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万恶
从龙陨之地穿行到暮鼓森极北的飞来峰,花了李云生整整七天的时间。
一来因为受伤的缘故脚力变慢,二来这暮鼓森的面积之大远远超出了李云生原本的想象。
而且这一路上并不怎么太平,仙盟跟阎狱还有十州那些散修的追击一直都没有断过,好在李云生一直很沉得住气,面对这些追击一直表现得理智而冷静,所以就算是重伤的情况下也能依据地形规划处应对策略。
这一点看得一旁的吕苍黄也是惊叹不已。
他发现相比初见时的青涩,这少年不过几个月的时光已经变得十分的老辣,特别是在杀人这件事情上。
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对于残杀同类这件事情,杀得多了要么表现得很畏惧,要么沉溺其中。
可吕苍黄发现,这少年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有些超然物外,好似死在他手中的这些修者跟林中的草木没有任何区别。
即不过分悲悯,又不深陷其中。
“这难道也是通明道心的好处?”
看着李云生伸手接过从一具尸体上飞起来的食梦蝶,吕苍黄不解地自问道。
不过李云生本人则没有吕苍黄想的那么复杂。
他对这些人没有悲悯更没有憎恶,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遵从师父的临走时的遗愿好好活下去,既然这些人不想让他好好活下去,他便想办法将他们像那脚下荆棘一样劈开。
仅此而已。
“这些阿猫阿狗的记忆拿过来有什么用?有这个功夫,我们早到飞来峰了。”
看着李云生手中的食梦蝶,吕苍黄有些不满道。
这一路上,李云生除了拜托这些人的追捕,另外一件事情就是用食梦蝶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吞噬这些人的神魂盗取他们的记忆。
“有用。”
李云生将食梦蝶收起淡淡地说道。
正如他所说,就在昨天他通过食梦蝶从阎狱的一名鬼差的记忆中,找到一丝关于师父杨万里的踪迹,虽然不能确定师父此刻身处何地,但李云生至少知道他还尚存一线生机。
不过他并没有跟吕苍黄详细解释的意思,说完继续往前走。
现在他们已经远远地能够望见飞来峰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找到关于阎狱跟仙盟的情报吗?”
吕苍黄不屑道:
“可是你要知道,真正有用的情报,都掌握在仙盟跟阎狱那些高层的手中,这些人的记忆你窃夺再多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对于吕苍黄的话李云生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吕苍黄说的没错,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不是他能够挑三拣四的了,他必须从这些看似无用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中抽丝剥茧找到有用的情报。
杨万里将他送到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一段相对安稳的时间,他必须趁这段时间掌握足够多情报,这样日后才有点胜算。
“从龙陨之地逃出来之后,我看你这一路上,就一直没怎么用过真元,你想干什么?”
吕苍黄一面跟紧李云生的脚步一面问道,这一路上李云生应付这些修者的方法,多是来自何不争杀人手段,还有白云观学的打虎拳跟行云步,再也没有动用过那怕一星半点的剑气。
“对付这些人不需要。”
李云生淡淡地回答道。
“嘿嘿……”
闻言吕苍黄满脸狡黠地一笑。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因为李云生的目的很明显——他在养剑。
这种藏着锋芒闭而不出的做法剑修中间很常见,为了让自己的剑术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一些剑修会选择封剑数十载积蓄剑意最终一举突破,当然这也有坏处,很多剑修养剑不成反而从此一蹶不振,毕竟剑不用是会钝的。
吕苍黄表面上虽然笑得轻松写意,心里却是在暗骂:“真是妖孽,你才多大就开始养剑。”
骂归骂,但他心里对眼前这少年的好奇愈发地强烈了起来,他有预感,这少年从暮鼓森走出之时,可能就是十州大乱之日。
作为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妖,作为一个热衷于暴虐狂欢的妖,他对脑海中即将到来的画面十分地期待。
“不过话说回来,你有没有发现,追我们的那些人渐渐的少了很多。”
吕苍黄的嘴似乎一刻也停不下来。
“而且前两天,我发现了一具被啃得干干净净的尸体,我看那牙印不像是凶兽的,反倒像是人的。”
他接着道。
不过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云生的脚步突然停下来了,吕苍黄嘭地一声装了上去,那感觉就像是撞在一块铁板上一样。
“你……”
他刚准备发火,但抬起头后眼前所看到的景象却让他一脸愕然地闭上了嘴巴。
“飞来峰。”
没错眼前正是隐藏在暮鼓森极北处的飞来峰。
这是一座无论二人头仰得有多高也望不到顶的山峰。
相较于它的高,让两人动容的还是从那山峰之上,如清风一样迎面拂来的一道道霸道无匹的罡气。
两人距离这飞来峰足有四五百米,但这一道道从山体上吹来的霸道罡气却像是拳头一般,一拳一拳地击打在两人的胸口。
或许是因为这罡气的缘故,这飞来峰周遭四五百米的区域光秃秃地没有任何草木。
“这哪里是山,这分明是一件神器……”
看着这座高耸入云端的石山,吕苍黄咽了口口水道。
他虽然久闻飞来峰之名,但亲眼见到还是头一遭,饶是他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今日看到此山也不由得如此感慨。
“或许真的是一件神器。”
李云生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飞来峰。
这飞来峰跟他周遭一样没有任何草木,完完全全是一座石山,石山之上那不时闪现的一抹抹光华显而易见就是那传说中的禁制。
不过吸引李云生目光的却不是这些禁制,而是刻在石山之上,那一张张“脸”!
只要仔细看去,不难发现,整座飞来峰上都雕刻着一张张神态各异的“脸”。
“我原以为那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现在看来我当真小看太古时代的修者。”
吕苍黄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此时格外的严肃。
“何出此言?”
李云生不解地问道。
“这飞来峰又叫万恶峰,传言太古之时一位大修,曾经用这座山封印了魔族万名恶徒。”
吕苍黄看着飞来峰上那一张张“脸”声音有些颤抖道。
闻言李云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师父为何拼死也要把我送到这里来了。”
“嗯?”
吕苍黄好奇地看着李云生。
“他送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帮我躲避阎狱跟仙盟的追杀。”
李云生抬起手指着眼前的飞来峰道:
“他是想让我跨过这飞来峰。”
第三百七十四章 自私
面对阎狱跟仙盟的围堵,想要从暮鼓森逃出去,某种意义上来说翻过这暮鼓森的确是最后的一条路。
首先,暮鼓森正常的出入之地狮子口,想要从那里出去先不说出口被提前关闭这件事情。
就算这出口未曾关闭,想也不用想那里肯定有着许多真人境甚至真人境以上修为的修者看守,不提仙盟跟阎狱的人,现在十州因为这悬赏一些散修高手跟宗门修者,现在都在暮鼓森外围伺机而动,等着李云生出来。
先不说李云生此时已经重伤,哪怕是真的在这暮鼓森修养个十年,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从暮鼓森的正门出去。
要是徐鸿鹄让给他的那口真灵之气还在,或者这十年暮鼓森中有什么机缘能让他将体内的麒麟骨全部填满,或许他还敢冲去去搏上一搏。
所以只要认真地考量一下,就不难发现狮子口的这条出山之路,基本上可以说是被堵死了。
而暮鼓森东面跟西面是两处天堑,除非你想不开,否则不可能有人会去那两个地方。
于是乎,就只剩下飞来峰了。
如果从追兵围剿的角度考量,飞来峰的确是李云生最好的选择。
因为一来,他们相信绝对没有人能够翻过这座飞来峰,越是境界高深的修者越是无比确信,因为他们就算是站在狮子口,也能感受得到这座山峰之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浓烈的恶意,哪怕是强如阎君也对这座飞来峰保持着一定的敬意。
二来,这飞来峰的后面便是连接着元洲跟瀛洲,大名鼎鼎的“枯海”。
这枯海自然不是真的海,而是一片由滚滚黄沙组成的大漠,他是瀛洲通往炎州一道天然的屏障,任何妄想穿过枯海的人都会被其吞没,能不能活下来,真的只能看天意了。
对于仙盟跟阎狱的人来说,即便是万一让李云生从飞来峰逃出去了,他们也并不担心找不到他,只要李云生没有逃出完全被他们控制的瀛洲,便会一直处于他们的“视线”之中。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取决于,李云生能够翻过这座飞来峰。
在蛇男吕苍黄看来,这比直接面对阎君都要难。
所以李云生说,杨万里将他送到暮鼓森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翻过这座飞来峰,在吕苍黄觉得十分的荒谬。
“我原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大的疯子,没想到你们师徒远胜于我。”
看着李云生望向飞来峰那带着几分贪婪的目光,吕苍黄冷笑道。
李云生却是没有理会他,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眼前的飞来峰,他那有些贪婪的目光像是要将这座飞来峰一层一层地扒开一样。
在他看来如果不是杨万里临走前的那几句叮嘱,或许他此刻看着飞来峰的目光也跟吕苍黄一样,只是一座拦住了自己去路的山峰。
吕苍黄不知道的是,在李云生眼中,这飞来峰跟所谓的出路完全无关。
这是他师父杨万里临行前给他出的最后一道题,一道答对了就能出师的题。
“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找找这暮鼓森还有没有其他出口。”
吕苍黄望着李云生的背影继续道。
“就算能逃出这暮鼓森又如何?”
李云生转过头看着吕苍黄。
“那不过是从一只小点的笼子逃到了一个大点的笼子而已,到头来,你我依旧是这十州的困兽,天道的囚徒。”
他一面重新转过头望向飞来峰,一面语气超然地说道。
吕苍黄一直都算不上是个聪明人(若他能聪明一些也不会被玉虚子困了百多年),但此刻李云生的这个看似答非所问的回答他却忽然听明白了。
“原来你们师徒的目光,从来就不曾在这暮鼓森停留过。”
吕苍黄神色凛然地暗自皱眉道。
随即他的目光跟神色逐渐变冷,他发现眼前这少年可能并不像他事先所料的那样好控制。
不过李云生对于身后吕苍黄的变化全然未察一般,在仔仔细细地端详了眼前的飞来峰许久之后,一直伫立不前的李云生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由于超出常人的神魂感知能力,李云生刚刚所伫立的位置正是这飞来峰之上那万道恶意的临界之处。
如果说他刚刚伫立的位置能够感受到的恶意是清风拂面,那么此刻他这一步踏出之后感受到的直接变成了惊涛拍岸,一道道令他感到极其不舒服的恶念,如同浪涛一般地冲他拍打过来,每时每刻都在试图将他彻底的吞噬,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但每接近这数万到恶意一分,李云生便愈发地能够感受到,师父杨万里让他来到此处的真正用意。
无论是在俗世的,还是在仙府的时候,李云生一直都在试图成为一个普通而平凡人,有书看,有茶喝,有口饭吃就好,不需要福贵不需要显达,但求安度余生,哪怕这余生只剩下区区二十多年。
这种想法就算是到了仙府,就算是每日玩命的苦修,也一直深藏在他的心底。
这并不是因为生性恬淡或者清高,理由只是在他看来“既然我向这上天求索的不多,给予也就不必很多”,一个普通而卑微的小人物的一生必然也是普通而平凡,但他爱这种平凡跟安静,无论生老还是病死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
这很公平。
有时候李云生甚至会自恋地为自己这份追求平凡淡薄生活的追求而感到肃然起敬,毕竟人生在世谁会甘于平凡?
但他此刻想来,只觉得无地自容。
自己追逐的这份所谓的平凡而淡薄的生活,全部得益于他人的庇护。
在俗世的时候如果不是父亲李山竹挡在他面前,他哪里有机会安坐于凉亭内?
在秋水之时,若不是师父杨万里,师兄张安泰、李阑、李长庚的保护,如果不是秋水一众老人挡住了山外的风雨跟恶意,他哪里有机会安居于后山小木屋?
这份平凡的追求,非但算不得高尚,而且极其自私。
“嘭!”
李云生神色毅然眼神坚定再次朝着飞来峰踏出了一步。
没有了父亲,没有了白云观,没有秋水的庇护,从今天开始李云生将真正地直面这时间的恶意。
这飞来峰,便是他冲出襁褓的成人礼。
……
李云生一连脚步承重地往前走了几十米,山间顿时风声鹤唳。
领地被侵犯,这飞来峰开始“发怒”了。
冷着脸的吕苍黄刚想出声提醒,却只见李云生恰如其分地在这飞来峰“暴怒”的临界点停下了脚步,随后啪地一声身形端正地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座飞来峰。
这一山一人好似极有默契一般地“安静”了下来。
“你那么盯着他,难道是想让它给你让路?”
吕苍黄调笑了一句。
但他笑归笑,眼神却愈发严肃了起来,很明显并不是谁都能能在飞来峰的“领地”安然坐下。
不过令吕苍黄有些意外的是,李云生的这一坐就是一个月。
一直到一批在暮鼓森中聚拢起来的散修发现了他们,李云生才从他那像是发呆似地与飞来峰对持的状态中醒过来。
但当两人解决了这批修者换了一个地方的时候,李云生再次走到先前距离飞来峰相同的位置坐下。
李云生的这种状态,吕苍黄有时候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飞来峰侵蚀了神魂,可当他感受着李云生周身汇聚起来的那愈发浓郁地天地灵气,还有一天比一天强大的神魂时,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的事实。——李云生在借助飞来峰的恶意在修炼。
第三百七十五章 少年
玄州开元宗,宗门后山的一间石牢内。
陈太阿抱着手中的鸦九剑,倦缩着身子蹲在石牢的墙角,他仰着头透过石壁上透气小窗户,望着夜空里一轮倒垂在空中的赤月,眼神中满是迷茫跟不安。
在这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里,他几乎看尽了这世间的恶意。
背叛开元宗的叔父,保护自己而死的兄长,不愿屈服兵解的爷爷,几乎被灭门血洗的陈家守卫跟仆人。
虽然没有亲眼确认,但从叔父前几日来看他时那冰冷而得意的语气中,他大致上已经猜到了,可能这一家人里只剩下自己了。
一夜之间,这少年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的天真烂漫。
“如果这是在做梦该多好啊。”
陈太阿忽然抬起手,朝着那小窗口晃了晃,像是在拨弄那一道道赤色的月华一般。
而还没等他把手放下来,眼前高高的石墙墙壁忽然出现了一道整齐的裂缝,赤色的月华透过那整齐的裂缝照射进来。
随后只听“轰”的一声,陈太阿面前的那堵石壁沿着一条笔直地斜切切口滑落下去,整座石牢就这么被切去了一半。
被关了半个月的陈太阿顿时眼前一片开阔,浓郁而清新的天地灵气瞬间充盈其肺腑。
同时,一个身形高大的身影提着一柄长剑站立在他身前。
“爹!”
看着眼前站立着的这个人,陈太阿原本那没有半点神采的眼瞳瞬间扩大,然后一脸兴奋地想要冲向眼前的男人。
不过还未跑出两步就“扑通”一声被脚上的锁链绊倒。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男人走上前来,一面摇了摇头一面拍了拍陈太阿身上草屑跟灰尘,随后提剑斩开陈太阿手上跟脚上的锁链。
“起来!”
斩断陈太阿双手双脚的镣铐锁链,男人冷喝了一声。
陈太阿顿时蹭的一声抱着鸦九剑站了起来。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太阿的父亲,原开元宗宗主陈庆之。
若是在平时,被爹爹这边没有情面的呵斥,陈太阿可能心里还会不舒服许久。
但今日陈庆之的呵斥声听在他的耳朵里却格外的温暖。
“我还以为爹爹你也被抓起来了。”
陈太阿有些欢喜地小声道。
他天性乐观无邪,即使经受牢狱中这个把月的摧残也没法子完全抹去。
“唉……”
看着陈太阿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那纯净无邪的模样,陈太阿那带着些许疲惫的沧桑面容上眉头深深皱起。
“也好,这样也好。”
但很快陈庆之眉头舒展,嘴角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容。
“来!”
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完这一句,他忽然转身半蹲在陈太阿面前。
“我背你出去。”
他转头看着陈太阿道。
“嗯!”
陈太阿笑着点头,然后直接趴在了陈庆之宽阔厚实的背上。
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就是趴在陈庆之背上,听着父亲有节奏的呼吸声,从家里走到开元宗的剑阁,一边吃着一众师姐带来的吃食,一边看着父亲教导开元宗的一众师兄弟,这么悠闲而惬意地过着一天又一天。
不过很快陈太阿的回忆,就被陈轻之背上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远处传来的呼喝叫骂声打断。
顿时这些日子那许多残忍画面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爹,还是让我下来自己走吧,抓我们的人来了,这样你走不快。”
陈太阿的语气忽然低沉了下来。
东隅已逝,在老父亲肩头撒娇的时光不会再有了。
他看事情的眼光虽然向来单纯,但这些天经历的一切他并非看不明白。
耳边那原本跟他师出同门,此时却拿着兵刃追捕他们的师兄的谩骂声,他也早已能够听懂。
“没关系,我还能再背你一路。”
不过陈庆之的手却像是铁钳一样死死托住他,丝毫也没有将他放下来的意思。
闻声陈太阿眼眶一热没有说话,只是将头紧紧的贴在陈庆之的背上。
“太阿啊。”
陈庆之语气少有地温柔道。
“嗯。”
陈太阿埋头应了一声。
“你莫要怪爹爹我以前老是说你、骂你。你性子一直随你娘亲善良淳厚,没有心急,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可你爹爹我自幼便看遍了这十州的肮脏险恶,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好人,永远与世无争的日子。所以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怕你这单纯的性子遭人蒙骗受人欺负。我一直不愿让你出门也是因为这个,你要知道,这十州有很多地方是你爹爹我都不敢涉足的。”
背着陈太阿的陈庆之声音沉稳地说道。
“你明白么,太阿?”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
“我……”
“我就知道。”
陈太阿刚有些犹豫就被陈庆之打断了。
只听陈庆之笑着道:
“我原来也以为,这么些年你被我打骂得或多或少性子会改变一些,可是现在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变。”
“对不起,爹爹。”
陈太阿满是愧疚地说道。
“也因如此,开元宗的弑仙剑我没有传你一招一式,这弑仙剑虽只有三剑,但一剑比一剑霸道,不是你这种柔弱性子能够驾驭的,强行修习极有可能让其泯灭本性。”
陈庆之像是没有听到陈太阿的道歉一般接着道。
“我知道。”
陈太阿点了点头。
弑仙剑的剑谱虽然他早已熟记,但却从未动过修炼的念头,这些年在开元宗修习的也多是吐纳炼气之法,所以纵使他此时已经有了灵人境巅峰的修为,但杀人的术法却一样都没有学过。
而没等陈庆之接着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一阵随着夜风吹来的森冷杀意。
“逆贼陈庆之在这里,斩其头颅者赏万金!”
随着一声冷喝,十几米穿着开元宗道服的弟子提着手中的长剑长刀,朝陈太阿跟陈庆之这里冲了过来。
“是鸣剑堂的岑和硕师兄……”
听到这个声音,陈太阿的神色先是一怔,继而显得无比失落道。
“放我下来吧爹爹。”
他再次要求道。
不过陈庆之依旧没有放下他只是改用单手托着他。
随后,他的耳边更是传来了身下陈庆之佩剑琅邪出鞘的摩擦声。
“其实我错了,儿子。”
陈庆之全然无视面前提剑朝他扑来那些弟子,继续对陈太阿说道:
“你没错,儿子,我们为何要去管那些劳什子旁人的目光,为何屈服这些不知所谓的利益纠葛,这世道他黑就是黑,白便是白,善便是善,恶便是恶。”
“在这个世道,能数十年如一日,无所畏惧地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是多么可贵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的儿子,我陈庆之的儿子陈太阿,非但不是一个软弱之人,反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是一个比他爹爹都要坚强无数倍的人!”
陈庆之字字铿锵,随着他这一声声咆哮,手中的琅琊化作漫天剑雨,眨眼间那十几道人影化作了一团血污,而陈庆之则依旧单着背着陈太阿继续在血雨中前行。
不过,等父子俩来到这处峡谷断崖边缘的时候,他们也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唯一的出口在陈庆之进来的时候已经被封死,他们无处可逃。
这座石牢还有石牢里的陈太阿,很显然都是引诱陈庆之出现的诱饵。
这一点陈庆之自然知晓,其实陈太阿也早就猜到了,只不过两人十分默契的没有说破。
“为父,只能背你到这里了。”
放下陈太阿,陈庆之笑着拍了拍陈太阿的脑袋。
“不……”
陈太阿一愣,然后强忍着眼中的泪水猛地摇头。
陈庆之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指在陈太阿怀中的鸦九剑上轻轻一点,一道磅礴的真元透过指尖钻入鸦九之中。
“鸦九,照顾好你的主人。太阿,去青丘找你的娘亲!”
随着陈庆之这句带着一丝命令口吻的话,只听嘭的一声,陈太阿连同怀中的鸦九一起被弹飞,朝着身后的断崖深谷飞射而出。
陈庆之笑着朝陈太阿挥了挥手接着道:
“太阿,既然你不想被这个污浊世道改变,那便用你的剑斩碎这个污浊不堪的世道。”
说完他慢慢转身,高大身形慢慢举起手中的琅邪,一人一剑迎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影冲去。
“太阿,愿你千帆阅尽,归来仍是少年。”
第三百七十六章 萧澈
玄州北海风雷山。
此地乃是玄州极北之地,渡过横在面前的北海便是长州,穿过长州就是十府之首的祖州昆仑府。
而沿着北海顺流而下,乘风破浪三万里,也能到达祖州。
无论哪一种,都是从玄州通往祖州昆仑府的最佳途径。
可以说,此时的萧澈,距离自己的家乡已经不算太遥远了。
但是,他却偏偏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爷爷,我可能要再晚些时日才能带您回家了。”
萧澈抱着一个小瓷坛子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汹涌的浪涛,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自从抱着爷爷萧长歌的骨灰走出秋水,萧澈只身从瀛洲穿行到玄州,已经走了将近一年的时光。
他光着脚,衣衫有些破烂,但并不是很邋遢,原本瓷娃娃般白皙的面庞跟周身的皮肤,此时已经一片黝黑,一头长发也被他自己绞成了平头。
现在的他已无半点当日在秋水时娇气的贵公子模样,乍一看去跟这海边渔家少年没有任何区别。
但若有境界不俗的修者在此,定能察觉他周身有意无意间散发出的凌冽剑意,不过看得出他正十分谨慎地隐藏着这股澎湃的剑意。
毫无疑问,他这将近一年的路并没有白走,秋水时那哭着走下山瓷娃娃般的孩童,已经彻底的变成了一柄锋芒内敛的剑。
不过,萧澈却觉得还不够。
特别是秋水覆灭的消息,让他彻底熄灭了渡海前往祖州的念头。
萧澈见识过大先生的实力,也从爷爷生前的告诫中知晓了一些秋水的真正实力。
可即便是爷爷口中这般强大的秋水,也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覆灭在阎狱跟仙盟手中。
秋水尚且如此,自己就算渡过了这北海,但真的回得了昆仑进得了萧家吗?
虽然他年纪不大,但一年前他便能看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此时如何看不透眼前的局势?
但止步停留在此处,并非因为他胆怯了。
他留在这北海风雷山,只不过想取一件,他爷爷曾经对他说过的东西。
在海边的暗礁处找了一个隐蔽小岩洞,将萧长歌的骨灰还有断水剑埋了进去。
“冬至过后,我取了那件东西,便来带你们走。”
看了一眼掩埋断水剑跟爷爷骨灰的位置,萧澈犹豫了一下然后改口道:
“就算拿不到,我也回来带你们走。”
近来玄州开元宗内乱,玄州各处势力已经完全处在了仙盟太玄府的掌控之下,就在是这北海的一座小渔村,每日都会有许多仙盟兵士前来搜查。
萧澈在这里呆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被查了四五次,距离冬至还早,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找个地方把断水剑跟爷爷的骨灰藏起来。
藏好东西之后,萧澈顺手潜进海里抓了几条海鱼。
他身上盘缠几乎用尽,现在基本上是靠山里的野味跟这些海鱼熬汤充饥。
……
“只要十年后能或者从暮鼓森出来,无论抓住那秋水余孽与否,赏钱万量,仙粮万金,封仙府千户之职,这赏赐也太高了些吧!”
“还真是,为了一个秋水余孽,仙盟算是下血本了。”
“就是,就是,若我这修为再好些,定然现在就去那暮鼓森!”
“其实我等修为虽然差了一些,不过多找些人合伙,多带些暗器口粮,在那暮鼓森之中躲过十年问题应该不大!”
正当萧澈从海边一座小渔村中穿过,准备回风雷山山脚自己临时的住所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若是平时,为了掩人耳目,这种热闹他断然是不会去凑的。
不过村民口中“秋水余孽”几个字让他停住了脚步。
只见面前那处渔民用来晒网补船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告示栏,告示栏上新贴了两张纸。
一张赫然便是追捕秋水余孽李云生的悬赏告示,而另一张则是关于开元宗宗主陈庆之残杀同门,被仙盟抓捕入狱的告示。
“李云生……”
对于那张关于开元宗宗主的告示,萧澈并没有怎么在意,但是看到那张关于李云生的悬赏令却吸引住了他的眼球,让他不由自主地走到那张告示跟前。
不过当他看到告示中写的那句——
“我仙盟与十州民众总计万人深入暮鼓森,已然将那秋水余孽擒获,只奈何暮鼓森山门提前关闭……”
萧澈神情从凝重转作了轻松,而嘴角也不经意地勾起了一个弧度。
“你果然没走,也没死,很好,很好,看来我以后还能吃到你的馒头。”
他在心里笑着说道。
这张告示,让在听完秋水覆灭之后心头烦郁的情绪消减了不少。
李云生能活着,似乎让同在“覆巢之下”的他,多生出了几分希望。
心情好了一些之后,他又把视线落到了那张关于开元宗的告示上。
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皱眉低声道:
“先是我们萧家,然后是秋水,现在又是开元宗,看起来用不了多久,宗门的势力就要被仙盟彻底蚕食一空了,以后这十州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一念至此,想要增强实力的心思不由得更加迫切了一些。
“若是冬至之后,能顺利拿到那件东西,或许接下来会轻松一些。”
说着他转过头边走边在心里思忖着拿到爷爷口中那件东西的可能性。
萧澈并没有什么宏图伟愿,他只不过想将爷爷骨灰送到奶奶手中,然后让那些理应被惩罚的人受到该有的惩罚,不该出现在萧家的人滚出小家。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在去秋水的时候,爷爷还带我见过开元宗宗主一面。”
萧澈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那画着陈庆之画像的告示。
“也不知道陈宗主家那个傻儿子有没有逃出来。”
他撇了撇嘴,那次陪着爷爷去见陈庆之,负责招待他的就是陈庆之的小儿子陈太阿。
而萧澈对于陈太阿的唯一印象就是……傻。
……
萧澈的临时住处就在风雷山山脚,距离渔村有一段路,原本是一间被遗弃的破庙。
这破庙屋顶的瓦缺了大半,墙壁也塌了一面,但好在格外隐蔽,在山间的密林中如果不是刻意去找很难发现,所以尽管破烂不堪,但萧澈还是选择住了下来。
不过住进去之前花了两三天的时间修补屋顶跟墙壁,现在已经勉强可以住人,晚上睡前在屋里点一堆火,倒也不觉得冷。
就在萧澈想着手里的这几尾海鱼到底是炖汤还是火烤的时候,不知不觉中走到破庙前的他忽然愣住了。
只见眼前那原本被自己修葺好的破庙,此时不止为何塌了一半。
“啊……痛痛痛……痛死我了。”
正当他想要走近一点看看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满头是灰的少年从破庙的废墟中爬了起来。
“鸦九,你把我带到什么鬼地方来了?”
少年揉着脑袋,痛得咧着嘴对着手中握着的一柄长剑自顾自地说道。
“开元宗宗主家的的那个傻儿子???”
听着这声音,再看看从破庙瓦砾中站着少年的身形模样,萧澈忽然满脸惊愕道。
“啊?”
那瓦砾堆中的少年也发现了萧澈。
“什么傻儿子?”
他先是歪着脑袋看向萧澈,继而嘴巴慢慢张大道:
“你是萧澈?!”
第三百七十七章 重逢
“你是说,最后是陈宗主帮你挡住追捕你的人,然后这柄剑带你逃了出来?”
默默地听了陈太阿大概半个时辰有些语无伦次的倾诉,已经重新把破庙收拾出一块空地的萧澈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然后趁势打断了陈太阿。
“是的。”
陈太阿神情低落地回答道。
“鸦九带我飞了一天一夜,灵力耗尽直接掉了下来,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这里遇到萧澈哥哥你!”
陈太阿黯淡无光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闻言萧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陈太阿怀中鸦九剑上,他可不认为这是巧合。
在从昆仑府前往秋水的漫长路途上,他爷爷萧长歌几乎将他知道的一些十州秘辛全部当做故事讲给了他听。
这其中就有鸦九剑。
萧长歌关于鸦九剑的故事虽然不是很精彩,之所以萧澈到现在还记得,那是因为鸦九是十州绝无仅有地一柄“妖剑”,这柄剑跟那些先有剑后有神的灵剑不同,这柄剑据说最开始就是十州一头大妖所化。
所以陈太阿口中的巧合,在萧澈看来极有可能是这“鸦九”搞的鬼。
“不知道我爹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逃出来。”
不过就在萧澈想着这个问题的时候,陈太阿开始自言自语一般继续倾诉了起来。
萧澈从来就不是会安慰别人的人,于是他自顾自地开始干起了自己的活。
他先是用匕首在空地上挖出了一个浅坑,然后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干柴整齐地摆放好,最后用积蓄了一道真元食指在一片干柴上轻轻一划,那片干柴瞬间被点燃。
“萧澈哥,你说我爹能逃出来吗?”
一旁的陈太阿一脸担心地询问道。
此时的萧澈正在用那根点燃的干柴艰难地将整个柴堆引燃似乎无暇顾及陈太阿的提问。
“我爹那么厉害,肯定能逃出来的对吧?”
“以前也有过几次别的门派来寻仇,每次都被我爹轻松的赶跑了。”
没有得到萧澈回应的陈太阿于是接着凑到萧澈跟前。
而被烟呛得半眯着眼睛的萧澈偏过头继续引火。
“你也看过我爹跟你爷爷比试,我爹很厉害对吧?”
陈太阿则不厌其烦地挪动身子在萧澈身后追问着。
终于,整个小柴堆都被点燃了,阴暗的破庙瞬间亮堂了起来,萧澈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长吁了一口气。
似乎对自己作品很满意的萧澈一边满意地冲这火堆搓了搓手,一边头也不回地开口道:
“你爹没逃出来,他已经被抓了。”
“被,被抓了?!”
萧澈只是一句话就把一直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的陈太阿弄得“噎住”了。
愣了几秒之后他猛地摇头道:
“不可能,我爹肯定能逃出来,就算我二叔四叔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没人拦得住他。”
说完他那一对明亮的大眼睛还死死地盯着萧澈,似乎是想要对方收回刚刚那句话。
“他再强,也是一个人。”
萧澈淡淡道。
“但是,但是……”
没等陈太阿继续分辨,萧澈站起了身走到破庙外,用匕首将抓来的海鱼利落地去鳞去内脏然后洗净。
而陈太阿没过多久也跟着来到破庙外,双眼无神地看着萧澈干活。
“都怪我,要不是我,我爹也不会专门,回来救我,这些人肯定找不到我爹爹。”
似乎是认清了他爹很难逃出来这个事实,他的神情愈发地低落起来。
“的确,陈叔叔一个人的话,逃出来不难。”
对于陈太阿的失落,萧澈似乎熟视无睹,甚至还颇为认同他刚刚的说法。
说着他在破庙门前的一口大水缸旁舀了一瓢水将手中处理好的鲜鱼洗净。
“你说话,怎么还跟以前一样这么呛人。”
陈太阿一脸不快地嘟嘴道。
“不然呢?”
一只脚抬起刚要跨入破庙萧澈闻言转过头看向陈太阿。
“难道你还打算让我安慰你一番?然后告诉你这不是你的错?”
他语气冷冰冰地说道。
一时间陈太阿再次语塞。
“你别搞错了,这就是你的错。你若是实力再强一些你或许自己就能逃出来,但你太弱。你若是再聪明一些或许干脆就能识破他们的阴谋,但你不够聪明,你若是再有勇气一些或许可以留在你爹身边同他共患难,但你不够勇敢。所以你必须明白,你此刻的处境,你爹爹的处境,都是你的错,你没办法逃避。”
说完萧澈便头也不会的走进破庙。
“没错,都是我的错……”
被萧澈一口气连珠炮般的话语冲击得愣在原地的陈太阿忽然低下了头。
他慢慢转过身子一步一步地往山下走去,他那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青墨色的山色淹没消失不见。
对于陈太阿的离开,萧澈自然察觉到了,不过却依旧没有转头,只是默默地将手上的鱼肉一半放进锅里,一半用竹片串号放在火堆旁烤,然后在这间已经没了屋顶的破庙里,默默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膝,眉头微蹙地盯着火堆上跳动的火苗发着呆。
相比陈太阿,这一年来萧澈的心性已然成长了许多。
虽然他向来对除了家里人之外的其他人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总是尖酸刻薄,但刚刚能对陈太阿说出那番话的原因,其实还是再陈太阿慌乱不安不知所措的脸上看到了当初自己的影子,他十分讨厌那个失去理智,极度不安,又十分软弱的自己。
“唉……这个白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澈忽然头一低,长叹了一口气。
接着只见他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庙外走。
不过,他才刚转身就止住了脚步,只见破庙的门口一个少年抱着剑咧嘴笑看着自己。
虽然他笑得很灿烂,但萧澈还是看到了他眼角还未擦干净的泪花,还有眼瞳深处的不安跟落寞。
“你烤的鱼好香啊。”
少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径直走进破庙重新坐到了萧澈旁边,然后笑着伸手就要去拿火堆旁的烤鱼。
第三百七十八章 妖龙
“啪”
萧澈伸手拍开陈太阿伸向烤鱼的手,然后自己拿了一条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咬下一口鱼肉之后,他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随即将手中的鱼递给陈太阿道:
“算了,送你了。”
“好啊!”
陈太阿丝毫不介意被萧澈咬过一口的鱼,十分开心地接了过来,然后长大了嘴巴一口咬下。
跟萧澈一样,咬了一口鱼肉的陈太阿也立刻停了下来,但让萧澈有些措手不及的是,陈太阿居然“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难吃?”
萧澈舀了一碗鱼汤小口抿着试图掩饰脸上的尴尬。
“嗯!”
萧澈边哭边嚼着嘴里鱼肉边点头。
“难吃是难吃了点,但还能吃到肉真是太好了,太幸福了!”
他接着又咬了一口鱼肉。
“活着真的太好了。”
咽下口里的鱼肉,他转头看着萧澈带着哭腔说道。
被关押在石牢的这段日子,不要说肉,就连粥一天也就能喝一碗,所以尽管萧澈这条鱼还带着没烤熟的生腥味,盐也放得有些多,但对陈太阿来说依旧是美味无比。
“明明活着这么好,我爹为什么要把活着的机会让给我?”
陈太阿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花问道。
“大概是因为你爹觉得,你比他的性命更重要吧。”
萧澈将一小碗鱼汤一饮而尽。
“我明白了。”
陈太阿将手中的鱼骨扔进火堆,然后看着萧澈正色道:
“我的命是我爹爹的命换来的,我爹既然把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我,我就一定要给他争口气,我要找到我娘亲,然后替我爹爹报仇!”
陈太阿能这么快振作起来,没再怨天尤人,没再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一点让萧澈都有些诧异,想当初他从自责中走出来,也花费了不少时日。
“但我还是相信我爹还活着!”
陈太阿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相不相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萧澈白了陈太阿一眼。
“嘿嘿……”
陈太阿一声傻笑,然后又从火堆旁拿了一条鱼。
“你……还是少吃些吧。”
见状萧澈顿时一皱眉。
“啊,你也要吃吗?那给你吧。”
陈太阿还以为萧澈想要吃,于是有些不舍地递给了他。
“不用了,我喝鱼汤就行。”
萧澈摆了摆手。
“对了,萧澈哥,我一直忘记问。”
陈太阿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嘴里的鱼肉,一边抬头问道: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回家了吗?”
闻言萧澈心头一黯。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心里憋得太久的缘故,他意外地一边喝着鱼汤,一边将自己从秋水到现在经历跟陈太阿说了一遍。
“萧爷爷的死,难道也是仙盟他们干的?”
听完这些之后,陈太阿有些义愤填膺地问道。
“虽然不是他们直接出手,但他们终究是脱不了干系的。”
萧澈道。
“那这仙盟还有阎狱就是我们一起的仇家了。”
陈太阿此时的表情颇有同仇敌忾之感。
“对了,你刚刚说你在秋水碰到一个白云观姓李的弟子,他叫什么?”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突然问道。
“怎么了?”
萧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我先前离家出走去找鸦九的时候,一位秋水门的大哥哥帮了我一个大忙,他正好也姓李。”
陈太阿一脸兴奋地说道。
紧接着他又把当日自己一个人跑到一夜城的拍卖会,并且在李云生的帮助下顺利拿回鸦九的事情,有声有色地跟萧澈说了一遍。
“我是后来跟爹爹说起时才知道,一夜城介绍拍卖物品的卷轴居然很多是用龙文写,我那位李大哥居然还会龙语连我爹爹都很吃惊,说完交到了一个了不得的朋友,还说以后有空定要去秋水拜访一次。”
他说话时的神色,对那位李大哥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你那位李大哥叫什么?”
其实听到这里,萧澈机会已经有了就成把握确定,陈太阿口中的李大哥,很可能跟自己认识的那位是同一个人。
“李云生!”
陈太阿把屁股往萧澈旁边挪了挪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萧澈。
“怎么哪里都有他。”
萧澈有些嫌恶地撇了撇嘴道。
“没想到你真见过我云生大哥了!”
虽然萧澈没有明确回答,但是陈太阿从他的语气中已经可以确定,萧澈在秋水遇到的那个人就是李云生。
“你在秋水有没有跟我云生大哥比试?你跟他谁厉害一些?”
陈太阿兴奋地问道。
“自然是我要厉害一些!”
萧澈偏过头哼了一声道。
“不不不,我觉得你没有云生大哥厉害,我们之前打架你就赢了我那么一丁点,但是云生大哥比我厉害这么多,所以还是云生大哥厉害一点。”
陈太阿一边说还一边拿手比划了一下。
“你讨打?”
萧澈冷哼道。
“云生大哥比你厉害就是老大,你又比我厉害就是老二,看样子我只能做老三了……算了算了,这样也挺好了。”
非但没有理会萧澈的威胁,陈太阿反而自顾自地开始给三人排起了大小,好似三人已经拜过把子了一般。
“白痴,我跟你们才不是一伙的。”
闻言萧澈唯有冷冷地白了他一眼。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并不怎么反感这两个人,而且对于李云生,他一直觉得自己欠他一个人情,尽管只是一笼馒头的人情,但李云生临走时送他的那一笼馒头,的确陪他渡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日子。
“也不知道云生大哥近况如何,之前一直想着去秋水找他玩结果都没去成。”
忽然,陈太阿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道。
闻言萧澈皱了皱眉。
“你还不知道?”
他问道。
“知道什么?”
陈太阿问道。
见状萧澈想起陈太阿先前说过他这一两个月一直被关在牢中,可能真的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于是直接开口道:
“秋水在仙盟、阎狱还有魔族的围攻下已经覆灭了,李云生虽然逃了出来但现在的情形并不乐观。”
于是萧澈将仙盟跟阎狱围攻秋水还有李云生从他们手底下逃脱,最后又被困在暮鼓森的事情跟陈太阿简略地说了一遍。
“他们绝对抓不住云生大哥,仙盟跟阎狱找再多人进去也没用!”
令萧澈意外的是听了自己这番话之后,陈太阿脸上只是闪过一丝愤慨,继而无比自信地说道:
“十年之后他定能平安地从暮鼓森走出来!”
对于李云生,这陈太阿有着近乎盲目的自信。
不过萧澈不得不承认的是,不光是陈太阿就连他自己,对李云生活着从暮鼓森出来这件事情也很有信心。
“萧澈哥,十年之后你我一起去暮鼓森接云生大哥出来如何?”
陈太阿有些激动地问道。
“要接你去接,我可没你那么大本事。”
萧澈将一只竹签扔进火堆里道,他对这个自己都前途未卜,却信誓旦旦地想要十年之后去暮鼓森救人的热血少年有些无奈。
“十年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他在心里想道。
“到时候,云生大哥,你还有我,定要给仙盟还有阎狱那帮人一点颜色看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眼见陈太阿对于十年之后重逢之事越想越远,萧澈不得不岔开这个话题。
“我爹让我去找我娘亲,他说我娘亲在青丘府,可是他说的那什么青丘府我不知道在哪里。”
陈太阿有些失落道。
听到“青丘府”三个字萧澈的表情明显变了,他不由得开始用目光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
青丘府那可是妖族地界,那里几乎汇聚了十州所有的大妖,陈太阿说他的娘亲在青丘府,那他娘亲岂不是……妖?
联想到陈太阿手中的鸦九剑,萧澈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萧澈哥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就在萧澈想得入神的时候,陈太阿忽然问道。
“我会在这里待到入冬的时候。”
萧澈回答道。
“然后呢?为什么要待到入冬?”
陈太阿好奇道。
“入冬过后,北海海面冰封,有些平常时候不会出现的东西,会踏过冰封的海面来到这风雷山。”
萧澈淡淡道。
“什么东西,对萧澈哥你重要吗?”
陈太阿问道。
“一条妖龙,他手里有我想要的东西。”
萧澈并没有隐瞒。
“龙??……”
听到“龙”这个字,陈太阿一时间愣住了。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他也知道青丘府位置。”
就在陈太阿发愣的时候,萧澈又补充了一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异样
大约是在李云生进入暮鼓森中第三个月的一个午后。
正端坐在飞来峰前的李云生忽然被一阵不太“友好”的凉风吹得从入定中悠悠转醒。
他木然地转头朝着身后的山林瞧了一眼,只见那原本满山的绿意尽皆化作一片绯红。
顿时李云生心头一片慨然,只觉时光流逝真如那白驹过隙一般,他记得上次坐下时还在盛夏,这一转身不知不觉中已被这满山浓浓的秋意包裹。
当然,时间并不单单只是给这暮鼓森披上了秋色。
此时的李云生,距离近距离直面飞来峰上这“万恶”只差了不过几丈。
这进度就算是李云生自己也觉得不算慢了。
相较于一直在他身边旁观的蛇男吕苍黄,对于李云生自己来说,直面这飞来峰上万道恶意,他所想其实很简单,或者说自始至终他所想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我该如何跃过这座飞来峰”。
既然要跃过它,首先便得接近他,所以李云生这才会一步一步地去熟悉这一道道“恶意”,然后一步一步地靠近。
在同这些恶意对峙的时候,李云生很快便发现,这一道道恶意实则是那被封印在飞来峰上恶人们残余的神魂。
时逾万载,这些太古时代恶徒的神魂,依旧未被飞来峰上那几万道禁制泯灭,其强大足以让李云生咋舌。
至于吕苍黄所看到他借助这恶意修炼的事情,这只是李云生抵抗那自飞来峰上射来万道恶意多余产物。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与那一道道“恶意”对峙的过程中,自己的神魂在这般强烈的碰撞之下变得愈发坚韧,隐约之中李云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可能很快就能摸到“三寂”的门槛了。
不过有一点却让他感到了一丝丝不安,同样是发生在他与飞来峰中那些残余神魂对峙期间,他时而能够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金色的真元,会在自己入寂之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然后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地一口一口吞噬者飞来峰上那一道道残魂,最后将其转化成那金色的真元填入本已空空荡荡的麒麟骨中。
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这种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事情却又让他感到不安。
李云生觉得关于孽因子关于怨力自己所知还是太少,这一劫若是能平稳渡过,自己肯定是要把这些东西弄清楚的,否则这东西便是他体内一只随时会发作的毒蛊。
“这幅身体,至少也得熬到把师父救出来吧。”
回想起当日在秋水遇到阎君之后身体失控陷入癫狂的那一幕,李云生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虽然他到此刻,也依旧能记得当日那一口气吸干整座山峦生机转化做真元灵力的畅快感,但他却丝毫也不想再变成那样一具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尽管不安,但在内心深处,李云生却更加坚定,至少对他而言,这暮鼓森的出口就在飞来峰后面。
一面想着这些,李云生一边拔出腰间一柄长刀,这长刀是前些日子从仙盟士兵手中夺来的。
但李云生此刻拔刀却不是为了退敌或者杀人,他先是用长刀在自己刚刚坐过地方画了一个圆圈,继而将食梦蝶放出,让那浑身散发着淡淡萤光的食梦蝶,飞落到长刀刀背上,
随即李云生心念一沉,开始将食梦蝶吞噬的那许多记忆,挑选有用的部分转化做文字,透过手中的长刀在岩石地面上写出来。
从踏入暮鼓森开始,李云生便开始通过食梦蝶收集仙盟跟阎狱弟子的记忆,从而转化成对自己有用的情报。
毕竟他对十州的了解,对仙盟阎狱还有魔族的了解都太少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食梦蝶的帮助之下,这座暮鼓森对他而言简直是一座情报的宝库。
最近这个把月骚扰他的人变少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这个,他已经从获取的这些情报之中提前预测了好几次对他的围捕计划。
只不过食梦蝶吞噬的记忆有限,所以李云生必须尽快将它吞噬的记忆释放出来。
最开始李云生是直接用神魂接纳食梦蝶吐出来的神魂以及记忆,但马上他就发现,直接接纳这些记忆耗费的时间太多不说,还会让他本身的记忆产生混乱,所以不得已他只好以文字作为缓冲将一些有用的情报从食梦蝶中挖出来然后记下。
“话说,那条蛇最近跑到哪里去了?”
将食梦蝶中最后一段记忆释放出来之后,李云生端详了一会儿地上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忽然转头看了看身侧。
要是以往这个时候,吕苍黄一定会在他耳边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边说着李云生边将长刀插回了鞘中。
“谁?”
而当他正准备转头的时候,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电光,他的神魂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后正站着一个人。
若是寻常仙盟弟子或者阎狱鬼差李云生此刻的表情绝不是这样,因为在这暮鼓森中,他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狂暴的神魂,这人神魂之中透露出来的杀意简直比那飞来峰上的恶意差不了多少。
深吸一口气之后,李云生握紧腰间长刀然后猛地一转身。
“错觉?”
身后空无一人。
就算是不远处阴暗的山林间也看不到任何人影,而那股足以媲美飞来峰上恶意的杀意也在他转身之际消散一空。
不过李云生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觉,就算眼睛会出错,自己的神魂感知一定不会出错。
“哟,醒了啊!”
正在这时,吕苍黄扛着一头野猪,一头头开肠破肚的小鹿从山林间走了出来。
“一惊一乍的干嘛呢?”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云生脸上异样的神色,吕苍黄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
李云生摇了摇头,随即放松了身体。
“马上要入冬了,得备点吃食才行。”
吕苍黄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拍了拍肩头的野猪跟小鹿笑嘻嘻地说道。
“嗯,等一下我也出去一趟,再弄些回来。”
李云生点点头。
“怎么?今天不面壁了?”
吕苍黄调笑道。
“你来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李云生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异样?没有啊,那群人还是一样在林子各处打的要死要活,争抢仙粮跟吃食。”
吕苍黄道。
这群追着他们进山的人,仙盟跟阎狱的还好,其余一些被赏金吸引过来十州修者们,早就开始因为食物跟领地大打出手,反倒是将抓捕李云生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这暮鼓森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李云生摇了摇头在心里想道。
脑海中那道狂暴的杀意一直挥之不去。
就在李云生跟吕苍黄为入冬做着准备的时候,玄州风雷山山脚那间破庙,此时也正忙得热火朝天。
第三百八十章 修葺
“萧澈哥,我们……真的要修这间破庙么?”
陈太阿有些困惑地看着萧澈。
“这山下住所有很多,昨天村口的花婆婆还叫我去他家住呢,你我既然只需要待到入冬,何必要白费这许多功夫?”
他不解地问道。
这处龙王庙本就破旧,又被他那么一砸,现在连个屋顶也没了,真要修好非得花好大功夫不可。
“昨天你又下山去了?”
萧澈没有回答陈太阿的问题,皱眉问道。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跟山下那些人过多接触吗?”
他边说边瞪了陈太阿一眼,看得陈太阿赶紧噤声,眼睛左边瞟一眼右边瞟一眼不敢跟萧澈直视。
“你须得记得,你我跟这些村民不是一路人,过多接触要么害了他们要么害了我们自己。”
萧澈一脸严肃地警告道。
这是他这一年在十州的行走得来的教训,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多少次被这些看似无害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谋害,有几次甚至险些被抓起来拷问本门的功法。
“可……好吧,我错了萧澈哥哥”
陈太阿似要反驳,却还是忍住没再说话,他知道自己这位哥哥的脾气,若自己反驳定要被他叨叨叨地念个一整天不可。
萧澈见状冷哼了一声问道:
“所以这庙修还是不修?”
“萧澈哥哥要修,那自然是要修的!”
陈太阿闻言猛地点头咧嘴一笑道。
“那好。”
萧澈闻言也是一笑,然后一把捋起袖子双手叉腰地看着眼前的破庙道:
“干活吧!”
“好嘞!”
陈太阿也是有样学样地一捋袖子一叉腰。
清晨的阳光撒向山腰罩着两个少年,伴随着山间蒸腾的金色云气,还有翠鸟生生清鸣,端地是一副朝气蓬勃的景象,便是那破败的小庙也长出了几分生机。
若是只有粗手粗脚的陈太阿,这庙万万是修不起来的。
好在萧澈自幼在爷爷熏陶之下博闻强识,对于如何修葺这间破庙早就了然于胸,诸如需要什么材料,用什么方法修补这类问题自然难不倒他,而且他一早就把他跟陈太阿之间的分工详细的列了出来。
像是陈太阿虽然粗枝大叶了一些,但却真元充沛气力惊人,一截合抱粗细的巨木单手便能托起来,萧澈帮他弹好线,他拿着手中的鸦九就能将其劈开,按照萧澈的要求做成一块块的厚木板。
原本萧澈都做好了帮他收拾烂摊子的准备,但没想到这陈太阿一旦认真做起事情起来,简直比他还要专注。
于是两个少年,干劲十足地每日山下山上奔波,花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终于将这原本破败不堪的小庙修缮完毕。
完工的那一刻,陈太阿高兴得像一只刚刚学会飞小山雀,欢快地绕着这间小庙来回奔跑了好几圈,直到被看不下去的萧澈拦下来才罢休。
“我们的家终于不漏风了!”
陈太阿开心地在小庙内上窜下跳道。
一旁的萧澈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颇有感触地撇了撇嘴。
“只有和尚才把庙当家,你莫不是想当和尚?”
他白了一眼陈太阿道,说完随手将一块破布从身前的雕像上扯开,然后露出一尊修补一新的龙王爷雕像。
“哇,萧澈哥哥,你把这尊龙王雕像也补好了!”
陈太阿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在他看了眼前的雕像跟原本已经掉了半个脑袋的雕像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随手修修罢了,大惊小怪什么。”
萧澈嘟了嘟嘴一脸不以为意地说道,眼中的得意却一闪而逝。
这尊龙王爷雕像原本修与不修对两人来说都不怎么重要,只是萧澈的个性总是喜欢尽善尽美看不得一点瑕疵,修葺一新的庙宇中有一尊破烂雕像这件事情他完全无法忍受,所以不惜耗费了许多时间把他修补好,好在他原本就有书画雕刻功底,做这些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澈哥,你说冬至后渡江而来的那条妖龙,会不会就是他啊。”
陈太阿有些好奇地指着面前的龙王雕像。
“人有善恶,龙也分正邪,不是什么龙都可以称王的。”
萧澈淡淡道。
“萧澈哥哥知道的真多,能不能跟我讲讲这头妖龙的故事?”
陈太阿的好奇心一下子上来了,于是拉扯着萧澈让他说关于妖龙的事情。
若是以前萧澈肯定会一口拒绝,不过看着修葺一新的龙王庙,还有陈太阿这半个月出了很多苦力的份上他还是决定满足一下陈太阿。
不过他也不急着说,而是先让陈太阿将炖鱼汤的锅在地上支好,然后取来前几天打了野猪跟兔肉,仔细串号放在火边烤,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搬了小凳子围在火堆边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
“这妖龙的事情原本有两个版本,一个来自民间凡人的传说,一个则是我爷爷年轻时游历十州的所见,你要听哪个?”
萧澈问道。
“我两个都要听!”
陈太阿一脸兴奋地举起两只手。
“那先说,这附近凡人口中的传说吧。”
萧澈懒得跟他争吵于是接着道:
“传言一头银龙,因犯了龙族戒条,被龙王折去龙角,逐出了龙族,最终流落十州。这头银龙因心有怨念,所以在十州大肆杀虐,最喜欢的就是吃那婴儿跟闺中处子,每道一处必然祸乱一方,好在几百年前一名游方道人将其击败最终困在了这北海,只许他每年冬至北海冰封之时出来一天。而没到这一天,这风雷山下的村民都会杀鸡宰牛供它吃食,然后躲在家中盼他离去,这一习俗一直持续了今日。”
“这头银龙就是你我要找的妖龙?”
陈太阿顿时明白了过来,然后问道。
“没错。”
萧澈点了点头。
“那萧爷爷听见的那个故事,也是关于这头龙吗?”
陈太阿问道。
“没错。”
萧澈再次点点头。
“那萧爷爷那个故事呢?快说来听听!”
陈太阿一脸急切道。
“我爷爷说的那个故事就比较简单了。”
萧澈说着将火堆旁的烤肉翻了个面,撒了些盐。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不速之客
“当年他游历十州途径此处时恰逢北海冰封,他好奇这附件村民为何连续几日闭户不出,所以在一天深夜特意出了门去了海边。”
说到这里,萧澈撕了一小块肉放进嘴里,眉头随之一皱。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
一旁的陈太阿并没注意到萧澈脸上的表情,而是十分急切地问道。
“然后,便碰到那传说中的妖龙。”
强忍着嘴里的苦涩的滋味将那块肉咽了进肚之后,萧澈拍了拍手。
“萧爷爷是不是跟那妖龙好一通恶战?”
陈太阿满脸兴奋地问道。
“没有。”
萧澈摇了摇喝了一口腰间水壶的清水漱了漱口。
“他跟那妖龙还有那妖龙的朋友,在风雷山上喝了一晚上的酒,吃了一晚上的肉,唱了一晚上的歌。”
他神色淡然地说道。
不过这个回答却把陈太阿弄糊涂了。
“这妖龙不是喜欢作恶吃人吗?为何萧爷爷愿意跟他喝酒吃肉唱歌?”
他问道。
“因为那妖龙并非恶龙,他只是一头被逐出了家园无家可归的弃儿罢了,它行走十州只不过为了收集十州珍宝,想拿这些东西换得他爹爹的原谅,至于吃人那不过是仇家的谣言。”
萧澈道。
“那他被困在这北海之中又是怎么回事?那游方道人又是谁?”
陈太阿问道。
“他在跟那些仇家交手时伤了神魂变得日益狂躁,本想就此一死了之却依旧存着一丝被爹爹饶恕的念想,所以为了不让狂化后的自己伤及无辜,他让自己的挚友也就是那道人封印了自己,每年只允许有一天从北海出来,上这风雷山会一会老友,来着龙王庙拜一拜老父亲。”
说着这些的时候,萧澈似乎是记起了爷爷,说到后来神色变得有些萧索。
而陈太阿听完却显得无比激动。
“这位龙大哥,有情有义真是个好汉,若是这次我们真的能遇着,我定要好好跟他说说话喝喝酒!”
他一脸兴奋地攥紧拳头道。
从萧澈认识他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他对这些侠义清肠很感兴趣,所以此刻也并不意味,只是有些揶揄道:
“还龙大哥,若他还活着,都够做你爷爷的爷爷了,而且我记得你那酒量可是一杯就倒的。”
“若是性情相合,便是大一百岁也能以兄弟相称,真正侠义之士是不在乎年纪的!”
陈太阿一本正经地说道:
“而且我的酒量已经好很多了!”
“小兄弟这句话甚合我意,说的好,说的很好!”
就在陈太阿的话刚落音之时庙外忽然传来一个老者十分爽朗的笑声。
听到这声音,萧澈瞬间如同本能一般地警觉了起来,猛地抽了一根短棍转身站起。
“老爷爷见笑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的。”
让萧澈没想到的是,对与这个突然出现在庙门口的老头,陈太阿似乎没有太多意外,反而是一副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样子笑嘻嘻地看着门口的老头。
“随口一说便是真知卓见,小兄弟端地慧根不浅。”
老头对陈太阿竖起大拇指接着夸赞道。
“哪里哪里,嘿嘿……”
陈太阿被老头夸奖得有些害臊地摆了摆手。
咳咳!
一旁的萧澈一边白了他一眼一边咳嗽了一声然后看向门口的老人。
“老人家晚上这么凉,来这山上做甚?”
萧澈直接了当地问道。
“老农一早上山采药,在那深山之中忘记了时辰,一出来才发现日头都下山了。”
老头讪讪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深山老林一进去便两眼一黑,确实不知日月。”
闻言陈太阿颇觉老头说的言之有理,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
“白痴……”
萧澈听了这话又白了陈太阿一眼。
“老头子一天没怎么吃东西,刚刚远远就闻见了这庙中的鱼汤的香气,不知道能不能进去讨一碗鱼汤吃?”
只见那门口站着的老头再次开口了,他看了一样两人身后的汤锅,咽了口口水一脸乞求道。
“不……”
“当然可以!”
这老头身份不明,萧澈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但是他话才刚出口就被陈太阿打断了。
“这鱼汤老人家你要喝多少喝多少!”
陈太阿拍着胸脯十分豪爽地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地叨扰了。”
老人丝毫没有谦让地意思直接迎着陈太阿便走进庙中。
“不叨扰,不叨扰!”
陈太阿连连摆手。
“老人家你坐我旁边,这里暖和得很!”
他说着将老头迎到了自己旁边,拿出一个前几天修庙时顺便做的小板凳放在自己边上。
老人呵呵一笑,然后长吁一口气,显得无比舒服地在火堆旁边坐下。
“萧澈哥,你的碗没喝,我拿给这老人家用一下!”
陈太阿伸手拿过萧澈还没来得及盛汤的小木碗,丝毫没有注意萧澈脸上那冷冰冰的神色,径直地从热腾腾的锅中舀了一碗汤端给老头。
“哼……”
见人已经进来坐好了,萧澈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所以冷哼了一声没便再说话,不过心底却默默地戒备了起来。
“谢谢,谢谢,小兄弟当真菩萨心肠。”
接过陈太阿手中的鱼汤,老人嘬了一口然后一脸享受地呼出一口热气。
“老人家别这么说,一碗鱼汤算不得什么的。”
陈太阿笑呵呵地说道。
一旁的萧澈咧了咧嘴,一声不吭地用嘴撕了一块兔肉。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太阿只要被人一夸,立刻就会变得忘乎所以。
“诶?……”
手捧鱼汤坐在陈太阿旁边的老人眼睛在庙中扫视了一圈然后疑惑道:
“这间龙王庙我虽然来的不多,但也还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是破败不堪,怎么现在居然被修葺一新了?”
“是我跟我萧澈哥哥一起翻修的,足足花了我们半个多月的功夫呢!”
陈太阿一脸自得之色道。
“啊,两位小兄弟,当真功德无量,功德无量!”
老人闻言先是一脸讶异继而起身对陈太阿跟萧澈行了一礼。
“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
见状萧澈已然坐着每动,陈太阿则一脸惶恐地起身摆手。
“我们也是因为这些日子要暂住在这……”
“咳咳……”
见陈太阿的嘴越发地管不住了,萧澈赶紧假装咳嗽打断了他。
“还不知道小兄弟怎么称呼?”
那老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喝了一口鱼汤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叫萧澈,他是我弟弟萧淳。”
没等陈太阿开口,萧澈赶紧回答道。
“萧……”
陈太阿一脸疑惑地看着萧澈刚想问他为什么改了自己的名字,却被萧澈的目光狠狠地瞪了回来。
见状那老人咧嘴一笑,摇了摇头道:
“你这娃娃心眼太多,我不喜欢。”
第三百八十二章 有朋自远方来
“哼,谁稀罕你喜欢。”
萧澈冷哼了一声,一把将老头手中的一块兔肉夺了过来在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一边咀嚼着嘴里的兔肉一边冷冷地看着老头道:
“我可没见过鞋子有你这么干净的药农。”
他一语即戳穿了老头药农身份的谎言。
“呵呵……”
老头先是一愣,继而讪讪一笑,眼神中的惊诧一闪而逝。
他随即十分自然地岔开话题,笑呵呵地看向陈太阿道:
“小兄弟,你这里有肉无酒可惜得很,幸而老夫随身带了一壶,可愿与我同饮?”
“有酒喝?!”
陈太阿年纪不大,但自幼他爷爷就拿好酒喂他,一听有酒当即喜上眉梢。
“当然愿意!”
他旋即凑到老头身旁,模样就像个敲着碗等娘亲端菜上桌的孩童。
当老头将一个酒囊从身后的背篓中取出,陈太阿更是兴奋得直拍手。
一帮的萧澈虽然看得甚是无语,但却并没有出言阻止。
他虽然看出这老头并不是什么药农,但同样也感觉得到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这个时候与其稀里糊涂地跟对方翻脸还不如静观其变。
至于老头是否能够威胁到他跟陈太阿,这一点萧澈倒十分安心,至少在这间龙王庙内他自信有十足的保命手段,因为早在修葺这间破庙之初,他便考虑过被人围在庙中的情形,所以这间破庙看似简单,实则早已被他设下了许多机关跟陷阱。
“砰、砰、砰……”
就在陈太阿跟老头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面色通红之际,早已栓上的庙门忽然被人敲响了。
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顿时让萧澈跟那老头一脸警觉,唯有陈太阿抿了一口酒之后浑然不觉满脸回味地盘腿坐在原地。
“砰、砰、砰”
正当萧澈迟疑之际,叩门声再次响起。
萧澈依旧没有起身,而是将目光转向那老头,似乎是在向他询问,门外之人是不是他一伙的。
老头看到萧澈投来的目光,似乎看出了萧澈想要问什么,他也没有开口,只是一脸苦笑地对萧澈摇了摇头。
两人都很清楚,此时上山来的绝不会是寻常村民,所以对屋外敲门之人都很警惕。
“吱……”
令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口酒劲缓过来的陈太阿听到敲门声后迷迷糊糊中站了起来一把打开了门。
“谁啊?”
在萧澈跟老头惊愕的目光中,陈太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向门外。
“这位小兄弟,小女探望夫君路经此处,夜间山路难行,不知可否让我进庙避避风寒?”
一个声音空灵的女子站在门外言词真诚地问道。
此时庙外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借着庙内的火光大致能看出屋外站着的的确是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
不过就算确认对方是女子,萧澈心中的警惕依旧没有放松,他想着就要起身拒绝对方,毕竟庙里已经有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老头,再来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谁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爷爷自小教导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进来,进来!”
但还没等萧澈站起来,就只听到带着醉意的陈太阿没有丝毫犹豫地答应了对方,然后将那女子直接放了进来。
见状萧澈面色铁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哈哈哈……”
而一旁的老头则出人意料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老前辈是在笑小女子这狼狈模样吗?”
走进庙来的女子毫不认生地看着老头笑问道。
直到此时几人才看清女子的模样。
女子身形极其高挑,比之那老头也要高出一个头,她身穿一袭与这季节十分不称的绿色罗裙,脸上蒙着一层碧色面色,露出一对清秀的眸子,一头青丝直垂腰际。整个人的气质青灵中透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神秘感。
“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笑你,而且我这笑也没有任何轻视嘲讽之意。”
老头摆了摆手。
“哦?”
女子面纱下的嘴角勾起一脸疑惑道:
“那不知老人家所笑为何?”
“我老头子活了一把岁数,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小人见得太多,今日得见一位真君子,心中甚是开怀,所以不觉大笑了起来。”
老头边说边看向陈太阿。
女子闻言恍然大悟一般地一拍手看着陈太阿笑道:
“老先生说得不错,小兄弟心性淳厚世间罕有,当真令我辈汗颜至极。”
“你们在说些什么啊?”
酒劲没有全消的陈太阿不明白这两人在说些什么。
“姐姐你坐我的凳子吧。”
他将自己的小凳子让给那女子,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知道姑娘这么晚来这荒山野岭做什么?”
老头子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对那女子问道。
“啧啧……贼居然审起贼来了。”
萧澈见状心中冷笑了一声,不过他没有戳穿老头而是跟着问道:
“对啊,这大晚上的,你又穿成这样山路可不好走。”
听见老头跟萧澈二人的问话,女子咯咯一笑道:
“这位小朋友,这种口气对长辈问话可不礼貌哦。”
说着她十分轻柔地将她那修长的手臂搭在陈太阿肩膀上,语气极其温柔道:
“这一点你可真得要跟你这小兄弟好好学学。”
“姐姐你身上好香啊。”
完全游离在状况之外的陈太阿鼻子嗅了嗅,然后醉眼朦胧地笑看着女子道。
女子对陈太阿的话似乎很受用,有些宠溺地笑着摸了摸陈太阿的脑袋,然后转头看向老头道:
“你我皆是此间过客路人,不过恰巧今夜在此相遇,你向两位小兄弟讨一碗热汤,我借一隅避避风寒,经此而已。”
“经此而已?”
老人狐疑地看向女子。
“当然。”
女子微微仰首语气中带着些高傲道。
“那今夜之后呢?”
老人笑问道。
“谁知道呢?”
女子浅笑。
“不错,不错!!”
闻言老人再次哈哈一笑,然后声音爽朗地问道:
“这位姑娘能喝酒吗?”
“就怕你的酒不够。”
女子淡淡道。
“喝酒?我要喝酒!”
听到酒字,原本晕晕乎乎的陈太阿瞬间精神了起来。
“哈哈,喝,我的酒要多少有多少。”
老头爽朗的笑声在庙中回荡着。
于是滴酒不沾的萧澈坐在庙门旁,静静地看着三人推杯换盏,不光是陈太阿跟那老头,就连那看似清冷的女子也毫无顾忌地大碗大碗地喝了起来,他们甚至边喝便聊了起来,女子倾诉着家中琐事,老头大骂药商的无良,好似二人真的一个是药农一个是探望夫君的小媳妇一般。
这幅景象看着萧澈着实有些迷醉,眼前这老人也好,那女子也罢,他十分肯定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但此刻萧澈却偏偏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恶意,好似他们真的只是路过,真是只是讨一碗热汤避一避风寒。
一直喝道后半夜,这三人都没有任何就此罢休的意思,就连陈太阿也一直醉而不到,而那老头酒囊则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有源源不断的美酒从里面倒出来,不喝酒的萧澈完全成了一个在旁边负责烤肉的伙计。
“今夜喝的这般痛快,聊得这般尽兴,老头子我给大家唱上一段如何?”
自称是药农的老头晃晃悠悠地从身后的背篓中拿出一把柳琴。
“好!我要听,我要听!”
陈太阿十分捧场地拍了拍手。
“唱得难听,我可要砸了你的琴。”
女子托着腮,醉眼迷离地看向老头道。
“砸,唱不好,你们砸!”
老头舌头打结地说道。
言罢,他手指在那琴弦上一拨,一道悦耳的脆响犹如银瓶乍破般响起。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
老头声音铿锵有力,虽略有沙哑,但却唱得这一曲更显凄凉。
一曲唱罢庙内居然鸦雀无声。
“好听,老人家唱得真好听。”
片刻之后只听陈太阿高声叫好,不过说完这句他却笑中带泪道:
“但是不晓得为何,听了让人觉得难受,这曲是老爷爷写的吗?难道老爷爷也是有家难回?”
老头没想到陈太阿虽然大大咧咧心思却异常细腻,居然听出了这唱词中的离别之意,大有寻到知音之感于是开心道:
“这是我一挚友所作,若他见到小兄弟听懂此曲,定然会开心非常。”
闻言陈太阿破涕为笑。
一盘的女子甚是怜悯地那手绢给陈太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有些不满地看着老头道:
“这大冷天的唱这些冷冷戚戚的曲做什么?”
老头子问题也是自责道:
“姑娘说的是,今晚我们须得开心些,我这就换一曲!”
“那我来给老爷爷打拍子!”
陈太阿见状自告奋勇地拿起两根木棒站在了老头子旁边。
“甚好,甚好。”
老头显得十分开心,随即又是一拨琴弦,这一次曲调之中再无半丝冷冽之意满是欢快之情。
于是便只见,在老头子欢快且俏皮的曲调之中,陈太阿拉起女子拿着两根木棒绕着火堆欢快地打着拍子。
萧澈虽然一直在一旁警戒着,但不知道为何此刻看到陈太阿脸上久违的笑容,紧绷着的那根心弦松弛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萧澈的眼皮开始变得愈发沉重,最终不由地慢慢地合上了。
……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我怎么睡着了?!”
他几乎是从地上跳起来的。
“人呢?”
扫视了一眼庙内的情形,除了依旧趴在地上熟睡的陈太阿再也没有别人了。
“走了?”
他有些疑惑地在庙内找了找,然后推开庙门找了一圈,发现那女子跟老头果然已经走了。
说着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发现庙里也没有少什么东西,自己跟陈太阿也安然无恙,甚至昨晚那堆篝火的灰烬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难道我看错了?这两人当真只是路过的旅人?”
他有些怀疑地自言自语道。
“算了,这十州无奇不有,多想无益,距离北海冰封之日已经没多久,得好好准备准备了。”
甩了甩头,萧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站了起来然后踢了一脚趴在地上熟睡的陈太阿道:
“起床干活了!”
第三百八十三章 三寂
暮鼓森内层。
李慢一言不发地杵着一柄长剑依着一颗大树坐下。
此时的他甲胄破败,满脸胡茬,神情萧索,眼神空洞,早已不是当日进山时的意气风发模样。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一场无法停止的恶梦。
李云生跟那蛇妖实力之强本就超出了他的预期,而暮鼓森入口提前关闭,让他彻底断绝了与仙盟的联系。
吴安知的叛变陈橘刘飞的惨死则让这一切雪上加霜。
特别是这个吴安知是他一手带到暮鼓森的,这让他对陈橘刘飞的死感到无比愧疚。
而这种种全部在心底化作了一种情绪——耻辱。
“李兄。”
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李慢。
这声音才落下,李慢眼角的余光便看到一只酒葫芦飞了过来,随即他抬手接住,然后一声不吭地拔开塞子仰头痛饮。
“暮鼓森山门闭合之后,仙盟送进来的第一批援军,差不多已经被我们五个个小队全部吸纳完毕了,你的戌亥小队当真不需要补充人手?”
这粗犷的声音来自一个身高十尺的魁梧汉子,汉子身背两个巨大的混元锤,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就引得周遭草木一颤。
“不用。”
放下酒葫芦,李慢抹了一把嘴,目光中满是狠戾。
虽然他们困在了暮鼓森无法出去,但仙盟的援军却依旧井然有序地补充进来。
甚至这第二批进山仙盟兵士还带来了盟主曹铿的密信,密信之中曹铿虽然不知道暮鼓森中的具体情形,但已经料到了第一批进山的人定然遇到了不少挫折,所以他在信中让六个小队的首领继续维持“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六个小队的编制,然后以这六个小队继续接收陆续进山的援军,以期通过这些援军带进山的补给物品重整仙盟的队伍继续追杀李云生。
若是能够成功击杀了李云生,所有人便可在暮鼓森中潜心修炼,仙盟将会继续提供他们所需一切仙粮跟丹药。
原本这对于被遗弃在山中的仙盟残部来说,这无疑是一个足以令他们重整旗鼓的好消息,能够靠着仙盟的丹药仙粮无忧无虑地修炼十载,也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但曹铿没能料想到的是,仙盟所遭受的打击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而且这暮鼓森中除了李云生跟这些凶兽之外,还出现了一个他想象不到的“吃人怪”。
而李慢坚决不要补充队中人手,也是因为这个他一手早就的这个“吃人怪”,他要亲手为自己死去的部下手刃这个已经变成吃人怪的吴安知。
“既然如此,我们今天就要收回李兄戌亥队首领之职了。”
男子毫不拐弯抹角地说道。
“请便。”
李慢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说完又喝了一口葫芦中的酒,然后才将酒葫芦扔还给了那男子。
“谢谢狄魁兄的酒。”
他站起身道了声谢,然后看着狄魁问道:
“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闻言那名叫狄魁的粗壮汉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先躲着吧。”
说完他又解释道:
“我们几个小队的首领跟阎狱的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会在暮鼓森中找一处易守难攻的所在安营扎寨,等仙盟的援助的人手跟补给物品充足时再考虑围捕那李云生,否则这么漫无目的的追捕只不过是徒增伤亡罢了。”
听完狄魁的话,李慢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呵呵一笑。
这也正是李慢宁愿独自一人,也不愿跟这些人呆在一处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这帮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就算有仙盟跟阎狱源源不断的补给,他们也不会再主动出击了,他们只会龟缩在一处靠着仙盟的补给躲个十年,然后找个理由逃出暮鼓森。
李慢是绝不愿意就这么窝囊地躲着的。
“李兄还是跟我走吧,这无端送了性命,太不值当了。”
犹豫了一下狄魁还是沉声劝道。
“不用。”
李慢回绝得很干脆。
知道自己再怎么劝,李慢也不会跟他走,狄魁叹口气然后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一株大树上,震得大树枯枝乱飞。
“啊!狄老大,救,救我!啊!……”
正当狄魁转身想要离开之际,一声惨烈哀嚎声从两人东侧传来。
这声音一响起,狄魁便听出,这是他放在东方境界的守卫。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猛地拔出身后的双锤,如那山崖上落下的巨大滚石般,朝着声音响起的那面狂奔而去。
李慢的动作也没比狄魁慢多少,手提长剑几乎跟狄魁同时并肩奔出。
很快他们便看到,东面的林子中冲出了几名仙盟的士兵。
这几个仙盟士兵无一例外的每人身上都带着伤,最后面一人更是肚子破了一个大洞,只能靠手捂着肠子,但即便是这样也已然像是吓破了胆一般,玩命地朝着李慢跟狄魁跑来。
“吃人怪,是吃人怪,狄老大救我,救我!”
只见那捂着肚子的仙盟兵士痛苦地大叫道。
可他这句话刚说出去口,一团黑色妖风从他们身后的林子刮起,只是一眨眼之间就将几人全部笼罩其中。
“妖孽你敢!”
见到这个情形,狄魁怒眉一竖,双脚在地上猛地一蹬,硕大的身躯高高跃起,举着双锤就朝那团黑雾狠狠地砸去。
但轰的一声巨响过后,狄魁的那足可开山的双锤,非但没锤散那黑雾,反而整个人被那黑雾中伸出的一只血肉模糊的拳头砸得倒飞而出。
又惊又怒的狄魁慢慢从地上爬起,强忍着胸口真元的翻涌,提起双锤又要冲过去,却被李慢拦了下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只见李慢看也没看身后疑惑的狄魁一眼,他满眼愤怒地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团黑雾,随即声嘶力竭地狂吼道:
“吴!安!知!”
……
与此同时,飞来峰下的李云生终于站在了飞来峰面前,他没想到这不过几丈的距离居然又走了自己一月有余的时间。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飞来峰上那一张张满是恶意的脸,李云生居然有了一丝亲近感。
这感觉倒也没让他觉得惊讶,毕竟他每朝飞来峰走进一步,都是一次与这些充满恶意的脸交流熟悉的过程。
可以说李云生靠近这飞来峰的过程,就是认脸的过程,只不过他认脸用的是神魂而非眼睛。
“抓到你了。”
他就像是儿时捉迷藏找到了躲藏中的小伙伴一样,笑着抬手往飞来峰粗糙的岩壁上一拍。
而就在这一拍之间,李云生只感觉自己的头脑像是被什么贯穿了一般忽而变得一片空明,暮鼓森的一草一木忽然全部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映射了出来,甚至他还能够感受到这些草木的生息,能够听到林间飞禽走兽间的窃窃私语。
一瞬间,两个字出现在了李云生的脑海——
“三寂。”
第三百八十四章 听万物之音
“入三寂者能听万物之音,入四寂者能辨天地之律。”
时至今日,李云生依旧记得这句在秋水典籍中看到的话。
当初为了修习画龙诀,他查阅了许多关于入寂的典籍,所谓入寂其实是神魂在修炼时的一种状态跟境界。
比如踏入初寂境之后,神魂将会处于“静”的状态,处于这个状态的修者精神力将会非常集中,修炼的速度至少是之前的三倍。
跟初寂境不同,进入二寂境的修者,神魂会处于“明”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得修者精神空明,对于天地灵气的感知力倍增,吸纳天地灵气的速度十倍于以往。
得益于身具通明道心的缘故,从初寂到二寂李云生的进展都很顺利,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二寂境之后他再想突破三寂境变得无比困难。
虽然这段时间他的一直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之力在壮大,特别是在与这一道道恶意纠缠之时,自己的神魂之力更是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增长。
但神魂之力的增长,并不是就意味着境界的提升,这一点就像有资格叩天门的修者并不一定是十州修为最强的修者一样。
所以当李云生触摸到飞来峰岩壁之后,突然体会到那“听万物之音”之感时,他心中立刻了然一片,知道自己的神魂终于踏入三寂之境了。
有时候境界的突破只需要一块敲门砖,而这飞来峰无疑便是李云生的敲门砖。
由于对三寂境的能力所知甚少,此刻进入三寂境的李云生,更多的还是感觉像在灵魂出窍神游天地,深陷一个没有色彩的灰白色世界。
而且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他,对于周身的草木鸟兽像是打破了族群的隔阂一般无比亲切。
就在李云生的神魂漫无目的地在暮鼓森漆黑的密林中游荡之时,一头盘旋于暮鼓森上空的苍鹰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知道为何,他心中忽然涌出了一股奇怪的冲动,他想占据那只苍鹰的身体。
也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间,那苍鹰忽然一声嘶鸣,随即李云生的视线便再次出现了色彩。
随后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真的占据那头苍鹰的身体,像是完全跟这头老鹰融为一体般。
“原来三寂境的听万物之音,是可以将自己的神魂融入这些飞禽走兽的身体之中。”
李云生之所以用的是“融入”这个词而不是夺舍,那是因为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这老鹰的神魂依旧存在,只是它那弱小的神魂在自己神魂的威慑之下主动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不知道除了这鹰,是否还能将神魂附着在其他飞禽走兽,甚至妖兽身上?还有这神魂控制的时间是多少?控制这头鹰最远能够飞多远?”
这三寂的新能力虽然令人兴奋,但李云生心里同样也出现了许多的困惑。
不过很显然现在没人能够教他,他只能自己一点一点地摸索。
除了这些,有一点也让李云生感到十分诧异。
以往进入入寂境之后,神魂的消耗将会加剧,但这一次他直接进入三寂境,身体居然没有半点不适,神魂之力更是充盈无比。
这虽然是好事,但李云生却不得不重视,他十分清楚这个世界,得到跟付出绝对是平衡。
“先试试三寂境神魂控制能力的距离吧。”
李云生决定暂且把其他问题抛开,先看看自己的神魂对这头鹰控制的距离有多远。
“轰!”
正当李云生控制着这头苍鹰笔直地朝暮鼓森出口飞去之时,暮鼓森中发出的一声巨响将他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成片倒下的巨木,让他发现炸裂声响起的位置,就在距离他几里远的东面,而爆裂声激荡起的凌冽罡风跟剑意告诉他,这声音来自两个修者的打斗。
“难道是仙盟跟阎狱在内讧?”
此时暮鼓森中的人马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些散修还有仙盟跟阎狱的残部,而那些活下来的散修基本上都已经归服下了仙盟部下,所以李云生能想到的就只有仙盟跟阎狱发生了内斗。
虽然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决定去那边看看。
“怨力?”
随着渐渐靠近,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山风中混杂着的怨力的味道。
“果然是仙盟的人。”
仙盟身上带着怨力丹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这暮鼓森中身上散发着怨力味道的人基本上只有仙盟了。
李云生控制的这头鹰速度不弱,很快就在双翼的滑翔之下来到了仙盟修者交手的位置。
“跑,快跑,这吃人怪我们奈何不了。”
“我不行了,我的脚,啊!”
“救我,狄老大救我!”
“狄老大被扔下我,我不想被这怪物吃了,啊!”
可还没等他落下,一声声犹如吓破胆一般的哀嚎从底下的山林中传来。
当李云生控制着的这头苍鹰稳稳地落下时,已经只看到了满地的血污跟断肢残骸。
而在李云生视线的中心,一个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的人影正拖着一条断腿开始啃噬了起来。
“你就是这样吃了陈橘跟刘飞的?”
在黑雾包裹着的人影对面,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男子用剑杵地声音有些癫狂地问道。
不过那黑影并没有回答他,只是继续默默啃食着那条断腿。
“哈哈……”
忽然男子发出一声声犹如鬼魅般的狂笑。
“吃,吃,吃,我让你吃!”
男子一声咆哮,然后独腿猛地一蹬提剑不要命地扑向了那黑雾包裹中的人影。
“李慢?!他怎么会在这里?”
而就在男子飞身跃起之时,李云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皱眉道。
还没来得及等他搞明白这件事情,那团黑雾之中忽然长刀劈出,汹涌的刀气犹如惊鸿一般破雾而出。
随即就“砰”的一声巨响,李慢手中的长剑断做两截,一条手臂更是齐肩被斩下。
“你居然连刘飞的霸王刀也会!”
李慢满脸惊惧。
不过那黑雾中的人影依旧没有理会李慢,只见他将手中啃的只剩下白骨的断腿一把扔掉,然后一边走向李慢一边用一种犹如破锣一般的声音道:
“好饿,我好饿,让我吃了你,吃了你……”
说着就只见他像是一头饿极的野兽猛地扑向李慢,张嘴就要朝他的脖子咬去。
“住手!”
虽然李云生对李慢没什么好感,但他却不想这个人不明不白的死掉,所以几乎是本能地喊了出来。
可他却忘了自己此刻是在一头老鹰的身体中,所以这一声大叫立刻化作了苍鹰的一声尖锐嘶鸣。
但是意外地,那黑雾中的人影听到这一声嘶鸣之后,忽然扔下手中的李慢猛地从原地弹开,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随即李云生更是惊愕地听到,那黑雾中的人影抱着脑袋颤抖地大叫道:
“你在这,你在这,别杀我!别杀我!”
说着他像是失控了一般转身夺路而逃,逃跑之时像是怕得不敢看路一般一路横冲直撞,接连撞倒了好几棵参天古木。
那被黑雾包裹着的人影离开之后没过多久,那李慢用手撑着身体慢慢坐起,只见他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朝四周望去。
“不知阁下是哪位前辈高人可否献身一见?”
他试探着地问道。
很显然,他在怀疑是有人赶跑那吃人怪。
但李云生敢确定,这附近除了附身在一头鹰上的自己不会有别人。
“难道是我吓跑了那怪物?”
李云生有些自嘲地问道。
那李慢在问了几声没人回答之后便双掌撑地,一点一点地爬离这片满是血污的林子。
虽然李云生很像上前问问着李慢关于刚刚所见的一切,但很显然他此时的身体并不能让他这么做。
于是李云生一边想着这件事情,一边继续测试着神魂控制力的距离朝着暮鼓森的入口飞去。
第三百八十五章 俯瞰
虽然一路上李云生对这吃人怪都很是好奇,不过搜寻了一会之后便也就放弃了,专心将注意力放在了测试三寂的能力上。
不过这个测试也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飞了五六个时辰之后,他控制的这头苍鹰体力渐渐不支,再飞了两个时辰之后这头老鹰彻底耗尽了体力跌落在地。
李云生的神魂也在此时自动与苍鹰分离,他眼前的世间再次一片灰白,只能够看清周遭事物律动的气脉。
也就是在他神魂跟控制的苍鹰分离的那一刻,他十分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神魂之力正在飞速的流逝。
这是他运用三寂能力之后的第一个发现,即神魂游离的状态,在超出身体一定范围之后,神魂之力的消耗将急剧上升。
但这种消耗继续下去是否会威胁到性命,何时会威胁到性命李云生便不知道了,因为在他神魂与苍鹰分离没过多久,他便再次控制了一只野狗继续朝着暮鼓森的外面走,最后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控制了四五种不同的野兽才到达暮鼓森的出口。
借着一头狼的眼睛,他第一次看到暮鼓森狮子口的情形。
在狮子口,阎狱跟仙盟没有丝毫撤离的意思,就连被赏金吸引而来的散修也越来越多,他们大多在仙盟跟阎狱的编制之下开始训练,然后分批地进入暮鼓森。
在控制这头狼走出暮鼓森的时候,李云生发现了一个问题,暮鼓森的结界对这些野兽没有任何束缚。
也就是其实阎狱神魂之力到达三寂的高手,其实可以通过控制野兽进入暮鼓森,然后用这些野兽动物传递暮鼓森中的情报。
但很显然,阎狱跟仙盟并没有这么做。
这个疑惑直到多年之后,李云生遇到另一个神魂之力到达三寂境界的修者才算弄明白,那就是这个世上根本不存在第二个,修为不到真人境界,神魂之力却到达三寂的修者。
因为只有修为在真人以下的修者,才不会触动暮鼓森的禁制,但真人境界一下神魂境界达到三寂境的修者,十州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李云生。
此时的李云生,就像是一个守着一座金山却不自知的傻子。
在狮子口边缘观察了一会之后,李云生决定第一次尝试到此为止,虽然他的神魂依旧充盈,再换着控制几头野兽甚至有可能走回秋水。
不过这两天得到的情报已经够多了,他还是决定慎重一些。
更重要的是,连续控制了几头野兽神魂都没有任何消耗这一点,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了起来。
但这个问题,在他的神魂重新回到自己身体,特别是将手从飞来峰上放下的时候便立刻明白了。
在他断开自己与飞来峰的接触之后,神魂之力消耗一空的虚弱感,瞬间如同潮水一般向他袭来。
很明显,飞来峰帮他抵消了很大一部分消耗。
“难道我的神魂能够离体这么远,也跟着飞来峰有关系?”
李云生心中不禁疑惑道。
于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他决定这次断开与飞来峰的尝试来进行测试。
这一次他发现,自己的神魂飞离本体的距离被限制在了三里的范围内,而且对于控制的野兽跟时间也有了极大的限制。
像是先前那接力一般控制动物的做法现在他根本无法做到,就算是控制一只普通的飞禽他的神魂也直撑不了一个时辰,而且对于一些大型的凶兽他的控制力则会减弱许多,至于妖兽基本上可以放弃。
于是这次短暂的尝试,李云生发现了以下的这几个问题。
关于三寂境。
第一,三寂境可以让修者的神魂游离体外。
第二,三寂境可以让修者的神魂跟一些野兽动物产生共鸣,从而达到控制其身体的效果,这跟抹去对方神魂意识的夺舍不一样,这在某种程度上更像是这些动物主动的一种臣服。
第三,在没有飞来峰的辅助下,他目前的状态只能控制一些神魂较弱的小型飞禽走兽,控制的恶时间不能超过一个时辰,控制的距离不能超过本体三里的范围。
第四,游离状态的神魂只能保持一炷香的时间,如果不能及时找到附身对方,神魂将会越来越虚弱,最终会有无法归体的危险。
关于飞来峰。
就像李云生第一次看到着飞来峰的直觉一样,此刻的他愈发地肯定,这飞来峰可能就是太古之时的一件神器。
就像是这次,在它的激发之下李云生不但神魂进入了三寂境,还能将李云生的神魂之力放大百倍不止。
李云生觉得,只要自己能够彻底了解着飞来峰的法则,他的神魂甚至可以借此神游十州。
虽然这可能并不是太古时期着飞来峰的正确用法,但却是李云生目前能想到的最佳用途。
随着飞来峰的神秘面纱一点点地被他扯下,他现在非常肯定他师父杨万里将他送到这里绝非偶然。
“虽然着飞来峰能够让我的神魂之力快速精进,但师父想要跟我说的东西,绝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一定是想要通过这飞来峰告诉我什么。”
李云生枯坐在飞来峰下,神色木然仰头望着这座高耸入云的飞来峰。
“相比着飞来峰堪比神器的能力,我更好奇,是谁将它放置在此处,又有何用意。”
他喃喃自语道。
“或许……”
突然李云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站了起来。
“或许这答案就在着飞来峰能力覆盖的边界上!”
他惊喜道。
李云生现在能肯定,在三寂之后神魂游离状态行走范围肯定是有边界的,就算是有飞来峰的加持也一定会有终点。
一念至此,李云生再次进入三寂状态。
他再次将神魂依附在了一头苍鹰之上,随即毫不犹豫地振翅直射天际,从那九霄之上俯瞰这一整片暮鼓森。
随即他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无比欣喜的事情,就如他脑中猜想的一般,从高处俯瞰下去,这暮鼓森就像是一柄巨剑,而飞来峰就是这巨剑的剑尖。
而着巨剑所指的方位,正是玄州的北海。
第三百八十六章 两个小故人
翱翔在玄州的上空,听着耳边呜咽的风声,俯瞰着地面的皑皑白雪,李云生不觉地想起了去年入冬后,在自己暖和的小屋里喝着羊肉汤的场景。
心想,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便是如此吧。
大约准备跟尝试了十余日之后,李云生最终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他想去这飞来峰“恶意”所指的尽头看看,看看在那里师父是否真的给他留下了什么,那片这次只是确认有这个地方存在也可以。
而李云生之所以要说这一趟行程十分冒险。
其一,此时已经入冬,就算有飞来峰提供的神魂之力保障,也很难在中途寻到更换的野兽动物身体。
其二,此一去所耗时少则三五天,多则半个月甚至更长,毕竟李云生此时也不清楚,这飞来峰“恶意”所及之处到底有多远。而时间一长,自己留在飞来峰下的身体极有可能会被阎狱跟仙盟的人发现,神魂离体的情况下,本体被破坏的后果李云生不用想也知道。
好在这两个问题临行前都已经解决了。
在暮鼓森中搜寻了很久,他终于找到了一头即将生出妖核的白头鹫,这种介于凶兽跟妖兽之间的物种,完美地解决了中途需要更换神魂附身身体的问题。
至于本体被破坏的问题,他原本是可以交给吕苍黄的,但是着妖蛇近来总是神出鬼没,李云生自己也不太放心也就放弃了。
最后他的解决方法是在临行的前一天,冒险从四个方位袭击了仙盟跟阎狱,其间更是杀了几个首领,最后更是故意留下了几处假的线索干扰他们的视线。
如果不出意外,这些人线索足够迷惑这些人半个月有余。
除了这些,他还以他本体藏身的飞来峰山脚为半径,以纵横方圆剑的剑意画下了十道同心“圆”,普通妖兽踏入这个圆肯定会被其中的剑意吓跑,即便是有实力不俗的修者闯进了,李云生也能通过这些圆提前感知敌人距离自己的位置,这样便可以有时间将神魂召回本体,但强行召回可能会对神魂造成重创,所以不到紧要关头李云生断然是不会用的。
由于李云生这次附身的白头鹫已经是半妖体质,所以尽管天气恶劣但飞行的速度,依然是普通飞禽无法比拟的。
不过两日的光阴,李云生就已经来到了玄州边境北海。
也正是到达这玄州边境之后,他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了飞来峰恶意覆盖之地临界点的存在,因为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神魂之力正在飞速流逝。
很显然没了飞来峰的加持,目前的李云生要控制一头半妖还是有些吃力。
但是好在目的已经达到,他也没有继续向前飞的意思。
于是他在风雷山上空盘旋了几圈,便准备找个地方歇歇脚,好让这头白头鹫恢复一些体力后尽快返程。
虽然他觉得这风雷山跟北海或许真的藏着什么秘密,但这一次他的目的只是确认这临界点的存在,并没妄想直接找到答案,不管是对三寂的掌握还是对飞来峰能力,他都说不上了解,所以很显然今天不是最好的时间。
而他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在暮鼓森他有大把的时间慢慢摸索这些。
不过当他控制着这头白头鹫,从高处盘旋俯瞰着地面寻找落脚点的时候,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令他感到十分诧异的事情。
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正是饭点,本应是每天最热闹的时辰,但李云生身下位于风雷山跟北海中间的一片小村落,整个村落却漆黑一片,不见一缕炊烟,宛若一座死城。
若真的是死城,李云生到还不至于如此讶异,毕竟这些没有仙脉的凡人在仙府活着本就不易。
但问题是,李云生的神魂清晰地感觉到,这座村庄是有活人的气息,他甚至能够听到屋子里一些带着怯意的低语。
一旦认真观察起来,他立刻发现了更多可疑之处,不说这村庄里的人熄灯闭户不出,就连林子里飞禽走兽也都归巢伏洞没有半点声息。
虽然这也有可能是大雪的缘故,但是李云生这一路上经过了很多村落,唯独这一处如此安静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起疑。
也就在他继续俯瞰着地面的异样时,风雷山上一点火光将他的视线牵引了过去。
方圆十里没有一丝人气,这一点火光着实扎眼。
思忖片刻之后,李云生还是决定铤而走险过去看看。
他控制着这白头鹫尽量减少挥动翅膀,选择展开双翼滑翔而下,以避免发出声响打草惊蛇。
而当他距离地面不过十丈之时终于看清了这火光的源头。
这火光来自一间破旧小庙的窗户,而李云生还隐约听到了那破庙中有吵架声。
恰巧这小庙门前生着一颗大榆树,李云生便轻巧地落在这株大榆树的枝头。
纵使他再怎么小心,白头鹫那小孩童般的体格,还是将大榆树枝头的一块积雪给压得滑落在地。
李云生心中顿时一紧,但好在庙内的人并未察觉到庙外的异样,继续大声的争吵着。
“那老头让你这么晚去海边找他,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老先生说有重要的事情拜托我,我也答应了,应当守约。”
“好人的约自然要守,坏人大可不必。”
“老先生绝不是坏人。”
“你可见过哪个坏人说自己是坏人?”
“老先生不一样,老先生酒品很好,酒品好人品定然是好的。”
“仙盟中酒品好的也不少。”
“但老先生琴也弹得好,坏人弹的琴必然带着酸涩味,老先生的琴豁达潇洒,他是好人。”
“你既然笃定他是好人,那我是不是就是坏人?”
“萧澈哥哥自然是顶好的好人,但老先生也不是坏人。”
“这老头就跟你喝了两次酒,他说什么你就都信了,你真的气死我了,走吧走吧,我不拦着你。”
这吵架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澈跟陈太阿。
而事情的起因是那半月前曾在庙中歇脚喝酒的老头,昨天忽然上山找到陈太阿让他今晚去海边找他,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拜托他。
不过当对两人在此处毫不知情的李云生,听到“萧澈”这个名字,还有看到那个抱着一柄剑迎着风雪冲出门来的陈太阿的时候,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两个小故人。”
秋水乘风而去,让李云生忽然对着两个“故人”生出满心的亲切感。
但他此时的状态,很显然不是跟这两人打招呼的时候,于是便只是静静地站立在枝头,想看看这两人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他就发现,陈太阿前脚迎着风月走出庙门,后脚萧澈便满脸无奈地披着蓑衣出了门。
“陈叔怎么生了这么个白痴。”
只见萧澈撇着嘴,狠狠地再门前李云生站立的那株大榆树上踢了一脚。
“这家伙……居然发现我了。”
看着萧澈远去的背影,李云生有些惊喜道。
“应该是发现了这半妖白头鹫。”
他在心里笑了笑,然后轻巧地纵身一跃,震得这株大榆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最后拍打着翅膀高高飞起,紧紧地缀着地面上朝着海边走去的两人。
第三百八十七章 猎龙(一)
今晚的萧澈很不高兴。
这份不高兴即不是因为今晚的风雪刮得人脸生疼,也不是因为晚上那顿依然不怎么合胃口的饭菜。
他是因为陈太阿。
同为自小就接受了世家子弟教育的两个人,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陈太阿会浅薄无知到去相信一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的人。
哪怕是今晚这个时间,跟他推算的差不多,哪怕他本来也决定在今晚去见那头妖龙,哪怕他知道那老头可能真的并无恶意,他也依然感到生气。
这也是他出门之前跟陈太阿争吵那么久的原因。
“白痴,蠢货。”
萧澈边下山,边用脚踢了一脚路边的积雪。
不过陈太阿对他情绪的影响,很快就像那一滩积雪一样被他踢散了,他的思绪很快就转到跟那妖龙见面的事情上去了。
“按理说,只要那头龙还没疯,见到我的断水剑之后应该就能认出我的身份,希望他还记得我爷爷。”
萧澈抱着怀中被破麻布包裹着的断水剑暗自低语道。
“那老头多半就是那妖龙的朋友,应当对我们没什么威胁,这一点算那白痴走运。”
他撇了撇嘴接着道。
在萧澈原本的设想,这次遇见那妖龙只有两件难事。
第一件难事是“等”。
因为按照他爷爷的讲述,妖龙出现的日期只在冬至后北海冰封的某一天,当萧澈到达北海风雷山时时日尚早需要等很长的时间,他很担心在等的过程会暴露自己的身份,引来仙盟跟萧家叛贼。
好在他平安等到了今天。
第二件难事,那便是向那妖龙索要他想要的那本书了。
他有信心妖龙在看到断水剑之后不会伤害自己,但却没信心让他无条件把那本书交给他,其实这才是他最头疼的事情,就算他爷爷与那妖龙熟识,但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不过尽管头疼,但萧澈还是觉得有希望的,可这些天等下来,他发现自己最初的想法可能太过单纯了一些。
因为他发现对那头妖龙感兴趣的人,他探查到的至少已经有两拨人。
“也不知道门口那只白头鹫是不是新来,若是新来的,算起来惦记那头妖龙的可就有三拨了。”
萧澈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破庙。
“无论如何,得拉住那个愣头青,今晚绝不能做出头鸟。”
他咬了咬牙,然后加快了下山脚步,萧澈决定不管今晚觊觎那妖龙的到底有几波人,他宁可不要那东西也绝不犯陷,一切先静观其变。
……
而借着夜色的掩护在他头顶上空盘旋的李云生则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难不成是这小子刚刚在念叨我?”
他俯瞰着夜色中在雪地里行走的萧澈喃喃自语道。
对这两个小家伙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越发地好奇了起来。
很快他跟着萧澈穿过渔村来到了海岸边一个码头上,而他也看到萧澈总算是赶上了陈太阿,在一番争吵之后,萧澈将陈太阿拉进码头边的一条废弃大渔船中。
正当李云生好奇,这两人为什么要躲进渔船的时候,一声琴弦拨动的声响,犹如穿堂之风朝他扑面而来。
“这弹琴的人……很厉害。”
虽然此时的李云生模样只是一只白头鹫,但三寂状态下他的神魂感知力远胜从前,所以只一道琴音便能看出对方的实力。
不过刚刚这一声就像是在试一下音色,紧接着弹拨的琴音开始如珠落玉盘般响起,于是李云生的视线便循着这琴声看去,只见这时候大雪已停,那远处冰封的海面上,漫天星辉下,一个满身积雪的老人端坐在冰面上,神色认真地拨动着手中那把柳琴。
“我说为什么总觉得这琴音有些后继乏力,原来这老人家堕境了。”
听了几声那老人的弹奏,李云生忽然发现这老人的神魂之力跟真元都在飞速流逝,这很明显是堕境的征兆,于是有些可惜地在心中想道。
看着这堕境的老人他不觉地想起以前秋水的苏老他们,心头不觉有些黯然。
“在这种时候在这冰天雪地中弹奏,这老人家是在等谁吗?”
他接着疑惑道。
“难道说他是在等陈太阿?”
李云生忽然想起了之前萧澈跟陈太阿争吵时说过的话。
但很快他便发现自己猜错了,因为这老人等的人出现了。
只见一个枯瘦挺拔的身影踏着冰面的积雪,从冰面的阴影中缓缓地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一头银发面庞清秀的男子。
不过老人的琴声并没有因为他的出现而终止,铿锵的琴声继续犹如刀剑破空之声在夜色中炸响。
那银发男子的脚步在距离老人十来步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看了一眼地上坐着的老人摇头笑了笑,随后同样盘腿坐下并且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碧色的玉笛。
随即,铿锵如剑击的柳琴声中多了一道柔和绵长的笛音,那柳琴声顿时不再干涩反而变得悦耳非常。
“那老人家等的人应该就是这位了,这二位想必是一对知交挚友吧。”
听着耳畔笛声跟琴声交汇而成的美妙乐曲,李云生有头忽然涌出一丝难以言明的豪迈跟痛快情绪。
与此同时,他之前对萧澈跟陈太阿的种种的担心也烟消云散了,眼前这两人虽然神秘了一些,但两人身上都没有半点恶意,这一点李云生这个经历过上万道恶意洗礼的过来人无比肯定。
“不但没什么危险,说不定还是这两个家伙的一份机缘。”
李云生心道。
他发现那堕境的老人先不说,单说那银发男子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青灵之气,绝非普通修者。
就在上方的李云生这么想的时候,下面那一直躲在渔船中的陈太阿终于憋不住了。
“你看,你看,老先生没骗我,他说他要介绍个朋友给我认识,他朋友现在已经来了!”
陈太阿兴奋地指着远处的银发男子道。
“所以呢?”
萧澈依旧死死地扣住陈太阿的手冷着脸道。
“所以老先生没骗我,没说谎,他是个好人。”
陈太阿道。
“然后呢?”
萧澈道。
“我要去找他,我答应过老先生的。”
陈太阿道。
“你现在不能去。”
萧澈无比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陈太阿不解,他拼命地想要挣脱萧澈。
“唉……”
萧澈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过去,你我就跟他们一样,变成那些人的猎物了。”
他皱眉道。
“什么猎物?谁是猎物?”
陈太阿越听越是一头雾水。
“嗯?”
就在他想要继续追问萧澈的时候,一串“叮铃铃”银铃声忽然十分突兀地出现在夜色中,而远处的琴音跟笛音同时戛然而止。
而与此同时,那原本死寂一片的小渔村忽然喧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