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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倾宋txt下载     倾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六十章 比如先造人

    ps:心情比较好,题目比较逗比,博诸君一笑

    大明永乐元年八月初二。

    大明皇帝颁布圣旨,在全国推行行省制度。行政区划参照前宋原本的行政区划,并且对大明后来开疆拓土所获得之土地重新划分,改原本路为省,总共十二个行省,分别开列如下:

    直隶行省(以南京为中心,包括淮南和江南东路)、浙江行省(包括两浙东西路)、江西行省(原江南西路)、荆湖行省(原荆湖路、京西南路)、四川行省(原成都府路、潼川府路等等川蜀地域)、福建行省(原福建路、夷洲)、广南行省(原广南东西路)。

    上述七个行省为大明从前宋继承之土地。并在大明新收复和开拓之土地上设立:山东行省(淮北山东)、河洛行省(中原淮西)、陕西行省(汉中、京兆)、安南行省(南洋诸岛屿并占城)、云滇行省(大理真腊)。

    相比于在另外一个时空元朝一统天下之后设立的行省制度,大明的行省划分更为细密和众多。并且在每个行省的地域划分上也很注重犬牙交错之态势,比如将汉中划入陕西而不是留给川蜀,从而使得入川的北大门控制在陕西手中,避免四川行省脱离朝廷掌控。又比如将大理和真腊这两块新开拓的土地绑在一起,并且将广南的静江府和邕州划入云滇行省,使得朝廷能够更从容的控制这些距离中枢万里之遥的地方。

    可以说为了划分出来这么一副江山社稷图,叶应武和梁彦武他们确实费了不少功夫,尤其是翻阅大量史料查找历次叛乱发起之根源,从而在地域划分上尽可能的避免划分出来能够被一家割据而独大的地方。

    按照行省制度规划,现有的各路安抚大使、安抚使都会依次留任,不过相应的提举常平司等官员,则会成为受行省管辖的下面各司司长,虽然还是原来应该做的职务,但是实际上相当于官职要降了。

    这样一来就等于提举常平司、提举刑狱司不再是安抚使的敌体,而是下属官员,这样一来可以有效提高官府的行政效率,以之前江南西路为例,如果江万里和王爚他们不想方设法解决郭怀这个提举常平司的话,使得江南西路无论是民政还是军政在施行的时候都会受到不小的阻拦,而叶应武之后一步步征战也不会那么容易。

    叶应武不想要看着安抚使一家独大,但是也不想看着整个行省因为官员之间的勾心斗角而耽误国家大事,所以将之前的四五个人互为敌体缩减为巡抚和安抚两个人互为敌体。根据宋朝推行的知府、通判二人互为敌体的制度来看,这样的设置已经足够了。

    而在行省下面,大明依旧沿用宋代的州府制度。宋代的军州想要升为府,必须是和皇帝有关系或者在经济政治文化某一方面很突出,比如当时宋宁宗龙潜时候的明州,在他登基之后改名“庆元府”;又比如苏州作为江南核心城镇,经济文化发达而被赐名“平江府”。对此叶应武作出了适当妥协,宋时留下来的各府遵循旧名,不再更改,但是以后也不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另行添加,和皇家有关的军州不能再轻易升格,只有当不得不面对重大威胁或者有重大政策与该城镇有所关联的时候,才允许升格,其设立的条件按照后世的理解有些类似于经济特区。

    同时各行省也要着重于提升各府在带动周围各军州经济发展上的能力。从而起到以点带面的作用,尤其是江淮州府要着力带动北方州府和南洋州府的发展。

    至于各行省的话事权,交在本行省安抚和巡抚手中,安抚主管军政,巡抚主管民政,同时御史台也会派遣监察御史在各行省巡查,翰林院和学士院会派遣学政负责一个或者几个行省的教育问题,从而保证朝廷上三分天下的三部分实力,在一个行省中都有体现。

    同时又因为监察御史是代天巡狩,来往于各个行省之中,每个行省停留时间不会超过两年,从而在根本上杜绝地方官员勾结成奸的可能,尽量保证监察御史能够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至少现在御史台是掌握在陈宜中的手中,这位陈相公有时候虽然手腕软弱了些,但是绝对是油盐不进的主儿,谁想走后门都没这个可能,被逮到了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至于之前的沿江制置大使、安抚大使等等都撤销,只有在举国临战的时候,才会派出朝中右丞相或者兵部尚书临时担任各行省统兵大使,节制各个行省的军队,而在平时各行省内屯驻的主力战军一般不会相往来,从而减少军队结党营私的可能,同时主力战军的调动,需要巡抚、安抚和当时行省中监察御史三人共同同意才可,进一步避免藩镇诞生的可能。

    至于皇帝以后会不会分封郡王,那就是后话,毕竟现在叶家子嗣不多,叶应武这一辈也就只有叶应及一个兄长,还远远没有到分封亲王的地步。尤其是叶应及尚未不惑,精力正旺,自然也不愿意当一个闲散的郡王。叶应武知道这个兄长素来没有什么雄才大略,不过做事却是脚踏实地,所以也就随着他去了。

    虽然朝野之中都已经预料到了大明在军事改革之后必然紧接着对民政制度下手,为此京城纷乱的雨夜中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单单是禁卫军抓人就抓了两天两夜。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不过当这民政制度颁布出来的时候,朝野还是一片哗然。

    行省制度,几乎是一个崭新的名词,出现在所有人的嘴边。无论是士子书生,还是商贾农夫,在闲散之余多多少少都会讨论一番这行省制度。大明继承了前宋丰厚的家底,民间的受教育水平远远高于其他时代,甚至农田中耕作的农夫多多少少都能认识几个字,再加上有宋以来,朝廷对于民间舆论管辖素来宽松,甚至当初徽宗皇帝和京城名妓李师师的绯闻闹得满天飞,汴梁街头巷尾可以说人尽皆知,朝廷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也导致百姓们对于议论朝政有着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这行省制度绝对不是在原来宋朝制度上小修小补,而是几乎等于推翻重来,把唐时候开始划分的道、宋时候延承改进的路制度直接丢进废纸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行省。

    不过对于朝野之中的议论,叶应武并没有多管,只是让六扇门注意控制言论走向即可,而文天祥他们更是忙着一一落实,哪里还有工夫管这些。

    当然了,朝野议论是可以的,但是绝对不能有什么意见和反对,这是叶应武的底线。伴随着这一道圣旨的颁布,大明的各处主力战军,包括天武军、神策军、神卫军、镇海军、宣武军、天雄军、荆湖军、两淮军、静江军、邕州军等等都已经全面出动,一个个每天在州府外面操练,声势浩大,在向世人展现大明武力强盛的同时,也在无形之中告诫那些心怀不满的官员,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刀斧就会落在他们的脖颈上。

    面对文天祥伸过来的萝卜和苏刘义抡起来的大棒,这些官员们自然很明白应该怎么选择。萝卜就算是再难吃,也得咬着牙吃下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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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案签发之后,叶应武实际上就已经没有什么事了,一天到晚赖在后宅谁都不见。当然这洛阳城中,也没有几个能够当得起大明皇帝亲自接见的人,洛阳知府、巩县知县什么的基本都直接让梁炎午带着几名幕僚出面接待了。毕竟梁炎午以资政殿大学士、陛下身边第一等红人的身份接见他们,已经算是给足面子了。

    一抹阳光透过窗户缝隙洒在地上,瑞脑余香烧了一夜已经只剩下袅袅的香气,金兽口中的香烟已经难以寻觅。

    赵云舒一丝不苟的抽过来外衣系上扣子,看了一眼身边,无可奈何的说道:“夫君,时候不早了,还是抓紧起来吧。这一觉睡得时间可不短。”

    叶应武舒舒服服的裹着被子打了一个滚。

    赵云舒伸手去拽叶应武的手臂:“皇帝陛下,快点儿起床了!”

    睡眼惺忪的叶应武打了一个哈欠,模模糊糊的看了一眼赵云舒,晃了晃脑袋方才确定眼前的人是谁,不由得诧异的说道:“舒儿,某怎么在这里?某记得昨天不是······”

    赵云舒凑过去让他枕在自己腿上,伸手揉着叶应武的太阳穴:“你昨天喝多了,醉醺醺的回来。也真是的,堂堂大明天子,和几个禁卫统领在行宫当中烧烤喝酒也就罢了,竟然还醉成这个样子。不过小阳子那几个家伙也没有灌你酒的胆量,当时那场面明显他们醉的比你厉害,几个人都架不回去。”

    叶应武享受着难得的佳人服侍,眯着眼说道:“昨天御医到底是怎么给你诊断的,不会出了差错吧?”

    赵云舒微微一怔,旋即猛地一把推开叶应武,懦弱的回答:“你想多了,御医说只是受了风寒,有些腹痛也属正常,不是······不是喜脉。”

    叶应武顿时流露出失望的神色,摇了摇头:“耕耘的也不少啊,怎么就是没有动静呢。”

    终于忍不住了,赵云舒一把拽住被子将自己裹起来,瓮声瓮气辩解道:“我······我怎么知道。就······就是没有动静么!”

    “不行,说明咱们的姿势不对。”叶应武一本正经的说道,“看来下一次需要好好的研究研究。”

    “别说了!”赵云舒愤愤的争辩。

    而叶应武大大咧咧躺在床上。实际上姿势试过的也不少,更主要的是陆婉言、绮琴已经先后有了孩子,不久之前京城送来的喜讯,絮娘也有喜了,这下除了年纪最小的惠娘和跟叶应武待在一起时间最短的琼鸾、陈氏姊妹,后宅之中就只剩下赵云舒一直没动静了。这显然也不是叶应武自己的问题。

    叶应武母亲陈氏的来信中除了表达喜悦之意外,也催促叶应武多加努力,继续为叶家这座高楼大厦增砖添瓦。甚至大有赵云舒和琼鸾怀不上,叶应武也不用回来的架势。

    叶应武瞥了一眼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赵云舒,不由得嘟囔了一句:“明明是你们老赵家基因问题,怪不到某头上啊。你爹一天睡三十个女人,最后还不是只有你们两个女儿。”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赵云舒张牙舞爪的扑了上来,两个人滚作一团。

    叶应武看着咬了他一口的疯女人,只能哼了哼。这小姑娘被逼疯了之后动不动就咬人,跟一只小野猫也似,当时两个人第一次的时候叶应武肩膀都被咬破了,再想想平时赵云舒文雅端庄的模样,怎么都没办法把这两个形象联系在一起。

    叶应武摸了摸鼻子,床下贵妇,床上荡(和谐)妇,极品。

    赵云舒并不知道这个家伙眼珠子滴溜溜转在腹诽自己,只是伸手按着小腹,俏脸上满满都是烦恼。毕竟这个时代生不出孩子全都怪女人,而且叶应武也用三个孩子的事实证明确实应该怪女人。更何况之前不怎么想要孩子的后宅一众姊妹,在被大皇子萌翻了之后,一个个对于孩子突然间有了莫名的冲动和向往。

    刚才叶应武说的话赵云舒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很想继续把这个家伙揍一顿,但是赵云舒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确实是事实。赵家自从赵大、赵二开始,似乎就一直被血脉单薄这个噩梦缠绕着,尤其是到了南宋,别说兄终弟及了,甚至就连一个嫡系皇族都找不到,只能将宋理宗和荣王这两个皇族旁系拉来撑场子,结果谁知道宋理宗继续“不负众望”的没有子嗣,贾似道只能满脸黑线的又把荣王的儿子推上来作为皇帝。

    赵云舒她爹爹在别的事情上一窍不通,但是在那事上却是天赋异禀,就算是叶应武自以为强壮,也不敢一天和三十个年轻女人滚床单,甚至这么一场之后,依旧夜夜无女不欢,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两天、补补身子的意思,更可怕的是,叶应武看到的赵禥虽然脸色有些苍白显示他纵欲过度,其余并没有太多的不良症状。

    要知道这位大宋度宗可是保持这样的战斗力足足十年,方才因为“身体被掏空”而撒手人寰。这在所有荒淫无道的帝王当中也绝对算在位时间很长的了。

    然而以赵禥这个播撒龙种的方式,竟然就只有赵云舒、赵云微两个女儿,在另外一个时空也只是又多了七个儿子,还成功死了四个(剩下的三个儿子按年龄排座次,就是大宋剩下的最后三个皇帝)。而要知道历史上几个知名的君主,唐太宗、明太祖、清康熙都是子嗣成群。

    这么一说来,叶应武吐槽老赵家基因不行好像也说得过去。

    “那你倒是想个办法啊!”赵云舒凑过来,樱唇微翘,脸颊上的浅浅梨涡看上去分外诱人。

    叶应武困得哈欠连天,一时间对于佳人投怀送抱也顾不上了,就想抱着枕头好好的睡一觉。只不过不等赵云舒接着说,房门就被一把推开了,惠娘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来,当即就看到凑到叶应武身边的赵云舒,顿时伸手捂住脸:“你们两个光天化日之下,到底知不知羞?!”

    “惠娘,什么事?”叶应武微微侧头。

    惠娘哼道:“昨天晚上好像有个人答应了今天上街走走的,怎么现在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应武微微错愕,有些迟钝的扭头看向赵云舒:“某昨天晚上糊里糊涂的都答应什么了?”

    赵云舒一本正经的伸出手掰起手指:“答应惠娘逛街,然后游览洛水、北邙山,答应微儿出去吃好吃的,答应琼鸾姊姊去买一个上好的玉镯子······”

    叶应武顿时呼了一口气,猛地扯住被子将两个人裹了进去:“目标很大,那咱们就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造个人!”(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议论声纷纷

    洛阳城最早是东周平王兴建的雒邑,后来又是东汉的都城,虽然在魏晋三国时期屡次经过战火摧残洗礼,却一直没有从历史上消散,甚至到了盛唐时候,更是冠以“神都”之名,实际上已经在履行都城的职务,达到了全盛。后来安史之乱、藩镇割据,洛阳也就不出意料的再一次荒废下来。

    不过大宋建立,虽然都城不在此处,不过考虑到要对西部施加影响,所以还是将洛阳立为西京,有了朝廷政策的支持,这座本来就是中原腹心的城池,也再一次焕发出蓬勃生机,包括汴梁、洛阳在内的河洛,更是成为天下繁华所在的代名词。

    此后靖康之乱,前后主战场也是汴梁、京兆府,对于处在中间的洛阳城并没有太大的伤害,而且即使是汴梁遭受了女真人惨绝人寰的大洗劫,依旧是百年来整个北方最发达的城镇。

    而汴梁因为北宋时候底子好,所以一直到蒙古灭掉南宋,其北方王朝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城池地位才被临安取代。一座经历战火细节的城池不再是都城却依旧能够占据鳌头,也在侧面反映了当时北方民生的凋敝。

    大明收复河洛,也已经有多半年时间,再加上洛阳本来就是当初大明和蒙古开辟的七个通商城镇之一,明人商贾在这里的底子深厚,并且对于洛阳的市场运作和民众喜好甚是了解,所以洛阳刚刚收复,大批的商贾就已经涌入其中。因为当时战事紧迫,官府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出来整管,再加上神策军挺进关中,需要的粮草军饷都在洛阳转运,而负责这些粮草转运的,又有很多都是江淮、荆湖的商贾,所以一来二去他们就在洛阳站住了脚跟。

    各种各样的原因和利益纠葛,使得洛阳城很快遍地商贾,甚至已经打破了原有的唐式街坊布局,店铺和集市沿着街道展开,自然而然的呈现出一片经济发达、欣欣向荣的景象。

    宋人最喜好的休闲娱乐场所便是瓦舍和茶楼,在当年东京汴梁,各式各样的瓦舍茶楼林立,沿着天街两侧、惠民河畔,不知多少人欢呼雀跃、醉生梦死,到了建炎南渡之后,南宋经营的临安城亦是如此,西湖之畔、晓风残月,三十六花街柳巷纸醉金迷,不知惹得多少人为之神往迷醉,也难怪“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样的诗词流传下来。

    要说这洛阳城中一等一的茶楼,那还是要数这凌波楼。凌波楼之名,自然是取自千古名篇《洛神赋》当中的“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整座茶楼也是伫立在洛水之畔。

    洛水穿城而过,将洛阳一分为二,北面是大明洛阳行宫,乃是从前唐宫殿遗址上修缮而出,行宫一旁的街坊因为多数荒废,所以后来索性改造成屯驻军队、官员办公和囤积粮草的地方。而在洛水南面,便是洛阳民众生活的城区。

    古往今来,一处好的地址讲求的是依山傍水、交通方便,洛阳城中没有山,自然便要想尽办法临近洛水,而洛水沿岸最好的便是慈惠坊的土地,慈惠坊坐落在城中运渠和洛水的交界处,两面环水,并且通过一座桥和城北官府各处相连不说,背后还是洛阳城的几条主干道交界处,可以说交通方便整个城中再没有好过此处的了。更主要的是慈惠坊和行宫、官府在洛阳城的两边,可以说“天高皇帝远”,对于喜欢谈论时政的人来说,此处绝对是上佳的选择。

    而在慈惠坊七八座大小青楼、茶楼和酒楼当中,凌波茶楼便是最出挑的那个,占据了两水相汇聚的好地方不说,整个茶楼有足足四层高,俯瞰周围,大有鹤立鸡群、一览众山小的气概,入洛阳城的人想看不到这茶楼都不可能。

    正因为以上种种条件,凌波茶楼在洛阳城中口碑声望一直不错,更是成为洛阳才子聚会的地方,来往士人谈古论今、博采众长,时常有一段段令街坊间拍案的佳话传出。

    现在大明北伐收复河洛,压在所有人头顶上的那一块乌云也终于消散干净,这凌波茶楼生意也愈发昌盛兴隆。尤其是朝廷军事改革和民政改革接踵而来,并且着力开拓南洋、疏浚运河和直道,一个接一个的大动作已经足够吸引这些白丁士子们的注意。

    再加上新一年秋闱临近,这些士子们也自然希望能够从别人那里吸收些营养,从而在秋闱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朝廷刚刚出来的行省制度,不知道兄台有何看法?”一名士子手里拿着茶壶,亲自为旁边的另外一名士子斟茶,脸上满是期待的神色,“兄台在咱们这些人当中素来以博学多识见长,对这行省制度想必也有不同的看法,可否说来听听。”

    “这有何难。”那士子也不谦虚,看到周围一众人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当下里拱了拱手,“朝廷新颁布的行省制度,便是将天下划分为十二个行省,从而取代前宋的路制。要知道原来北宋时候天下有二十三路,即使是建炎南渡了也有十六路,现在偌大的一个大明仅仅分为十二个行省,必然会有人认为划定的地域太大了。”

    “此言不假!”旁边一名年纪大了一些的书生举起手中的折扇,“按理说划分的行省,越容易避免一家独大的态势。朝廷此举,令人不解啊。”

    “实际上朝廷之旨意,余能够揣摩一二,”刚才那士子等的就是这句应和,微笑着说道,“当初前宋划分天下为二十三路,为的是能够应对来自北方和南方的威胁,现在大明北伐胜利,震慑蒙古,向南又开拓南洋,只要陛下没有征伐之意,那么别人也没有办法打上门来。所以划分为十二个行省,正好适应现在这和平局势,既能够为朝廷省出一部分中上层官员用到其余地方,又能够统筹一大片区域的经济民政发展建设,何乐而不为?至于刚才说的有使一家独大的可能,这个倒是不用担心,朝廷的行政划分想来大家都看到了,各行省之间犬牙交错,很难形成割据之局面。”

    顿时一众士子纷纷拍案叫好。

    这士子是站在茶楼天井之中侃侃而谈,不只是一楼的这些士子,二楼雅间之中不少人也都走出来,凭栏听着。

    “这人说的倒是和夫君当初预想的差不多,”赵云舒微笑着举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秀眉微蹙,“这茶有些苦涩。”

    “唯有亲尝苦涩,方可不忘民间之疾苦。”叶应武装模作样的说道,“一直在深宫之中品尝那御用贡茶,会把胃口养刁的。现在某想起来了军中的大锅饭,还甚至怀念啊。”

    赵云舒哼哼了一声:“有本事你就去吃啊,妾身没有意见的。”

    叶应武没有和她置气,这丫头刚才在宫中被自己当着惠娘的面好好折腾了一番,现在还没有消气呢。当下里叶应武侧头听着楼下的动静,微微一笑:“言之不假,这个士子还是有几分见解,看的倒是透彻,不过从声音来听还是有些偏激,不甚谦虚稳重。但愿秋闱能够通过吧。”

    “夫君不想去和他争辩一番?”赵云舒有些诧异,按照以往叶应武爱才的性格,早就已经下楼去了,可是今天却在这里安坐稳如泰山。

    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叶应武微笑道:“不过是三言两语之谈,何以断定此人便是可以重用者?这行省制度颁布出来也有几天,而且本来想要参悟透只要对之前的政治制度历史有所了解即可,并非什么难事。明白这个,只是成为大明官员的标准罢了。更何况······”

    顿了一下,叶应武的目光转回窗外,看着喧嚣的街景:“更何况某现在是大明的皇帝,不再是当初那个身边人才匮乏恨不得把文宋瑞他们撕成两半用的叶使君,这些人不管某是不是出面,终归还是要参加大明科举考试的,只要他们真的有才能,某还是会见到他们。”

    赵云舒看着叶应武,轻笑一声:“天下英雄入吾彀中。夫君这是自比唐太宗啊。”

    “比太宗某还没有自大到这个地步。”叶应武摇了摇头,“只是某不想打破现在这个公正的考试取材的制度罢了。”

    现在的科举制远远没有满清八股取士那么昏暗和僵化,本来前宋科举就喜欢结合时政进行变通,到了大明,在叶应武的授意之下,负责科举的翰林院和学士院在拟定题目的时候更是着重于对考生人品、见识、心态等等多方面的考察。

    毕竟一个好官不应该只有满腹经纶,还有面临大变时候的稳定心态和为国献身、为民造福的基本意识。大明需要的不是那种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书生,而是真正的实干人才。

    “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准备回去吧。微儿和惠娘那两个丫头到街道对面买糖葫芦,应该已经快要回来了,有禁卫军护卫,倒是不用牵挂。”叶应武站起身在桌子上放了茶水钱。

    赵云舒微微颔首,叶应武毕竟是一国之君,这样白鱼龙服在街道上来往不是一件好事,现在在洛阳是“天高御史远”,还不用怎么担心,不过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就算是御史在千里之遥,也会雪花一般的向案头上递奏章。

    不过还不等两个人走到楼梯口,就听见下面人群中传来清脆的声音:“你说的还没有我大哥哥明白清楚,就这么洋洋自夸,真是恬不知耻!”

    刚才一语道破行省制作用的士子,正洋洋得意的接受诸多同伴的恭维,突然间听到有人斥责他,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掐着腰站在人群中,身边除了另外两名戴着面纱的女子,并没有什么人追随,身上衣服也不是什么华贵装饰衣衫,想来不是招惹不起的权贵之家,当即这士子松了一口气,冷笑着说道:

    “你是谁家女子,竟然如此不知好歹,年纪轻轻便口出狂言。”

    赵云微哼了一声,小手一挥便要招呼人上前,却不料手腕被人一把攥住。赵云微仗着叶应武的宠爱横行宫禁,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当即小脸变得通红,瞪眼看去,抓住她手腕的却是叶应武。

    “微儿,别闹。”叶应武低低说了一声,又冲着人群中跃跃欲试的小阳子他们使了一个眼色,让这些准备在郡主面前大展神威的杀胚们冷静。

    “你便是这丫头的家人么?”几名士子纷纷开口说道,脸上都带着恼怒的神色。这么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开口指责他们吹捧的人大放厥词,那不是在打他们的脸么,“你们家的人也实在欠管教!不过她既然口口声声说她兄长有见解,那不如请她兄长过来,议论一番1”

    叶应武轻轻哼了一声,本来他打算宁事息人,不过这几个人的口气甚是不善,也着实让他不爽。堂堂大明皇帝陛下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当年在朝堂上以一己之力力压贾似道,就没受过这样的挑衅。

    琼鸾想要伸手拽住叶应武的衣袖,不过却被赵云舒拦下来了。

    唇角噙笑,赵云舒压低声音说道:“看戏便是。”

    当即撩起衣袍向前一步,叶应武淡淡的说道:“某便是她的兄长。”

    “哦,那你妹妹已经口出狂言,不知道你可真的有何高见?”那士子眉毛一挑,顿时有些不屑的说道。他能够折服这凌波楼的所有士子,意味着在这洛阳白身士子当中也是翘楚,自然不会惧怕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

    叶应武轻笑一声:“刚才说行省制度是为了醋精每一块地域的经济发展,这句话没错。不过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并没有看出行省制度的真谛。”

    这来历不明的家伙开口便是这么嚣张,让周围的士子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一道道目光落在赵云微身上,不得不感慨,这还真是一对兄妹,开口说话都是一般无二的张狂。

    叶应武并没有在意他们,径直说道:“想必诸位都是博古通今之辈,也清楚古往今来的行政制度变迁。祖龙当年施行的郡县制乃是为了把天下大权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成一家之天下,自然使得昏君就位则国家大乱,将一国之安危捆系在一君主身上,此国焉有不亡之道理。而之后汉推行郡国并行制度,不过到了武帝再一次大权归中央,与秦相同,后果自然也差不多。一直到了唐代,皇权旁落,藩镇四起,盖因地方官员掌控军政、民政,已经对朝廷阴奉阳违,其灭亡之道和秦汉正好相反,为君权旁落。以至于到了前宋艺祖时候,不得不杯酒释兵权。”

    周围的士子们顿时议论纷纷,他们还真的没有见过谁这么直截了当的谈论各个王朝行政制度和皇权的划分优劣,毕竟这关乎到皇权和中央集权与地方分权的矛盾问题,平时所有人都在或有或无的忽略这个问题,自然而然的也就把回答一切问题的重点落在了经济、军事上。

    叶应武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自前宋艺祖以来,每路有转运使、安抚使、提刑司、常平司,互相牵制、互不听从,导致一旦面对敌人,朝廷在本地竟无可负担重任之人,只能由朝廷派遣人来节制各部,导致在临战之初,前宋往往是吃亏败退,等到朝廷有所决断的时候,战局已经糜烂难以挽回。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大权集中在官家和朝廷手里,甚至是过于集中。这也是因为前宋艺祖想要提防唐时藩镇之乱重演,可以理解。不过大明既然是在前宋之废墟上建立,自然要吸取前宋的教训,行省制度的确立,正是为了解决古往今来最令朝廷头疼的权力归属问题。整个行省设立安抚和巡抚两人互相牵制,同时在突发事件面前只需要两人决断就可以进退攻守,相比于唐朝藩镇一人决断和前宋路制四人决断各有优劣,不过以某看来,应当是优势大于劣势。通过行省制度,皇权虽然没有之前集中,但是依旧能够通过安抚和巡抚两人的制衡以及监察御史的掣肘,对地方有着相当的控制能力,从而有效避免藩镇割据的可能。”(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二章 国破山河在

    叶应武话音未落,整个大堂中就已经响起喝彩声,甚至可以听到茶楼二层都有人在叫好。

    一众旁听的士子都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突然间感觉他们此生的目光都没有办法达到这个高度,毕竟这个时代就算是思维开放,也远远没有开放到可以公然议论皇权归属的地步,所以这个胆大包天的年轻人一语道破天机,也的确点醒了这一个个梦中人。

    看着一道道目光都落在叶应武身上,一开始接受无数恭维的那士子顿时面红耳赤,猛地上前一步:“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是诽谤君主、妄论朝政、不正之风!”

    叶应武微微有些错愕,下意识摸了摸鼻子。某诽谤自己好像也就只能算“自黑”吧,有这么严重?不过他还是郑重整理了一下衣襟:“某对于大明、对于陛下都是万分敬重,刚才某句句所言,应当属实,诸位都听见了,想要反驳尽可以反驳,但是这‘诽谤君主’的帽子扣下来,某可担待不起。更何况某刚才可是大大称赞大明行省制度,就算是妄论朝政也就是给朝堂诸位相公拍马屁,虽然也属于不正之风,不过这可是诸位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比某还炉火纯青。”

    叶应武虽然说得不好听,不过却是事实,大家平时为了秋闱能够顺利通过,一般讨论大明的政策,也都是向好的方向讨论,谈及到大明君主和朝堂诸位相公,更是多有褒奖赞美之词,要说拍马屁还真的没错。不过这些士子往往都是自恃清高,被这么明明白白的嘲讽,脸上终归还是挂不住,看向叶应武的目光由赞叹变为鄙夷。

    这个家伙如此狂傲,竟然还在世间有立锥之地。

    只是他们不知道,叶应武现在却是有一种久违的清爽感,横眉冷对千夫指,还真有当年叶二衙内带着一群狐朋狗友纵横三十六花街柳巷时候的风姿。而站在叶应武身后的惠娘无奈的看向赵云舒,压低声音说道:

    “舒儿姊姊,夫君怎么看都像一个痞子。”

    “他本来就是临安衙内出身,和痞子有什么区别。”赵云舒轻叹一声,“实际上现在才是本色出演。”

    见叶应武在无形之中惹怒了周围众多士子,一直自视甚高的当中那名士子冷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这凌波楼乃是群贤毕至的场所,还请兄台离开。”

    “凌波楼是茶楼,某愿意来便来,愿意走便走,为何你让某走某便走?”叶应武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家伙。

    “嗬,好大的口气!”那士子冷哼一声,重新将这个家伙上下打量一番,此人的衣着打扮绝对不是富贵人家,而且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市井痞子感觉,不由得更添了几分鄙夷,“你知不知道某的身份?!某平时不喜欢以势压人,但是现在遇到你这样的无赖,迫不得已还是要动用这身外之物了。”

    叶应武微微一怔,当即皱了皱眉:“你又是何身份?”

    “这洛阳城中竟然还有人不认识高家衙内!”几名士子顿时在一侧起哄。

    那士子也是毫不犹豫的拍了拍胸脯:“家父正是洛阳府通判,我家小妹和大明新任的山东行省安抚赵相公还有婚约,你来得起凌波楼,想来也非家中贫瘠之徒,不过又如何比得上某!所以不要某喊来衙役把你赶出去,或者咱们到官府上一见真章才知道这洛阳城谁最大!”

    赵文义还不傻,知道不能在山东行省内找亲家,只是可惜这高家可不是什么好选择,也不知道郭昶这个好基友是怎么给他出主意的,这高家仗势看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叶应武不由得腹诽一声。

    后面赵云微已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而叶应武一本正经的冲着高家衙内一拱手:“久仰久仰,不过恐怕衙内不知道,某朝中也是有人!”

    高家衙内正打算发作,听到这话却是不由得眉毛一挑,他可不信这一介白丁之身的士子还能够有大过赵文义的靠山,那样的话就不是出入这城南凌波楼而是直接出入城北官府衙门了:“你能有什么人?”

    想了想,叶应武微笑着说道:“这个可能比较多。让某细细数来啊,大明大宗正叶相公的衙内、大明参知政事陆相公的妹夫、大明左丞相文相公的师弟、大明兵部尚书张相公的小舅子、大明礼部右侍郎叶相公的弟弟······”

    叶应武手指掰得飞快,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赵云舒她们:“喂,你们倒是帮某数着点儿,别有漏的。”

    而高家衙内脸色已经有所变化,刚想要开口呵斥此人“胡搅蛮缠”的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竟然一点儿形象都没有的从楼梯上滚落下来,甚至就连帽子、玉佩都掉落,吓得后面仆人抓紧上前搀扶,不过不等仆人上来,而那男子已经连滚带爬的直冲到叶应武身边,径直大礼参拜在地:

    “臣大明洛阳府知府宋峻,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诸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有眼不识天威,不知陛下驾到,未能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宋叔······”高家衙内话还没有,脸色就已经刷的惨白。

    而周围的士子和百姓都已经齐刷刷拜倒在地。这个时候谁都顾不上别的了,大家刚才或多或少的都对官家有大不敬之意,这已经不是大礼参拜能够解决得了的。

    叶应武无奈一笑,上前搀扶气来宋峻:“宋卿家速速请起,朕既然是白鱼龙服前来,便是想要听一听这十丈软红当中百姓的心声,宋卿家如此张扬,反倒是让朕无可施为了。”

    宋峻手臂都有些颤抖的缓缓站起来:“陛下······”

    叶应武重新转过身,伸手指着脸色煞白跪倒在地的高家衙内:“这便是洛阳府通判高启的衙内。”

    咬了咬牙,宋峻点了点头:“正是。”

    叶应武伸出扇子在高家衙内肩膀上重重一敲,声音转冷:“文人傲骨不假,恃才傲物也是个人性格所致,朕无法评说,也不会怪罪于你。但是这仗势欺人、依靠自家老子甚至八字没有一撇的亲家威严来压服于人,绝对不应该是我大明官宦之衙内所为!”

    高家衙内浑身颤抖,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宋峻,希望宋峻能够为自己说情。一旦陛下动了真怒,那真的有可能把他们高家连根拔起,到时候赵文义自然也不会再和高家联姻。

    宋峻刚想要开口说话,叶应武却是猛的一抬手制止了他,转身径直向着门口走去:“天武军缺乏兵员,此人直接充军,什么时候积累战功至都头才允许自行决定去留。另外让高启闭门读书一个月,考虑教子无方之过错,此间洛阳府诸多政事,由宋卿家兼领。”

    整个凌波楼当中气氛就像凝固了一般,宋峻冲着叶应武离开的方向,深深弯腰:“臣恭送陛下。”

    “恭送陛下!”一浪一浪的声音从大堂中直冲出去,随着风扑向九霄。

    ——————————————————

    山河满目中,平原独茫茫。古时功名士,慷慨争此场。一旦百岁后,相与还北邙。作为秦岭余脉的北邙山实际上并不算高峻,但是因为依山傍水、俯瞰洛阳的绝妙地势,一直成为古往今来名士最喜欢选择的入土之地。

    仅仅是历朝历代皇帝陵墓,在这茫茫北邙山中就有三十余座,更不要说吕不韦、杜甫这样历朝历代的名臣雅士。山高不过百丈、东西横跨不过四百里的北邙山,却在沉默之中见证了华夏数千年历史的变迁,也见证了太多的寒来暑往、王朝更迭。

    多少人在这里凭吊,却又在飞速流逝的岁月中成为别人凭吊的对象。

    这是叶应武两世为人第一次登临北邙山,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丘一直向天边延伸,叶应武很清楚这些在平原上有些突兀的山丘,实际上下面埋葬的都是一位又一位或昙花一现、或广为人知的帝王,无论千百年后他们的功业后人如何评说,在他们死后都是这般无二的安安静静躺在这里。

    惠娘自带着丫鬟去各个陵墓前面凭吊,而叶应武则缓步走在山路上,整个北邙山都已经被禁卫军封锁,只要叶应武愿意,小阳子他们那些杀胚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只鸟都别想飞过去。

    工部右侍郎陈元靓已经在不远处的山上亭子等着,看到叶应武过来,大步上前一拱手:“臣参见陛下。”

    叶应武点了点头:“朕晚来了一步,倒是让陈卿家久等了。”

    陈元靓笑着说道:“陛下这么客气,让为臣子的诚惶诚恐。”

    叶应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向前走去:“这洛阳城都看过了?”

    “嗯,走遍这北邙,就看完了。”陈元靓急忙跟上,“洛阳城到底是多年的帝都,虽然已经远比当年荒废破败,但是大唐神都的气概规模可见一斑,当日盛唐,令人神往,我等后人看来,震撼万分。”

    叶应武知道陈元靓的感慨是有感而发。叶应武还是很清楚这些历代都城面积大小的,唐长安城为7820万平方米,宋汴梁城为1920万平方米,明清为北京城6200万平方米,也就是说实际上在华夏文明昌盛的几个时代,都城还是宋代汴梁城最小,虽然这受限制于汴梁的地势,不过也和宋代不是大一统王朝有很大的关系。而如果叶应武没有记错的话,这洛阳城也有4200万平方米,相比于汴梁和临安,同样要大出不少。

    (作者按:以上数据参考张驭寰先生《中国城池史》,其中洛阳城面积为我根据书中提供城墙长度估算得出,并不准确,不过也相差不多)

    叶应武侧头看向陈元靓:“朕将你从江南招来,千里迢迢、舟车劳顿,自然不是为了看一看这洛阳城,而是为大明营建北方行在。而这个行在具体要放在什么位置,朕必须要考虑你们工部的意见。”

    “陛下要在北方建立行在?”陈元靓微微一怔。

    行宫和行在绝对不是一个概念,所谓行宫,是皇帝在某一处修建的宫殿,皇帝去不去都有可能,但是所谓行在,指的便是皇帝必然会到达和下榻的地方,实际上在行在城镇,朝廷也会预留一套行政机构,一旦事发突然,完全可以启动这一套备用的行政机构支撑国家正常运转。

    但是和都城不同,行在只是在关键时候起到陪都的作用,并不能完全取代都城在一个国家之中的地位。比如说隋朝时候洛阳和扬州实际上都是类似于行在的大城,而大隋的都城依旧是大兴(即长安);又比如南宋的都城还是汴梁,临安只是称为行在,一切行政设施从简,甚至就连帝陵都是从简,以待北伐成功后迁陵。

    现在听到叶应武只是在北方建立行在而不是迁都,让陈元靓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他已经预料到自己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毕竟除了这种大事之外还没有什么值得他一个大明工部侍郎千里迢迢跑一趟,所以这一路上她一直提心吊胆。

    毕竟作为一个标准的南方人,陈元靓并不想看着国家重心北移,更何况这些年北地苦寒,南方人虽然对于北伐很热衷,但是对于生活在北方却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旦大明重心重新北上,那么就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也要北上,那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沉默片刻,陈元靓试探的问道:“那陛下打算在哪里建立行在?”

    “你心中有几处合适的选择?”叶应武不慌不忙的反问道。

    陈元靓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要说在我大明现在已经掌控的北方地域设立行在,有三处比较好的选择。一处便是前宋都城汴梁,汴梁至今也是整个北方经贸最发达的城镇,有足够的基础,不过也带着前宋的痕迹,而且大河悬于汴梁之上,大河一日不改道,则汴梁一日有被河水漫卷的风险;第二处则是陛下眼前的洛阳城,不过洛阳城正处中原腹心,作为行在固然可以体现朝廷对于中原的重视,但是以后想要以洛阳为依托向北或者向西发展,却有些鞭长莫及。”

    “最后一处想来是长安了。”

    陈元靓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无差,长安终究是汉唐时候的都城,虽然这些年来荒废,不过其镇住关中、衔接吐蕃和西域的功效,却是汴梁和洛阳做不到的,陛下现在就已经有了西进的意图,自然应当选取长安作为行在,将其构筑为大明的另外一个南京。不过长安也并非没有弊端,长安城现在地处关中,较为偏僻,而且随时有可能面对河西的威胁,除非大明能够将兵锋推进到玉门关和河套,长安始终都会有被异族重新入侵的风险。”

    叶应武站在风中若有所思,而陈元靓也并没有多说,此间的利弊他已经陈述的很清楚了,至于叶应武怎么抉择就不是他为臣子能够决断的了,更何况叶应武在考虑这些单纯的地理因素和战争因素之余,还要考虑到更多的政治因素、经济因素。

    良久之后,叶应武转身向着山中更深处走去,淡淡说道:“那便是长安吧,陈爱卿带着工部的人前去长安考察是否有建设宫殿、天地坛、社稷坛的可能,速速回报于朕,此间需要什么,都让神策军和陕西行省予以支持。”

    陈元靓郑重的应了一声。

    而叶应武却在前面停下了脚步,因为就在不远处,一座实际上并不起眼的土堆出乎意料的香火旺盛,而在土堆前面的石碑上,“大唐杜工部之墓”几个字虽然历经风雨洗礼,不过却依稀可见。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叶应武走过去,伸手轻轻抚摸着墓碑,喃喃说道,“这国破的悲剧,朕不会让朕的子民们再一次经受。”(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四章 思我汉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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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不是为了等眼前这个人,叶应武这个时候恐怕已经在南归的路上了。毕竟身为大明君主,此次北上往来实际上已经耗费四个月,时间不短了,叶应武可不想等着御史台的奏章送上案头,自己再收拾铺盖灰溜溜回家,这一点儿自觉他还是有的。

    索南桑波盘腿坐在叶应武的面前,手中捏着叶应武很少见到的法诀,在袅袅的熏香中,这个身披藏式佛教衣袍的僧人微微低头,嘴唇轻轻颤抖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念着经文。

    小阳子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将手中的茶杯小心放下,然后转身离开。毕竟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胚,小阳子最大的乐趣还是在战场上砍人,最崇拜自然也是叶应武,所以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活佛很不感冒。

    “活佛千里迢迢前来,想来也是风餐露宿,甚是辛苦,先尝尝这中原之茶。”叶应武微笑着说道。

    索南桑波抬起头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过还是端起茶杯来礼貌性的抿了一口,顿时微微皱眉,用有些憋足的汉语说道:“陛下,小僧有些不解,小僧虽然只走过河西和关中,不过汉地的茶叶却是品尝过的,包括庐山云雾茶、龟山岩绿茶,虽然不知真假,却都要和陛下这茶口感不一样,莫非是有什么讲究?”

    叶应武并没有着急去品尝,而是微笑着说道:“既然活佛对茶有所了解,想必也知道,这好茶往往都出产于东南、西南山中,因为天然的湿润气候和山势,才能够培育出好的茶叶,而中原地势平坦、较为干燥,关中、河洛一带并无名茶,不过当时汉唐的都城都在关中,对于南方茶树帝王之家自然也甚是好奇,所以种植一两株在禁苑之中,虽然不品尝却时时赏玩,以为珍奇。后来虽然宫禁荒废,不过还是在上林苑中找到了几株存活下来的茶树,活佛眼前茶杯之中的茶,便是这些茶树的茶叶。”

    索南桑波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茶水险些洒出来。

    叶应武话里的意思基本上是个人都能够听明白,这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诉索南桑波,大明已经走到这一步,已经注定是下一个汉唐。

    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索南桑波对于汉家文学还是有一定兴趣的,并且算得上熟读汉家关于河西和西域的记载史料,在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回响起的,就是这两句话。字字敲打在心头,铿锵有力。

    这短短两句话的背后,是汉唐时候一支支雄师劲旅杀入西域举起的高高战刀,是滚滚的风尘中西域百姓血流漂橹的悲惨遭遇。索南桑波生长于河西,自然明白“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背后是怎么样的遭遇。

    现在整个西域实力最强大的蒙古人和回回人被大明追赶的狼奔豚突,换做藏人在河西迎战气势汹汹而来的大明劲旅,索南桑波很清楚将会是怎样的下场。他下意识的微微抬头看向洛阳行宫的雕梁画栋,心中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

    班智达,你当初有没有想过,走错了这一步棋,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作者按:公元1246年,藏区各教派领袖人物萨迦班智达带着侄子八思巴和恰那多吉到达河西会晤蒙古河西统帅、窝阔台次子阔端,达成“河西之盟”,自此藏区划入蒙古的管辖之内,不过蒙古暂时只有名义上的统治权,一直到后来忽必烈统一全国,才逐步派人入藏,使西藏彻底成为华夏的一部分)

    叶应武饶有兴致的看着索南桑波。

    索南桑波低低念了一声佛号,方才开口说道:“尊敬的皇帝陛下,现在您的军队横扫中原,恢复汉唐版图想必也是弹指间,吐蕃唐朝时候就以子侄辈自称于中央朝廷,如果陛下允许的话,此后吐蕃各教派依旧是······”

    手一拍桌子,叶应武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们是怎么答应蒙古人的?”

    索南桑波一时语塞,当时在蒙古大兵压境的情况下,萨迦班智达几乎可以说是将藏区的一切都拱手送出去了,只为了保住藏人的性命,现在藏人还没有看到明人的厉害,如果自己贸然答应了什么条件,回去没有办法交代啊。更何况汉唐平日里最乐意的就是收藩属国,甚至还有大量丰厚的赏赐,原本索南桑波想要借着叶应武对于藏区的不了解,先骗取几年的时间缓冲一下,现在看来他实在是算盘打过头了。

    看着索南桑波连声念着法号,额头上已经有豆大的汗珠流淌,叶应武不由得轻笑一声:“活佛想来还没有看清现状啊,蒙古鞑子败亡,实际上就是在转瞬之间,只不过现在他们内斗打的欢快,朕也就不想插手其中,但是朕只要乐意,百万大军席卷,别说是吐蕃藏人,就是蒙古鞑子又能够支撑得了多久?活佛也不用在朕这里念法号了,朕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对于这些实际上早就不信了。吐蕃乃是政(和谐)教一体,生杀大权掌握在你们的手中,所以活佛也是代表吐蕃教派的战和存亡前来,而不是来给朕念法号的吧。咱们也就不用再大眼瞪小眼了,直接说条件。”

    “这······”索南桑波的内心纠结了一阵,还是缓缓点头。

    而叶应武的嘴角边露出一缕笑容,这一次藏人显然是选错了代表,索南桑波不过是中年,虽然算下一任白兰王的继承者,不过常年待在寺院当中,就算熟读经史,没有经历磨砺,怎么可能是叶应武的对手。如果是现任的白兰王恰那多吉亲临,或许还不至于被叶应武牵着鼻子走。

    而如果是八思巴在此,恐怕叶应武更要如临大敌了。

    不过八思巴也不会站在这里,以他蒙古大国师的身份,要是敢走进行宫一步,恐怕南京那边就要炸开锅了。而且既然已经选择了蒙古方面,八思巴也不会轻而易举的倒戈。

    叶应武也能够隐隐揣摩出藏人派遣索南桑波前来的意思,自从上一任能够服众的大领袖萨迦班智达过世之后,吐蕃这一任的精神领袖便是蒙古大国师八思巴,而实际上的领袖则是白兰王恰那多吉,白兰王是蒙古给西藏大活佛的封号,而想要当白兰王的先决条件便是成为蒙古驸马。所以恰那多吉如果真的出现在这里实际上也并不合适,一来意味着吐蕃对蒙古的全面背叛,二来也容易让叶应武有所顾忌和怀疑。

    在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条件下,吐蕃派遣索南桑波过来也是在情理之中。毕竟和蒙古人达成的条件,整个吐蕃都已经被人家纳入版图了,大明就算是再贪婪,也没有办法比这个更加过分。

    看着叶应武的面容,索南桑波微微抿了抿嘴唇。他不得不承认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大明皇帝,不仅没有高高在上的皇者尊严,而且确确实实年轻的过分。索南桑波很清楚年轻对于一个开国皇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往往开国皇帝,都是雄才大略之主,只不过因为他们在开国的漫漫道路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他们在位的时间往往都不是太长,所以时常会留下这样那样的疏漏和遗憾,而后任的君主,很难再有这样的才能,在短时间内也就很难让这一切圆满。

    但是叶应武不同,他还不到二十五岁,这是华夏历史上有记载的最年轻的帝王,如果不是一次又一次的诡异命运之手与上苍的安排,索南桑波相信就算他真的有雄才大略,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年纪坐上皇位。可以说这位当日的叶使君,现在的大明皇帝,是上天的宠儿。

    而索南桑波,并不想反抗上天,甚至对于苍天,他有发自内心的敬畏。

    叶应武眯了眯眼,微笑着说道:“大明的条件不多,只有两个,纳土、归流,从大明进入河西的那一刻开始,吐蕃就是大明的领土,到时候大明会派遣官员入藏,考察乌斯藏的情况,并且决定行省的划分。”

    索南桑波倒吸一口凉气。

    大明的吃相和蒙古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更难看。

    “既然活佛来了这洛阳城也有两天,想必听说了大明新推行的行省制度,对于吐蕃,也是如此,根据朝廷的考察,会把吐蕃划分为两个到三个的行省进行管理,当然了,对于吐蕃政(和谐)教一体的传统,大明也是给予足够尊重的,到时候大明会册封白兰王、林芝王等等,保证每一个行省都有一位吐蕃的活佛参与管理,从而在最大限度上确保吐蕃百姓能够理解和遵从大明的律法、恪守大明臣子的身份。”叶应武不慌不忙的说道,“而这些吐蕃活佛的身份,和现在行省当中的巡抚一样,藏区不同于中原,安抚由朝廷派遣,巡抚从本地活佛中产生,下面的官吏也是保证汉藏各半,甚至藏人偏多,不知道活佛意下如何?”

    索南桑波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沉吟了许久,方才抬起头迎上叶应武带着笑容的目光:“敢问陛下,如果吐蕃百姓认为这样的制度太过苛刻,不听从于皇命,那该如何是好?”

    “你在担心这个问题么。”叶应武靠在椅子上,收掉他笑里藏刀的目光,“只要诸位活佛没有意见,恐怕下面的百姓也不会闹出什么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也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回答。”

    索南桑波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一白。

    “杀!”这个字从叶应武的唇齿之间蹦出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深深的倒吸一口凉气,索南桑波已经没有心情念法号了,只是下意识的不断揉搓着手中的念珠,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向叶应武刚才这一个字,破掉了他多年来的修行。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不过叶应武却是出乎意料的露出一抹笑容:“当然了,如果朕没有猜错的话,想必活佛很乐意帮助大明管理吐蕃吧。当年文成公主入藏,为吐蕃带去了大量的中原文化和器械,而现在大明也希望吐蕃的百姓能够从中原、江南发达的经贸技术当中享受到切切实实的益处,而不是不知好歹的反抗天威。毕竟跟着蒙古鞑子,这条路,还能走多远?”

    叶应武说话很轻,但是声音飘入索南桑波的耳朵中,却像重锤一下一下砸击他的心灵。

    因为跟着蒙古人的路不能走了,所以吐蕃才会屁颠屁颠的来找大明,好让这位杀伐果断的君主手下留情。现在看来,叶应武的雄心远远不局限于北面燕云和西面吐蕃,对于他来说,如果吐蕃听话,那么以国民待之,如果不听话,那就以大军讨之。

    这些诡异的山下人,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瘴气的方法,那保护了吐蕃人千百年的瘴气,曾经让唐太宗的雄师劲旅望而却步,却在今天彻底失去了作用。索南桑波知道,现在的大明如果再说讨伐的话,那就不是大唐时候在山下摆摆样子,而是真的要进攻了。

    (作者按:吐蕃人一直以为是瘴气保护着他们,实际上就是“高原反应”,当初看到来自蒙古高原的蒙古人并不害怕“瘴气”,吐蕃人一时间无法抵抗,也就只能投降,并且以为瘴气已经失去了作用,在元朝以后尚且恭顺。)

    咬了咬牙,索南桑波很清楚,自己之后要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够决定吐蕃的命运,但是他现在此时此地,别无选择。

    缓缓站起来,索南桑波轻轻念了一声法号,开口说道:“陛下,当大明的赤色龙旗出现在星星峡的时候,吐蕃就是大明日月光芒所照的地方。小僧必然在星星峡率领吐蕃父老乡亲恭候大明劲旅。”

    叶应武点了点头,看着索南桑波,脸上害人不浅的笑容丝毫未减:“今日之会晤,活佛功莫大焉,避免吐蕃百姓沦陷于战火之中,赞誉转生十世之圣人也不为过。朕也答应活佛,当大明的赤色龙旗飘扬在布达拉宫上的时候,活佛就是那里的主人。”

    索南桑波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弯腰下去,然后转身向外面走去。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出卖吐蕃的罪人,而且他也很清楚,自己回去将会迎来怎样的礼遇。对于吐蕃人尤其是上层的僧众们来说,如何在蒙古、大明这样的庞然大物之间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多多少少的土地,还有谁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他们倒是不太关心。

    叶应武看着索南桑波的背影,摇了摇头:“逸轩!”

    梁炎午已经从屏风后面转身走出来:“参见陛下。”

    “即刻起草诏书,告诉神策军,一旦行省制度改革完成,就准备进兵河西,朕想要在后年开春之前,听到我大明儿郎在阳关看雪的消息。”叶应武缓缓开口说道,目光已经落到身后巨大的舆图上。

    兰州、肃州、瓜州、伊州、沙州、凉州、鄯善、龟兹、哈密、高昌、轮台、星星峡。

    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

    河西走廊、丝绸之路。

    偌大的河西,偌大的西域。

    千百年来多少华夏男儿在此抛头颅洒热血,千百年来多少大汉将士在这里雄赳赳气昂昂向前,千百年来多少荣辱悲欢热血澎湃被无尽的风沙掩埋。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叶应武喃喃念着,伸手在舆图上一寸一寸的挪过。

    一寸山河一寸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无论是否曾经沐浴在春风中,都曾经是大汉、大唐的土地,曾经有汉人的旗帜在上空骄傲飘扬!

    这些祖宗丢失的土地,终于又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看着飞快研磨的梁炎午,叶应武的声音很轻。

    “咱们丢掉的,都要夺回来。

    这才是,某穿越七百年来此走一遭的目的。”(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三章 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ps:昨天章节名错误,补第463章

    大明永乐元年八月廿六日。

    黄道吉日,利祭祀,利沐浴,利远行,利征伐。

    嘉定府码头。

    随着刘家港船厂大量的海船和宝船下水,同时也是为了和内河水师区分开来,大明海军一直在想办法寻找另外一处良港作为海军战船屯驻的营地。而这个港口最重要的条件自然是面向大海、利于出动。

    于是嘉定府自然而然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对于海军的选择,叶应武也并没有反对,毕竟嘉定府,也就是后来的上海一带,确实有不少深水良港,而且又地处长三角,可以兼顾南北、守住大明都城的东大门,有一支海军驻扎在这里,百无一害。

    有了叶应武的批准,工部对此自然也就不再磨蹭含糊,甚至从附近修筑直道的劳力当中抽调出来一部分加入码头建设,使得一夜之间一个初具规模的码头就已经呈现在世人面前,之后更是几个月紧张修缮施工,让整个嘉定府码头一跃成为大明沿海最大的海军战船停泊码头。

    现在驻扎在嘉定码头的大明皇家东洋舰队,有包括十艘宝船在内的三百余艘大小海船,并且还有来往运输、侦查、通讯的飞剪快船三十余艘,即使是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也就只有皇家南洋舰队可以与之相比,甚至就连在登州的皇家北洋舰队都要略逊一筹。

    今日不仅是黄道吉日,而且天高云淡、秋风习习,正是难得的好天气。

    码头之上,风吹卷着大明的赤色龙旗,一排一排的将士笔直的伫立,如同戳在地上的标枪。而一艘艘战船上,不少士卒已经开始紧张忙碌,不管是提前检查战船各种设施,还是整理帆布旗帜,都需要一定的时间。

    一通鼓已经咚咚响起,所有的士卒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鼓声响起的地方,不过每一个人除了眼珠子之外,其余地方还是纹丝不动。

    第一通鼓刚刚落下不久,第二通鼓、第三通鼓接连响起。

    一面“刘”字将旗跃入所有人的视野,站在最前面的旅长大声吼道:“整理军容,立正!”

    一排一排士卒同时竭尽全力挺直胸膛。而远远近近一艘艘战船上忙碌的士卒,这个时候也都放下手中活计,听候指令在战船一舷以站坡礼列队负手跨立。

    而那旅长大步跑到将旗下面,冲着大明兵部左侍郎刘师勇一拱手,朗声说道:“启禀相公,大明皇家东洋舰队第一旅列队完毕,请相公下令!”

    刘师勇点了点头,大步走上点将台。而他的身后,大明皇家东洋舰队指挥使、领将军衔范天顺,大明皇家东洋舰队督导刘成一左一右肃然而立,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两个的目光之中都有激动神情。

    范天顺是当初的郢州水师都统制,在襄阳之战最开始的郢州大战之中身受重伤,等到他从床榻上回过气来的时候,煌煌大宋已经烟消云散,留给范天顺的选择也就只剩下一个,所以他欣然接受了大明的官职,成为大明皇家东洋舰队的指挥使。对于范天顺来说,这绝对是高升,因为当初范天顺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地方水师都统制,不过因为地处郢州,直面襄阳,所以才显得他身份的重要。而要知道现在的皇家东洋舰队指挥使,可是绝对大明海军将领的中坚人物,毕竟整个皇家海军,也就只有三大舰队和内河三支水师。

    刘成的出身和范天顺差不多,作为当年鄱阳湖水师都虞候,也算得上从龙之臣,只不过这两年一直在地方上打滚,基本上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没有仗打了,所以刘成这么久都没有足够的军功,最后如果不是兵部看在他元从之臣的份上,估计这督导的职务也轮不到他,这也算仕途不顺的典范了。

    所以刘成这么久一直憋屈着一口气,想要用切切实实的战功来证明自己。

    刘师勇的目光在台下将士们的脸上扫过,提了一口气朗声吼道:“大明海军将士们,参与南京城叛乱的内贼都已经被肃清,但是还有外贼裹挟其中。东洋倭寇,自汉唐以来,一直是华夏之藩属国,然此次竟然与天朝上国作对,与十恶不赦之叛贼勾结沆瀣一气,倭人有此举,当为挑衅我大明之威严,当为向大明宣战!”

    刘师勇话尚未说完,下面的无数将士们脸上都已经流露出愤慨神色。

    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会出征,但是所有人都以为朝廷准备以海军为先锋北伐了,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倭人在闹腾。就算是当年大宋偏居江南,看倭人依旧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更何况现在的大明!

    既然倭人已经不知天高地厚的送上门来,那东洋舰队就要教他们做人。

    刘师勇顿了一下,朗声喝道:“大明海军的弟兄们,告诉某,倭人猖狂若此,应该怎么办?!”

    “灭!”带头的几名旅长同时高吼。

    热血翻滚,几乎要炸裂血管,气流从胸腔中直接扑出,无论是站在码头上还是战船上的士卒,在这一刻同时怒声吼道:“灭——!”

    “灭——!”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这一个字却有雄浑之力,如同滚滚浪潮,直扑向远处的海天之间,带着一个强大王朝的愤怒,将一切都化为齑粉。

    古往今来,讨伐讨伐,“讨”字常常用来指强国进攻弱国,比如当初大汉进攻南越便是“讨”;“伐”字常常用来指弱国进攻强国或者强国之见的交手,比如“武王伐纣”以及前宋进攻辽国。但是还没有谁在出征的时候就会直接用“灭”这个字。

    足可见这一次大明朝廷的愤怒。

    毕竟对于文天祥他们来说,倭人作为藩属国,直接卷入这样的叛乱当中来,根本就是没有把大明放在眼里,更何况这几年来大明南征北战,折服于大明兵威下的藩属国不可计数,大明不再是那个当初打肿脸充胖子的南宋,而是一个招惹之则直接动手的强大帝国。即使是文天祥他们性格稳重,也不会允许这样打脸的事情发生,更何况本来就是保卫此国家安全的军人。

    “祭天!”刘师勇霍然转身,朗声吼道。

    两名士卒押着倭人的使者快步上前,那使者已经远远没有在南京时候面对诸国使者的骄傲气势,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但是对于这里森然的队列,对于这里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战船来说,他也已经不用说什么了。

    白发在风中起伏飘扬,礼部左侍郎江万载走上前,老人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不过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看不出丝毫的疲倦老态。多年的仕途并没有消磨掉江万载仿佛天生就有的分明棱角,他作为江家三古当中性格最强硬的一个,年仅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身为殿前都指挥使执掌临安禁军,二十七岁的时候亲率禁军和忠顺军第一个攻破蔡州,灭亡金国,一雪靖康之耻。不过此战之后,江万载就转为文官,告别军旅直至今日。

    然而四十年过去,老人站在这里,依旧仿佛来自于那个硝烟弥漫时代的滚滚杀意,让刘师勇等人看了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都经历过战场,自然明白这周围的冰冷寒意是怎么回事,只有战场上饱经血火磨砺的人才会有这种仿佛融入骨髓的杀意。

    所谓祭台,实际上不过是点将台旁边的鼓台,临时将战鼓挪走。

    不过当江万载一步一步走上去的时候,下面所有的士卒目光之中都带着浓烈的敬仰之情。这是即将踏上沙场的将士对于前辈的尊重。

    抬头看着朗朗苍穹,江万载霍然展开诏书,朗声念道:“朕缵承洪绪,统理兆人,海澨山陬,皆我赤子,苟非元恶,普欲包荒。属者东夷小丑北条时宗,猥以下隶,敢发难端,勾结叛逆,乱我社稷。。朕洞知狡状,独断于心。乃发郡国羽林之材,无吝金钱勇爵之赏,必尽弁服,用澄海波。

    仰赖天地鸿庥,宗社阴骘,神降之罚,贼殒其魁,而王师海军万里长驱,讨伐叛逆,宁静东洋。外援悉断,内计无之。于是同恶就歼,群酋宵遁,舳舻付于烈火,海水沸腾,戈甲积于高山,氛浸净扫,匪首北条时宗,为大明阶下之囚;东洋诸岛,归大明万世之土。此朕之所愿也,此大明东洋舰队数万将士所求也。

    噫吁戏,我国家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兹用布告天下,昭示四夷,明予非得已之心,识予不敢赦之意。毋越厥志而干显罚,各守分义以享太平。

    凡我文武内外大小臣工,尚宜洁自爱民,奉公体国,以消萌衅,以导祯祥。更念彤力殚财,为日已久,嘉与休息,正惟此时,诸因东征加派钱粮,一切尽令所司除豁,务为存抚,勿事烦苛,咨尔多方,宜悉朕意。”

    (作者按:此祭文改自大明万历平倭诏书)

    江万载虽然年老,不过话语依旧中气十足,铿锵有力,字里行间天朝上国的威严霸气已经无须遮掩。

    话音徐徐落下,而所有的士卒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可遏抑的热血沸腾。虽然诏书他们只能听懂个大概,不过气势轩昂的文章,即使是听不懂也能够感受到文字语言之间的情感渲染。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上贡品!”刘师勇亲自担任司仪,朗声喊道。

    那倭人使者被推着走上高台,在他的旁边猪羊牛鱼已经摆开。

    刽子手已经站在高台上,举起大刀,对着天空、大地和海洋的方向同时深深躬身,然后转过来对着倭人使者,轻轻呼了一口气,一刀砍了下去。刀光闪动、首级落地、鲜血喷涌。

    风越来越大,吹卷所有人的衣袖。

    而伫立在风中,无论是江万载、刘师勇,还是下面每一名士卒,都没有丝毫的动静,所有人以虔诚的目光看着天地与海洋,也看着他们不远处猎猎舞动的赤色龙旗。

    那龙旗上的金龙,仿佛活了过来,鳞爪飞扬。

    刘师勇轻轻呼了一口气,转过来面对船队和士卒,霍然抽出佩剑:“大明皇家东洋舰队,讨伐倭人,出征!”

    “万胜!”这一次没有旅长带头,所有的士卒整齐划一的朗声吼道。

    异口同声,似乎正是所有人的心声。

    “万胜!”高台上,江万载看着下面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心中喃喃祈祷。

    “万胜!”刘师勇举着佩剑,目光已经投向海天之间。

    “万胜!”范天顺和刘成伸手握紧佩剑剑柄,脸上流露出杀意。

    大明永乐元年八月廿六日。

    天高气爽。

    大明皇家东洋舰队于嘉兴府码头誓师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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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缓缓的写完最后一个字,叶应武放下毛笔。

    在偌大的一张宣纸上,每一个字铁钩银划,近乎完美的占据每一块地方。

    一共只有五个字,却给每一个看到的人以发自内心的冲击。虽然叶应武的书法绝对算不上千古大家,但是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他能够写出这样的字,张合纵横之间自有别人难以比拟的王者之气。

    叶应武写的是他当时的成名作。

    惟愿海波平。

    就在宣纸的旁边,从嘉兴府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奏章静静躺着。

    叶应武轻轻呼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中。就在两天前大明东洋舰队出征,兵锋直指日本。实际上对于日本,叶应武原本并没有打算在击败蒙古之前收拾它,更何况虽然知道日本有大量的银矿和不少金矿,不过一直乖乖的作为华夏藩属国从来没有招惹是非,叶应武也找不到足够的借口来把人家灭掉,毕竟这个时代最重要的还是“师出有名”,当年赵大很机智的一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巧妙回避了道德的问题,不过这样的回答历史上有人用过了叶应武也就没有办法再用。

    拾人牙慧不说,推让搪塞之意也太过明显了。自汉唐以来,天朝上国、礼仪之邦的称号已经深入人心,就算是再喜欢利益的大臣,在面对君主无缘无故讨伐藩属国的时候也会站起来劝谏两句,表示自己还是遵循儒家思想和为臣本分的。

    所以叶应武实际上一开始还很头疼,不过谁知道倭人还真是可爱,竟然屁颠屁颠的把借口送上来了。北条时宗的什么人,叶应武很清楚,这个家伙远远要比日本之前其余的幕府将军有野心,在自己所在的那个时空,大宋在崖山一战中灭亡,北条时宗看准时机,立马在全日本范围内号召给大宋披麻戴孝,甚至还摆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从而名正言顺的不认元朝为正宗,彻底脱离了原来对华夏的朝贡体系,气的忽必烈接连两次东征。

    这么看来,这个家伙在尤宣抚或者其余蒙古人的唆使下,站在大明的对立面倒也符合他的性格,毕竟一个并不强大的宗主国存在,才有利于日本的独立发展,更何况大明在南洋的做法北条时宗就算是道听途说也应该知道了,为了避免日本彻底沦为大明的劳动力来源和炮灰来源,他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后世小鬼子最喜欢大喊“国运相赌”“一亿玉碎”,叶应武便流露出一丝笑容,转头看向身后偌大的舆图,某倒要看看,在东洋舰队这样大明海军的主力和宝船这样世上一等一的巨大战船面前,你们又有什么能力来真的“一亿玉碎”。

    更何况北条时宗难道真的以为,整个日本上下那么多大小割据藩镇,就真的会听他的调遣?

    当倭人参与南京叛乱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开始赌国运,而当南京叛乱被粉碎的时候,他们的命运也就已经注定。

    叶应武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伸手推开房门。

    凉爽的风扑面而来,一抹阳光洒在身上,尚且带着夏日的暖意。

    眯了眯眼,叶应武喃喃自语:“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朕的大明,不是你们可以随意挑衅威严的大宋啊!”(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五章 六部挽袖子

    初秋的洛阳城,已经消散了夏日的暑气。

    因为几个月来大明皇帝在此驻跸的缘故,整个洛阳城要比原来热闹很多。随行的六部官员几乎把洛阳城营造成了一个******,叶应武就算是在洛阳行宫足不出户,照样可以号令天下。

    这一次叶应武北上主要也是安抚河洛百姓,所以在洛阳的这些天,实际上也没怎么闲着,除了视察驻军之外,包括洛阳城中的集市酒楼、洛阳城外的农田屋舍,都留下了大明皇帝的足迹,使得后来洛阳城外多了很多文化人来往凭吊的古迹,比如“永乐御道”什么的。

    (作者按:此处黑一下乾隆,博诸位一笑而已)

    因为叶应武的精力主要放在视察河洛、中原百姓的民生上,所以对于朝中的诸多事宜主要还是让梁炎午带领随行的官员负责,甚至包括行省制度在全国范围内的推广。

    南京六部官员都不是傻子,陛下北上,必然有的是用到官吏的时候,所以各部都是抽调手下精锐人手追随,办事效率虽说比不上南京朝廷,不过却也已经很令人欣慰了。而且趁着这个机会,六部也可以把好苗子都放出去历练一番,回来也能够接受更重的任务。

    毕竟朝中六部尚书,如陈宗礼、王爚、章鉴几位,年事已高,自然也不适合常年待在这个位置上,当初叶应武将他们任命为六部尚书也主要是想让他们培养一下接班人。这也是无奈之举,谁让叶应武崛起的太快,手下的人才都没有怎么经受过磨砺呢。

    现在朝廷内外民政军政制度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等到这些改革一一尘埃落定,自然也是年迈老臣们退下去的时候,到时现任的侍郎们必然会顶上来,又会空出不少的位置,显然这些位置就是给此次陪同叶应武北上的这些官员们准备的。

    这些从南京出发的时候还摩拳擦掌、年轻气盛的官员们,在经过几个月的煎熬,已经变得更加成熟稳重,足够有承担一方责任的能力。不过也因为这些天行省制度的推行和落实,让他们着实费了不少心血,甚至比较清闲的礼部和工部的人都被抽调一空,临时拿来顶上去,这也使得现在站在叶应武面前的官员们一个个强打精神。

    如果不是叶应武坐在上面,恐怕早就哈欠连天了。

    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什么突然间把这么多人召集过来,不过这些年轻的官员们还是很明白事理的一句话不说,互相使着眼色,揣摩君心。

    “都到齐了。”叶应武缓缓开口说道。

    或许是坐在这天下第一的位置上也有一年多了,叶应武话语之中也已经带着一种难以遮掩的王者之气。更何况这些官员多数都是大明成立之后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和文天祥他们这些最早的从龙之臣不同,见到叶应武更多的是为臣子的畏惧之情。

    所以这也使得叶应武还没有说完,下面的官员们就已经躬身,叶应武话音一落,立刻朗声说道:“臣等参见陛下。”

    “诸位卿家请起。”叶应武虽然很讨厌这种繁琐的礼节,甚至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总是会怀念当初在兴州的和文天祥他们做什么都干净利落的时候,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避免,毕竟这是最基本的君臣礼节,也是伸张皇权的基本,“朕也明白诸位卿家事务众多,此次把你们召集在这里,是为了商讨一件事。”

    六部官员顿时都竖起耳朵,能够让这么多人云集此处的事情哪能是小事,甚至一个个人的目光落在叶应武身后那张巨大舆图上,已经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叶应武挥了挥手,小阳子已经大步走上前,手中的木杆直接落在了河西上。叶应武沉声说道:“现在朕身在洛阳行在,六部尚书侍郎不在身边,所以能够决断的便是诸位卿家。诸位卿家来看,河西。”

    其实不用小阳子指,舆图上在河西和西域的位置标注的巨大符号,已经无形之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自大汉武帝命冠军侯霍去病率军挺进河西以来,整个河西走廊一直归属于华夏版图,汉武帝在河西设置酒泉郡、武威郡、张掖郡、金城郡,其中张掖郡便是扩张大汉之手臂的意思,对于河西走廊的重视不言而喻。然而前朝时候,定难五州被西夏党项人占领,虽然前宋多有努力,并且于河湟开边,不过最后得到的土地还是尽数失去,”叶应武缓缓说道,“时至今日,我大明之兵锋也不过推进到京兆府和陇右,距离河西走廊还有一段距离,不过现在蒙古忽必烈本部大军正在和海都大军在花剌子模到草原一线激战,整个河西守备松懈,甚至西域也只有少量回回人士卒驻守,大部分的军队都抽调北上或者往东南。”

    这些六部官员最近一直在忙碌国内制度改革的事情,对于北方那个曾经让他们担忧和害怕的庞然大物已经不太关心,现在叶应武突然说到蒙古,竟然让她们感到些许的陌生。

    实际上现在蒙古爆发的全面内战,对于忽必烈并不有利。和另外一个时空相比,忽必烈不但没有征讨过南宋而历经战火磨砺的精锐大军,甚至就连原本赖以发家的本部骑兵也在中原消磨的差不多了,如果不是最后北安王那木罕及时带领一支骑兵在京兆府逃出生天北上支援,恐怕现在忽必烈已经败退了。不过依靠着蒙古草原的广阔纵深和伊尔汗国的全力支持,忽必烈总算是挡住了海都最猛烈的进攻。

    现在蒙古两部都停下来****伤口,忽必烈所面对的主要问题是兵力不足,开始大量的从东北燕云抽调兵力,将渤海人弓弩手和女真人骑兵大量的补充进军队,不过这两个种族这些年受到蒙古欺压,本来人就不多,而且对蒙古也算是“苦大仇深”,远远没有回回人、唐兀人那么卖命,与此同时,南方伊尔汗国对于蒙古本部的支援也受到了阻遏,海都不断的派遣兵将南下阻挡伊尔汗国北上,与此同时大明也在背后唆使这德里苏丹国向伊尔汗国发难,使得伊尔汗国一时无暇兼顾三面,狼狈不堪。

    当然了,海都也有一个最为致命的威胁,在第一战没有彻底消灭忽必烈之后,联军当中就已经有质疑的声音出现,毕竟这支讨伐军是两大汗国诸多势力联合在一起的队伍,只不过因为海都兵力最多、能力最强,在刚刚起兵的时候才不得不一起簇拥他为首领,但是现在海都打的并不理想,大家手下兵将又损失不少,自然就开始有人想要夺权。毕竟一群蒙古老王爷被海都这么一个毛头小子指挥,心中多少都有些怨言。

    正因此,现在蒙古两部渐渐形成对峙之局面,双方不断的云集重兵,只不过谁都没有一口吃掉对方的能力。至于这巧妙的平衡之中,一直隔岸观火的大明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一直是史家的谜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德里苏丹国装备了大量只有明军才有的神臂弩、火蒺藜等器械,背后绝对和大明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否则他们也没有胆量进攻称霸波斯湾的伊尔汗国,另外海都那边有几名蒙古老王爷不明不白的被人下毒毒死,虽然这个锅直接砸在了忽必烈头上,但是这背后不少后世史家都揣摩有锦衣卫的身影。

    可以说叶应武就是让蒙古互相厮杀,并且不断的挑拨双方的仇恨,使得双方明明知道这样僵持下去只能便宜外人,却也无从选择。

    而这个时候,对于已经养精蓄锐大半年的大明来说,正是趁火打劫的好时机,毕竟叶应武可不想真的搬个板凳默默看戏,等到一个更加强大的蒙古部落在自己面前浴火重生,再惶急北伐。

    显然叶应武并不着急北上燕云,毕竟燕云现在是忽必烈征发壮丁最主要的地方,而燕云原本的北地汉人多年战乱来,跑的跑、死的死,已经剩不下多少,蒙古签发的主要还是女真人和渤海人,甚至还有大量高丽人,这倒是为叶应武省了不少功夫,以后也不用对这么多异族头疼,所以叶应武还是很乐于看着忽必烈这么折腾的。

    最好这些异族都折腾干净,为大明留下一片干净的燕云十六州。

    北上不行,南洋有德里苏丹国这只不错的猛犬在“照顾”伊尔汗国,西南吐蕃认怂的速度超乎叶应武想象,所以叶应武也就只有向西北进发这一种选择。更何况河西走廊本来就是西域出入中原的咽喉要道,拿下河西走廊以后大明进退可以更加从容。

    目光在下面诸多官员身上扫过,叶应武沉声说道:“昨日朕已经同吐蕃活佛索南桑波会晤,一旦大明攻破河西,前进到星星峡,那么吐蕃将会纳土归附大明。所以朕今日召集你们前来,便是商讨攻占河西可行与否。”

    “臣等恭贺陛下!”官员们脸上的表情忧喜参半,不过还是一个个由衷的说道。毕竟吐蕃纳土归附,这绝对是汉唐极盛的时候都没有的事情,但是挺进到星星峡实际上已经意味着大明拿下河西,这也必然使得叶应武对于河西有着很大的诉求。

    诸多官员话音刚刚落下,户部巡官宋磬就站出来朗声说道:“启禀陛下,大明光复河洛、关中时候未久,粮草尚且不算丰盈,更何况大明现在刚刚完成文官制度改革,国内多有不稳定,此时贸然进兵,恐怕会造成动荡。吐蕃答应纳土归附,为我大明一等一的盛事,但是现在北方敌情未明、大明内部空虚,何不拖后半年到一年,等到粮草丰盈再厉兵秣马。”

    自从大明征战四方以来,兵部和户部就已经俨然成为一对冤家,还不等宋磬站回去,兵部司马张濯就跳出来,一副要吵架的模样:“启禀陛下,宋相公所言未免夸大,根据神策军报上来的粮草储备,足足能够支撑五万大军出征作战三个月,想要攻破河西已经足够,另外按照上一次北伐粮草转运来看,完全还可以再支撑作战两个月。而且自从收复关中以来,神策军就已经在研究如何进攻河西和河套,现在只等候陛下一声令下,神策军便可以向前进攻!”

    “张相公说得容易!”又是一名户部官员站出来,“一旦神策军进攻,那么关中空虚,一旦有了闪失,谁能负责?更何况到时候断了大军后路,岂不是要让神策军进退不得!”

    户部来的快,兵部更是不甘示弱,几名官员已经在撸袖子:“此话怎讲?大明平定川蜀、吐蕃又纳土归附,无论是川蜀军、荆湖军还是大理军都可以抽调北上,驻防关中,更何况北面蒙古鞑子内战正酣,又哪里有精力偷袭关中,只要关中防备严谨,就是十万大军压境,照样可以守住!”

    “那不知道兵部有没有计算过此去河西,又要需要多少官吏、需要多少粮草、需要收复多少土地、需要得到多少百姓?”看到户部被压着打,一向和户部同进退的吏部也毫不犹豫的蹦了出来撑场子,毕竟一旦进攻就意味着大量的官员需要跟进,而吏部已经很难再找出足够的人了。

    吏部发难,一下子人数就占据了上风,不过好景不长,和兵部素来同气连枝的工部(因为兵部大量采购工部的器械使得工部各项研究蒸蒸日上,而户部总是在钱粮拨款上和工部作对)也冲进战团,立刻又把局势转过来。

    一群年轻气盛的官员在关系到自己部门利益的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互相喷口水,甚至就差到了在叶应武面前上演全武行的地步。甚至包括本来安安静静看戏的刑部和礼部,在关系比较好的同僚遇到别人指责围攻的时候,也看不下去,纷纷加入战团。

    这么多朝廷命官、未来大明的中流砥柱吵得不可开交,确实是少有的景象,看的小阳子和梁炎午他们目瞪口呆。而叶应武的嘴角边却是流露出一丝笑容。

    他并不介意眼前的喧嚣,甚至很喜欢看到这一幕。

    这些官员各自拿着自己的道理在和对方争执,那面红耳赤、吐沫横飞的样子,让叶应武能够感受到整个朝堂上的活力。这些年轻人还在执着于用道理和拳头来说服对方,而不是像官场老油条一样背地里耍手段,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有一个有活力的国家,才能够一步步走上鼎盛。

    只有一个满满都是敢撸起袖子和人争论、能满头大汗忙碌奔跑官员的国家,才能够对于一切的敌人都有威慑力、才能够在大事临头的时候不会自乱阵脚、也不会闷声不语。

    前宋到了最后已经窝囊透了,叶应武之所以带着天武军南北转战冲杀,之所以在临安大火的最后关头见死不救,是因为他很清楚,三百年的侵蚀,已经让曾经也强大的前宋再也没有办法扶持。

    既然没有办法扶持,那就干脆推翻它,用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充满斗志的崭新王朝来替代它!

    那才是叶应武需要的。

    “肃静!”叶应武轻轻咳嗽了一声。

    下面的争执声渐渐平息,一个个如同虎狼般对视的官员们脸上都流露出尴尬的神色,好歹他们以后也都是六部在朝堂上的发言人甚至是掌门人,这一次在陛下面前差点儿打起来,有点儿丢人。

    而梁炎午却是轻轻一笑,叶应武在即将打起来之前完美的叫停,让这些官员的争执和矛盾还是局限在口头上,可以说把握的恰到火候。只要不动手,这些官员在大事决定下来之后还是可以勾肩搭背一起走的。

    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一旦开打往往就意味着死敌。而如果只是互相喷吐沫的话,也不过就是同僚吵吵架,再正常不过。

    目光斜斜的瞄了叶应武一眼,梁炎午心中暗暗感慨一声。

    到底是陛下!(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六章 万里人归来

    在叶应武咳嗽了一声之后,原本撸起袖子都准备打人的六部官员,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却没有胆量下手了。这世间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叶应武治不了后宫那几个妖精,却能够让这些官员对他俯首帖耳。

    顿了一下,叶应武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舆图,缓缓说道:“小阳子!”

    “末将在!”小阳子急忙站出来。

    “请人进来。”叶应武淡淡吩咐。

    而下面的官员们都诧异的看向门外,是什么人需要在这个时候需要进来,又是什么人能够当得起叶应武“请”这个命令。

    当一道甚至有些佝偻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上的时候,所有官员都开始议论纷纷。而那一道身影只是缓缓晃了晃,并没有正常人走入大殿时候的激动,只是有些晃动甚至是麻木的向前走来。

    这个时候官员们才惊奇的发现,这个人当真算得上是衣衫褴褛,手里拄着拐杖,黑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上,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气味,只要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是一般无二的沾满了污泥,甚至就连脚下的鞋也是左右破了很多的洞,让人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肮脏甚至超过街头乞丐的人是有什么资格走到这个地方的。

    叶应武在男子出现在台阶上那一刻,就已经站了起来,身子微微前倾。而那男子走到大殿的门槛处,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正正迎上百官诧异的目光和叶应武的注视。

    迟疑了片刻,男子终于还是缓缓的迈出腿,一脚跨过门槛。

    大殿上在这一刻鸦雀无声。

    男子拄着拐杖,向前走去。而叶应武已经绕过桌案,大步走下来,梁炎午和小阳子这叶应武身边文武左臂右膀急忙跟上来。

    一君一臣相距不到五丈,相互对视。

    拐杖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与其说是拐杖,倒不如说是枝杈少了一些的树干,而少有几个学士院博学多识的随驾学士已经隐约揣摩到那拐杖是用什么做的。

    胡杨。

    传闻西域有胡杨,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一千年。

    刹那间这些官员们看向这男子,看向他有些佝偻的脊背,看向他尚且年轻却满满都是风沙雕刻痕迹的脸庞,也看向他那满是污秽的衣服和手指。好像这男子已经和那胡杨完美的融为了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当叶应武大步走到身前的时候,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缓缓跪倒在地,用喑哑的声音仿佛压榨掉体内的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径直拜服在叶应武身前:“大明敦煌市舶司左厢提辖苏植拜见陛下!”

    短短一句话,仿佛凝聚了千万里的风沙雨雪。

    刹那间,整个大殿上所有官员都仿佛感受到那从西域滚滚出来的风潮,扑打每一个人的衣袖、扑打每一个人的脊背!

    脊背冰凉。

    叶应武缓缓伸出手,根本没有在意苏植身上的污垢,径直将他搀扶起来:“苏爱卿,万里归来,艰难险阻,当为我大明之英雄!”

    苏植的脸上已经泪水纵横,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冲刷出一道一道的沟壑痕迹,声音也已经颤抖喑哑的只能隐约分辨:“陛下······陛下,臣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能够逃出生天,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够归来,还能够见我大明光芒所照,还能够见到陛下,陛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而苏植作为一个军官,此刻已然泪流满面。

    当他此去西域,别却故人的时候,还是江南的春雨季节,还是叶应武刚刚称王的时候,身边是络绎不绝北上的官吏和商贾,可是当他万里归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满身污垢一人踽踽,万里归来迎接他的是洛阳的秋风。

    虽然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六部官员看着苏植,不知不觉眼眶中已经有泪珠滚动。

    苏植的手在颤抖,却是并没有顺着叶应武的手臂起来,而是拼尽力气朗声说道:“陛下,当日臣奉命随同敦煌提举市舶司秦相公北上,同行着还有大明将士百人、官吏家属百人,同驻敦煌。蒙古对大明悍然用兵,也在敦煌城中大开杀戒,包括市舶司二百人、当时城中城外商贾队伍二十支三百余人,另外还有道路上商贾不知道多少人,一个都没有放过啊!敦煌城中、杀人盈城,如果不是秦相公令属下打扮成回回人先行回来报信,恐怕也已经是街头枯骨了!”

    他万里跋涉归来,历经艰难险阻与风沙,即使是提起力气,声音也大不到哪里去。不过就是这甚至吐字都有些不清楚的话语,回荡在大殿上每一个人的心间,却是无比的清楚,清楚的刻骨铭心。

    因为这不是大明一条两条人命,而是数百条人命,甚至再加上路上来往的商贾,恐怕被害之人超过千人。而且由于蒙古全力封锁玉门关和阳关,所以到现在大明都还没有收到相关的消息。

    这苏植是万里归来第一人,恐怕也是唯一一人、最后一人!

    现在不是当年懦弱无能的大宋,而是一个能够从江南一路纵马杀到河北的大明,一个绝不允许尊严被践踏的大明,一个绝不允许子民被屠杀的大明。就像叶应武在《平倭诏书》当中所说的那样。

    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这一刻,梁炎午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叶应武会仓促召集百官,会突兀的将重点转移到河西上。甚至刚才坚持不应该出兵的户部、吏部官员都羞愧的微微低头,不敢看向苏植。

    或许他们说的有理有据,或许他们说的没有办法反驳,但是在苏植面前,在成百上千无辜被戮的百姓商贾面前,一切的理由、一切的拖延都是借口,都是在赤果果的打脸!

    这一刻站在堂上的官员想到了登州,也想到了洛阳。如果不是陈州和洛阳等处市舶司都修建了密道是人员能够及时撤退;又想到了登州,即使是胶州水师反应很快,也只是救出了大部分商贾的性命,市舶司人员和无数的财产付之一炬。

    而敦煌孤立于西域,没有密道可以逃生,没有水师可以救援。

    商贾将西行的道路看成以命博富贵,更不要说那些官员。基本上派往敦煌,就意味着走上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尽头的绝路。

    但是苏植他们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走了。

    或许是为了翻了几番的俸禄,又或许,只是因为他们知道,天下无数的任务,总有人需要去做。

    当这些六部官员因为大明北伐的节节胜利而欢呼雀跃的时候,当这些官员因为随同陛下北上而风光满面的时候,苏植他们正在经受着惨无人道的屠杀,正在面对着九死一生的考验。

    因为送死的事,他们去做了。所以这些官员可以在此哪怕劳累却接受着百姓和官吏敬佩的目光。

    看着叶应武,苏植颤抖、干裂的嘴唇,挤出最后几个字:

    “陛下,报仇!”

    叶应武郑重的点了点头。

    大殿上所有的官员都屏住了呼吸,这一刻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选择。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小伙子,人家都已经这样欺负自己的同胞了,再也没有忍耐的道理。

    之前一直在和兵部唱反调的户部巡官宋磐大步走出来,朗声说道:“臣代表户部诸位同僚,恭请陛下下令出兵!”

    “兵部恭请陛下下令出兵!”张濯毫不犹豫。

    “恭请陛下下令出兵!”礼部、吏部、工部、刑部······

    整个朝堂上,少有的异口同声。

    苏植听到这如同浪潮一般翻滚的声音,嘴角边也勉强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缓缓的闭上眼睛,竟然就这么晕倒在叶应武怀里,吓得小阳子他们急忙上前搀扶。

    叶应武任由小阳子他们把人架下去,只是吩咐两句一定要好好伺候苏植,然后并没有在意龙袍上的污渍,径直大步走上台阶,伸手在舆图上重重一拍,冷声说道:“户部刚才不是说如果出兵的话钱粮不够么?!”

    宋磬这时候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启禀陛下,淮北、川蜀还有大量的存粮,尤其是刘整率领潼川府投降之后,缴获了蒙古鞑子不少存粮,完全可以运送北上,如果只是神策军出征的话,可以支撑三到四个月,再加上神策军原本的粮草,支撑作战半年以上没有问题!”

    叶应武轻笑一声:“吏部不是说官员人数不够么?!”

    刚才还挽着袖子要和兵部拼命的几名吏部官员,此时都是肃然伫立,当中一人郑重说道:“启禀陛下,吏部完全可以仿照之前北伐时候的办法,从翰林院和学士院暂时抽调一些人手,等到今年秋闱和明年春闱过去之后,就会有的大量官员补充进来,另外之前在北伐过程中,也有很多的北地官员投降,将他们向江南内调,完全可以替换一部分忠诚于大明的官员出来,而且位于大明腹地,想来他们也不会闹出什么风浪!”

    “现在都想出办法了!”叶应武猛地抓起来桌子上的砚台重重一拍,“那刚才吵架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刚才找各种各样理由的时候都干什么去了?!朕在这之前就已经让六扇门和锦衣卫送来了天下粮仓、官吏、兵员的资料,就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你们胡说八道!”

    宋磬等人顿时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个个弓着腰请罪。

    “陛下息怒!”张濯等人看了之后,纷纷站出来,倒是让宋磬等人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刚才这些家伙还在准备和自己撸袖子打架,现在却是站出来为自己求情。

    叶应武眉毛一挑,而张濯已经朗声说道:“陛下,户部的几位同僚也是为了想为大明省下钱粮,吏部的几位同僚也是爱惜人才,他们这样做应该也为情理之中。更何况此次西征,少不了户部和吏部在背后支持,单单凭借兵部和工部,未免独木难支,所以还请陛下饶恕他们的罪过!”

    “你这求情都求到对手身上了。”叶应武冷声说道,一挥衣袖,“也罢,户部爱财、吏部爱人、兵部爱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既然不是在户部和吏部的位置上,也没有办法揣摩你们当时在想什么,就权且以为你们的心中都是为了这日月大明,这一次便不再追究,不过苏爱卿刚才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都给朕扪心自问,心里面痛不痛?!”

    宋磬、张濯等人默然不语。

    这个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回答。

    “既然你们都默认了,就说明你们也都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叶应武只是看着那一张舆图,“朕只想看着这偌大的西域,有一天可以飘扬大明的旗帜,有一天可以继续传唱汉家的歌曲!朕不需要你们像苏爱卿那样万里远走、死地求生,朕只需要你们在背后竭尽全力,前面神策军需要什么,你们就提供什么,让他们好好打。”

    顿了一下,叶应武的声音猛地提了一起:

    “打出威风来,告诉蒙古鞑子,告诉世人,我大明岂是任人宰割,我大明的百姓,岂是卑微贱民!”

    这一刻所有的官员都下意识的挺胸抬头。

    只因为他们,是这个国度的官员,与有荣焉。

    等到所有官员快步离开之后,叶应武方才看向梁炎午:“逸轩,朕刚才是不是有些无名火?”

    梁炎午微微一怔,旋即沉声说道:“陛下发火,实属正常。”

    “此言怎讲?”叶应武有些错愕。

    而殿上小阳子、殿下江铁和吴楚材他们都下意识的竖起耳朵。

    “陛下年少,正是风华正茂,”梁炎午不慌不忙的说道,“虽然已经过了少年轻狂的年纪,不过毕竟没有办法真的在心机上胜过为官多年之人,也没有办法手腕上胜过久居皇位的帝王,不过实际上年轻正是陛下最大的本钱,一旦人年长,难免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揣摩推测;一旦久居皇位,也难免会丧失不少进取之心,大多时候想的是保全功名业绩。所以陛下现在的发火,实际上在预料之中。正是这股火气、正是这种被人欺负到头上必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杀气,才能够支撑着大明走下去。”

    看着叶应武若有所思的模样,梁炎午微微一笑:“陛下不要忘了,大明的对手可是蒙古,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草原上就算是饥饿无力的狼依然有锋利的獠牙。所以陛下拿不出三分火气、三分杀气,如何胜得了!”

    叶应武沉默不语,而梁炎午站出来一步,伸手轻轻按住胸口:“陛下,且不说您,就算是臣自以为经历过人间一次次惨痛经历,看到我大明将士跋涉万里归来,满身风尘的模样,也有一种由衷的心痛。所以臣在此,还请陛下务必要厚待苏相公。”

    “见到苏卿家,朕心中想到的,是沦落胡尘、终通西域的张骞,是北海牧羊、誓死无悔的苏武,是那一个个汉唐以来气节未休的英雄啊。”叶应武缓缓的开口,“后人不应该忘记三十六骑平定西域的班定远、不应该忘记横扫河西大漠的卫长平、霍冠军、不应该忘记远征葱岭的高仙芝与封常青,更不应该忘记这些为大军打前哨的人,更不应该忘记那些默默无闻的将士。因为这一条华夏向西拓展的道路,是用他们累累的尸骨铺就出来。”

    梁炎午和小阳子等人一言不发。

    而叶应武伸手敲了敲桌子:“逸轩,朕把西征的事全权交给王进和唐震,让他们两个务必打通河西走廊,西域可以缓一缓,但是敦煌要拿下,然后让他们记得,在敦煌市舶司那里,带一抔土回来,另外挖地三尺也要给朕找到死难将士官吏的尸骨······”

    叶应武转身向后庭走去,喃喃说道:

    “虽然知道他们必须要做出牺牲,不过朕依然觉得,朕亏欠他们太多。看到苏卿家,朕又何尝不心痛,何尝不痛彻心扉!”

    风沙千万里,出塞几人还!(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七章 臣请执旗行

    “快,老张,这是询问了洛阳十八家商贾,汇总的敦煌消息。”一名兵部官员小步快跑着冲入大堂,他的衣袍径直用绳子绑在腰上,以图能够跑得更快一些。

    一张偌大的河西舆图已经挂在墙壁上,兵部、户部、吏部的官员来来往往。按照叶应武的调动,六部之中抽调出来这三个部门暂时全权负责向西北进攻的事情,其余三个部门则负责清扫文官制度改革剩余的尾巴工作。

    “在沙州和甘州那里标上!”张濯一边接过来资料,一边对身边的一名官吏说道,“预计这两处州府会有三千到五千的回回人驻守,还有数量不明的蒙古鞑子骑兵。”

    看着那名官吏急忙写写画画,张濯来不及喘气,将手中的资料草草翻了一眼,顿时皱了皱眉头,重新回头说道:“另外再加上,这个时候多沙暴,入秋以后祁连山下河水可能结冰,难以取水!”

    一行一行蝇头小楷小心标注在舆图上,张濯上下打量一番,将资料递给另外一名户部官员:“你们户部先看看,都需要为大军准备些什么,然后让洛阳和关中的常平司立刻落实!”

    那名官员应了一声,而张濯上前将舆图小心的收好:“传令兵,八百里加急将舆图送往关中神策军前沿,如果误了军机,老子砍你的脑袋!”

    整个大堂里忙作一团,各部门的官吏来往匆匆,基本没有停下来喘口气的机会。

    “陛下!”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叶应武,急忙毕恭毕敬的喊了一声。

    这个时候虽然忙,但是君臣之间最基本的礼节他们还是遵守的。

    顿时大堂上所有官员都对着叶应武躬身行礼,而叶应武只是微微抬手,让他们起来:“诸位卿家各忙各的便是,朕不过是过来看看。”

    叶应武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黑色衣袍,如果不是腰带上还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衣袍上也能够看到赤龙的暗纹,恐怕放到大街上谁都不会以为堂堂大明皇帝会是这样一身打扮,也正因此,刚才叶应武走进来一时间竟然没有官员发现。

    张濯一边吩咐手下人抓紧干活,一边走过去低声说道:“启禀陛下,刚刚收到的消息,神策军的斥候已经撒出去了,估计两到三天之内就能够把前沿的情况摸排的**不离十,毕竟在陇右一带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手众多,又有几员干将坐镇,所以很容易知道敌人兵力驻防情况。”

    “听你的话,似乎还有难处?”叶应武顿时眉毛一挑。

    张濯苦笑着点了点头:“正如苏相公昨日所言,蒙古鞑子在西域是下了功夫的,自甘州向北,想要进入西域,必须要经过阳关或者玉门关,这也是汉唐时候中原与西域来往的必由之路,而现在蒙古鞑子显然已经做好了退守西域的准备,所以在陇右一带的防御想来是外紧内松,但是可以确定在玉门关和阳关沿线的防御甚是严密!”

    “这也在预料之中,既然蒙古鞑子敢下手,想来也已经准备好了退路,毕竟忽必烈也不是一个庸人,能够想得到成功也必然能够想得到失败。”叶应武沉声说道,“对于蒙古来说,就算是锁死河西走廊,也不过就是拖延些时间,但是这时间对于他们却是弥足珍贵。”

    “神策军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濯有些疑惑,“如果这样的话咱们不就等于在河西同蒙古鞑子拼消耗了么······”

    虽然户部宋磬他们拍着胸脯保证粮草的供给,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就算是搜刮干净关中和川蜀的粮草,也不过就是支撑神策军作战大半年的时间,而河西和西域道路崎岖、人烟稀少,基本上很难做到就地筹粮,一旦神策军被蒙古鞑子在河西拖住了脚跟,进退不得,那就等于陷入了死路。

    更何况神策军的主力还是步卒,而河西一带祁连山下地势开阔,蒙古骑兵一旦采取游击战的方法,即使是王进他们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

    汉时霍去病开拓河西,就是凭借着骑兵的快速突击战术,打了匈奴一个措手不及;到了大唐侯君集、李绩他们几次西征,也是依靠着大唐历经战火磨砺的骑兵和精锐陌刀手,进可攻退可守。而到了北宋河湟开边,虽然闹得动静很大,而且也确确实实为大宋开拓了第一片土地,不过很快就已经战乱的降临和大宋骑兵的缺乏而导致这片土地丢失。

    如果现在神策军没有足够的骑兵,单单凭借弓弩和火器的话,很难做到进退自如。

    张濯虽然没有说出来重点,不过叶应武是马上皇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毫不犹豫的说道:“抽调骑兵倒是不难,就近从川蜀军、荆湖军还有天武军当中抽调,另外朕此次北上所携带的禁军骑兵也抽调五百人给王进,让神策军拿着朕的诏书,想要多少必须给多少!另外工部务必保证箭矢、火器的供给,如果少了的话朕不吝惜多砍几个脑袋!”

    叶应武说的声色俱厉,张濯倒是松了一口气,有陛下的诏书在这里,无论是谁都不敢抗命,即使是脾气最暴躁的天武军江镐,到时候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还有,告诉王进,”叶应武顿了一下说道,“朕现在给他抽调多少骑兵,到时候都是要还回去的,如果做成了亏本的买卖,中间的人情和差价就让他王进自己去还吧。”

    张濯一直紧张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笑意。祁连山下水草丰美,自古以来就是养马的地方,一旦拼尽全力拿下了河西走廊,王进要头疼的恐怕就不是还不还得上骑兵的问题,而是战马太多怎么处理的问题了。叶应武说这句话实际上更多的还是一句督促,让王进不要真的马失前蹄。

    看着周围官员忙碌的景象,叶应武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这些年轻人虽然脾气比较火爆,缺少了久居上位者的沉稳,不过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相比于南京朝堂之上,效率还要高出不少。

    反正有叶应武和梁炎午亲自盯着,也不会出什么大过错,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初秋,即将入冬,一旦再拖延下去恐怕神策军就只能在关中猫冬了,所以叶应武现在需要的还是时间。

    “忙你们的去吧。”叶应武吩咐一声,刚想要向外面走去,一道身影已经映入眼帘。

    已经换上大明官服的苏植大步走过来,虽然他的脸上还有些苍白,不过举手投足间可以看得出来回复了不少元气。

    毕竟苏植是武官出身,又能够被选中深入西域,而且从西域一路历经波折回来,足可以见苏植本身体质的强健,昨天之所以虚弱,主要还是因为长久以来支撑他的信念达成的原因。毕竟有的时候人因为执念会拼命做成一件事,但是在做成了之后也会因为大量体力的消耗和超乎寻常的坚持而出现晕厥等现象。

    看着苏植,叶应武脸上也是流露出欣赏的神色。多年的风沙让这个汉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刚强不同于文官的意蕴,而且这一次万里归来、饱经磨难,可以说对于苏植的性格也是一个不错的历练,让他相比于其余大明年轻将领更平添几分稳重,如果多加磨练的话,以后也必然是大将之才。

    “末将参见陛下!”苏植的声音还有些喑哑,尽量提高语调。

    叶应武上前虚扶了一下,微笑着说道:“苏卿家不好好的休养,来此处做什么,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岂不是笑话朕亏待功臣?苏卿家这是想要陷害朕,胆子不小啊!”

    叶应武是用诙谐的语气说出来的,苏植也知道陛下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他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容,反而多了几份郑重神色:“陛下,臣有不情之请,还请陛下准许臣追随神策军西征!”

    叶应武的手僵硬住了,而整个大堂中的官员们也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将目光投向这边。

    “苏卿家身子骨尚且虚弱······”叶应武皱了皱眉。

    苏植毫不犹豫的说道:“这个还请陛下放心。臣自己身子骨如何臣心知肚明,绝对不会做那等勉强之事。”

    看着叶应武脸上满满都是迟疑的神色,苏植索性直接跪倒在地,抬头朗声说道:“陛下,当日北上数百人,今日只有臣一人能够回来,臣之所以回到此处,是因为秦相公的嘱托,而现在臣已经完成了嘱托,当然要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秦相公。”

    顿了一下,苏植重重的磕头下去:“臣,还要重返那大明儿郎战死之地,一切屠杀我同胞之人,臣要亲眼看着他们引颈受戮,臣要亲自为秦相公上坟烧香!”

    秋风扑卷着两人的衣袖,叶应武沉默了良久,方才冷声说道:“大明的将士,横扫大江南北、征战天下九州、一统**八荒,却从无下跪一说,给朕起来!”

    苏植一怔,不过还是爬了起来,看着叶应武满满都是期待的神情。

    走上前一步拍了拍苏植的肩膀,叶应武淡淡说道:“既然苏爱卿已经下定决心,朕也没有阻拦的必要和理由了。想去便去吧,朕派禁卫随同你前去,另外会让人告诉王进,你要是掉了一根汗毛,朕让他以后当不成将军!”

    苏植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过也明白叶应武是为了他好,当下里只是沉沉弯腰下去:“臣,愿执旗,重回西域!”

    叶应武在苏植身边走过,喃喃说道:“记得替朕,在秦卿家的坟前上三炷香,万里觅封侯、誓死报家国,朕不会忘记这些埋骨西域的大明儿郎,也不会让后人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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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西走廊,永昌路。

    这是河西走廊的最东端,想要进入河西走廊的话,必须要先攻破永昌路。对于千百年来从西域通往长安、进而通往中原的丝绸之路上的商贾们来说,从这里向西就意味着远离华夏繁华,将要和荒芜寂寞共同相处数月的时间,而从这里向东则意味着无数的金钱与富贵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座城,名字叫永昌路。

    但是在很久以前它还有另外一个名扬千古的名字——武威。

    大风吹卷着扑面而来,仿佛要把地面上的一切都连根拔起,风中一年四季都带着难以化解的刻骨寒冷,还夹杂着颗颗砂砾,敲打在身上发出噗噗的声音,如果不是衣服比较厚实的话,恐怕都会感到疼痛。

    如果没有走过这条路的人永远不会想到,就在不远处那连绵的祁连山下,竟然会是这样一副更类似于旷古荒原沙漠的景象。

    这里便是河西走廊,上苍仿佛用一把刀劈开了祁连山与贺兰山还有蒙古高原的联系,使得华夏大地的西北侧有了这么一条狭窄而漫长的通道。西北的狂风呼啸着从这狭小的通道中向东南肆虐,站在这里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风都被挤压在小小的走廊上,一刻都不停息。

    因为有这么一条通道,所以秦始皇必须把长城延伸到临洮来防备从西北杀来的敌人;因为有这么一条通道,所以汉唐可以肆无忌惮的向西域扩张自己的实力而不用担心被被截断后路;因为有这么一条通道,所以数千年来的丝绸之路哪怕是一次又一次历经战乱,却依旧保持着其最基本的活力,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即使是到了明代,依然能够有零零星星的商人从西面跨越千山万水来寻找商机。

    这么一条通道,为华夏带来西北的朔风,也带来通往另外一片崭新天地的可能。

    因为这么一条通道关系到关中的安危,因为这么一条通道凝聚了几千年汉人的心血,因为这么一条通道有太多的明人商贾被无辜的杀戮,因为这么一条通道能够连接大明与西域吐蕃,因为······

    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所以现在唐震身为神策军督导,却站在了永昌路城外,抬头看着这座已经满是岁月雕刻、风沙侵蚀的城池。

    这座不知道修筑于什么年代的土城,在这么多年没有妥善修缮的条件下,已经变得残破不堪,迎风的一面似乎堆积了不少土,而背风的一面城墙上的垛口甚至都已经坍塌干净,只能够隐约辨别出荒草中曾经有垛口、马面、敌台存在的痕迹。

    显然驻守在这里的唐兀人也已经提前收到了命令,虽然并没有加固城池,不过在城上城下的巡逻却是一天比一天严密,甚至还没有到傍晚,城门就已经关上不允许人进出。

    反正这永昌路城因为河西走廊上的丝绸之路而兴盛,也因为丝绸之路而衰败,现在蒙古和大明还处在敌对状态,自然也就没有商贾来往,城中的百姓久在这战乱之地,自然也都嗅到了风中的滚滚杀意,别说出城门了,一天到晚出家门的都很少。

    这就使得唐震他们一行十多个人显得有些突兀。

    不过唐震似乎并不这么觉得,依旧缓缓的催动战马向前走去。跟在她后面的几名亲卫同样也是吊儿郎当的扛着黑色旗帜,隐约可见脸上疲惫的神色,他们胯下都是清一色的蒙古矮脚马,腰间挎着的也都是一般无二的蒙古制式马刀。

    本来蒙古人和汉人在体型长相上就相差不大,而且稍稍装扮一下,距离隔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站在城门外的几名唐兀人显然也发现了这支出现在地平线上的队伍,一个个下意识投过来目光,不过当看到这不过十多个人,而且都是蒙古打扮甚至还扛着蒙古旗帜的时候,不由得纷纷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尊敬的蒙古老爷还是那些卑微的汉人,不过这又有什么区别呢,至少来的是自己人。

    对于这些实际上就是混吃混喝,对于上面的警示不过是做做样子在表面上说得过去的唐兀人来说,知道这些人是自己人,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在永昌路的东面和南面还有那么多州路,南蛮子就算是再强大,也不会转眼间就出现在这里。(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八章 疾进迅如电

    就当城门口的唐兀人百夫长还在发愣的时候,一名骑兵已经纵马走到他的身前,手中令牌举起,朗声喝道:“我家大人是兰州达鲁赤花麾下千夫长唐大人,这是通关令牌,速速开门!大人乃是奉命前去西域向博罗欢大人禀报军情,若是延误军机,有你们好受的!”

    那唐兀人百夫长一看是一个汉人跳出来吆喝,刚想要说什么,唐震已经纵马而出,用蒙古语朗声呵斥两下,吓得那百夫长打了一个激灵,他实际上也并不怎么通晓蒙古语,不过听还是能够听明白的,看着眼前这千夫长官职不大,不过一口蒙古本部的腔调却是分毫不差,想来身份低不到哪里去,甚至有可能是哪位高官的子弟。

    这千夫长十有**是下来镀镀金,然后就平步青云的,否则现在大战来临,兰州那达鲁赤花如果不是有压力也不会将一个千夫长派往西域,这分明就是让这位“贵人”躲一躲。

    百夫长越想越深,随意看了一眼令牌,旋即让开道路。

    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不是他能够得罪起的,看今天天色已晚,这一行人十有**是想要在城中打尖休息,如果自己能够伺候妥当,甚至暗地里意思意思的话,说不定还能够攀上高枝。

    要知道蒙古人对于能征善战的唐兀人还是很赞赏的,虽然蒙古曾经和唐兀几次大战,打的异常惨烈,不过并不妨碍大量的唐兀人进入蒙古军中,并且凭借着赫赫战功成功站在了和色目人、回回人相同的阶层地位上,甚至要压汉人和女真人一头。

    不过就算地位再高,终究还是比不上蒙古人,更何况蒙古人当中又有三六九等的划分,除了执掌大权的黄金家族之外,地位最高的自然是蒙古本部贵族,这些人是当年追随成吉思汗起家的元勋,也是蒙古骑兵的中坚力量,蒙古凭借着本部骑兵横扫欧亚、所向披靡,后来一直到南方钓鱼城下才吃了第一场败仗。

    而眼前这位蒙古将军便是操持这一口纯正的草原音调,和之前唐兀人百夫长听到过的一名蒙古本部万夫长的口音相差无几。

    “都给某看好了地方,等会儿关城门!”百夫长气势十足的呵斥一声手下士卒,然后转身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低头哈腰的上前为唐震牵马,也不知道这个七尺汉子是怎么这么熟练弯腰露出谄媚笑容的。

    唐震眉毛一挑,终究没说什么。

    入了城,唐震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空荡荡的街道在夕阳中早早的沉睡,呼啸卷动的风中只有两三人影在小巷子中穿行,与其说他们是在走路,倒不如说是在做贼,一听到马蹄声立刻就像听到人脚步声的老鼠,散的无影无踪。

    萧索,破败。

    唐震几乎想不出来别的词能够形容这座城,这里似乎只有饥饿与贫困。

    周围的亲卫们脸上也都流露出沉重的神色,他们多数是江南子弟,看惯了六朝粉黛繁华的场景,后来一路北上,虽然为河洛关中的满地废墟所震惊,不过那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百年来不休的战乱不断蹂躏着那一片多灾多难的土地,所以破败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这武威城却是不同,这里就像是被苍天抛弃的角落,没有外人光顾,仿佛已然被世界遗忘。

    当丝绸之路断绝,这河西走廊实际上就是一条没有头的死路。处在河西走廊最东面的武威尚且如此,继续西行是怎样的场景,可想而知。

    难怪蒙古根本没有打算修缮城池,因为根本找不出这么多的壮丁,这座城只是静静的爬伏在祁连山脚下,等待着被风沙消磨干净的那一天,也等待着被岁月遗忘的那一刻。

    “自从咱蒙古和南蛮子闹腾起来,这唯一的商路也就断了,然后北面玉门关和阳关一封,西域的商人同样过不来,这座城也就成这样了。”带路的唐兀人百夫长有些无奈的说道,看向唐震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期待,他在这里别看身为百夫长很威风,但是手下都是一群上不得战场的老弱病残,而且在这里担任百夫长和被发配了又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抓紧拽住这一条难得过路的大鱼的话,恐怕自己这一辈子都要终老在这里,除非南蛮子杀上门来。

    百夫长下意识的向东望了一眼:“大人,这一次可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军情,需要大人亲自走一遭?”

    从古到今,在同一个职务上的人也会因为其任职的地方不同而存在明显的差距,无论是在身份地位上还是见识长短上。对于这个守卫永昌路这座破落城池的百夫长来说,他这一辈子见过的千夫长,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见过的万夫长更是只有一个,更不要说其他达官贵人了,而如果是蒙古怯薛军当中的一个百夫长,且不说他背后有怎样的贵族身份,单单就是怯薛军这个名头拿出去,就足够让地方上的千夫长甚至万夫长来为他端茶倒水。

    蒙古人崇拜强者,鄙夷弱者,所以在他们眼中,如果不是汉人的数量大而且征讨南方还是需要汉人出力,那恐怕汉人和畜生也没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汉人冲锋在前、撤退在后,打顺风仗的时候如同浪潮翻涌,打逆风仗的时候也会跳出来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大喊着“蒙古”向前拼命,可要比畜生好用多了。

    所以当百夫长看到这位明显来历不凡的上官时候,是加倍的谄媚,他脸上的表情是周围那些平日里被他鞭打呵斥为乐的士卒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唐震缓缓的握住刀柄,眼眸中厌恶的神情一闪而过,看向这百夫长的嘴角边流露出一抹怪笑,不再使用他那曾经跟着一个蒙古俘虏学了很久的标准蒙古话,而是用一口流利的南方汉语回答道:“奉大明永乐皇帝之名,攻破永昌路城!”

    那名百夫长一怔,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刀光闪烁,已经在他的脖颈上划过,头颅飞起,鲜血喷洒。

    刚才唐震开口,实际上就已经下达了动手的命令,两侧的亲卫同时霍然抽刀砍杀,虽然他们用惯了马槊,但是并不代表着用起这马刀来就含糊。沙场上百般磨砺的老卒,早就把大多数的兵刃用的得心应手。

    一把把马刀划破风沙,带来地狱般的怒吼和咆哮,猝不及防的守军几乎是在唐震他们动手的第一刻就被肃清。城门上懒洋洋的士卒看着提着大刀飞快冲上来,甚至半边身子都沾满了鲜血,顿时吓得软倒在地,甚至就连兵刃都握不紧了。

    就算是善战的唐兀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杀戮景象,也难免腿软。

    当先那明军将士并不惊慌,飞起一脚将那名快要尿裤子的守军踹翻,然后大步冲上城头,一刀砍翻了城头上飘扬的黑色旗帜,很快后面跟上来的人就直接把大明的赤色龙旗插在了城头。

    城外风沙中,一道一道的身影出现,大批的骑兵从左右两翼同时冲向洞开的城门,他们举起的赤色旗帜,仿佛要和城头上那面旗帜交相呼应。

    一名都头纵马冲到唐震身边,看着正在小心擦拭刀上血迹的唐震,朗声说道:“启禀督导,真是奇了怪了,整个永昌路城中弟兄们就只找到了一个唐兀人守将,而且敌人似乎也就只有两百号人,骑兵一冲就已经溃散殆尽,甚至没有找到达鲁赤花的身影,空荡荡的府邸早就跑的没有人影了。”

    唐震轻轻地叹息一声:“这样破败没有油水可捞的地方,除了一些得罪人的士卒和不被上司看好的将领,谁会待在这里,只要有门路的早就想办法去四处奔跑了,剩下的不过是在混吃等死的无能败类,你们要是能够找到达鲁赤花那才是真的不可思议。”

    那都头看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唐兀人俘虏,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年这些西夏人和前宋打仗的时候一个比一个拼命,现在怎么都是这幅软脚虾的模样,而且他们引以为豪的铁鹞子,一路走来竟然一点儿踪影都没有见到,也算是奇也怪哉。”

    (作者按:唐兀人即西夏党项人,之前襄阳之战时有注解)

    “这说明蒙古的内耗已经超乎了我们的预期。”唐震收起来刀,上面的血迹仿佛已经干涸,擦拭不掉,但是追随他时间长的亲卫们都知道,这是杀的人太多,血凝结的太多,甚至已经隐隐渗透进刀身之中,只是这样粗浅的擦拭又如何清洗得了?

    顿了一下,唐震环顾四周,淡淡说道:“更何况就算是唐兀人也不是人人都能够冲上前拼命,一个民族也不可能全都是悍不畏死的汉子,否则咱们也不可能在东南一隅苦苦支撑那么久,终于等到翻身的机会。这些唐兀人当中的勇士,或是和咱们交手战死,或是死于蒙古的内耗,最后也就只剩下些这种货色,倒也不足为奇。”

    “那这些人?”都头有些犹豫。

    “轻兵突进,最重要的不是冲击速度有多快,人数有多多,兵刃器械有多么先进,而是在于其隐蔽,在于其出其不意。如果咱们一步一步的向前推进,这座城的守军要么是跑干净了,要么是在努力负隅顽抗,绝对不会像今天这样没有丝毫的警惕。”

    都头到底是跟在唐震身边久了的人,唐震就算是没有说出来那个字或者做出来抹脖子的动作,听唐震的一番话他也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当即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几个人压着那些俘虏下去。

    而唐震对于身后援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置若罔闻,只是看着那些唐兀人降兵萧索的身影,喃喃说道:“当年西夏人对我华夏子民从来没有手下留情,杀我老弱、辱我姊妹,然而前宋无能,此仇最终难报,反而让定难五州一直掌握在西夏人手中,只可惜后来宋室南渡,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现在这等机会终于落在我们这些后来人身上,又怎么能够辜负那些在天之灵数百年来的期待······这血债终究是要用鲜血来偿还,欠下我汉人血债的,不只有蒙古人,还有唐兀人,还有女真人······又有谁能够跑得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唐震身后的王进一言不发的听着自己这个两年来已经形成默契的同伴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文人果然还是这世界上最难琢磨的人,有的时候他们横眉冷对、宁死不屈,让人不得不赞叹他们的气节;有的时候他们低声下气、谄媚奉承,让人又一直想要戳他们的脊梁骨;有的时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让人在那铁钩银划的字迹当中感慨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前人的心胸开阔;有的时候斤斤计较、眦睚必报,让人有一种哭笑不得仿佛重新认识他们的错觉。

    眼前的唐震,在想着畅快杀人的事情,总给王进不伦不类的错觉。如果不是这家伙随时都能够倚马可待,一番狂草下来龙飞凤舞,恐怕王进还真的怀疑唐震已经变成一个不折不扣的杀胚。

    “永昌路城算是拿下了。”王进眯了眯眼。

    唐震回过头:“从现在开始这里不叫永昌路城了,应该改回原来的名字。”

    “唐朝的凉州?”王进有些迟疑的说道,这些天他也算是抱着大一摞一大摞的河西和西域资料啃,不过终究不是当文人的材料,所以能够隐约记得这里原来的名字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至于对不对王进并不奢望。

    唐震摇了摇头:“不是唐朝的凉州,而是汉朝的武威,也是大明的武威。以武力威慑河西,谁敢不服!”

    呼啸肆虐的风将唐震的话送出去很远,一直送出并不大的城门,直冲向天空,仿佛要说给老天爷,要说给如来佛,要说给苍生天。

    要告诉诸天神佛,这里曾经是华夏的土地,现在和未来也依旧是。

    要告诉那些华夏的列祖列宗们,大汉的武威,今日已经重新拿下来了!

    狂风吹卷,城头上,赤色龙旗猎猎飘扬。

    大明永乐元年九月初六,大明神策军前锋骑兵绕过蒙古宁夏府路和兰州,出现在永昌路城下,永昌路城一战而下,紧接着这支人数足足七八千的骑兵立刻兵分两路沿着河西走廊疯狂冲锋,山丹州、甘州、肃州,一处一处河西走廊上的州府拼命告急,只不过他们那里不过几百人的守军,又如何抵挡得住数千骑兵携带火器的冲击?

    短短几天之内,摆在大明和西域之间的,就只剩下玉门关和阳关了。

    此战一出,天下震惊。

    而面对被切断了的后路和缓缓压上的神策军主力步卒,兰州、陇右、宁夏等处的蒙古守军很识时务的直接选择了投降,毕竟这里的守军在蒙古骑兵尽数抽调北上之后,主要是汉人,还有少量的唐兀人,而且这些守军根本没有经历过战场,实际上只相当于大明的厢军甚至是乡兵,当地的守军将领还有达鲁赤花等官员都很明白这些军队有几斤几两,所以在面对数万常胜之师黑云压城时,他们要不就是干脆利落的开城门投降,要不就是收拾细软跑路任由下属去留。

    几乎是在永昌路被攻破的第五天,河西自玉门关和阳关以东,尽数归大明所有,而朝廷的诏书也下来的很快,准许王进和唐震恢复汉唐旧称的奏章,酒泉、武威、张掖、金城,一个一个让那些文人雅士们提起来激动若狂的名字,从新出现在大明的舆图上。

    这象征着一个庞大如汉唐的帝国的崭新诞生,也象征着大明对于那些倒在这一条道路上无数前辈们的致敬和后辈们的激励。

    不管怎么说,神策军西征,一夜之间,河西易主。

    而蒙古那边,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有点儿见识的人,甚至都能够嗅到狂风中诡异的气氛。

    河西之战,双方进退如此之快,远没有那么简单。(未完待续。)

第四百六十九章 引虎入萧墙

    看着河西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战报,叶应武并没有向其余人那样欢呼雀跃,反而是微微皱眉。

    站在他身边的梁炎午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沉声说道:“陛下以为有诈?”

    叶应武可不会相信王进凭借着七八千骑兵就能够打出一场完美的闪电战,这河西一战推进的速度未免太快,也太超乎意料了。蒙古在每个城池部署的兵力也不过就是二三百人,与其说这是在收缩兵力,倒不如说是在故意将城池拱手让人。

    河西的重要性叶应武很清楚,忽必烈自然也不会糊涂到哪里去,可是现在忽必烈突然来了这么一手,叶应武相信十成之中有**成是忽必烈故意的,而不是王进他们想象的蒙古那边没有收到情报、来不及做出反应。

    可是忽必烈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必然是有什么利益,能够让忽必烈宁肯丢掉河西甚至丢掉吐蕃也不惜从咱们这里拿到。”叶应武喃喃说道,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舆图。

    梁炎午突然间想起来什么,低声说道:“陛下,是察合台汗国!”

    叶应武这几天一直在细致了解西域的情况,说是在恶补大学时候这一块并不太好的功课也不足为过,所以不需要梁炎午说的很清楚,当听到“察合台汗国”这五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过来。

    这位大明皇帝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都没说。

    按照蒙古四大汗国的地域划分,实际上西域并不包括在蒙古本部的版图中,而是属于察合台汗国,双方以玉门关和阳关为边界,对于汉唐时候的人来说,出了这两道关口就等于出塞,对于蒙古人来说,出了这两道关口实际上也等于到了另外一个国度。

    只不过因为蒙古内战的原因,海都主动收缩爪牙,察合台汗国在西域的势力实际上都撤到了更西面,反倒是蒙古本部在此处步步为营向前推进,大有把整个西域收入囊中的架势。

    这也使得叶应武在第一时间根本没有看穿忽必烈的意图。

    一旦大明拿下了河西,就等于距离海都的势力更近了一步,到时候忽必烈再从容不迫的撤走西域的兵马,在大明和海都之间就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土地和城池,无论是谁,总会有一个人不想暴殄天物,会一口吞下西域,到时候两个庞然大物就难免会有大面积的接触。

    到时候海都自然而然需要抽调兵马防范大明,大明也不会不把海都这个有胆量和忽必烈叫板的枭雄放在眼里。

    鹬蚌相争,是谁得利自然不言而喻。

    叶应武的手指关节轻轻敲打桌子,也是他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最常用的姿势,梁炎午和小阳子等人看到了,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这个时候他们还是不说话的好。

    “祸起于萧墙之内,”叶应武最后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喃喃说道,“最后不得不使用引狼入室的方法来结束这一切,或者让天下势力达到诡异的平衡,忽必烈这一手,杀敌三千,自损三千,不可谓不狠辣决绝。”

    叶应武这么一个七百年后的来客,自然明白西域有什么,不只是整个丝绸之路最关键的地方,更是有着丰富的地下能源,就算是现在还没有任何处理石油的方法,但是拿来用作燃烧剂也是很不错的选择,以后大明无论是在南洋开荒,还是征讨不听话的异族,自然没有必要动用大批兵将付出不小的死伤杀过去,只需要用火一烧,万事了结。

    毕竟这个时代的空气基本上可以说没有任何污染,所以叶应武放起火来自然也没有多少负罪感,甚至如果是为了减少明军将士的伤亡,他有胆量放火直接烧了草原,

    “咱们大明可不是一只狼,”梁炎午轻声说道,“这不是引狼入室,而是引虎入室。狼想要进攻,还会凑齐一群同伴,分工明确;但是虎不同,一只老虎就足够将一切掀的天翻地覆。”

    “但是就算天翻地覆,那只老虎也会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和天地同湮灭。”叶应武抬头看了一眼梁炎午,声音之中带着浓浓的无可奈何,“忽必烈这是孤掷一注,甚至想要玉石俱焚,可是咱们大明一切都是草创,根本经不起和他赌注折腾。”

    梁炎午脸上流露出无奈的神色。叶应武这句话说的没错,大明现在忙着文官制度改革,本来朝廷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然后还有运河的疏浚、直道的建设、海军的东征、神策军的西征,整个大明现在已经全力运转甚至达到了极限,能够拉出来一支神策军收复河西就已经谢天谢地,更不要说被蒙古鞑子彻底纠缠在西域,甚至和蒙古本部、蒙古海都部交手。

    “别看现在大明的实力要强大,甚至是海都和忽必烈加起来的总和,但是在西域这一片土地上,大明来的最晚,手中的底牌也最少。”叶应武低声说道,“凭借着一支神策军,想要对付蒙古骑兵,没有那么容易。朕也没有打算让神策军就这么葬送在西域。”

    梁炎午大步走到舆图旁边,看着那一张河西舆图怔怔出神。

    而叶应武伸出手猛地一拍桌子:“忽必烈想要引虎入室,咱们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他不是想要把西域变成三方逐利甚至蒙古围杀神策军的战场么,那咱们说什么都不能让他遂愿······”

    叶应武顿了顿,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狰狞:“哪怕咱们暂时连西域都不要了!”

    “陛下!”梁炎午有些惊讶。

    小阳子等人也是霍然抬起头来。

    河西和西域是大明预定的战略目标,如果拿不下西域,甚至连西域的边都不碰一下,那会不会打击神策军的斗志,又会不会让吐蕃人认为大明最后还是软弱了,又转而投入蒙古的怀抱?

    西域有石油,这个叶应武知道,很多这个时代的人也都知道,不过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叶应武很清楚这些石油有什么用,应该怎么用,所以叶应武并不慌张石油会被蒙古人抢干净,一来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二来他们也没有这个意识。

    蒙古战马终究是吃草而不是吃油的。

    至于丝绸之路,对于大明来说,海上丝绸之路正在慢慢恢复其应有的繁华,尤其是随着真腊、星洲等海上丝绸之路沿线土地陆续成为大明的国土,让商船的来往更加方便,整个海上丝路自然而然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姿态。所以对于大明,也没有必要真的着急恢复陆上的丝路,甚至这样做还有可能触动大部分沿海商人的利益。

    叶应武想明白这两点,对于西域的诉求也就没有那么大了。

    毕竟他虽然是一个一天到晚想着收复汉唐故土的君王,但是绝对不是那种急功近利的君主,一旦发现事不可为,那么叶应武不介意继续等待下去,毕竟他有的是时间等候,这时间绝对比忽必烈剩余的时间长。

    “传令神策军,拿下敦煌之后不得轻举妄动,只要守住敦煌、阳关和玉门关便可。只要不放蒙古鞑子入河西,其余任何的挑衅都不要反击,更不要和海都的人有任何接触!”叶应武沉声说道,“同时命令山东、河南、关中做好参加战争的准备,演练都勤奋起来,给忽必烈加压,让他明白一旦在西域做什么手脚,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陛下,那吐蕃那边呢?”梁炎午有些犹豫。

    虽然他跟在叶应武身边时间久了,也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在很多事情上都能够看得很远,甚至有时候看的比叶应武还要清楚,比如刚才一语道破忽必烈这样布置的动机,但是毕竟他两年之前还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临安城官吏,每天过着再枯燥不过的生活,因为家中妻儿而不得不忍受上司的呵斥,所以不可避免在个人的气量格局上还是要小了一些。

    当时西征闹得那么轰轰烈烈,神策军如同出柙的猛虎直扑河西,甚至就连周围几支主力战军的骑兵也尽数抽调给了神策军,结果现在刚刚拿下河西就举步不前,就算是达到了最基本的目标,也总给人一种遗憾的感觉。毕竟西域就像是一口巨大的肥肉,就算是明明知道这肉很有可能有毒,所有人也都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尝尝滋味。

    毕竟汉唐故土、华夏故地,这样的名号太吸引人了,而青史留名、百代传芳的光环更是足够让所有人癫狂,甚至就连梁炎午都不例外。

    “吐蕃那边听天由命吧,”叶应武皱了皱眉,“现在大明也没有足够的精力收拾吐蕃那边,在蒙古彻底垮下去之前,吐蕃远远到不了眼中钉的地步,不过朕和那索南桑波有过交谈,是一个见识不浅的年轻人,就算是大明没有杀到星星峡,他也应该清楚自己如何选择,毕竟他的背后是整个吐蕃,无论是他还是八思巴,都不得不考虑那些僧侣和自己的族人,聪明人还是能够轻松看明白眼前局势的。”

    梁炎午点了点头,吐蕃虽然占地广阔,不过因为他们的土地多数都不适宜人类的居住和生存,所以人口并不多,又因为自唐末以来多年的分裂,使得吐蕃已经远远没有当年中唐时期纵横跋扈甚至一战而下河西走廊的能力了,现在吐蕃所要做的不过是在蒙古和大明两个庞然大物之间选择一个投靠和生存。

    在谈判条件上两个王朝都是一般无二的贪心,也都是提出了一般无二的条款,而在国力方面,蒙古明显已经走过了巅峰,在与大明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之中一直占据下风,甚至屡屡落败,现在更是陷入了分裂;而大明作为一个崭新的王朝,从东南一隅一直杀到河洛河西,这个蒸蒸日上的王朝将会走到哪一步没有人清楚,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汉唐伟业已经是不言而喻。

    应该如何选择,只要吐蕃人不傻就应该明白。

    “不过吐蕃那边,还是要给他们找个台阶下的。”叶应武想了想,低声吩咐道,“毕竟当初索南桑波是一口咬定大明攻下星星峡作为标志的,现在如果他们主动过来纳土归附,等于是在自己打脸,要是吐蕃那些长老里面有一个两个倔脾气的,说不定这事就更麻烦了。让六扇门和锦衣卫尽量试探试探吐蕃的口风吧,逸轩你注意配合一下。”

    梁炎午应了一声:“臣会尽力而为。”

    叶应武叹了一口气:“大明自开国以来,战争不断,虽然每一次大战的死伤都没有超过敌人,但是终归每一条性命都是朕的子民,都是大明的壮年劳力,战死一个大明的元气就要伤不少,所以这大战能够不打的话还是不打,现在朕月来也明白,为什么古人那么喜欢说‘以理服人’。”

    顿了一下,叶应武侧头瞥了梁炎午一眼:“逸轩,你现在能够做成这样实际上已经很出类拔萃了,朕并不后悔当初把你从一个小官吏一步登天提拔起来,但是现在来看你的思维和考虑方法是达到了,但是在大局和胸怀上终究还是要差了一点儿。”

    梁炎午有些诚惶诚恐的冲着叶应武一躬身:“臣辜负陛下期望。”

    轻笑一声,叶应武摆了摆手:“这又不是你的过错,何必自责。你看现在你手下的这些幕僚,有没有到出师的地步?”

    梁炎午一怔,旋即点了点头:“其中有三四人确实已经成长起来,不过或许正如陛下所言,在大局上面还是有些拘束。”

    “也罢,把这几个人留下,”叶应武沉吟说道,“其余的人都跟着你走。朕也不能总把你们关在朕的身边,不出去历练一番。关中和河西都是新收复的土地,虽然有些偏远,不过想必逸轩你也清楚这些州府对于大明的重要,所以朕把河西托付给你,无论是向北震慑蒙古,还是向南降服吐蕃,更或者向西和海都打交道,都由你来全权负责。”

    看了一眼满是错愕神情的梁炎午,叶应武轻轻耸了耸肩:“一个官员没有外放的经历,是没有办法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的,逸轩以你的才能,恐怕也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呆一辈子吧。虽然是一个清贵的职责,不过毕竟没有多少说话的权力。”

    “臣,多谢陛下!”梁炎午深深的躬身下去,叶应武对他的器重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感恩。

    “河西不是江南,也不是中原,朕的身边除了你也找不到多少合适的人能够顶上去。”叶应武沉声说道,“那是大明伸向西北的触手,也是危机重重的三战甚至四战之地,如果你能够把河西打点好了,回来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是配得上的。”

    梁炎午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舆图,叶应武淡淡说道:“河西朕交给你了,朕想看到的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河西,而不是一个萧条破败的河西。让这片土地,永远成为大明的领土。至于前去河西的官员,你自己挑选,无论是中原哪个州府的知州,或者那些幕僚中人,最后只需要给朕一个名单就可以。”

    “臣遵旨!”梁炎午收敛了情绪,掷地有声。

    等到梁炎午退下去之后,叶应武方才缓缓地靠在椅子上,沉声说道:“别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了,又不是什么军事机密,没有好保密的,过不了半天这旨意也是要颁布出去的。”

    赵云舒转出来,挥了挥手,身后的婢女端着鸡汤走上前。女孩哼了一声,不慌不忙的说道:“妾身只不过来得早了些,又不是真的偷听。”

    “狡辩。”叶应武一把拽住她,也不在意还有婢女在这里,直接环上美人的腰肢,“这可是欺君之罪!”

    “有本事你就判罪啊!”赵云舒伸手戳了戳叶应武的胸口,“话说回来,夫君真的要把梁先生派去河西么,梁先生平日里可是没有少帮夫君分担,这样一来夫君身边可就没有得心应手的人了。”

    叶应武闭上眼睛淡淡说道:“忽必烈想要引虎入室,搅乱他和海都之间的平衡,那朕就派一只守山犬过去,守住这河西之地,不招惹谁,但是谁想招惹大明,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章 艨艟破神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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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山犬?”听到叶应武对于梁炎午的比喻,赵云舒有些错愕。

    虽然她没有见过真正的守山犬,不过胜在博览群书,对于一些奇闻异事也多有了解,自然明白这守山犬是做什么的。在华夏各处的深山老林当中,几乎每一个村寨都有自己的守山犬,这种退能守护牲畜和村寨,进能和熊瞎子甚至虎豹硬拼的猛犬,一直都是整个村寨的守护神。

    现在叶应武用守山犬来比喻即将进入河西的梁炎午,自然是在无形之中说明梁炎午的作用。为大明守住河西之地,守住这一条进可直入西域、退能据守关中的重要通道。

    忽必烈想要将大明拖入西域波谲云诡的风潮之中,叶应武却偏偏不顺着他的意思走,大明现在虽然有实力拿下河西,但是并不代表着有实力在西域横插一脚。

    毕竟蒙古内乱也不过刚刚开始,双方在第一场惨烈大战之后尚且处于互相试探的阶段,还远远没有到元气大伤的时候,现在大明贸然出兵,很有可能导致忽必烈和海都同仇敌忾先对付这个打上门来的外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叶应武可不干,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守住河西这一亩三分地。

    “夫君,妾身有一事不明,”赵云舒看着叶应武三下五除二将那乌鸡汤喝的干净,“现在大明在对倭寇动手,为什么还要突然出兵河西?”

    叶应武放下碗,沉声说道:“想知道?”

    “不能知道么?”赵云舒毫不犹豫的反问回去。

    “大明现在看上去强盛,但实际上四面环敌,北面的蒙古鞑子不说,南面的吐蕃人到底是不是真心归附某也拿捏不清楚,毕竟对于汉人来说,吐蕃实在是太遥远,想要掌控吐蕃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更何况在吐蕃之南和大明南洋土地比邻的还有德里苏丹国,这德里苏丹国能够打的伊尔汗国没有脾气,此中的手腕可想而知,更不要说东面还有北条时宗带着倭人作祟,如果某一直坐在这中原静观其变的话,有一天这四面八方的敌人同时攻上来,那该当如何?”

    顿了一下,叶应武轻轻说道:“所以只有趁着现在大明不大规模北伐,抓紧把这些周围明暗的隐患平定下来。”

    “你这话也就是骗骗朝堂上的诸位相公,更何况现在你玩的这些手段恐怕朝堂上相公们也都已经看明白了。”赵云舒对于叶应武明显随意的解释有些无奈,“之前借着稳定后路的理由,先是攻占了大理,又紧接着下南洋,等到朝中相公明白过来,大明的水师已经在南洋万里长驱。以南洋那些国家的能力,就算是真的进攻,又能够给大明带来多少烦恼?所以归根结底你不过是找了一个借口扩张土地罢了。”

    叶应武眉毛一挑:“有意见?”

    “没意见。”赵云舒回答的很干脆。

    眯了眯眼,叶应武轻笑着说道:“或许你说的扩张土地没有错,又或许某曾经给朝中诸位相公所说的解决外患也没有错。可以说大明一步步走到今天,是这么多原因的聚集,阴差阳错。不过归根结底的话,某想最大的原因还是某不想看着未来大明还是被局限在这一方汉唐已经开拓的土地上,这个世界,大得很,某的子孙,终究是要走出去的!”

    “那就当你说的对了。”赵云舒撇了撇嘴。

    叶应武沉默了。

    说句实话,他一直没有考虑过自己为什么要带着大明开荒四海,甚至被一些人抨击为“穷兵黩武”。缓缓攥住赵云舒的手,叶应武喃喃说道:“舒儿,或许你从来没有感受到,当一个人看到了太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被外人欺压的时候,当让他重新回到一切的开始,让他重新来到一个尚且强盛的时代,他自然不想再让未来的一切重演。”

    顿了一下,叶应武突然间流露出一抹笑意:“所以他要告诉他的后代,整个世界大的没有办法全部掌控,但是只有先一步走出去,才能够让自己在争霸之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在潜意识当中,他想要先一步将整条道路打通,让后人不用历经艰辛、让后人不用卧薪尝胆、让后人不用祈祷复兴,让后人不用付出千千万万的生命血洒疆场。”

    赵云舒什么都没说,或许她没有听明白叶应武的意思,又或许她听明白了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回答。

    沉默了良久,叶应武方才轻声说道:“无论是为了开疆拓土还是为了各种各样丰厚的资源和劳力,实际上都不过是花里胡哨的借口,某想某之所以不顾一切的向四周扩张,只是想要让整个华夏有更广阔的土地,能够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永远走在整个世界的最高处和最前面。”

    大明皇帝的声音很轻,仿佛这句话是要说给他自己听。

    “让华夏在千百年后,都是整个世界的日月!”

    ——————————————————

    距离洛阳城数千里之外,东海。

    狂风吹卷,怒涛咆哮。

    即使是最庞大的战船和世上掌握最先进技术的大明海军,在愤怒的海洋和呼啸的风面前,都是卑微的蝼蚁,只要这天地之间神秘的力量有一丝一毫的不满意,就能够把偌大的船队直接吞噬。

    风浪很大,天空上的阴云也是死死的压在海面上,甚至能够隐约看到远处天空上的亮光,能够听见轰隆隆的雷声,如果不出预料的话一场暴雨不久之后就会降临。

    不过范天顺依旧卓然站立在船楼上,手中举着千里眼看向远方,他的将旗就在头顶上猎猎舞动,仿佛要和范天顺的身影完美的融为一体。这一刻仿佛范天顺就是那迎着风舞动的旗帜,挺身伫立。

    “现在还是向东北航行么?”范天顺放下千里眼,看向身边的一名都头,那都头急忙跑过去看罗盘,然后点了点头。

    “这风是西北风,逆风而行,本来就艰难,告诉弟兄们一定要撑住,等到风浪停了咱们就能够加快速度了。”范天顺朗声吩咐下去,转身直接走入海图室,船长郑海峰见到指挥使进来,急忙迎上来。

    郑海峰是海边渔民出身,七尺的汉子站在那里,因为常年在海上讨生活,所以皮肤晒得黝黑,再加上一年多来战场拼杀和刻苦训练,所以只是简简单单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杀气,目光就算是收敛了很多,也已经能够给人一种冰冷的意味。

    这样的汉子几乎天生就是为大海所生,为战争所生。

    “老郑,怎么样?”范天顺看了一眼海图。

    郑海峰是东洋舰队旗舰的船长,跟在范天顺身边时间不短,两人自然也没有那等上下级之间的寒暄客套,说话都是直入正题。

    郑海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头儿,现在还看不出来什么,咱们过了琉球最北面一个岛也有十多天功夫了,现在看来还没有发现陆地,十有**是偏离原来计划的航道了。根据某在海图上画出来的范围,现在应该是在倭人岛屿的东南方向,毕竟吹的是西北风,而且这么连着吹了两三天,船要是一点儿不偏也说不过去。”

    “偏了就偏了,现在咱们还有更大的麻烦。”范天顺沉声说道。

    “外面暴风雨终于来了?”郑海峰在海上讨生活的时间比范天顺这个内河水师指挥使长得多,不用范天顺说出来就已经想明白。

    范天顺凑过去看了一眼海图,点了点头:“这风越来越大了,某刚才看了西北方向有闪电,雷声也是那边传过来的,又是西北风吹,所以等会儿这暴风雨肯定得砸在咱们头上。”

    “船队其余各船都已经通知了?”船舱晃动越来越厉害,让郑海峰不由得伸手扶住船舱。

    “老刘正在指挥船队变阵,把小船全都放到里面来,外面用大海船和宝船围绕一个圈子出来,这样就算风浪大,总不会把小船都丢干净。”范天顺沉声说道,“某现在担心的就是东南方向的海船和宝船一旦支撑不住,开了口子,整个船队就乱了,到时候小船控不住顺着风一走,整个船队非得交代一半在这里不可!”

    “小船都用铁索连上了?”郑海峰皱了皱眉。

    “当然都和宝船连上了,那可是咱们的补给船、马船,要是跑掉,以后就只能饿肚子了。”范天顺打趣道,“不过宝船之间用铁索连上现在来看已经来不及了。”

    郑海峰随手关上半掩的窗户,然后小心翼翼的在晃动船舱中收拾海图和工具:“你的意思某可很明白,这是要让旗舰带队顶在东南方向的意思了?不过可说好了咱们这一艘宝船可不一定堵得住口子,至少还得调集两艘海船过来,靠在咱们的里侧。”

    “你小子倒是看的清楚!”范天顺轻笑一声,“老刘会带着四条船坐镇中间,随时支援,其余周围的圆形阵就要靠咱们的了,尤其是要靠你得了。老郑你是东洋舰队公认的第一船长,不让你上其余人上某也不放心。”

    “你还真是信得过某。”郑海峰拍了拍手,“也罢,连堂堂范指挥使都已经亲自站在某身边了,某郑海峰就算是没本事的怂人一个,这个时候也没有站着不动的道理!”

    突然间想起来什么,郑海峰笑着说道:“对了,头儿,你是内地长大的,知不知道在海上这种狂风被称作什么?”

    范天顺一怔,摇了摇头。

    “这种风被称作神风,”郑海峰提到了“神”这个字,脸上浮现更多的竟然不是敬仰而是嘲讽和不服的神色,“尤其是那些倭人,一见到这种风往往都是叩头拜倒,以为是天神的愤怒。”

    伸手按住桌子,范天顺轻笑一声:“神风?去他娘的神风!”

    半掩的舱门在这一刻被狂风猛地掀开,大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如果不是刚才郑海峰把海图收起来,恐怕那张费了东洋舰队不少心血的海图会被整个儿的吹卷起来,甚至硬生生撕碎。扑面而来的风中带着潮湿的水汽,也不知道是外面已经开始落下的雨滴还是海浪被风吹卷起的水珠,独属于大海的咸腥气味扑面而来。

    “是啊,”郑海峰眯了眯眼,微笑着说道,“去他娘的神风!”

    ——————————————-

    海浪呼啸着拍打礁石,海岸边的树木在狂风之中都已经被硬生生的吹弯,无数的枝叶伴随着暴雨呼啸着砸下来。黑色的浪潮一遍一遍的洗礼山崖,仿佛要把一切都付诸毁灭。

    “家主,风雨太大,还是抓紧回去吧。”站在山间蜿蜒的小道上,一名年轻人微微躬身,为前面的人打着伞,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浪上,难免夹杂着恐惧神色。

    自家主人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神风来临的时候站在这处山崖上看大雨倾盆、海浪咆哮的场景,据说从他小时候便是如此,至今未曾改变,甚至即使是每一次回到家都是浑身湿透,下一次却也依旧会一如往常的出去。只不过之前都是家中老仆陪着他,不过近年来老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只能换做年轻人过来。

    话说回来,这还是年轻人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神风吹卷海浪砸击山崖的景象,这种人类无可抗衡的力量,给他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狂风砸在人身上,仿佛要直接把人卷走,暴雨顺着雨伞的边缘滑落,这么大的一张伞依旧阻挡不了水沾湿人的衣袖。

    “这景象,一年到头也看不到几次,怎么能够不好好珍惜。”雨伞下的中年男人微笑着说道,并没有将被雨水打湿的难受感觉放在心上,目光只是落在远处,“这是神风,是上苍的怒吼,又何尝不是咱们的守护神。”

    “家主的意思是?”年轻人很是错愕。

    他可从来没有把这种甚至能够把大树连根拔起的风当做守护神,更多的是恐惧和敬畏。不过家主素来以博学多识、睿智深沉著称,既然他一口咬定,那么必然有道理在其中。

    中年男人淡淡说道:“正是因为这神风的保护,所以北条时宗就算是手腕强大、兵强马壮,也没有本事进攻九州。也正是因为这神风的保护,多少年来,那片大陆上被咱们敬畏的霸主一再更迭,却从来没有谁想要对日本下手。这神风,可不就是咱们的守护神。”

    年轻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和家主把酒言欢的北条时宗会对家族有歹意,也不明白那片大陆上曾经煊赫辉煌的大汉、大唐还有后来的大宋、大明为什么想要想要进攻这一片土地。

    不过他很清楚,家族甚至整个民族对于北条时宗都是一样的敬重,对于那片土地上那个王朝都是在拼命的模仿、拼命地学习,并且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在那庞大阴影的笼罩下走出去。

    “北条时宗这一次走错了一步棋,让某总感觉心中惴惴不安。”中年男人喃喃说道,“日本应该好好的守住自己这一片土地,而不是贸然被卷入大陆上的纷争,别看中间隔着一片沧海,有着浩荡神风,但是招惹了那强大的敌人,又岂是那么好收场的。”

    “家主······”听到家主出乎意料的批判北条时宗,年轻人脸上流露出惴惴不安的神情,毕竟现在北条时宗还是整个日本的主宰者,家主这样说他的话,传出去了可绝对不是一件好事。而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听见这句话,如果家主不想招来杀身之祸,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他。

    抹掉一个人,往往是让一个闭嘴的不二选择,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不过在家族纷争当中浸淫已久,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你不用担心什么,就算是北条时宗听见了,有一天也会明白某说的对不对。”中年男人笑了笑,刚想要转身,整个人却怔住了。

    年轻人下意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瞳孔也是猛地收缩。

    黑暗中,狂风暴雨中,一个又一个狰狞的身影在海平面上显露,一艘艘巨大的战船船身仿佛要遮挡住天空,偌大的船队虽然阵型已经七零八落,不过只是这样在海上乘风破浪,都足够让所有目睹的人心惊肉跳。

    “神风,终究还是失效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之中也带着颤抖,“竹琦家的灾难,未免来得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一章 阳关白雪路

    “杀!”王进霍然抽出马刀,一个“杀”字从唇齿之间迸发出来,回荡在天地之间,回韵悠长。

    一排一排的骑兵呼啸着从王进身后越过,直冲向前方。茫茫的荒原中覆盖着一层薄雪,战马踏在上面,搅动白雪和泥泞,如同黑色的浪潮。

    一座并不宏伟的关城出现在眼前,皑皑的白雪覆盖在关城上,而城墙上的城门竟然已经有一半没有了踪影,甚至能够看到关城后面的踪影,而站在关城上的蒙古士卒,在敌人出现的那一刻都缓缓的举起了兵刃。

    两队骑兵并没有停下来速度,而是直接从关城的两侧绕过去,直接杀向后面的蒙古骑兵。而关城后的蒙古骑兵同样没有犹豫,纷纷怒吼着正面迎上去。荒原白雪之中,实际上战马根本跑不起来,所以两队人马向对面,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正面决战,否则无论是撤退还是两侧夹击都容易反被人家攻击侧翼。

    唐震并没有和王进争夺率军突击的功劳,只是带着几名亲卫缓缓策马走上关隘不远处的山丘。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唐震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说道,一点儿都不像身临战场,反倒像是一个来古战场凭吊的文人墨客。

    山丘下的战场上,情况已经愈发明亮,数千名骑兵四面八方的交错突刺,人数不过一两千的蒙古骑兵被硬生生的切割分裂,在人数绝对的差距面前,就算蒙古骑兵英勇拼命,也难逃被围杀的命运。

    毕竟为了追上他们,王进率领骑兵百里长驱,总算是没有让他们跑掉,也算是这些蒙古骑兵有些本事。

    苏植快马冲到唐震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

    唐震瞥了他一眼,沉声说道:“这便是阳关了,西出阳关走不了多远即为敦煌。”

    苏植脸上流露出黯然神色,轻声答道:“西出阳关,再无故人。”

    “走吧,现在有了。看陛下的意思是想要大明深深扎根河西甚至西域了,所以以后咱们再站在这个地方,也就不用担心没有故人,”唐震抽出兵刃,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嘴唇,这一刻他一点儿也不像一个文官,而像是刀头舔血多年的杀胚“看着还给咱们剩下几个活口,有没有兴趣杀他一场?”

    “杀!”苏植霍然提起马槊,狠狠催动战马。战马长嘶,直接从山丘上面冲下去,很快便留给苏植一个背影。

    而唐震嘴角边流露出一丝笑容,招呼身边的亲卫一起追上苏植。

    实际上阳关在唐代就已经基本上算被废弃了,从原来汉代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两处关卡变成了一个甚至连守捉都算不上的“阳关烽燧”,不过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阳关在地理位置上的重要性丧失,而是因为唐代对于西域的开拓,使得这个就在河西走廊北面咽喉上的关隘已经不是那么重要,安西都护府的防御已经从河西推进到了葱岭沿线,并且长久以来安西都护府都是对外保持进攻的姿态,并不用特别注重防御。

    现在河西重新成为大明和蒙古之前的前线,所以蒙古也对阳关有所修缮,不过也只是加宽了一下原本已经严重萎缩的关城,甚至并没有形成四面城池,只是在两座山丘之间修建了一道面向河西内地的关墙,而因为资金短缺以及后来蒙古内战的爆发,所以就连城门都没有妥善修筑好,此时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甚是寒酸。

    不过阳关归根结底还是蒙古在河西的最后防线,后面的敦煌四面迎敌,根本无险可守,所以蒙古本来就在这里驻扎了五百余人,再加上后来陆陆续续从河西各处城池撤退回来的兵马,从北面赶过来支援的一支蒙古骑兵,所以算上来总共有两三千人防守,对于蒙古兵力严重空虚的河西和西域来说,这绝对是一支雄厚的力量了。

    可是这样的力量在骑兵就有七八千的大明神策军面前,就像一层薄纸,更何况这张薄纸还四面漏风。

    数百名骑兵同时弯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呼啸着越过城头,将上面的弓弩手死死的压制住。而后面的骑兵毫不犹豫的点燃了火蒺藜,同时往城门处一扔。本来整个城门实际上也就只有一半,而且城门的材质也是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木头,已经严重风化,爆炸的气浪猛地一推,城门竟然硬生生的碎裂,纷纷扬扬砸落在沙地中。

    大队的骑兵怒吼着冲进城中。而从两侧包抄过来的骑兵也已经将那支负隅顽抗的蒙古骑兵压在城墙角上拼命砍杀,基本上是五六个人对一个人,与其说是在拼杀,倒不如说是在争夺猎物。

    这些骑兵当中有禁卫军的、有神策军的还有天武军的,各自代表着的都是一直有着荣誉和辉煌过去的军队,所以谁都不想给自家队伍丢人。而在战场上,想要不丢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军功。对于这种骑兵冲杀的战场来说,还有什么比敌人的首级更能够当做军功的呢?

    王进带着亲卫在混乱的人群之中冲过,在关城下勒住战马,然后大步走上关城。本来就不大的关城上面已经站满了明军士卒,而且因为是绕了远路从两翼包抄过来,所以王进来的甚至要比唐震他们还晚一步。

    守卫阳关的蒙古将领已经被杀掉,而作为他副将的一名色目人正在断断续续的给向导说着周围蒙古驻军的情况,再由向导一句一句翻译给王进和唐震。这色目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有一天他眼中的南蛮子会举着刀出现在他的眼前,然后将不可一世的蒙古人杀得落花流水,以至于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学习汉语这种卑贱之人才会使用的语言。

    而现在只要能够保住性命,这名百夫长愿意说出他知道的一切。

    唐震听了一个大概,转身看向王进,这家伙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带血的刀,也不知道刚才是不是劈砍了几个蒙古骑兵,不过唐震并没有在意,如果不是因为没有赶上,恐怕唐震也不介意过过瘾:

    “这家伙太紧张了,咱们的向导也就不过是个普通的汉人,能够听出来个大概,刚才你没来的时候他想说的意思就是敦煌和玉门关大约还有三四千人驻守,多数都是回回人、色目人和唐兀人。”

    王进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某派遣一个厢的兵力前去进攻玉门关还有些大材小用了。”

    “某总是感觉这河西的气氛有些诡异,所以还是小心为上。”唐震皱了皱眉,“既然周围也就只有玉门关和敦煌两处还有蒙古鞑子驻扎,那咱们还是抓紧直接向敦煌进发。”

    苏植从一侧说道:“这个简单,过了阳关这道路某走过两遍,不需要向导也可以带着弟兄们顶上去。”

    王进摆了摆手:“这个不要慌张,刚才老唐你说气氛有些诡异,某也察觉到了,这些蒙古人在河西基本上就是一路丢城弃地,咱们从开始西征就是一路长驱直入,说是在一路追杀也没有错。这可不是蒙古鞑子一贯的风格,之前北伐的时候蒙古鞑子就算是兵力不济,也会挑选一处两处的城池死守,从而拖延时间,可是这一次······”

    “或许蒙古鞑子已经真的抽不出兵力了?”苏植挑了挑眉,“要知道蒙古鞑子内战这么久,应该已经没有功夫顾及河西。”

    “此言不假,不过蒙古鞑子就算没有功夫顾及河西,也不应该这样近乎自暴自弃的败退,甚至可以说是大溃败。”唐震的声音转冷,“忽必烈绝对不是什么庸才,之前陛下还是龙潜的时候,忽必烈翻覆手掌之间就能够让天下震动,这两年过去,只能说明是陛下雄才大略甚至是天降圣人,却没有办法说明忽必烈就是这样不知取舍的傻子。”

    苏植脸色顿时微微一变,他当初能够北上敦煌,前往这等十面埋伏的绝境,说明他个人的胆略和智慧都足够被人认可,现在被唐震这么一说,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寒意顺着脊梁骨直接爬上来。

    “报,前方十里发现蒙古鞑子哨骑!”一名哨探大步跑过来,脸上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可有什么异常?”王进立刻看出来这人脸色不对,几乎是下意识的握住刀柄,所以历经沙场的人在面对危险的时候,第一刻想到的还是自己的兵刃,因为那才是能够帮助他们绝处逢生的最好伙伴。

    那名哨探点了点头:“那支哨骑虽然并没有旗帜,不过看得出来衣服样式绝对不是咱们之前碰到的蒙古哨骑。”

    唐震和苏植诧异的对视一眼。

    而另外一名流星探马却是从东南方向而来:“陛下急诏!”

    “陛下?!”王进等人站在关城上霍然回头。

    那探马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城墙,将明黄色绣有赤龙的诏书直接塞进王进手中:“陛下诏书,八百里加急,命令无须跪拜焚香接旨,速速阅读!”

    王进急忙看了一眼火漆,旁边唐震已经抽出匕首,麻利的将火漆撬开。

    只是看到了第一行字,王进和唐震等人的脸色就一变再变。

    难怪一路以来蒙古鞑子都没有丝毫的反抗,难怪神策军西征势如破竹,因为忽必烈至始至终就没有打算保住河西,在抽调干净河西的精锐之后,忽必烈就留下一群老弱残兵装装样子,这也是为什么一向彪悍的蒙古士卒,在面对明军的时候多数不是誓死抵抗而是选择乖乖投降。

    一旦神策军进入河西,再顺着河西进入西域,那就等于大明插手西域、插手窝阔台汗国了,海都虽然最大的精力还是放在和忽必烈的生死对决上,但是对于这突然间冒出来的敌人,也不会掉以轻心。

    甚至一旦神策军展现出来其强大的战力,恐怕忽必烈和海都还可以联手先把神策军这支孤军生生围杀。神策军看上去人数不少,甚至还有七八千骑兵作为最大的依赖,不过毕竟神策军中多数都是步卒,在西域荒原上作战,步卒守守城池还好,出城就只有被吃抹干净这一种可能。

    毕竟海都和忽必烈单独拉出来一个,对于大明来说都不可怕,甚至就连一支川蜀军只要准备得当,照样可以在成都府硬生生拖住忽必烈几乎全部的主力大军。

    但是现在神策军很有可能面对的是海都和忽必烈的联军,而神策军并不是大明的全部主力战军,只是其中之一,就算是加强过后的七八千骑兵,面对数万骑兵铺天盖地的掩杀,也只有溃败这一种可能。

    就和刚才阳关这支骑兵如出一辙。

    更何况西域不比中原有坚城可以固守,也不比川蜀有险峻地形能够依托,一望无垠的荒野和沙漠,是骑兵来往纵横最好的地方,也是步卒的地狱,就算是神策军能够守住敦煌城等城池,也会因为缺少水分和粮草而不得不面对饥渴。

    “咱们这是当局者迷啊。”唐震沉沉叹了一口气。

    险些就成了忽必烈最好也是最逆天的棋子,让他怎能不感到抑郁。

    “如果某没有猜错的话,刚才那支蒙古哨骑应该不是忽必烈的,而是海都的。”苏植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从当初的敦煌大屠杀开始,这就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圈套,或者说是忽必烈早就预留好了的后手,因为他没有办法预估那一场浩浩荡荡的南征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所以他不得不考虑到每一种可能。

    枭雄,奸雄,一个合格的统帅。苏植心中百感交集,被忽必烈利用成为一枚完美的棋子,甚至苏植怀疑自己能够回到洛阳也是蒙古人在背后放水。或许放眼天下,也就只有陛下能够和忽必烈一较高低了。

    而现在看来,似乎一直占据上风的陛下,在河西输了?

    王进收起来诏书,沉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下一步也是最后一步便是拿下敦煌,敦煌是整个河西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察合台汗国的地盘,现在虽然并没有多少海都的兵马驻扎,不过在名义上不一样。”

    “你是说陛下想要让咱们在敦煌同时震慑两家,甚至寻求和海都他们结盟的可能?”唐震皱眉猜测道,“蒙古内斗,是祸起于萧墙之内,按理说是应该不会借助外人的力量来摆平对手的。海都也算是一个枭雄,绝对不会看着外来人插手自家事务。”

    “不一定是联合,还可能是默契甚至是贸易。”苏植毕竟是在市舶司任职的,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老本行,“通过河西给海都提供他们所需要的粮食甚至军备,从而扶植海都立于不败之地甚至压住忽必烈。”

    王进和唐震互相看了一眼,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好算盘啊!

    “就是不知道海都有没有这个勇气吃下毒药了。”王进的嘴角边掠过一丝冷笑,“告诉前面的哨探,不可轻举妄动,只要那些蒙古骑兵不靠近,咱们也不要招惹他们,全力探明敦煌的情况!”

    几名将领应了一声,大步离开。

    而王进缓缓的伸出手,聚拢起城垛上尚且没有被人破坏的一捧白雪。在满是泥泞的城墙上想要找到这一捧完好的雪可没有那么容易。

    唐震似乎明白王进的意思,缓缓上前一步,凝神注视着那一捧雪,喃喃说道:“几百年了,咱们终于又站在这里,见到了这在古人的诗篇中不断传颂的阳关雪。”

    “是啊,”王进抬起头看向前方,阴沉沉的天空下,无尽的大地向远处竭尽全力的蔓延,一如这个王朝的野心、一如这些将士们的斗志,“不光是咱们要看到,以后咱们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看到这关城上的雪,看到这大明赤色龙旗下洁白的雪。”

    王进的声音不大,不过当看到自家主帅手捧白雪站在城墙上的那一刻,忙碌的神策军将士都下意识凝神,一起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更西的方向。

    那里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大明永乐元年十月初一,神策军克复阳关。

    次日,神策军克复玉门关。

    五日,神策军克复敦煌。(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二章 戈壁星辰动

    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在满天的星海之中,这流星划过并不明显,如果不是特意去看根本发现不了。荒凉的戈壁、浩瀚的星辰、无尽的白雪,这是苍天赋予河西的美丽与孤独。

    老童就默默的趴在戈壁滩上的一块石头后面,目光一直盯着前方,在他的身后,几名神策军斥候一声不吭。能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斥候,至少都是在战场的血火中摸爬滚打过不止一次两次的,如果不是因为眼前这位锦衣卫的童统领实在是久负盛名,恐怕这几个斥候都不会真的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大家再怎么自诩强军斥候,当提到灞上童烈的时候,都要叫一声好。当初整个神策军镇关中的功劳,可是人家童烈一手为神策军换来的,能够阻拦住蒙古大军,老童的功劳算第二,那没人敢自称第一。

    能够跟着老童出来,这几名心高气傲的斥候反倒是敬畏之心更多一些。

    “头儿,咱们已经在这戈壁滩上埋伏了三天,可是除了上一次在敦煌城外,怎么蒙古鞑子的身影都没有见到一次?”一名斥候弓着腰上前两步,低声说道。

    漫漫星辰之下,无尽的旷野上,只有风声呼啸。

    老童嘴里叼着草根,抬头看了看美丽到令人心醉的天空,淡淡说道:“如果咱们见到了蒙古鞑子,就不是在这里趴着了。”

    那斥候一时语塞,却没有胆量反驳。

    后面的几名斥候见状也是乖乖的闭上嘴。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丘上传来了微弱的马蹄声,这些斥候都是神策军当中数一数二的斥候,否则王进也不敢把他们交到老童手里,由这位锦衣卫之中一等一的虎将率领着直扑向敦煌正西面。

    这是距离敦煌最远也是实力最强大的一组斥候。

    “神臂弩。”老童猛地吐掉了草根,整个人都伏在了地上,“声音是从左手边传来的,小包你带着两个人爬过去,不要打草惊蛇!”

    被称作小包的另外一个锦衣卫都头应了一声,微微起身,如同离弦之箭直接冲出去。而他身后的两名神策军斥候对视一眼,也是不甘示弱,紧紧追上前面那道身影。

    在荒凉而宽阔的戈壁滩上,一切躬身爬行都是没有必要的,因为随便找到一处山丘就能够看得清楚下面的风吹草动,除非你彻底的和天地融为一体。所以想要移动,高速直冲还是最好的选择。

    在马蹄声靠近之前,小包和那两名斥候已经完美的靠在距离老童他们二百丈远的一处山壁下面,两支神臂弩同时举起,一支对准山壁上方,一支对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动作娴熟流畅,到底是神策军和锦衣卫之中的好手。

    而老童并没有着急采取下一步行动,只是让手下先准备好神臂弩等弓弩,随时准备着。现在是那些骑兵在明处,自己在暗处,黑暗和石头便是这戈壁上最好的掩体,所以老童并不急着动手。

    在人数较少、厮杀却是格外惨烈的斥候战中,往往出其不意才能先占据主动,甚至达到一击必杀。

    马蹄声越来越快,而老童身边的斥候们也都屏住呼吸。

    寒冷的戈壁滩上,大风吹刮着每一个人的脸庞,痛若刀割,不过即使是脸上都快干裂,所有人都是微微眯着眼,一动也不动,每一个人的嘴里都已经先含了一口雪,从而避免哈出来的白气引起人的注意。

    上百名骑兵率先出现在山丘上,很快他们的后面一左一右两队骑兵呼啸而来,只不过让老童他们诧异的是,后面追上来的骑兵竟然不是蒙古的衣着打扮,而是明军骑兵的。

    “咱们自己人?”一名斥候顿时怔住了。

    “不可能,咱们已经是最西面的斥候队伍了,而且这足足两三百名骑兵出动,不可能不通知咱们!”另外一名斥候很果断的否决掉了。

    老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吓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了,不过这些斥候都是经验老道之辈,其实不用再多思考,就明白这些骑兵是什么来路了。十有**是蒙古鞑子打扮的。

    可是他们又为了什么?假扮成明军骑兵追杀自己人,这未免太夸张了吧?而如果是想要用这种手段诈开敦煌城门,那这么远距离就开始演戏,未免有些夸张了。而且三百多骑兵就想要进攻敦煌,也太自信了。

    等到这两队骑兵越来越近,老童他们也能够借着微弱的星光看清楚这两支队伍的来路。

    或许因为明军骑兵确实没有过多少折损,所以后面骑兵身上明显是缴获来的衣甲都不甚完整,更只有一面残破不堪的赤色龙旗,放眼整个神策军恐怕都找不出来一支这么寒酸的骑兵队伍。不过不得不说在这黑暗之中,还真的很难分辨,前面那一支人数少很多的骑兵慌乱逃窜也在情理之中,

    而前面那支骑兵人数不多,并且旗帜并不是蒙古的黑旗,而是代表蒙古海都部的旗帜,那些人身上的衣着打扮也更像是西域人而不是蒙古草原人。

    “内讧?”老童身边的斥候眉头紧皱。

    “不是内讧,是嫁祸。”老童轻轻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明天海都的骑兵斥候看到地上自己同伴的尸体还有散落的明军制式兵刃甚至旗帜,自然可以想象他们会怎么联想。毕竟这几天明军斥候和海都的斥候来来往往,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并不代表着这两家势力就真的是互相不招惹,所以一旦有一次动手,接下来后果可想而知。

    海都方面的斥候和明军斥候肯定会疯狂的在这戈壁滩上厮杀,甚至到最后双方的大军都会牵扯进来。

    而背后得意的自然是忽必烈了。

    “真是阴狠毒辣。”斥候们纷纷握紧兵刃。

    “头儿,带着弟兄们冲上去,咱们把这些该死的全部杀干净。”一名十将跃跃欲试。

    其余斥候显然也是同意,虽然他们人不过十几个,但是等到这些骑兵冲杀的差不多,然后神臂弩、火铳一顿招呼,孰胜孰负还真的难以预料。

    然而老童目光冰冷,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吓得他们都缩了缩脖子。

    “你们是斥候,不是冲锋陷阵的前锋将士!”老童沉声呵斥道,“已经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现在此地不宜久留,等到这些人从山丘上绕过去,立刻向敦煌方向撤退。”

    “头儿!”几名斥候都有些不甘心的低声喊道。

    “服从命令!”老童脸上流露出怒色,“我们的命不珍贵,但是今天看到的一切很珍贵,想想怎么安全回去把消息告诉敦煌城,才是你们应该做的。这一条路回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几名年轻的斥候还想要争辩,那带队的十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顿时所有人都乖乖的闭上嘴巴。毕竟大明军令第一条,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现在老童的命令就是他们能够接收到最大的命令,所以他们必须需选择无条件的服从。

    当海都的哨骑和追杀的骑兵纠缠着冲过山丘又转而向南的功夫,老童猛地一挥手,一名一名的斥候飞快跳起来,身影在戈壁滩上一晃动,很快就重新没入黑暗。而老童转身冲着不远处的小包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自然是让最靠前的他们三个断后甚至是留下来监视。

    小包只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空旷的戈壁滩上,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有可能引起人的注意,更何况是一道道身影在璀璨的星光下移动。很快那山坡上假扮成明军骑兵的蒙古人就发现了这戈壁滩上并不明显却有些异常的影子,除了两百余名骑兵继续去追杀海都的哨骑,其余人纷纷策马冲来。

    只不过还不等他们靠近,箭矢破空的声音已经传来,最前面领队的百夫长被这暗中射出的箭矢直接掀落马背,后面本来还带着三分揣测的蒙古骑兵顿时都红了眼睛,飞快的张弓搭箭,密集的箭矢很快将周围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笼罩。

    躲在岩石后面的小包三个人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听着头顶上的刺耳呼啸声。他们的任务既然是断后,那么也就意味着一旦自己人被发现,他们也将负责吸引敌人的注意。这基本上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小包这个锦衣卫的优秀哨探和另外两名年轻的神策军斥候没有任何的反对。

    斥候战一旦打到激烈的地方,往往都是九死一生,在斥候战的厮杀当中,敌人的情报要比所有斥候的性命都重要。

    “不要回头,走!”老童低喝一声,催促前面的人继续奔跑,只要能够跑到藏马的那处大岩石后面,一切就安全了。

    至于身后小包他们三个人的安危,老童已经顾及不上了。

    当一行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冲到岩石后面,手忙脚乱的牵马时候,襄樊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打破宁静的爆炸。不过握紧马缰的每个人只是下一世的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后面赶来的一名蒙古千夫长纵马直接冲到爆炸的中心,周围散落着四五名蒙古士卒的尸体,而在他们的中间,三具汉人的尸体已经焦黑残缺。他旁边的百夫长轻轻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走漏风声,海都的那些人也都被咱们料理干净了。”

    “走漏了风声又能如何,一旦事发,难道你认为南蛮子还能够抹干净?”千夫长冷笑一声,“这不过是三个诱饵罢了,他们斥候的大队人马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想必用不了多久南蛮子也能知道这件事,就看他们怎么应对了。”

    “这河西戈壁滩,怕是要热闹了。”百夫长幸灾乐祸。

    千夫长握紧了马缰,摇了摇头:“看热闹,也需要能耐啊,这热闹咱们可不一定看得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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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壁滩上星辰闪烁,洛阳城中却是漆黑如墨。

    天空中的明月星辰都被乌云遮掩,可以想象一场风雨甚至是风雪即将到来。不过整个洛阳行宫却还是灯火通明,来往的侍女们正团团转着收拾明天启程的物品。

    叶应武从夏季开始北巡,现在已经临近冬季,是时候回去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叶应武再不移驾的话,恐怕六部官员就要跑到洛阳来面圣了。更何况现在夏收已经结束,行省制度也基本落实下去,整个大明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也没有什么需要叶应武坐镇洛阳北方的了。

    虽然是忙碌着收拾东西,不过这些侍女们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打扰到陛下休息。最近陛下一直在忙碌河西的事情,再加上梁炎午带着一批人前去河西,所以使得朝中很多事务全都落在了叶应武一人手中——按照小阳子等人对于叶应武的理解这或许才是陛下急匆匆回南京的原因——所以叶应武这几天一直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总算是踏踏实实睡一觉明天启程,所以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闹事。

    就算是陛下脾气好,几位娘娘也都是和气的性子,不过惹恼了一个个也绝对不是好解脱的。

    张濯脸上带着焦急神色,手中拿着奏章快步走入行宫,行宫并不大,前殿和叶应武休息的后宫之间实际上只隔着一道围墙,所以张濯走不了两步就到了宫墙门外。

    “张相公请留步!”江铁向前一步。

    张濯晃了晃手中的奏章:“江统领,河西奏报,十万火急,某现在就要面君,还望江统领速速通报!”

    “这······”江铁顿时一皱眉,“陛下休息不过两个时辰······”

    “河西要是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这个责任!”张濯的表情甚至都有些狰狞,“现在如果陛下不拿出主意的话,某这个做臣子的没有办法下达命令啊,江统领,战事紧急,不可耽误!”

    江铁狠狠一跺脚,他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自然明白这军令十万火急是什么概念,更何况叶应武这几天一直在为了河西的战事操劳,如果现在河西出了事却没有及时通知叶应武,让叶应武的心血付之东流,那江铁自然知道自己死都不足惜。

    “舍命陪君子!”江铁抛下一句话,大步走进宫中。

    “某可不是君子。”武人出身的张濯苦笑一声,重新看了一眼手中的战报,喃喃说道,“忽必烈这一手可真是不好应付啊。”

    江铁没进去多久,叶应武就已经大步走了出来,手上还在忙着系腰带,后面晴儿急匆匆的跟上来将大衣给叶应武裹上。看着陛下衣衫不整就走出来,张濯心中也是一阵暖洋洋。

    当年魏武帝曹操可以赤脚出营寨迎接许攸,今日陛下也能衣冠不齐出来迎接他。张濯是武人,在朝堂上和其余部的官员力争对错是可以的,但是花哨的拍马屁功夫并不怎么好,当下里只能对着叶应武深深的一躬身。

    “张爱卿速速平身,让爱卿深夜前来,必然是什么要紧大事。”叶应武脸上的疲惫神色被夜风一吹消散干净,大步走入御书房。

    江铁和晴儿等人已经掌灯伺候茶水笔墨。因为陛下移驾,所以御书房中的奏章什么的都收拾起来打包,让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旷。昏暗的灯火照在叶应武和张濯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刚刚走进御书房,张濯便将手中的奏章递给叶应武,沉声说道:“陛下,河西敦煌急报,忽必烈派人伪装成咱们的斥候,偷袭了海都的四支斥候队伍,导致海都手下折损了四百多人,海都的兵马现在已经在哈密一带集结,而忽必烈的人马也从北方南下,两边大有夹击敦煌之态势!神策军现在正于敦煌城中严加布防,另外派遣大量兵马保护粮道。”

    叶应武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微微晃动,茶水洒出来一些,不过他却浑然不知。(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三章 博罗浪潮生

    叶应武很清楚,河西不是关中,敦煌不是京兆府。

    而且京兆府那一场大胜,主要也是归功于各种各样的阴差阳错最后的必然。无论是童烈在关键时候站出来告诉了禁卫军蒙古大军撤退的消息还是吴楚材在最紧要关头选择了孤掷一注,实际上都是令人难以置信的巧合——虽然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大明将领和斥候素质之高——但是叶应武还有其余人都心知肚明,这样的成功想要复制没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京兆府大胜还有一个关键因素,便是京兆府的城池高大,绝对不是敦煌这样荒废多年的城池能够相比的,面对同样的敌人,王进可以利用京兆府死守三四天固守待援,却没有办法依托敦煌守住两天以上。

    可偏偏大明距离敦煌最近的援兵赶过去也得四到五天,而整个中原和关中的骑兵更是抽调一空,一旦只让步卒顶上去,很有可能被蒙古骑兵拦腰斩断,反而造成更大的损失。

    “至少先保护粮道是对的。”叶应武轻声说道,看着舆图眉头紧皱。

    “陛下,臣以为应该即刻调动北方各军出动,牵制蒙古人,至少是给忽必烈一个警示。”张濯向前一步,脸上流露出急切神情,“如果咱们动作慢了,恐怕河西危急啊。”

    “之前户部的奏章你也不是没看到,现在大明根本没有办法支撑一场全面的战争,尤其是蒙古在北地已经抽调干净民壮,坚壁清野,大军进攻只能依靠后方,冬天即将来临,大军出动的话,凶多吉少。”叶应武沉声说道,“朕不能让十余万将士饥寒交迫上阵。”

    张濯脸上流露出迟疑的神色,嘴唇轻轻颤抖两下。

    “你们想不出来应对手腕也是在情理之中。”叶应武沉声说道,“因为现在神策军已经孤军空悬河西,蒙古人想要消灭神策军或许没有那么容易,但是在上面咬下一口肉来却是很容易。现在的河西已经成了一步死棋,只要咱们有所动作,蒙古必然给予准备好的猛烈反扑。”

    “那······”张濯缓缓攥紧拳头。

    这种只能看着战局沦丧的无力感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难受,沉默了良久他才轻声说道:“现在河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且不说和南方的吐蕃有所牵连,还搅入了蒙古两派的纷争之中,咱们跟海都那边已经解释不清楚,这一战不可避免······”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叶应武眯了眯眼,“或许整个中原和河西都已经是死棋,不过这偌大的版图上还有一处地方朕只是落下了一子,却从来还没有让它发挥作用,现在来看正是时候。”

    张濯有些错愕的顺着叶应武的目光看去,正好落在了高丽的位置上。

    刹那间他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从海军正在讨伐的日本再到高丽,这实际上又是一条从中原经过一座座岛屿作为跳板直插蒙古后方的通道。一旦原本就只是被蒙古压制,虽然心有不忿却一直忍气吞声的高丽受到大明的挑唆,谁都能够预想得到高丽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么一条通路实际上从叶应武经营胶州水师就已经有了雏形,不过经过一次一次的大战才逐渐奠定了几处,不过正常人在思考的时候往往还是会若有若无的忽略掉这条通道。

    毕竟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大海依旧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但是对饱经风浪的大明海军来说,那就是纵横自如的通途。

    叶应武早早在高丽布下棋子,显然也是预料到了有一天可以威胁蒙古后路,只不过他这枚棋子在之前两次北伐的时候都没有使用,现在才决定动用,说明在叶应武看来这已经是最危急时刻了。

    关键的时候就需要果断出手,这一次叶应武没有丝毫的犹豫。

    当即转过身,叶应武沉声说道:“小阳子,让六扇门和锦衣卫的人速速前来见驾!”

    张濯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而叶应武伸手按住桌子,轻声冷笑道:“朕倒要看看,这一步棋,忽必烈又要如何拆解!”

    ——————————————————-

    大风呼啸,吹动博罗湾中一艘艘战船的旗帜。

    举起手中的千里眼,范天顺打量着岸上的情况,冷笑着说道:“在博罗湾西侧的百道原大约有上千名骑兵集结,在东侧的博罗箱琦松林中到底有多少人还难以确定。”

    顿了一下,范天顺看向身边日本打扮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急忙微微低头。范天顺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厌恶的神情,不过还是淡淡说道:“现在千里眼能够看到的情况就是这些,到时候我大明水师会兵分两路,从西侧百道原和东侧博罗箱琦同时进攻,百道原尚且宽阔,上面有多少敌人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博罗箱琦这边松林茂密,还需要竹琦先生费心。”

    那中年男子正是当初站在山崖上观潮的人,全名为竹崎季长,是倭国九州岛诸多诸侯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是他很清楚,今天这一战过后,或许竹琦家的名声,会传遍整个日本。

    只不过在这前面,或许会加上“叛徒”两个字。

    但是竹崎季长并不后悔,因为当他站在山崖上看到那庞大的舰队轻而易举的破浪前行的时候,就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应该作出怎样的抉择。如果竹琦家当时没有乖乖向大明投降的话,恐怕现在第一个倒霉的就不是博罗湾这里的九州联军,而是竹琦家了。

    凭借竹琦家数百名勇士,竹崎季长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在明军庞大的舰队面前支撑哪怕一个时辰。

    竹崎季长也算是熟读华夏书籍,而浩如烟海的历史书籍当中,他最感兴趣的一句话,还是“成王败寇”。先不管那些包括北条时宗在内的日本人会怎么跳脚大骂,竹崎季长很清楚一旦大明征服了整个日本,那么最先投靠大明的竹琦家自然而然就是大明能够选择的最好代言人,到时候这一段历史应该怎么书写,不还是他们竹琦家说了算么!

    一想到镰仓幕府会被竹琦幕府所取代,在国内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可一世的北条时宗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竹崎季长就有一种莫名的爽快。

    “天朝大将军还请放心,竹琦家为了大明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因为日本这里华夏商人来往不少,尤其是前宋时候还多有海商在这里定居,所以竹崎季长的一口汉语如果忽略偶尔的音调错误,还是说的颇为顺畅。

    范天顺眯了眯眼,沉声说道:“来人,即刻通知刘将军,让他随时准备率领炮船出击。”

    “诺!”一名士卒大声应道,旗舰上的令旗迎风舞动。

    “将军,我手下的人想要探查明白博罗箱琦松林当中有多少人,恐怕还需要些功夫,将军恐怕还得······”竹崎季长急忙说道。

    “松林那边因为缺少可以指示目标的东西,所以只能采取强攻,炮船没有用武之地,反倒是百道原上骑兵云集,正好可以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范天顺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不清楚那一艘艘正在掉头转向的庞大战船是做什么的,不过竹崎季长只是看到他们的体型就能够猜测到上面会装备了多少致命的弓弩和投石机,这些虽然不足以对数千人的骑兵造成致命的伤害,但是也能够起到震慑敌人心魄的作用。

    不过随着一艘艘战船在海面上排成长蛇阵型,船舷一侧一扇扇炮窗打开,黑黢黢的炮管缓缓伸出来,竹崎季长才瞪大了眼睛,这种黑色的管子绝对不是他原来有幸见识过的床子弩,更不会是体型庞大的投石机。

    百道原上那支属于大友家的骑兵还在嚣张的游荡,显然在他们看来这么多战船射出的石弹和箭矢完全躲避开来,毕竟看到战船上的动作再策马冲下山坡也完全来得及。

    “老刘可一定要手下留情啊,老子手里的炮弹也不多,还指望着能够一路打到镰仓呢。”范天顺喃喃说道。

    旗舰上的鼓声已经响起。

    前面炮船队列中的领队船上,刘成在听到鼓声的那一刻,举起的手臂猛地落下,大声吼道:“开炮!”

    “开炮!”一艘艘炮船上所有的炮长同时用尽力气吼叫。

    炮兵素来嗓门大,现在又是这么整齐划一的大吼,甚至已经盖过了数百门大炮同时发射的沉闷声音。不过转瞬之间百道原上的爆炸声就已经遮盖过了其余任何的声音。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足足七八百门大炮当中有一百多门填装了开花弹,其余则是填装的实心弹丸,开花弹的重量比较轻,率先砸在百道原上,整个炮弹瞬间爆裂,无数的弹片肆虐横飞,那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骑兵只是在这百发炮弹的洗礼下,就已经消失了绝大多数,而后面陆续而来的实心炮弹,将剩余不多的大友家骑兵全部抹杀在沉闷的炮声中。

    天地之间,鸦雀无声。一双双看向百道原的眼睛带着各种各样的神色。

    而不远处的博罗湾正面,大友家曾经骄傲飘扬的旗帜,已经缓缓向后移动。同样看到这一幕的竹崎季长在惊讶之后,也是摇了摇头。大友家之所以能够在联军当中占据一席之地,甚至属于实力相当强悍的那一支力量,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家这些骑兵,只要随便拉出去就能够冲垮其余好几家的联合,结果谁曾想到,这些明军炮船只是示威一下,都已经把大友家数代以来的努力全部抹杀。竹崎季长很清楚大友家将会面对什么样的下场,或许大友家自己人也明白。

    有些僵硬的扭过头看向不远处那一艘艘还笼罩在硝烟中的炮船,竹崎季长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突然间觉得自己之前投靠大明、投靠天朝上国,是作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否则竹崎季长不敢想象自己的手下在这铺天盖地的炮火中怎么才能生存。

    日本不过是这两年因为大陆的混乱和北条时宗的强硬而没有给天朝上贡,谁曾想到就是这两年的功夫,这个如同彗星般崛起的大明,竟然已经有了如此先进而犀利的火器!

    跟着竹崎季长一起上船的两名随从,此时已经不争气的软倒在甲板上,低着头甚至不敢看一眼站在旁边的明军将士。

    “打得还不错。”范天顺淡淡说道,“竹琦先生,某想知道,博罗箱琦那边的情况,什么时候能够送过来。”

    竹崎季长的脸色苍白,低着头轻声说道:“天朝上将军,恐怕已经不需要竹琦家为将军效劳了,因为这样的火器面前,没有人会生出抵抗之心的。不信将军可以看过去,恐怕不只是大友家在撤退,其余的诸侯十有**也在准备退兵了。”

    “哦?”范天顺举起千里眼一看,果不其然,博罗湾正面那一面面飘扬的旗帜已经有些散乱,向后退却。

    前面的炮船已经再一次开炮,猛烈的炮火这一次没有对准百道原,而是直接落在了九州联军最为密集的博罗湾正面滩头。

    一发发炮弹厉啸破空,在空中划过耀眼的曲线,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开花弹的发射要比实心弹晚一步,并且为了节省弹药并没有发射太多的开花弹。一发发炮弹重重的砸入慌乱的人群当中,一名一名向后奔跑的士卒已经顾不上回头看那通天而落的炮弹,只是拼了命的逃跑。

    一面一面曾经散乱的旗帜,这一次已经不见了踪影,或是直接被扔在地上,或是随意的插在沙滩上,再也没有人顾及自己属于哪一支队伍,也没有人在意如何才能与敌人厮杀。

    因为他们在这一刻已经心知肚明,来自天朝上国的怒吼,不是他们这些卑微如蝼蚁一般的人能够承受的。

    甚至就连天皇,就连一向在国内受人尊重甚至崇拜的北条时宗,面对这样威力的地狱火焰,恐怕也只有束手就擒这一种可能。

    海水被鲜血染红,开花弹爆炸之后削去的人体残肢就这样散落在沙滩上。当海水逐渐从膝盖处退到靴子底部,范天顺看着周围如同地狱般的景象,才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似乎高估了这些倭人的斗志,也似乎低估了火炮的威力。

    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在海上游弋的炮船,范天顺轻轻呼了一口气。

    范天顺发誓一辈子都不想面对这样强大的火器降临在自己头上,不过幸好这样的火器是掌握在大明的手中。

    一排排海军将士冲上滩头,大明的赤色龙旗已经取代了之前滩头上各式各样的旗帜,而后面陆续上岸的骑兵已经开始向百道原方向冲击,这一路上除了一些溃散的游兵散勇,根本没有阻拦。

    “可惜某费尽心思制定的两翼夹击战术。”范天顺踢了踢脚下一具尸体,不由叹息一声。

    而脸色苍白几乎是吐了一路的竹崎季长,已经在随从的搀扶下走到范天顺的身边,不过当他第一眼看到范天顺脚下尸体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更像是活见了鬼,双手颤抖着缓缓说道:“天朝······天朝上将军,这······这是藤原经资!”

    “藤原经资?”范天顺一怔。

    竹崎季长轻轻呼了一口气,方才让自己的内心平定下来,低声说道:“这藤原经资是镰仓幕府的镇西奉行、三前两岛守护······换而言之就是在这九州岛负责率领诸侯抵抗天朝上国的进攻。”

    范天顺打量了一番脚下的尸体,不由得摇了摇头:“某只是看这个家伙身上的打扮有些花里胡哨罢了。至于他是谁,某还真的不感兴趣。”

    眯了眯眼,范天顺转身看向远方,沉声说道:“这一战下来,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人死掉。”

    顿了一下,范天顺的目光斜斜瞥了一眼恭顺走上前一步的竹崎季长:“这就是反抗大明的下场。”

    竹崎季长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漠孤烟直

    宽敞的官道上,一辆一辆马车排成整齐的队列,马车的四周大量的步骑士卒同时迈动步伐,长时间来的严苛训练,让他们在经过长途跋涉之后走路依旧是挺胸抬头。

    而在官道两侧,都有本地的州府衙役负责维持秩序,屏蔽闲杂人等。不过毕竟是大明皇帝陛下亲临。天子过路,绝对是普通平头老百姓几代人都见不到的盛况,官道两边早早地就已经满是百姓,扶老携幼前来。

    或许在大多数人的意识中,华夏老百姓千百年来都是一般无二的淳朴,面朝黄土背朝天,耕作自家三亩地,对于到底是谁来做皇帝并不是很关心。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对皇帝没有丝毫的敬重。

    恰恰相反,中国的老百姓或许是全世界各国当中对于皇帝最尊敬的人,因为他们世世代代坚信皇帝是天之子,相信皇帝是九州华夏的主人。他们不介意是谁坐在皇位上,但是他们介意没有人坐在皇位上。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在华夏深入人心的道理。

    尤其是对于大多数的百姓来说,皇帝身在帝都宫城,可望而不可即,现在陛下竟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这绝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甚至就连那些维持秩序的衙役,都会下意识的回头看一眼。

    现在大明工部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运河的疏浚上,按照朝廷的计划,通过运河连接江南与河洛,然后再通过直道连接江南与福建、岭南。当初叶应武北上的时候,运河才刚刚疏浚到宿州,过了宿州就必须转为陆路,不过现在运河疏通到了应天府,基本上就等于过了汴梁就可以转运河。

    叶应武的马车虽然没有像成吉思汗西征时候的“房车”那么气派,不过为了体现皇家的威严,却也小不到哪里去,整一辆巨型马车,里面可以放下卧榻和桌案,甚至还有一个香炉和小型的书架,类似的马车还有足足五辆,这是工部为皇家特制的,基本上也就象征着大明马车的最大规模。

    虽然暂时在中原并没有直道的修筑,不过毕竟中原久为华夏富裕之地,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所以官道修建的甚是宽敞,夯土也颇为结实,马车行驶上去颠簸之感基本上可以忽略。

    “陛下,这是从东洋送来的战报。”小阳子掀开车帘,将手中的奏章递给晴儿,一拱手之后转身离开。

    晴儿拿起奏章转过屏风,叶应武正靠在车壁上打着瞌睡,而惠娘盘膝坐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在看书还是在看人,见到晴儿走过来,急忙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晴儿虽然现在已经是后宫女官,不过毕竟是从惠娘身边走出去的,见到惠娘的手势,唇角顿时流露出一抹笑意,点了点头。

    然而叶应武已经被刚才小阳子一声呼喊惊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是哪里送过来的奏章?”

    “夫君你醒了。”惠娘急忙放下书,亲手将奏章接过来,“东洋战报,刚刚送过来的。”

    “东洋?”叶应武微微一怔,瞬间清醒了不少,急忙让惠娘展开。

    东洋舰队和大明沿海州府每五天有飞剪快船来往通报战况,所以算起来也到了东洋战报送过来的时候。叶应武粗略的扫了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在五天之前,东洋舰队闯过海上风暴,已经在博罗湾登陆,并且向纵深挺进,基本上没有遇到太多的抵抗,尤其是有竹琦家作为引路的向导,说是所向披靡似乎也没有多少差错。

    “东洋路途遥远,消息来往极其不方便,某也没有办法臆测北条时宗会怎么应对,只能说是让范天顺和刘成见招拆招了。”叶应武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无奈的说道,“东洋舰队有着绝对碾压倭人的实力,至于能不能将这实力发挥出来,某也只能听天命、尽人事。”

    至少叶应武清楚,大明海军船队要比另外一个时空忽必烈讨伐日本的时候强大很多,而且船队中战船也更为坚固,绝对不会因为简单的一场台风就被直接击溃,更何况叶应武也坚信,自己的手气绝对不会差到两次都遇到台风。

    按照战报上所说,海军舰队已经拿下了九州岛,也就是说在日本四岛当中有了落脚点,对于实力强大的大明来说,拿下一个落脚点也就等于奠定了胜利的基础。在另一个时空北条时宗对付元军的方法便是集中全部力量,全力阻拦对方上岸,使元军不得不长期滞留在海面上,从而间接增加了元军船队遭遇台风的可能性。

    “日奸还真是少见。”叶应武看到“竹琦”两个字,不由得轻笑一声,伺候在旁的晴儿已经小心磨墨,而叶应武提笔刷刷写下了批注。

    对于东洋战事叶应武并没有打算插手多少,毕竟现在通讯还是太不发达,叶应武要想遥控战事,等到他的命令传达,恐怕自家军队都已经被别人拾掇干净了。或许范天顺和刘成两人在大明海军人才璀璨的队列当中并不出众,但是都是公认的稳重果敢之才,所以就算是没有办法大获全胜,也不会损失惨重。

    叶应武批示也只是例行的嘉奖两句,然后让他们提防竹琦家是不是真心投靠大明,另外还要小心北条时宗。

    北条时宗这个人虽然有些狂妄自大,但是叶应武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家伙绝对算得上一代枭雄,所以绝对不能轻敌,只要范天顺他们依靠强大的兵力和绝对的火力优势碾压过去就可以了。

    毕竟就算其智若妖的诸葛亮,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难以力挽狂澜。

    现在叶应武对于东洋方面,更应该考虑的是怎么才能把日本的银矿挖出来,毕竟等到天下彻底平定下来,大明就需要推行银本位制度改革,然后再从银本位制度进一步到达金本位制度,而这背后就意味着需要大量的白银和黄金储备。

    众所周知,华夏本国国土内的金银素来难以支撑全国上下的使用,所以叶应武不得不把获得白银的渠道放在日本身上,更何况自家国土上的白银,叶应武也更希望可以封存下来留给子孙后代作为财富。

    “夫君还是再休息一会儿吧。”看着叶应武将送来的奏章递给晴儿,惠娘有些心疼的说道。

    叶应武昨天晚上被张濯拽起来之后,实际上并没有怎么睡着,这也导致他今天上车之后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刚才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儿,又被这东洋送来的奏章吵醒了。

    “也罢。”叶应武打了一个哈欠,拽了拽被子,他现在困得要命,也确实没有功夫再调戏调戏惠娘什么的。不过还不等他躺下,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小阳子的声音。

    “启禀陛下,河西急报!”

    “速速呈上来!”叶应武一下子坐直,看了一眼惠娘,不由得转而轻笑一声,“看来夫君某本来就是忙碌的命啊!”

    奏章送上来,叶应武只是看了一眼,旋即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

    河西,敦煌城东。

    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土堆伫立在夕阳下。

    戈壁滩上最美或许就是这火红色夕阳逐渐落山的场景,阳光洒在戈壁的皑皑白雪上,也洒在每一个人身上。

    海都那边虽然一直没有采取动作,不过所有人都能够隐约嗅到空气中浓烈的战意,所以这么浩浩荡荡几百人出城,绝对是神策军进入敦煌城以来少有的场面,而哨骑更是远远的放出去,以防万一。

    往近处看能够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坟冢,坐西朝东,面向玉门关和阳关,也面向中原的方向,面向华夏故土的方向。

    鸟飞反故乡兮,狐死必首丘。身死不能葬在家乡的土地上,那么死了之后也要面向家的方向。

    墓碑上血红色的大字,“大明敦煌市舶司殉国官将之墓”。

    一排将士肃然伫立在墓碑的两侧,微微低头。而苏植站在墓碑的前面,默默打量着那一排红色大字,夕阳的阳光洒在上面,仿佛被鲜血洗过,每一个字都触目惊心。

    这只是市舶司死难将士的衣冠冢,苏植带着数百人发疯也似的找遍了被烧为灰烬的敦煌市舶司遗址,因为一场大火烧的甚是猛烈,后来蒙古人又进行了破坏,戈壁滩上还下了一场雪,所以就算是苏植挖地三尺,也只是在里面找到了些许残破尚未烧干净的衣服残片,无奈之下只能用袋子装了满满的黑土送回中原,并且把这些衣服碎片就近葬在城东。

    这是敦煌距离中原最近的地方。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看着夕阳下的墓碑,唐震不由得喃喃叹息一声,“秦相公之死,诸多官吏将士之死,何其壮哉!”

    他身边的王进也是拄剑站得笔直,一言不发。能够让王进和唐震两个敦煌城的主官一齐站在这里,已经说明这墓中人身份的尊贵。

    看着苏植小心翼翼的为墓碑上香,唐震微微侧头,低声说道:“系边到现在还没有动作么?”

    “没有,”王进皱了皱眉,“不知道海都和忽必烈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不过估计过不了多久就有咱们好果子吃了。”

    “这一次准备怎么打?”唐震摇了摇头,“敦煌不比京兆府。”

    “某知道。”王进的声音有些沉闷,“看一步走一步,某现在估摸着蒙古鞑子一旦开战,压上来的骑兵至少在两万,更不要说步卒和其余大型攻城器械的多寡,所以这敦煌城某左思右想还是不能守。”

    “弃城?”唐震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微微抬起下巴,“刚刚为秦相公他们立了坟,鼓舞了士气,然后就把敦煌城扔了?”

    “不是弃城,而是全部步卒退后防守,依托阳关、玉门关再到甘州甚至兰州一线节节防备,咱们从河西一路走来,也是清楚河西现在是什么样子,依托那样的城防,一座城守不了太长时间,不能把神策军的全部主力都拉出去和蒙古鞑子在戈壁滩上血拼。”微微眯了眯眼,王进沉声说道,“这里是他们骑兵最好的战场,即使是咱们的火器强大,也只能阻挡一时。”

    唐震苦笑一声,什么都没说,显然他也想不出来别的更好的办法。

    “咱们已经把河西的诸多事宜告诉陛下了,以陛下的能耐手腕,既然当初有胆量派遣神策军进入河西,就必然留有后手,所以咱们只需要竭尽全力拖住,等着便是。”王进接着沉声说道。

    “什么事情都让陛下去头疼,你倒是好意思。”唐震翻了翻白眼。

    “不是让他去头疼,而是整个河西已经成了一池死水,就算是再强劲的东风也吹不过玉门关,”王进喃喃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唐震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所以陛下在河西能够做的也就是支撑住这岌岌可危的局面,然后在其余地方进行突破,难道老唐你以为大明这两年来四面征战,一直没有重心么?”

    “你是说陛下的心思,实际上一直都放在蒙古身上?”

    “蒙古归根结底,还是咱们的毕生之敌啊。”王进伸手轻轻摩挲着佩剑上的纹路,“陛下每走一步,必然都会先考虑好蒙古鞑子的应对,从而留下足够的后手来对付,你应该也清楚,陛下不是那等鲁莽的人,或许有时候可能被热血冲头率军冲杀在前,但是绝对不会在没有胜算的时候贸然出兵。每一次陛下动手的时候,都自称为命运相赌,但是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在赌博,因为赌博总有输有赢,而陛下的赌博,赢得都会是他。”

    唐震轻轻地吸了一口凉气:“你是说陛下必然本来就留下了后手?”

    王进点了点头:“某现在只是在好奇,这后手到底是什么,要知道陛下现在需要做的有两步,一个是吹皱这敦煌的一池死水,一个是想尽办法吸引忽必烈的注意,让忽必烈短期内根本没有办法顾及敦煌。陛下现在是九五之尊,自然没有办法御驾亲临、置身险地,所以必然会派遣两个得力干将,一个前来河西,一个则牵制另外一路。”

    “你看的倒是清楚。”唐震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说道。

    “是啊,看得很清楚,但是咱们现在都是局中之人,已经没有办法左右大势了。”王进追上他的步伐,淡淡说道。

    唐震脚步微微一顿,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初:“咱们现在能做的,不过就是顺应着应该的大势,顺应陛下已经调控好的滚滚潮水。”

    “那老唐,你信任陛下么?”王进轻笑一声。

    唐震并没有生气恼怒,反问道:“那你相信陛下么?”

    抬头看了一眼戈壁的落日,王进喃喃说道:“自从三年前陛下只身匹马冲向临安醉春风的时候,某就再也没有怀疑过他。”

    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走到了墓碑处,毕恭毕敬的拿起香点燃,然后又接过来一碗酒,一人喝了一口之后,其余酒液倾洒在茫茫戈壁上,告慰那已经先一步离开的英魂。

    “那就一起看着、走下去吧。”唐震走开两步,低声回答。

    “大不了咱们把鲜血头颅丢在这里,也好和这里躺着的弟兄们做个伴!”王进哈哈大笑。

    只不过他的笑声很快就被密集的马蹄声打断,上百名骑士出现在远处,一面赤色龙旗迎风飘扬。戈壁滩上战马奔驰的很快,转眼的功夫这些骑兵就已经冲到了眼前。

    清一色的禁卫军打扮,银亮衣甲、精致弓弩、雪亮马槊马刀,这是大明最精锐的骑兵。而这些禁卫军骑兵向两侧分开,然后恭敬下马。中间一名中年文士跃下马背,上前两步,目光落在有些错愕的王进和唐震身上,也落在后面衣冠冢上,更落在茫茫戈壁、夕阳日落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如此壮丽之景像,人生又难得几回!”中年文士感慨一声,旋即一拱手,“两位将军,久违了!”

    唐震和王进看着中年文士,脸上都流露出一丝笑容。

    大明永乐元年十月十六日,梁炎午抵达敦煌。(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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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宋介绍:
当零丁洋上孤傲的人影只能被后人祭奠,当崖山海面十万军民蹈海成为民族的悲哀,一个名牌大学历史系毕业的学霸级富二代懵懵懂懂重返七百年前那东南天倾之时,煌煌炎宋、赫赫蒙元,华夏大地上最悲壮的一次文明碰撞从此改变原本的方向。赤旗飘扬神州万里、山河上下,不用等淮上布衣揭竿而起,自有我带领所有华夏儿女进行一场颠覆时代的逆袭。倾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倾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倾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