗。跟随郦寒大人从真定城突围,那是他经历的第一战,第一场血战。后来随郦寒辗转北上,和零星黄巾军也打过几次战,但都是几十人的小战斗。

    那天在熊耳山下部队被黑豹义从围住,郦寒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让部队里武功最好的赵云单独出战。郦寒是想凭仗赵云出众的武功挑杀对方几员好手之后,部队趁机突围。没想到,赵云第一次单独出战,就碰上了河北有名的虎头。他一直没有参加过大战,他渴望跟在威名赫赫的豹子后面鏖战沙场,建功扬名。

    几千人的骑兵大军,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冲杀起来,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赵云紧紧地握紧剑把,手心开始冒汗。

    李弘突然听到他稍稍粗重的呼吸,冲他微微笑道:“子龙,放松一些。”

    赵云脸一红,为自己的过度紧张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李弘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几千人,上万人的部队打仗,不象那天我们在熊耳山几百人之间的战斗,他们之间的区别很大。几百人的小战斗,士兵们的武功和勇气,大家之间的配合非常重要,是致胜的关键。但大战讲究派兵布阵,需要灵活指挥,需要各部曲之间的默契配合,各人的力量和勇气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子龙,多打几战,多看几次血肉模糊,死尸遍野的战场,你马上就会成为一个骁勇善战的老兵。”田重毫不在意地说道,“时间长了,对打仗就习惯了。”

    一个斥候匆匆打马而来。

    “怎么回事?”郑信怒气冲天地问道,“怎么又出了这事?二十里以外的斥候呢?”

    那名斥候看到郑信发火了,吓了一跳。

    “大人,是河间国的部队,押运粮草过来的。”斥候慌忙回道。

    李弘顿时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趟运气不错,想什么,它就来什么。

    郑信一听是自己人,一颗悬起来的心立时落了地,神情马上转怒为喜。

    “他们从我们的后面赶来,而且还是从小路赶来的。我们的斥候都在大路上,所以忽视了。”斥候忐忑不安地解释道。

    郑信理解地点点头,挥挥手说道:“小心了,小心了。你去吧。”

    李弘转向郑信,郑重地说道:“到了河北,山川河流,村庄城池都和北疆有区别,你要督促斥候们及时适应环境,这种疏忽可不能再有了。”

    郑信红着脸,轻声说道:“我们在北新城时就已经注意到了,但变化太大,斥候们也需要一个熟悉的过程,所以难免百密一疏。”

    李弘自己就是做斥候出身,当然知道斥候们的难处。

    “有可能的话,在河北招募一些士兵补充到斥候屯。”李弘对郑信说道:“这个河间国负责押运粮草的军官很有手段。如果是敌人,今天我们就要被打个措手不及了。”

    郑信苦笑道:“是个厉害角色。上次褚飞燕差点吃掉我们,这次又冒出来一个。都说河北这地方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着实不假,我算是见识了。你看虎头,武功之高不在你之下;黄巾军的张牛角,褚飞燕,心智计谋都令人敬佩;你旁边的那个赵云,武功好,人品好,长相好,学问也好,不用猜都知道,将来成就非凡,这种凤毛麟角的人好象河北多的是。佩服佩服,真是好地方。”

    田重“噗嗤”乐了。

    “你小子才活二十年,知道什么?我看你就非常不错,也是我们北疆的……”

    “好了,好了。”郑信对着田重连连作揖,“我是什么种我知道,你老人家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李弘和田重大笑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解除警报的牛角号声。

    一个全身甲胄的军官带着几个随从飞马赶来。

    李弘和郑信,田重下马迎了上去。

    那个军官远远看见,立即飞身下马,紧走几步。他好象一眼就认出了走在中间的是豹子李弘,隔着很远就停步行礼。

    “下官张郃拜见大人。”

    李弘赶忙上前扶起。

    此人非常年轻,大约十八九岁,身材高大健壮,肤色稍黑,一张脸棱角分明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神情刚毅,气质儒雅而又不失英武。

    李弘立即心生好感,笑着问道:“你们是河间国的部队?”

    “正是。下官奉国相大人之命,带五百人押运粮草,从高阳城日夜兼程赶来。”张郃说话语调不快,娓娓道来,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你是……”李弘不知道他身居何职,故意拖慢声调问道。

    “下官现为河间国高阳城县尉。”

    “临行前,国相大人可曾对你说,粮草送到之后你的部队就留下,参加攻打博陵城的战斗?”李弘问道。

    “高阳县令程大人对我交待过,见到校尉大人交割粮草之后,就留在大人帐下效力。”张郃非常恭敬地说道,“下官军职小,见不到国相大人。”

    李弘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张县尉是河北人吗?”

    “下官是河间国鄚县人。去年从军,一直跟随郭大人的军队参加讨伐黄巾军。三个月前在赵国战场上受伤后回家养病。这个月刚接到任命到高阳城任职。”

    “哦,原来是这样。你出其不意的从我们背后出现,吓了我们一跳。你这个行军路线很隐蔽,如果是黄巾军,我们就要被突袭了。”李弘赞赏地说道。

    张郃赶忙解释道:“黄巾军现在非常猖獗,出没无常,防不胜防。为了粮草安全,我特意提前率部从高阳出发,绕到大军后面。前面有大人的骑兵大军开道,我在后面自然高枕无忧。”

    李弘闻言大为惊讶,再次仔细看了看他,心里暗暗称赞,不由的对他刮目相看。

    李弘随即把郑信和田重介绍给他。

    “你和田军候立即办理交接,把粮草和部队都交给他。”

    “那,我……”张郃迟疑着问道。

    “我们初来咋到,许多事情不清楚,我要仔细问问你。你暂时跟着我。部队半个时辰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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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郃怔怔地望着李弘的背影,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老伯,他真的是豹子?”

    田重慎重地点点头,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不对嘛?”

    张郃摇摇头,非常敬佩地说道:“大人这么年轻,太出乎我的意外了。他和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说说?”田重非常感兴趣地问道。

    “大人在卢龙塞一战成名之后,威名传于天下,世人皆知其在鲜卑国的传奇经历,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嗜血好杀的野蛮大汉,谁知道却是这样一个英雄人物。”张郃一脸的崇拜,兴奋地说道。

    “英雄人物?”田重故意反问道,“我怎么看不出来?”

    “那是因为老伯一直和他在一起,有所疏忽。大人在北疆连胜入侵胡族大军,斩首逾万,擒杀多名蛮胡将领,其赫赫战绩已经传遍了中原。如今天下皆知我大汉北疆有只黑豹,骁勇无敌。”

    “现在大人在涿郡击败黄巾军首领张牛角,斩杀黄巾军十八万大军。”张郃睁大眼睛,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说道:“这件事一旦传遍中原,大人的威名将更甚从前,恐怕不比皇甫将军差了。我们过去以为大人是个中年人,有的还猜测他既然是鲜卑人的奴隶,可能还是个髡头大汉,没想到大人却是一头长发。”

    “他那一头鬼头发有什么好,整天披着,象个什么东西,叫他用簪子扎起来他还不听。”田重没好气地说道。

    张郃吃惊地睁大眼睛,小声说道:“老伯,这么说是犯上。”

    “什么?”这次轮到田重吃惊了,“犯上?”随即想起自己就是刺奸,赶忙不做声了。

    “这次听说要我押运粮草,起先我还不太乐意,想到钜鹿战场上去打仗。后来听说是给豹子大人押运粮草,又听说让我暂时在豹子大人帐下效力攻打黄巾军,我立即就动身了,生怕这好事给别人抢去了。现在想立军功的人多了,尤其跟在战无不胜的豹子大人后面,想来的人肯定更多了。”

    田重笑眯眯地说道:“放心,这次你来对了。马上就要打仗了。”

    “老伯,我们马上去打博陵吗?”张郃问道。

    田重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人都会骑马吗?”

    张郃愣了一下,随即答道:“北方人,当然都会了。”

    “那就好。我们去蠡吾。”

    “不去博陵?”张郃吃惊地问道。

    田重立即装出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小声对张郃说道:“博陵的敌人去蠡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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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阴沉沉的,云层又厚又低。刺骨的寒风在空旷的平原上尽情地呼啸着。

    蠡吾城高大的城墙雄伟挺拔,它就象一个饱经风霜的战士,静静地坐在浣水河边,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山岭。

    李弘带着部队在途中歇了一夜,第二天上午赶到了蠡吾城下。

    他望着蠡吾城黑森森的城墙,想起了卢龙塞,渔阳城。鲜卑人并不擅长攻城拔寨,但为了财富,他们放弃了发挥骑兵的优势,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攻打大汉人的城池。骑兵作战千里奔袭只是为了战胜对手,而不是为了抢夺财物。但是今天自己带着骑兵,也要来攻城吗?我们打蠡吾,是为了什么呢?杀尽黄巾军?

    李弘不由地想起血肉模糊的关隘城墙,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血腥,他对眼前这道高高的城墙突然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黄巾军的士兵都是穷苦百姓,没有受过什么军事训练,武器装备和战斗力都要比正规军差一些。虽然他们有高昂的斗志,有与敌共亡的决心,但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黄巾军每每在大战开始的时候都能占到便宜,但相持的时间一旦过长,他们的缺点就会逐渐暴露,直至因此而败。在涿郡,连杀带俘,官军竟然奇迹般地歼灭了他们十八万人,和这个原因就有着很大的关系。

    李弘当然明白,能够战胜张牛角,固然和自己灵活多变的指挥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张牛角完全不知道怎么对付骑兵。黄巾军攻打幽州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不充分。也正因为如此,李弘觉得自己胜得侥幸,黄巾军败得不明不白。如今战场转到了冀州,黄巾军对自己的骑兵是不是有了预防,有了应对的办法呢?

    李弘在涿郡大胜之后,常常想起张纯对他说的那番话。他不明白,这些人如此英勇,前赴后继地起来造反,难道真如张纯所说,就是为了吃不饱肚子,为了一天三餐饭?

    黄巾军去年死了几十万人,今年又死了十几万人,但是因为黄巾军造反而惨遭连累被官府杀害的,流离失所饿死野外的百姓就达到了上百万人;因为打仗,田地荒芜,颗粒无收,无数百姓为了生存不得不卖儿卖女,最后干脆人吃人;因为死的人太多,最后冀州,豫州许多地方都爆发了瘟疫,结果死了更多的人。这种人间惨事,难道和黄巾军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今朝廷腐败,天子昏庸无能,官吏贪赃枉法,世族大豪横行霸道,的确是事实。但他们的势力和黄巾军的势力恶战之后的结果,就是在两年内导致上百万人死去。黄巾军到底想干什么?推翻当今朝廷,改朝换代?还是要把这个叛乱进行到底,让天下百姓都和他们一起死绝?

    现在黄巾军势弱,随着时间的延续,他们迟早都要被官军剿灭。但现在他们一味的烧杀抢掠,能解决百姓的吃饭问题吗?李弘认为不能,反而会让更多的百姓死去,让更多的百姓陷入更加悲惨的困境。

    他认为要解决百姓的温饱问题,幽州刺史刘虞的一套办法就比较有效。都说朝廷不好,天子不好,官府不好,可他在幽州,就听到百姓说刘虞这个官好。刘虞用尽所有办法,让幽州各郡的百姓尽可能的吃饱肚子,过上安稳日子。虽然刘虞没有做到,也没有做好,但他让幽州百姓看到了希望。今年幽州的百姓不就是没有造反吗?为什么其他地方的官吏就做不到呢?官逼民反,说到底,根子还在官。

    要想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要杀尽天下的贪官污吏。这就是李弘心里最简单的办法。虽然他觉得这是一个很可笑很幼稚的办法,但他实在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主意。造反根本就不是一个好办法,事实已经证明了。

    现在,冀州牧郭典的话是对的,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黄巾军,争取明年春天让逃离家园躲避战祸的百姓回来种田耕地,解决他们明年吃饭的问题,否则,死去的人将一年比一年多。

    将来必须要找一个办法解决百姓的温饱。李弘暗暗想道。

    张郃和赵云一左一右陪在他旁边。张郃比赵云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脾气性格相投,彼此也很欣赏对方,所以很快就混熟了。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进攻?”张郃轻轻问道。

    李弘抬头望望天,突然笑了起来。

    “要是下雪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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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篱站在城墙上,粗壮的身躯缓缓退了两步。

    “大人,豹子军会攻城吗?”他的部下纪惟随口问道。

    樊篱冷冷一笑,狠狠地瞪着城外的大军,低声说道:“他没有攻城的机会了。部队都撤出去了吗?”

    “回大人,就剩下诱敌的五千兵马了。”

    “百姓呢?有多少百姓和我们一起走?”樊篱接着问道。

    纪惟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大约六七千人。他们许多人不愿意离城,只有那些逃难的乡人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立即赶他们离城。不愿意走的,立即处死。”樊篱厉声叫道。

    纪惟大吃一惊,“你不要脑袋了。这要是让褚帅知道,那还了得。”

    “怕什么?天大的事我顶着。豹子来的太快了,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准备。五千人只要一出城,立即就会被他的骑兵追杀一空。现在只有和百姓们混在一起后撤了。如果豹子顾忌百姓的死活,就不会赶尽杀绝,我们就有机会把他诱到重云山。”

    “听说他残忍嗜杀,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不会的。他能放回来三千黄巾军兄弟,说明他还有一点人性,不会屠杀百姓的。”樊篱很肯定地说道。

    “但愿这次褚帅伏击成功。”纪惟望着城下黑压压的骑兵大军,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天要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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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节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刺骨。

    风云铁骑六千多人静静地列阵于城下,等待李弘的攻击号令。几百面颜色各异的战旗随风飘扬,抖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原野上。

    斥候们象走马灯一样穿梭往来,高声禀报着蠡吾城四周的军情。

    李弘很吃惊。黄巾军竟然夹杂在百姓中间撤退,这显然是想逃避追杀,迟滞自己的追击速度。

    “守言,安熹方向可有消息?”李弘转头问道。

    “安熹城从昨天开始就四门紧闭,禁止进出了。”郑信回道,“我们应该一鼓作气,一直追下去,一直追到安熹。”

    李弘抬头望天。他盼望能够下一场雪,自己就有借口不再进攻了。

    他的用兵方法来源于慕容风所授。而慕容风精于骑战,他对自己一生用兵的总结都是以骑兵为基础,讲究的是奔袭千里,一击而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根本不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李弘曾经帮助慕容风整理他的用兵心得,对慕容风用兵方法领悟很多。后来在卢龙塞,又读到田静的用兵心得,受益非浅。经过一年多时间在实战中的不断磨砺,李弘对打仗用兵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办法。

    他不喜欢这种攻城夺寨的打法。这根本就不是骑兵做的事,这应该是步兵的事。但现在部队里没有步兵,就不应该这么打。他想掌握战场的主导权,不想这样被动的去攻城。鲜卑人在卢龙塞和渔阳城失败的教训太深刻了。骑兵应该用骑兵的办法战胜敌人。

    李弘想停下来,等待后续部队赶到,重新拟订击败黄巾军的方法。

    黄巾军已经放弃了博陵,又放弃了蠡吾,和幽州的联系已经打通。出兵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什么还要继续攻打奴卢?冀州牧郭典现在并没有发动对常山的攻击,自己一军贸然前进,缺少策应,一旦出现意外,就是自讨苦吃了。但掩袭黄巾军,攻打安熹的机会这么好,又有点舍不得放弃。如果攻占了安熹或者歼灭了眼前这一群敌人,就可以直接威胁中山国的郡治奴卢城了。

    李弘举起手来,用力劈下。

    冲锋的牛角号声冲天而起。

    重云山,距离蠡吾三十里。这里山势平缓,地形开阔,树木林立。

    褚飞燕站在一个小山头上,仰头喝下一口冰凉的冷水。

    他和张牛角回到奴卢的时候,黄巾军正处于分崩离析的状态,大有一哄而散的趋势。张牛角没有了实力,说话分量当然不如从前,但褚飞燕适时交出了军权,把自己的十万大军拱手交给了张牛角。黄巾军各部首领为之一震,随即再不敢提什么重立大首领之事。

    张牛角在黄巾军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这是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在黄巾军遭遇困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张牛角根本无法提出什么让贤之议,面对一张张充满期待、信任和希望的目光,他只要勇敢地挑起重担,暂时忘却北征失败的耻辱,解决黄巾军当前所面临的危机。

    张牛角首先斩杀了几个动摇军心的小首领。他们负责向前线提供粮草辎重,在前线战况紧急的时候,他们不但不尽责,反而率先向太行山上抢运粮食,导致黄巾军在前线连吃败仗,损失惨重。

    小帅王当还不算十分蛮撞。他没有攻打五鹿的大军,只是把他围住了,防止他逃到山上。一旦给他逃进山里,再抓他治罪的可能性就不大了。张牛角没有杀五鹿,只是解除了他的军权,接管了他的部队,把他赶到真定城去了。

    白绕看到张牛角亲自山上来劝他,羞愧不安,主动向张牛角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立即率部下山重新投入战场。

    张牛角在短短的时间内迅速平息了黄巾军的内部纷争之后,马上着手准备对外作战。这个时候需要的就是一场可以重振黄巾军士气的胜利。

    留在中山国的褚飞燕却早早率部开始了反击。

    张牛角处理黄巾军内部纷争,整顿集结部队,准备攻击行动都需要时间。但郭典和冯翊的部队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对黄巾军发动第二轮攻击。在这种情况下,褚飞燕只有出兵,拖延他们进攻黄巾军的时间。

    按照褚飞燕的思路,如果黄巾军攻占博陵,蠡吾,就会切断冀州和幽州之间最近的交通线路,直接威胁冀州中部的安平国。安平国在钜鹿郡的后方,是官军补给的供给地。如果安平国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郭典必定心存顾忌,不敢轻易发动对黄巾军的攻击行动。

    郭典本来是想趁黄巾军内乱之际发动凌厉攻势尽早歼灭黄巾军,但在褚飞燕突然攻下蠡吾,博陵之后,他担心黄巾军趁机攻打安平国,切断自己的补给。于是他只好暂时放弃进攻,全力督促幽州的豹子李弘尽快南下参战。

    褚飞燕想击败豹子李弘和他的铁骑。他杀了十几万黄巾军战士,欠下了累累血债,这个仇一定要报。只要李弘南下,他就有机会。

    现在这个机会就在眼前,伸手可及。他精心策划了一个诱敌伏击之局,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出现任何漏洞。

    黄巾军的斥候飞跑而来。

    “褚帅,蠡吾城中的部队距离我们尚有十里,豹子军正尾随追击而来。”

    褚飞燕微微一笑,问道:“樊篱和豹子军距离多少路?”

    “大约十里。”

    “哦。”褚飞燕顿时惊讶起来,他急忙问道:“豹子军的速度如何?”

    “回褚帅,很慢,和走路差不多。”

    “为什么会这样?”褚飞燕奇怪地问道,“樊篱的部队是不是跑得太快了?”

    那个斥候赶忙回道:“樊大人带着城中的几千百姓同时撤了出来。百姓行走迟缓,豹子军跟在后面,好象非常顾忌,迟迟没有加速追赶。”

    褚飞燕的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褚帅,怎么了?”站在他身后的司马卫政小声问道。

    “这个樊篱,怎么这么糊涂。他们是诱敌之兵,要不惜一切代价诱骗敌人上当。只有让豹子军的骑兵能够沿途不停地击杀我们,敌人才会失去警惕,他们前进的速度才会越来越快,阵形才会变得越来越乱,越来越单薄,这样击杀他们就会非常容易,就有全歼他们的机会。我少交待了他几句,他竟然为了保存实力,做出这种迟滞敌人速度的事情。”褚飞燕懊悔不迭,情绪极度愤怒。

    “褚帅,我们有五万人,就算他们阵形整齐,也能全歼他们。难道他们还能跑了?”卫政不以为然地说道。

    褚飞燕连连摇头,大声命令身后的传令兵:“命令负责阻击的前军部队,立即将阻击阵地前移三里。”

    随即他望着卫政苦笑一下道:“最近运气特别差。”

    “褚帅,樊篱虽然没有做好,但敌人还是追来了。最多不过包围之后,我们多费一点力气歼灭他们而已。”卫政安慰道,“一切都还在褚帅掌握之中。”

    褚飞燕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沮丧地说道:“一旦合围,那些百姓就在包围圈中。两军交战之后,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无辜百姓,几千人就这样被我们屠杀了。”

    “这个樊篱,我要杀了他。”褚飞燕狠狠地骂道。

    突然,他感到脸上一凉。

    褚飞燕抬头向天上看去。

    “下雪了。”卫政淡淡地说道。

    褚飞燕慢慢地伸出手掌,看到一两片小小的雪花落到手上,随即融化成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天要黑了。”他心情沉重地说道。

    玉石已经多次派人来请示李弘,要求率部展开攻击。李弘断然拒绝。

    “大人,我们可以利用重云山的地形,前后包抄,将这股黄巾军围在重云山。”张郃迟疑了半天,想想还是鼓足了勇气,催马上前向李弘建议道,“如果一直这样跟下去,黄巾军会一直夹杂在百姓中间,不会给我们攻击机会的。”

    李弘笑笑,赞许地说道:“俊乂(张郃的字,乂读yi),这个计策不错。你读过很多书吗?”

    张郃没有想到李弘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和他闲聊,赶忙说道:“不多。我只把老师家里的书读完了。”

    李弘惊讶地大声说道:“那还不多?这么说,你家境一定不错了。”

    “我家在城里,虽然不是很穷,但也不富裕。父母希望我有出息,从小就让我拜师学经。”张郃回道。

    “那你的武功也是跟老师学的?”

    “那是另外一个师父,他已经过世了。”张郃说道,“我师父和子龙的师父还是朋友呢?”

    “哦。”李弘笑道:“那你们很有缘分嘛。子龙的家境和你差不多,你们两人才识武学相差无几,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和大人比起来,我们差远了。”张郃脸红红的,谦虚地说道。

    李弘笑起来,“我?我除了比你们大几岁,杀人比你们多,运气比你们好一点,其他的都不如你们。”

    “大人太谦虚了。大人曾经在鲜卑的白檀城以一人之力杀出几千人的包围,其武功之高天下闻名。若论用兵,大人才智之高,我等也是望尘莫及。假如大人恢复了记忆,想起过去的东西,恐怕大人的学问也是……”

    “好了,好了……”李弘连连摇手,大声说道:“我就一奴隶,你不要吹捧我了。武功嘛还可以,自保有余。学问嘛,没有,纯粹就和白丁差不多。最近的一些文书我都是叫子龙代笔的。你来了更好,以后象这种事就你们两人包了。”

    张郃回头望望赵云,两人相视而笑。大人失去了记忆,过去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看他现在的武功和用兵的本事,如果恢复了记忆,那还得了,岂不就是一个旷世奇才。

    玉石亲自赶来了。

    “大人,再走几里路,就是重云山了。敌人一进山区,我们就失去了地形优势,很难展开攻击。如果现在不攻,我们今天就没有机会了。”

    李弘抬头看看天,笑着说道:“天要黑了。”

    “大人……”玉石催促道,“我们冲过去,分割围歼,不会伤害到多少百姓的。”

    “怎么不会?”李弘立即反驳道:“我们的骑兵冲过去,百姓们立即就会四散而逃,不但挡住我们的攻击线路,还会迟滞我们的攻击速度。你的士兵如果不杀百姓,我把脑袋割给你。”

    玉石哑口无言。

    “下雪了……”赵云惊喜地叫起来。

    李弘抬头看去。天上开始有细小的雪花零零散散地飘下来,稀疏而富有生机。

    李弘高兴地大叫起来:“停止前进,立即停止前进。”

    褚飞燕心里一沉,顿时觉得有点不妙。

    豹子的骑兵突然停止了前进。他们的前军部队静静地站在呼啸的寒风里,目送着前面的人群消失在远处的山野里。

    天快黑了。雪越下越大。寒风狂啸。

    “褚帅……”樊篱急匆匆地飞马赶来,头上冒着热气。卫政急忙迎上去,暗暗给他打了个眼色。

    “褚帅……”樊篱看到褚飞燕一脸怒气,知道事情有点不妙,赶忙单腿跪下,大声说道,“豹子军已经上当,一路尾随而来。”

    褚飞燕冷冷一笑。

    “豹子军已经停止前进了。”卫政对他说道,“褚帅只让你带领部队诱敌,并没有让你带着百姓一同撤退。现在你的部队虽然没有损失,但因为你带着百姓同行,严重影响了速度,也耽误了时间。天要黑了。”

    樊篱立即明白了褚帅不高兴的原因,他赶忙说道:“豹子军已经追了三十里,总不会半途而废撤回去吧?只要他们决心赶到安熹,我们就能伏击他。”

    褚飞燕也这么想,所以他暂时还忍得住心中的怒火。他花尽心思,费尽心血打这一战,却在最关键的诱敌上出现了失误,这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他望着满头大汗的樊篱,真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踹他一脚。自己用错了人,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要豹子军继续前进,走进重云山,一切都还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雪越下越大,转眼之间,地上就渐渐地变白了。

    褚飞燕望着斥候一路狂奔的身影越来越近,心脏突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他急切的盼望着斥候能够告诉他敌人前进了。

    “褚帅,敌人撤走了。”

    褚飞燕顿时万念俱灰。

    李弘将大营扎在蠡吾城的北门,严禁部队进城。

    夜里,许多百姓携家带口返回蠡吾城。李弘命令田重,小懒带着五百汉族士兵进城,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发放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李弘一直在大营内巡视,直到看到所有的士兵和战马都得到妥当安置,他才回到中军大帐,这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大雪下下停停,一直下了三四天。浣水河全部结冰上冻了。

    第五天,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

    李弘看到赵云大步走进来,随手丢下手上的书简,笑着说道:“今天,你又把谁打下马了?”

    赵云脸一红,赶忙说道:“今天就和俊乂练了一阵。”

    李弘微微笑道:“伯玉,雷子,小虎,他们几个人都打不过你,脸面丢大了。过一段时间虎头来了,雷子他们一告状,你的日子就难过了。”

    赵云腼腆地笑笑,“虎头兄厉害,我恐怕打不过他。”

    “有什么事吗?”李弘问道。这几天,他们这些人天天聚在一起,比武取乐,很少到大帐来。

    “安平国的粮草运到了。”赵云说道,“押粮的是冀州牧府的治中从事审配审大人。”

    李弘闻言立即站了起来。

    “他一定带来了郭大人的消息,我们赶快去接一接吧。”

    李弘走了两步随即发现赵云站着没动,奇怪地问道:“怎么不走?”

    “大人,鲜于大人已经迎上去了。”

    “那我们也要去啊。河北到处都是名士,得罪不起的。”李弘笑道。

    “这位审大人是冀州名人,他是冀州魏郡的门阀望族子弟,不但学问高深,而且为人慷慨大度,忠烈正直。”赵云答道,“冀州的学子名士都喜欢和他结交。我的老师就一直很仰慕此人的学识和人品。”

    李弘很惊讶地问道:“既然这么有学问,又是名门望族子弟,怎么到现在还是个冀州府的治中从事?”

    赵云迟疑了一下,说道:“听我老师说,他为人太过刚直,不喜欢巴结权贵,喜欢得罪人。”

    “喜欢得罪人?”李弘奇怪地反问道,“还有人喜欢去做得罪人的事?”

    “是的。我老师就是这种人。他看不顺眼的,就直言顶撞,如果还不过瘾,就指桑骂槐,直到把人得罪了为止。”赵云迷惑不解地说道:“好象做学问的人,这种毛病的多。”

    李弘大笑起来,“好了,好了,走吧。你这么一说,我倒更想看看他了。”

    赵云指指他的头发道:“可你的头发……这要是让他看到,估计要骂个狗血喷头。”

    李弘立即醒悟过来,赶忙说道:“对,对。这样子不礼貌,快帮我扎起来。不认识的人他也骂?”

    赵云微微一笑道:“都一样。在这些名士的眼里,他们看不惯的东西,张口就会来几句,保证能把你气得发疯。”

    李弘心里顿时对名士大感兴趣。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一节

    审配三十多岁,身长八尺,腰悬长剑,衣着华丽。他的面容清秀,留三绺长须,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神态看上去平和稳重。大概因为连续赶路的原因,审配显得非常疲倦,眉宇间愁云密布。

    他对李弘的热情接待并没有表示出什么喜色,只是淡淡地躬躬手,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客气话,然后就跟着李弘进了大帐。鲜于银和玉石随在李弘左右相陪。

    看到大帐里的案几上,地上铺满了冀州地图,记录文字的竹片丢得到处都是,审配的脸上显出一丝惊讶。

    李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乱了一点,让审大人见笑了。”随即示意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张郃过来收拾。

    审配立即摇手道:“不用,不用,马上我们就要用到,不用收拾了。校尉大人对冀州局势如此关注,实在令下官感激。”随即又说了几句废话,审配立即转到了正题上。

    “郭大人这次让我来,主要是想听听李大人对冀州战局的看法。”

    李弘笑道:“审大人远道而来,路上又遇上下雪,一定十分劳累,还是先歇歇吧。”

    “蚁贼猖獗难定,前方军情紧急,哪有时间歇息。郭大人心悬战局,迫切想知道大人可有什么破敌妙计。”审配一边坐到客席上,一边问道。

    李弘怕自己做错什么,失了礼节,惹出笑话,一直都很小心。现在看到审配为人随和,有点不拘小节,觉得赵云说的也不尽对,名士肯定有名士的许多优点。他随即拿起身边的地图,一边走到审配席前,一边说道:“既然审大人心急,那我就说说自己的想法,请审大人指点。”

    审配看到他拿着地图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吓了一跳。这人是不懂礼节还是礼贤下士,哪有官大的跑到官小的席前商讨事情的。

    坐在陪席上的鲜于银和玉石对着李弘连打眼色,可惜李弘没有看到。

    审配慌忙站起来,紧走两步迎上去道:“校尉大人,我们还是就着火盆说吧,天气实在太冷了。”

    鲜于银和玉石也先后站起来,随声附和。总不能当众让李弘出丑吧。李弘犹不自觉,连声招呼赵云和张郃拿几张牛皮缛子来,铺在火盆旁边。

    审配脸上的表情随着李弘滔滔不绝的分析,推断和阐述,变得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敬佩。虽然一年来,李弘在幽州战场上连战连捷,声名显赫,但审配一直不以为然,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而且脑子还不正常,能用兵如神?恐怕其中另有文章吧?现在他亲耳听到李弘对整个冀州战局的准确分析,心里顿时对李弘的才能钦佩不已,印象大为改观。

    “天晴之后,不待雪化,黄巾军极有可能主动发起攻击。所以我还是建议郭大人再等一等。只要黄巾军开始行动,就说明他们的主力已经集结完毕,等待我们的将是一场大战。”李弘慎重地说道,“郭大人面对的是黄巾军的主力,恐怕要承受相当大的压力。”

    审配良久不语。

    “我们和郭大人在一起商议时,也预料到这个情况可能出现。但现在校尉大人认为中山国的牵制作用已经不大,难道说蚁贼会主动放弃中山国?”

    “黄巾军当然不会主动放弃,但他们在中山国不会投入大量防守兵力。黄巾军的意图非常明显,一战定胜负。击垮了冀州官军的主力,明年他们的日子就好过了。”李弘很坚决地说道,“所以中山国很快就可以拿下。”

    “校尉大人对夺回中山国这么有信心?”审配狐疑地问道。

    李弘摸着下巴上黑黑的胡渣子,轻轻笑道:“请审大人回禀郭大人,只要黄巾军开始攻击行动,我们随时可以拿下中山国。”

    “好。”审配语调平和地说道,“既然李大人这么有把握,那就太好了。我这就返回瘿陶回禀郭大人。”

    李弘和鲜于银,玉石三人愣了。

    “审大人,你连晚饭都不吃吗?”鲜于银急忙问道。

    “是呀,难得见到审大人,我还有许多问题准备求教……”

    审配立即摇手打断了李弘的话,“大雪已经停了,蚁贼随时可能进攻我们,军情紧急,身不由己啊。请几位大人多多谅解。”

    李弘脱口赞道:“审大人不辞幸苦,往返奔波,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实在令人敬佩。”

    审配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道:“蚁贼乱我大汉,涂炭生灵,一日不定,寝食难安啦。”随即望着李弘说道,“还好盼到李大人率部南下,总算平贼有望了。”

    李弘赶忙摆摆手,谦虚了几句,然后说道:“大人既然一定要走,我就不留了。只是有件事麻烦审大人一定要替我转告郭大人。”

    “下官一定转达。”

    “冀州已经送来两批粮草,但战马的饲料明显偏少。幽州骑兵的后续部队马上就要赶到,饲料的需求量将剧增。”李弘说道,“我们为了加快部队的行进速度,粮草辎重一般都是用战马驮载,如果部队全部集结到位,大约有两万多匹战马。所以……”

    审配吃惊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但随即又咽了回去。

    “马上解决饲料的事。还有什么需要吗?”审配想了一下,点头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审大人,你知道去年和今年,幽州都遭受战祸,州郡国库极度匮乏。以往朝廷每年都是从冀州赋税中调拨两亿钱补充幽州财政,但这两年因为打仗也就没有调拨了。我们的士兵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军饷了,不知道这次郭大人能不能临时帮我们解决一点?”

    鲜于银和玉石立即交换了一个惊喜的眼神。校尉大人的脑子根本没有坏,而且还好使得很。这个时候向冀州府要钱,真是绝妙好时机。

    李弘也是没办法。田重已经向他提过好几次缺钱了。部队人数虽然没有增加多少,但阵亡的将士都要发放抚恤,部队的开支越来越大,已经入不敷出了。缴获的黄巾军战利品一部分给了州郡府衙,尤其是最值钱的粮食,都给鲜于辅送走了。剩下的虽然也不少,但都是武器和贵重物品,一时间也卖不掉,变不出钱来。上次向刺史杨湟要军饷,还给杨湟回书斥责了一顿。杨湟说你缴获了那么多战利品,怎么会没有钱?你是不是太贪心一人独吞了,担心我上书弹劾你。李弘苦笑不得,他冤啦。

    审配对李弘的几丝好感顿时烟消云散。他严肃地望着李弘,面色不善。

    “校尉大人,我看你的士兵有一半以上都是胡人,他们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你刚刚打了几个胜战,全歼了蚁贼十八万人,怎么连几千个士兵的军饷都发不出来?莫非……”审配轻轻***着自己的胡须,眼睛里露出几丝嘲讽之色,意思是东西莫非都给你独吞了。

    李弘眉头皱了起来,他望着审配,疑惑地问道:“胡族士兵不需要发军饷?谁说的?”

    审配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胡人本是蛮夷,顽冥不化,都是一帮野人,下贱之种。他们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子民,个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我大汉国以仁义治天下,向来不赶净杀绝,一直对他们善加安抚,甚至允许他们内迁我大汉国境,繁衍生存。他们受我大汉征调,从军杀敌,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发军饷?谁说能给他们发军饷了?他们是贱民,你知道吗?要他们死他们就得死,要他们趴着他们就不能站着,他们就是家里的一条狗,就是畜牲。”

    李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感慨直言的审配。

    鲜于银和玉石大惊失色,想出言制止可又怕说得不好被审配一起骂上。他们担心地望着李弘。这么说胡人,和骂李弘有什么区别。

    审配意犹未尽,还想说下去,玉石立即插嘴道:“审大人,军饷的事也就是我们大人的一个提议。如果冀州府有困难,可以……”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我和你家大人说话的时候乱插嘴,一点规矩都没有。这都是你家大人教的?”审配丝毫没有客气,立即张嘴斥骂道。

    玉石顿时气血上涌,一张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多大,不知说什么好。鲜于银赶忙伸手拍拍他,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大帐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审配面无表情,继续说道:“蛮胡士兵不发军饷,这是规矩,这是我大汉国给胡人的恩赐。能够让他们从军,就已经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了。如果你说他们也拿军饷,那就是李大人虚报人数,冒领军饷,我可以向郭大人如实禀告此事。”

    “这次在涿郡全歼黄巾军十八万人,我的士兵个个都立了大功。按你这么说,这战不但白打了,我的部下还全部白死了。”李弘忍住怒气,极力压低语调问道。

    “这些贱种还不如蚁贼,死绝了更好,我北疆就不会受到入侵了。”审配毫不在意,冷冰冰地说道。

    “但是没有他们,这个战怎么打下去?”李弘问道。

    审配嗤之以鼻,连连冷笑。

    “李大人,你还是一个汉人吗?没有他们,这个战就打不下去了?我大汉国就消灭不了一群蚁贼?那去年呢?去年我们的情况比现在更糟糕,但我们不是照样消灭了上百万的蚁贼。你难道离开了蛮子就不会打仗了吗?”

    这次连鲜于银也忍不住了。

    “审大人,你有权利决定这件事吗?郭大人授权给你了吗?我们家大人就是让你问一下,你为何这么尖酸刻薄,说了这么多废话?你懂不懂规矩,你这叫犯上,你知道吗?”

    审配顿时感到自己图一时痛快,失言了,神色有些尴尬。随即想起来什么,大声说道:“李大人不过是行厉锋校尉,秩俸一千石,和我这冀州牧府的从事相差无几,谈不上什么犯上吧。犯上的我看倒是你这个尚未开化的假蛮子。”

    鲜于姓本是胡族,内迁幽州已经两百多年,早已汉化。审配骂他假蛮子,自然是侮辱他了。

    鲜于银白脸顿时变红,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一跃而起,腰中战刀呼啸而出,搂头剁下。

    李弘本想发火骂人了,可没想到平时文质彬彬的鲜于银脾气最大,率先跳了起来。他惊讶地看着鲜于银一刀剁下,一时间感觉非常解气。

    审配身手敏捷,翻身躲过,长剑出鞘,飞速刺了过去。鲜于银的功夫自然高出他太多,再劈一刀,凌厉的刀风冲着审配的脑袋就去了。

    玉石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道:“审大人,你的剑术比你的嘴上功夫差多了。”

    审配到了此时依旧嘴硬,大骂不止:“一群北方蛮子,下贱刁民。子俊,快来援手。”

    站在大帐门口的赵云和张郃目瞪口呆,傻了。几个大人刚才还说得好好的,一转眼,打起来了。

    随着审配喊声刚落,赵云和张郃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大吼,两人一愣神的功夫,一个白衣大汉飞步而入,手上战刀带起一股强悍的风雷之声,冲着鲜于银的后背就剁了下去。

    李弘大吃一惊,就着坐势一脚踢起面前的火盆,身形跟着飞跃而起。

    那个大汉眼见自己的战刀就要剁到鲜于银的背后,突然看到一蓬火光飞速射来,躲无可躲,不由地再吼一声,硬生生刹住身形,就势剁在呼号而来的火盆上。随着一身巨响,霎时间火光四射。

    接着他就看到一只脚,一只穿着牛皮战靴的脚,狠狠地踹在他的胸口上。大汉惨嚎一声,身形倒飞而起,飞出了大帐。

    鲜于银一刀劈断审配的长剑,感觉心中稍稍解气,随即连退几步,举刀而立,怒视对面踉跄而退的审配。

    玉石坐在地上,还在大笑。

    李弘踢飞了赶来救援审配的那个大汉,怒气得到发泄,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审配毫无惧色,两眼似乎要喷出火来。

    帐外传来一阵打斗声,转瞬即止,接着赵云和张郃就拖着刚才那个白衣大汉走了进来。

    “审大人,你如此侮辱幽州铁骑和我的手下,是不是太过分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名士?”李弘冷冷地望着审配,讥讽道。

    审配大声回道:“所谓名士,上安社稷,下安黎明,不畏豪强权贵,不甘堕落流俗,岂能与尔等野蛮之人相提并论。”

    李弘总算见识了名士。

    他慢慢走到案几之后,突然明白了审配的话,也明白了审配的心思。

    自己和部下们都是北疆的胡人、庶民,没有什么出身,也没有读过什么经书,自然给这些有钱有势有地位有学问的人瞧不起。不论自己和部下们立了多大军功,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都是应该的,都是应该去杀,去死。就象张纯说的,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这天下本来就是他们的。农夫们辛苦一年,所有的收获都是主人的,最后连饭都吃不饱,饿死,主人连看都不看一眼。战士们战死沙场,他们还认为死少了,死绝了才好。天下的道理就是这样,天下的律法就是这样。

    自己的这些胡族兄弟冲锋陷阵,血染沙场,最后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连个最起码的尊重,最起码的平等待遇都没有。不给军饷,死了都不给,这是大汉国的规矩还是大汉国的律法?贱种?最后就是个该死的贱种。这些人的眼睛难道都瞎了吗?这些人的心难道都被他们读过的书蒙住了吗?从高高在上的天子到一贫如洗的士子都是这样吗?

    黄巾军抓到这种人就杀,有什么错?推翻这种天下有什么错?李弘苦笑了一下。他突然从心里涌起一股冲动,一股要推翻天下,重建天下的冲动。

    “你们这些蛮种想造反不成?”审配怒视鲜于银,大声质问道。

    李弘理都没有理他,对赵云张郃道:“给我打出去,打出辕门。”

    赵云和张郃畏惧地看了一眼李弘,赶忙上前架起审配,连拖带拉把他弄出了大帐。

    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他们心目中,李弘和他的风云铁骑军都是英雄,审配是才高八斗的名人士子。但今天,审配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骂了个狗血喷头。难道说,只有皇甫嵩这种出身官宦人家的子弟才是英雄吗?英雄还论出身吗?那前朝的韩信,卫青出身贫贱,不也是传颂千古的英雄吗?

    鲜于银冷笑一声,收刀回鞘。

    “感谢大人救命之恩。今日,带累大人了。”

    李弘挥挥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都是兄弟,不要说什么见外的话。打得好。兄弟们在战场上流血流汗,凭什么给这种偏狂的疯子辱骂。打得好。”

    随即指着躺在地上的白衣大汉,问玉石道:“他是谁,竟敢杀我兄弟?”

    玉石赶忙把他扶起来,笑着对李弘说道:“他是无辜的,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变故。不过他那一刀迅若奔雷,要不是大人救得及时,伯玉今天就惨了。”

    鲜于银心有余悸地望了他一眼,大声问道:“你叫什么?竟敢擅闯中军大帐。”

    白衣大汉被李弘一脚踢得不轻,面色煞白,勉强跪下说道:“下官文丑,是冀州牧府的兵卫屯屯长。这次奉大人之命,一路负责保护审大人的安全。不知道内中隐情,贸然出手,多有得罪。”

    李弘抬头望向那个大汉,顿时惊叫道:“你说你叫什么?”

    “文丑。”

    “文丑?你叫文丑?”李弘奇怪地反问道。文丑也奇怪地望着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彪悍的大汉为什么不停地念叨着自己的名字。

    文丑年纪不大,最多十七八岁,身高八尺以上,体态矫健,白面无须,浓眉大眼,非常英俊,看上去英气勃勃而又不失书生意气。

    李弘吃惊,是因为他和赵云一样,都年轻英俊而武功非常不错。想起张郃、颜良,李弘觉得河北这地方人才济济,好象随处都可以碰到。好地方。玉石和鲜于银也仔细看了文丑几眼,暗暗惊讶。这个人的名字取得非常有意思,和相貌反差太大,容易让人记住。

    “你是河北哪里人?”李弘随口问道。

    “我是常山国真定人。”文丑恭敬地答道。他武功好,随便一脚就能把自己踢飞的人,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过想想他就是闻名天下的豹子李弘,觉得也很正常。

    “常山好地方。”李弘不禁大声赞道。颜良,赵云,褚飞燕,眼前的文丑,都是常山人。

    “你们审大人性情刚烈,和我们合不来,发生了一点小矛盾。你回去告诉郭大人,军饷必须按一万五千人拨给我,立即就拨。”李弘口气不容置疑,坚决地说道。

    文丑答应一声,问道:“校尉大人,还有吩咐吗?”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告诉郭大人,风云铁骑以郭大人马首是瞻,绝对不做延误军机的事。”

    七天后,鲜于辅和阎柔带着部队赶到蠡吾。

    李弘立即召集部下,商议攻打中山国的事。当天夜里,郑信,铁钺,雷子带着赵云,张郃以及一百多名士兵离开了大营。

    十天后,张牛角率领黄巾军开始发力攻打郭典的部队。官军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十五天后,白鹿部落和舞叶部落的一千援兵赶到。李弘立即把舞叶部落的士兵全部安排到黑豹义从。白鹿部落的士兵补充到鲜于银的部队,填补上次大战之后的损失。

    风云铁骑军的四部人马,一万三千人全部集结完毕。

    郭典这次派了一个金曹掾史押运战马饲料和军饷赶到了蠡吾。郭典写了一封书信,特意说明冀州财政困难,这批军饷还是冀州各郡国的门阀富豪们捐助的。希望李弘接到补给后,立即开始攻击行动。关于审配的事,只字未提。

    李弘立即当着冀州官员的面,把军饷全部发了下去。那个金曹掾史是个老官吏,他一直认为李弘要这笔军饷事要挟冀州,中饱私囊。他万万没有想到李弘一次性把它发了个净光。整个大营欢声雷动。

    “校尉大人为什么自己不留一点?”他很奇怪,李弘怎么自己不拿一份。

    “部队明天开始攻打安熹城,也许我会死在两军阵前。”李弘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要这废铁干什么?打仗靠士兵,没有士兵们奋勇杀敌,什么战都打不赢,所以我一直记着一件事,就是只要有钱,马上就把它们发给士兵。这就是士气。”

    金曹掾史立即问道:“明天就进攻?”

    李弘用力地点点头,“明天。”

第三章 风起云涌 第三十二节

    晴朗的天空,骄嫩的太阳,洁白的浮云,黑白相间的山林,银色的河流。冬日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的宁静安逸。

    卫政站在城楼上,望着冰封的涴水河,面无表情。

    伏击豹子军失败之后,褚飞燕一言不发,带着主力部队赶到常山去了。现在整个奴卢城只有五千人马,安熹城两千人马。虽然部队不多,但守城不同于攻城,这些人马已经足够了。

    豹子军在蠡吾大营里整日操练军马,没有任何准备攻击的迹象。据斥候们的回报说,敌人天天都在演练步骑联合攻击的战术,好象没有攻城的打算,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他们从后方运来一具攻城的器械。难道豹子军放弃了攻打奴卢城?

    从常山传来的消息非常不好。黄巾军首领白绕因为补给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他的部队至今还待在太行山下迟迟没有开到战场。

    牵制邯郸黄巾军的钜鹿郡太守冯翊闻知郭典的部队步步败退,赶忙退守高邑城,分兵援救。郭典得到援军之后,立即发动反攻,又把黄巾军打得步步后退。张牛角的部队现在已经退到真定城了。

    由于张牛角的威信和褚飞燕的实力,黄巾军各部首领虽然暂时俯首听命于张牛角,但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各支部队之间缺乏真诚的信任和默契的配合。如今黄巾军的形势越来越严峻,长此下去,恐怕要出变故。

    由于黄巾军和官军再度开战,真定城附近的流民无处安身,只好冒着严寒北上赶到暂无战火的中山国。现在奴卢城内外,流民已经达到了几万人。饿死、冻死和病死的流民尸体随处可见。

    卫政命令手下在城里和城外各设了十个炉灶,上午和下午各煮一次稀粥救济灾民,尽量减少百姓的死亡。这也是黄巾军唯一可以帮助他们的。

    “大人,早上的稀粥已经没有了,但至少还有一半人没有吃到,难民们在城里城外吵嚷不止,怎么办?”负责救灾的放粮官急步跑上城墙,跪在卫政面前说道。

    卫政收回远眺浣水河的目光,苦笑一下道:“你说怎么办?我能有什么办法?”

    “大人,再放一点粮出来吧。最近这几天流民蜂拥而至,越来越多,那点粮食掺再多的水也不够吃啊。”放粮官低声哀求道。

    卫政慢慢蹲下来,望着放粮官痛苦的面孔,无奈地说道:“一旦官军攻城,就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而是几十天,几个月的问题。到了那个时候士兵们吃什么?喝水度日吗?”

    “大人,这样下去,城里城外要死上几万人的。大人,你忍心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穷人,都是一样的。”放粮官大声叫道。

    “不行。”卫政硬梆梆地丢下一句话,头也不会地走下了城墙。

    城门洞下,街道上,到处都是逃难的流民,一个个衣裳褴搂,饥肠漉漉,老人的哀叫和孩子的哭声令人惨不忍睹。卫政心里一阵阵抽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要开仓放粮。但他的确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那么多粮食。

    “把他们都赶出城,都赶走。”卫政突然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侍从们叫道。

    侍从们惊呆了。

    “大人,把他们赶出去,夜里会有更多的人被冻死。大人……”一个大胆的侍从大声叫道。

    “命令士兵们立即散到城中各处,把流民全部赶走。”卫政冷冷地看了那名侍卫一眼,不带任何感情的又说了一遍。

    “大人,你这是要他们死啊。”一个年纪较大的侍从跟着叫道。

    “如果现在官军来攻城,这么多人挤在城里,连搬运武器的路都找不到,怎么守城?”卫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我们活不了几天了。”

    侍从们默然无语。

    奴卢城突然之间陷入了疯狂之中。

    城中的士兵无奈地驱赶难民,城中的难民自然不想出城。在寒冷的城外,没有御寒衣物,没有食物,不死才是怪事。城里顿时沸沸扬扬地闹了起来。城外的难民一听说黄巾军士兵要驱赶他们,担心黄巾军士兵随时关闭城门,大家急急忙忙往城里挤去。白天到城外,主要还是想弄碗稀粥喝喝,都挤在城里,更喝不上嘴了。

    一时间,城里城外,城门下,街道上,无处不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吵闹声,嘶叫声,震耳欲聋。守在城门处的士兵恐怕被愤怒的流民打死,都退到了城墙的楼道上。

    时间不长,城门就被完全堵死了。城外的人要进来,城里的人被驱赶着要出去。随之通往城门的几条街道都被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

    难民被挤的无处容身,开始顺着楼道往城墙上爬。守城的黄巾军士兵开始还拿着刀枪准备阻挡,但随即就被汹涌的人群推的连连倒退无法立足。人流突然找到渲泻口,立即从城门的两边迅速往城墙上爬去。再不离开城门,估计要被挤死了。

    城楼上渐渐地站满了难民,而且还在不停地往两边城墙上延伸。黄巾军士兵面对手无寸铁的难民,徒呼奈何。吃不饱已经没有办法了,现在连晚上待在城里睡觉都不允许,还怎么活啊。

    突然,城外的难民象发了疯了一样,从几百步之外的树林里,山岗上,平地上,没命地呼号着,奔跑着,四散而逃。他们看到城门的入口处被死死堵住,掉头又沿着护城河狂奔而去。城门附近的难民有的因为恐惧,虽然莫名其妙,但也紧随其后狂奔而去;有的茫然失措,痴呆呆地望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地面开始在颤栗,枯草上的残雪开始在抖动,树枝上的积雪开始飘落,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越来越大的轰鸣声。

    一杆火红色的黑豹大旗突然冲入人们的眼睛。

    卫政坐在府衙的书房里,看着樊篱派人送来的文书。

    樊篱带着两千人马守在安熹。由于樊篱错误的诱敌方法,直接造成了重云山伏击行动的失败。褚飞燕没有怪罪他,甚至连一句责骂都没有。褚飞燕仰天长叹。离开安熹,离开奴卢,他都没有说一句话。樊篱守安熹,卫政守奴卢,都是他事先安排好了的。他自始至终不说一句话,神情沮丧。樊篱很痛苦,一直自责不已。

    卫政被一阵由远而近,飞奔而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心脏顿时跳了几下,接着又跳了几下。

    卫政自嘲地笑了。战打得越多,胆子也就越小了。

    “大人,豹子军打进来了……”

    吼声穿过院子,透过窗户,冲进卫政的耳中。

    卫政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呆住了。

    他的耳中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只有自己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就象战鼓声一样,沉重而浑厚,声声重击在心里。

    他的侍卫象受惊的野马一样,“轰”的一声撞开房门,带进一阵凄冷的寒风。

    “大人……”

    卫政面色苍白,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手中依然拿着那卷竹简。

    “大人……”

    “大人,豹子带着骑兵大军突然出现在西城门。当时我们正在驱赶流民,城里城外一片混乱,根本没有防备。现在他们已经杀进西城们。”卫政好象没有听到一样,低头看着手上的东西。

    “大人,快走吧,我们现在还来得及撤出去。”

    卫政再次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你们逃吧。我太累了,太累了。”

    李弘站在城楼上,望着城里城外的流民,听着凄惨无助的叫喊,心都在滴血。

    打仗,这就是打仗的后果,这就是黄巾军揭竿而起的后果。这种场面难道就是黄巾军愿意看到的,是张牛角喜欢看到的吗?李弘真的觉得无法回答。

    张纯的愤怒,审配的蔑视,不停地在他的脑海里翻滚。参加黄巾军的人是因为穷,因为不公正,因为自己是贱种,所以要战。而剿杀黄巾军的人是对的吗?是公正的吗?那么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高贵,就富有,就可以为所欲为;而有的人生下来就下贱,就贫穷,就遭受ling辱。天下的人为什么不一样?为什么富有的人可以盘剥贫穷的人?为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可以任意蹂躏宰杀下贱的人?难道人还没有生下来就已经有了贵贱之分吗?

    李弘不明白。他自己就是奴隶,他知道贫穷是什么,下意识里他认为黄巾军没有做错什么。但现实是残酷的,黄巾军并没有用什么有效的手段来改善这一切,相反,他们就象蝗虫一样,所到之处,烧杀抢掠,用极其血腥残忍的手段毁去这一切。结果穷的人更穷,欺压他们的人更加凶狠地拎起屠刀,肆意的宰杀。

    黄巾军因为仇恨而暴力毁灭,既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敌人,更毁灭了这个不公正的天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如今苍天已经奄奄一息,黄天也快死了。而最后承担这个毁灭后果的,却是无辜的百姓,千千万万的贱民。

    黄巾军的做法对吗?它的确是对的。它报仇了,它泄恨了,它报复了不公正的老天。错吗?它的确也是错的。它所有的收获,都是建立在千千万万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无辜百姓的生命和血泪上,它和敌人一起把无数的百姓推向了灾难更加深重的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

    黄巾军准备了十几年时间,预谋已久,为什么没有一个通过暴力而改善百姓生活的办法,却只有通过暴力而毁灭一切的手段呢?张角,张牛角都不是一般人,才智武力都很超群,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步?还是想到了却没有时间做?

    大概是敌人太狠了,根本就没有给他们时间和机会。想想皇甫嵩杀了他们二十多万人,自己,杀了他们十几万人。想想审配那张刚毅倔犟的面孔,那种根深蒂固不可动摇的思想,想想天下又有多少象审配一样的权贵官僚,门阀世族。任黄巾军有三头六臂,也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李弘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眼前的这一切。黄巾军上百万人都无力撼动这个不公正的苍天,自己又能干什么?自己就是人世间的一粒尘土,一粒随风而逝的尘土,一粒渺小而又没有任何作用的尘土。百姓也罢,黄巾军也罢,世族官僚也罢,大汉国也罢,和自己又有多大关系。李弘突然之间心灰意冷,再也没有任何念头。

    “子民……”

    喊声惊醒了李弘。他从沉思中收回心神,望向鲜于辅。

    “子民,奴卢城已经被我们控制。黄巾军司马卫政投降,两千多名黄巾军士兵被俘虏,其余的都趁乱跑了。”

    “我们损失如何?”李弘急切地问道。

    “没有损失。”鲜于辅笑道,“校尉大人神机妙算,我们不费一刀一枪就拿下了整个奴卢城。”他冲着李弘钦佩地竖起大拇指,“跟在你后面打仗,不服你都不行。”

    李弘一把推开他的手,搂住他的肩膀笑道:“羽行兄,先别夸我,和你商量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鲜于辅警惕地望着他,摸着自己的三绺长须,问道:“你说。”

    “开仓放粮。”

    鲜于辅沉吟了半天。他望望城里城外的难民,为难地说道:“子民,你把粮食全部用完,部队的军饷和补给怎么解决?冀州牧郭大人知道你打下了中山国,攻占了奴卢,肯定认为我们夺取了黄巾军的大量战利品。在冀州财政拮据的情况下,恐怕他不会再拨给我们军饷和粮食了。”

    李弘奇怪地问道:“我赈灾放粮有错吗?他凭什么不给我军饷和粮食?冀州没有,他可以向朝廷,向天子要吗?”

    “子民……”鲜于辅挣开他的手,面对着他,严肃地说道,“现在情况不一样,冀州也好,朝廷也好,财政都非常拮据。因为打仗,不管是黄巾军还是我们,物资消耗都是成倍成倍地增长。你知道现在一斛谷物值多少钱吗?”

    “那他们怎么办?看着他们饿死吗?”李弘指着城下的难民,厉声吼道。

    “子民,我们可以和黄巾军一样,天天煮一点稀粥救济他们一下。只能这样了。”鲜于辅知道李弘的心性,虽然李弘发脾气,但他毫不在意,坚持自己的原则。他现在是幽州府的功曹从事,有些事他要负责任的。

    “那会有人饿死的。”李弘叫道。

    “没有部队,就会有更多的人饿死,你知道吗?去年冬天,冀州饿死了十几万人,有谁开仓放粮了?就是威名远扬的皇甫将军,他也没有开仓放粮吗?”

    李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吃饱了,马上就会加入黄巾军来打我们。”鲜于辅理直气壮地说道。

    李弘大骂一声:“放屁。那下面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有多人强壮男丁?开仓放粮。”

    鲜于辅急了,一把抓住他,大声说道:“你这么做,马上就会有人上书朝廷,告你同情黄巾军,甚至是和黄巾军串通一气。现在朝廷碰到这种事,一般都是不问青红皂白,先抓起来再说。”

    李弘怒气冲天,举手狂吼道:“我就放粮,谁敢抓我!”

    “命令部队,开仓放粮!”

    卫政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士兵大步走进了庭院。这个人高大威猛,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杀气。他衣裳单薄,身上的皮甲不但破旧,还打着布丁。

    卫政的心跳突然加剧。他是不是豹子身边的侍卫,过来提审自己的。接着他就听见那个彪悍的士兵和守在自己书房门口的守卫大声说笑着,好象他们很熟悉。

    卫政轻轻拉开房门。

    “我是李弘,特意来找司马叙叙。”

    卫政大吃一惊。他就是豹子。

    迟疑间,李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卫政赶忙要下跪,李弘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免了,我还有事要求你。”

    这次攻打奴卢城,李弘筹谋已久。

    赵云和张郃对中山国的地形道路都比较熟悉,郦寒从常山国带出来的一百多名士兵都是本地人,他们的说话口音和习惯都和当地人一样。李弘利用他们不会被人怀疑这一点,让郑信,铁钺,雷子三人和他们一起赶到奴卢城附近的县城村庄,煽动召集沿途的流民,全部集中到奴卢城去讨吃的。一旦奴卢城人满为患,黄巾军的警惕性就会下降,郑信他们就能找到夺取城门控制权的机会。

    李弘命令玉石和鲜于银两部人马依旧在蠡吾大营驻扎,而且天天出营训练,麻痹黄巾军的斥候。自己带着鲜于辅和阎柔两部人马秘密赶到奴卢城。考虑到夺取城门之后可能要和黄巾军进行巷战,所以李弘特意带上了以步兵为主的鲜于辅的燕赵部曲。

    李弘和郑信约好,在早上吃饭的时间前后,难民最多秩序最混乱的时候展开突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卫政命令士兵驱赶城中难民出城。场面的极度混乱帮了豹子军一个大忙。

    豹子军兵不血刃,占据了奴卢城。

    “两次了,为什么你的运气都这么好?”卫政坐在李弘的对面,苦笑道。

    “两次?”李弘奇怪地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交过手吗?”

    “在重云山,褚帅埋伏了五万人马,就等着你们过去。”

    李弘浑身打了个冷战,一股凉意从背心直冲脑门。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如果不是樊篱这个笨蛋带着百姓一起走,你敢说你的部队不过重云山?”

    李弘苦笑。好运气,真的是好运气。

    “我找你,就是为了这个樊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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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本书以“深入历史与跳出历史”的原则,描写了距今18oo多年的错综复杂的历史进程和波澜壮阔的争霸战争。小说以豹子李弘以一介奴隶的身份救出鲜卑大帅,逃回大汉,由一个普通士卒开始,屡立奇功,成为将军,从而影响整个汉末历史为主要线索,多角度、多侧面、多层次地再现了东汉末年风云变幻的历史风貌和一群英雄人物改变天下命运的奋斗,揭示了历史运动的展的规律。
李弘与朋友战友的情谊,与敌人的浴血厮杀,与几位佳人的感情纠缠,与整个大汉命运的关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扭转着整个天下的局面。
本书还在汉末的社会生活场景上颇费笔墨与心思,从宫廷到战场,从都城到乡野,从大漠到中原,力求还历史以原貌;从政坛角逐到沙场交锋,从典章礼仪到人情风俗,力求展现大汉传统文化的深厚魅力。
纵横大漠——豹子谜一样的出身;白衣如雪——与伊人美丽的爱情;血路绵延——大汉子民艰险的回归;边疆酣战——大汉北疆血铸的长城;庙堂阴谋——士人与武人的矛盾;有我无敌——为大汉化作铁血钢刀;屯田塞外——救万民于水火之中;饮马黄河——为天下重整华夏江山;驰骋江山九万里,笑傲春秋一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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