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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汉帝国风云录txt下载     大汉帝国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三节

    公元185年5月。

    五月。天高云淡,风和日丽。

    桑乾河的河水清澈冰凉,在春风轻轻的拂吹下,一路欢快地歌唱着向东南方向流去。两岸的大树和堤上的草地已经披上了嫩绿的外衣,显得生机盎然,美丽宜人。

    拓跋部落的骑兵排成三个纵队,正在涉水过河,赶往上谷郡的郡治所在沮阳。

    拓跋锋缓缓下马,神态安祥地走到河边,举目四望。

    自从上个月联合乌丸豪帅提脱出兵攻打大汉国以来,部队的进攻一直非常顺利。两族联军在护乌丸校尉的治所广宁城击败了护乌丸校尉箕稠的部队,占据了广宁城。

    提脱率领乌丸大军一直追赶箕稠,将他赶进了居庸城。随后他的部队分成两路,以一部佯装主力,陈兵于沮阳,牵制沮阳守军。而主力却对居庸城的西关发起猛攻。

    拓跋部落的部队在豪帅拓跋韬,拓跋晦的率领下,顺着仇水而下,一路攻占代郡的马城,桑干,上谷郡的下洛,潘县,围住了涿鹿城。

    就在上谷战场节节胜利之际,却从渔阳传来不好的消息。慕容风的部队在渔阳城下遭到惨败,已经失利退回广平城。部队的首领慕容绩和慕容侵两位大人在撤退途中遭到汉军伏击,全军覆没,当场战死。

    拓跋锋随即投入主力,猛攻涿鹿城。城中的军民在县令展岱的带领下,誓死坚守城池八日,直至全部战死。涿鹿城随即失守。

    拓跋锋十分佩服慕容风的手段,谈笑间杀入于无形之中。现在回过头来看看渔阳失利的后果,令人扼腕叹惜的不是几千人的伤亡,而是慕容风利用这场战争轻而易举的就消灭了金雕和黑雕部落,重新将分裂的慕容部落统一了起来,并且基本上把中部鲜卑的反对力量彻底拔除。现在中部鲜卑只剩下慕容风一个人的声音,中部鲜卑的所有部落都控制在他的手里,不但实力剧增,而且对弹汉山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和连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对中部和东部鲜卑指手画脚,为所欲为了。

    东部鲜卑在卢龙塞失利之后,实力大减,已经失去了和慕容风抗衡的本钱。弥加和阙机等人非常聪明的立即就和慕容风结成了联盟,以慕容风马首是瞻,完全忘记了自己所统率的部落应该对弹汉山表示效忠而不是野心勃勃的慕容风。慕容风鼓动鲜卑人发动战争,自己却趁机利用战争铲除异己,在中东部鲜卑建立起牢固的联盟,重新拥有庞大的势力,他想干什么?难道他想自己做鲜卑人的大王?

    拓跋部落在去年帮助和连肃清弹汉山的奸佞,取代红日部落掌控了西部鲜卑的大权之后,势力急剧膨胀。拓跋锋是一个非常狂热的人,对权利财富疆土都非常狂热。这次他应慕容风之邀共同出兵入侵大汉国,实施东西两路夹攻,态度非常积极。

    他当然不会听从慕容风的计划,让自己的部队在上谷郡方向实施佯攻,牵制大汉国的兵力。他想占据上谷郡。

    他有雄心壮志,他想和檀石槐一样,开拓疆土,带领拓跋部落的人打下自己的一片江山,成立自己的国家。上谷郡这个方向本来是中部鲜卑和弹汉山的势力范围。如果这次趁机会一举拿下上谷郡,自己的势力也就扩充到了弹汉山王庭和慕容风的家门口,可以直接对他们造成威胁。另外,上谷郡疆域辽阔,物产丰美,可以给拓跋部落带来源源不断,取之不竭的巨大财富,这才是一个部落兴衰成败的关键,也是拓跋锋一心想夺取上谷郡的真正目的。

    涿鹿郡的顽强抵抗,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下洛城,潘县的百姓听说鲜卑人来了,闻风而逃。虽然攻城时也遇到一些抵抗,但完全没有什么威胁。原先以为涿鹿城也会一蹴而就,没想到却碰上了异乎寻常的阻力。拓跋锋的主要目的是想夺取沮阳,占据整个上谷郡。所以他没有把主力全部投上去,造成部队在涿鹿城下耽搁了许多天。

    围攻居庸城西关的提脱天天派人催促,希望他尽早结束涿鹿城的战斗,赶赴沮阳战场。他的部队在西关,为了起到牵制作用,连续攻城,已经折损了不少人马。但拓跋锋不为所动,为了减少自己的攻城损失,也为了消耗乌丸人的实力,他按部就班的围城,攻击,意图逐步挤跨涿鹿城守军的意志,消耗他们的体力和给养。直到斥候回报太行山方向发现了大汉国援军的消息,他才投上主力,以半天时间拿下了涿鹿。涿鹿城内的百姓早就撤离,留下坚守城池的军队和百姓誓死不降。他们浴血奋战,直到全部战死。

    拓跋锋随即留下拓跋韬部守在涿鹿,总领下洛,潘县,涿鹿三城人马。在攻打沮阳期间,拓跋韬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好主力部队的侧翼,保证从马城,广宁方向运来的补给畅通无阻,从上谷各地掳掠的财货安全运回部落。

    至于来援的汉军,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令他非常担心的是乌丸人。

    上谷乌丸有九千余部落,是当今乌丸族实力最雄厚的一支。他们主要居住在白山黑水之间,以黑翎王难楼为大首领。上谷乌丸和汉人关系一直非常好,曾经数次出兵帮助汉人攻打匈奴人和鲜卑人。汉庭也没有亏待过他们,对他们赏赐颇丰,首领封王,遣公主和亲,在上谷开市。几十年来,彼此相处融洽。

    现在的黑翎王难楼在北疆胡族中德高望重,威信极高。他自身就是个名震大漠的勇士,武功高强,手下大小首领上千,军队数万,其实力在北疆首屈一指。他还是是一个处世圆滑变通,外交手腕极其高超的部落大首领。无论是已经死去的鲜卑大王檀石槐,还是匈奴大单于羌渠,更不要说大汉国的皇帝,都是他的朋友,谁都不敢轻易去招惹他。

    此次出兵入侵大汉,慕容风就亲自到飞鹰原拜访了难楼,向他告明此事,并希望得到他的帮助。已经六十好几的难楼,依旧一头黑发,精神矍铄。他望着年纪比自己小,头发却已经花白的慕容风,摇头苦笑道:“你小子殚精竭虑,一心想占据大汉人的国土,害得无数的人血染沙场,抛尸荒野,迟早要遭到报应。自古以来,凡是无端引发战祸,欠下累累血债的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象你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早晚要死于非命。”

    “我母亲是大汉的公主,这是天下皆知的事。要我出兵相助,绝对不可能。你无非想叫我袖手旁观而已。好,我答应你。冲着几十年的交情,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但我要告诫你一句话,这句话我曾经也对檀石槐说过。”

    “匈奴人和大汉国互相打了几百年,匈奴人得到了什么?匈奴人最强盛的时候曾经有二十多万铁骑,但他们现在占据了大汉国一寸土地吗?”

    “一寸都没有。”

    “大汉国依旧雄视天下,无人可撼。反观匈奴人,南北风裂,已经没落。南匈奴人俯首称臣,依附大汉,得以进入大汉领土苟延残喘,繁衍生息。北匈奴人呢?先是被大汉人远驱数千里,接着又被你们赶尽杀绝。余众西逃,远离故土,不知何踪。”

    “你难道就不能从匈奴人身上看到些什么吗?”

    慕容风傲然一笑,一言不发,告辞离去。

    拓跋锋听说之后,更是嗤之以鼻。“匈奴人是什么玩意,能和我们鲜卑人相提并论。难楼老了,没有胆量了。”

    上谷郡的乌丸人还有两大势力。一个是难楼的侄子提脱,他的石鹫部落居住在白山的西麓,和弹汉山的关系非常好。难楼不喜欢他和鲜卑人走得太近,常常斥责他。提脱也是一方豪雄,和许多胡人首领一样,骨子里都瞧不起汉人,时时刻刻都在盘算着掳掠汉人的财富。他对难楼的亲汉政策非常不满,要不是畏惧难楼的实力,他早就挥军南下了。此次他被拓跋锋说动,知道背后有鲜卑大王和连撑腰,而且面对唾手可得的财物,胆气立即就大了。他瞒着难楼,和拓跋锋一拍及和,联军出击。

    还有一股势力是居住在上谷郡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其部落首领叫鹿破风。他是难楼最看重的侄子,难楼一直想培养他做上谷乌丸族的新一带黑翎王。但鹿破风似乎根本看不上这个什么部落王,很少到飞鹰原去拜见难楼。他武功在乌丸族里无人可敌,号称乌丸第一高手。曾经有一百多名乌丸勇士不服气,从各地主动跑到桑乾河找他比试,均遭败绩,一时间轰动北疆。

    这支乌丸部落在汉人的帮助下,虽然有一部分人还在坚持从事放牧业,但很大一部分人已经开始从事耕种和养蚕业,收入和生活水平都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他们不但和汉人杂居,而且还互相通婚,模仿汉人的生活习惯,学习汉人的文化语言,彼此之间关系融洽。这个区域已经成了胡人和汉人和平相处,共同生活的典范。许多小部落和败亡的部落族众纷纷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加入白鹿部落,寻求一份稳定和可以维持生计的生活。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白鹿部落成了所有仇视汉人的胡族人都想铲除的敌人。在他们的眼里,白鹿部落的人背离了胡人的祖志,忘记了世世代代的仇恨,为了安逸富足的生活而出卖了自己的祖宗,自己的兄弟,甚至于自己的民族,是一群十恶不赦的叛徒。

    拓跋锋动用了拓跋韬,拓跋晦两个豪帅,一万铁骑,准备袭击居住在桑乾河附近的白鹿部落,将他们一举击毙,彻底从地面上抹去。然而他的计划落空了。他的部队除了烧掉一些草屋外,一个人都没有杀死。整个桑乾河附近的乌丸人,汉人,统统的消失了,所有能带走的东西全部都带走了。

    拓跋锋非常生气。一定是黑翎王难楼在第一时间通知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让他非常从容的组织部落人马全部撤离了。他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要报复难楼。

    “大人,提脱大帅派来的信使来了,您要不要见他?”

    拓跋锋回过头来,对着拓跋晦说道:“不见了,你叫他回去告诉提脱,明天早上我们在沮阳城下会合。”

    拓跋晦中等身材,一张黑里透红的脸庞,一把浓须,一双眼睛总是隐隐约约射出几丝戒备之色,看上去就是一个稳重心细的人。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眉头微皱,似乎有话要说。

    拓跋锋再次回头,用疑问的眼神望着拓跋晦。拓跋锋是个典型的北方人,身形高达威猛,虎背熊腰,一张紫黑色的脸上却出人意外地透出一股儒雅之气,稍稍掩盖了他眼睛内的暴戾和猜忌。

    “有事吗?”

    “据斥候回报,鹿破风的部队在承山一带出现,被拓跋韬的部队击败逃进了太行山。小帅页石在黄獐山围住了鹿破风的家人。”

    “哦。”拓跋锋高兴起来,“抓住了吗?听说鹿破风有三个汉人妻子,容貌都很漂亮,可都抓住了?”

    拓跋晦胆怯地望了一样拓跋锋喜笑颜开的面容,低声说道:“汉人的援军突然出现,把他们全部救走了。”

    拓跋锋的脸突然就沉了下来,“这么点事都办不好。页石呢?”

    “页石的部队被汉军包围,已经全军覆没,一个都没有逃出来。拓跋韬赶去时,汉人早就跑了。”

    拓跋锋十几天以来,头一次听说自己的部队受挫,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他强压住怒火,闷声问道:“损失了多少人?”

    “六百多人。”

    “知道汉军的头领是谁吗?”

    “豹子。”

    拓跋锋的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又是豹子。似乎这个豹子自从离开慕容风以来,就成了拓跋部落的梦魇。先是自己的儿子死了,接着自己的兄弟拓跋柬死了,再接着豪帅拓跋鸿死了,而且每一次拓跋部落的人都被他杀的狼狈不堪。

    拓跋锋笑了起来。拓跋晦吃了一惊,诧异地望着拓跋锋。

    “大人……”

    “好,好,好。”拓跋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我们原来以为幽州刺史刘虞在熊霸大军压境的情况下,即使公孙瓒的辽东援军赶到了渔阳,他的部队在人数实力上依旧处于下风,不会抽调援军赶到上谷战场。现在看来我们错了。刘虞很可能已经看出来我军的意图,目的不是渔阳,而是上谷的沮阳,所以他在渔阳战场形势很不好的情况下,依旧派出援军。”

    “豹子带来了多少人?”

    “不清楚。我们的斥候没有找到他们。不过据估计,应该在两三千人之间。如果部队人数多,很容易暴露形迹的,我们不可能发现不了。”

    拓跋锋神色冷峻地望着河面。部队正在渡河,吵吵嚷嚷的,非常热闹。

    “如果鹿破风和豹子的部队会合,他们就有四五千人,这比我们留在涿鹿的部队多。拓跋韬一部三千人已经损失了六百人,人数上我们处于绝对劣势。如果部队的侧翼受不到保护,粮草辎重得不到安全保证,沮阳怎么打?”

    “慕容风真是无能之辈,自己不出头,却让慕容绩率军,结果在渔阳惨败,还连累了我们。”

    拓跋锋越想越窝火,破口大骂。

    “大人,沮阳有上谷郡太守刘璠坐镇,守军至少两千人,加上代郡的兵曹掾史鲜于银的一千部队,三千人守城。按我们原来的计划,用一万五千人攻打,大概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拿下。但现在汉人的援军已经赶到,攻城条件不是很好。我们是不是把留在马城部队拉过来,在涿鹿一带留下足够的兵力以应付汉军?”

    “不行,拓跋帷的部队绝对不能动。那三千人是我们的后备力量,不到万一决不能动。”

    “广宁有舞叶部落射墨赐,天水部落繁埚的三千大军,您也可以调动的。”拓跋晦轻轻说道。

    拓跋锋摇摇头,“他们是弹汉山的人,这次出兵无非是为了分到更多的战利品。调他们上前线,需要大王和连首肯。大王不同意,谁敢私自调动。你不要乱出主意了。”

    “那……“拓跋晦想说什么,又不敢出口。

    拓跋锋冷冷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我们退回涿鹿,坚守桑乾河以西区域。”

    拓跋晦好象惧怕拓跋锋一怒之下杀了他似的,退了一步,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你说说。”拓跋锋指着拓跋晦的鼻子说道。

    “大人,占据桑乾河以西,再逐步挤压代郡的东北地域,把战线稳定在涿鹿,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一来我们无需付出巨大的代价,二来可以避免和慕容风大人发生正面冲突,三来一旦我们出兵并州的云中郡,这里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发动侧击所需要的一切。有了这一块地方已经足够了。”

    拓跋锋没有说话。他轻蔑地望着拓跋晦,突然笑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和慕容风产生冲突?他想要渔阳,我就可以拥有上谷郡。”

    旋即又杀气腾腾地说道:“一个小奴隶,能掀起多大的浪,看我这次不抓住他,生吞活剥了。”

    “拓跋部落这次出动一万五千人,如果仅仅就占了汉人的五座小城,一片不大的土地,那就太不划算了。大汉国已经行将就木,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汉人已经没有过去那么强大了,他们就象匈奴人一样,彻底衰败了。这次我们机会好,占尽天时地利,失去了,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做事越来越谨慎,勇气也越来越少了。你难道真的老了吗?”

    拓跋锋望着拓跋晦,嘲讽地说道。

    拓跋晦好象毫不在意,固执地说道:“大人,我们必须抽调兵力回到逐鹿。现在攻打沮阳的部队接近九千人,完全可以抽调一千人回去。无论如何我们首先必须确保粮草辎重的安全。一旦粮草出现问题,我军就会遭到……”

    拓跋锋再也不能忍受,大吼一声,突然拔出腰间长刀,狠狠地剁了过去。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四节

    拓跋锋的战刀剁在碗口粗的树干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大树猛烈地抖动起来。

    拓跋晦看到拓跋锋发怒了,没有继续说下去,缓缓退了两步。

    拓跋锋吼了一嗓子,剁了一刀,似乎将心中的怒气发泄完了。他慢慢地平静下来。

    “十天,最多十天,我们就可以顺利拿下沮阳城,整个上谷郡就是我和提脱的了。只要拿下沮阳,部队马上就可以抽调兵力回头剿杀豹子和鹿破风。”拓跋锋转身面对拓跋晦,依然坚持不分兵。

    “现在部队尚余五天的口粮。后续食物和马草正从马城运来,估计两天后到达下洛城。这批食物和马草对于我们和乌丸人来说,至关重要,不容有失。因此我坚持派兵回涿鹿,这些人几天后就可以和粮草一起赶到沮阳城下。”

    拓跋锋气恼地盯着拓跋晦,良久无语。

    “好吧。”他权衡利弊之后,终于松了口。

    鹿破风在胡子的陪同下,带着十几个侍卫,打马跑进了山谷。在胡子的指引下,他看见了坐在士兵中间谈笑风生的豹子。

    豹子没有鹿破风心里想象的那样英武威风,他看到的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士兵。如果不是胡子特意指出来,说什么他也不相信那个年轻的士兵会是轰动北疆的豹子。在鹿破风所有见过的汉军军官里,他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每月秩俸千石的官员穿戴朴素或者说是破旧,更让鹿破风诧异的是他竟然和士兵挤在一起吃饭。在等级制度森严的鲜卑国,大汉国,这种事是不可想象的。有身份地位的人做出这种举动,不但会遭到同阶层人的鄙视,而且会被当作疯子和白痴。你能想象一个太守大人会和家里的奴仆围在一个桌上吃饭吗?

    鹿破风和自己的两个部下,身边的侍卫们面面相觑,一脸的惊疑。

    李弘在士兵们的提醒下,看到了鹿破风一行人。他赶忙吞下最后几口食物,接过旁边士兵递过来的水喝下,然后急匆匆迎了上来。

    鹿破风高大健壮,神态威猛,一张英俊的国字脸,一双犀利的眼睛。他的年纪最多也就二十多岁,也许是很年轻就坐上白鹿部落首领位子的原因,他看上去非常的成熟稳重,从他身上已经看不到年轻人的张狂和冲动。

    两个人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亲近和真诚。

    “感谢大人救下我的家人,我鹿破风无以为报,自此以后甘愿唯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听从大人的驱使。”

    李弘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太严重了。我们在黄獐山伏击页石,无意中救下大帅的家眷,纯属巧合,这是大帅的运气好,无须感谢。”

    鹿破风看到李弘既不恃功自傲,也没有以此开口要挟,心中大为感动。他自小在上谷郡长大,做为部落中的权贵,长大后又是部落首领,经常接触当地的汉人官吏,象李弘这样对自己彬彬有礼,真诚以待,不张嘴要东西的,非常罕见。除了刺史大人刘虞,这还是他第二次碰见。

    双方随即各自介绍了自己的部下。李弘对鹿破风的两个手下非常欣赏。体态高大较瘦的叫鹿欢洋,是个神射手,年纪和李弘差不多,是鹿破风的胞弟。身材稍矮强壮的中年人叫恒祭,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气。

    鹿破风命令手下从几匹无人骑乘的战马上拿下七八个鼓胀胀的布囊,笑着对李弘说道:“大人远道而来,没有什么好招待的,一点小意思,略尽地主之谊。”

    “你们部落很富裕嘛?”李弘笑着问道。

    鹿破风看到李弘笑得很难看,赶忙说道:“我们虽然不富裕,但诸位大人带着援军长途跋涉而来,一定很辛苦。我们……”

    李弘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

    “都拿回去吧。你们不顾危险,带着许多汉人一起逃离家园,该感谢的应该是我们。从桑乾河逃到太行山,路途遥远,一路上你们的损失一定非常惊人。拿回去。”李弘斩钉截铁地说道。

    鹿破风和他的部下们真得很感动。在他们的眼睛里,所有汉人的官吏都是贪婪无耻之辈,他们敲诈勒索,横征暴敛,从来不管他人的死活。而眼前的这一位是真的廉洁自守,还是如传言所说是个坏了脑子的白痴?

    胡子和鹿破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熟人。他走到鹿破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告诉过你,不要自找没趣,你不听。拿回去吧,我们这里的粮食还够用。”

    李弘招呼鹿破风,鹿欢洋,恒祭三人和自己的一群部下席地而坐。

    “请大帅来,是想谈谈两军合作,尽早击败拓跋锋的事。“

    “按照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现在正在率部渡过桑乾河。按照他们的速度,明天应该可以到达沮阳。“

    “我们最早以为涿鹿可以守上一段时间,拖住拓跋锋的部队。这样我们到了上谷之后就可以在桑乾河以西展开对拓跋锋的进攻,阻止他们占据涿鹿城,以达到断绝他们赶到沮阳和提脱会合的目的。”

    “如今涿鹿已失,沮阳即将被围攻,上谷战局基本上已经陷入绝境。”

    李弘看看大家沮丧的脸,突然笑道:“我们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大家的眼睛一亮,顿时信心倍增。李弘带领他们在渔阳战场的绝境里取得胜利,已经在部下的心里烙下了对他的绝对信任。他的那张笑脸就是大家获得信心的源泉。

    鹿破风三人却心情沉重,觉得前景一片渺茫,毫无取胜的机会。失去家园的痛苦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里,让他们彷徨无计。

    “现在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沮阳城。如果他们坚持到十天以上,即使拓跋锋和提脱的食物和草料尚余,他们的攻城器械却必须要补充。没有长箭,他们的攻城损失将会成倍增长。因此,十天以后,敌人的补给能否及时到位,应该是沮阳能否守住的关键。”

    “他们的补给路线无非两条,一条是从马城出发沿着仇水西岸而下,到下洛,涿鹿,再到沮阳。一条是从广宁出发,沿着仇水东岸,直接运到沮阳。但提脱的出兵并没有得到黑翎王难楼的认可,他要得到大量补给的补充有一定的困难。而拓跋峰的出兵有整个西部鲜卑的支持,他的补给应该相当充裕。所以我们估计敌人的主要补给都是从马城方向运来。”

    “我们的斥候全部进入敌人后方,在仇水两岸全力侦察。主力部队秘密潜入桑乾河上游,等待出击时机。”

    “因为服饰头发的原故,汉人和胡人差距太明显,所以我们的斥候已经不可能深入到敌人后方。斥候方面,就由大帅的人负责了。你看怎么样?”

    鹿破风点点头,“大人请放心。”

    “我们部落有三千人马,大人的援军有两千,五千人进入桑乾河上游,恐怕很难不被鲜卑人发现。”鹿破风随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而且按照大人的计划,即使我们打掉了鲜卑人的补给,恐怕也只能暂时缓解鲜卑人对沮阳的进攻。大人可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李弘无奈的苦笑了起来,“没有。现在只能暂时解决沮阳的问题。在上谷战场,我们处于绝对的劣势,无论是军队人数,还是后援补给,我们都无法和敌人相比。大汉国内现在叛乱纷起,朝廷根本没有精力顾及边郡。要想打败敌人,全靠我们自己。”

    大家陷入了一片沉默,各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李弘安慰道:“现在拓跋锋和提脱好比一条双头蛇,凶猛毒辣,无人可敌。但是蛇都有七寸,那是蛇的致命之地,一击必死。现在我们只要找到他们的七寸,同样可以致他们于死地,反败为胜。所以大家要耐心一点,不要着急,更不要灰心丧气。”

    “袭击敌人的补给车队,五千人的确太多了,很难在桑乾河上游的狭窄区域做到机动灵活。大帅的部队常年在桑乾河附近活动,非常熟悉那里的地形,所以我想大帅如果能调拨一千五百人,我带六百人组成一营人马潜伏过去,那就非常理想了。不知大帅意下如何?”

    鹿破风见李弘一再征求自己的意见,对自己非常尊重,心里很是受用,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果然名不虚传,无论才华智谋,还是为人处世,都是那么出色,无可挑剔。唯独遗憾的就是这个人大概在鲜卑时间呆长了,一副不修边幅放荡不羁的样子,而且好象也不懂尊卑礼仪,上上下下没个规矩,十分不惹人喜欢。

    “一切依大人的安排行事。”

    “大帅统领其余人马,出动出击涿鹿,牵制留守涿鹿,潘县的鲜卑部队。”

    鹿破风不自然地看了一样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我还是和你一起去桑乾河吧。牵制敌人的任务交给你的部下指挥更为恰当一些。”

    李弘不解地望着他。

    胡子知道鹿破风为难的原因,赶忙解释道:“大人,乌丸人应该由汉人指挥,这是规矩,谁都知道的。”

    李弘顿时明白了原因。大汉人瞧不起胡人,骨子里就鄙视胡人,认为胡人天生就比自己矮一截,是个野蛮人,比自己的奴仆都要低贱。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已经有千百年的历史了,谁能改变?

    “什么狗屁规矩。”李弘不由地骂了一句,“命都快没有了,还要什么规矩。”

    他转目看看自己的部下,除了胡子,燕无畏,田重,木桩这些出身低贱的人,其他的人,包括里宋,郑信都是一脸的忿忿不平。

    “在桑乾河,涿鹿,潘县,下洛这一带,我们连路都不知道怎么走,还谈什么领军打仗。在这里白鹿部落的人最熟悉地形,当然应该由他们来指挥。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还闹这种意气之争,简直……”李弘看见大家面色不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玉石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非常不服气。

    “玉大人,伍大人,里大人,郑大人随我行动吧。胡子,无畏,老伯,木桩率各部归大帅节制。”

    鹿破风知道李弘他们去桑乾河事关重大,他安排鹿欢洋和恒祭两个部下都跟随李弘的部队一起出发了。

    李弘骑在黑豹的背上,望着鹿破风,笑着说道:“大帅要辛苦了。”

    鹿破风非常感激李弘对他和白鹿部落的信任,尤其是李弘对他们的尊重。这是他第一次从一个汉人官吏那里得到的最珍贵的东西。

    “谢谢大人的信任。”

    “大人临行前,可还有什么交待?”胡子问道。

    李弘沉吟了一下,缓缓说道:“你们只是牵制敌人,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敌人交手。”

    鹿破风和胡子几个人连连点头。

    半夜,部队走到距离桑乾河一百里的丹石山,李弘命令部队停下宿营。

    一个乌丸人在恒祭的带领下,一路飞跑,找到了睡在马腹下的李弘。

    “大人,鲜卑军队突然离开桑干城,朝着我们的方向急速赶来。”

    李弘猛地坐起来,睡意顿失。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五节

    “他们也有可能在澄亭转向往潘县?”

    恒祭考虑了一会儿说道。

    “我们距离澄亭多少里?”李弘问道。

    “大约三十里。”

    鹿欢洋,玉石和几个军候,屯长闻讯赶来。听完乌丸斥候和恒祭的介绍,玉石突然说道:“大人,我们可以在澄亭伏击他们。”

    “不管鲜卑人打算干什么,他们只有不到一千人,而且肯定要到澄亭。这是个好机会。”

    李弘笑了起来:“我们是去干什么?”

    众人不语,脸上都显出惋惜的神色。

    “我们是去袭击敌人的补给,是去打他们的七寸。如果我们贪图一时的痛快消灭了这股敌人,我们的行踪马上就会暴露,后面的任务还怎么完成?不要因小失大。”

    “命令部队立即启程。恒祭,立即多派斥候到澄亭,监视敌军动向。”

    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际,瞬间照亮了整个山野。接着雷声从远处炸响,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震耳欲聋。

    “要下雨了。走吧。”李弘大叫道。

    清晨,大雨终于袭来。雨下得又猛又密,好象天塌了似的,没完没了。远处的群山隐没在浓浓的雾霭里,若隐若现。山路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木好象得到了甘露的滋润,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清新和美丽。浓郁的清香弥漫在水雾里,随风飘荡在空气中,沁人心脾。地面上的小草悄悄的换上了嫩绿色的新鲜皮肤,仿若凝脂玉露,让人心醉,不忍触摸。

    李弘任由雨水打在脸上身上。他象一个孩子一样,在瓢泼大雨里又蹦又跳,好象得了宝似的,大喊大叫,全然没有一个军司马的样子。

    他不时地停下来,拉着雷子和几个侍卫观看四周迷人的风景,时不时的欢呼雀跃。他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了空气,与眼前的雨水,雾霭,天地浑然成为一体,他陶醉了。

    雨越下越大,渐成滂沱之势,巨大的声音渐成轰鸣之音。水珠又大又猛,砸在脸上都隐约生痛。雨水汇成无数道溪流在山野间跳跃。

    “大人……”恒祭一连喊了三声。

    李弘转过头来,神情兴奋地道:“怎么样?桑干城的敌人到了哪里?”

    “他们往潘县方向去了。”

    “哈哈……”李弘笑了起来,“正如恒祭小帅所料,敌人在澄亭转弯了。你怎么看上去很紧张,有什么事吗?”

    恒祭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睁大双眼再次叫道:“大人,这么大的雨,一定会引发山洪,到那时桑乾河水会暴涨,我们渡河就危险了。”

    李弘吃了一惊。他抬头眯着眼睛望着阴沉沉的天。天上黑云密布,厚重而阴霾。

    “我们距离桑乾河还有多少路?”

    “大约四十里。”

    这时鹿欢洋也急急忙忙驱马跑来。他的意思也是要加快行军速度,抄近路,争取在中午过河。

    “你们估计这场雨要下多久?”李弘问道。

    两个人茫然地摇摇头。

    “北方的雨季一般在七月到八月之间,雨水大,但雨季短。五月份下这么大雨比较少见。”恒祭说道。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中午务必赶到桑乾河。”李弘大声命令道。

    拓跋韬一把推开护在自己身前的侍卫,从城楼上探身下望。

    大雨中,鹿破风的军队耀武扬威地列队于城下,低沉的牛角声号撕破雨幕,四处响起,把巨大的雨声都压了下去。在队伍的最前列,一字跪着十个鲜卑俘虏。

    今天,这已经是白鹿部落的人第四次在阵前示威,斩杀鲜卑俘虏了。

    随着一声冲天的牛角号声响起,刽子手的大刀劈下,一颗头颅落地,鲜血喷射。褐红色的血液立即融入了雨水里,四处流溢。乌丸人兴奋的喊叫声冲天而起。

    “豪帅,我们冲出去,宰了鹿破风这个杂种。”小帅拓跋貉气得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一张黑脸涨得通红。他昨天奉命带着一千人返回涿鹿,想到自己捞不到攻打沮阳的战功,正一肚子气无处可发。

    拓跋韬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消瘦的脸,默不作声。

    鹿破风的行为大违常理,让他感觉到这其中一定有阴谋。鲜卑人出动一万多大军一路夺城拔寨,势如破竹,横扫整个上谷郡西部。在如此形势下,无论汉人的官府,军队还是百姓,都是闻风而逃。鹿破风的白鹿部落虽然有个三千人马,但根本无法撼动鲜卑大军,他自知不敌,携带整个部落逃进了太行山。在这种情况下,他突然又下山,联合人数稀少的汉军前来捋虎须,不是发了疯,就是在耍阴谋。

    虽然拓跋锋率主力渡过桑乾河去攻打沮阳,涿鹿一带只剩下两三千军队,但要对付人数相差无几的鹿破风部,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即使不能歼灭鹿破风,但要把他打痛,赶进太行山还是绰绰有余。所以拓跋韬认为鹿破风一定是想诱他出城,在什么地方伏击自己。他严令手下,不要出城接战。

    他想到明天后方的补给就要运到下洛,他的部队要在潘县,涿鹿,桑乾河边的鹿县一带组成一道防御阵势,保护全部补给一路平安的送到沮阳。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那关系到一万多人的性命。

    “豪帅,鹿破风今天是第四次杀我们的兄弟了。你给我一千人马,我一定拿他的人头回来见你。”

    “再不出击,城内的兄弟会闹事的。”

    “豪帅,我已经忍不住了,我要带人杀出去。”

    拓跋韬的身后围上了十几个大小将领,一个个义愤填膺,怒气冲天,吼叫声几乎把拓跋韬的耳朵都震聋了。

    城下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牛角号,一阵欢呼,不用看都知道一颗人头又落地了。

    城楼上的骂声,吼叫声响成一片,无数的长箭呼啸而去。虽然射不到,但也算发泄发泄愤怒的情绪。

    “豪帅……豪帅……”叫声连成了一片。

    拓跋韬突然转身,一脸的杀气。部下们立即闭嘴,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拓跋韬凌厉的眼神从每个将领的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敢出战,杀无赦!”

    众人顿时气倒。

    拓跋锋的部队顶着瓢泼大雨,赶到沮阳城下。

    提脱在一群将领的簇拥下,站在自己的中军大帐内,心灾乐祸地望着远处鲜卑人在手忙脚乱的扎营。

    “还是大人有先见之明。我们昨天赶到,正好躲过了这场雨。否则就要和鲜卑人一样狼狈了。”一个提脱的部下望着正在大雨里忙碌的鲜卑士兵,开心地说道。

    提脱得意地笑了起来。提脱个子不高,非常富态,一张圆乎乎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胡须,几乎看不出来五官的分布。唯独那双眼睛,半眯半合之间总是露出一丝诡异,让人心里非常不舒服。

    “拓跋锋在涿鹿磨磨蹭蹭,一座小城打了八天。他想害我,哼……”提脱冷冷一笑,“做人不诚实,总是算计别人,迟早要吃亏。”

    “遄结,你马上到拓跋锋的大营,问他要食物和马草。”

    提脱指着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说道。

    遄结愣了一下,迟疑着说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拓跋锋只剩下了五天的口粮。按照这个天气,他的后续补给能否如期运到都要成问题。现在去问他要牛羊,岂不是……”

    “按照事先和他的约定,部队到沮阳之后,补给都由他提供。拓跋锋太算计了,他不想到沮阳后给我们提供食物和马草。于是他在涿鹿迟迟不进行决战,拖到现在才赶到沮阳。好了,现在他只剩下五天的食物,而后续补给要在六七天之后才到,自然是不会有牛羊给我们吃,而且理由还冠冕堂皇。这个无耻的小人。假如我们都要相信他,现在岂不是不战自溃了。”提脱阴笑着说道。

    “你去要牛要羊,他自然没有。你就代我羞辱羞辱他,然后告诉他,乌丸人没有吃的,只好杀马。这马是要偿还的。还有,乌丸人饿肚子,没有力气打仗,战场自然就不去了。”

    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李弘望着汹涌奔腾的河水,耳边听着河水奔雷般的轰鸣声,心急如焚。

    雨时大时小,依旧下个不停。

    白鹿部落的士兵对桑乾河地形的熟悉超过了李弘的想象。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山林间飞速行走,终于在中午之前赶到了河边。然而,河水已经上涨,他们错过了涉水过河的最佳时机。

    士兵们聚集在河边,望水兴叹。

    不久,河水开始暴涨。傍晚时分,山洪终于暴发。其惊天动地,摧枯拉朽之势,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鹿破风秘密安排在仇水河沿岸的斥候暗桩传来了消息。这批人是鹿破风在撤出桑乾河时留下的,他们一直在给鹿破风提供着最新的情报。

    在距离下洛城八十里的箭冠屯发现了鲜卑人的补给车队。车队庞大,牛羊上万,有两千多名士兵护送。如果加上车队的马夫和杂役,也有三四千人。

    真是幸运。部队刚刚赶到桑乾河,就传来了敌人补给的消息,好象冥冥之中有老天相助一般。大家都非常兴奋。李弘随即召集大家商议应对的办法。结果一筹莫展,竟然找不到半个消灭这支车队的办法。大家无计可施,满腔的热情顿时凉了半截。

    因为山洪暴发,部队一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渡河。即使过了河,敌人的部队人数比自己这支部队还多,围歼自然不成。从箭冠屯到下洛一路上没有险要地势,伏击找不到地点。

    李弘让大家再召集下级军官议一议,自己一个人走到河边,默默地看着奔腾的河水,想着心事。

    “大人……”

    鹿欢洋怕他出什么事,和雷子两人跟了上来。

    “去年,我在鬼不灵山,被拓跋柬苦苦追杀,最后和他一起坠落悬崖,掉进了濡水河。当时也是山洪暴发,濡水河水位暴涨。我差一点就被淹死了。幸好我抓到一棵飘在河里的大树,侥幸留得一条性命。”

    “大人好运气。”鹿欢洋笑着说道,“桑乾河比濡水河要窄得多,水流湍急。它一路飞奔,由此向东,在煌辰和仇水会合,然后在鹿县它突然向南转了个大弯,直奔广阳郡而去。大人若由此掉下去,恐怕我们到鹿县才能找到你。”

    李弘和雷子大笑起来。

    “一路上没有河湾吗?到鹿县太远了,我早就死绝了。”

    “我们这里就是一个陡弯,往下二十里还有一个。那地方在潘县上游,过去只要是雨季,那里就要决口,所以当地人都叫它沙口。当初我们白鹿部落迁到这里,年年都要遭受洪涝。堤坝一旦决口,滔滔洪水一泻而下,连绵上百里,一直到仇水河,几乎淹没了整个下洛县。每年发大水都要死许多人,百姓们生活困苦。后来当地百姓在上谷郡几任太守的带领下,年年上堤修建加固,修修停停,停停修修,十几年了,至今尚未全部完工。”

    “那象今天这样的大水,沙口会决堤吗?”李弘问道。

    “这样的大雨如果下两天,就是不决口,那段堤坝估计也要倒了。”鹿欢洋苦笑着说道,“不过,决口了也没有关系。今年大家为了避祸,都逃到涿鹿一带,很大一部分跟着我们逃进了山里。就是淹,也是淹死鲜卑人。”

    鹿欢洋突然眼睛一亮,狂叫起来:“有了,我们可以掘开沙口,淹死鲜卑人。”

    李弘顿时目瞪口呆。

    第二天,大雨如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上午,涿鹿城外,鹿破风的三千人闲来无事,在大雨里展开了赛马比赛。

    中午,桑乾河北岸的下洛城里,一千名鲜卑士兵飞速出城,到距离县城三十里的坎子岗接应从箭冠屯赶来的补给车队。

    下午,桑乾河南岸的潘县城内,一千五百名鲜卑士兵出城往东,沿着桑乾河一路疾驰,赶到下洛城对岸的渡口警戒。

    几乎在同一时间,距离桑乾河南岸一百多里的涿鹿城里,鲜卑人突然打开了北门,三千名士兵在拓跋韬的带领下,昂然走出涿鹿城。正在南门赛马的鹿破风大惊,慌忙带着部队快速遁去。拓跋韬接到消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随即他命令拓跋貉带着本部一千人马赶到鹿县渡口,自己率领两千骑兵不慌不忙向桑乾河方向行去。

    下午晚些时候,补给车队在三千骑兵的护送下,浩浩荡荡接近下洛城。

    傍晚,雨势渐小,逐渐停止。

    就在这时,沙口方向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拓跋韬突然听到沙口决堤的消息,胸口如遭重击,一时间头晕目旋,几乎不能呼吸,差一点从马上栽了下来。

    “豪帅……”侍卫们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将他从战马上扶了下来。

    拓跋韬勉强稳住心神,指着传令兵,颤抖着声音说道:

    “立即赶到潘县城,涿鹿城,命令所有部队,抛弃一切辎重,连夜启程赶到鹿县。”

    “快马赶到沮阳,告诉大人沙口决堤,我军所有补给全部失去。”

    “我们立即赶到鹿县,准备渡河撤退。”

    半夜里,小雨淅淅沥沥的下起来,好象谁在哭泣一样,幽怨而悲伤。

    李弘的部队紧紧跟在从潘县撤退的鲜卑士兵后面,飞速追赶。

    战马狂奔在泥泞的路上,溅起满天的黑泥,奔雷一般的马蹄声响彻了漆黑的夜空。马背上的骑士一个个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融在黑夜里,就象幽灵一般。

    “大人,部队右侧有大队骑兵出现。”

    一个斥候突然从黑夜里冒了出来,迎着李弘高声大叫。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六节

    李弘望着小雨朦朦的黑夜,对着斥候喊了一嗓子:“再探。”

    随即回头对号角兵喊道:“命令部队,小心戒备,全速前进。”

    鹿破风的部队从半夜开始,就跟上了从涿鹿紧急撤出的几百名鲜卑士兵。他们实在不明白,敌人为什么突然放弃涿鹿城,没命一般奔向鹿县方向。他和胡子分成前后两军,他领白鹿部落的士兵在前面,胡子统率汉军骑兵在后面策应,预防被敌人伏击。

    下半夜,他接到斥候汇报,得知与自己平行方向有军队在行军,吃了一惊,赶忙带领部队偏离大道,小心前进。

    黎明时分,两支部队几乎同时发现对方,原来是自己人,虚惊一场。

    鹿破风看到一脸一身黑泥巴的李弘,不禁失声大笑了起来。

    “大帅,涿鹿的敌人撤退了吗?”李弘一面催马猛跑,一面大声问道。

    “是的,敌人突然弃城而逃。我们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追了下来。大人,你怎么在这里出现了?敌情有变化吗?”

    “我们反败为胜了。他妈的,真是奇迹,你相信吗?”李弘兴奋的大声叫道。

    鹿破风心里一阵狂喜,他猛抽战马一鞭,奋力赶上李弘,几乎是吼着说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沙口决堤了。洪水一泻而下,把敌人的全部补给冲了个一干二净。”

    鹿破风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沙口堤破了……?”

    突然他咆哮了起来:“是不是你派人挖的?”

    李弘看着他愤怒的双眼,好象要吃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本能的连连摇头。

    “那道堤坝我们花了十几年的功夫,投入了大量的财物,好不容易才修好,抵挡一般的洪水绝对不成问题,怎么可能会倒?才下了两天不到的雨,会有多大的山洪,怎么可能会冲倒?”

    李弘心虚,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不敢做声,只顾低头猛跑。

    鹿破风和他的父亲,父子两代人带领族人和桑乾河附近的百姓,在当地官府的支持下,历经千般辛苦,万般磨难,终于在沙口修成了一条坚固的大堤。那里有他们的血汗和希望。没有想到还没用上几年,就又化作了一场泡影。大堤的倒塌对鹿破风的刺激好象远远大于打败敌人。

    鹿破风吼了两嗓子,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失态。但他心里的喜悦已经被大堤的倒塌冲得一干二净。他心痛,失望,甚至有点沮丧。

    但战士们,无论是乌丸人,还是汉人,都在黎明的雨幕里,疯狂地催打着坐骑,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庆祝这突然降临的,不可思议的胜利。

    鹿破风看到了恒祭。

    “沙口堤决口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鹿破风恶狠狠地望着他,咬牙切齿。

    恒祭为难地点点头。

    “大帅,你冷静一点。鲜卑人占据了我们的家园,如果不赶走他们,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堤坝坏了我们可以修,但家园没了,我们到哪里去?一年四季躲在山里吗?”

    鹿破风痛苦地叫起来:“为了修那条堤坝,十几年来族内死了几百人,连我父亲都死在堤坝上,你们……”

    恒祭望望四周欢呼的人群,大声叫道:“大帅,我们从桑乾河逃进太行山,不也死了几百人吗?不要生气了,所有的仇恨我们都应该从拓跋人身上找回来。拓跋锋失败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到桑乾河,难道你不高兴吗?”

    鹿破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高兴不起来,虽然他知道破堤也是无奈之举,打败鲜卑人比什么都重要,但他就是舍不得那条堤坝。他对它有感情。

    “鹿欢洋在哪?”鹿破风问道,随即他醒悟过来:“是他带人去沙口堤的?”

    恒祭一脸的苦笑。

    “主意也是他出的吧?这个臭小子,回头我剥了他的皮。”

    他无处发泄,只好猛抽了战马几鞭,回头高吼:

    “快啊。赶到鹿县杀光鲜卑人。”

    鹿欢洋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

    他和三百多名士兵躲在沙口附近的小山上,饱受风吹雨打,冷得直哆嗦。

    前面是一望无际的水泽,白茫茫的一片。从缺口处传来的巨大水流声隐约可闻。

    “小帅,这场大水两三天差不多能退净吧?”一个百夫长坐在鹿欢洋的旁边,懒洋洋地问道。

    “如果今天不继续下雨,估计差不多。希望鲜卑人还能留点东西给我们。”鹿欢洋笑嘻嘻地说道。

    那名百夫长不由地乐了。

    “你做梦吧。这么大的水,地势落差又大,水流湍急,还能留下什么?牛还是羊?”

    “不过这大堤破了,今年要化不少力气修了。”

    鹿欢洋立即就换上了一副苦瓜脸。

    “你说大帅会不会为了这件事找我算帐?”

    “当然。你等着捱鞭子吧。”那名百夫长心灾乐祸地笑道。

    拓跋锋一个人坐在大帐内正在享受丰盛的早餐。

    突然,拓跋晦一身雨水冲了进来。

    拓跋锋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他不喜欢自己在吃饭的时候受到打扰,更不喜欢自己的部下未经禀告就闯进他的大帐。他冷冷地瞅着拓跋晦,等着他说话。

    “沙口决堤了。”拓跋晦惊慌地几乎是喊着说道。

    拓跋锋面无表情,神色冷峻地盯着拓跋晦,慢慢吞下嘴里的牛肉,伸手去拿几上装着马奶的金碗。

    “拓跋韬派人传来消息,昨天桑乾河山洪暴发,沙口决堤,洪水一泻而下。我们的牛羊,马草,辎重在下洛城外全部被洪水冲走,三千多士兵,一千多马夫杂役,踪迹全无,估计也被洪水卷走,生还渺茫。”

    拓跋锋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搐了几下。他就象没有听到似的,一口喝掉碗中马奶,然后缓缓放下手上的碗。

    “大人,我们立即撤兵吧。军中尚余三日口粮,正好够我们撤到广宁附近。迟恐军心大乱,不战自溃啊。”

    拓跋锋突然站起,愤怒地大吼一声,双手抓起木几,狠狠地砸向地面。“咔喳”一声,木几从中折断,几上的木盘,金碗凌空飞起,甩落到大帐四处,食物撒满了一地。拓跋锋犹不解气,奋力一脚踢向地上折断的木几。两截木几飞射而出,碰到结实的牛皮帐篷上,坠落地面。

    拓跋晦似乎非常熟悉拓跋锋的脾性,默默地站在一旁,任由他发泄心里的怒火。

    “怎么会变成这样?”拓跋锋怒气冲天地叫道。

    “桑乾河下游的水势如何?”拓跋锋稍微平静了一下情绪,转头问道。

    “据斥候来报,水位暴涨,已经没有办法涉水过河。留在涿鹿,潘县的部队估计很难全身而退。”

    拓跋锋气得再次大叫一声。

    一场大雨,仅仅因为一场大雨,一支强大的军队竟然落到如此惨败的境地。

    足够大军人马吃半个多月的牛羊没了,武器补给没了,运送补给的部队被水冲走了,留守涿鹿潘县加上从代郡桑干城赶过来的部队总共五千多人被困在桑乾河西岸,随时处在断粮被围的危险之中。

    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夺走了。

    拓跋锋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碗,叹了一口气。

    上午,李弘率领五千大军赶到了鹿县桑乾河边。

    部队不待休息,立即列成冲锋阵列,准备随时对河边的敌人发动攻击。

    拓跋韬利用桑乾河河堤,背靠桑乾河,组成了一个半圆形的防御阵地。河面上几只牛皮划子在两岸来回穿梭,一只小划子一次只能运两个人。这些小划子本来是斥候队执行任务时用的,现在却拿来做逃命的工具,也算是聊胜于无吧。

    李弘驱马走到敌人长箭射程之外的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鲜卑人的布阵。然后带着雷子和几个侍卫跑回自己的阵前,用牛角号招来各部的军官。

    鹿破风看到李弘镇定自若,胸有成竹,非常老道娴熟的派兵布阵,心里暗暗钦佩。自己虽然做白鹿部落的首领已经有四五年了,但论到带兵打仗,自己在次数和规模上和这个北疆传奇般的人物差距太远。鹿破风知道他参加过几次上万人规模的大战,其中驹屯大战,卢龙塞大战,前不久的渔阳大战都是的。参加这种规模的战斗,可以帮助一个战士积累丰富的战斗经验,迅速提高战斗素养和心理素质。打仗役和打仗斗是不一样的。经历过打仗役的战士对战役和战斗的理解会远远超过只参加过一般战斗的战士。

    一般来说为将者都期盼自己有就会参加这种大规模的战役,以此来提高自己的军事指挥能力,但许多人终其一生都难碰到一次。李弘却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连续经历三次,实在让人羡慕。

    “明天还会下雨吗?”李弘等几个军候和白鹿部落的恒祭,两个千夫长都匆匆赶来后,笑着问道。

    天上的乌云正在逐渐散去,虽然没有太阳,但也不至于再下暴雨。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立即驱散了压在各人心头上的紧张。

    “明后天大概都不会下雨了。桑乾河的水位应该在两三天后迅速降下。我们若想吃掉拓跋韬,必须就在这两天。”鹿破风大声说道。

    “拓跋韬从军几十年,能征惯战。他今天背靠桑乾河,摆下这么个半圆形防御阵势,想必就是要死守,坚持到河水下降后涉水而逃。强攻之下,我军伤亡一定很大。”玉石缓缓说道。

    “军候大人这么说,莫非有什么妙计?”鹿破风立即问道。他知道面对一班穷途末路的敌人,强攻肯定损失巨大。他也不愿意自己的部下死伤太多。

    玉石摇摇头,望向李弘。

    “拓跋韬以长矛兵密集布阵在最外侧,以此来对付我军的冲击。半圆阵的两侧是弓箭兵,帮助长矛兵防守。圈内是伺机进行反冲击的铁骑。这种铁桶一样的阵势最是难攻,尤其他们还不需要防备背后,他们只有全神贯注对付前方就行了。”

    “如果我军强攻,恐怕他们没有死绝,我们就已经死光了。”李弘轻松地笑着说道。

    大家的脸上神色凝重,都不解地望着李弘。看他那个样子,好象不打了似的。

    “我们不打了。”李弘果然如是说道。

    大家一片哗然。虽然打起来之后部队损失可能要大一些,但放着眼前的一大砣敌人不打,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大人……”鹿破风十分生气地喊道。

    李弘一面笑着,一面示意大家不要嚷嚷。

    “我军连日在雨水中往来奔波,十分疲惫,的确不宜作战。而且我们轻装简从,没有充足的口粮,没有足够的箭枝,在人数上不占优势,根本不具备攻坚战的能力。所以这一战,我们不打。

    “拓跋韬的部队一直呆在城里,昨天下午才开始活动,他们的体力比我们好,口粮比我们的足,又占据了有利地形,而且他们的士兵都知道此战关系生死存亡,其斗志又旺。”

    “权衡之下,不打为好。真要打起来,一旦让敌人翻了盘,那就贻笑天下了。”

    “大人莫非另有歼敌妙计?”里宋问道。

    李弘摇摇头。

    “敌人所有的补给已经被大水冲走,其主力部队得到消息后,必然以最快速度从沮阳撤走。拓跋韬的部队因为不能过河,被困在这里。他们前有大河,后有追兵,外援断绝,粮草即将耗尽,在这种情况下,其士气必然低落。但他们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两三天后,桑乾河水位下降,他们可以趁机逃脱。”

    “我们若想将他们全部歼灭,只要彻底断绝他们的这个希望就可以了。”

    “怎么断?”燕无畏随即问道。

    “你可以想一想?”李弘笑着说道,“想想看,用什么办法最好?”

    “盼望老天下雨肯定是不可能。”燕无畏迟疑着说道,“如果对岸有一支我们的部队就好了。”

    “无畏说得对。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岸出现我们的部队,彻底断绝敌人过河逃窜的念头。”

    “敌人不能过河,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能过河?”胡子沮丧地说道。

    “郑大人不在,莫非大人让他到沮阳搬援军了。”伍召突然大声问道。

    “对。伍军候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拓跋锋只要接到补给失去的消息,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撤退,半点都不会耽搁。这个时候,时间比性命都重要。提脱随即就会跟着撤走。今天晚些时候沮阳城下不会再有敌人了。只要沮阳城守军出动一千人连夜行军赶到这里,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士兵除了投降别无他途。”

    李弘双手一拍,冲着鹿破风笑道:“大帅现在可放心了?”

    “鲜卑人凶悍,他们如果一定要突围呢?”鹿破风立即问道。

    “如果我们有一万人,你认为拓跋韬还会强行突围吗?”李弘问道。

    “一万人?”鹿破风惊讶了,“你们还有援军?”

    李弘大笑起来。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七节

    拓跋锋的大军来的时候浩浩荡荡,狼狈不堪,走的时候却象一阵风似的,迅速快捷,悄无声息。

    提脱得到拓跋晦送来的消息后,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他难过的几乎要抽自己几个嘴巴。他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从来不做吃亏的事。没想到这次亏吃大了。天上下了两天雨,自己就亏了个血本无归。这次他全然不顾黑翎王难楼的劝阻,说服了上千部落共同出兵,联合拓跋部落的军队入侵大汉国。原先以为能赚个饱,没想到一场大雨,一场洪水,将所有的美梦都击了个粉碎。

    “是真的吗?”他环顾围在四周的手下,苦笑着问道。

    “大人不必在意胜负。老天不帮忙,谁都无能为力。一路上我们势如破竹,攻城拔寨,缴获的战利品颇为丰厚,补偿这次部队的损失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次汉人得天相助,侥幸保得上谷。下次,他们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遄结站在他身后,小声劝慰道。

    提脱不甘心自己就这样双手空空而回。他想起难楼那双鄙视自己的眼睛,心里就冒火。就这样回去,自己肯定要遭到难楼的责难。他想做上谷乌丸族的大王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没有难楼的信任,没有显赫的战功,没有强大的实力,这个大王的位子怎么坐得上去?他这次出兵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借助拓跋锋的手消灭白鹿部落,杀了白鹿部落的鹿破风,绝了难楼想立鹿破风为上谷新大王的心思。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看到气势汹汹的汉军和乌丸人突然象潮水一般退了下去,拓跋韬和几个手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大帅,对面是豹子李弘的旗号,我们小心他使诈?”小帅拓跋貉指着远处逐渐消失的战旗,大声说道。

    豹子的悍勇,对拓跋部落的人来说,是个挥之不去的阴影。部落三位首领的性命,先后葬送在他的手上,其中还包括一位名震鲜卑的豪帅拓跋鸿。

    “他的人数和我们相当。他攻我守,他要吃亏的。现在他率部退下,意图压制我们,给我们的士兵制造压力和恐慌。”拓跋韬摇摇头,低声说道,“他很聪明,是个难缠的对手。”

    “我们能逃出去吗?”拓跋貉迟疑着,轻声问道。

    他是拓跋锋的侄子,非常年轻。拓跋韬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

    “我们要想平安回去,需要三个条件。一是老天帮忙,不要再下雨了,河水的水位在三天内降下来。我们撤退地匆忙,除了常备的干粮,没有其他粮食。三天后我们若能成功渡河,一路上也要杀马充饥。二是这几天希望汉军不要有援军赶来。如果他们有足够的人马,完全可以发动攻势,击败我们。背靠桑乾河,我们没有回旋余地,战败是迟早的事。第三……”

    拓跋韬慢慢转过身躯,指着桑乾河对岸,苦笑道:“如果沮阳城的守军及时出击,占据对岸,我们就彻底完了。”

    拓跋貉心情沉重,望着浑浊的河水,久久无语。

    下午,拓跋锋派来的斥候在对岸射来木牍。鲜卑人,乌丸人没有文字,传讯就在一块木板上画上几个符号。拓跋韬看过之后,随手把木牍丢进了河里。

    “大人有什么口信?”拓跋貉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问道。

    拓跋韬苦笑。

    “大军已经开始撤退。我们只能自生自灭,自求多福了。”

    “大帅,我们可以杀出包围,一路向西进入代郡,再转而向北返回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比守在这弹丸之地要强。”一个拓跋韬的手下突然提议道。

    “部队没有粮草补给,后面又有追兵,长途跋涉之后,能有几人返回草原?”拓跋韬反驳道。

    “大帅,我们深入大汉国境作战,为什么食物存量这么少?如果我军尚有十日的口粮,也不会这样狼狈?”一名千夫长愤愤不平地说道。

    拓跋韬默然不语。拓跋锋执意不听他和拓跋晦地劝谏,一意孤行,结果造成今天这个惨局。人算不如天算,自古亦然。

    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

    拓跋部落的士兵在狭窄的防御阵势里轮流警戒,时刻防备远处的敌人突然来袭。轮班休息的士兵躲在帐篷里,大家一堆堆围在一起,呆呆地看着奔腾的河水。虽然距离对岸只有八十多步的距离,近在咫尺,但在士兵们的心里,它却是那样的遥远,难以逾越。

    拓跋韬为了稳定军心,将几十名斥候送到对岸之后,立即命令士兵们把几只牛皮划子全部毁了。谁都不准过河,独自逃生。

    雨越下越大,大家的心情就象灰蒙蒙的天空,沉重而阴霾。

    第二天清晨,拓跋韬迷迷糊糊的刚刚睡着,就被斥候的吼声惊醒了。

    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敌人进攻了?”

    “大人,汉人的援军来了。”

    拓跋韬不知是睡眠太少还是心力交瘁,身躯不听使唤地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到泥泞的河堤上。

    “多少人?”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从战旗上看,是广阳郡的人马,大约两三千人。”

    到了中午,雨虽然停了,但形势却越来越糟糕。

    汉人的援军又来了一批,他们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一万。而且,汉军肆无忌惮的把大营扎在了距离鲜卑人防守阵势一百五十步的地方。

    看到汉军大营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往来奔驰喧哗叫嚣的骑兵,感受着笼罩在战场上空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鲜卑士兵的心理防线遭到了巨大的冲击。面对汉军咄咄逼人的气势,他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惊恐万分,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下午,致命的打击终于来临。

    对岸的斥候传来最后一个消息后,逃之夭夭。

    沮阳城里的守军赶到了桑乾河。

    看着对岸一字排开,雄纠纠,气昂昂的骑兵,拓跋韬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事情的发展都给他说中了。他想到的,汉军也都想到了,而且迅速完成了对他的包围。

    现在,他就是一只死鳖。

    “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发动进攻?”鹿破风高兴地问道。

    “进攻?”李弘惊讶的说道,“我们现在五千人不到,怎么进攻?”

    鹿破风笑起来:“我们伪装援军,源源不断赶到大营,一定吓坏了拓跋韬。只要我们往前一冲,保证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大帅着急了。你想报仇?”胡子笑道。

    “当然。拓跋韬当时气势汹汹,率部一路杀来,嚣张得很。我们除了撤退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他落在我的手上,看我不剥了他的皮。”

    大帐内的人都大笑起来。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李弘一边热情地招待大家吃饭,一边笑道。

    鹿破风不解地望着他。

    “你不吃吗?”李弘问道。

    “你这里除了饼,就是一锅汤,我吃什么?”鹿破风不客气地说道,“没有酒,没有肉,实在难以下咽。”

    李弘和几个军官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我们不能和你比。你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有酒有肉。马奶你都不喝改喝酒了,可见你多奢侈。”胡子立即调侃道,“你们都说汉人富裕。你去看看我们的士兵吃什么?天天吃这个,就已经很有口福了。”

    鹿破风摇摇头。

    “消灭了拓跋韬,我请你们吃一餐。”

    “好哇。”大家都兴奋地叫起来,就连李弘也食欲大动。

    他指着鹿破风说道:“早知道你这么富裕,上次就应该收下你的礼物,给士兵们加加餐。”

    “我一块请了。”鹿破风豪爽地一挥手,“什么时候展开攻击?”

    “不打。”李弘说道,“围着他,逼他们投降。”

    “把你们辛辛苦苦修好的堤坝挖了个大口子,很是对不住。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赔给你,就赔给你五千个鲜卑俘虏吧,怎么样?”

    鹿破风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昨天早上他一时失态对李弘大吼大叫,虽然李弘不以为意,但他总觉得有些失礼。

    “五千个俘虏,运气好加上一个拓跋韬,能换回来不少东西。你再狠狠宰拓跋锋一刀,保证大有收获。”玉石笑着对他说道,“大帅这次要发财了。”

    鲜于银也是渔阳人。他长得清秀,白白净净的面孔,书卷气浓厚。北方人尚武,他也不例外,箭术很好。他出身渔阳官吏家庭,家境比较殷实,自小受到良好教育。鲜于银为人乐善好施,喜交朋友,在渔阳很有点小名气。

    郑信赶到沮阳时,拓跋锋和提脱的大军都已经撤走。太守刘璠正在纳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势汹汹的敌人怎么突然之间走了。接到李弘的来书,刘璠赶忙召集府衙的一班官吏商讨李弘的请求。

    一班文人,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最后竟然决定按兵不动,直到探明敌人已经确实撤回边境以后,再做打算。

    只有鲜于银一个人提出了反对。他认为李弘对战局的说明已经很透彻,现在出兵支援李弘部,赶到桑乾河阻击鲜卑人撤退,完全正确。但没有人听他的。所以他向太守刘璠提出,由自己率本部一千骑兵前去支援,责任自负。他的部队隶属于代郡,可以不受太守刘璠的指挥。

    刘璠非常愉快地答应了。打胜了,功劳他最大,指挥有方。打输了,部队是代郡的,责任由鲜于银负,何乐而不为。

    “郑军候认为河水何时可以退下?”

    鲜于银讲话和他的外表一样,文质彬彬,不急不慢。

    郑信看看天空,笑道:“快了。我们坚守在这里,彻底断去了拓跋韬的归路,看他还有什么办法逃跑?”

    鲜于银点点头,赞道:“李大人计划周全,心思慎密,此计的确是高。能够从容包围,歼灭五千多鲜卑人,十几年以来,这还是头一次。我能有幸参加,非常高兴。”

    郑信笑起来,“汉军这几年给他们打惨了。这次也叫他们尝尝我们大汉铁骑的厉害。”

    第三天,拓跋韬的部队开始缺粮。士兵们非常惊慌,一个个情绪失控,到处都是叫声,争吵声,更有甚者,一言不和,挥刀相向。

    桑乾河的水位降得非常缓慢。

    拓跋貉和几个军官急匆匆走进拓跋韬的大帐,要求向西突围,逃一个是一个。

    “谁能逃掉?”拓跋韬冷笑道。

    “突围就是全军覆没,一点可能都没有。”

    “那怎么办。现在士兵的情绪正在逐渐失控,再不想办法,同样也是全军覆没。”拓跋貉激动地说道。

    “水位下降的速度非常慢,这两天即使降下来,也达不到人马涉水渡河的深度。”一个千夫长说道。

    “汉军的骑兵就在对岸。如果我们强行渡河,会被敌人的长箭全部射死在河里。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安全到达对岸。”另外一个千夫长沮丧地说道,“如今东西两面都是死路。早知我们要陷在这样的绝境里,还不如当初直接往西到代郡,或许那个方向才是生路。”

    拓跋韬摇头苦笑,“豹子的部队是从潘县方向追来,这说明他们当初就埋伏在潘县上游一带。如果他们在潘县上游阻击我们,或者干脆把南岸的堤坝挖了,我们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拓跋貉突然惊叫起来:“豪帅,你说沙口的堤坝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挖断的。”

    大帐内一时哑雀无声。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惨败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这时,一个百夫长在帐外大声叫道:“禀告豪帅,汉军从阵外射来木牍。”

    拓跋韬看到木牍上的符号,顿时面如土色。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八节

    木牍上,秃头的小人儿跪在长头发小人儿的面前。汉军在叫他们投降。

    “我宁愿死,也绝不投降。”拓跋貉狂叫着,又蹦又跳,破口大骂。几个千夫长都不做声,有的看着拓跋貉,有的低头沉思。

    “你知道我们拓跋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吗?你知道红日部落为什么突然之间衰落了吗?”看到拓跋貉逐渐冷静下来,拓跋韬忽然问道。

    拓跋貉好象叫累了,气喘吁吁地坐在一边不言语。

    “如果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谛敖一万大军没有在星梦原全军覆没,红日部落如今依旧是西部鲜卑第一大部落,无人能够撼动他们的位置,包括大王和连都不行。我们吞并了起鸣部落,代替了红日部落,成了西部鲜卑第一。我们为什么可以毫不费力的吞并赫赫有名的起鸣部落。因为他们部落的五千大军全部丧失在驹屯战场上。”

    “起鸣,虎,长鹿三个大部落在驹屯战场上各自丧失了五千大军,结果他们被灭了族。你在鲜卑族里还能看到他们的部落吗?”

    “大水冲走了我们三千骑兵,现在这里还有五千名士兵。我们可以誓死一战,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拓跋部落却就此被歼灭了八千大军,加上一个月来攻打汉军的损失,我们失去了一万军队,和红日部落一样,我们虽然不至于灭族,但已经沦落为一个小部落了。成百上千曾经依附我们的部落将会离去,我们再也召集不到上万的军队,拓跋部落可能就此衰败下去。”

    “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野狼部落的宴荔游,他们随时可以取代我们的大人成为西部鲜卑的大首领。”

    “事实是残酷的,部落没有人口,就没有实力,没有实力,就只能是别人的附属品。现在,你想明白了吗?”

    “我不明白。”拓跋貉气急败坏地叫道,“东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攻打卢龙塞失利,损失惨重,他们不就没有灭族吗?”

    拓跋韬点点头,“你说得对。可他们哪个部落一次就损失了八千人?飞马和木神都是大部落,损失一两千人他们还是可以承受的。东部鲜卑最大的百战部落在星梦原一战损失四千人之后,元气大伤,没有几年时间根本就恢复不过来。所以,现在整个东部鲜卑没有哪一个部落是慕容风的对手。弥加和整个东部鲜卑现在都听慕容风的。慕容风现在得到中部和东部鲜卑多数部落的支持,他的势力如今在鲜卑无人可及。在这种情况下,保证我们拓跋部落的实力非常重要。”

    “说来说去,你无非是怕死,想投降而已。”拓跋貉愤怒地说道。

    “为了拓跋部落,我们可以逃跑,也可以投降。虽然名声不好听,但部落的实力还在。难道你的名声比整个拓跋部落的将来都重要吗?”

    “大人要花多少财物才能把我们赎回去,你知道吗?部落怎么会不伤元气?”

    “只要人在,部队还在,无论多少财物,我们怎么送出去的,都还可以怎么夺回来。难道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

    拓跋貉一时语塞,可又找不到反驳的话,气得脸都紫了。

    “你想明白了吗?”拓跋韬追问道。

    拓跋貉虽然愤怒难平,但也不得不承认拓跋韬说得对。在草原上,弱小的部落常常今天投降这个,明天依附那个。他们也是迫于无奈,为了自己的生存和部落的将来,只能忍辱偷生。这种事他们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可是投降世世代代都是仇敌的汉人,在心理上他的确不能接受。

    望着拓跋韬刚毅的眼神,憔悴的面容,他突然感觉到一个领军者心里的压力和肩上的责任。

    一切都是为了部落和民族,为了将来。

    突然他心里的疙瘩解开了。他冲着拓跋韬点点头,神态立即平静下来。

    “你代表我们,去一趟汉军大营,见见豹子。”拓跋韬缓缓说道。

    拓跋貉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睁大了双眼,求助似的望着拓跋韬。

    一个人去汉军大营。他连想都不敢想。

    拓跋韬的五千大军在被围的第五天放下了武器。

    虽然背后桑乾河的水位已经降了下来,但没有人再去关心。士兵们饥饿难当,一个个盼望着赶紧走进汉军大营,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菜。

    鲜于银,郑信带着一千骑兵全部过河,尾随在鲜卑士兵后面,防止出现意外。

    拓跋貉引着拓跋韬和几个千夫长走近了李弘的大帐。

    拓跋韬看到了李弘。虽然从没有见过,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李弘披散的长发,高大的身躯,普通的相貌,和善的笑容,破旧的甲胄,在人群中非常不显眼。拓跋貉第一次看到李弘,就把他当作了侍卫,闹了个笑话。李弘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一头散发,也不梳理,也不带冠,放荡不羁,象个疯子一样。

    鹿破风坚决反对招待拓跋韬,因为就是他带着部队,横扫整个桑乾河,逼得白鹿部落几万人大逃亡。

    李弘笑他小气。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各凭本事,谁跟谁都没有私仇。现在对方败了,投降了,给餐饭吃吃,互相认识认识,人之常情嘛。鹿破风很生气,说那你招待他大饼清汤好了。李弘一听急了,泱泱大国,用大饼清汤招待投降将领,传出去太丢人了。一定要鹿破风拿酒拿肉。鹿破风没办法,只好答应,心里暗暗嘀咕,看不出来这人还死要面子。

    李弘迎上去,握着拓跋韬的手,笑着说道:“你派来的这个拓跋貉厉害,死缠烂打谈条件,你们这哪里是投降,简直就跟投靠我们一样嘛?”

    拓跋韬非常尴尬地苦笑了一下。第一次做俘虏,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大人对我等恩情,日后必当报答。”拓跋韬语调僵硬地说道。

    拓跋貉在汉军大营混了两天,好象和几个汉军将领都很熟似的,赶忙给拓跋韬引见。

    鹿破风拒绝前来。

    拓跋貉其实没有提什么条件。投降嘛,有什么条件好提。但他说了一个让李弘不得不答应的条件。他们是投降大汉国军队,不是投降乌丸人。所以他们五千人应该由汉军看管,而不是白鹿部落的乌丸人。这样一来所有的俘虏就不是白鹿部落的战利品,而是汉军的战利品。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如果拓跋锋要赎回他们,不是和鹿破风谈,而是和上谷郡的太守大人谈。以大汉国一贯对胡人的政策,都是用怀柔手段笼络胡人,必然要价较少,大占便宜。尤其现在的幽州刺史刘虞,乐善好施,唯恐怠慢了胡人,更是好对付。拓跋貉的这一着,让李弘始料不及,不禁对年轻的拓跋貉大为钦佩。

    鹿破风虽然不痛快,但听说五千多匹战马,所有武器,鲜卑人留在潘县,涿鹿的辎重都归白鹿部落,他高兴的嘴都笑歪了。

    李弘随即亲自出营,把鲜于银和郑信接了进来。鲜于银的年纪比李弘大几岁,和鲜于银相仿。李弘听鲜于辅说过他,知道他一些事情。豹子的传闻北疆人人皆知,鲜于银自然不会对他陌生。两人一见如故,彼此都很亲热。

    听说和拓跋韬等人一起吃饭,鲜于银兴趣大起。他是代郡府衙的兵曹掾史,掌管一郡的军事,代郡和拓跋部落是相邻,他当然想趁机了解一下拓跋部落的将领,尤其还有闻名鲜卑的拓跋四大豪帅之一的拓跋韬。

    拓跋锋率领大军回到马城,部队得到补给,终于摆脱了危机。他们的损失最大,五千多人阵亡,五千多名士兵被俘,大量粮草辎重丢失。

    提脱的大军直接退回到广宁。他们忙活了大半个月,除了在居庸城下折损一千多人以外,一无所获。

    捷报随即传递到沮阳,居庸,渔阳等幽州各处。

    鲜卑人的两路入侵计划彻底失败。虽然他们还占据着边境一带的几个县城,但已经威胁不到幽州腹地了。

    逃到太行山的白鹿部落和各地百姓开始携家带口,陆续返回家园。

    逃到居庸和沮阳的各地官员们纷纷带着下属赶回各人的辖区。

    李弘的部队,恒祭的部队,在鹿县桑乾河附近的大营里,看守着五千名鲜卑俘虏。

    鹿欢洋带着三百多名士兵在洪水退后,第一时间赶到下洛城及其周边地区,果然收获颇丰。

    太守刘璠根据李弘的战报,重赏了鹿破风和鹿欢洋,以及白鹿部落的骑兵们。李弘部也受到了幽州刺史刘虞和上谷太守刘璠的犒赏,从军官到士兵人人喜笑颜开。

    拓跋峰以最快的速度,派人请黑翎王难楼出面,邀大汉国上谷太守商谈赎回俘虏一事。

    因为涿鹿县城的部队已经全部阵亡,看守鲜卑俘虏的事自然由李弘的部队承担。虽然不少军官士兵都想回家,右北平郡太守刘政也派人来催,但上谷郡太守刘璠还是借口把他们留下了。李弘的军职太小,又是边军编制,虽然秩俸有千石,但他本人在太守,县令的眼里,远没有郡府府衙里秩俸三百石,四百石的掾史重要。他的部队被撂在大营里,很长时间没有人过问。此时太守刘璠和各地的官吏为了重建家园,恢复生产,无不忙忙碌碌,日夜操劳,谁都顾不上去慰问一下这支长途跋涉,远道而来的援军。李弘不以为意,他在军营里抓紧时间整军训练,忙得晕头转向,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地官吏,官府对他的轻视。

    鲜于银的部队不久接到代郡太守刘恢的命令,回代郡去了。

    五月底的一天,李弘得到从沮阳传来的消息。

    刘虞指挥田楷部,公孙瓒部,阎柔部,在广平和熊霸的部队打了几战,互有胜负。熊霸得知拓跋锋和提脱在上谷战场失利之后,立即领军退回到白檀。渔阳战场随即以汉军彻底击败鲜卑入侵大军而结束。

    护乌丸校尉箕稠得知汉军在渔阳战场获得胜利之后,随即在居庸重整部队,率领汉军从居庸出发,准备从胡人手上夺回广宁城。

    黑翎王已经和幽州刺史刘虞,上谷太守刘璠商谈好拓跋部落赎回全部俘虏的条件。拓跋部落的军队退出马城,撤回边境,并交纳一定数量的战马和牛羊等牲畜做为赔偿。因为上谷的郡国兵主力已经随箕稠北上,所以押运俘虏到马城的事只有交给李弘的部队。考虑到俘虏太多,路上容易出事,太守刘璠派人与白鹿部落的首领鹿破风商量,准备征用他一千部队协助汉军。鹿破风当即应允,由恒祭,鹿欢洋领一千铁骑相随。

    拓跋韬和他的部下虽然都成了俘虏,没有了战马和武器,但由于是整军投降,所以部队的士兵依旧按建制,非常有纪律,平静的生活在俘虏大营里,耐心地等待着部落首领派人赎回他们的性命。

    李弘接到上谷太守刘璠派人送来的正式文书之后,立即叫来拓跋韬,拓跋貉和几个千夫长,把具体情况告诉了他们,希望得到他们的合作。拓跋韬痛快地答应了。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他们心里都非常激动。

    三千名骑兵,五千名俘虏,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他们在李弘的率领下,从鹿县启程,浩浩荡荡踏上了北上马城的征途。

    第三天,部队开始渡桑乾河。

    李弘站在大堤上,指着沙口方向,问站在旁边的鹿欢洋,“沙口大堤的缺口已经堵上了?”

    “暂时堵上了。到了秋天,要重新修。”鹿欢洋轻声说道。

    “听说鹿破风狠狠地打了你几鞭子。”李弘笑道。

    “没办法。那是部落人十几年的心血,被我三两下就刨了个大口子,怎么会不心痛?我也心痛,让大帅打两下,解解气,也是应该的。”鹿欢洋苦着一张脸,无奈地说道。李弘大力拍了他肩膀几下,表示自己的安慰。

    这时,郑信飞马赶来。

    “大人,刺史府别驾从事魏攸,兵曹从事鲜于辅,上谷郡府五官掾窦弘联诀赶来,急着要见你。”

    “知道什么事吗?”李弘急忙问道。

    郑信摇摇头。

    “看他们的神色,好象有什么急事。会不会是鲜卑人变卦了?”

    站在旁边的拓跋韬和拓跋貉脸色大变。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四十九节

    公元185年6月。

    魏攸年纪较大,大约四十多岁,身形瘦弱,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双小眼睛,一说话就眨巴个不停。李弘在卢龙塞见过他一次,知道他是刺史刘虞大人的亲信,说话做事都干净利索,精明能干。

    郡府五官掾窦弘面色红润,圆圆的一张脸,笑眯眯的看上去非常和善。他是太守刘璠大人的心腹,为人处世很圆滑。他擅长和胡人打交道,在各族中都有人缘,常常出面解决一些棘手的事。在北疆官吏中非常有名。

    能够再次看到鲜于辅,李弘心里非常高兴。

    他在大帐中和三位大人寒暄了一番,立即说上了正题。

    “子民,这次和鲜卑人交换俘虏的事,下面的百姓和士兵是不是都有看法?”魏攸笑着问道。

    “是的,意见大了。大家都认为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卖得太贱了。”李弘笑着说道。

    “那你怎么看?”窦弘立即问道。

    “汉胡两族应该和平相处,这样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世世代代的仇杀,除了死亡和贫穷,什么都得不到。不论是胡人,还是汉人,持这种看法的应该还是大多数。所以我非常赞成两位大人的决定,双方应该和为贵,不打仗最好。对胡人采取怀柔政策,虽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但总比终年累月的打仗好。让百姓在和平与安宁的环境中修养生息,其实也是我们打仗的最终目的。如果不用打仗就能做到,当然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大人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窦弘赞道。

    “子民,你认为鲜卑族里,对大汉国威胁最大的是慕容风,还是拓跋锋?”魏攸又问道。

    “两个都是,差不了多少。幸运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矛盾非常大,这对我们来说是件好事。这次入侵,如果两人同心协力,估计他们现在已经打到蓟城了。鲜卑国自从檀石槐死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完全控制鲜卑三部,其日渐衰落之势已经不可避免。”

    “但现在情况起了变化?”魏攸缓缓说道。

    李弘吃了一惊,“死了一个?”

    窦弘笑着摇摇头。

    “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慕容风打算趁着拓跋锋大败之际,联合西部鲜卑的几个大部落,一举歼灭拓跋锋。”鲜于辅神色凝重地说道,“他们计划另立魁头为王,铲除和连。”

    “消息准确?”李弘有点不相信地追问道。

    “绝对准确。这是从慕容风身边传出来的消息,千真万确。”鲜于辅郑重地说道。

    李弘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你们真厉害,连慕容风的身边都安排了人。佩服佩服。不过这次的确是扳倒拓跋锋的好机会。趁着他元气大损,军心不稳,喘息未定之际,群起而攻之。好,好办法。大帅出手,就是不凡。”

    三个人同时严肃地望着他。李弘立即感觉失言,不好意思地笑笑。

    “一旦慕容风得手,整个鲜卑国就是他的天下,他可以为所欲为。”魏攸忧心忡忡地说道,“慕容风对大汉国的野心由来已久,如果他手握鲜卑三部雄兵,必会攻击我大汉。以我大汉现在的形势和现状,很难阻止他的进攻。”

    “所以,刺史大人和太守大人商量了许久,决定主动和拓跋锋合作,阻止慕容风的计划。”窦弘轻轻说道。

    李弘有些头晕了。

    “三位大人能不能说得明白些。”

    三个人互相望望,好象都不愿意开口。魏攸用眼睛瞅瞅鲜于辅,意思叫他说。

    鲜于辅抱歉地冲着李弘笑笑,缓缓说道:

    “我们已经秘密联络了拓跋锋,拓跋锋也急切希望得到我们的帮助,我们私下里商定了一个计划。但是这个计划执行起来非常复杂。第一,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朝廷知道。和敌人联手合作,无论为了什么事,都有私通敌国,背叛大汉之嫌疑。一旦事情泻露,传到朝廷,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大做文章,两位大人和我们就有诛灭九族之祸。第二,双方之间的配合必须默契,不能露出破绽。要想瞒过慕容风和拓跋锋身边的叛徒,我们之间要做到天衣无缝,不能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被敌人发现。第三,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必须是双方都能绝对信任的。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在保证拓跋部落继续生存的情况下,也要趁机浑水摸鱼,重重打击他们,削弱鲜卑人的力量。”

    “刺史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

    大帐内一时间陷入沉默之中。

    “我们得到的任务是送俘虏到马城去,不出意外的话士兵们一路上非常安全。但是如果我们参予这个计划,部队就处在非常艰险的环境里,士兵们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李弘考虑了半天,犹豫不觉。

    “战争已经暂时结束,许多士兵都可以回家了。让我带部队去参加鲜卑人的内讧,而且还是帮助一个刚刚入侵我们大汉国,对北疆各地犯下滔天罪行的敌人,这……”

    “这让我怎么对部下说?”李弘为难地摊开双手,哭丧着一张脸。

    第七天,李弘的部队到达野烽围。

    此处依山傍水,风景优美,是个天然的好牧场。但因为战乱,乌丸人和汉人都放弃了仇水附近的这块宝地。这里位于北疆的边境,实在太危险。

    郑信按照李弘的安排,在半夜里跑到仇水对岸,接来一个鲜卑人。

    李弘请对方坐下,仔细打量着。这人身躯高大,体格健壮,黑脸膛上一双眉毛象两把黑刷子一样又浓又粗,一脸虬须,厚实的嘴唇,看上去就是个粗蛮大汉。但李弘随即就惊讶了。他听到了一口柔和的很好听的纯正汉语。

    “您是豹子大人吗?”

    李弘点点头,嘴里说道:“你的大汉话讲得非常地道,是自己一个人学的?”

    “我父亲曾经被汉人俘虏,在洛阳呆了十几年。我是跟父亲学的。”那个大汉一点都不紧张,很随意地笑着说道。

    “能告诉我你是谁吗?”李弘满面堆笑着问道。

    “舞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王庭,我就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大人射墨赐。”

    李弘更惊讶了。

    “你就是鼎鼎大名的鲜卑神箭射墨赐?当年铁狼每次提到你都赞不绝口,说你的神箭之技第一天下。能看到你真的很意外。”李弘兴奋地站起来,围着射墨赐转了两圈,一脸的仰慕之色。

    “能得到神箭铁狼的夸奖,实在是我的荣幸。我父亲生前对他的箭术非常推崇。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他,现在更是不可能了。”

    李弘想起铁狼,心里有些失落。

    “你的部队不是在广宁城吗?”

    “提脱撤回来之后,广宁就让给他了。我和天水部落的繁埚大人都率部回弹汉山了。”

    “刘大人就是通过你和拓跋锋联系的?”李弘奇怪地问道。

    射墨赐点点头,好象不愿意说出具体的情况,没有说话。

    李弘因为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他的脑海里对铁狼最初灌输给他的东西记得非常深刻。他见到自己一直崇拜的射墨赐,自然的就对他产生了很亲近的感觉。

    “你参予这事,迟早会被慕容风知道的。将来你在鲜卑怎么混下去?”他关心地问道。

    射墨赐感激地冲他笑了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答应刘大人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可以说说吗?”

    “等拓跋锋和慕容风的内讧结束之后,我们部落就脱离鲜卑,迁到大汉国腹地居住。”

    “为什么?”李弘吃惊地问道。

    射墨赐苦笑了一下道:“原因很多。过去我们部落在很远的北方草原上生活,檀石槐征服我们之后,大家迁到了弹汉山。不久父亲率部随檀石槐攻打大汉国,战败被俘,音讯全无。部落因此受到排挤,被迫迁到边境居住。在边境生存很困难,这你也知道,但没有人愿意帮助我们。父亲回来后,一直想把部落迁到大汉国腹地去。他暗中数次托人找到几任上谷太守,提出迁居要求,均遭拒绝。父亲到死都念念不忘此事。这次刘大人主动提出来,只要我帮助他,就允许我们部落迁到桑乾河附近居住,地方任选。所以我就答应了。”

    李弘呆呆地望着他,担心地说道:“你有把握把部落几万人口安全地迁到桑乾河附近?”

    射墨赐摇摇头,神情坚决地道:“事在人为,一定有办法的。

    李弘钦佩地望着他,“到时候如果要帮忙,你就说一声。”

    射墨赐很感动,站起来要拜谢李弘,给李弘伸手拦住了。

    “说说你和拓跋锋的计划,我们怎么配合?”

    “可以把拓跋韬叫来吗?”射墨赐问道。

    第八天。清晨。

    李弘把玉石,伍召,胡子,里宋,燕无畏,木桩,郑信,田重八个军候,假军候以及恒祭,鹿欢洋请到了大帐内。

    “大人请我们吃早饭吗?”玉石笑着问道。

    “早饭是一定要吃的。另外,我要说一件事。”李弘笑着一边请大家坐,一边说道。

    “大家可以一边吃,一边听我说。”

    等到李弘说完,大帐内哑雀无声。只有李弘一个人喝稀饭的声音清晰可闻。

    “整件事大家都要配合好,不能失败,更不能出差错。”

    “厉害关系我已经说过了。大家都是兄弟,是兄弟就应该肝胆相照,齐心协力。虽然我们没有什么富贵共享,但我们患难还是可以共享的。”

    大帐内哄堂大笑。

    居住在代郡的乌丸人,匈奴人非常多,民族混居情况非常普遍。他们以部落散居为主,这里没有固定的集中居住地区,没有极具威胁性的大部落,没有一呼百应的大首领,虽然这种情况有利于当地官府的管理,却因此衍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代郡的马贼非常多,比任何一个地方都多,异常猖獗。

    进入六月之后,代郡的马贼突然消失了。平常在山野间,草原上横行霸道的大大小小的马匪,就象化作了空气一般,无影无踪了。

    所有的马贼都被代郡最大的马帮黑风狂的首领拳头召集到了犁谷。

    三千多名马贼集中在山谷里,人人都拿到了一份厚礼。他们被告知,受鲜卑野狼部落的宴荔游大人之邀,前往葬月森林做一笔买卖。事成之后,再赏一份厚礼。

    “什么买卖?”乌丸人,匈奴人,鲜卑人,汉人,各个民族的土匪集中在一起,人声鼎沸,大家互相好奇地问着。

    野狼部落的小帅旌樾带着一千铁骑突然出现在犁谷。拳头不敢怠慢,赶忙叫自己的副手铁钺出谷迎接。

    “叫拳头来见我。”旌樾眯着眼睛,神情倨傲,他用马鞭指着铁钺的鼻子大声说道。

    马城是代郡的一个边境县,它位于仇水河西岸,是抵御外族入侵的第一道屏障,地理位置非常重要。

    第九天,部队进入代郡马城县境。

    望着前面一望无际,郁郁葱葱的森林,李弘不由地停下战马,发出一声由衷地赞叹。

    “真是好地方。这就是葬月森林吗?”李弘指着前方,大声问道。

    跟在后面的恒祭立即说道:“是的。如果绕过这片森林,需要多走三十里才能到马城。但是如果穿林而过,只要再走六里就可以看到马城了。”

    “大家都走葬月森林,除了生意人。做生意的怕自己的货物被马贼劫持,宁愿绕道而行。”鹿欢洋随后跟上来,补充道。

    李弘点点头,“葬月,这个名字很好听。森林里的路宽吗?”

    “十几匹马并排走都不觉的挤。”鹿欢洋说道。

    部队陆续进入森林。

    森林里的路虽然坑洼不平,但非常宽,大概经过不少人的修整,路面上连一棵树桩都看不到。大路两旁的树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枝树叶照射下来,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留下了数不清的斑驳残影。林子里到处都是灌木,各种各样的植物和花草随处可见。鸟儿和小动物们受到惊吓,四处乱窜。由于常年光照不足的原因,林子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和腐气。

    森林里的路大约有五里长,大家走走看看,不知不觉就到了尽头。

    出了葬月森林,李弘顿觉眼前一亮。

    森林内外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是安静幽雅的月夜,一个是阳关灿烂的白昼。置身于这两个世界的边缘,李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想到了生和死,想到了痛苦与快乐。

    就在这时,李弘感到了黑豹的不安。

    他警觉的四处张望,随即飞身下马,全身卧倒地上,侧耳细听。

    突然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用尽全身力气狂吼起来:“偷袭,敌人偷袭……”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节

    旌樾看着乱哄哄的队伍,一窝蜂地冲了出去,嘴里还狂呼小叫着,全无章法,更看不到什么阵列队形。

    他瞪着身边的拳头,愤怒地吼起来:“你的人都是一群白痴。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葬月森林里,你们不听命令擅自发动攻击,想干什么?”

    拳头黑着一张脸,拽都不拽他,冷冷地说道:“你如果再说我的人是白痴,我就带人走路,让你这个白痴去死。”

    旌樾狂暴地叫起来,唰的一声抽出了战刀。两边的侍卫们纷纷喝叫起来,各执武器,做势就要搏斗。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拳头三十多岁,是个匈奴人。他自小带着族人做马匪,心狠手辣,桀骜不顺,在北疆很有名气。

    他止住手下的冲动,指着旌樾的鼻子,轻蔑地说道:“要不是看在宴荔游的份上,我今天剥了你的皮。”

    随即他不再搭理脸色发紫的旌樾,拨马追赶自己的队伍去了。

    “小帅……”

    “敌人刚刚出林,拓跋人和汉人的大部队还在葬月森林里。这班马贼耐不住性子提前发动攻击,不但暴露了队伍,还坏了我们的大事。大人真是糊涂,怎么可以和这班白痴合作。”旌樾气怒攻心,犹自大声的叫喊着。

    “小帅,我们该怎么办?”他的部下焦急地问道。

    “命令部队,沿着森林边缘急速前进,不行就追进葬月森林,一定要杀尽拓跋人。”

    李弘带着恒祭,鹿欢洋以及一千白鹿部落骑兵,展开雁行冲锋队列,风驰电掣一般迎向呼啸而来的敌人。

    将近三千名马匪气势汹汹的冲过来,铺天盖地。马蹄身震耳欲聋,轰隆隆的巨大声音响彻了森林的边缘。旌樾的野狼铁骑突然超越了大队,他们沿着侧翼,象一支犀利的长箭射向了汉军的腰肋。

    李弘大吼一声:“左转,左转向北……”

    “左翼改前部,立即脱离战场,脱离战场……”

    牛角号声猛然响起,低沉而凄厉的声音顿时超越了战马奔腾的轰鸣声,清晰地传到每一个战士的耳朵里。

    胡人自小长在马背上,从小到大都在不停地接受着骑兵训练和战火的熏陶,他们稳定的心理素质,娴熟的控马技术和绝对的服从实在是让汉军骑兵望尘莫及。

    李弘看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战士们处惊不变,有条不紊,他们依照牛角号声的指挥,在战场上任意驰骋,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他心里很羡慕。若想让汉军骑兵达到这个水平,恐怕没有长时间的训练很难做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这样的一支铁骑呢?

    汉军的突然转向,不战而走,大大刺激了偷袭他们的敌人。那些乱七八糟的马匪们以为自己人多,吓跑了汉人,一个个兴奋的叫嚣着,疯狂地追了下去。

    旌樾的目的不是袭杀汉军士兵,他要杀的是拓跋人,是汉军押送的俘虏。

    “告诉那班白痴,不要再追汉人了,随我们杀进葬月森林。我们按人头给赏。”

    野狼部落的号角声惊醒了那些马匪。大家突然想过来,自己是来杀拓跋人的。杀汉人,一点好处都没有,纯粹是白费力气。于是大家你呼我叫,互相打招呼,纷纷拨转马头随着野狼部落的骑兵杀进了葬月森林。

    拓跋人没有武器,没有战马,杀气来就象杀小鸡一样酣畅淋漓。大家心里乐滋滋的,一拥而上。

    拓跋部落的俘虏们惊惶失措,哭爹喊娘,象潮水一般疯狂的沿着森林中间的大路转身就逃。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到可以射击的范围。

    就在这时,路边的一棵大树突然轰然倒下,几个追击的士兵措手不及被砸个正着,当场死于非命。高速奔驰的队伍突然停了下来。森林的入口处,士兵们还在往里蜂拥而来。

    旌樾一手拉住扬蹄耸身而起的怒马,一手握着马鞭指着大树大吼:“搬开它,搬开。”

    最前排的十几个骑兵战士飞身下马,合力抬起巨木将它移到路边。葬月森林的大路上人喊马嘶,叫骂声冲天而起。后面的战士受到前面士兵的阻碍,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担心自己杀不到人,取不到人头,焦急地破口大骂。

    拳头带着自己的黑风狂马帮骑兵冲进了森林。

    旌樾回头望着路上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拥挤,愤怒地骂了几句。在巨木被士兵们移动到大路中间时,他已经按捺不住火烧一般的心情,怒咤一声,率先打马飞奔而出。

    拓跋人的逃亡速度太快了,他们象受惊的兔子一样,以夷非所思的速度狂奔着。

    野狼部落的铁骑在前,铁钺带着马帮匪众在中间,拳头的大部队在后,大家神情激奋,一路上急速飞奔,喊杀声不绝于耳。他们的先头部队已经深入森林一里多路,而大队人马的尾部还在森林外面狂奔追赶。

    李弘的部队看到敌人突然放弃追击,立即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返身倒过来开始追击敌人。拳头听到禀告,冷冷一笑,大声说道:“告诉后队,全速前进进入森林,我倒要看看他汉人敢不敢追进来?”

    旌樾部队离拓跋人越来越近了,他仿佛看到手无寸铁的拓跋人在铁蹄下惨嚎,在战刀下亡命,他的双眼内充满了残忍,他好象已经闻到了熏人欲呕的血腥,手上已经沾满拓跋人的鲜血。

    就在这时,一棵大树在巨响声中轰然倒塌,旌樾的视线立即被它挡住了。

    这次更多的士兵不待旌樾叫喊,一个个滚鞍下马,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手忙脚乱地移动大树。这棵大树离地尚有半人高,士兵们不好出力,虽然抬树的人越来越多,但大树移动的速度却非常慢。

    旌樾狂怒不已,他拔出战刀,左挥右劈,大喊大叫,嘴里骂骂咧咧。整个追击队伍再次停滞下来。拳头的部队全部进入了葬月森林。李弘带着白鹿部落的骑兵战士正在高速飞驰,很快就要接近森林。

    “杀,随我杀过去,呼嗬……”旌樾挥舞着战刀,声嘶力竭地叫道。

    “呼嗬……,呼嗬……”士兵们齐声呼应,巨大的叫喊声直冲云霄,回荡在森林深处。

    “杀……”旌樾看到大树移开,回身举刀再次狂吼,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追击队伍再次启动,密集的马蹄声逐渐汇合成奔雷一般的轰鸣,响彻了葬月森林,似乎要把这片巨大的森林拦腰劈开一般。

    拓跋人恐惧的脸就在旌樾的眼前摇晃,狂奔的身躯就在咫尺之外,马上就要展开杀戮的刺激令旌樾热血沸腾,他疯狂地吼叫起来。

    李弘率领的铁骑在距离葬月森林大道五十步的地方突然停下。

    “杀……”李弘高举手中钢枪,纵声高呼。

    十几把冲锋的牛角号声同时吹响,激昂嘹亮的号角声冲天而起。

    森林深处几乎同时响起冲锋号角,声音由森林边缘一直延续到森林中间,似乎有几百把号角在同时吹响,低沉的声音差不多掩盖了森林里几千匹战马奔腾的轰鸣声。

    旌樾遽然一惊,他从飞奔的战马上突然直起身躯,抬头四望。

    满目都是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的灌木,闻到的都是潮乎乎的空气。

    身后士兵惊诧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中,他闻声向前望去,前方一直没命一般逃窜的拓跋人突然就象炸了营一样,轰然四散,象大路两边的树林深处逃出。

    恐惧的念头从旌樾的脑中一闪而过。五千名拓跋人,怎么追到现在还没有杀死一个?这些人为什么到现在才逃进树林?而且是在牛角号响起来之后?突然有几百把牛角号在森林里响起,难道拓跋人的大军早就埋伏在这里?前面一直逃窜的拓跋人难道是诱饵,他们的目的是想把我们全部引进森林?

    突然他想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看到汉军逃窜,以为跟在后面的拓跋人手无寸铁,他只要一冲就可以结束这些人的性命。他完全忽视了一个问题。跟在拓跋人后面的汉军部队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到?难道他们在第一时间就沿着林中大路落荒而逃?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陷进了敌人的埋伏。他想命令部队停下来。

    事实上已经根本不可能。部队纵形一字排开,长大一里多路,命令传达要一定的时间,即使前面停下来了,但后面的部队不知道,依旧狂奔而来,拥挤在一块,不但调不了头,还会成为敌人攻击的靶子。只有冲,一直往前冲,依靠速度冲出敌人的伏击。

    他张口准备叫喊。

    他看到了拓跋韬。他张大了嘴,惊呆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和临行前宴荔游大人的交待差的太远了。

    宴荔游叫他和拳头一起,带人埋伏在葬月森林附近,击杀拓跋人的俘虏。这样一来,拓跋人不但损失严重,大汉人也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对双方都是个打击。他以为这个任务太简单了,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看到拓跋韬本身并不值得惊奇,惊奇的是看到腰系战刀,手拿弓箭的拓跋韬。

    “放……”拓跋韬大吼一声,长箭呼啸而出。跟在他后面的几十名战士对准飞奔而来的敌人同时射出了手中的长箭。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大路两旁的密林里飞出了无数的长箭。

    刺耳的啸叫声被巨大的牛角号声和战马的奔腾声所淹没,它们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林中大道上。

    奔袭的敌人被眼前的长箭惊呆了。

    他们茫然地望着,手足无措,脑中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

    “噗嗤……噗嗤……””长箭及体的声音不绝于耳,伴随着密集的惨叫和恐惧的吼声。战马乱窜,互相冲撞,它们痛苦的嘶叫着,漫无目的地奔跑着。

    马匪们都沉浸在杀人领赏的兴奋心情里,完全没有料想到死亡离自己这样近,来的这么突然。

    他们以自己特有的狡猾和凶残,全然不顾生死,疯狂地往两旁的树林里跑。但是长箭太过密集,死得更快。往前,往后跑,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自己人,一点缝隙都没有。

    长箭疯狂的呼啸着,任意吞噬着无辜的生命,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敌人纷纷中箭,死伤惨重,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和时间。

    旌樾奋力一刀,磕飞敌人的长箭,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嗓子:

    “冲,冲出去……”

    号角兵举号狂吹,还没有吹上几声,已经身中三箭,仰面跌倒马下。

    旌樾带着极度恐惧的士兵开始再次加速前冲。

    拓跋韬冷笑一声,回头喊道:“建起路障。”

    大路两旁同时有七八棵大树先后倒下,发出轰然巨响,立刻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

    旌樾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嚎叫。

    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鲜卑士兵瞄准了他的咽喉。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一节

    长箭厉啸而出,刹时射穿了旌樾的脖子。

    旌樾在马上抖动了一下,接着双手张开,战刀脱手,身躯滚落地面。随后奔驰而来的战马从他的躯体上飞一般地践踏而过。

    拳头看到长箭如飞而来,几乎本能的从马上飞身跃下,一猫腰躲到了战马的侧腹,紧张的四处寻找逃生的机会。做为马匪头子,他多次被官府,部落的人围剿,成功逃生的经验非常多。但这次他也畏惧了。看到头上呼啸往来的密集箭雨,听到周围痛苦的惨叫呻吟,他不由的毛骨悚然,手脚冰凉。死亡的影子笼罩在他的心里,让他感到窒息和绝望。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密集的箭阵突然停了下来。

    受伤的人大声惨叫着,有的在地上滚来滚去,痛苦不堪。活着的人躲在战马或者死尸的下面,动都不敢动。空气中迷茫着浓烈的血腥味,除了伤者的叫喊,战马的嘶鸣,战场上一片死寂,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甚至连林中小虫的叫声都没有,显得非常的诡秘。

    死一般的寂静。

    惨烈的死亡气息笼罩在血腥狼藉的战场上,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

    大路两旁的树林里没有任何动静,那些埋伏在林子里的人好象凭空消失了一样,寂静无声。

    一个趴在地上的士兵鬼头鬼脑地抬起头,四处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挪动身躯,准备移到一个更好的地方。

    “咻……”

    一支长箭突然从树林里射出,发出异常可怕的凄厉啸叫,准确无误的将那个士兵钉在了地上。

    “火……”不知道那个士兵突然发现横在大路上的大树被敌人点燃了,而且大树已经开始燃烧起来。随即整个大路两旁的灌木丛都开始陆续被点燃。由于是春天,林中潮气重,树木水份多,一时难以烧成大火,但呛人的浓烟已经冲天而起,慢慢地弥漫到整个战场上。

    “起火啦……”

    敌人恐惧而无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惨叫声顿时充斥了整个战场,甚至有胆小的士兵已经抵受不住死亡的恐惧,失声痛哭起来。

    忍受不了的士兵纷纷站起来想逃跑,但随即就被更多的长箭射死在路上。

    葬月森林里一时间成了恐怖的屠宰场,数千士兵的性命随时都要失去。

    “投降,我们投降……”拳头眼看被敌人死死包围,前后左右都没有出路,而敌人又有放火烧林的打算,心里大惧,赶忙叫喊起来。

    “快叫啊,再不叫就要烧死了,叫啊……”他不停地吆喝着,催促附近的手下放声大叫。

    先是一小伙人喊,慢慢的变成所有活着的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希望求得一条性命。

    喊声终于有了反应,大路两旁燃烧的灌木立即被扑灭了。

    幸存下来的人看到希望,喊得更加有劲了。

    “所有人放下武器,依次走出树林。谁敢反抗,全体格杀。”

    林子里突然传出呼叫声,好象是一班人在齐声高吼发出的,声音巨大,立即就把敌人凌乱的叫喊声压了下去。

    几个胆大的士兵立即丢掉武器,解下背在身上的箭壶,高举双手,提心吊胆的慢慢走到路边。

    看到躲在林中的敌人信守诺言,果然没有发动攻击,士兵们立即争先恐后地站起来,丢掉武器,一溜小跑往树林外逃出。他们知道林子的外面,刚才故意逃跑的汉军现在一定堵在大路入口,出去一个,捆绑一个。

    拳头看到了铁钺,他紧张地四处望望,小声问道:“那个白痴呢?”

    “旌樾被拓跋人射死了。”铁钺赶忙凑到他身边,小声道。

    “拓跋人……”拳头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旌樾的侍卫刚才告诉我的,他们是被拓跋人堵在前面的。拓跋人全部有武器。”

    拳头往树林深处小心地看了一眼,气愤地低声说道:“他妈的,拓跋人怎么会和汉人合作。我就是奇怪了,没有七八千人,那里有那么密集的箭阵。这里难道有什么秘密?”接着他转动着一双狡猾的眼睛,疑惑地说道。

    “肯定有秘密。宴荔游那个老鬼是不是骗了我们?”铁钺点点头,一边跟在前面的士兵后面小步走着,一边说道。

    “宴荔游没有理由骗我们。”拳头摇摇头,随即痛心疾首地说道:“我们这下完了,三千多人都葬送在这里,刘恢那个老狗估计牙都要笑掉了。”

    “他们的,这个豹子就是厉害,连拓跋锋都要吃瘪,何况我们。当初叫你不要答应宴荔游,你不干,一定要和豹子较量较量。这下好,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叫你较量光了。”铁钺不满地望着他,气乎乎地道,“一盏茶的功夫,四千人就让人家一锅端了。这打什么战?”

    拳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不再做声。

    一个时辰之后,两千四百多名俘虏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由两个特长的绳子串在一起,想逃都没有办法。还有四百多名伤者被抬出了森林。他们躺在地上,不停的大声呻吟着。草地上,缴获的武器堆得象小山一样,缴获的战马由白鹿部落的人集中在一起。

    李弘十分不解地看着胡子和燕无畏押着两个大汉朝自己走了过来。

    左边的大汉一看服饰就知道是个匈奴人,三十多岁,中等个,一张饱经风霜的长脸,一双狡猾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非常危险,让人不由地产生十分戒备的心里。另外一个人年轻多了,矫健灵活,一张充满朝气的脸,脸上总是带着坏坏的笑。

    现在两个人看上去都很沮丧,没有什么精神。

    “大人,我们抓到拳头了。这是他的小老弟铁钺。”燕无畏指着两人说道。

    李弘恍然大悟。

    代郡太守刘恢重金悬赏捉拿的两个人,今天一起抓了个正着。代郡的马贼多,多如牛毛,但这两个人却是名气最大的,做了不少坏事,民愤较大。

    两个人一起抬头望着李弘。看到他如此年轻,两人的眼睛里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铁钺的眼神里甚至还有几丝钦佩。

    “你是豹子?”拳头不客气地问道。

    李弘点点头,笑着说道:“刘大人知道抓住了你们,一定很高兴。”

    “被你抓住,自然免不了一死。不过我这小弟年纪轻,跟着我没几年,一直没做过什么坏事,希望大人能留他一条性命。”

    李弘惊讶了,他注意地看看拳头,然后严肃地说道:“如果一个月之内,你能说服这些人全部改恶从善,加入汉军抵抗胡人的入侵,我就免了你和铁钺的死罪,让你们戴罪立功。”

    拳头吃了一惊,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做主?”

    “我有右北平太守刘政大人的授权,可以以卢龙塞边军的名义招募士卒。短期内我们还有战斗,如果你们立了战功,我自然可以替你们向代郡刘大人求情,免了你们的罪责。”

    “你没有骗我们?”铁钺紧张地问道。

    “知道他们是谁吗?”李弘指着胡子和燕无畏说道。

    两个人摇摇头。

    李弘笑起来,对胡子和燕无畏调侃道:“两位的名气看样子没有他们的大嘛?”

    胡子不服气地冷笑一声,指着自己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你们知道胡子吗?”

    拳头和铁钺顿时愣然。铁钺有点不相信地问道:“你就是燕山的胡子老大?”

    拳头赶忙说道:“久仰,久仰。”他双手被捆着,只好以目示意自己的敬仰之情。

    随即转头问燕无畏:“不知这位兄弟是……”

    “他是燕无畏,就是燕山小鸟。”胡子看到拳头立即表达了对他的尊敬,心情大好,立即介绍道。

    李弘头一次听到燕无畏的外号,闻言放声大笑。看到燕无畏一脸的恼怒,李弘赶忙飞身上马,一路大笑着打马而去。

    燕无畏怒视着胡子,大声叫道:“不许喊我小鸟。”

    胡子知道燕无畏讨厌人家喊他这个外号,自知失言,赶忙连连道歉。

    李弘带着雷子,玉石三个人一路疾驰,飞速赶到距离战场五里之外的森林边缘。

    拓跋韬和他的五千大军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列阵以待。

    看到李弘飞奔而来,拓跋韬和拓跋貉两人打马迎上。

    “谢谢大人赶来相送。”拓跋韬感动地说道。

    “相交一个多月,我们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朋友。临行前,来送一送,也是应该的。”李弘笑着说道。

    “我代表所以士兵,感谢大人对我们的仁慈。如果没有大人的仁心,我们早就葬身于桑乾河了。”

    拓跋韬和拓跋貉站在李弘面前,给他行了半个礼。

    李弘赶忙伸手拦住。

    “如果不打仗多好。”李弘轻轻说道。

    拓跋韬和拓跋貉默然无语。两人看着李弘,相视苦笑。

    “能和大人并肩作战,这是我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拓跋韬缓缓说道,“感谢大人的信任。”

    李弘笑笑,分别和拓跋韬,拓跋貉拥抱了一下。

    “预祝两位弹汉山之行,旗开得胜。”

    田重看着葬月森林里燃烧起来的大火,心痛地说道:“好好的一片森林,让我们烧个净光,实在太可惜了。”

    李弘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道:“老伯不必太在意。林子烧掉了,还可以再长。如果不烧,问题就麻烦了。拓跋人的五千俘虏突然没有了,跑来袭击的三四千敌人也没有了,别人怎么想?只要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会看出来这里有鬼,再仔细推测一下,不难发现拓跋人和我们之间有瓜葛。烧掉了,所有的人,所有的痕迹,所有的疑点都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五千名俘虏被一把火烧了个净光,将来即使有什么说法,人家也没有办法说我们里通外国。刘大人非常担心计划被朝廷知道,惹来诛杀九族之祸。现在可以派人告诉他,什么后患都没有了。”

    田重笑起来,指着李弘的脑袋说道:“你胆大包天,该掉脑袋的应该是你啊。”

    李弘望着面无人色的马城县令柳洮,沮丧地说道:“如今拓跋人的俘虏被敌人一把火烧死在葬月森林里,我们没有办法兑现承诺,只有反悔了。”

    “没有俘虏交给拓跋锋,那要惹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他恼羞成怒之下,一定会攻打马城。”柳洮恐惧地说道。

    “这马城是我大汉的国土,即使不用俘虏和他交换,我们也要夺回来。拓跋锋假若敢来送死,我们就和他斗一斗。”李弘严肃地说道。

    “李大人,我刚刚从鲜卑人手里接过马城。城内没有居民,没有粮草,没有士兵,我们怎么和拓跋锋的大军作战啊?”

    “我不带来了三千人吗?”李弘奇怪地问道,“你的马城还有四百多守军,这么多人守一座小城,怎么不行?”

    “没有粮食。仓库里的粮食都让鲜卑人抢走了。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吃的,你的部队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更是解决不了。”

    李弘脸色大变,他急忙问道:“你们不知道我们要来吗?”

    “知道。但是从郡治高柳送来的粮食太少,还不够我们马城士兵吃半个月的。”柳洮气愤地说道。

    这时雷子急匆匆地走进来。

    “大人,拓跋部落的使者来了。”

    李弘和柳洮顿时紧张起来。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二节

    拓跋部落的使者怒气冲天,拂袖而去。

    李弘坐在案几旁边微笑不语。

    柳洮紧张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不停地说道:“不得了,不得了,拓跋锋要来了。”

    李弘看着柳洮恐惧的样子,实在忍不住,笑着说道:“大人,你看这样如何?你带上府衙里所有的人,还有马城的守军,立即赶到高柳去。见到太守大人,告诉他马城的现状,向他催要粮食。一旦粮食备齐,就让马城的守备部队送过来。我率军在这里抵挡拓跋锋,将功折罪。”

    柳洮眉头一挑,神色大为激动,赶忙说道:“那就辛苦军司马大人了。”

    李弘在城外目送柳洮等人离去。看到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野里,李弘轻轻地笑了起来。

    “雷子,通知胡子带上所有俘虏,立即进城。”

    雷子答应一声,打马绝尘而去。

    “守言,那个拓跋人呢?”李弘问郑信道。

    “在驿馆里。”

    “立即带他来见我。”

    夜晚的马城分外宁静。

    城南葬月森林的大火还在熊熊燃烧,烈焰不时地腾空而起,火光映红了整个半边天。炙热的空气笼罩在马城上空,使得城内的温度显著提高,好象提前进入夏季似的,闷热难当。

    “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最好象我们在桑乾河碰到的那场大雨。”李弘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的大火,十分焦急地说道。

    “大人还记得卢龙塞梅山上的那场大火吗?”郑信笑着说道,“比起这场火,要小多了。”

    “葬月森林方圆十几里,树大林密,烧起来气势当然要比梅山的那场火大。还好这几天风不大,要不然火势更是惊人。为了迷惑敌人而烧掉这么大一片森林,实在化不来。马上下场雨就好了。”

    郑信望望天,摇摇头说道:“恐怕很难如大人所愿。”

    玉石急匆匆地走过来。

    “拓跋锋的特使带来了消息。”

    “拓跋锋怎么说?”李弘关切地问道。

    “牛羊和马草已经上路,明天晚上就可以送到。”

    “他的大部队什么时候越过边境?”

    “四天后一定赶到。”

    李弘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地笑道:“和敌人偷偷摸摸的合作,就象做贼一样,心里七上八下的,唯恐别人知道了。现在好了,大事已定,就看拓跋锋的本事了。”

    得知大汉国背信弃义,拓跋部落的俘虏都被烧死在葬月森林,拓跋锋勃然大怒,他不顾部下的死命劝阻,亲自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越过边境,直扑马城。

    拓跋人将马城的北门和东门团团围住。南门和西门方向由于森林大火,部队很难靠近,只好派出小部队监控,防止城内的敌人趁机逃窜。

    拓跋锋以北门做为攻击重点,布下攻击阵势,准备第二天开始强攻。

    望着城下一眼看不到边的密密麻麻的帐篷,数不清的五彩缤纷的战旗,一个又一个整齐威武的骑兵方阵,声震云霄的吼声,牛角号声,城上士兵的脸色非常难看。

    李弘指着城下拓跋人的示威军阵,笑着说道:“如果敌人攻城,我们能守多长时间?”

    “一个月肯定不成问题。”伍召说道,“马城位处边疆,当初筑城时考虑到防止胡人入侵,城墙全部都是用大石砌成,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我们现在加上俘虏有五千多人,按道理绝对没有被攻破的可能。”

    “那你为什么说只能守一个月?”鹿欢洋不解地问道。

    “拓跋锋比鬼都精。他假装不知道我们俘虏了两千多敌人,送来的食物只够我们三千人吃一个月的。现在五千多人吃,能坚持一个月不错了。”田重摸着小胡子,摇着脑袋无奈地解释道。

    “大人向他要补给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清楚?”胡子诧异地问道。

    “我的确没有说。按计划他们本能就不应该存在。拓跋韬对我接受敌人投降一事很不理解,他认为这些人的存在对我们很危险,对整个计划的执行具有相当的威胁性。他坚决反对我这么做。所以这些俘虏,拓跋锋的确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恐怕一只羊都不会给我们。”李弘不急不慢地解释道:“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继续杀下去没有什么道理。现在边军人数不足,多招一点兵对我们还是很有好处的。”

    “拳头和铁钺同意我的提议吗?”李弘问胡子道。

    “能够不死,谁都愿意。麻烦的是野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杀不得,又放不得。如果的确不需要,就早点把他们杀了,剩一点粮食。”

    李弘摇摇头,指着恒祭和鹿欢洋道:“交给他们。杀不得,一定要劝降。实在不行,一年半载之后,等局势稳定了再放了他们。”

    胡子怪笑了一下,大声说道:“大人,这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杀几百人有什么了不起。”

    “是呀。大人,骑都尉公孙瓒大人在辽东曾经一次屠杀乌丸族响铃部落三千多人,无论男女老幼,一概不留。杀掉了可以剩去许多麻烦。”玉石上前一步,郑重说道。

    李弘看看自己的部下,个个都是一脸不屑的神色,包括田重,都是很不理解的样子。对于他们来说,杀几百人就象杀一只小羊一样微不足道。

    “不杀。”李弘坚决地说道。

    夜里,李弘被一阵阵的雷声惊醒了。

    他高兴地一跃而起,欢呼一声,大声叫道:“雷子,上城墙,我们上城墙看看去。”

    李弘带着几个侍卫刚刚冲出县衙,大雨已经从天而降。

    负责夜间巡视的小懒在城墙上远远看到,赶忙迎了上来。

    “大人……”

    “来看看下雨。大火好象小些了嘛。”李弘亲热地拍拍小懒的肩膀,然后一起走到城墙边上看着仍旧在肆虐燃烧的葬月森林。

    “如果连续下两天,大火可能就要熄灭了。”小懒笑着说道,“只是下这么大的雨,不知道鲜卑人还攻不攻城?”

    “他们一定不会进攻的。”李弘自信地说道。

    “真的?”小懒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老朋友了,还骗你嘛。”李弘大笑起来,一把搂住小懒的肩膀,突然惊叫起来:“你好象长高了。”

    这场雨下下停停,时大时小,一连几天,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葬月森林的大火已经熄灭了,空气中的烟尘味已经越来越淡,浓烟伴着雨雾,弥漫在森林上空,袅袅婷婷,仿若仙境。森林的中间被烧毁了巨大的一片,几乎占到整个森林的一半还多。

    拓跋人果然没有进攻,他们天天躲在帐篷里,悄无声息。每天只有巡逻的骑兵围绕着马城四周往来奔驰,他们频繁地进出大营,时刻戒备着汉军的动静。

    马城无战事。

    李弘和拳头,铁钺谈了一次,两人心悦诚服,愿意带着代郡的一般马帮兄弟加入边军。

    四百多名野狼部落的士兵根本就不听乌丸人讲话,他们很瞧不起白鹿部落。恒祭和鹿欢洋气得差点要杀了他们。李弘知道情况后急忙赶到了俘虏营。站在这些俘虏面前,李弘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突然想起来慕容风。慕容风招降俘虏的办法简单直接,效果好,给李弘的印象非常深。

    “你们有两条出路。一条是马上拉出去剁了。第二个就是跟着我,可以不用做奴隶,但必须为我卖命,向我效忠。”李弘大声吼道。

    “立即选择。”

    鲜卑俘虏心中大惧。这次汉人手下留情,没有赶净杀绝,已经让这些鲜卑人看到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原先他们以为汉人会和他们的部落首领谈判,用他们换回一笔财富。现在看来错了,这个叫豹子的厉害家伙根本就想自己留着。既然看不到回家的希望,那就只好先留下性命了。这些人在草原上习惯了杀人,被人杀,自己的部落被吞并,做战俘,做奴隶。他们中的许多人其实都是一些小部落的士兵,他们的部落被野狼部落打败,吞并,掳掠之后,他们就成了胜利者的战利品,好听一点叫奴隶。只要不死,跟什么样的主人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不是十分重要。只要能生存下去,其他的以后再说。

    豹子的威慑力比乌丸人不知道强多少。鲜卑人很明智的选择了跟随豹子。

    李弘随即召集部下,商议整编两千多降兵的问题。部队人数扩充到四千四百人,建制自然要变动。

    玉石他们几个军候对李弘招降鲜卑人加入汉军表示了自己的异议,虽然没有明确表示反对,但也和反对相差无几。看到部下言辞激烈,甚至怒气冲天的样子,李弘一直微笑不语,直到大家叫累了,他才开口说道:

    “你们对胡人的仇恨和不信任由来已久,根深蒂固,对这事表示反对,无可非议,我也理解。”

    “也许是我失去记忆的原因,我从记事开始就在鲜卑族里,对他们没有什么仇恨,也没有什么成见,我有许多朋友都是鲜卑人,慕容风大帅,铁狼,他们甚至还是我的师父。虽然现在是敌对双方,但我依旧尊敬他们,也常常想起他们。”

    李弘的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白衣如雪的美丽身影,他想起了风雪。

    “胡子,木桩当时带到卢龙塞的队伍里就有两百多鲜卑人,乌丸人,如今他们都分布在各位的部队里,大家不是相处的非常好吗?”

    “现在拳头,铁钺的马帮里,匈奴人,鲜卑人,乌丸人更多,大家既然能认可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接受野狼部落的四百多人呢?”

    大家互相看看,没有做声。

    “将来让太守刘政大人,刺史刘虞大人知道了部队里有这么多胡人,恐怕是件很麻烦的事。”玉石慎重地说道。

    李弘笑笑,不在意地说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如果太守大人,刺史大人反对,给他们一点盘缠,让他们回家就是了。拳头你们也是这样。我已经和你说过,将来我向上呈书,你们都在葬月森林里一把火烧掉,不在人世了。如果你们没有出路,好歹可以用另外的身份想办法谋生,不至于被官府追缉,也算是从军一场,为大汉国出力后应该得到的报酬。”

    拳头和铁钺心里十分感动,觉得这个豹子就如传言所说,果然是条汉子。两人赶忙跪下,给李弘行礼表示感激之情。李弘赶忙扶起他们,同时对大家说道:“我在鲜卑就是奴隶,出身低贱。我对待他们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视同仁,大家都以诚相待,互相信任,当然可以在一起相处。如果你们实在反对,就把他们另编一队,我来带,做我的亲卫屯。”

    玉石,伍召,里宋几个强烈反对的人听到李弘这么说,心里虽然十分不痛快,但也不好做得太过分,只好勉强同意。

    胡子,燕无畏随即又反对把他们编成亲卫屯,说这太危险,一旦出了意外李弘的小命就完了。几个人吵吵闹闹的,把李弘的头都弄大了。

    李弘将部队扩充为五曲,分为前后左右中。每曲七百人,依旧领三屯,每屯人马比过去稍微增加了一些。郑信的斥候屯扩充为两百人,田重的后卫屯扩充为三百人。野狼部落的四百多名俘虏在李弘的坚持下,还是编成了亲卫屯,由李弘亲自率领。

    玉石,伍召,里宋,胡子,燕无畏为五曲军候,雷子,小懒,木桩,铁锤,拳头为五曲假军候。铁钺代替雷子成了李弘的侍卫头领。

    “明天大家出南门,直接开始对战训练。尤其是我们从渔阳带来的部队,许多都是步兵临时充当骑兵的,需要加大训练量。”

    拳头和铁钺大吃一惊,后者奇怪地问道:“我们不用守城了?”

    “守城的任务就交给乌丸人吧。”李弘笑着说道,“他们可以把拓跋人打得狼狈而逃。”

    拳头和铁钺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着李弘。

    难道他真的是白痴?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三节

    攻城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北门战场上,喊杀身惊天动地,牛角号声直冲云霄,长箭在天上呼啸,战刀在城墙上闪烁,骑兵方阵在城下往来飞驰,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从远处看,马城城墙上浓烟滚滚,人头蹿动,激战正酣。

    南门战场上,两支骑兵正在展开激烈厮杀。代表各种信号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五彩缤纷的各色战旗迎风飘扬,往来移动。战马的嘶鸣声,惊雷一般由远而近的奔腾声,士兵们狂热的叫喊声,各式各样武器的碰撞声,充斥了整个战场。

    战斗由上午一直持续到傍晚,双方各自收兵回营。

    随即拓跋人的斥候象疯子一样在方圆十里之内搜寻残杀他们遇上的任何一方斥候,下手绝不留情,好象要断绝汉人和外界的一切联系,誓死屠城。

    马城县令柳洮赶到高柳城,向代郡太守刘恢禀报军情。刘恢知道经过后非常气愤,大骂李弘无能,拒不发兵发粮。兵曹掾史鲜于银一连数天上门请援,均被刘恢拒绝。

    护乌丸校尉箕稠听到这一消息,大为兴奋,立即挥军赶到广宁城,攻打乌丸人提脱的部队。现在提脱的右面,拓跋峰的部队突然再次出兵攻打马城,左面黑翎王根本不会支持他。他在左右两翼均无保护的情况下,只好独自承担来自大汉军的猛烈攻击。

    6月中旬,鲜卑大王和连依照惯例,离开弹汉山往西部鲜卑巡视各部。第一站,就是虬邑部落。虬邑部落突然造反,部落骑兵围攻和连的亲卫铁骑,双方大战。和连的部队逐渐抵挡不住,就在他们面临崩溃的危急时刻,拓跋韬的骑兵突然出现,五千大军杀入战场,成功救出和连。拓跋韬随即率部护卫和连,急速向拓跋部落的领地靠拢。

    在游云原,拓跋韬的部队被野狼部落和风溪部落的大军堵截,拓跋韬几次率部强行突围均被击退。不久虬邑部落的骑兵追了上来。三部落的军队随即把他们团团围住。就在他们准备发动强攻一战而定时,却遭到了拓跋锋一万大军的夜袭。部落联军的八千大军几乎被全部歼灭。

    几乎在同一时间,红日部落的落置鞬落罗,野狼部落的宴荔游,狂沙部落的日律推演各率部落大军,联合西部鲜卑两千多个大小部落,集结大军三万人,突然发动了对拓跋部落的全面进攻。

    拓跋部落的豪帅拓跋晦率部奋起反击,且战且退。

    豪帅拓跋帷紧急召集一千多个大小部落,在虎狼草场集结了一万人,摆下决战阵势,誓死一战。

    游云原大战结束之后,和连和拓跋锋马不停蹄,率部火速赶往虎狼草场参加决战。

    西部鲜卑的内战全面爆发。

    此时,马城的战斗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交战双方战局胶着,战斗激烈异常。

    此时,一直藏在幕后的慕容风终于按捺不住,走到了前台。他怀疑拓跋锋的手上还有后援,自己的情报一定不准确。如果双方再打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对鲜卑国更是个巨大的损失。这不是慕容风所要的结果,更不是这次叛乱的目的。

    他果断地站出来,出面斡旋。

    经过慕容风的多方协商说服,和连终于在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的强大势力面前妥协,他同意了慕容风拿出的一个和平解决此事的折中方案。

    将西部鲜卑一分为二。北部三分之二的疆域依旧为西部鲜卑部,南部的三分之一疆域划出,另外成立一个北部鲜卑部。西部鲜卑大人为落置鞬落罗,北部鲜卑大人为拓跋锋。自此以后,各部大人一职可以继承。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弹汉山不再有权利指派人选。

    弹汉山王庭的权利在慕容风的精心策划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鲜卑国本来就没有什么真正的国家形势,它是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鲜卑大王只不过是个名义上的统治者。各个部落如果听他的,他就是大王。不听他的,他也就是一个普通的部落首领。

    檀石槐在的时候,鲜卑国的部落联盟最为牢固统一,大王的权利非常大。檀石槐死后,和连虽然经营不力,但也可以勉强维持。如今给慕容风这么一改,弹汉山王庭就是想勉强维持现状都不可能了。

    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都是一方霸主,势力庞大,手握重兵。现在他们公然联合起来,逼迫和连重分鲜卑各部,其践踏王权的行为已经到了极致。尤其重要的是各部鲜卑大人一职可以继承,也就等同于告诉弹汉山,鲜卑四部的内部事务已经不是弹汉山王庭说了算,这地方是我们四家的了。在鲜卑四部随便那一部做大人一职,其手中的权利,统御的疆土,部队的数量,都远远大于弹汉山王庭。现在慕容风和落置鞬落罗,东部鲜卑大人弥加临时组成的同盟,势力之大已经无人可以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和连若想把这个大王舒舒服服的继续做下去,最好的办法就是妥协,依靠唯独支持他的拓跋锋,有条件的妥协。大家闹翻了,打一战,最多鲜卑分崩离析,对几个大部落联盟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对和连,对弹汉山来说,却是灭亡的结局。

    和连现在终于知道慕容风的厉害了。

    慕容风在鲜卑,除了檀石槐,没有人可以对付他。

    在虎狼草场的谈判开始之后,马城的战斗停了下来,但拓跋人丝毫没有撤军的意思,依旧把马城围得象铁桶一样。

    李弘趴在草地上,闻着小草的清香,感受着泥土的气息,心里一片宁静。

    “大人,有个叫拓跋貉的要见你。”

    李弘顿时笑了起来。拓跋貉能平安回到马城,证明鲜卑的内讧已经结束。对大汉国来说,北疆边郡的百姓估计有几年平安日子了。

    他翻身坐起来,望着草地上正在演练阵法的骑兵们,兴奋地大声叫道:“你看,你看,他们的阵势转起来了。”

    铁钺眼皮都没有抬,很是不屑地说道:“练了二十多天,再转不起来,回去当步兵算了。”

    李弘摇摇头,挺身站起来,笑着说道:“你们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当然不知道他们从步兵改成骑兵的难处。还好,二十几天的苦练总算有些成果。”

    拓跋貉胡子拉碴的,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大人好。最近辛苦吧?”拓跋貉迎上来,笑嘻嘻地问道。

    李弘一边下马,一边也笑着回道:“天天带兵训练,真刀真枪的,你说累不累?你们的部队在北城门练得也辛苦,天天从早上打到下午,估计士兵们都要哭了吧?”

    拓跋貉大笑起来,“我们有收获。下次攻打马城,估计一天就可以拿下。”

    “你别吹了。”李弘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打了他一拳,“一天?你做梦吧。”

    两个人象老朋友一样并肩走在草地上,一边聊着,一边笑着。

    “这么说,这次鲜卑内乱,最大的赢家是鲜卑四部的大人了。”李弘听完拓跋貉的介绍,随口说道。

    “我觉得只有慕容风才是赢家。虽然慕容风意图把拓跋部落和和连大王一起解决掉,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棋差一着,没有料到拓跋韬豪帅的部队一直悄悄埋伏在虬邑部落附近。和连不死,他就没有另立大王的借口,也没有消灭我们的理由。”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和连死了,他就嫁祸给拓跋锋?”

    “虬邑部落本来是依附我们的,这次给慕容风说动投靠了他。和连被虬邑部落杀了,所有的部落都可以借着为大王和连报仇的名义,攻击拓跋部落。所以我们得到消息后,为了保密,连和连都没有透露,直接把队伍就拉到虬邑部落。说起来,我们这支奇兵才是这次保住和连和拓跋部落的第一功臣。”

    “那你一定高升了?”李弘高兴地问道。

    “我现在是拓跋部落最年轻的豪帅。”拓跋貉兴奋地说道。

    “恭喜,恭喜。也恭喜你们大人。他比过去更风光了,权利可以一直继承下去,其实他现在就是北部鲜卑的大王。”

    拓跋貉点点头。

    “估计慕容风想破了脑袋,都不会想到我们会结为联盟,一起对付他。”

    李弘笑着连连摇头,“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永远都不要。和连就是个例子。他以为自己的心计是鲜卑最厉害的,百般算计大帅。现在你看看,和连差一点就被慕容风杀了。”

    李弘停下来,郑重地对拓跋貉说道:“我们是朋友,所以我给你一个忠告。在鲜卑,最好是做慕容风的朋友,绝对不要做他的敌人。假如做了他的敌人,会死得很快。”

    拓跋貉尴尬地笑笑,连连点头。

    “大帅看到拓跋韬,立即就会猜出个大概。说你们从大火里逃出性命,骗骗一般人可以,骗他,就是笑话了。何况这件事有上万部队参予,瞒是瞒不了多久的。”

    “你是事情的直接执行者,你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拓跋貉担心地问道。

    “不会。这件事虽然疑点很多,但双方都是敌人,找不到确实证据。我可以自圆其说。当然,我把你们一把火烧掉了,这个失职之罪还是要背的。”李弘笑起来。

    拓跋貉知道他厉害,这点小事肯定能搞定,随即不再放在心上。

    “大人派我来,一是为了传达撤退的命令,二是让我代表他感谢你,过去我们彼此之间的仇恨就此一笔勾销。”

    李弘很感慨地摇摇头。仇恨怎么可能会一笔勾销呢?只怕将来要越结越深。

    “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帮你转达。”

    “有。”李弘赶忙说道,“我需要食物,需要补给,需要给士兵们发军饷。你们的人我都放回去了,但拓跋锋给我们的东西呢?便宜不能让你们全占了。”

    拓跋貉笑起来,“已经都安排了。按照谈好的数量,我这次把上等皮毛,绢布和一些金银贵重物品都带来了,夜间我派人送过来。至于牛羊等牲畜,目标太大,上次说好不再提供了。你们没有吃的了吗?”

    李弘点点头,无奈地说道:“那我明天派人到你们营地里去抢一些吧。”

    “下午就来。明天我们就要撤军了。另外,和你告个别,将来有机会,我们再见面。”

    李弘点点头,笑着说道:“如果有合适机会,我请你喝酒。”

    望着拓跋貉逐渐消失的背影,李弘心里有点失落。

    “这小子运气真好。在桑乾河没有被你杀了,现在时来运转,做上豪帅了。”铁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小声说道。

    “大人,你还在看什么?”铁钺看见李弘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静,赶忙凑上来小声问道。

    “我在想,我有机会请他喝酒吗?”李弘说道。

    铁钺笑起来,随口说道:“估计难?这些鲜卑人天天念叨着大汉江山,时刻想着占几块地方。战是有的打,酒嘛?估计是没有机会喝了。”

    李弘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道:“去把郑军候找来,说我有事找他。”

    鲜卑人的大军撤走了。马场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李弘派人快马到代郡的郡治高柳城报捷,同时请马城县令柳洮赶紧带人回来。因为他的部队很快就要回到涿鹿了。

    部队的军营一直扎在南城门外,准备随时开拔。李弘一个人坐在帐篷内考虑了许长时间,然后走进了亲卫屯的营地。

    两名屯长赶忙将他接进帐篷。这两名屯长原来是野狼部落骑兵部队的百夫长,虽然年纪不大,但胡人上马就是士兵,他们从军的年纪已经不少年了,资历很老。

    高大魁梧,长脸,一脸短须,看上去很凶狠的大汉叫弧鼎。高大健壮,英俊的脸上长着一双充满灵性的大眼睛,寡言少语的年轻人叫弃沉。

    李弘示意两人坐下,随意聊了几句,把发生在鲜卑的事对两人简要说了一下。

    “估计最近几年边境的冲突要少些,打仗的可能性也不大。所以我想了许久,觉得还是放你们走妥当一些。你们在大汉国人生地不熟,一旦我有个什么意外,或者死了,你们的遭遇就难说了。”

    弧鼎和弃沉面面相觑,一脸的疑惑。

    “大人的意思是要我们回鲜卑?”弧鼎问道。

    李弘点点头,“是的。如果你们都象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死在哪里都一样,当然无所谓。但是如果家里有母亲,有亲人,心里总是牵挂着,留在这里就是一种痛苦。边境没有战事了,你们都回去吧。”

    弧鼎和弃沉大为感动,一起趴伏在地上,给李弘一个劲地磕头感谢。

    李弘赶忙把他们扶起来,笑着说道:“我曾经是个奴隶,什么事都知道。你们愿意回去的就回去吧。如果不愿意回去,就和我在一起,大家象兄弟一样,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还有伤兵,要回去的也把他们一齐带走。”

    第二天,弧鼎和弃沉送走了一百多人。田重安排后卫屯给他们配了马,食物,任由他们离去。

    李弘看到大部分人留下了,心里一热,眼眶有点湿润。留下来的都是部落内的奴隶,说白了都和李弘一样,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一个。他们都是部落之间互相打仗时被俘的士兵,家人在战乱中都死了。有家谁不回?是没有家啊。

    晚上,李弘留在亲卫屯,和鲜卑士兵一起吃饭。大家在一起胡吹。

    “你们知道我回到大汉国后,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事吗?”

    没有人知道。大家都望着他,听他继续说。

    “就是卢龙塞的伙饭。头一次我一口气吃了两大碗,两大碗啊。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田重看着李弘夸张的表情,白痴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嘴里的食物喷的满地都是。

    铁钺也觉得李弘太夸张了,随即跟在田重后面大笑起来。

    鲜卑人很奇怪。他们虽然没有吃过,但看到李弘的样子,相信一定好吃极了。但另外两位大人为什么笑得那么辛苦呢?

    李弘望着田重,十分不解地摇摇头。

    这时郑信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大人,舞叶部落有人求见。”

    李弘的心突然沉了下去。

    舞叶部落一定出了问题,否则只有一面之缘的射墨赐绝不会派人来找自己。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四节

    公元185年7月。

    射虎跪在地上,眼泪流个不停。

    他的年纪大约十六七岁,一张略显稚嫩的脸,一双非常突出的浓眉,眉毛下有一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虎头虎脑的。

    李弘把他拽起来,笑着道:“别哭了。上次和你父亲见面时,我就答应过他。只要舞叶部落有困难,我一定帮。”

    “传令。部队立即集结,连夜渡过仇水河,赶到边境羊角山。”李弘转头,大声对铁钺说道。

    “集结亲卫屯,立即随我出发。”弧鼎和弃城赶忙跑出去集合队伍。

    “老伯,你带后卫屯暂时驻守马城如何?柳县令一到,你立即率部出发。”

    田重一边点头一边问道:“我直接回涿鹿吗?”

    “是的,我们在涿鹿会合。还有将近四百名伤兵,他们都愿意加入汉军,你把他们一起带上。我们掩护舞叶部落安全撤进边境后,马上就会赶过去。”

    “大人……”田重看到李弘讲完之后,急匆匆地就要走出帐篷,赶忙喊了一嗓子。

    李弘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田重压低嗓门,小声说道:“子民,那批东西有十几马车,我们后卫屯人少,恐怕不安全。”

    李弘知道他指的是拓跋人给的财物,看到田重神神秘秘的样子,李弘失声笑了。

    “谁知道?没事,没事。”

    “不行。一旦出事,刺史大人怪罪下来,我们都要掉脑袋的。”田重瞪大眼睛,一把抓住李弘的胳膊,好象怕他马上要跑掉似的。

    “好,好。你说怎么办?”

    “叫小懒带一屯人马和我一起走。”

    部队赶到羊角山已经是下午。羊角山的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那里是鲜卑人的地方。没有命令,大汉国的军队是不能随意出入的。

    李弘命令全军休息。郑信的斥候队立即深入鲜卑国境,探察舞叶部落的位置。

    射虎也要跟去,被李弘拦住了。

    “你不要着急。你父亲应该有办法脱身的。”李弘把射虎拽到自己身边,笑着安慰道。

    “我出来五天了,按照他们的速度应该已经赶到滴水围。我走的时候,父亲一再对我说,只要部落人马赶到滴水围,他就派人在羊角山等我们。现在这里没有人,部落一定出事了。”射虎心急如焚,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出来。

    李弘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心里也非常焦急。虽然他和射墨赐只有一面之缘,和舞叶部落更没有什么交情,但这件事关系到大汉国的信义,关系到舞叶部落两万多男女老少的性命。大汉国做为一个威震四海的大国,如果连一个投靠自己的小部落都保护不了,不但会失信于这个部落,更会让所有前来依附的弱小民族或部落感到寒心。

    李弘考虑了许长时间。他现在怀疑舞叶部落已经遭到了鲜卑人的追击和围攻。他准备率部深入鲜卑国境展开救援行动。

    李弘命令手下请来玉石,伍召,里宋等几个军候级军官。他把自己的猜测和想法说了一下,然后征求大家的意见。

    玉石的脸立即拉了下来,“大人,我们和鲜卑人之间的战事已经结束了。如果为了这么一个小部落而出兵鲜卑草原,一旦双方交战,可能会引发鲜卑人的报复。他们若再次挥兵南下入侵,这个祸可就闯大了。”

    “舞叶部落从属于弹汉山,如果射墨赐率部脱离鲜卑入汉,从鲜卑人的角度来说就是背叛。现在舞叶部落还是弹汉山的下属,我们冒昧入境,助其脱离,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没事找事。”伍召立即接上玉石的话,补充说道。

    “我们这么做的确不合适。一来没有那位大人的指令,二来没有可以依据的公文。无故越境作战,不但违反军纪,而且违反国法。一旦追究下来,就是株连九族之祸。大人切莫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里宋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道。

    李弘和一班跃跃欲试的人顿时傻了样,一个个浑身冰凉,哑口无言。

    玉石哈哈一笑,指着胡子,燕无畏几个人说道:“叫你们跟我学学国法军纪,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哼,不是里大人说,恐怕你们的脑袋不是丢在战场上,而是掉到刑场上了。”

    拳头撇撇嘴,一脸的不屑,大声反驳道:“无非怕死而已,何须找许多借口。”

    铁钺脸上那个招牌式的坏笑突然一现,声音不大不小地嘀咕道:“没有人告密,谁知道?”

    玉石猛地站起来,指着铁钺叫道:“你什么意思?”

    铁钺丝毫不惧,大声叫道:“没有人说出去,谁会知道我们越境作战?就是现在,整个边郡,又有几个人知道拓跋人已经从马城撤走了?谁知道我们已经处于停战状态?”

    胡子一把拉住玉石,笑着劝道:“他们刚刚从军,有些事不清楚,你不要生气吗?大家都是兄弟,以后还要在一个战场上拼命,何必为了这件事动气。不过,我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你……”玉石给他气得一翻眼,一屁股坐到地上懒得说话了。

    “大人,你拿个主意,我们都听你的。”高大威猛胖乎乎的铁锤推了一下坐在旁边的李弘,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们原来马帮的兄弟誓死跟随大人,请大人拿主意。”拳头大声喊道,那语气明显就是怂恿的意思。

    伍召忍不住了,他指着拳头叫道:“拳头,现在大家都是隶属右北平郡卢龙塞的边军,没有什么马匪,马帮。军队里实行的是连坐制,你一个人犯了法,我们都要受到牵连。你被砍了头,我们也要掉脑袋。你不要在这里捣乱行不行?”

    拳头吓了一跳,不做声了。

    里宋望着李弘脸上犹豫不觉的神色,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大人,你还是想入境?”里宋问道。

    李弘点点头。

    “前面有两三万无辜牧民,他们没有决定自己命运的权利,他们想到大汉国来,无非就是想过上安定温饱的日子,这有什么罪过?他们和我们也没有仇恨,我们为什么见死不救?如果他们是大汉的百姓,我们救不救?”

    “大汉的百姓是人,他们难道就不是人?”

    “我要带部队过去。不管你们答不答应,也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带人过去。”

    “大人,你理智一点好不好?大家一起从卢龙塞出来,风雨同舟,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大家陪着一起去好了。可我们不明白,一两万鲜卑人,和我们四千多兄弟,到底哪一个更重要一些?”玉石气呼呼地说道。

    其实不论双方是否处于交战状态,部队只要走进鲜卑人的国境,都是违反军纪。他们从来没有接到可以越境作战的命令。也许入境后,可以帮助舞叶部落顺利地脱离大草原,大家都平安无事。但是假如和鲜卑军队相遇,引发双方大战,其后果就难以逆料,不可控制了。将来追究罪责,死了的人反正已经死了,无所谓,活着的人可就要受罪了。

    玉石他们从军已久,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极力反对。但是大家战友情深,叫他们看着李弘独自去冒险,谁都做不到。

    李弘很感激地望着玉石和一干部下,大声说道:“兄弟们当然更重要。”

    “但是我们从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保护弱者吗?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就应该义无反顾。这难道有错误吗?”

    大家都沉默不语,望着眼前神色坚定的李弘,有无奈的,有钦佩的,有崇拜的,有感激的,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

    李弘看到大家不再提出反对意见,心里大喜,笑着道:“半夜出发,明天凌晨可以赶到滴水围。”

    木桩怪叫一声,痛苦地喊道:“又是半夜,要不要人活了。”

    大家先是诧异,接着哄堂大笑起来。

    伍召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的副手,笑骂道:“你去死好了。”

    李弘目送自己的部下一个个跃马离去,心里一阵激动。有这些生死想依的兄弟,也不枉自己来到这人世走一趟。

    远处的地平线上突然冲出来一匹飞驰的战马,接着十几匹战马接二连三地冲了出来。

    李弘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舞叶部落的迁徙大军在滴水围被魁头的部队追上了。

    射墨赐用五百多部马车,牛车围成了一个防御阵势。部落两万多人全部挤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哭泣。草原上的人对这种打打杀杀已经麻木了。除了小孩,老人,部落内所有能动的人,包括女人,全都拿起了长矛,举起了弓箭。生命不是靠谁赏赐的,而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此处距离大汉国边境八十里。

    射墨赐差一点就成功了。舞叶部落一直靠近边境生活,他们的栖息地距离大汉边境有四百多里。这次行动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但部落人口太多,行动缓慢,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大王和连西巡之后,弹汉山王庭就由他侄子魁头留守。魁头得到舞叶部落准备南迁入汉的消息,大吃一惊。这个先例可开不得。他连夜率一千铁骑南下追赶,一路召集天水部落,朱夏部落,白蜻部落共六千大军,分两路,铺天盖地一般向边境包抄了过去。

    在滴水围,魁头指挥部队将舞叶部落团团围住。

    他独自一骑跑到舞叶部落的车阵附近,大声叫喊射墨赐出来答话。

    魁头年轻,二十多岁,无论身材相貌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唯独那双眼睛,大概因为长年累月挣扎在弹汉山的权利漩涡中,显得晦涩难明,无从揣摩到他的喜怒哀乐。

    他驱马走近射墨赐。两人相识多年,彼此十分熟悉。射墨赐还教了他几年的箭术。此时,说什么都迟了,都没有用了。背叛已经是事实,束手就擒是死,顽抗到底也是死。无论是谁,就是和连,也救不了舞叶部落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了。

    “谢谢。”射墨赐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魁头默默地望着他,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突然大吼一声,狠狠的一鞭抽在马臀上。鞭声清脆,战马吃痛,狂嘶一声,绝尘而去。

    魁头当天没有进攻。虽然三个部落的大帅叫嚷着要求发动进攻,但魁头坚决不同意。

    他命人快马告知和连,希望得到和连的指示。此时和连正在虎狼草场,和三大部的首领争吵的不可开交。

    魁头的考虑有他的道理。此时舞叶部落人人怀着一颗必死之心,一旦交战,必定以命搏命,至死方止。部队和这种疯子作战,伤亡必定惨重。以六千人攻之,最后能活下来多少士兵,不问也知。所以魁头准备围上他们几天。

    魁头想磨磨他们的锐气,折磨折磨他们绷紧的神经,让那些贪生怕死的人感到有求生的可能,然后动摇他们必死的决心。时间长了,舞叶部落的人在强大的死亡压力面前,肯定有人要背叛,要崩溃,最后可能还会导致内讧,不战而溃。

    魁头一拖就是三天。

    在弹汉山脚下,在鲜卑境内,在自己的草场上象春季狩猎一样围杀手中的猎物,这个感觉实在太好了,轻松愉快。舞叶部落的战士和牧民们现在就象是一只只待宰的猎物,毫无生存的希望。,

    舞叶部落的人在死亡面前,没有象魁头想象的那样脆弱。他们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并且保持着高昂的斗志。

    射墨赐的话给了他们最后一个希望。大汉国的豹子要来救他们。

    说这话的时候,射墨赐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但他和所有人一样,宁愿相信这个谎言,相信这个奇迹能够发生。这是那天晚上豹子答应他的。

    今夜的天空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草原上也没有风,虫儿在草丛中懒洋洋的吟唱着。魁头的大营一片寂静,只有围绕大营的十几处篝火在夜色里闪烁着妖艳的光芒。

    射墨赐跪在草场中间,把头埋在草里。

    魁头只围不攻的办法,让他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他感到自己已经逐渐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此刻,他内心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感觉自己心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正在被这无边的黑暗肆意吞噬。

    他喃喃自语,祈祷父亲的在天之灵保佑舞叶部落。

    他忽然感觉到地面上有轻微的震动。

    射墨赐骇然坐直身躯,抬头望向天空。

    地面的震动感越来越强烈,车阵中的战马开始不安地嘶叫起来。

    射墨赐突然狂叫起来:“阿爸……”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五节

    李弘在接到斥候们的禀报之后,立即召集军候们布置夜袭魁头大军的计划。

    听说鲜卑大王和连的侄子魁头在滴水围,大家就象野狼看见了猎物一样,一个个眼睛发光,浑身充满了杀气。玉石几个人好象全然忘记了下午的争执,连拳头对他们的调侃都置之不理。魁头的诱惑力远远大于违反军纪。

    魁头的部队只有六千人,虽然人数上稍占上风,但在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五千骑兵可以把六千个毫无防备的鲜卑人杀的片甲不留。

    尤其现在魁头的部队在弹汉山脚下,鲜卑境内,他们认为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们的疏忽,特别是对防备敌人偷袭的疏忽恐怕也是必然的。他们绝对不会想到,有一支胆大包天的汉军,竟然胆敢一夜之间奔袭百里偷袭他们。

    在大汉国的历史上,深入敌境实施突袭行动的战例屈指可数。一旦成功,这将是一场名扬天下,载入史册的战斗。

    李弘第一次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一支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大部队进行作战,这让他兴奋不已。

    五千骑兵。这是他梦寐以求,渴望骑兵部队达到的人数。有了这支部队,他可以实现自己在脑海里想了千万遍的各种各样的骑兵战术,骑兵阵势。对于他来说,五千人的骑兵部队是他实现自己梦想的最佳作战单元。这个理念完全来源于慕容风当年所授。

    李弘命令胡子和燕无畏的两曲部队一千四百人为突前部队,大军的左翼是恒祭和鹿欢洋的一千白鹿部落骑兵,里宋的一曲骑兵加上郑信的斥候屯共一千骑兵为大军右翼。后军是玉石和伍召的两曲部队一千两百骑。(玉石的副手假军候小懒领一屯人马和田重的后卫屯留在马城了。)李弘亲自率领亲卫屯居中指挥。

    部队到达滴水围之后,以密集的三角铁椎阵形展开冲锋。

    李弘说得很明白,夜间天黑,部队人多,一旦被敌人冲散,就难以再次集结。如果不能快速展开对敌人的第二次冲锋,部队恐怕要遭到敌人匆忙集结后的反扑。所以各部要紧紧地抱成一团,互相支援补充,务必保持冲击队列的完整性,保持冲击的极限速度,不能给敌人以任何喘息的机会,要连续给敌人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彻底击垮敌人。

    魁头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喝着闷酒,想着心事,很晚才昏沉沉地睡下。

    慕容风和弥加都拍着胸脯承诺,这次一定让他坐上鲜卑大王的宝座。结果这次依旧空口讲白话。和连在那么险恶的情况下,倚仗拓跋锋的帮助,有惊无险地脱困而出,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他怨恨自己,虽然有弥加,甚至有慕容风的帮助,但他却错失机会,不能问鼎王者的宝座。那个位置本能就是他的,现在却被一个杀害自己父亲的恶人牢牢地霸占着。

    追根究源,都是因为自己没有实力,事事都要仰仗别人的鼻息,他人的恩赐,结果事事被动,至今一事无成。他曾经非常希望得到射墨赐的帮助,万万没有想到,他不但背叛自己,竟然还要背叛鲜卑族。难道自己在鲜卑国,就这样没有人缘,没有威信,得不到部落首领们的拥戴?他没有答案,也不知道自己的将来是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被人叫醒,耳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声,叫喊声,牛角号声,仿佛天都要蹋下来似的。随即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剧烈地抖动,他有些心慌意乱。魁头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舞叶部落的人在进行突围大战。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还有一点涨痛,口干舌噪的。他无力地挥挥手,艰难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恐怖的脸,一双瞪圆的眼睛。他吓了一跳,立即清醒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舞叶部落的人开始突围了?”

    “大人,汉人的骑兵打进来了,我们快逃吧。”他的侍卫长大声吼道。

    魁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汉人?汉人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也是,汉人已经很长很长时间没有主动进攻过任何一族胡人了。他们除了被动挨打就是派人送贵重财物,送公主和亲。胡人都已经忘记了,汉人也会主动打他们这件事。这些年来,他们从来不在边境上设置警戒哨,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自己可以随意入侵大汉朝,肆意掳掠,汉人只有忍痛挨打,四处流窜的份。

    “汉军骑兵?”

    魁头突然反应过来,他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汉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几个侍卫趁机一把架起他,也不说话,一窝蜂的急忙往帐外跑去。

    魁头和侍卫们冲出了大帐。魁头惊呆了。

    在远处微弱的火光映照下,魁头看到整个大营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

    鲜卑士兵们狼奔豕突,哭爹叫娘,四处逃窜。他们有的赤着身子,有的裹着一件毛皮,有的拎着弓却没有箭,有的抱着空空的箭壶,基本上看不到有人拿着武器。他们恐怖地叫着,撕心裂肺地喊着,在漆黑的夜里,惊惶失措,恐惧万分,象潮水一般叫嚣着向后营冲去。

    黑夜里,一支巨大的铁锥狭带着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以排山倒海一般的气势,一路疯狂地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杀了进来。

    在这支汉军队伍里看不到火把,看不到旗帜,更看不到任何有生命的颜色。有的就是恐怖的黑暗,犹若嗜血猛兽的黑暗。他们张开了血盆大口,肆意摧残着生命,摧毁他们遇上的一切,无论是人还是战马,无论是帐篷还是大车,只要他们冲过的地方,立即就被夷为平地,再也没有任何痕迹。

    五千人组成的大铁椎,其雷霆万钧般地重重一击,立即将鲜卑大营砸了个粉碎,化为一堆齑粉。

    李弘头一次居中指挥,他被汹涌的铁骑裹在队伍中间,完全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意志,甚至失去了听力。他立即就后悔了。他手上的长枪除了高高举着之外,什么都碰不到,还生怕一不小心伤了自己人。早知到在队伍中间这样狼狈,除了跟着跑以外,无所事事,还不如换别人在这里指挥,自己到前军一马当先,酣呼杀敌,岂不是痛快多了。

    胡子,燕无畏,拳头,雷子过去都是被别人追着杀,难得今天酣畅淋漓,一路狂呼着追着鲜卑人杀。四个人浑身血迹,杀得手都快软了。

    “痛快,痛快啊。”拳头一边舞动手中双刀,一边狂呼乱叫。

    胡子一刀劈下,一刀两命,嘴中大声喊道:“拳头,你杀了多少?”

    拳头那里记得,根本就不管它,随口叫道:“一百,一百……”

    魁头吓得肝胆俱裂,面如土色,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软了。他根本不知道不知如何是好,刚才的睡意早就无影无踪了。在毫无防备之下,面对杀来如此血腥的铁骑,鲜卑人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要说不恐惧,那真是笑话。

    几个侍卫不管三七二十一,架着他一路狂奔,碰上碍事的,劈头就是一刀,毫无怜惜之意。

    一个侍卫看到附近有一名百夫长骑着一匹马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抬手就是一箭。马上人应弦而倒。几个侍卫大吼着冲了上去,一连劈杀了几个准备抢马的士兵。两个架着魁头的侍卫随后赶过来,连举带推将他弄上马。

    “大人,你保重了。”一个侍卫随手把自己的战刀丢给魁头。还没等魁头反应过来,又有两个侍卫同时举刀砍在马臀上。战马受到巨痛,惨嘶一声,奋力一跃而起,一路横冲直撞,狂奔而去。

    魁头心中大为感动,骑在战马上扭头向后望去。

    黑夜里,汉军的冲击阵势已经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黑色飓风,由于毫无阻力,已经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越来越血腥。魁头的侍卫们就象风里的树叶,挣扎了几下之后,瞬间就被狂风席卷而去,再也看不到一丝痕迹。

    魁头不知道是被吓坏了,还是太恐惧,他神经质地大喊大叫起来,手中的战刀疯狂地挥舞着,把挡在自己马前的士兵杀得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他要逃,他要逃离这个血腥的地方,他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他在巨大的轰鸣声即将接近的一霎那,逃进了黑暗。

    汉军骑兵的速度太快了。

    李弘大声叫喊着,一遍又一遍,但战场上的声音太大了,根本就没有人听见。所有的士兵都在疯狂地叫喊着,根本就没有人注意李弘在干什么。

    李弘急得差一点要拿枪捅了号角兵。他突然看到一直跟在身边的弃沉身上有一个黑色的牛角号,心中大喜,伸手就拽了下来。弃沉一惊,转头看去。

    李弘高举号角,用尽全身力气吹了起来。

    聚集在周围的号角兵终于从杀声中惊醒过来。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吹响了变阵的号角。

    胡子,拳头和所有前军的士兵突然发现前面没有了敌人。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左转,前军左转……”胡子纵声大叫起来。牛角号声随即冲天而起。

    汉军的前军铁骑已经完全冲出了敌营,他们听到号角声立即控制马速,斜转马头,开始了转弯,部队在此起彼伏的号角指挥下,有条不紊,迅速而又整齐的开始了变阵。左右两翼和中军继续告诉奔驰,后军尚在敌营展开血腥屠杀。

    大军由铁椎变成了弯弯的牛角,由牛角又快速变成铁椎。

    “加速,加速……”李弘大声叫喊着,心里得意万分。他督促部队在马城强化训练的结果终于完美体现了出来。部队在很短的时间内完成了铁椎阵形的调转,并且保持了速度。速度,速度才是骑兵致胜的唯一法宝。

    天太黑,战场太乱,汉军的攻击速度太快,这一切造成了鲜卑大军不可挽回的惨败。他们已经失去了重整部队的任何机会,甚至连任何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鲜卑士兵们在汉军铁骑的来回攻击下,死伤惨重。侥幸逃进黑暗里的士兵不辨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远离战场,其实也就是远离死亡。

    射墨赐喜极而泣。

    两万多名舞叶部落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他们在车阵内欢呼雷动,喊叫声顿时撕破了黑夜的宁静。

    两千多名战士立即上马,在射墨赐的带领下,冲出车阵,杀向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他们的迅速加入,终于导致了弹汉山六千鲜卑大军的彻底崩溃。

    “右转,右转……”李弘高高地站在马背上,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握着长枪,一边大声吼着。

    他看到舞叶部落的人搬开车阵,大队骑兵杀进了敌营的右翼,心中顿时大定。自己的部队已经踏平鲜卑人的中军大营,现在该是冲击敌人左右两翼的时候了。但是部队只能攻其一翼,假如敌人的另外一翼部队在混乱中展开反扑,自己的侧翼必将受到打击。所以李弘一直在观察攻击的最佳方向和时机。只有敌人任何一翼部队有迅速溃散的迹象,部队即可展开对另外一翼敌人的攻击。

    射墨赐适时率部杀出,对准敌人混乱的右翼狠狠地砍了下去。右翼是白蜻部落的士兵,他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刚刚开始在牛角号声的指挥下,摸黑进行集结。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舞叶部落士兵,好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喊着,劈杀着,尽情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面对黑夜里疯狂飞驰的战马,寒光闪闪的战刀,敌人恐惧了,他们一触即溃。士兵们根本不做抵抗,一哄而逃。

    汉军的骑兵随即平行转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敌人的左翼。

    天水部落的繁埚大人在汉军刚刚开始杀入大营的时候,尚能从容面对。他召集士兵快速集结,心里想即使打不过还可以跑。但士兵们咋逢袭营,心慌意乱,象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根本就没有心思整队迎敌。好不容易把大家集中到一起,队列还没有站好,汉军就已经杀过来了。他的部队只有一千五百多人,排成密集阵形也没有一路呼啸而来的汉军阵势粗大强壮,迎上去也是自取死路。他看到部队已经没有撤离的希望,随即命令手下吹响任意杀敌,死命阻击的号角,自己带着亲随,一溜烟地逃进了黑暗。

    他的士兵们看到由五千多人组成的巨型铁锥阵势,象惊涛骇浪一般轰然冲来,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发一声喊,四散而逃,再不回头。

    汉军骑兵紧紧地抱成一团,铁椎阵形发挥了巨大的威力,他们在滴水围战场上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肆意杀戮。

    在内外呼应之下,鲜卑骑兵基本上除了逃亡的,就是立即投降。成群成群的鲜卑人跪在地上,高举着双手,大喊投降。

    那支从黑夜里突然冲出来的庞大的骑兵队伍凶狠残忍,嗜血好杀,已经杀破了他们的胆。他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想战斗早一点结束,黎明早一点到来。

    半个时辰不到,鲜卑大营已经荡然无存。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在黎明即将拉开黑幕的时候,分散队列,任意杀敌的牛角号声在战场上四处响起。

    汉军的铁椎阵形突然就象被什么东西砸开了一样,霎时四分五裂。各曲军候随即带着自己的部队杀向了漫无边际的大草原。

    射墨赐望着眼前的战场,感觉就象是做了一场梦。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完好无损地飞奔而来,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李弘坐在草地上,望着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心里一片宁静。他什么都不想。他只想看看日出,闻闻小草的清香。他已经开始厌恶看到战后的血腥了。

    连番大战,连番袭击伏击,他看到的都是这一切,他逐渐开始感到厌烦。

    朝阳下,草原上白色的小花象雪片一样洒在碧绿色的草地上,美丽至极。

    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风雪。

    里宋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旋风一般飞驰而来。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六节

    “子民……”

    里宋大声喊着,飞身下马。随即他看到李弘郁郁不乐的样子,赶忙走到他旁边坐下,关心地问道:

    “你怎么了?打了胜战也不高兴吗?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受伤了呢?吓了我一跳。”

    李弘无所谓地笑笑,“长忆,部队损失大吗?”

    “真是奇了,这两次运气特别好。上次在葬月森林,我们连皮都没有蹭破一块。这次,我们消灭了鲜卑人的六千大军,才损失了三百多人,简直就是奇迹。”

    “应该没有六千人吧?鲜卑人最后跑掉了多少?”李弘问道。

    “估计有一千多人。夜里天太黑了,实在没有办法全歼他们。”

    “你知足吧。若不是天太黑,敌人互相间不能照顾,估计我们的损失也不会象现在这样小。”李弘笑道。

    “鲜卑人死了三千多,被我们俘虏了一千五百多人。现在俘虏正在帮助掩埋尸体。可惜魁头和几个部落首领全部逃跑了,一个都没有抓到,否则可以狠赚一笔。”里宋很遗憾地说道。

    “长忆,你现在胃口越来越大了。我们缴获了那么多武器,战马,发大财了,你不要贪心了。”李弘失声大笑起来。

    “哦。说到这事我要提醒你,你可要为我们大家留一点底子。现在北疆连战告捷,除了广宁那一块,已经没有什么战斗了。一旦幽州没有战事,刺史大人,太守大人为了节省开支,可能马上就要裁减部队。你现在到处招兵,再过几天又要给裁掉,我看你怎么对大家交待。还有,那些鲜卑人,当初你让他们跟着你背叛鲜卑,过一段时间友把他们赶回去,行吗?所以我们一定要留一点,将来散伙的时候,也可以分给大家,改善改善他们将来的生活。”

    “你可千万不要上那些当官的当。这些东西到了他们的手上,将来你连一个子儿都要不回来。我们在战场上拼命,流血流汗,士兵们死了一批又一批,我们得到了什么?连军饷都不发。战打赢了,功劳都是他们的,升官也是他们的,赏赐也是他们的,我们死去士兵拿的一点抚恤还不够他们吃一餐饭的。这些你都知道吗?从卢龙塞一起出来的两千多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加上受伤的,也只有八百多人了。回去后,我们要从这些战利品中拿一部分钱财出来给他们的亲属。”

    李弘好象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脸上显出吃惊的神色。

    “我们几个军候私下里都在议论这事。你可要慎重对待。那些当官的,需要我们上战场的时候,都来低声下气地哄我们。一旦我们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他们立即就会翻脸不认人。你在听我说吗?”里宋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赶忙问道。

    李弘点点头,说道:“上次在葬月森林缴获的战利品,还剩下一些武器战马,这次也都是武器战马,这些东西一时很难处理,你说怎么办?”

    “老伯已经带回去的就交给白鹿部落的鹿破风暂时代管着,这里的就交给射墨赐,他肯定高兴地嘴都笑歪了。”

    “合适吗?”李弘担心地问道。

    “他们本来正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报答你的恩情。现在行了,互利互惠,皆大欢喜。”

    “我是说,瞒着刺史大人,太守大人,留下所有的战利品,合适吗?”

    “如今这个世道,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不要被刺史大人的外表所蒙蔽。他在蓟城住的是全城最大的房子,家里的妻妾孩子穿的都是上等料子做的衣服,有钱的很。如果他是一个清廉之官,以他那点秩俸,养活一家人已经不错了,那里还有钱置房子,买料子。他的钱从那里来的?无非就是有钱的人送的。那些门阀,名门望族,有钱的商人,为什么要送给他钱?”

    李弘听呆了。“你怎么知道?”

    “他来幽州上任时,校尉大人去给他送礼。我是校尉大人的随从,我当然知道。”

    李弘一时间心乱如麻,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喜欢听,不说了。当初要不是刘大人为了照顾公孙瓒,毫无道理的把我们调到上谷战场,我们还没有这么多好处可捞呢?说起来,还要谢谢他。”

    “对了。”里宋想起什么,赶忙调转话题道:“刚才守言说,他们的斥候抓到一个乌丸人,是提脱派来找魁头的,好象要传递一个什么口信,叫你回去审一审。”

    李弘就象没有听到一样,躺倒在草地上。

    “随他怎么办。我要睡一会。”

    他没有丝毫睡意,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里宋的几句话。他知道里宋不会骗他。他和里宋之间的友情一般人很难理解,别人哪里知道里宋的命还是自己救的。

    他一直在想着刺史大人刘虞。在里宋没有说那几句话之前,刘虞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一个几乎完美的人。

    刘虞干瘦的脸,打着布丁的衣服,一双最普通不过的布鞋,象刀刻一般印记在他的脑海里。刘虞公正廉洁,忧国忧民,德财兼备,他的口碑之好,天下皆知。他为了幽州百姓,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他能够赢得幽州百姓的交口称赞,万民称颂,都是他辛勤努力的结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也还有未被人知的秘密?

    刘虞也收重礼,也收受贿赂?李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连刘虞都是这样,那大汉国还有什么清官,还有什么人敢自称廉洁?

    他本来想做一个廉洁自律的人,但现在看来,迫于形势和事实,他也不得不做一个贪官中饱私囊了。虽然他觉得自己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可以连秩俸都贡献出去,但他的手下怎么办?跟着他吃饭的人怎么办?赵汶已经死了,他死的时候,拿的还是一个屯长的两百石秩俸。谁会记得他?谁会感激他?姬明死了,抚恤金还没有自己一个月的秩俸多,小雨怎么生存?无数个象小雨这样的人,他们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生活来源,他们怎么生存?

    士兵死了,可以再招,军官死了,可以再提拔,但从来没有人为他们的现在,为他们的将来考虑。现在士兵们没有军饷拿,那些太守大人说什么国家有难,国库空虚,那为什么他们的秩俸从来不见少?他们家的饭桌上从来没有断过酒肉?死了,没有抚恤,说得还是同样的话,他们连一丝惭愧,一丝内疚都没有。难道,我们这些人天生就比他们下贱,就该死吗?

    他一直认为刘虞不是这样的人,现在看来自己错了。他是做样子给大家看的。他说国库匮乏,要大家自力更生,要大家为了国家而无私奉献。他自己却住大房子里,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讲一套,做一套。虽然说人都有私心,他为了幽州百姓也劳心劳力,百般操劳,但他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却首先没有做到,那么,他算不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呢?刘虞现在就是幽州最好的官。

    李弘把头死死地埋在草地里,心里一阵阵地痛。

    他极力不去想这些烦恼的事,他让自己去想风雪,想小雨,想铁狼,想公孙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人,大人……”

    李弘缓缓睁开眼,发现太阳已经高悬在半空,快到中午了。

    弃沉看到他醒来,马上说道:“舞叶部落已经启程了。大部队尚在滴水围待命,几位大人问你什么时候出发?”

    李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着急地问道:“阵亡士兵的遗骸要运回大汉国,他们知道吗?”

    弃沉疑惑地摇摇头。

    “走,快走。你应该早一点喊我起来。铁钺呢?”

    “郑大人喊他审乌丸人去了。”

    弧鼎把黑豹牵过来,交给李弘。李弘想起早上里宋跟他说过这件事,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

    李弘一边上马,一边问他,“审乌丸人,喊铁钺去干什么?”

    弧鼎笑起来,“听郑大人说,他有让敌人开口说真话的绝招。”

    玉石和一班军官们都很感动。虽然李弘的年纪比他们小一些,但他有些事做出来,就是让人服。三百多名阵亡士兵的遗骸已经埋好了,但李弘二话不说,伸手就开始刨坟。

    “我们都是兄弟。活着,要把人带回大汉国;死了,要把尸体带回大汉国。决不能把他们抛弃在异乡他国,决不。”李弘大声吼道。

    当年在卢龙塞,田静曾经对他说过,他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回落日原,把散落其上的汉兵残骸运回国。这句话对李弘的印象特别深,以至于根深蒂固,成为他的一个信条。

    当太阳西下,黄昏降临时,李弘的大军赶回到羊角山。大家随即在李弘的带领下,把阵亡士兵的遗骸埋葬到山上。

    晚上,舞叶部落的大帅射墨赐在大帐设宴,感谢李弘的援手之情,表示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李弘用得着舞叶部落的地方,尽管开口,舞叶部落即使赔上整个部落,也在所不辞。李弘相信射墨赐的话。过去铁狼对他的评价非常高,李弘从心里就相信这个与众不同的部落首领。

    现在的问题是舞叶部落虽然进入了大汉国境,得到了汉军的保护,但他现在却属于非法入境。至今,射墨赐手上没有大汉地方官吏允许他们入境居住的文书,他得到的仅仅是两个大人的口头承诺。上谷太守刘璠,刺史大人刘虞,一个都没有派人和他联系,好象根本就把他忘记了。

    其实舞叶部落的这次整体迁移,在时间上和两位大人的承诺有很大的出入。两位大人希望看到鲜卑国这次内讧后的结果,如果一切如愿,自然答应射墨赐的要求。但是现在鲜卑国的消息估计还没有送到两位大人的手上,但射墨赐却已经得到和连,拓跋锋,慕容风要对付他的消息。他在这次事件中所起的的作用是穿针引线,各方的秘密他都知道。舞叶部落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他不得不带着部落赶快逃离。

    李弘和部下在席间都建议射墨赐暂时将部落迁到野烽围。野烽围位于仇水下游,牧场大,现在也是一块无主之地,它距离代郡的马城,上谷郡的广宁城都比较近,是在汉军的有效保护范围内。向南可以和白鹿部落建立良好的关系,彼此间可以互相照应。李弘和射墨赐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野烽围。同时部落要立即派人到沮阳,蓟城拜见两位大人,赶快把定居的事商议好。

    射墨赐面有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二章 燕赵风云 第五十七节

    “大帅,有什么事你就说,看我们能不能帮你。”李弘马上说道,“大家都是朋友,生死的交情,你不要为难,直接说吧。”

    坐在他旁边的里宋猛地一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弘吓了一跳,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他又不知道什么地方说错了。他迷惑地望着已经换上一副笑脸,乐呵呵地看着射墨赐的里宋。

    射墨赐犹豫了半天,缓缓说道:“我父亲为了能将部落迁入大汉,曾经拜会过边郡的几任太守大人,幽州的刺史大人,父亲为此几乎化光了部落内所有的财产。”

    李弘吃惊地抬起头,他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他的部下们却象没听到一样,神态自若。

    “我们部落本来就不富裕,几次礼一送,就很穷了。你知道,给这些大人送礼,送轻了还不如不送。”

    李弘摇摇头。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总算晓得了一件事,他的记忆丧失的太厉害。虽然现在看上去就象好人一样,但他把过去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包括这人世间肮脏龌龊的事。

    大汉国在很久以前就开始鼓励和允许胡人内迁,让胡人和汉人在一起居住,改善和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以达到消除和减少边境冲突的目的。但是胡人内迁,牵涉到许多复杂的问题,土地,人口,赋税,文化,民族关系,边境安全,方方面面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部落迁移不是大家赶着牛羊,唱着歌,找个地方竖起帐篷就完成的事,那是胡人在草原上放牧,而不是部落大迁移。部落的迁入和安居是一项工程,是非常复杂的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一般来说,边疆大吏都不愿意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做好了,没有功劳,相反怨言四起,因为利益损失的人多。没做好,胡人闹事或者跑回去了,不但要撤职查办,严重一点还要坐牢杀头。所以这内迁胡人的事,除非皇上下圣旨,否则谁都不会去做?

    如果要把舞叶部落迁入大汉国,牵扯的事情太多,仅人口一项就不仅牵涉到他们自己部落内的几万人,而且还牵涉到周边地区的十几万人。办好这件事所需要的花费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边疆各郡的财政从来都是入不敷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钱做这种事。

    胡人想迁到大汉,首先必须要征得边郡太守的同意。这要送巨额的礼物。不送礼给边疆大吏,他首先就不会同意你迁入。他同意了,还要他给你出力,给你上下打招呼,做工作,给你到皇帝那里讲好话。送礼送少了不行,人家给你卖力,给你跑腿,辛苦费要,上下打点的费用也要。所以这是个无底洞,多少钱都填不满。大汉的官吏都说胡人顽驯不化,不愿意归顺,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想内迁的胡人部落的确不多,但是有。然而他们即使想迁,也要他们迁得起呀。那可是一笔巨资啊。有了这笔钱,还迁到大汉国干什么?在大草原上已经是富得冒油了。

    虽然这次两位大人为了大汉国的整体利益,迫于形势答应了舞叶部落的要求,但那也只能表示两位大人同意了他们迁入的请求,其后的具体工作他们愿意去主动安排,愿意出力去上下奔波操劳,至于办成这件事的钱还是一定要舞叶部落出的,他们不会私人掏钱帮忙做的。

    “所以我们需要大量的财物,需要你们的帮助。”射墨赐几乎是哀求道。

    现在放在大营里的战利品,战马,武器,辎重,都能卖到好价钱,都能换会贵重的珍宝。只不过那都是汉军的战利品,如果李弘不给,他也没有办法。

    李弘和部下们面面相觑,相对苦笑无言。这都是什么世道,一个比一个穷,那到底谁有钱呢?

    里宋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有些恼怒地瞪着李弘,恨他没事找事,好好的对射墨赐说什么生死之交,还要帮他。

    李弘看着射墨赐那张英雄气短,十分沮丧的脸,心里不忍,赶忙说道:“大帅,那些战利品都交给你吧。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希望你们能在大汉国找个地方安居下来,大家都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里宋和其他几个军候顿时目瞪口呆。

    李弘现在知道得罪部下是什么滋味了。

    回到军中大帐,大家都黑着脸,没有一个高兴的。拳头和铁钺虽然心里对李弘的作法非常不满,但刚到军营不久,还不好把愤怒摆在脸上。其他的人就不行了,个个怒气冲天,恨不得把李弘吃下去。

    射墨赐厉害呀,他哭丧着一张脸,就把李弘给骗了,把所有的战利品都要去了。大家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敌境奔袭强敌,好不容易占了一次大便宜。本来大家都以为可以多分一点财物,谁知让李弘一句话全部送人了。

    “白痴,大白痴。”里宋终于忍不住,大声叫起来:“兄弟们流血流汗,还有埋在土里死了的,难道都不如一个胡人吗?”他神情激动,情绪有点失控。在李弘的部下里,也只有他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李弘大喊大叫。平时他温文尔雅的,今天却象吃错了药一样,让大家惊诧不已。

    李弘默默地坐在大帐的一角,任由里宋高声怒骂着。拳头,铁钺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李弘的部队里,还有下属敢和上司这么对着来的。玉石,伍召,郑信几个人却心灾乐祸,大感解气。

    里宋发泄了一阵,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说好的事,你为什么失信?”他气恨难消,忿忿不平地问道。

    李弘笑起来:“气发完了?如果不解气,可以拿刀砍我两下。”

    “砍了你又怎么样?东西都给你做人情了。将来大家散伙的时候,各自拍拍屁股,空手走人就是了。”里宋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

    “谁说空手散伙了,我们可以把拓跋锋送来的东西扣下嘛。”李弘突然小声说道。

    大家吃了一惊,奇怪地望着李弘,好象不认识他似的。

    “这批战利品太多,我们全部吞下去,肯定会落人口实。但拓跋锋给我们的东西只有几个人知道,那东西又曝不得光,将来刘大人怎么用,谁知道?长忆说得对,部队一旦裁减,我们这些人没有根基,没有家世,没有门路,迟早都要滚蛋。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场,凭什么让别人把我们所有的功劳都拿去。所以我打算把它们全部吞了。”

    里宋和玉石等军候更加吃惊了。这个小子变化也太快了吧。而且一张口,就是狠的,全吞了,胆子也太大了。不过要是全部吞下来,那就发了。

    “好小子,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嗓子都喊哑了。”里宋狠狠地打了李弘一拳,气愤地说道。

    “怎么做才能瞒住刺史大人呢?”玉石问道。

    “叫弧鼎和弃沉带着鲜卑人在路上打劫,你们看怎么样?”胡子立即出主意道。

    “你就是个马贼。跟着大人打了许多战,还是马贼那一套,你能不能改一改?”伍召没好气地调侃道。

    大家大笑起来。

    “大人有什么主意?”伍召问道。

    李弘笑起来,憨憨的样子,一脸无辜地说道:“拓跋貉不是在虎狼草场吗?谁在马城看见他了?”

    大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帐内立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你想耍赖呀。”

    李弘把心情愉快的部下们送出大帐,独自留下了郑信。

    “听说你抓了一个乌丸人的俘虏,还专门叫铁钺帮你审讯,可问出了什么重要情报?”

    郑信马上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牍递给李弘,同时说道:“那个人起先嘴硬,什么都不肯说。后来听几个黑风狂马帮的士兵说,铁钺对死硬的敌人有一套办法,所以就把他请去了。”

    “他是提脱部队的一名千夫长,从广宁赶来。由于鲜卑国的情况发生变化,拓跋锋暂时无力东顾,造成占据广宁的提脱非常被动。现在渔阳方向,慕容风的部队已经全部撤回,上谷,代郡方向拓跋锋的军队也已经回到鲜卑境内,唯独他的白鹫部落还在大汉境内负隅顽抗,所以他想联合弹汉山的魁头,击败前去攻击他的箕稠部,以达到长期占据广宁的目的。”

    “他是不是疯了。”李弘惊讶地说道:“现在幽州战事已经基本接近尾声,他还在广宁硬撑着干什么?我看他是找死。”

    “据那个千夫长说,提脱的目的不是占据广宁,而是上谷乌丸的大王宝座。”郑信笑着说道。

    “大王宝座?就是鹿破风嗤之以鼻的东西?”李弘笑着说道,“提脱想用什么办法抢到大王的宝座?”

    “击败箕稠后,上谷就基本上没有力量可以和他对抗了。在这种情况下,汉庭可能给上谷乌丸的黑翎王难楼施加压力,让他劝说提脱从汉境撤军。提脱这个时候就可以要挟难楼,要不大王之位将来传给他,要不大家撕破脸拼个鱼死网破。”

    “那他联合魁头是什么意思?魁头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魁头在弹汉山被压制的很厉害,一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提脱和他的关系一直不错。现在提脱一个人对付不了箕稠,如果这个时候魁头帮了他一把,将来魁头有什么事请提脱帮忙那就好办多了。而且假如提脱做了上谷乌丸的大王,又是弹汉山的邻居,这对魁头的势力发展极其有帮助。假如将来魁头和和连发生抢夺王位的大战,有提脱这个坚强后盾在后面,也是一大助力嘛。”

    “两个人谈好了吗?”李弘问道。

    “已经谈好。魁头答应歼灭舞叶部落后,立即率部赶去支援。具体的作战方法都有了,就是没有定下具体实施的时间。”

    “哦。”李弘警觉起来,“细节知道吗?”

    “提脱的部队八千多人一部分守在城内,一部分驻扎在城外,遥相呼应。箕稠的五千大军一直找不到有效的攻击办法,在丰屏围停滞不前。两支部队接触过几次,因为彼此力量相当,都不敢过分纠缠。此次提脱准备以全部主力赶到丰屏围,主动寻找汉军交锋。而魁头率援军从汉军背后突然发动攻击。在汉军猝不及防阵脚大乱之时,前后夹击,全歼汉军。”

    李弘仔细看着一下摊在案几上的地图,半天没有做声。

    “子民,你是不是又想打一战?”郑信坐到李弘身边,小声问道。

    李弘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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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帝国风云录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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