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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他来自江湖     水浒求生记txt下载     水浒求生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八二章 在对的时机,撞上对的大头(二)

    作为经济规模雄视寰宇的中原王朝,大宋历代皇帝对各番国的回赐一向是大方得紧的,到了神宗时则更进一步。UU小说,www.uu234.com

    之前的君王好歹还命有司“估准贡物乃给”。比如乾兴元年,交州所进贡物估价为一千六百八十二贯,皇帝下诏回赐两千贯。再如天圣六年交州所进香药估价三千六百贯,朝廷则回赐四千贯整。但是到了神宗朝,认为“估准贡物,有伤事体”,因而规定“国王贡物不估直回赐,以绢万匹永为定数”。为此,苏东坡还曾数次上书强烈反对,然而并没有甚么卵用,徽宗皇帝的亲爹依旧我行我素。

    都说子承父业,其他方面且不谈,徽宗在这方面还是继承了父亲的衣钵的。

    只不过如今连大手大脚惯了的他,都有些担心高丽狮子大开口,说明这价值几十万的贡物实在有些烫手。

    赵佶恨不得要立刻问个明白,但作为继承汉唐的中原大国,宋国在接见各国贡使方面,有着一套完整而又繁琐的礼仪,要走完这套程序还不知得到甚么时候。不过人总是会变通的,迫不及待的道君皇帝以个人名义,在宫中设宴,同时宣高丽使臣金富轼陪宴。

    因为不算正式场合,气氛就没有那般正式,歌舞过后,道君皇帝随意问道:“昔日高丽都是派李侍郎出使我朝,不知他近况如何?”

    金富轼当然知道宋国天子问的是谁,正是那阶下之囚李资谦的弟弟李资谅。此人在高丽国官至刑部侍郎,却屡屡担任出使宋国的使者,不得不说背后都是李资谦在给他撑腰,好垄断对宋外交。

    “李资谅并叛臣李资谦日前阴谋叛乱,托天朝圣主洪福,叛军已被吾主连根拔起,罪魁李资谦并李资谅兄弟。已在街口腰斩!”高丽国使者兼礼部尚书金富轼脸上的沉重一半是装出来的,另一半却是真挚的。

    这个世界完全疯了。宋国境内的巨寇,居然实力强到能吞并立国达两百年之久的高丽国。金富轼觉得自己也疯了,他居然耗尽心机要抢到这个出使宋国的差事,替灭国大盗圆他的弥天大谎。

    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因为他不做,立马会有一万个人去抢着做。因为他不做,他就要在乡野田园中,度过他的余生。虽然不会死,却比死更煎熬。

    终究他是个识时务的人,于是便有了这个高丽国礼部尚书的虚名。他知道这个头衔等回到半岛土地上便会失效。但,留在半岛上千千万万的高丽人,连这个虚名亦不曾得到。李资谦、韩安仁辉煌半世,此时却都退下了历史舞台。若是此时他金富轼不挺身而出,未来统制半岛的那群最有权势的人中,就没有真正肯为高丽人说话之人了。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一切都值了。糊弄起眼前这个比王俣圣明不了多少的昏君时,竟有种自虐的快感。

    “嗯?竟还有这等事?去年朕还宣过李侍郎觐见,他还当面跟朕请求过赐船之事!”赵佶显然没料到他的“老熟人”李资谅已经挂了。说来他们也就见过几面而已,不过此人擅于奉承的性格,还是很对赵佶脾性的。

    金富轼绝不是个迂腐的人,既然打定主意要跻身高丽百姓的代言人。戏还是演得十分卖力的。当下将一幕子虚乌有的谋反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听得赵佶连道可惜,在他看来,李资谅都是被他兄长李资谦给连累的。这么懂事的人,还曾与自己和诗来着,虽然其人没甚么水平。但诚意十足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

    赵佶是个感性的人,当即便有些居高临下道:“王俣是否真有证据证明李资谅参与了仁州李氏的谋反?”

    金富轼闻言稍稍一愣,旋即道:“当时兵祸席卷全国,敝国国主主要是从重从快平定叛乱,或许李侍郎真有冤情,下臣定当将圣朝天子的旨意带回敝国,以吾主对天子之虔诚,给李侍郎平反应该不是难事。”

    赵佶本来就是意气用事随口一说,说完就有些后悔了。毕竟人都死了,还争甚么?再说他跟李资谅也就是几面的交情,为此把一个有心投靠自己的番国疏远了,划不来的。话说他正懊悔间,听到金富轼这番话,不但所有的担心都没有了,顿时虚荣心就膨胀起来了。要知道这种满足感,可是国内任何人都给不了他的。毕竟他管着千万人的饭碗,却管不到高丽去。人家不端你饭,却服你管,那完全就是他道君皇帝的天威所致。

    “好好好!赏……”赵佶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高兴极了,下意识就准备打赏,可一想起对方意图有些不明,他有些摸不清底,硬生生把话收了回去,急中生智改成:“商……商……这个,商路不通就是这个原因罢?市舶司年前给朕上过好些奏章,说吾国船只每每到达高丽外海,屡被拦截,无功而返,以至于前往高丽的商船锐减,听说两国不通往来已经一年有余……朕当时说,王爱卿不是朝秦暮楚的人,这不是刚刚平定国内叛乱,就派使节前来报备?”

    “多谢陛下体谅吾主难处,下臣替吾主拜谢天子隆恩!”金富轼离席便跪,把宋国一班君臣看得是心中舒服极了,“恢复与大宋通商事宜,吾国国主也是极其重视的,若上国商客有意愿前去敝国贸易,下臣愿在明州回国之际,与众商客同往!”

    “平身,爱卿平身!”赵佶呵呵大笑,多少年了,头一回碰上这么懂事的番国使节,立马让他把李资谅丢到爪哇国去了,眼下这个善解人意的金富轼,在他心中的地位,那可不是一般的高。

    “爱卿,你们国主这次派使团过来,除了请求册封世子以外,不知还有甚么其他要求?”被哄得再高兴,底还是要探的,不然心里老憋着事,就连去李师师那里都不安心。

    赵佶开了金口,金富轼也不矫情,复又拜下道:“吾国国主特意交代,宋国乃天子之国,高丽乃圣朝藩属,无奈高丽国小民弱,民智未开,吾主命下臣多多拜上,恳请上国天子开恩,如能派东京太学百名学子渡海度化万民,开启民智,下国君臣感恩不尽!”

    金富轼跪下许久,都没有得到赵佶的回应,心中不由暗道这个要求是不是犯了甚么忌讳。就在他心怀忐忑左等右等之际,结果最后等来圣人三个字大白话:

    “就这些?”(未完待续。。)

第七八三章 在对的时机,撞上对的大头(三)

    王安石的得力助手章惇曾这样评价过赵佶,“端王轻佻,不可以君天下!”,不得不说,他眼力还是很毒的。

    眼下赵佶当着藩属使臣的面自亮底牌的轻率举动,绝对是外交界引以为耻的典型案例,可惜赵佶就是这么随性的人,不但并没有觉得自己有甚么不妥,反而沉浸在一种占了大便宜的自得中。

    话说到这里,就不得不简单叙述一下东京太学的近况。

    著名文人皇帝赵佶在登基以后,便大力发展太学,并厉行太学三舍法,再次扩充太学。他在东京城南熏门外,建立“辟雍”,规模宏大,有一百斋之多,可容纳三千人,称为“外舍生”。此时城内的太学本部,则专容“内舍”与“上舍生”,最多时,三舍共有三千八百人之多。此时太学之繁荣可见一斑。

    但此时的太学,并不能简单的归结到单纯的教育机构中去。因为道君皇帝曾下诏罢科举,自唐以后各朝各代千百年间流行的科举取士大潮,到了赵佶这一朝,竟沦为“非主流”,遂使得太学成为了士子进身的唯一途径。故而此时的太学,完全可以看作是大宋后备官员的人才库。

    众所周知,宋朝是出了名的“冗兵冗官”。这时节冒出一个不按历史走向来的梁山泊,导致此时朝廷严重冗兵变成了朝廷严重缺兵。唯一没有被王伦改变的,就属冗官一途依旧延续了历史走向。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往往朝中的官员都消化不良,有官无位的现象极其严重,更别提正式官员身后还有这批数量庞大并“虎视眈眈”的后备官员们,以至于此番高丽人请求从太学中调集百余学子前去高丽教化黎民,赵佶竟有一种王俣实乃可人儿的幻觉。

    他哪里知道,那个让他恨不得食骨饮血之辈。为了解决大宋朝冗兵冗官的难题,简直操碎了心。

    高丽国这回请求的是一百名学子。说起来这么点人数放到三千人的“预备官员”中,连个浪花都翻不起。赵佶当然不会觉得这个数目太“多”。更何况,可以预料的是,这批学子要是去了高丽,无疑将是传播大宋影响力的最佳媒介,对未来两国关系所起到的积极作用于影响,绝对是无可估量的。

    付出自己感觉多余甚至头疼无法安置的学子,收获一个全面宋化的高丽,赵佶只庆幸这王俣是不是被仁州李家给吓坏了脑子!一想到机不可失。这位随性的艺术家当场拍板,废话也不多说一句,直开了金口:“准!”

    传声筒金富轼到底是土生土长的高丽人,此时不禁叫“财大气粗”的赵佶这种败家的气魄给彻底震惊到了,虽说完成任务的喜悦顿时上脸,不过同时又有一丝阴霾覆盖在心头。

    怎么说呢?就连吕将这个东京太学的弃儿,眼下都能在高丽弄得风生水起,此番若是按他给出的学子名单按图索骥,那将来高丽。还不彻底绝了本土人出头的希望?

    宋人有句话说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金富轼此时算是体会深刻,甚至在一瞬间冒出过反水念头。他很想泣血求告,这都是贵国梁山贼寇的惊天阴谋,天子你不要上当!

    可惜,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皇天此时抛弃了高丽。也绝不曾站在宋国一边。

    “下臣叩谢隆恩!日后的高丽国必将全心全意追随大宋,誓死效忠教主道君皇帝!”金富轼最终做出了他的选择,中规中矩。不,罄尽全力的糊弄着蒙在鼓里的宋国君臣。

    金富轼“直白”而“肉麻”的言论,果然让赵佶有些飘飘然起来,他最喜欢人家称呼他为教主道君皇帝了,没想到从番国使臣口中也听到这个自豪的称呼。一时间竟然主动道:

    “高丽自古乃我中原属国,朕现在为两国关系打下坚实基础,也是履行我大宋应尽之义务。贵国国主若有未尽之意,爱卿不妨直接提出来!”

    此时虽然是非正式会晤场合,但比正式会晤的效率要高得太多,只要哄得赵佶开了金口,接下来和宋国大臣的谈判也会轻松得多,深谙此道的金富轼当然不会放过眼下良机,当场便不客气了:

    “高丽偏安海外,百姓愚昧,生病不知求医问药,只知惊扰鬼神。吾主欲在国内大力弘扬华夏医学,无奈人才匮乏。久闻大宋乃寰宇雄邦,国内能人异士数不胜数,是以吾主恳求大宋天子,莫要忘怀散落在半岛的藩属子民!”

    被人惦记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愉悦过。道君皇帝闻言龙颜大悦,不禁扶髯而笑。此时在座的重臣中已有人吃不住心中那股恶心劲,均暗骂这蛮夷端的无耻,要完学子又要医士,接下去还不知想要甚么!果然这数十万贯的贡品,不是白贡的。

    见赵佶脸上并不不悦之色,金富轼趁热打铁道:“吾主闻上国医学分为:大方脉(内科)、风科、小方脉(小儿科)、疮肿兼折疡、眼科、产科、口齿兼咽喉科、针灸科、金镞兼书禁科等九科,下国倾心宋风,是以吾主斗胆奏请天子,还望每科派遣三位神医前往高丽国开山立派,吾国不敢贪猥无厌,当以五年为期,五年后,吾主当以厚赐恭送各位杏林泰斗功成归国!”

    在金富轼想象中,这个要求应该比要学子难度要低,毕竟在宋国医生地位远不如文士,而且此番在人数上的要求又比学子要少,应该属于好达成那种。哪知赵佶听了具体要求后,一反刚才大方之举,竟然沉吟起来。

    一科三人,九科就是二十七人。要说宋朝的翰林医官院确实是良医云集不假,但规模和太学比起来,却要小得多了。

    高丽人只当是捡菜么,还一科三位宗师级的人物?且不说他赵佶龙体尊贵,就是东京城内皇族贵戚也不少,把医官都派出去了,自己要用怎么办?是以在听到具体要求后,赵佶不免也算起小账来,浑然没有刚才的大方劲儿,只见他沉吟良久,方才道:

    “翰林医官局不比太学,人手实在紧张,恐怕不能满足贵国的请求。这样吧,朕吩咐下去,让每科挤出一位名医前往高丽传医!”

    金富轼却又暗暗吃了一惊,没把握的对方一口应下,有把握的对方反而踌躇起来,这宋国天子真是君心难测。不过此番既然是过来捞的,也就是捞多捞少的问题,那贼、王伦不是交待……漫天叫价,坐地还钱?

    “微臣谢主隆恩!下臣离境之时,吾主便多有吩咐,说是万万不能让上国为难!既然陛下开了金口,小国上下还是感激万分。只是下臣还有个小小的请求,想请求陛下恩准!”

    “爱卿且说说看!”

    赵佶在龙椅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要说这高丽人虽然有些贪得无厌,却又让人不觉得讨厌。总的来说,此时赵佶心情还没有因对方的要求而破坏。

    “上国有上国的难处,下国也有下国的苦衷。吾国上下实为缺医少药困扰,还请天子准许小国使团,自行在东京招募医士、学徒,当然,绝对是真金白银以求人才,绝不敢坏了两国邦交!”金富轼恳求道。

    “若有子民自愿去高丽行医,有司不得阻挠,来去悉听尊便!”

    赵佶大手一挥,轻描淡写道。医士算是读书人中的下品,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人物,还入不得赵佶的龙眼。刚才之所以没有照单全准,还是因为翰林医官局的医士是为皇家勋贵服务的缘故,是以才拦了一下。但是换做民间的大夫,他就没多大兴趣了,既然高丽出得起价,谁愿意去去便是。

    得了赵佶的保证,金富轼自然又是一番感激,甚至在当场(其实早就做好了)还做了一首诗来歌颂赵佶。

    作为高丽士人的代表性人物,金富轼就算真是临场发挥,也绝对能倾轧关系户李资谅的三脚猫水平。比如甚么“今日陪臣参盛际,愿歌天保永无忘!”这等不入流的诗句,他是正眼也不屑于一顾的。

    赵佶一听番臣献诗,顿时兴致来了,当场和金富轼逐字逐句谈论起这首诗来,连正事都忘了,一说又是小半个时辰,赵佶意外发现高丽竟然也有此等大才,颇觉兴奋。

    眼看夜色将晚,两人谈论起来没完没了,年过七旬的蔡京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不得不委婉提醒赵佶办正事要紧,赵佶虽然有些意犹未尽,总算没有忘了今晚的正事,毕竟许了对方许多好处,若听不到水响,也是不甘。赵佶当即示意臣子们出面,摸摸高丽的底牌,看他们到底有多少诚意。

    “如今女真方兴未艾,实质上取代了辽国与贵国接壤,不知高丽日后如何处理与女真的邦交?”童贯出征在外,枢密院就是王襄作主,此时当仁不让的充当起投石问路的角色。(未完待续。。)

第七八四章 在对的时机,撞上对的大头(四)

    谁也没有想到,王襄在提及女真议题时,温文尔雅的金富轼会变得慷慨激昂:

    “女真,蛮族也!我高丽国与之血战百余年,可谓结下了血海深仇。我族虽不及天朝开化,亦知此獠狼子野心。此獠坐大之初,便逼迫吾主上表称臣,对吾国予取予求,索取无厌!吾主甚为忧虑,已在边界布下重兵,防止此獠不轨!”

    此时倒不全是金富轼演技爆发,而是高丽与女真确实纠葛颇深,以至于叫他深深融入一名向宗主国倾倒苦水的小邦使臣的角色之中。

    高丽国早在百余年前,便在与女真接壤之地设下北界与东界两道之地守护中央腹地。高丽国原本地域便不大,光北界的南北纵深便达数百里。东界更是离谱,直将整个高丽东海岸三分之二强的海岸线都囊括进去,直接与南端的庆尚道接壤,形成了一个畸形的瘦长条防御区域(防女真海盗)。光从行政区的设置来看,便可窥知女真人对高丽人造成的困扰有多深。

    “吾国素来侍奉中原大国为正溯,岂能与昔年边境之贱类称臣?吾国上下一心,宁血战十载,也绝不受女真人的压迫!如今当着圣朝君臣之面,下臣恳求圣朝能为我小邦作主!”

    最后一段话金富轼说得是大义凛然,不过中间藏了两个巧,一巧将百年间高丽国首鼠两端的特性隐去不表,二巧委婉告诫宋国君臣,我国上下是非常不愿臣服女真的,但若实在扛不住了(血战十年),你大宋就会失去我这个小弟,所以,请给予支持。

    在座皆是琢磨人的人精,何尝听不出金富轼的题外之意?此人之言倒也符合高丽国的秉性,百余年前他们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与契丹为臣。可是被辽国数起大兵扫荡之后,立马改变国策,渐渐与宋国划清了界限。如今兴起的女真人颇有当年契丹气象,高丽人又一次被挤迫至风口浪尖之上。

    不过,高丽人能够有这个姿态,对宋国朝中的主战派来说,已经够了。赵良嗣便闻言暗喜,端着手上半杯残酒,目不转睛的望向“反对派”王襄。只可惜王襄是做过吏部尚书的人,岂能让人从他面部表情便能窥知心声。当下仍是不急不缓道:

    “贵国君臣有此决心,老夫钦服。不过女真如今之势已不容小觑,不但侵吞辽国龙兴之地,就连辽东五十余州亦落入其囊中,将来不可避免与我大宋为邻,老夫想问贵使一句实话,若是宋金关系恶化,高丽何去何从?”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明明金富轼已经表明丽金不共戴天的立场。但王襄还是不给对方留下任何含糊其辞的机会。毕竟敌对状态归敌对状态,若是女真人妄图对大宋不轨,一定会稳住高丽避免两线作战。而这个时候,高丽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宋国的牵制战略能否实现。

    这一点应该是今次谈判中最难以达成共识的难点了,毕竟两国在战略上相互策应比建立防御同盟更加考验双方的诚意与决心。王襄原本也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出人意料的是,金富轼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了毫不含糊的姿态。

    “是战是和。高丽上下必定追随上国步调!”

    意外得到高丽使者这个承诺,宋国君臣反而觉得不太真实,虽不至于满场哗然。但各人脸上的表情却也和这个效果差不多了,如此忠心不二、两肋插刀,这还是那个首鼠两端的高丽国么?完全不对劲呐!

    接下来,就是宋国君臣相互交换眼色的时间,只听赵良嗣干咳一声:“此虽酒筵,却无戏言,金尚书可敢就此议缔结盟约?”

    金富轼脸上闪过一丝被小看后的屈辱,双眼怒睁,“此皆我国主意志,富轼何敢妄言欺瞒圣朝天子?下臣随时愿意代表高丽与天朝缔盟!”

    如果不是吃错药了!那就是喝多了!

    太尉段常在心中下了断语,这滑不溜手的小国何时变得如此硬挺了?插言道:“缔结盟约可不是小事,贵使可敢担保宋金边界有事之时,高丽能如约进取女真腹地?”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到金富轼身上,面对这个更加具体的战情假设,这时口才了得的高丽使臣终显窘态,沉吟半晌,方才道:“不敢欺瞒上国天子,高丽国小民弱,守土尚且吃力,进取只怕有心无力!”

    对嘛,这才像是高丽人的作风!

    虽说这个回答让人不免失望,但众人不知为何,心头均涌出这才“正常”的想法。只不过稍微冷静下来,又觉这高丽实乃鸡肋,完全达不到夏贼那个等级。除了嘴劲了得之外,实则毫无用处。这哪里是结交一个盟友,完全是背上一个拖油瓶。

    就连一开始兴致勃勃的赵佶,此时都不免有些扫兴,一声哈欠在异常安静的环境中略显突兀。

    “不过……”

    在这尴尬的境地中,金富轼的声音更显突兀,“不过吾主曾有吩咐,高丽虽无法与上国分忧,但到非常之时,高丽情愿对上国开放疆域,让大宋天兵借道直捣女真腹地,并提供所需一应粮草!”

    这个承诺无疑一针强而有力的提神剂,连半睁半闭的蔡京都睁开双目,很是意外的望向高丽使臣,眼中微露的精光仿佛想把对方的心思扫个透彻。

    借道!

    众人此时都在考虑高丽国王这个建议的利弊。怎么说呢,高丽人这回好歹也算坦诚,明言自己没多少能力,但肯与大宋行最大之方便。这也算是巨大的让步了!毕竟假道灭虢的故事,高丽人再是孤陋寡闻,面对极有可能的威胁,也该有切身的体会与警觉。

    而且,高丽人对宋国开放疆域,同样会承受来自第三方的压力,到时候女真人倾国而来,进行报复,届时宋军可以跨海撤回国内,高丽人又能往哪里撤?

    数年前连宋国使者都不肯借道的高丽居然来了个史无前例的大转弯,连大宋军队亦可借道,看来,身处女真身侧的高丽是真的怕了,不然焉能有如此转变?

    看到高丽肯作出如此之大的让步,主战派和反对派都不曾再出言试探高丽的底线,因为在他们看来,高丽已经没底线了,借道一议,已经是毫不掩饰的输诚了。

    看来,不可一世的辽国是真的沦落了。连小小高丽,都已经彻底抛弃了它,转而将所有的外交资源与希望,全部寄托在宋国身上。

    皇天呐!你终于开眼了!百年来辽国豢养西夏不时消耗大宋,如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形势终于全面倒向大宋了,终于有个铁杆小弟肯为我所用了。

    赵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好比上百年的媳妇终于熬成了婆,也能扶持小弟插手北方事务了,这种舒爽不是一般人能体会的。他仿佛看到超越太祖的功绩已然唾手可得,连带此时再看金富轼,简直越来越顺眼了。

    尽管借道这个议题重大到连随性惯了的他都不肯当场拍板,但高丽人所表现出来的诚意,还是让他有相当之成就感。

    金富轼也聪明的没有再主动涉及这个话题,连他都觉得这个近乎于“丧权辱国”的借道条约让人难堪,宋国人又怎会感受不到高丽统治者的“诚意”呢?

    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金富轼再一次敏锐的抓住时机,开启了求援模式,“陛下,下国虽然平定了李贼作乱,但国内已是千疮百孔,各地粮仓均已告急,万千百姓嗷嗷待哺,是以吾主千万恳求上国,在此危难之际,看在两国邦交的份上,拉小国一把!”

    这个相当口语化的求援,直叫沉浸在遐思中的赵佶差点笑场,“王俣万般都好,就是不会用人,金尚书大才之人,应该去计省当差!蔡卿,明州挤不挤得出十万粮草?直接叫楼异备好待运!另外命他准备好运粮海船,等金尚书回国之时,一并捎上!”

    要说赵佶不抠门吧,这十万粮草又是比着高丽国贡品的价值来的,加上运粮的海船,竟然恰恰与贡物价值相若。

    “下臣代吾主叩谢圣恩!”金富轼一脸感激的表情,赵佶笑呵呵的说着平身,便回头望向身后宦官,似有散宴之意。金富轼佯作不知,抢在这个面带骄横之色的宦官宣布散宴之前,奏报道:“陛下,下国愿以金、银、生铜,购买大宋粮草以充粮库,还请陛下恩准!”

    “此小事也,与蔡相、王相商谈便可!”赵佶懒病又犯了,颇不以为意道。

    “下国欲购量甚大,是以下臣斗胆求陛下先开金口,莫叫两位相公太杀下臣的价!”金富轼看出了赵佶对他的好感,是以恳求中带着玩笑口吻。

    赵佶果然并不怪罪,反而指着金富轼笑道:“你啊!哪有一国尚书满口商贾之言的?罢罢罢,你且说,高丽欲购多少粮草?”

    金富轼呵呵一笑,说出一个让在场君臣皆惊的数目来:

    “一千万石!”(未完待续。。)

第七八五章 在对的时机,撞上对的大头(五)

    粮食,是个无底洞。…UU小说,www.uu234.com

    无论从发展到壮大还不到四年的梁山泊有没有准备好,都要面对一个既荣耀又沉重的事实:

    那就是眼下已有超过七位数的子民指着山寨吃饭。也许不到半年,不,或许在未来三四个月之内,这个数字就会突破两百万。

    既然是来东京哭穷的,荣耀自不必说了,只说这上百万人会对后勤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

    众所周知,如今梁山已有四州之地,算是把半岛适合耕种的土地占了七成有余,但残酷的现实是,除了济州岛能够自给自足并略有盈余外,其他三州就不要想了。

    要说棒子打起内战来,绝对是展示人性凶恶面的唯一机会(跟别人打只能贡献笑料),眼下开城以南地区的土地,韩安仁先焦土一回,事后李资谦又焦土一遍,连番折腾下来,除了仇悆治下的含资县(前罗州),其他地方今年的收成根本就不用指望了。

    现有土地都指望不上了,只有靠外来的补充了。

    虽说梁山一直在大力吸纳宋国民间流通的粮草,但越来越高的粮食价格,以及各分寨周围产粮地可供出售的粮源枯竭,都给缓解眼下的高丽局势罩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有道是,无粮不稳。其实分到田亩的大宋移民和高丽土著还好说,无论如何得到实惠同时也看到希望的他们必定会想尽办法撑下去,与安东都护府携手熬过这段黎明前的黑暗。但数以十万计的高丽俘虏就不一样了,若是突然停掉他们的吊命粮,别说修城铺路的效率了,会不会狗急跳墙都难保证。

    所以说,粮食的问题,永远是最关键的问题。而此时,则关系到新生的安东都护府能不能彻底扎下根来!

    怎么办?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从那个不知所谓的大为国身上,指望依旧能有巨量粮草缴获吧?还不知道北边有多少万张嘴,指着“宋军”打过去呢!

    不过,活人岂能让尿憋死!

    死了运输小队长高俅,运输大队长赵佶还在呐!

    宋国的官粮储备一向丰厚,除开硕鼠们监守自盗的行径,官粮基本与民间粮商是两条路子。也就是说,眼下的王伦是两手打算,一面继续利用梁山渠道在民间收购粮草,而另一面,试探看能不能以高丽国的名义向宋朝官仓大规模购买粮食。

    毕竟只有大宋朝廷,才能在短时间内筹齐梁山所需的海量粮草。不过话又说回来,其实这也是送钱给大宋朝廷,绝对算是互利的买卖。就算有政治因素在其中,一千万石粮草至少也是两三千万贯文的买卖,绝对是当世第一大单生意!就是财政收入天下第一的宋国,对于这笔巨资也不可能对此毫不动心。

    是以蔡京当场就质问金富轼国使无戏言,金富轼也拍了胸脯,说先期十万两黄金的购粮款已经带来,随时可以交易。随即他又保证未来在明州每装一船粮食,便付一船的帐,如此干净利落的行为,直叫老辣的蔡京也颇为动容,最终无法拒绝这个“收购要约”。

    当然,此时最高兴的还要属赵佶了。想他近些年来大兴土木花钱如流水,虽说蔡京这人是个搂钱的耙子,擅长收刮民脂民膏,但也架不住赵佶败家的速度,如今有一笔巨款可以把堆积在江南粮仓的粮食盘活,奢侈的日子又可以无忧无虑的继续过下去,谁又会不高兴呢?

    所以,赵佶在被一千万石这个数字给震惊片刻后,瞬间对他的蔡卿使眼色,他担心的根本不是大宋拿不拿得出这个数目的粮草,而是你高丽人说话是不是靠谱?能拿得出这么一笔巨款么?

    蔡京倒是比赵佶要内行和专业一些,心知如今就凭两浙路加上江南东路,稳稳就能接下这笔“大单“,要知道这两路加起来粮产量早已过亿石。他甚至还有印象,单单苏州一地,在赵佶登基前一年的税粮就达到了惊人的六十万石,遑论十数年后的现在?这两路除了每年供给京城开封府六百万石漕粮,还有很大一部分积余,存在了当地。

    所以在金富轼小小的表露出一番底气后,接下来的气氛就更融洽了,虽然宋国君臣爱惜脸面,并没有就在酒筵上大肆谈价。只不过准备结束的晚宴,无端又被延长了一个多时辰,将近子时,方才散去。

    陪宴的高级官员基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在赵佶、蔡京等重量级人物退场以后,方才敢哈欠连天,不掩疲态。

    上任没几个月的吏部侍郎程万里算是大佬们里面年纪尚轻的,此时人还比较精神,散席后与同僚们三三两两一路寒暄,出了宫城,上轿回家。

    之所以称之为家,除了温馨的感觉外,实在是这个院落与他的身份极不相称,却难以称之为“府”。原来这位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回京时,童贯已经出征在外,程万里又不是个招摇的人,所以并未在“住”上面下什么功夫。

    这处院落离皇宫不近不远,又在东京的街道上俄延了一段时间,程侍郎的轿子终于停下。

    “爹!”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门房传出,程万里只觉美在心里,宝贝闺女的守候,足以驱除他一天的疲倦。(未完待续。。)

第七八六章 又出幺蛾子的高丽使节

    原本定于翌日举行用以接待高丽使节的隆重典礼,硬生生被往后延迟了半个来月。倒不是说宋国君臣有意要晾一晾高丽人,而是对方此行所带来的消息实在太出人意外,宋国上下需要时间来全面评估一下此议中所隐含的利弊。

    政治上、特别是军事上的事务,还需要听取一下远在河东前线的枢相童贯的意见,不过生意上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这厢高丽人刚刚进献上一百万贯的定金(十万两黄金),那厢赵佶便迫不及待的下旨东南数十相关军州,各自按份额将国库中的粮草运往明州以待装船。单从这件事情上来看,宋廷的效率可谓高得惊人。

    最引人注目的价格问题,也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谈拢:其中陈粮按照年份,三石粳米卖价四两银子到四两五钱不等。而新粮则是一口价,一石二两银子。

    关于这个价格,均高于双方的心理预期。

    就朝廷来说,这个价格比之稳步上扬的市场价虽低了些,但东南地区是产粮区,价格本来就卖不出北方的时价来,这次又是在产粮地的门户明州卖粮,而且谈的是量大从优的批发买卖,其次还带些扶持番邦小弟的意思在里面,所以赵佶和蔡京都认为这笔生意做得。甚至后来蔡京还曾试过探金富轼,想知道这笔生意是一次性买卖呢,还是长做长有?

    至于梁山方面,肯定是占了便宜的。这个价格不说要比自己在民间自行收购要来得便宜,而且收货周期要短得多,这一点对于稳固新兴的领土的梁山泊显得至关重要。况且,因此前梁山泊在市场上收购四百万石粮食的大动作,导致眼下市面上的粮食价格涨得太离谱。此时山寨几位军师的意思,不约而同的都有杀杀这股涨价风的想法。

    一笔买卖,既然双方都觉得满意。接下来一切都好谈了。

    此后金富轼提出购买五十艘五千料的大型海船来接收这批粮食,迅速被大宋朝廷恩准了,最后以一万贯一艘的友好价格成交。甚至赵佶还大手一挥,彰显出大国天子的败家气概,按订单原样奉送了五十艘同等规模的大海船与高丽国,以表彰其恭顺之意。

    据说这个消息还引来一段插曲,兴奋的乐和献宝也似的将这个消息报之王伦,却引来对方轻描淡写的一句“吐槽”:

    “区区三五十万的造船成本,在两千万的生意面前,连半成的回扣都不到。谁说这昏君是个傻子?”

    插曲归插曲,就在金富轼忙于与破例出面参与谈判的蔡京讨价还价之时,高丽使团中的其他成员们,也没有闲着。

    其实要说宋徽宗这个昏君,优点也不是没有。虽说其答应往高丽派遣学子,但也没搞甚么强行摊派,而是让学子们自愿报名。

    于是,在宋国枢密院及太学的相关官员陪同下,“高丽使节”们当着数千学子的面。卖力的宣扬高丽国主对他们的重视程度,其中说得最多的,自然少不了宣传宋人刘载、欧阳征和肖明宗在高丽国的传奇史。

    要说欧阳征和肖宗明也就罢了,这两位都是已经作古的人物。在高丽朝当过的官也不算大,前面一位混到左右拾遗,后面一位最终被封为权知閤门袛侯。

    关键是这个刘载不得了。此人不但在世,还活得好好的。并且在王俣手下做到了尚书右仆射的大官。若是放在宋朝,那就是执宰群体中的一员。而且,他也并不是第一个在高丽混成宰臣的宋国人。早在几十年前。宋开封府人慎修随船舶至高丽,“有学识,且精医术”,登第官至司徒、左仆射、参知政事。其子安之事睿、仁二朝,知水州,为政清肃,吏畏民怀,累迁兵部尚书、三司使判一门事。

    有这些光辉的榜样在前,得了皇帝旨意的太学官员们又肯卖力的替高丽人“背书”,承诺或五年、或十年等这些学子归国之际,大宋承认他们在高丽国的为官资历,将来一定会作妥善安排。

    当然了,高丽过本身的劣势也不小,毕竟蛮夷之地,远离中原,好好的东京学子,渡海千里好似发配一般。

    要知道在这太学之中藏龙卧虎,许多权贵子弟就等着父辈提携,好跻身大宋官场大展宏图,如何肯去那劳什子番国熬资历?别看现在太学的官儿一个个恨不得拍胸脯作保,可你看他们自己都混得恁般边缘化,凭什么许人前程?(太学在百姓眼中倒是高不可攀,可若是放在真正的大宋官场体系中来看,离权力核心还太遥远)

    世家子弟不会上这个当,只当看猴耍一般笑看高丽使臣的卖力吆喝。但是,这个机会对贫寒出身的士子来说,的确让不少人颇为动心。

    毕竟,大宋官场臃肿不堪是个事实,就是在这太学清净之地中,还分了外舍生、内舍生、上舍生三等,光是这些看得见的鸿沟便足以给寒门学子实现自己人生抱负的上进之路蒙上一层阴影,更何况还有无数隐藏在宦海深处的那些看不见大手,每到关键时候会从天而降,肆意拨弄着他们原本就脆弱得紧的飘渺前程。实际上太学这些年退学的人不在少数,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窥破宿命、心灰意冷的寒门士子。

    于是,选择留的有留的底气,选择走的有走的理由,逐渐形成眼下这一幕“冷的冷,热的热”的两极分化的局面。几天下来,最终有一百四十六位学子下定决心,自愿前往海东小国碰碰运气,试图改写自己的人生之路。

    他们未来的领袖,或者说是首领在拿着最终名单与前太学学子吕将的推荐信一一对照,发现后者所举荐的三十七人中还有五人没有报名,求贤若渴的王伦最后让高丽使团再次与这五人接触一番,最终又挽回三人,遂让这个大名单最后定格在一百四十九人这个数目之上。

    名单确定之后,不但赵佶没有任何异议,就连宋国满朝文武,皆无人纠缠多出来的四十九人该不该退回去。于是,这个让王伦焦心热中,赵佶却不当一回事的“小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在官办的太学中挑人都这么宽松,随后高丽使团在东京城内招揽医士,学徒就更没有阻力了,从三千贯、两千贯、一千贯三个等级共五年的良医买断价格,到几十贯、上百贯不等学徒价,吸引了不少中医人士的亲睐。特别是听说将来医术高明还能加入高丽的翰林医官局,会有官衔俸禄甚至爵位加身,就让这次招揽显得更有吸引力了。毕竟良医虽然不差钱,但五年后归国时头上顶着一个高丽国首席御医的名头,无论是在大宋杏林还是民间,绝对是很拉风的存在。

    等待的时光就这么在高丽使团四处撒钱寻求“补给”中慢慢逝去,五味杂陈的“高丽”使臣金富轼再次得到宋国天子的召见。

    这一回可不再是甚么鹿鸣宴之类的私宴,而是正儿八经的递交国书并签订盟约的环节,从枢密院接待官员身上所表现出的那种客套劲儿来看,应该是宋国已经打算吃下这块天上掉下的炊饼了。

    大国的排场代表着天子的威仪,但按部就班的金富轼没有体会到任何一丝庄严气息,就在这一个多时辰的木偶戏中,他反而有些可怜那个高高在上的宋国皇帝。

    我是棋子,你也是棋子。我们皆被那个下棋之人,操弄了命运。

    “朕膺昊天之眷命敕高丽国王王俣:天子建国,必选贤而任能;诸侯有功,则加地而进律。朕操文武之大柄,居华夏之至尊,名器无私,忠劳是属……”

    “赐命王俣为开府议同三司、检校太师、玄菟州都督、充大义军使、高丽国王,册封王楷为高丽国世子……”

    赵佶的圣旨在庄严的黄钟大吕声中宣读完毕,接下来是高丽使臣行礼谢恩,再然后便是两国签订盟约的环节,一切均按部就班的照着既定套路进行着。尽管冗长的礼仪让大多数人都有些筋疲力尽,但赵佶依旧是神采奕奕,甚至到了典礼尾声,竟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意。

    望着御阶之下恭顺的高丽使臣,饱受契丹欺辱的宋国天子终于出了一口鸟气。

    哪知,就在赵佶走神之际,典礼上竟然出现了一幕意外情景:

    “下臣高丽国礼部尚书金富轼,有事启奏上国天子!”

    两班宋国臣子见状不禁眉头微皱,纷纷在肚里讥笑高丽使者不知礼节。只有跟金富轼打过交道的蔡京,心中微微一动。要知道今日礼节虽然隆重,却只是走过场而已,真正需要商妥的事宜,之前已经都协商好了。哪知典礼就要结束之际,此人偏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按照蔡京此前对金富轼的印象与感官,一种直觉从心底冒出:难道这厮又要闹甚么幺蛾子!?

    偏赵佶还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很是宽宏的给了金富轼惊翻大庆殿的机会,其实按他不着四六的思维,只怕是还等着使臣献诗助兴罢?

    只见此时金富轼深吸了一口气,目不斜视的望向宋国天子,旋即一个洪亮的声音充斥在大殿内外:“下臣奉吾国国主旨意,恳请昊天上帝长子神霄帝君为吾主高丽国王赐婚!”(未完待续。。)

第七八七章 甚么!和亲!?

    只等这高丽使臣话音一落,多达数百人的大殿现场变得落针可闻。UU小说,www.uu234.com不知是不是巧合,黄钟大吕之声都在此刻悄然失音。

    原本自我感觉正佳的大宋天子,忽然间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高丽人没有吃错药罢?他十分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有没有听错,此人居然胆敢在如此庄严的场合请求赐婚!?

    赐婚赐婚,说起来倒是好听,不就是想要与天朝和亲麽!列祖列宗在上,宋国立国百余年,还从来没有过和亲之辱!纵然契丹蛮横,大宋宁愿奉上岁币,也坚决抵制这种无理要求!在他赵佶之前,宋国还并未有一个宗室女子,受到这种罪!眼下这高丽小邦,居然大言不惭和亲,岂不是要让他赵佶蒙羞?

    再说了,王俣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比他赵佶还要大上三岁,居然还想认他做老丈人!这厮前任丈人刚刚被他连锅端了,就颠颠地跑来宋国求亲,也不知这厮是怎么想的?怪不得这几日翻来覆去的讨论对丽决策时,大宋群臣有不少人都提出高丽这回改弦易辙来得太过彻底,让人感觉有些蹊跷!居然连宋国大军借道这种破天荒的事情都肯答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赵佶呢!

    赵佶脾气好(软)是事实,但常言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高丽人此举完全激起了赵佶心头那把无名业火,顿时怒火冲顶,简直欺人太甚也!就在赵佶正控制不住情绪之际,忽然间和宰臣蔡京的目光对上,赵佶瞬间想到一个“钱”字上面,竟然硬生生将这把野火给按捺住了。

    骂这传声筒容易!打这传声筒也容易!甚至把这传声筒给五马分尸了也容易!可是这么一来,之前所做的所有准备就全部白费了!一个明明可以牵制北面蛮人的有力棋子,在它还没生效前,就要失效了。

    更重要的是,已经被他安排好“用途”的那笔两三千万贯巨额卖粮款就要泡汤了!这是他想明白后最最接受不了的事情!

    不行。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把关系搞僵,高丽还是那个高丽,但大宋绝对成为不了他期待的那个模样。

    “朕在同文馆派了枢密院的官员全程陪同,你们到了三司又有蔡相亲自出面,上殿之前还有礼部的官员教你们觐见的礼仪。朕就不明白了,有甚么话,你非要留到最后才肯说?”

    赵佶不愧一国天子,在这个位子上坐久了,不可能没点急智。此时他连番气势夺人的责问,立马把问题的核心转移到高丽使臣的失礼上。你既然如此失礼。我自然有愤怒的权力,同时在盛怒下拒绝你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到底是蹴鞠高手,赵佶又把球踢回到金富轼脚下,只要他稍微露出漏洞,赵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金富轼在心中苦笑一声,赵佶的怒火八成是真的,看来还真是被自己揭了逆鳞,不过事已至此,退缩是不可能的了。就算硬着头皮,也要继续向前。

    “先公后私,圣人之道。陛下声名远播,直追尧舜!下臣万万不敢在国事未定之时。以吾主之私事相扰陛下!”

    “你……好好好!”赵佶气急反笑起来。这人居然拿此等冠冕堂皇的言语来堵他的嘴,还堵得他不好发作,看来是早有准备呐!

    这厮明显是对自己有企图的,只是赵佶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能隐藏得那么深。又是和诗,又是献词的,赵佶差点还动了将此人留在宋国的心思。哪知他回过头来就朝自己咬上一口,果真是两面三刀居心叵测之人!

    对于此人的印象,在赵佶心目中是彻底的颠覆了。还是那句话,纵然要他死也只是等闲。坏就坏在投鼠忌器,且此人说到底也不算是他的臣子,赵佶一时间他还真拿对方没有办法,除非,他能下定决心,不做高丽人的指望,不赚高丽人的金银,不再和高丽人往来。

    赵佶头一次在自己的地盘,被个番国臣子逼得频频作深呼吸,半晌过后,只听他道:“朕闻王俣比朕尚且年长三岁,为何突然会作此等奇想!想他这个年纪和身份,住在驸马府中,怕是不大体面吧?”

    涉及到切身的利益,赵佶忽然变得善“战”起来!连番挖苦加嘲讽,却又没彻底的撕破脸。事实不正是如此?朕的女婿,不就是驸马麽?你王俣只要敢不要脸住到朕的东京驸马府来,朕还真就破天荒准了这门婚事!

    直娘贼!

    赵佶心中忽然冒出一句市井之言来。

    金富轼见状暗叹了一声,原来天子也有撒泼的时候,看来,对方是真急了!也是,宋国何尝有过和亲的历史?当年契丹人的皇帝辽兴宗跟宋仁宗求亲,还不是吃了一鼻子的灰(要娶人家四岁的闺女)。宋国是出了名的“宁愿拿钱消灾,也不愿出人”的立场!既然辽国求亲都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还是打着区区一个高丽的牌子?

    其实金富轼也搞不明白,王伦十分明白的一个人,为何偏偏要执泥于皇帝赐婚一说?既然在大宋势力雄厚,他看中哪个女子直接抢……私奔不就成了,非扯上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的皇帝作甚?

    罢了,既然是死命令,我只能是尽人事了。金富轼暗暗摇了摇头,迎上赵佶挑衅的目光,继续奏道:

    “高丽小邦也,既然请求天朝庇护,当自表决心!故而恳求上国天子以汉女御封高丽王后!吾主亦知天朝乃上国也,不敢求宗室之女配之,但求贵国吏部侍郎程公之女……”

    甚么?程万里的闺女?

    作为朝廷要害部门吏部的新晋侍郎,赵佶对程万里不可能没有印象。更何况此人还是童贯力荐之人,他主要看在蔡京在文官系统中势力太盛,倒也乐得扶持一两个童贯党羽掺掺沙子,就好像他也能偶尔容忍蔡京把手伸到童贯的地盘上去一样。

    事情巧就巧在,赵佶不但对程万里印象不浅,同时对他那个倾城之色的闺女,也是早有耳闻呐!(未完待续。。)

第七八八章 自古君王最无情

    为何道君皇帝识得程万里家中千金的之事,此事还得从一个人说起,他就是当朝户部尚书王黼。+UU小说,www.uu234.com

    总所周知,宋朝有三司(度支、户部、盐铁)这个集权部门存在,户部尚书实际上是一个很尴尬的所在。你要是计相(三司使)的心腹还好说,不然,事情有得你干,黑锅有得你背,功劳跟你难沾上没半分关系。

    王黼这个户部尚书是蔡京提议的,很遗憾,蔡京并不是存心提拔他,而是准备下黑手解决他。至于原因嘛,明面上是王黼这厮太会抱大腿,眼下正抱上了和蔡京不睦的郑居中身上。实则老辣的蔡京还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个太没底线的家伙,迟早会抱紧道君皇帝的大腿。

    要说这世上抱上赵佶大腿的人实在不少,但鲜有对蔡京的地位造成实质威胁的人,不知为什么,蔡京偏偏对王黼如此高看。

    总之,王黼被蔡京盯上了,他自己也清楚目前险恶的境地。所以满东京城里认干爹、找盟友,新晋吏部侍郎程万里就莫名其妙的接到对方想要联姻的消息。对于这么个端起碗吃饭,吃完饭摔碗的货(王黼的官场领路人是当时的执宰何执中,哪知最后对何执中捅刀子捅得最狠的,便是此君),程万里实在是有些看不上,这事干脆连女儿都没告之,就直接回绝了。

    尚书被侍郎给拒绝了,实在很丢脸面,但程万里不是一般的侍郎。那是堂堂的吏部侍郎,不像他这个小媳妇户部尚书,况且此人身后那尊佛像也不是一般人能惹的人物。

    就因为童贯不好惹。王黼非常看重这门亲事,甚至在担当帮闲的过程中跟他的主子恳求牵线,这个主子自然是赵佶。

    赵佶是个甚么样的人?能在奸臣成堆的朝堂中稳坐钓鱼台,自然有他的道行,他又如何肯让王黼和童贯拉上关系?每次总是不露痕迹的拒绝了,久而久之,程婉儿的闺名他倒也知道了。

    若不是这段时间朝廷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加之御用头号帮闲高俅已死,替补帮闲王黼在此事上不能带他去,赵佶这个老不要脸的说不定为了满足好奇心。便要去和他年纪差不多大小的程万里府上微服私访,亲自见见被王黼夸成天仙一般的女子。

    可惜了!没想到此女倾国之名连海外番人都已知晓,自己还未曾见过她一面,真是失策!想到此处。怅然若失的赵佶下意识的朝王黼望了一眼。

    王黼做官能做到让洞庭湖上的老麻雀蔡京都暗自警觉。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此时赵佶目光刚刚投来,他就感觉到了,迅速在心中盘算这回主子到底是甚么意思?

    反正他记得这段时间的赵佶是半年来最开心的时光。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高丽使者的拜访。既然前面所有的程序与过程都是愉快的,那么问题肯定是出在最后:番国提出和亲,事关主子的脸面。

    “陛下,高丽国王万里求亲,此事当在程侍郎身上。若是两厢情愿,臣请陛下成全这桩我大宋士林之美事!”

    赵佶还在遗憾之中。听到王黼的进言,没来由忽然眼前一亮,是啊!自己怎么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高丽求的又不是宗室之女,这算是哪门子和亲?跟自己又有个甚么关系!就像王黼说的,这就是高丽国王和程万里两家的事情,他们都是自己的臣子,自己玉成此事又有何不可?跟甚么和亲完全八竿子打不着嘛!

    望向意动的赵佶,蔡京心中一颤,这位风流天子的凉薄本性看来又要显露了。程万里好歹也是吏部的堂官,总管天下万千文官,眼下连问都不问一声,片刻间就将人家给卖了,纵连蔡京也不禁有种物伤其类的感怀。

    他虽然早就清楚官家是个向来不肯为臣子扛事的人,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做得出来。试问要是此时高丽人求的不是程万里的闺女,而是他蔡京的孙女,龙椅上那个风度翩翩的人,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决断?

    看来当朝文武百官,除了高俅,并无一个人真正进入他的心里,也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连他蔡京在这十几年中都是几上几下,若不是他理财的本事天下无双(捞钱),别人都供不了赵佶奢华的开销,说不定他蔡京哪次跌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哼,王黼鼠辈!只知讨好官家有个屁用,岂不知如今百官皆是同情程万里的,谁不知道开了这个头,将来随便冒出个鼻屎国,点着名要娶谁家闺女,大家都以程万里为例,那还得了?这厮只顾拍皇帝的马屁,却不懂若是根基不固,无人帮衬,别看你蹦跶得再高,早晚会因官家一句话而灰飞烟灭。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当众臣对王黼都敢怒不敢言之时,蔡京出面了,事先求得了赵佶的同意,便当场和金富轼就赐婚之事强辩起来,在收得士心并彰显出其头号执宰的担当后,最后竟然逼得金富轼不得不同意,若是高丽使者去程府提亲时,程家若不愿意,不可强求。他蔡京愿意出面为高丽王后的人选另寻良配。

    是嘛,看程万里眉头都快皱成一个“川”字了,大家都知道也算功成名就的他是不大稀罕甚么女儿不远万里去做甚么高丽王后的。但对于一些“上进心”强的五品、六品小官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机会。既能替官家分忧,享受实惠(赵佶的补偿),还说不定将来有额外的惊喜:搞不好外孙就是下任高丽国王呐!

    对于苦苦挣扎在下层的京官们,这种诱惑还是很大的。

    在高丽使臣跪拜谢恩之后,好像又落入大团圆结局的俗套,殊不知大宋朝堂的一老一少(中)两大高手借着高丽人的局无声的“厮杀”了一盘,最终还是蔡京取得完胜。赵佶觉得他能干,群臣觉得他比王黼可靠,高丽人应允了他的提议。而王黼呢,除了无端得罪一堆人之外,好像并无其他收获。

    且不说这两人斗法,就在典礼之后,当事人程万里无心和任何人寒暄,也不回府和女儿通气,却直接去了吏部大堂。半个时辰后,两员信使除了东京城,飞马朝北而去。

    不错,是他程万里搬救兵了。他这一路虽甚得童贯提携,但他敢拍胸脯说一句,他没有为任何一件私事求过童贯。

    但今天,他破了例。(未完待续。。)

第七八九章 你爹被出卖了

    程万里心里清楚,远在河东前线的童贯回音不可能那么快。UU小说,www.uu234.com只不过,等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就在数日之内,这位吏部侍郎府上的门槛,已快被无数说客踏破,程万里感觉自从为官以来,他身上的压力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大过。

    虽说从前的程府也是不少中下级官员心目中的宝地,但和眼下华盖云集的场面相比,还是有些不够看。因为这个时候敢上门的,无一不是自持身份要盖过程万里一筹的大人物。

    一位位面色和蔼的重臣们相续登门,和光同尘主导下的官场文化此时看上去依旧动人,无数国之柱石从各种角度替程万里分析嫁女之后他将得到的好处。只是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作为一个父亲,此时的心如刀绞。

    和其他豪门动则儿孙满堂不同,他程万里就只有婉儿这一个宝贝闺女,而他也是女儿此生在世的唯一亲人。

    这么多年来,含辛茹苦的将女儿养大,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女儿作为和亲的对象远赴高丽受苦?亏这些人一个个捏着鼻子哄眼睛,大言不惭的说甚么此去扬国威享清福!想官家膝下二三十位公主,为何一听到高丽人的请求,连修养颇佳的圣人都差点勃然变色?这要是件好事的话,他程万里情愿让出来!

    就这么麻木的送走一批又一批怀着各色心思的人,就在程万里估摸着童贯差不多该有回信之时。他的府上,最终迎来两位特殊的客人。

    当先一位是新上任的尚书左丞赵良嗣,也是身上打着明显“童”记标签的大臣。只不过在程万里面前,他说甚么话都有种疏不间亲的顾忌。于是,此时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面带骄奢之气的年轻人,完美的补充了他的缺陷。

    此子名唤童师闵。

    当初童贯出掌西军时,为了收将帅之心,特意将某位西军战死将领的遗孤收为自己养子。于是,这孩子迎来他人生的最大转机。从乞丐摇身一变,成为权倾一时的权臣养子。

    眼下这两人的组合,一看就是颇费了心思的。论关系远近,程万里比不上童师闵,论朝中分量,程万里又轻于赵良嗣。故而程万里在得知这两位联手上门时。心就凉了一半。

    “先生来东京上任数月,学生也没前来拜访,父亲大人知道此事后,狠狠将学生痛责一顿,叫我自行来与先生请罪!”童师闵一上门就打起了亲情牌,只是这位混世魔王并非善类,原本诚恳的言语,在他嘴中说来。少了几分虔诚,却多了几分骄纵。

    “枢相言重了!师闵。来,坐!”程万里素知这个昔日“学生”的秉性,完全被娇惯得不成样子,当下三言两语打发了他,又郑重与赵良嗣见了礼,道:“赵大人履新,本官尚未上门祝贺,不想倒叫赵大人先至寒舍,实在失礼!”

    “程侍郎说哪里话?咱们之间何须如此多礼!只是我这回过来,怕是要给程侍郎添麻烦呐!”赵良嗣还算坦荡,也不知是不是同属童贯门下的原因,他一上来并没有隐瞒来意,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程万里苦笑一声,也不接话,便请赵良嗣坐了。小环上来给客人倒茶,童师闵却有些毛手毛脚,小环惊呼一声,茶水洒了一地,赵良嗣见状连忙干咳数声,童师闵却置若寡闻,显然没把赵良嗣放在心上,只顾调笑道:“环丫头,我那婉儿妹子人呢?怎地她的哥子来了,也不出来见见!”

    “放肆!”

    程万里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眼中露出一丝少见的厉色,童师闵吓了一大跳,好好先生发飙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虽说他连赵良嗣都不放在眼里,但程万里又不一样,大家同样是童府出身,若是回头叫童贯知道,必有苦吃,当下不由自我解嘲的做了个怪相,讪讪朝小环摆了摆手。

    “倒个茶水的事情都做不好,还不快速速退下!”程万里冷哼一声,小环噙着眼泪退下了。程万里朝赵良嗣拱手道:“小孩子不知礼数,叫赵大人见笑了!”

    赵良嗣苦笑的回了礼,都说程万里是个书生的性子,哪知此番一见面,就旁敲侧击来这么一手,连这个混世魔王都给镇住了,看来今天这场谈话,难啊!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程万里问道:“听闻赵大人不日就要泛海出使金国,敢问何时动身,本官到时也好送送!”

    赵良嗣倒是牢记此行的使命,闻言话中有话道:“随员配齐了,路线也定了,走河北,经由滨州登船入海,但惟独有一件事不解决,我就出不了这个东京城!”

    当着和尚念秃子,程万里要是不知道赵良嗣话里的意思,他就算白混这么多年了。只是猜到事实是一回事,接受事实又是另外一回事。程万里努力稳定着自己起伏的情绪。

    这时,只见赵良嗣放下手中的茶杯,再次开言道:“程大人,你我之间就不说虚话了。枢相对你的书信相当重视,你也知道他在河东前线难以轻离,是以特意命我与师闵,亲自登门拜访。我希望能与你推心置腹的,好生说说令爱的婚事!”

    程万里平视着面前的赵良嗣,安静得有些可怕。好歹近二十年宦海生涯的人物,从这两人登门伊始,他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以往面对无数说客,他都能坚守底线,是因为他心中始终都有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以至于尚无窒息窘迫之感。

    可自从这身份特殊的两人上门,这根被他当成最后希望的救命稻草,也失了灵验,悄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去。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绝望,这种被一直笃信的靠山放弃,足以推翻一个人以往的信仰。

    赵良嗣密切的关注着程万里脸上表情的变化,见他依然如此冷静,不由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事出力不讨好。办不成就不说了,就是办成了,人家也不会感激你,只当你是趁火打劫。可惜,这程家关系着将来大宋和高丽两国邦交的走向,更牵扯到童贯和他赵良嗣的灭辽大计,童贯既然不在眼前,这个恶人只能他来当了。

    “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令爱已到了待嫁之龄,就算不远嫁高丽,迟早也是要嫁人的。高丽虽是海外番国,但嫁与其国主,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国王后,高丽人的奏疏里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陛下将来还要用玺的!这等归宿,丝毫不输于在东京嫁个王侯公子!程大人,这道理其实不用我来转述。你若就这么一直捂着,就不怕将来便宜了梁山贼寇?”

    听到“梁山”二字,程万里陡然一惊,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赵良嗣,这时童师闵管不住嘴巴了,“先生,我那妹子和梁山贼首王伦的事情,连学生都有耳闻!还不是父亲大人一手压住,这个消息才不至于走漏!也是奇了怪了,我那妹子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就眼光那么浅,竟然大逆不道的对一个梁山贼寇动了心……唉!”

    童师闵以为抓住了程万里的痛脚,哪知程万里不怒反笑起来:“纵我程家家教不严,也绝不可能生个嫁给匪盗的女儿!”

    “程公能这样想便好,如此倒是我多虑了!程公,你也知道枢相的夙愿,程公如今一抬手便可成全枢相,也算报了枢相这么多年的提拔之恩。到时候令爱做了高丽国的王后,若是幸运,一两年间诞下一子,枢相必使全力让他取王楷而代之,将来高丽的一国之主,那就是恁的外孙啊!”赵良嗣循循诱导起来,顺带连称呼都变成了尊称。

    时间在此刻好像凝固一般,程万里又一次面临着人生的窘境。当年那个东京街头走投无路的彷徨书生,说到底也是真亏了童贯拉他一把,不然也没有他程万里的今天。只是万事有得必有失,今天功成名就的程万里,却被人逼着拿出女儿,来还这笔人情债。

    “赵公,师闵,我今日思绪太乱,此事终还得争取女儿意见,明日、不,三日之内,我必给你们,给枢相一个交待!”程万里不待两人再有任何言语,已然是起身送客了,童师闵还有些莫名其妙,赵良嗣却随即起身,道:

    “赵某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枢相此举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但万事该以国事为重,还望程公三思而行!”

    童师闵嘴巴张得天大,这、这厮居然敢当着自己的面非议父亲,这绝非事先商量好的啊!好好好,这厮有种!一丝阴霾在童师闵眼中转瞬而逝,赵良嗣算是被他记下了。

    程万里眼中也掠过一丝惊讶,实没想到上门逼亲的赵良嗣也是个角色。最终程万里将两人送出门外,怏怏折返回厅后,茫然若失的坐到主座上,暗暗发呆。

    童贯是他在大宋官场上唯一的奥援,若是连童贯都反戈相向,看来他现在的处境,比之四面楚歌,都有过之而不及。项羽好歹还有江东可回,他程万里哪有后路可退?

    奶公奶娘知道他心情不好,一直也没来打扰。程万里不知枯坐多久,只见厅外天色昏暗,一个苗条倩影端着烛火转出厅来,程万里想都没想,就知道是女儿来了,陡然间一股万般无奈的失败情绪萦绕在心头,只听这位当朝吏部侍郎在最亲近的亲人面前哀叹一声:

    “闺女,你爹……被出卖了!”(未完待续。。)

第七九零章 他一定会来抢亲的

    堂堂大宋朝的吏部侍郎,手上攥着无数官员的前程,居然事到临头连自己的女儿都保不住,别提程万里现在心情有多么挫败了。⊙UU小说,www.uu234.com

    某一刻,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就知道会有这么个结果,他还会走上这条充斥着出卖与抛弃的崎岖官路吗?

    “闺女!你爹就是拼着这个官不当了,下天牢下大狱,也不能让你去和亲!不然,将来我两眼一闭,亦无颜见你那死去的娘亲!”

    青筋暴起的程万里显得狰狞而愤怒,像极了一头誓死保卫自己领地的狮子。这还是打程婉儿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父亲这个样子。在她心里,儒雅的父亲是一座山,在外守牧守一方,在内支撑着这个已不完整的家庭。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笑呵呵的叔伯们会忽然对父亲翻脸,将他逼入如此绝境。

    “老爷,你再想想办法吧!童相公他那么大的一个人物,怎能说变脸就变脸?就算关键时刻不肯出手拉你一把,总不至于落井下石罢!还有,那……那蔡相公不是也说了,就算老爷不愿答应这门亲事,他们也不会强求的!”

    小环的父亲不知甚么时候从内堂走了出来,眼见这父女俩如此情形,心中也是难受异常。这么多年了,两家人早成了一家人,小环见了程万里喊的是喊大爹,而他这个奶公,从内心中也早把婉儿当成了自己女儿。

    “蔡京!?”程万里猛的抬起头来,那一反常态的怒目吓了奶公一大跳。只听程万里低吼道:“他安的甚么心,我焉能不知!?若不是他跳出来装好人,我和枢相好歹这么多年情分。我若最后誓死不从,大不了摘了头上这顶官帽去,我和婉儿还能无恙。可自他掺和进来,事情便已再无转机!他就是要借枢相的手,来借刀杀人!”

    “啊!”奶公一声惊呼,他哪里能想到这事已经不止牵扯到婉儿的婚事,竟然已经关系到程府的生死存亡!看着平日里老爷与各色官员们往来应酬。他觉得做官好像是最简单了,吃吃喝喝,你好我好就好了。哪知大事临头,这官场竟容不下一丝人情味,他方才知道这份俸禄,真不是一般人能端稳的。

    “老爷、老爷……还不到最后的绝路上。不如我们……”奶公一咬牙。就要把这几天琢磨出来的办法和盘托出,哪知还没说完,就被程万里严厉的眼神所止,奶公如鲠在喉,嗫嚅道:“这不也是没办法嘛?看着婉儿往火坑里跳,还不如让她……其实那人不错的!”

    程万里的眼神不停在女儿和奶公身上巡睃,看了半晌,忽然出言道:“你们当我如此抗拒和亲。就只是为了拒绝高丽人?”

    一股羞意噪染红了脸颊,程婉儿发现父亲居然看得比谁都明白。一时间不由得低下了头。其实在这几日里,目睹父亲坚决回绝了那么多上门做说客的王公大臣,她内心里除了因父爱带来的感动,其实隐藏着一丝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小秘密。

    “唉!你们呐……童贯既然已经知道你和王伦的那点事,他会白白看你半路被人劫去?如此置他联丽图北的大计于何地?糊涂!”程万里何等人,如何看不出女儿心底那点依仗,不就是指望事情张扬出去,那匪首出来抢亲么?可是,这可能吗?只见程万里情绪难平的在客厅中来回走动,忽然停下脚步道:

    “你们是太小看当朝执宰的道行了!高丽人跟朝廷谈好在明州交易粮草,童贯以东南匪患不靖为由,奏请官家调动大军进驻明州!我若答应赐婚,你出京之时,身边何止三五万人?那王伦只要敢擅出巢穴半步,童贯就有办法对付得了他!”

    “童伯父再是英雄了得,也不是能算准所有事情的!爹爹难道忘了,高太尉十几万人,还不是在水泊边上吃了败仗?”程婉儿见父亲如此看低心上人,捏着衣角替王伦辩解了一句。

    “闺女啊,这哪是如你所愿之事!童贯又岂是区区高俅所能相提并论的?枢相久在边地,统大军与西贼血战数十场,那才是真正见过大阵仗的人物,哪里是高俅这个家奴能与之比肩的?你那王禀叔父英雄无畏吧,可在童贯手下,他这样的人物那是车载斗量,层出不穷!”程万里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下面的话:

    “你别看王伦这两年威风,那是朝廷没有腾出手来真正对付他。只待田虎之患一解决,官家下一个目标,就是他那梁山泊!你……就是眼下如愿,上得梁山去,将来王伦覆灭,你又将如何处?”

    要说还是在这等危难关头,程万里终于也不再藏着掖着,头一次当着女儿的面把话说开了,故而连这等如割肉一般的假设也说出了口。程婉儿闻言震惊无比,两滴粉泪已然溢出眼角,她实在没有想到,平时不言不语的爹爹,已经为自己想了这么多,这么远。

    “爹爹,女儿知道你心疼我,女儿何尝不想好生侍奉爹爹?可这事眼下已经由不得我们了!官家逼你,蔡京逼你,满朝文武逼你,就是童伯父在这个时候也逼你!阿爹若是不答应,逆了天子的意,到时候只怕辞官都难以避过这次灾祸!既然事情是因女儿而起,你就让女儿自己独自面对一回吧!”

    程婉儿握紧粉拳,“不怕他们的,只有他了!我知道,只要收到消息,他一定会来抢亲的!到时候既让父亲脱了干系,女儿亦不必远赴高丽了!女儿这辈子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像对爹爹一样有信心,与其在此坐以待毙,爹爹不如让女儿放手一搏!”

    女儿的话,一下子点中了父亲心中最为脆弱的地方。其实程万里心中明白得很,他刚才虽然发狠说要辞官,可是辞官就能换来事情了结?

    多年的宦海生涯告诉他,绝无这种可能。

    且不说蔡京故意装好人,逼迫童贯不得不对自己出重手立威,就是官家那里他也过不了关!若是将来他本人被寻了个错处流配千里,女儿没入教坊,那还不如杀了他。即便不牵扯家眷,失去靠山的女儿,在这虎狼京师,又会是个甚么下场?他的一切权力皆源自于这个官场,如果失去了权力,连条狗都吓不住。

    程万里不敢再往下想去。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程万里痛苦的唾弃起自己来,事到临头,连女儿都保护不了,还算甚么父亲?这辈子要怪只怪他投主不明,以至于眼下终于尝到自己酿成的苦果。望着泪眼婆娑的女儿,程万里用着突然间苍老十岁的声音道:“叫你生在我程家,实乃此生不幸!”

    一句话还没说完,父女俩抱头痛哭。奶公也在一旁流泪不止,忽然间他好像想起甚么似的,出声道:“老爷,今晚我便连夜出城,直奔那梁山泊,将消息通报给王伦,以便让他有些准备,好营救婉儿!”

    程万里止住泪,安抚般的拍了拍女儿的头,对奶公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皇城司的人就散布在咱家周围,估计也少不了枢密院的人。你不出城还好,出城必受阻拦!”

    奶公见说道:“那怎生是好?好歹也要试一试啊!”

    “不必了,此事非小,必然会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梁山广有耳目,不可能不知情!”程婉儿的语气异常坚定,就因为王伦曾跟她说过,她身边发生的任何大事,他都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

    数日之后。

    大宋朝和高丽国的秘密盟约终于在皇宫某处签署完毕,“高丽”使臣金富轼带着沉甸甸的收获启程返回高丽。其中,以大宋天子钦封本朝吏部侍郎程万里之女为高丽王后的事迹最为轰动。

    在东京市井街头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话题,便是娘家的嫁妆了。道君皇帝出于面子原因,虽然坚持不肯承认此举为和亲,但好歹还是敕封了程婉儿郡主名号,并以文成公主的陪嫁为参照,赐下三清神像,珍宝,金玉书橱,三百六十卷经典,各种金玉饰物。又另给多种烹饪食材,各种花纹图案的锦缎垫被,卜筮经典三百种,识别善恶的明鉴,营造与工技著作六十种,百种治病药方,医学论著十种,诊断法五种,医疗器械六种。还携带各种谷物种子等。

    此外还有三位御医,三十名彩女,一百名金枪班禁卫,将至始至终陪同这位御封的高丽王后常驻高丽。

    同日,就在女儿出京后,程万里上书乞归,天子不允。程万里复又上书请去,朝中重臣皆出面挽留。最终道君皇帝除程万里吏部侍郎本职,加虚衔检校工部尚书,留京居住。

    事后,曾有人见到回京觐见圣驾的童贯,某日亲访程府,告别之际面带慙色。时东京官场皆传:媪相生性凉薄,卖下有瘾,不可依恃。(未完待续。。)

第七九一章 咸平郡主

    开封府之所以能够成为大宋的首都,除了当时开封地方事务是由其志非小的皇弟赵光义一手把持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客观原因,那就是开封府周边水系丰富,从东南过来的漕粮可以方便快捷的运抵京师,从而给这座大宋国的核心之城提供充足的养分。

    此番大宋国前往高丽的赐婚使团,这一回下江南走的也是水路。照说从大宋到高丽,走京东登州最为快捷,如果风向对头,扬帆最多耗时一两日。无奈京东巨泊有个大魔头盘踞于彼,这魔头自从杀害当朝三衙太尉高俅以后,满朝上下皆忌惮于他,可从赵佶往下,谁也不在明面上提他。反正出使金国的使者赵良嗣,都不得不在大宋自己的国土上改道河北出海。故而此次高丽之行还是延续从前宋丽关系冷淡时仅存的南线启程,也算不得甚么稀奇事。

    不过咸平郡主从小就是个苦命人,不得不跟随着官职不断变化的父亲天南海北的到处搬家,是以长途跋涉可能是其他大宋公主、郡主的噩梦,但是对于这位刚刚御封的咸平郡主来说,早已经不是甚么稀罕事了。

    所以说行程的枯燥还算不上大问题,而真正的大问题是,咸平郡主实在猜不到自己等的那个人,他会甚么时候来。

    自打出京以来,她已经被随行的两个老宫女聒噪得不行,居然有事没事就在她耳根边上一个劲的灌输甚么专宠心术。逼得好脾气的咸平郡主后来是真怒了,这真不知是哪个缺了大德的人下的命令。竟怕她去高丽之后不得宠,最终坏了宋国君臣的大计。

    两个婆子后来好算长了点记性,却也不敢再那么没眼色了。要知道她们这回跟着郡主去了高丽。那基本就回不来了。若是真正恶了眼前这位女主人,那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了。

    和她们命运相仿的人有很多,比如三位倒霉催的随行御医,要说其他九位同僚,好歹还有五年为期的盼头,起码有生之年能回到故国去。可他们终身却都已经和咸平公主的未来捆在了一起。其中有一位在产科领域可称之为泰斗级别人物,也不幸被塞入咸平郡主的三人医疗小组中。且已有神秘人士警告过他了,若是将来高丽王后诞不出世子来,他在东京的家人可就该小心了。

    要说御医里面。还不完全是被排挤的人物,主要为了将来大宋的高丽战略而费心布子。那这随行护卫的一百金枪班士兵,就完全是怨气熏天了。他们在京城本来就是拱卫皇帝的宿卫,谁愿意去那甚么高丽国拱卫王后?降级不说。地方又偏。故而这趟行程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是发配。

    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想一般,这金枪班里但凡没门路,没关系只会埋头傻干的,基本都被踢进护卫队伍里,来了个打包大奉送。

    不过,这世上的事,有悲就有喜。起码三十名彩女就很开心。反正在大宋皇宫里面也看不到希望,说不定应了那句“树挪死。人挪活”的老话,到了高丽,反而因祸得福呢?至少咸平郡主就很和蔼,没有旁人在的时候还让她们喊她姐姐哩!直气得两个成天“规矩”“规矩”挂在嘴边的老姑婆要拿戒尺打她们。

    有这三十个叽叽喳喳的大小宫女在跟前凑趣,咸平郡主南下的日子总算好熬了些,一会儿这个来说“船队到了哪里哪里,又有多少地方禁军加入护送的队伍中”,一会儿那个来说“看到两个灰头土脸的官儿被赐婚使请上了船,一脸的不情愿,有一个还差点要抗旨呢!”

    这些沿途的见闻,对于这些进宫后就没有出过宫的小女孩来说,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浑然没有远赴海外的感伤。

    因为这些小“耳目”的存在,程婉儿渐渐知道了整支队伍的具体情况。

    父亲跟她说的还真没错,从东京出来,就有四万人马相随“护送”,一路上又陆续有州府官兵前来汇合,眼下差不多已经将近五万人马了,也就是说,那个人要抢来抢亲,难度该有多么大!

    女人的心思永远难以琢磨。程婉儿自己都感觉自己有些纠结。一会儿恨不得马上逃离这支让人感到压抑的送亲队伍,一会儿却又担心那个人来得太匆忙,中了童贯的圈套。

    就这么纠结的在路上走了月余,秋意已然很浓了。两岸萧杀的景致,在她看来,多了些寂寥零落的意味。

    她等的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

    “姐姐,你说你要嫁的人,是个甚么样的人呢?”好奇的小宫女眨巴着亮亮的眼睛,对郡主的未来夫君充满好奇。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小丫头问她这样的问题了,每每看到她们,程婉儿总是想起了小环——她被强行留在了京城。不知道为什么,朝廷只允许她一个人上路,此时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朝廷事后安排的。

    “姐姐,姐姐,他们都在私下里说高丽国王是个惯会‘拐带’的‘奸人’!不但害得他们这些天子亲兵有家不能归,还拐带了好多的太学生和太医,而且我们船队每到一处大城停泊过夜时,高丽人还会去城中悬榜招揽工匠,听说是陛下亲允的哩!你说高丽国王要我们大宋这么多人干什么?哼,还把姐姐也要去了!”

    天真烂漫的话语像极了几年前的小环,程婉儿淡然一笑,语气淡漠到好像在谈论别人,“也许,他们那里特别缺人吧!”

    “姐姐,那他是你心目中想嫁的人吗?”好奇心不是女人的缺点,也不是女人的优点,而是女人的特点。

    如果她能够得到答案,前面无数同伴们早已经得到了。而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程婉儿都在心中提醒自己,此时离明州还有多远?

    随着离那座熟悉的城池越来越近,程婉儿担惊受怕到极点后,渐渐又回归坦然了,她越来越坚信,如果在这半路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异常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那个人会在明州等着她。

    这种直觉,不是没来由的。

    最近两次她来明州给母亲扫墓,都出人意料的碰上了那个人,第一次是她出手救了他,第二次是他出手救了她,就算她再不信命,也不得不说,她和他,真的很有缘分。

    “禀报郡主,过了这四明山,前面不远即是明州,咱们要是顺利,今天天黑之前就能入城……唉哟,忘了郡主就是本地人,倒是小人多嘴了!”

    车夫很兴奋的通报着这一喜讯,这一路水转陆走了好些天,终于赶到目的地了。而到了这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只等着回京之后领赏了。至于车上那位贵人,在明州港上船后,是荣是辱,就跟他彻底无关了。

    要说,这都是各人的命啊!车夫目光中带着怜悯的回头看了一眼,很是替车厢内的贵人惋惜了一回。

    哪知车厢内的贵人并没有丝毫不适感,反而进入了一种在外人看来魔怔般的状态,距离明州越近,脸上那种不可思议的自信笑容就越明显。

    四明山呵!

    山上的那个红头子好像在这一带很有名,据说是他们那个江湖上公认的江南绿林盟主。听说当初还是他的“死”对头哩!可眼下人家却就忠心耿耿的跟随他,怪不得王禀叔父总说这个人身上带有一种魔力,能让人死心塌地。

    呸呸呸,我才没有对你死心塌地呢!说破大天去,你也是抢亲,本郡主是受害者哩!

    倾城的面容上带着十分自然的笑意,程婉儿在遐思中昏昏睡去,等到她在迷迷糊糊中被身边宫女唤醒之后,才发现天色已暗,使团和护送的大军已然开抵明州。明州知州楼异已经摆下盛大排场,恭候这位即将远赴高丽的咸平郡主。

    “楼叔父,奴家身子略有不适,想先休息,还请叔父不要见怪!”

    程婉儿还是那个程婉儿,但楼异已经不敢摆出长辈的架势了,见状忙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郡主车马劳顿,身子不适,下官这就引郡主前去歇息!”

    楼异说完亲自在前面带路,将程婉儿一行人带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前,程婉儿还是照晚辈礼谢过楼异,这位没见过几次面的叔父曾给她回家扫墓提供过不少方便,程婉儿心里一直记得他的好。

    “郡主切莫要再如此了,直折杀下官了!对了,郡主先休息,晚膳下官会吩咐人送来!”楼异对这位同僚之女印象也很不错,出身不凡却无娇蛮之气,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模板人物。可惜啊,就是命不太好。

    “楼叔父,奴家在路上用过饭食了,现在只想洗漱就寝,奴家就不劳烦叔父了!”程婉儿婉拒道。

    楼异见她坚持,想了想道:“好吧,郡主好生休息罢!不过,不知郡主知不知晓,高丽使者特别提出,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出海!”

    “啊!这么急!?”程婉儿身后的宫女惊讶道。

    程婉儿闻言亦是微微变色,但想到队伍在路上走了这么久,今日又从四明山下过,该传出去的消息早传出去了,旋即面色转为平静,谢道:“多谢叔父提醒!”

    楼异看了看这位世侄女,轻叹了口气,行礼后便告辞了。

    程婉儿安排宫女住到其他房间,自己进屋后就把房门反锁了,一个人静静坐在红帐下,开始了漫长而执着的等待。(未完待续。。)

第七九二章 形势急转直下

    等待,足以让原本漫长的黑夜变得更为绵长。UU小说,www.uu234.com

    程婉儿竭力抗拒着身体的极限,尽管这一路担惊受怕,受尽风霜,身子骨早透支了。但她还是尽量强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只为了守护心中那份执念。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窗外刮起了风,呜呜乱叫声,像极了一个人在最后时刻的绝望呐喊。

    忽然间,房间的窗户好像发出一声细微声音,程婉儿的心突然间跳到了嗓子眼。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当初他在东京营救那位禁军教头的娘子之时,也是在夜里翻窗而入。

    “是……是你么?”

    恍惚中,只见一个白衣秀才越窗而入,被风吹得烛火乱窜的油灯下,那张日思夜盼的面孔变得逐渐清晰,他脸上的自信笑容给她带来了无以言表的安全感。在这种惊喜若狂的时刻,她再也顾不上矜持,脱口而出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是啊,自从在黄州初见,他在她命途中的印迹就越来越重,奶娘病重、明州遇险,他的身影总会及时的出现在紧急关头。如今,到了她人生中最为艰难的时刻,他又怎么会……缺席?

    “郡主,郡主!”

    恰在此时,门外竟然响起了宫女大煞风景的敲门声,程婉儿慌忙转身,想招呼那书生暂且躲避。哪知,他的身影竟随之消散!程婉儿心中大骇,四处寻他,陡然间头上一痛,程婉儿抬眼一看,原来是不小心头撞到床架上。她顾不得头上生疼,死劲的揉搓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顿时间,一颗芳心沉入谷底。

    窗户还好好的原样未动,此时天色已经大白。哪里有那个人留下的痕迹?

    难道,难道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南柯之梦?

    “郡主,郡主!天亮了,咱们该起来了!方才高丽金尚书那边,着人来催过哩!”

    敲门声还在继续响着,只不过程婉儿已然愣在当场,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婆子踉踉跄跄跌进屋来。

    原来。是宫女见屡叫不醒郡主,心中着了慌,通报了那两个婆子,两个老宫女本来就觉得不对劲,昨晚郡主前脚进屋后脚就锁了门,根本没有要她们服侍,连洗漱用的热水、桶盆都没有送进去。此时得了小宫女消息,两人岂能不慌,这次啊不顾一切的撞开房门。

    且说这群女子涌入屋内。陡然间见郡主好好的仍呆在此处,那颗砰砰直跳的心脏才各回原位,只不过,等她们看清郡主的脸色。又皆被眼下这一幕惊呆了。

    这、这还是那个倾国倾城的玉人吗!?怎么才一夜功夫,就好像最美丽的昙花,突然间枯萎了一般!整个人看上去,完全是三魂失了两魂。七魄仅存一魄的失魂落魄之色。

    “还愣着干甚么!服侍贵人梳妆打扮呐!哎哟喂,这临了临了,可千万别出甚么事才好哇!”

    程婉儿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如木偶般任一群宫女摆弄,最后盛装穿到了她的身上,憔悴得让人总感觉缺了点甚么!对,是生机。

    “快服侍郡主用膳啊!就知道傻站着,要你们干甚么吃的!”

    哪知这两个婆子的打算再一次的落空。程婉儿根本是米不沾唇,宫女们急的没法,又不敢强喂,到底还是两个老宫女有些经验,神秘兮兮道:“想是这就要走了,怕还有甚么放不下!唉,等过些时日看开了,便好了!”

    众宫女似懂非懂的点着头,七手八脚将郡主拥了出去,到了外面遇上专程在此等候的楼异,这位明州的父母官看到昨日还好好的郡主变成眼下这种枯槁之色,甚么话也没说,就把头扭开去。

    残酷!

    还有什么比政治更残酷呢!根本没有丝毫人情可讲!楼异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这程府千金换成他楼异的闺女,他能不能狠下心来和程万里一样,以辞官作为自己的无声抗议?

    楼异找不到答案。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一些可有可无的礼节仪式,让这位世侄女,走得能轻松些。

    “请郡主上轿吧!”

    楼异摇了摇头,走向自己的官轿,路过郡主的花轿时,忍不住停了下来,对着面前的空气说了一番话:“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我是这样,你爹也是这样,但我们终究还是熬过来了!世侄女,这世上没有甚么熬不过去的坎,好好想想你爹当年,带着你一个人在京城苦熬的时候,他是不是咬着牙扛过来了?”

    楼异说完叹了口气,大声叫了声“起轿”,顿时吹锣打鼓的喜庆声开始演奏,殊不知,此时轿内的程婉儿,已然是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她知道,他已经赶不及了。

    送亲的队伍走走停停,折腾了快一上午,终于来到停泊着高丽国海船的码头上。官员们按部就班的走着过场,现场气氛显得热烈而隆重。直到快要登船之际,高丽使臣仿佛刚刚才发现郡主的异状一般,大声抗议起来,上到明州知州,下到郡主身边的宫女,一个个都无辜吃了他一脸唾沫。

    “吾国主母到明州时还好好的,哪知就在明州停留了一个晚上,就变成这个模样,本官代表高丽国,强烈质疑贵国明州官府的接待诚意!”

    楼异压根不是个点头相公,只是瞟了金富轼一眼,根本没接下句。朝廷派往高丽的赐婚使见状上前打起圆场,哪知金富轼软硬不吃,直接道:“本使身负大宋天子和高丽国主的重托,绝不敢有半分懈怠!照此情形,主母是不能坐你们的船了,本使要全程亲自护送!”

    赐婚使闻言一愣,见状道:“金大人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这么做只怕于礼不合啊!”

    “咸平郡主在大宋是上国郡主,路上怎么安排,本官不敢置喙半句。但郡主出了大宋,那就是我高丽国的王后,是下官的主母,自然该坐我们高丽国的船!此乃大宋天子亲自下的圣旨。下官只是依诏行事,还请贵使不要抗旨!”金富轼一反温文尔雅的姿态,变得有些咄咄逼人起来。

    高丽人又吃错了甚么药?

    赐婚使顿时头疼起来。他虽然不是童贯的人,但也知道天子和童贯结好高丽的意愿,要是为这么点琐碎小事就和高丽人闹起来,到时候叫童贯知道了,绝不会称赞他有骨气,没失体统!更要命的是,现在谁都知道,少惹童贯。媪相正烦着哩!一想到这里,赐婚使不由踌躇起来,已经有了些让步之意。

    金富轼见此人好糊弄,暗自吐了口气,他初时还以为要胡搅蛮缠才能如愿,哪知此时还真是开眼了,果然那人说得没错,眼下这宋国的朝堂上,多是纸老虎。

    “金尚书此言差矣!吾国天子虽下圣旨。但贵国国王尚未接旨,郡主还是我大宋的郡主,我华夏乃礼仪之邦,礼万不可废!”

    哪知就在金富轼暗道侥幸时。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国信使提辖人船礼物官当面提出异议。

    “大宋天子金口玉言,即便吾国国主尚未接旨,然此事已昭告天下,万民谁敢不尊?徐大人莫不是质疑贵国天子的权威!”金富轼此时看起来比谁都笃信大宋天子。一个劲的拿赵佶来压赵佶的臣子,可谓言辞犀利,锐不可当。

    “你……强词夺理!”徐大人虽然一时间被金富轼抬出赵佶来给暂时压制住。但脸上的怒气谁都看得出来。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让郡主早点上船歇息罢!明叔,你随郡主上船!”赐婚使出了个折中之策,此事虽然有些不合礼制,但他心里明白的很,满朝上下绝对不会有人因为此事来弹劾他,因为他此次前往高丽,就不是去做强项令的,此时的委曲求全,天子和枢相都看得见。

    金富轼见说,略想了想,最终没有逆赐婚使的意思,当下对那位徐大人拱手道:“请!”

    徐大人冷哼一声,并不理会金富轼,而是上前对咸平郡主道:“郡主,请!”

    程婉儿双眼失神,依旧是一言不发。对于她来说,既然没有等到那个人,随便上哪艘船,结果都是一样。

    “郡主,且把这个收好!不过贵人切莫害怕,高丽人此举虽是蹊跷,下官估计也就是个面子原因,应该用不上它!”徐大人走到半路,小心避开高丽人的耳目,压低声音道。

    程婉儿拿起手上多出来的物事一看,居然是一把匕首,她困惑的看了这个警觉的小官员一眼,好似想到了甚么,当下朝对方微微颔首,将此物收了起来。

    “把本官的舱室安排在郡主左近!”

    上船之后,徐大人又提出新的要求,这条客舟的纲首是个黝黑的汉子,见状饶有兴趣的打量起这个有点不一样的大宋官员来,徐大人发现对方完全是听懂了自己言语的反应,又催促了一句。那纲首也不废话,叽里呱啦的对手下一阵吩咐,这徐大人听得是一阵心惊肉跳,这高丽土话,怎么带一股子两浙方言的味道!?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徐大人目送心神不属的郡主进了舱,他自己在舱外站了一会,只等身下的客舟开动,也并没发现甚么异常,徐大人暗道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随即也回到自己船舱闭目养神起来。

    “郡主,徐大人疑神疑鬼的,搞得奴婢们心里七上八下的,恁说这高丽人不会和草原上那些野人一样不怀好意罢?恁是高丽国王求来的王后,他们当然不敢对你无礼,可我们这些低贱下人……”服侍咸平郡主的两个贴身宫女很是担忧。这批彩女,宋国朝廷可是动了脑筋的,里面就没有一个歪瓜裂枣。

    “都别怕,他们若敢无礼,我就让他们交不了差!”沉默了半日的程婉儿忽然吐出一句狠话,决绝的脸庞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两个贴身宫女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郡主怎么让高丽人交不了差,但听她坚决的语气,应该不会对她们的死活置之不理。

    等这两个小丫头终于安下心来,服侍郡主躺下之后,便默数墙壁上的柳钉来打发时间,当两女刚刚默数到二百之数时,忽听隔板外传来一阵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听得两人心中突突直跳,这还不算,此时更听一个粗鲁的声音嚷道:“我的个老天爷,想不到我老焦有生之年,终于能当上新郎官了!”(未完待续。。)

第七九三章 火迫金行,大利东方

    茫茫大海,无倚无靠。±UU小说,www.uu234.com进无可求,退无可归。身处番国高丽的海船上,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两个小宫女吓得面色苍白,也顾不上主仆之分,小手只是紧紧抓住郡主的衣袖,仿佛拼命攥住生命最后的救命稻草。

    “你们是什么人?!此乃大宋郡主寝舱,何故大声喧哗!?”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徐明叔的质问之声,舱内三女闻之如遇救星,两个宫女把耳朵贴在并不隔音的舱内隔板上,提心吊胆的探听舱外动静。在她们心中,早已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于这位大宋官员身上,只盼他能够镇住蠢蠢欲动的番国野蛮人。

    谁知命运最是弄人,不到片刻,过道上就传来一阵激烈但十分短暂打斗声,在听到徐大人闷哼一声后,外面便再无动静。

    舱内三女的心情再次跌入谷底,咸平郡主已经悄然摸出匕首,不知不觉间,两行清泪再次出现在清丽的脸颊上。

    就在三女乞求奇迹出现之时,忽听“哐当”一声响,舱门陡然被从外面打开,插销被巨力震得盘旋弹开,此时两个宫女均以面无颜色,直吓得手脚发软,仰面瘫倒在铺上。就在这危急时刻,程婉儿忽然抽出被冷汗浸透的锋利匕首,将其比在自己雪白的玉颈子上,嘶声道:“尔等若敢无礼,叫你们抬我尸首回去!”

    来人遇此变机,稍楞片刻,猛的撕下脸上用来伪装的络腮胡。喉间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颤声:“婉儿,是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程婉儿整个人都定住一般。再定睛朝来人扫去,脸上顿时呈现出一股不可思议的神情,只见她朱唇上下颤抖片刻,做出一个在场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举动,她那握着短刀的右手,居然往自己左臂上划去。

    这一刻,不光来人万分意外。就连在场两个宫女都惊呆了。说时快那时迟,忽见来人一个猛扑,奋力夺过程婉儿手上那把加之于自己手臂上的匕首。猛然弃之于地,大声道:“是我啊!婉儿!你看清楚!”

    “我知道是你,可我……只怕自己犹在梦里!”程婉儿凄然一声,自从父亲被朝廷出卖以来。短短时间里。接连这么多次的打击,程婉儿心中所有笃定的事实,早已彻底翻转。特别是那晚痴心的等待,换来南柯一梦,更让她分不清,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机反而出现的那个他,是不是依旧属于那场醒不来的噩梦。

    “那你刺我啊!傻子!”来人痛责道。

    “姐姐、郡主……这不是你的梦境啊!他们刚刚坏了徐大人!”两个宫女好似大梦初醒,连声示警。

    程婉儿被侍女凄厉之声提醒。慌忙道:“王郎……”这个称谓一出,程婉儿脸上瞬间呈现出一抹酡红。立马让这张略显病容的俏脸上,多了几分娇羞之色。

    “你别乱来,他们都是好人,这把匕首,还是徐大人给我防身的!”

    这一声“王郎”,直叫来人甜到入心,顿见他目光落到程婉儿身边两个宫女身上,“你们先出去,我和郡主有话说!”当发现这两女因恐惧而浑身抖个不停后,又加了一句“我保你们无事!”

    哪知这两个宫女早被吓傻了,抱着程婉儿就是不肯撒手,最后还是程婉儿发话了,两人才泪眼婆娑的往外挪着金莲,只是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外面候着的一个学究模样的人探入身来,一手一个扯将出去,两个原本略微平静下来的宫女,顿时又吓得哭天喊地,那学究皱眉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家主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又关你们甚事?哭得跟妒妇似得!”

    两个宫女就算是和程婉儿朝夕相处,也才不过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哪里知道这学究嘴中说的有情人是甚么意思?不过听他语气,好像只是嫌自己碍事,并没有其他妄念,撞鹿般的小心脏这才慢慢还原。

    “哎呀,坏了!吴学究,你嫌她们碍事,那叔父会不会嫌我们几个在此碍事啊?这里门板又薄,又不隔音,你说这……”一个年轻后生不免有些后知后觉道。

    “放屁,我家哥哥岂是王庆那等好色之徒!程小娘子是我家哥哥明媒正娶的主母,小子你放尊重点!”在场敢这么训斥年轻后生的,唯有这无眉无须的壮汉了。就连那吴学究,亦碍于对方开口闭口“叔父”的特殊身份,放弃了这个大拍马屁的机会,选择了装聋作哑。

    “焦哥,我又不是跟你耍子,这事它就是别扭得很嘛!叔父和婶婶久别相逢,肯定有许多心里话要说,咱们这几个站在这里听人家说私话,算甚么事?还是走了好!”那后生被骂了亦不生气,反而着急解释起来。

    “额,这……船上怕有些金枪班的漏网之鱼,这厮们点子颇硬,小弟放不下心,且去看看料理得如何了!”

    水手打扮的汉子当先打起了退堂鼓,敷衍也似的朝三人拱拱手,转身便退。从躺在地板上被五花大绑的徐大人脸上,那种快要喷出火来的愤恨眼神便可得知,此人就是刚刚伪装成本船纲首的歹人。

    “元帅说了,他脱不开身时,这船上由小弟主持大局……乔正!你去平乱却连个招呼都不打,想架空俺啊!”学究不失时机的自表一句,干脆连招呼都没打,便追那汉子去了。

    见这两人逃也似的离开现场,无眉壮汉和那年轻后生无可奈何的大眼瞪着小眼,就在无眉壮汉欲言之时,那后生抢先道:“我送这几个‘粽子’出去,焦哥你保护好叔父大人!”说完瞪着两个不知所措的宫女道:“你们看我作甚?难道还要我把你们也绑了?还乖乖跟我走!”

    无眉大汉的话被人堵在嗓子眼里,心里不由恼火,暗骂道:“没人叫你们来,一个个抢着要来!现在知道自己讨嫌了,直比兔子逃得还快!”

    不过,他骂归骂,却偏偏不能跟他们一样遁走,毕竟职责所在,就算借机尿遁,也得事先报备。可这种情况,怎么报备?只好硬撑着。

    舱内两人隔着门板听“哑”戏,两人半晌都没说话,只听那男声赧颜一笑,“山上也没个规矩,叫郡主见笑了!”

    “你喊我甚么?”程婉儿突然道。女人心,海底针,她不问对方甚么时候来的,怎么来的,偏偏只想弄清楚,他此时为什么这般喊她。

    “郡主啊!”男声老实答道。

    程婉儿无不“幽怨”的望了面前王郎一眼,微微昂起了头,露出高挑光洁的下巴,说出一番话来:“那分明是官家为了结好番国,为将来的高丽王后增添的筹码,你现在还要这样叫我吗?”

    “赵佶虽然是个昏君,但他此时还占据着皇位,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分量还是无人能够取代的,他既然都御封你为郡主,你就是名副其实的咸平郡主!”男声一本正经道,“我虽然是昏君眼中的反贼,但对于这道圣旨,我却愿意承认!”。

    “王伦!”

    程婉儿娇嗔一声,鼻尖上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此时落下,只听她赌气道:“那昏君还御封我为高丽王后,你也承认?”

    “承认!当然承认了!简直太承认了!”王伦想都没想便接了下句,眼见程婉儿颜色渐渐不对,又道:“你做了高丽王后,除了我王伦以外,谁还敢擅称高丽国主?王俣就给我退位罢!”

    程婉儿听到这句话,芳心一颤,刚才的愤怒不争气的化作乌有,只不过她并没有意识到王伦话中有话,还以为这是他为了自己而放的狠话,不由微微低下了头,啐道:“我只当你和别人不一样,哪知道你也……不老实!”

    “婉儿,这一路实叫你受苦了!”王伦见程婉儿当着自己的面吐露心声,心中如食蜜般甜,剖白道:“其实自你一出京,我就在队伍后面跟着。只是这昏君也不蠢,派了无数耳目在你周围,我若轻举妄动,很有可能被人窥破天机!”

    “那你就不怕我上了船,从此相隔万里,永无再见之日?”程婉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眼前的场景就是她日思夜盼的结果,偏偏一些从未有过的情绪主宰了她,以至于这位容貌倾城、品行优良的大家闺秀,也变得有些咄咄逼人来。

    妥妥的怨气啊!

    王伦知道自己这个事做太过托大,直把人家父女都蒙在了鼓里不说,路上也没及时把消息送上来,叫人家提心吊胆几个月,这不,活该引起反弹了?

    “不瞒郡主殿下恁说,小可临行之前,去大相国寺算了一卦,得到八字金言,唤作‘火迫金行,大利东方’,所以别说恁在明州上了船,就是恁到了高丽,只要在东方,我就能找到你!”

    程婉儿到底不是真正苛刻,闻言被王伦带到话中去了,很认真道:“胡说八道,大相国寺是佛家寺院,里面都是得道高僧,谁人与你算卦!”

    王伦故作失望,长叹一声,道:“我就知道瞒不住你,还是跟你坦白了吧,其实我是在大相国寺外面的摊子上算的命!”

    “贫嘴!”程婉儿破涕为笑,自从听说赐婚的消息后,她还是头一次笑得这么没有负担。忽然间,发觉王伦炙热的眼神看向自己后,程婉儿慌忙低下了头,她不知道该怎样“熬”过这种时刻,但她心里清楚,她还是头一次被异性这样看——而心中没有丝毫厌恶之感。

    “婉儿,我现在要告诉你一件事情,还请你不要怪我!”(未完待续。。)

第七九四章 为了我,你竟打下了一个国家?!

    因老丈人突发急病,前来武汉求医治病,未婚妻对这方面不甚了解,江湖要全程陪护,全市各大医院的跑,实在精力有所不逮,是以近来更新不稳定,小弟在此向众位好汉致歉!还请诸位好汉见谅!愿各位好汉及宝眷身体健康,远离疾病!

    难道,他还有什么隐瞒着自己的事情吗?

    此时王伦一本正经的模样,让程婉儿的心脏没来由的突突直跳。≧UU小说,www.uu234.com说来也是造化弄人,曾叫同龄女子无比羡慕的高官千金,眼下已经彻底失去了父爱的庇护,好似大海上独行的一叶孤舟,寻不见自己未来的方向。

    万幸,久候的那个他,终于是出现了。

    可以说,她的未来,已经和眼前这个书生彻底密不可分了,他的任何秘密,都足以引发她的不安全感。

    作为“始作俑者”,王伦如何猜不到程婉儿此时的心绪?只见他不忍对方再受煎熬,坦然承认道:

    “之所以我跟了你一路,没有急着动手,那是因为,叫那昏君赐婚的人,就是我!”

    什么!?

    赵佶赐婚,竟是王伦使劲的结果!?

    一个被排斥在主流、正统之外的绿林人物……居然操纵了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并成功逼其乖乖就范?这……是多么不羁的事实啊!

    可,依照王伦昔日在程婉儿心目中留下的良好印象来说,吹牛还真不像他的风格。

    猛然间。程婉儿终于是彻底的醒悟了:为什么高丽人竟会熟知她这个深闺女子的虚实!

    其实,作为洞庭湖上的老麻雀,程万里就不止一次推算过。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个亡八向蛮夷泄露了他家的虚实。虽说官场这条道上,永远不缺敌人,但背地里放冷箭的家伙不把他彻底找出来,始终让程万里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此事前后,程万里的脑海中出现过无数大、小人物的深邃面孔,却唯独偏偏漏掉了那个曾在明州城外向他大放厥词的家伙——壹年内必娶阁下之女。

    不过这事也怪不得程万里大意,实在是连朝廷都郑重其事并隆重接待的高丽使节。怎么可能是冒牌货?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吧!

    “难道那些高丽人竟都是假的?不对啊!就算满朝文武都走了眼,高丽派往东京太学求学的士子怎么可能也辨不出真假来?”

    程婉儿替此时仍蒙在鼓里的宋国君臣出了一回声。她哪里知道,宋国君臣被海外蛮夷哄骗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此前已有不知凡几的胆大番商,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冒充本国使者前来大宋朝贡(只为求回赐以及减免关税等种种实惠)。

    “使团虽假,使者却都是真人!比方说那贡使金富轼吧。他原是高丽显贵出身。其祖父曾为高丽东京牧守,其父官至高丽国礼部侍郎,几个叔伯皆在高丽朝廷为官。似他这样货真价实的高丽世家子,若是被人当成冒牌假货,那我说,这高丽国就没几个真人了!”

    王伦却是知道赵光义的子孙们,在这种事情上是闹过的不少乌龙的,当下解释了几句。不过。这话若是叫远在东京的赵佶闻之且知晓了这个离奇的真相,只怕那张脸就真没地儿搁了。从前他在大宋自娱自乐倒还是小事。这回可是丢人丢到外国去了。关键耍他的人,还是他恨不得食骨饮血的大仇人王伦。

    想起连父亲都上了眼前这个人的“恶”当,程婉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百感交集的内心中还是被喜悦占据了上风,只听她不禁脱口而出道:“你竟然收罗到高丽世家子弟随你胡闹,一会进献贡品,一会又收购粮食,弄得好像真事一般!怪不得东京街市上都在传,这回高丽使者居然转性了,竟不讨饭了……”

    陡然间,程婉儿忽然紧急“刹车”,实在是后面的话她学不下去了,因为若再继续的话,话题就会靠到了她的身上。要知道和番国通婚,在大宋朝绝对是一件稀罕事。虽说程婉儿不是拥有皇室血统的郡主,但她的身世亦为不凡,吏部侍郎程万里也不属无名之辈,故而在酒店茶坊业极其发达的东京,这种话题绝对有大火的潜力。

    当时王伦人就在东京,手下又有乐和这等收集情报的高手,对街头巷尾肆意传播的此类传闻自然不会陌生。

    眼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程婉儿精致的面颊上显现一抹酡红,比起初见时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多了,似乎更显娇艳之色。王伦心中没来由一跳,他说不清这是甚么感觉,只是觉得当自己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的这一刻,时间都凝固了。

    许是感受到王伦异常的眼神,程婉儿抬起了头,还之以嗔怪的目光,王伦干咳一声,无话找话的掩饰道:

    “金富轼……可不是来骗人的,高丽与大宋朝廷在东京签署的协议,那都是作数的。就像你这位被我求来的高丽王后,亦将是名副其实!”

    甚么叫名副其实!?

    程婉儿一个不小心,又叫王伦带到沟里,当下顾不得怪他无礼,忽然想起刚才王伦曾说过的一句话,陡然间彻底醒悟过来!

    甚么高丽国王,甚么宋丽联姻,全都是他弄出来的啊!只见此时程婉儿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王伦,半晌才从朱唇皓齿中吐出几个字来:“你不会就是王俣罢?”

    吃惊于程婉儿的聪慧,王伦心中除了惊讶,还有一丝怡悦之感,“你都猜到了,我何敢作伪?不错,我就是和昏君做买卖的‘王俣’,你爹心中那个可恶的高丽国主……婉儿,还请你不要怪我,我俩若是想得见天日,只能遵循你爹墨守的法则!所以我不得不来个曲线自救,其实之前我就有过这个念头,当初曾想拿耽罗国做幌子来求得昏君赐婚,无奈这个牌子太小,担心攻不下赵佶,是以,我才忍耐至今,最终把王俣的高丽,变成王伦的高丽!”

    后面的话,陷入恍惚的程婉儿已经听不清了,至于什么压根没听说过的耽罗国也没有引起她的兴趣。此时她的脑子已经彻底乱了,听说王氏高丽成为王伦的高丽后,她半天难以回神!

    是啊,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为不羁的事实么?都说高丽国小地窄,可那也是堂堂一国啊!若论建国的时间,直比大宋立国的年头还要长远!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人跨越茫茫大海,前往未知之地,竟就是为了让爹爹松口!这得下多大的决心,付出多大的勇气啊!数百年了,大宋和契丹人都不曾征服的这个国度,居然被他给……

    “为了我,你竟打下了一个国家?!”没有女人能抵挡心上人表达诚意的壮举,程婉儿亦不例外。此时的她已经驾驭不住内心的情绪,只是任凭喜悦的泪水肆意流淌,洗刷着之前所受的一切磨难。

    “都说了,是两个!”王伦笑了起来,伸手要替程婉儿擦拭脸颊上的泪水,后者下意识想躲,却终究没有挪动半步。

    “奴家能告知爹爹实情吗?”望着面前这个书生,程婉儿怯生生道,连她自己也找不到此时如此低眉顺眼的理由,“其实,他是希望你来抢亲的!”

    “没有人想瞒他,我也没这个打算!只不过我想知道,婉儿你可曾有把握,让你爹心甘情愿前来这个由梁山主导的高丽国?如果他不愿来,而又只能留在东京,你不觉得知道真相对于他来说,会是一种难以忍耐的煎熬吗?”当着心上人的面,王伦把话说开了。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这位老丈人来高丽有甚么不方便,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的驾临。毕竟程万里从中央到地方,从地方到中央,在这一二十年宦海生涯中不停这么来回倒腾,无论是在中枢统筹,还是在地方牧民,从政经验都可谓十分丰富,梁山集团在这方面胜过他者,实在没两个人。更何况他是程婉儿的父亲,自己未来的岳父,正是梁山急需的人才不说,也不必担心他像张孝纯那样,冷不丁会给你捅个篓子出来。故而可以肯定的说,如果他能自愿来高丽,势必会给进取中的梁山集团,带来十分积极的意义。

    可惜,算盘打得再响,也不能脱离现实。即便程万里有默认他王伦抢亲的想法,但这绝对是走投无路之时的无奈选择。毕竟,事急从权是一回事,真心看好又是另外一回事。人家肯不肯真心认下自己这个女婿都要两说,关键的关键是,你要人家背弃代表正统的大宋,人家肯麽?他是程婉儿的父亲,又不是陈文昭,能说绑来就绑来的。

    果然,知父莫若女,程婉儿见问,默然不语。

    见其又陷入郁郁寡欢的情绪中,王伦道:“常言说得好,‘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一天我必叫你们父女团聚。眼下当务之急,是要让我们的赐婚使带回你的亲笔书信,让你父亲相信,你这个王后,做得是史无前例的扬眉吐气!”(未完待续。。)

第七九五章 经典套路红白脸

    感谢各位好汉的理解与支持,病人下周一办理出院回家调养,周末这两天江湖应该有些空隙可以用来码字,争取不断更。UU小说,www.uu234.com

    ……………………

    “甚么?郡主已经被你们的人接走了?!”

    伫立在高丽礼成港外的碧澜亭,大宋使节路允迪此刻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他实在没想到,堂堂高丽国的使节竟是天生的狗脸,在东京时一个模样,简直要多恭顺就有多恭顺,结果一出明州,立马变成另外一番嘴脸,完全将“前恭后倨”这个词汇诠释得活灵活现。

    事情发展到眼下这种地步,别说这位大宋赐婚使没了刚接到出使任命时的兴奋劲儿,此时此刻他甚至对能不能完成这次原本以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外交使命,都有了明显的忧虑。因为种种迹象都在暗示他,高丽人不靠谱的本性又开始发作了。

    “敝国国主已有旨意,王后将提前进入王京,就不随大宋使团同行了,还请贵使体谅我国国主急切的心情!”

    领衔负责接待大宋使节一行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高丽老臣。听说,此人曾是叛臣李资谦当初在朝堂中的死对头,时下操着一口别扭的福建方言,应该是从在高丽朝内有一定影响力的泉州人那里学来的。

    “本使受天子之托,总领大宋使团在高丽一切事务,贵国怎能不知会一声,便将郡主‘请’走?于情于理。这都不合规矩!退一万步说,贵国国主志在郡主一人,又怎能自行将船上护卫、宫女。都一并强行押解进京?”

    路允迪是个内圆外也圆之人,基本很少动肝火,这也是赵佶选择他出使高丽的主要原因之一。哪知此时高丽人难看的“吃相”将其深深刺激了数回,此时路允迪已经是忍无可忍,颇为少见的指责起高丽国上下无礼来。

    “郡主在大宋为咸平郡主,在高丽则为主母王后,敝国臣子恭迎主母进京。请问有何不妥?至于宫女、护卫人等,皆是主母的陪嫁,一并接走有甚奇怪?贵使不免有些大惊小怪了罢?”

    路允迪闻言愣住。他原本自持大国使臣身份,以为自己发火对方多少该有些收敛,哪知面前这个高丽老臣竟不吃这一套,言语无礼就不说了。居然竟反驳起自己来。

    这还了得!?

    路允迪已然有些愠怒了。即便此人在高丽属于“蔡京”一类的人物又怎么样?就算他姓路的在大宋朝廷再怎么微不足道,但背靠的国家又岂是这蕞尔小国所能比拟的?上国大夫贵过下国卿相,这话岂止是说说而已的?

    “强词夺理!我大宋为天子之邦,万事皆有规矩,高丽这般不顾体面,肆意非为,你叫本使回朝如何向天子交待!?”

    要知道他一路上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提辖人船礼物官徐兢的死讯他回去还不知道怎么跟枢密院的一班老爷交待。眼下这姓韩的又在他面前摆谱,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放肆!汝虽是宋国使节。衔天子御命出使吾邦,难道就能这般倚强凌弱、仗势欺人?如此跟野蛮之女直人又有甚么区别!贵使这番指责,实在让人失望!比之大辽使节,失礼太甚!”

    不出意料,高丽韩姓权臣还是半句不让,继续倒打一耙,就当着两国官员的面差点和路允迪撕破脸面。

    作为追求“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之境界的大宋官场精英,路允迪依然被当场气得脸色发紫,偏偏又发作不得,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倒。

    不是别的,只因此番官家的目的性实在是太过明确,若是因他一时之小不忍而乱了食肉者的大谋,回国之后,就是官家不出手,童贯也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既然今日贵使舟车劳顿,口不过心,便请先在驿馆歇息一日,也好稳稳心神,明早再去开京拜见吾主罢!”高丽权臣丢下一句冷嘲热讽夹枪带棒的话,竟然十分失礼的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班大宋官员大眼瞪小眼,这该是高丽官员应有的做派麽?怎么看起来比契丹人还拽!

    “胡闹!简直胡闹!高丽国就靠这样的人辅政!?”路允迪也是气极,双目怒视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指谪之声不禁脱口而出。

    好在负责接待宋使的高丽官员就只这一个“奇葩”,其他人在大宋使节怒不择言后并不敢顶牛,只是这并不能让路允迪释怀心中的沮丧,毕竟官当到他这个地步,受点屈辱其实不算甚么,最要紧的还是自己的前途。可对方表现出来的这个调调,明显是要坏他的锦绣前程啊!

    “你们且各自准备罢,本官陪天朝使节说说话!”

    就在路允迪心情一片灰暗之时,一个并不起眼的高丽官员突然从人群中走将出来,紧接着一句很是流利的大宋京东方言,顿时叫路允迪倍感亲切:“贵使勿忧,韩大人他就是这个脾气!只不过,在对宋方针上,哼哼,他还做不了主,吾主心中自有明断!”

    “敢问……阁下是?”

    虽然支开了众同僚,但是敢当着外国使臣的面,非议本国权臣,这家伙若不是不想混了便是有大依恃。但无论如何,路允迪都把对方当成了一个人物。毕竟看他官服装束,也是三、四品的大员。混到这个地步而口出狂言,多半是背后有人。

    更重要的是,此人发话之时,其他高丽大臣皆面带敬畏之色,事后又都依言告辞,路允迪下意识里感觉这个人的分量应不一般,顿时对他的身份颇感兴趣。

    只可惜路允迪实在想不起来此人的身份,其实高丽人派来的接待阵容还是很豪华的,挂着执宰之名的重臣就有好几位,韩大人也只是其中之一而已。但路允迪想破脑袋也只是隐约记起此人好像姓吴,想必其头上所顶的头衔并不显赫。

    “不才吴能,原是大宋京东人氏。只因小弟年幼之时,随船抵丽,幸蒙刘司空(泉州人刘载)提携,如今官至太常少卿!”

    听此人自表来历,路允迪脸上并无惊讶之色,毕竟宋人在高丽为官早已不是甚么稀罕事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常少卿就敢非议风头无两的当朝功臣兼权臣,莫不是高丽参当饭,吃顶了?

    “说来这太常寺,小弟也待不久了,这两日就要转去吏部,这不,即将上任,心里没底,诚惶诚恐,如履薄冰,只好向父母之邦求援了!”吴能故作腼腆道。

    去太学要人的始作俑者竟是他!

    路允迪心中暗惊,且看这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去吏部即便不是做尚书,估计侍郎是跑不脱的,而且他能说动王俣到大宋要人,看来,此人的根子不浅啊!

    再联想到吴能刚才很有针对性的那番话,路允迪仿佛骑虎难下之人突然找到下马石一般,心中豁然开朗,只见他慌忙行礼道:“失敬失敬,原来是贵国吏部天官吴尚书!”

    吴能见说只是矜持的拱手还礼,并没有否定路允迪的猜测,等对方几乎要相信他就是高丽内定的吏部尚书时,他方才含蓄一笑,“鄙人资历尚浅,尚书是不敢想的,怎奈吾主天恩浩荡,加我为吏部侍郎,罢去李资谦逆党后,又不复再设尚书,愈叫小弟惶恐不安!”

    这番明谦实耀的说法,叫路允迪心中有些膈应不过,只是刚才那姓韩的吃错药一般的态度,眼前这个人的重要性就突显出来。

    “恕小可愚钝,听吴天官方才所言,韩大人和贵国国主……似有分歧?”

    “何止分歧!”

    面对宋使的询问,吴能忽然愤慨起来,“贵使有所不知,这韩大人是当初吾主一手扶持起来的,哪知李资谦败亡,他倒是顺势坐大,隐然有李资谦第二的倾向。只因当初李资谦主张亲宋,他便主张亲辽,时至今日仍持此念,还是吾主英明,知道契丹人不可靠,虽然除去反贼李资谦,但亲宋的念头一直不曾改变……”

    吴能细细碎碎说了一堆话,官场老手路允迪渐渐理出一丝头绪来,原来以这吴能为代表的一批人,乃是高丽国主新近扶持起来对抗老棋子的新棋子,这批新棋子想要在高丽朝堂站稳脚跟,难度不是一般大。

    原因很简单,尽管他们踏上这片土地已有几十年,但对于盘根错节的本土势力来说,他们始终是外来人。

    怪不得高丽竟然向大宋请求输出官员,路允迪直到此时方才恍然大悟,本来嘛,这世上万事皆可缺,皆能缺,皆会缺,却断然没有缺官之理,原来这区区一百多学子,竟然和高丽官场内部的角力,联系得如此之深!

    其实他心中明镜一般,和大宋亲近很有可能只是王俣稳定国内势力的手段之一,难保其并非发至内心的亲宋。但是,如果将来这一百多个种子,在高丽的土壤上生根发芽,凭着大宋学子的聪明才智,就算十年二十年后舵手想转舵,也要问问他们这些挂帆的,开船的意见了。

    敏锐的发现了这个契机,路允迪再看吴能时,简直是越看越喜欢,仿佛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一条金光闪闪的升官大道!甚么徐兢,溺亡便溺亡了罢!甚么韩大人,本官就当个屁把你放了!甚么不合礼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他现在心里就想着两件事:

    稳住王俣,结好吴能!(未完待续。。)

第七九六章 呕心沥血吴家亮

    吴用,不,应该称呼其新化名吴能,自打在明州出海以来,他整个人就进入了精神官能的极度亢奋中。UU小说,www.uu234.com

    能不兴奋麽?算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跳出晁盖的“阴影”,独立接受王伦交待的特殊任务。此事的关键,并不在于这次任务的意义有多重大,重要的是他终于跳出晁盖小圈子这个桎梏,能够以独立人格出现在王伦的面前,这一点才是吴用最看重的。

    当然了,这么说并不代表晁盖对他有任何方面的压制,相反这位义气爆棚的大哥对老兄弟们多是照顾有加,但吴用并不是薛永、李忠之流的人物,对晁盖的荫护甘之如饴。反而,他就像大树之下另一株期望勃兴的大树,如果不与对方保持足够的距离,上升的空间是绝对不足以支持他内心的诉求的。

    如果说在梁山上吴用最羡慕谁的话,此人必属朱武无疑了。原因简单而直观,他们两人的处境极其相似。这两位各自上山之前,都属于自己小山头里的核心成员,但上山之后,朱武不但成功的跳出了原少华山的小范畴,进入了梁山集团的核心位置,同时身后还有一班老兄弟力撑,对于这种好事占尽的人生际遇,当时的吴用实在是眼红得不行,故而铤而走险弄出天降一百单八魔星的传说,哪知还差点叫王伦一刀两半,说来真是机关算尽,反差点误了卿卿性命。

    四明山是个关键节点,足以影响到他吴用下半辈子的走向。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的熬资历,还是成为一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弄潮儿,都要看他吴用能不能引起王伦的注意。

    前不久刚回梁山的王伦曾来过一封言辞犀利的书信,大意是四明山在招贤纳士上没有交出叫大寨满意的成果来,当时晁盖都替吴用有些着急,但一心求得王伦关注的吴用却一反常态并不惶恐,因为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不是没做事,反而是真正沉下心来实心任事。要知道这两浙路乃是明教的大本营,方腊的影响力不是短时间能够抹去的,若是不了解情况之前便大肆拉人上山,难免造成鱼龙混杂的不良后果,将来若是在关键时刻出了问题,别说王伦的雷霆之怒,就是他吴用自己,也容不得前程毁在急于求成上。

    果然,在面见王伦之后。吴用详细的解释了一番自己的工作方式并心迹,终于换来对方的理解。王伦当时虽然没明确表态,但在临出海的前一天,居然把他给捎上了,还交给他一项特殊任务:全力糊弄住前去高丽打探虚实的大宋使节。

    连闻焕章都成了他的陪衬,全力保障他完全这项特殊任务,吴用若还看不懂这是王伦准备放手使用他的预兆,那这位智多星还真是瞎了。是以此人在感激涕零的同时,无不绞尽脑汁的想着办法去对付以路允迪为首的大宋使团。

    要说行军布阵。治理国家,他这个军师名不副实,但若论到琢磨人,放眼大宋绿林。又有几人能赶得上他?是以王伦的知人善任挑动了吴用全身的神经,他等这种时刻,已经很久了。

    路允迪身为大宋门下省的给事中,也是久经宦海的老狐狸。吴用初时还抱着万分小心,将韩安仁这等高丽遗老都给调动起来,就为了方便接近此人。哪知一番接触下来。吴用直为自己事先的小心而哑然失笑,因为这老官僚根本就是心不在焉,只要不触动他心中那点小九九,此人便静似面团,随他吴用任意拿捏。

    “路兄,小弟远在京东的亲族,还得请兄多为关照啊!我在这高丽看似一帆风顺,可官场的事儿,谁又能保得自己万年平安,所以一直没有接他们过来……不过路兄还请放心,只要你有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小弟绝不推辞!”

    “贤弟说的哪里话来?你与我虽是初识,但一见如故,强似许多旧交!你的亲族,不就是我的亲族?咱在朝廷上虽然影响不了几位相爷,但说出去的话,地方上的那些太守帅臣们,还是肯给面的!”

    路允迪当着新朋友的面大拍胸脯。吴能提出的请求对他来说并没有甚么难度,反而他此时更需要对方的支持,这种换背挠痒的事情,他早已是轻车熟路了。

    “那小弟就先谢过路兄了!路兄此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心来找小弟!还是那句话,我能办的,必办,办不了的,咱们坐下来一起想办法,如何?”路允迪拍了胸脯,吴能亦不甘落后。

    “好!爽快!想不到这趟高丽之行能交下吴侍郎这样的朋友,路某此行不虚啊!”路允迪脸上很是感慨,只不过下一句就把话锋一转,直视吴能道:“既然如此,路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弟给我透露点内幕消息!”

    “噢?敢问何事?路兄但说无妨!”吴能心道鱼儿开始试探鱼饵了,在心中涌出一个十分久违的声音来:“中俺计也!”

    “想必这事老弟心中也清楚,愚兄就不作赘述了,老弟能不能跟我透个底,我使团提辖人船礼物官徐兢徐大人意外落水溺亡,不知贵国朝廷到底会给个甚么样的说法?毕竟当时徐大人就在金尚书的坐船上,其他同行的军士、宫女到如今我一个人也没见到!”

    路允迪脸上显露出一副难为情的表情,但这并非刻意装出来的,实乃徐兢是枢密院的人,一路上死得不明不白,他身为大宋使团的正使,若是没有合理的解释和过得去的抚恤,童贯那边怕是不好糊弄的。

    吴能也是一点就透的人物,当下沉吟片刻,道:“路兄,在你面前我就不说虚话了,徐大人的死若是真和金富轼有关,我立马就能将他掀下马来。只不过……虽说金富轼和韩安仁一向走得有些近,跟我有些不对付,但他俩个都是书生性子,借他们一个胆子,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破坏国主的大事。此事牵扯太大,容不得一丝作假,我先想办法弄清楚实情,到时候再和吾主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在徐大人的动机上做做文章,比如路遇狂风,为救郡主,以身殉职之类。小弟再请吾主追赐徐大人高官荣爵,以及一份丰厚的抚恤,你意下如何?”

    “好好好!老弟真乃可以交心之人,路某没有看错人,此事就照你说的办!”路允迪赶紧就势定调,这是他设想中最好的结果了。这事当然可以在面见王俣时提出严正抗议,并责成高丽国进行调查,但就对方几次表现出来的强势作为来说,无论结局如何,都势必会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而这,正是他路允迪的死穴。

    吴能哈哈一笑,心中却充满鄙夷,似这等官场风气,同僚之间连兔死狐悲之意都无,连他都不齿尤甚。只说自己这梁山上若有谁敢如此卖友,必然遭万人唾弃。

    “路兄,前面就是我高丽开京城了!”吴能心下暗叹一声,伸手指向越来越近的开京城。

    “听说但有国使从中原来,必走开京正西门,但咱们这次,怎地像是由南门入城?”路允迪有些敏感的问道。高丽人的态度说实话他还是有些琢磨不定,任何微小的变故,都足以引起他的担忧。

    吴能苦笑一声,道:“路兄,看来甚么都瞒不住你!此话切不可叫他人知晓,开京不久之前曾叫李贼占据,西城一带发生过激战,眼下城垣不全,用于接待有失体统,是以请贵国使团绕道南门入城!”

    “原来如此,多谢老弟实言相告!”路允迪放下心来,原来是高丽人爱面子,不过这也可以理解,当下并没有再说什么。

    没多久,车队缓缓驶入开京城池,只见城门之后,兵仗、甲马、旗帜、仪物共万计列于街市,观者如堵墙。路允迪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之前在碧澜亭受的闷气也一吐而出,当下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一幕富有异国风情的景致来。

    就在这时,街市尽头出现一队骑兵,为首数十骑鸣銮驰骤,跳梁鞍镫间,轻锐骁捷,意欲耀武。路允迪知道他们是王俣派来迎接自己率领的上国使团的,不由在心中暗嗤:“岛夷僻远,偶有劲卒,而急欲人知,实可笑也!”

    吴能用余光扫到路允迪的神情,心中颇为得意,这些安排全部出自他的手笔,完全本色出演的蕃落军骑兵看似平常,却往往能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起码如此逼真的幕布背景,能让观者身临其境,不作他想。

    就在吴用自鸣得意之时,忽见身前十来丈之处忽现异常,只见一个身穿高丽服饰的百姓窥机冲破街边仪卫的警戒,出现在大宋使节的必经之路上,口中咿咿呀呀,欲要拦路,吴用顿时心跳如战鼓连击,一时间冷汗淋漓。

    说来挑选这些用来夹道欢迎的百姓他吴用实在是慎之又慎,虽说这些人都是梁山入主高丽后的受益者,但吴用还是坚持懂宋语的不要,会写字的又不要,二愣子不要,心眼多的又不要,怕的就是坏了王伦交付下来的大事,哪知日防夜防,关键时刻还是出了这种要命的差池。

    霎时间吴用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袭上颅脑,心中只剩一句哀鸣:莫非天要绝我?(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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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求生记介绍:
我的心腹都在哪里!?
这是原本轨迹中梁山泊开山祖师王伦在垂死前所发出的最后哀嚎。
然而,皆因一场雷劫让历史偏离了既定的主线。
动荡的大宋时局,崩坏的伦理朝纲,觊觎的恶邻女真,霸蛮的强客欺主,内忧外患中是生存还是灭亡,留给白衣秀士王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且看一个现代国企小主管穿越宋朝,附身著名倒霉鬼王伦后的水浒求生之路。
水浒求生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水浒求生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水浒求生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