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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寇十五郎     放啸大汉txt下载     放啸大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熊阿罴】

    (感谢大盟、小胖、彪哥???、很湖罗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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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的战俘,貌似只有一个——铁甲人熊。

    攻破郅支城后,甘延寿与陈汤决定,俘虏一个不要,全分赏给随军出征的诸国王将,收获一致感谢。不过,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这铁甲人熊。

    就算没见过当日铁甲人熊的凶悍劲,但凡见到此人需仰视的伟躯,都不难想像其武勇,所以他也是诸国王将眼中的最热门俘虏。不过两位西征军统帅并未将此人转赠给任何一家,对于前来询问的诸国王将,只有一句话:“这是张公子的俘虏,你们找他要去。”

    大部分人一听,就知难而退,也有那么几个国王或派人或亲自上门提出购买,张放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大伙都明白了。也是,这样少见的优质战俘,谁愿卖?

    由于大部分俘虏都已被领走,所以槛所显得有些冷清,许多槛笼都是空的,不时可见一些杂役正拆卸槛笼。

    众人来到一个明显比其它槛笼高出一截的囚笼前,就见里面坐着一个庞然大物,乱发如蓬,肤色漆黑,赤着上身,只穿兜裆,浑身肌肉像一块块岩石,覆盖其上的毛绒绒体毛好似岩石上的杂草。

    此刻,这个巨猿一样的野人,上半身包裹着纵横交错的白布条,布条晕出一团团血晕——正是那个令人心有余悸的铁甲人熊。

    这铁甲人熊的生命力当真惊人,都被射成刺猬了,血都流了半盆,转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就算当日有铁甲护体,但能近距离硬扛强弩攒射而不死,这家伙的体质,也算是达到人类的极限了。

    众扈从见到这猛人,不禁脚步一顿,而青琰却径直上前,迎向囚笼笑着解下木匣,用胡语柔声说道:“阿罴,我来给你换药了。”

    那铁甲人熊也咧开嘴,一双巨灵之掌扒住碗口粗的栅栏,嘴里发出嗬嗬声,行动之时,发出锵锒之声,却是双足铐着铁镣。又是巨木囚笼又是镣铐,整个俘虏营,也就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待遇”。

    铁甲人熊原本看到青琰是咧着嘴的,但一见她身后众人,扫帚般的眉毛一拧,示威似地捶击木栅栏。碗口粗的木栅栏,竟被他捶得砰砰震响,木屑纷飞,声势煞是吓人。

    唬得邓展等人慌忙挡在少主面前,纷纷拔刃。而身后脚步杂乱,却是守卒也被惊动了。

    张放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守卒退回岗哨,同时拨开扈从,施施然来到那叫阿罴的人熊跟前,仰首饶有兴趣地望着隔着栅栏向自己瞪眼、呲牙,极尽恐吓之能事的人熊。

    张放连死灵都斗过,又怎会在意这可笑胜过可怖的鬼脸,微笑道:“我知道,你叫阿罴,昆仑山野人。五年前被人捕获,献与郅支,故认其为主。你不是哑巴,但独居深山,常年不说话,舌头功能退化。不过没关系,你能听懂胡语,所以,也能听懂我这一番话。”

    “每天为你治伤包扎的,是我的侍女。”张放揽过青琰肩膀,拍了拍,把青琰闹了个大红脸。

    阿罴看看青琰,再看看张放,神情惊疑不定,收敛了恐吓。

    张放又拍拍青琰背的匣子:“你每天敷的药,是我配的。”

    阿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布条,鼻子发出咻咻声,抬起头,望向张放的眼神缓和了些,但眼里那种戒备、抗拒、敌视、甚至不屑,仍然是浓浓的。

    “还有……”张放从怀兜里取出青铜面具,往脸上一罩,隔着面具的声音也变得肃杀,“你,也是被我所俘的!”

    “嗷呜!”阿罴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这吼声充满着愤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恐。更不断捶击栅栏,整个囚笼都在晃动,声势惊人。

    扈从们又一涌而上把张放围在中央,兵刃齐指,身后一阵杂乱脚步声,却是刚离开没多远的守卒又惊慌跑回来。青琰却贴近栅栏,满面焦急地对阿罴大声劝慰。

    张放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慌什么?你们听不出来么?这吼声有愤怒,更有恐惧。莫说他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他也不敢攻击我。”

    张放慢慢掀开青铜面具,语调缓慢而清晰:“因为我是堂堂正正与他正面决斗,击败并俘虏了他,他是我的战俘。”

    张放这句话,是用胡语说的,与其说他是说给扈从与守卒听,不如说是提醒与警告阿罴。

    果然,阿罴听了,咆哮声渐息,呼呼喘气,眼里的凶焰渐消。这阿罴虽是野人,不通情理,但却有最朴素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本性,否则郅支怎会让他来当最后的守卫?

    胡人勇士决斗,有不成文的传统,谁输了,就将自己的性命包括妻女财产一并输给胜利者,绝不耍赖。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原始价值观,也是在草原立身处世的准则之一,没有人敢违背,包括阿罴。

    他的的确确是在面对面的情形下,被眼前这个虽有强大兵力却弃而不用,孤身与他单挑的少年所击败。他输得堂堂正正,无话可说。

    于是,扈从与守卒惊讶地看到这一幕:这个堪比熊罴的巨汉,费力地挪正双膝,向张放俯首,笆斗大的脑袋叩在泥地上,砰砰有声,光听声音都痛。

    “很好,看来你还是懂规矩的。”张放走近栅栏,凝视那双近似老虎的吊睛,从怀里掏出大马士革匕,递给阿黑,“你的前主人郅支已经死了,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你不会起誓,那就用血誓来证明,你将终身效忠。”

    阿罴接过匕首,握在那蒲扇大的手里,匕首简直就像玩具。但在拔出匕首时,阿罴的眼睛却亮了,是不是好钢,谁都识货。

    寒光一闪,粗黑的左脸颊又添一道血槽,然后是右脸颊再来一道。血肉翻卷,鲜血涔涔,触目惊心,但阿罴却眉毛都不动一下。

    “梨面啊,呵呵。”张放暗暗点头,不忘本,念故主,果然要得过。

    匈奴单于死,阖族上下,俱梨面(割面)割发和泪而祭,这是匈奴丧礼。阿罴这样做,既是祭奠前主人,同时,也等于是对新主人起了血誓。

    血誓一成,阿罴就是张放的奴仆了,至死不背叛。

    众扈从齐向少主祝贺,个个喜上眉梢,有了这个生猛得不似人类的大家伙扈从,他们肩膀的担子可就轻多了。

    正当众人七手八脚打开囚笼之时,槛外传来人声:“张公子何在?犀月王屠墨有请。”

    张放露出笑容,总算来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布 局】

    (感谢大盟、小胖、lmj刘刘刘、同乐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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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犀月王屠墨派来信使,邀请张放前往犀月部族地,楚河上游的弓月谷会晤。距离有二百多里,不过一日夜行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无论远近,张放是一定要去的。

    张放谢绝了甘延寿派军队护送的好意,只带上他的扈从队,莫看只有区区十多人,但其中一人,足可以一敌百,隐藏属性极高。

    人熊阿罴。

    这巨汉非但生命力旺盛,愈合力也异于常人。他的伤势对一般人而言,也算是重伤,起码得躺个把月,还得小心别让箭创崩裂。阿罴却不过七八日就好得七七八八,活动无碍。虽然这里面也有张放的缝合之功,但阿罴的自愈力之强大也可见一斑。

    所有人都骑马,但阿罴的体重,没有一匹马能承受,所以他只能乘骑橐驼。而他的巨型木棒与已经修补好的铠甲,则打包由另一峰橐驼驮运。橐驼速度虽不如马,但论长劲却比马强多了,走长途并不比马差多少。

    大伙对这位新同伴,初时都不太敢接近,只有张放与青琰除外。张放是主人,自然没得说。青琰却是因为替阿罴治了几天伤,渐渐了解这个外貌凶恶的野蛮人,其实没那么可怕,只要你对他释放善意,他也会回报温和。

    而阿罴也对青琰格外友善,很愿意听她的话,以至于大伙取笑道:“青琰,不如你认他做哥得了。”

    青琰则摸出飞刀做势欲击,说话的人赶紧跑开。

    说来也怪,扈从多畏惧阿罴,而阿罴则好像有点害怕张放,而且明显不是奴仆敬畏主人的那种害怕。他从来不敢正视张放的眼神,个中原因,或许只有二人心里明白。只是张放不说,阿罴不会说,别人看着虽奇怪,却难明其故。

    按信使所言,只需一日夜,第二天午后就能抵达。傍晚时分,信使带张放一行来到一个小部帐休息。信使明显与部帐首领很熟,尽管没有透露张放一行的身份,仍然得到热情的欢迎。

    入夜,安排好岗哨之后,陶晟得到通知,少主要见他。陶晟不敢怠慢,交接后即刻前往——只是他不知道,此次晋见,非比寻常。

    陶晟进帐时,看到帐子里只有少主一人,正低头看着案上摆放着的一幅帛图。陶晟一路随少主西行,不止一次看到过,少主用羊皮绘制地形,各种草图积了满满一箱。而这幅帛图,就是在整理了大量草图的基础上,汇总而成。

    阿里穆曾有幸看过一眼这幅帛图,对陶晟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幅帛图,是我见过最好、最精良的西域北道地形图。任何一位大商人,都会不吝高价购买。”

    陶晟除了自豪,丝毫不觉奇怪,这一路行来,少主知识之渊博,早令他们习以为常。能把寻常之物变成天雷,测绘地图算什么。

    “陶护卫来了,坐吧。”张放抬起头,肃手示意。

    陶晟垂首躬身:“在少主面前,岂有小人之位,小的还是站着好。”

    张放笑了笑:“只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而已,或许很快就有你的坐位了。”

    这话有点奇怪啊,陶晟莫名抬起头。

    张放向帐角一个黑漆箱子一指:“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吗?”

    陶晟隐约猜到一点,却只能说:“小的不知。”

    “还记得郅支城地宫里的情形吧?这箱子里装的就是其中一部分。”

    郅支城地宫?呃……陶晟连忙移开目光,当日他也是进入地宫的人员之一,那里面的情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甚至梦里都曾多次出现过……

    “追逐财富,是人的本性,就连君子一样爱财,只是取之有道而已。”张放正色道,“陶护卫,如果给你一个选择,让你在这里待三年,然后给你一箱财宝,你会如何选选择?”

    陶晟愕然,一时不知所措,喃喃道:“这、这……怎么会……少主说笑了……”

    张放凝视着陶晟,安静不语,待他消化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摘星城是甘都护与陈校尉应我的要求而保留的,我是这座城的主人,但我无法留在这里。所以需要派驻一人,代表我,与康居人合作,联手打造一个新城。”

    陶晟吃惊地瞪大眼睛:“少主……我……”

    张放语速很快,不断放出新信息轰击陶晟:“如果你愿意留下,只需三年时间,我敢保证,你可以积累下不亚于这一箱子财宝的财富——如果不够,你可以找我补足差额。”

    张放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言,让陶晟慢慢消化。

    陶晟离开的时候,脚底都是打漂的,与平日坚实的脚步完全不同。张放让他考虑一个晚上,不用急着回答。

    是的,张放无法在这里呆太久,他必需安排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在他的扈从里,从各方面考量,勉强只有一人合适,就是陶晟。

    陶氏从父辈起,就是富平侯府家人,陶晟是家生子,在这个时代,属于最忠诚可靠那一类。他们的命运,是与家主及家族共存亡的。从这一点上说,陶晟确实可以代表张放。而且在众扈从里,陶晟也是为数不多几个能写会算之人,并且性格也沉稳,思维灵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张放要郅支城,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更有深远的考量。

    陈汤灭郅支,等同于霍去病破龙城,都属斩首行动。首虽斩,但肢犹在,匈奴并未灭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东汉,在三国,在南北朝,匈奴人依然依然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中原王朝身上,伺机搅风搅雨,甚至给汉民族带来深重灾难。

    历史上这场诛远之战,使汉家天军威震西域,若能趁热打铁,以西域都护府为基地,以郅支城为支点,撬动整个西域甚至中亚,挤压匈奴人的生存空间,很有希望将匈奴人彻底逐出漠北及西域。可惜当时的汉元帝无心外事,加上国力已开始走下坡路,白白放过这大好时机,未能将这场远征之战利益最大化。而匈奴人经过数十年喘息之后,很快又复崛起,于东汉初年重新为患,至使丝路“三绝三通”。遂有邓禹击胡,耿恭孤守,窦固出征、班超出使……即便如此,几百年下来,匈奴人依然顽强存在,最终成为五胡之乱之首恶。

    匈奴人就像蝗虫,杀不绝就要驱逐,一点机会都不要给他们,稍有松懈,后患无穷。

    所以,张放要以郅支城为支点,布局经营,将来时机成熟,他要将匈奴人彻底从西域赶出去。别在东方祸害,祸害西方去吧,反正你们早晚也要去的,晚去不如早去,咱助你一臂之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故人相见】

    (感谢大盟、小胖、xathena、彪哥???、双子座老爹、木小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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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哔——

    一声悠长而嘹亮的鹰唳,从峡谷上空传来。峡谷里一群骑士抬头望去,眼前一暗——一只展开双翼的巨大雕影从上空掠过,恰恰遮住正午的太阳,整只大雕的轮廓,反射着金色的光晕。

    “好一只大雕!”邓展脱口惊叹。

    “是小王的猎雕。”信使眼睛一亮,欣然大叫,“它发现了我们,很快小王就会派人来迎接张公子了。”

    张放眯着眼睛,目送那在空中兜转了两圈,振翅远去的大雕,啧啧赞道:“倒是极好的‘侦察兵’,屠墨还真会玩。”

    果然,刚出峡谷,就见前方旌旗猎猎,足有几百骑奔腾而来。大股烟尘扬起升空,迷蒙烟尘中,隐约可见一只雕影展翅盘旋。

    “哈哈哈哈!青铜天将莅临,屠墨与犀月部俱感荣幸。”当先一骑正是犀月部小王屠墨,远远便大笑着下马,迎向张放。

    随着屠墨的举动,数百康居犀月部的骑士也纷纷下马,分列两侧,脱帽伏地,恭敬跪迎。这其中包括了不少犀月部的耆老,及康居国的权贵。这是一种很高规格的迎接仪式。

    无论谁,能够杀掉一个威霸西域的匈奴单于,都有资格受到这样的欢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屠墨刚才的称呼——青铜天将。

    西征军只用了两天就攻破郅支城,斩杀单于,震动西域,而与这个消息一并流传开的,还有一个“汉军青铜天将,引天雷破城,郅支知天命不可违,束手而毙”的传闻。

    这传闻听上去很神奇,甚至离奇,但真正神奇之处在于,这个传闻九成以上的内容都是真实的。现场目击者何止千人?而且还包括了汉军、胡人、匈奴人等敌我双方,可以从各个不同角度补充、证实,以及添油加醋……

    如此确凿而神奇的传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比大雕飞得还快,与郅支授首的消息一道,传遍四方。可以说,现在张放的名气,比甘延寿、陈汤都大。或许有人不知道西征军的统帅是谁,但无人不知“青铜天将”引动天雷斩郅支之事。按照“传说”这种流言的天然属性,随着时间的发酵与流传范围的广泛,必定会衍生各种神奇版本,内容夸大百十倍亦不无可能……

    现在的张放还不会想到,他将来会因为这个名号,而收获多大的益处。

    张放同样翻身下马,面露微笑,上前致礼:“犀月王亲迎,放愧不敢当。”

    屠墨鞠躬之后抬起身,目光越过张放肩头,看到那个雄壮的身影,不无艳羡:“连熊罴悍卫都归顺了,公子的手段当真了得。”

    张放笑答:“我不过只得一人而已,犀月王却平添百骑啊。”

    二人相视大笑,把臂而行。

    张放所说的“百骑”,就是此行之前送给屠墨的见面礼——一百零三个康居俘虏。当日攻城打援之战中,俘杀抱阗的康居步骑兵近千,其中伊奴毒所率一部为抱阗的精锐,因算计甘延寿不成,反而折了一百多人。陈汤与张放一商量,就把这些康居精锐转赠给屠墨,既是感谢其出兵相助,也有示好拢络之意。果然,比起财宝,这批礼物更令屠墨欢喜。

    在屠墨的引导下,一行放蹄驰向犀月部帐。

    屠墨看到张放及扈从们不时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大雕,笑道:“这是金雕,巢穴居于悬崖峭壁,需冒死攀岩,取下雕蛋,孵化训练,数年方成。在康居,只有一个小部族懂得驯雕之法,这个部族,就在我犀月部……”

    张放了然,金雕他知道,最大的猛禽,成年金雕体重达十几斤,双翼展开达两米,俯冲一击,能抓断奔跑中的羊鹿等动物脖子。这样的猛禽训练好了,绝对是狩猎的好帮手。

    话说回来,正因这种金雕性情凶猛,想弄到一只都很难,训练难度更大,整个康居,也就只有犀月部出产。诸国王室贵人,不惜千金,也是有价无市。

    说话间,犀月部驻地已到。

    这是弓月谷水草最丰美的一处草场,三面是巍峨连绵的雄峰峻岭,山顶一年四季冰雪覆盖,夏季冰雪消融,雪水流淌,汇入楚河。清澈丰沛的水源,滋养了楚河两岸无数的生灵,孕育出康居、乌孙等骁勇牧骑。

    张放、屠墨一路行来,不断有部民前来叩拜问安。每每此时,屠墨就让张放一同接受部民拜礼祝福,表达了极大的重视与敬意。

    在一座纯白毡帐前,一群服饰鲜艳的人迎上来。为首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身板挺直,头戴镶着红宝石的胡帽,捻着胡须的手指,戴满了镶嵌宝石的金戒指。

    张放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见这老者,奇怪的是,看着眼熟。待他目光转到老者身后一人时,恍然而笑——老熟人,康居左骑君,开牟。而这老者与开牟颇为肖似,难怪看着眼熟。不用说,此人定是康居权贵,辅国侯贝色了。

    屠墨上前数步引见:“这位是……”

    张放上前施礼:“大汉张放,见过辅国侯。”

    老者呵呵大笑上前见礼:“张公子之风采,果然绝世无双,今日得睹,是贝色的幸运。”

    张放正待谦逊一番,蓦然神情一喜,他又看到了几个熟人,而且是没想到会在此见到的熟人。

    坚昆小王李忍、乌丹支离右都尉曹雄、府丞林天赐,还有掩藏不住一脸喜意的初六。

    故人相见,纷纷见礼,好一阵热闹。

    寒喧之际,张放的目光突然被一对扑楞翅膀、飞掠如梭的幼年金雕所吸引。这对金雕只有游隼大小,淡金色的羽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极其引人注目。

    金雕一左一右,交错盘旋,两声清唳之后,羽翼一收,停在一位骑着红色骏马的华服少女伸出的两条戴金属套的前臂上。

    少女缓缓张开手臂,两只金雕就像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露出真容。

    张放笑了,两手一抬本能想拱手,想想又放下,只举起一只手,很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嗨!娅莎公主,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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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西域卷即将完结,要放慢速度好好琢磨长安卷的内容,即日起恢复一更。不过请大家放心,情况允许时,会继续二更。谢谢大家支持!(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惹祸的礼物】

    (感谢大盟、小胖、同乐村落、太后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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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犀月部驻地见到坚昆人与乌丹支离人,虽在意料之外,仔细想想,其实也在意料之中。当日坚昆、丁零、呼揭联军,正是与康居人一并联手,截断了匈奴人北逃之路,并击杀匈奴左大当户索古列。

    “我们一直率领人马于都赖水北岸巡游,封锁匈奴人北蹿之路。在汉军大破郅支城后,本欲前往大营拜见都护与汉使,后来听犀月王说,会邀请张公子前来,于是便在此迎候公子。”

    李忍说罢,与曹雄、林天赐、初六互使了个眼色,突然整衣肃手下拜:“公子斩杀郅支,为我李氏宗族及坚昆人报仇,请受我等一拜。”

    张放手伸出一半便顿住,摇头苦笑,无奈接受四人一拜。

    其他三人都是一拜而起,李忍却多拜了一下,起身道:“这是为鹿奴拜的,右大将可以瞑目了。”

    在李忍等人身后,还有几个穿着兽皮,脸上涂着各种染料,浑身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蛮族壮汉。他们看向张放的眼神颇古怪,一副不敢置信又有几分畏缩之意,见李忍等人拜谢,也迟疑着过来见礼。

    张放此时方知,这些是丁零、呼揭诸部的首领。

    初六觑了个空,悄声告诉张放,这些蛮人初闻张放斩杀郅支后,还直嚷嚷要与这位汉家勇士比斗一番。待听闻“青铜天将”的传闻后,一个二个噤若寒蝉。无他,越野蛮的部族,越畏惧这种神异之术,他们都把张放当神巫了。

    而李忍等人,却是对所谓“天雷”心知肚明,但守口如瓶,无论是对康居人,还是丁零人、呼揭人,都未说破。

    张放听罢,拍拍初六肩膀,向李忍、曹雄、林天赐等人点点头,很是领情。

    见礼毕,作为受邀的客人,张放第一件事,就是分发见面礼。登门不空手,这一点,无论是在文明社会,还是蛮荒部落,都是相通的。

    张放所赠送的礼物,自然来自那一箱财物。由陈汤亲自挑选的,自然不是寻常之物,件件价值不菲。就连贝色、开牟这对见惯宝物的父子,也眉开眼笑。丁零人与呼揭人的首领,把玩着镶宝石的弯刀,也是乐不可支。

    张放馈赠的礼物都是有针对性的,基本上都能做到投其所好,这样送出的礼物,才能真正物有所值。很明显,他在这方面做得不错,收获了各部族贵人一致好评。

    出发之前,张放特意问过信使,康居小公主还在不在犀月部?得到肯定答复后,颇伤一番脑筋,挑挑选选,总算捡出一样还像样的东西,用锦盒精心包装了。

    当娅莎最后一个接过礼物锦盒时,好奇眨动琥珀色的大眼,忍不住问一句:“是什么?”

    张放笑而不语。

    于是娅莎迫不及待打开,一下愣住。

    初六伸长脖子瞅了一眼,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见那康居小公主的表情着实奇怪,暗暗拉了拉林天赐的衣袖:“林大哥,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玩意?”

    林天赐轻打了初六一下:“不得无礼窥视。”话是这么说,但见眼小公主神情异样,还是随意扫了一眼,然后,顿时冒汗。

    那边厢,张放也注意到了,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还来不及细想,就被康居贵人们举着酒杯包围。混乱中,只见一只雪白的小手从人群里挤来,递给他一物,张放下意识伸手接过,一看,更糊涂了。再抬头时,那小手及其主人已消失不见。

    等到连续几波敬酒潮稍歇时,林天赐端碗近前,一边向张放敬酒,一边压低声音道:“张公子,你送给康居小公主的礼物,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张放开始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错误,沉声道:“纯属无心,怎么?有讲究?”

    林天赐苦笑:“公子送什么不好,偏生要送玉玲珑,就算在汉境,这也是男女定情之物,公子岂会不知?”

    林天赐的目光透着怀疑,这会换成张放苦笑了。天地良心,他是真不知道玉玲珑的含义。事实上当时他看到箱子里这对造型奇怪的玉器时,还不知道这就是玉玲珑。后来是问了陶晟才知道,印象里这似乎是女子喜爱之物,就顺手当做馈礼,送给康居小公主了,没想到……

    “若公子当真是无心之失,还来得及。”林天赐小声道,“只要公子找个借口,再以别的礼物相赠,把那玉玲珑换回就成……当然,少不得要赔罪了。”

    “这样也行?”张放现在不敢随意确定了。

    “应当可行,不过得赶紧,若康居小公主送还珑玉就麻烦了。”

    “这……这是为何?”张放觉得喉咙发干,赶紧将碗里的酒饮尽。

    林天赐神情似笑非笑:“若小公主送还半璧珑玉,就说明,她接受了公子。”

    林天赐说完走人,张放额头一滴汗珠滴答掉入碗里——他的另一只手,正握着半璧珑玉。

    这叫什么事……

    先把这荒唐事按捺下,张放来这里是有正事商谈的。一番庆祝宴饮之后,无关人等退出帐外,帐子里只留下张放、屠墨、贝色、开牟四人。

    “诸位没喝醉,很好,下面我们来讨论一下摘星城的共管与开发。”张放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笑道,“摘星城是我给起的名字,诸君觉得如何?”

    开牟击掌而笑:“好!好名字,有气势,不愧为汉侯。”

    屠墨与贝色互望一眼,没说什么。城是汉军打下的,又是眼前这少年保留的,他的确有冠名权。

    “这个城池,我的意见是我们三家共管。”张放知道胡人不喜绕弯子,所以他也很直接,铺开一副摘星城的平面图,手指连点,嘴里不停,“北城两个巷子,还有东门是我的;西、南两个区域,你们两家分;中央的宫城,三家共管,轮流值守与使用。如何?”

    张放这个划分,他本人占近一半,屠墨与贝色父子瓜分另一半。不光如此,东、北两个区域,近都赖水,是商人入城首选,那里有现成的集市,很得地利之便。张放占这两处,非常符合草原价值观——强势一方,拥有主导权,又出力最多,理所当然占最大好处,天经地义。

    屠墨与贝色父子商讨一阵,接受了。说白了,这个城如果汉军要全部占领或摧毁,他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人家愿意与他们共管,分他们一杯羹已算不错了,实难要求更多。

    屠墨试探道:“汉军会否在此驻军?”

    张放笑笑:“我们没有军队可以驻扎,驻军是你们的事——这是我把西、南两区分给诸君的主要原因,你们要保障这个城的安全,我相信你们会竭尽全力。”

    贝色目光闪动,道:“公子要这郅……摘星城,究竟做何用途?”

    张放手指朝平面图上重重一敲,环顾诸人,眼睛闪亮:“商贸城!”(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商 贸 城】

    (感谢大盟、小胖、破沧桑、210米烟囱、nico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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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张骞凿空西域算起,迄今已近百年,东西方商业交流,也开通并形成两条通道,既天山北道与南道。商贸活动,日益频繁,丝路驼铃,不绝于道。

    当时商人们并无固定贸易区,基本上是走到哪个国家,如果觉得价钱合适,又没有把握能安然前进,遂就地抛售。而丝路沿途诸城邦国,也从中抽取各种税利,并在收购货物后,重新组织商队,或东行,或西去,二次分销,从中赚取差额利润。许多丝路上的城邦国,就是这样发展起来了。

    张放随西征军一路走来,对各国商业及商队都进行了考察,在他看来,这种贸易行为还停留在比较零散与混乱状态:各国税率不一,货币不一,多是以物易物,许多商人因为缺乏商品信息,常常在交易后才发现吃了大亏……甚至经常发生交易过程中一方恃强压价,以至抢货的情况。

    丝路南北两条道,沿途的大小城邦国不下数十,邦国很多,商人很多,唯独缺少一个让东西方货物流畅交易的商品集散地、一个纯粹的商贸城。

    在张放看来,这样一个商贸城,必须具备以下几个特征:一是必须处于丝路要道,商旅必经之地。二是这个商城不能专属于哪个国家,一旦被丝路某个城邦国控制,这些撮尔小国的当权者的急功近利会毁掉这座大商城。三是这个商贸城必须有驻军,能够威慑马贼与沙盗,确保入城交易的商人安全。四是这个商贸城的管理必须足够开放,只收取极低的交易税,以吸引大量商队。

    摘星城以其特殊性,完全符合以上条件。张放的目的,就是要把这里打造成丝路南北两道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商贸城。控制住这里,他就拥有了一个集财源、兵源、情报于一身的西极基地。有了这个楔子,他才能拨开眼前迷雾,看清中亚、西亚,乃至欧洲的局势。

    要想睁眼看世界,首先就要登上一个位置正确的瞭望点——摘星城,就是张放的瞭望点。

    “商贸城?”

    对于这个前所未闻的新鲜提法,在座三人都有点懵,尤其是屠墨,他对商贾之事比较迟钝。开牟则灵活得多,他手捻胡须,深陷的眼窝里两只小眼珠骨碌碌乱转,每转一次,便亮一分,最后手一抖,扯下几根茎须来。

    开牟咝咝两声,不顾疼痛,问道:“张公子的意思是……这座城,只做买卖,不做其它?”

    “对,这就是一个超大集市,整座城都是集市,足以容纳整个丝路商贾。他们可以在此安居、交易、开商铺。除了商人与军队,别无他人。”张放手指在平面图四周点戳,“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必要时都可以用土石围起来,扩展成外城。这座城,可以不断外扩,无限容纳。”

    三人面面相觑,纯商业城,没有统治者,只有管理者,哪有这样的城池?摘星城的坚固与完善,就连康居王都卑阗城都有所不如,比乌孙的赤谷城、大宛的贵山城胜过何止一筹。这样的城池,如果没有强力人物坐镇,以及充足的兵力,必定引来诸国觊觎。

    “公子不会留在这里吧?”贝色盯住张放的眼睛。

    张放淡然道:“对,我不会留在这里,但我会派人留守,让他来行使我的权力。”

    开牟眯着眼:“让我来总结一下,张公子将此城一分为三,我们各得一部,然后将此城辟为商贸城,各取其利。张公子只派人代行职权,而我们则需派兵驻守。是这样吧?”

    “大致差不多。当然,军队这一块,费用可以分摊,或者我向三位支付雇佣军费,都可以商量。”张放将一份早草拟好的协议章程摆放在三人面前,“这里有几十条细则,诸君可以慢慢看,细细琢磨,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我能告诉诸君的就是,这是一份多方共赢的协议,也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馈赠。我们汉朝有句话叫‘天与弗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遭其殃’望诸君明智取舍。”

    张放说罢,行礼而出,给三人一个空间,便于商量。

    出得帐外,天色已晚,四周火光簇簇,人影跃动,这是犀月部民载歌载舞欢庆。

    张放负手立于帐前,出神地听着,虽然他听不懂犀月人歌唱的内容,却能够感受到那种欢快。

    火光中,林天赐携初六远远走来,笑问:“谈好了?”

    张放颔首:“差不多。”

    “公子会很快回长安吧?”

    “是,很快。”

    “公子若不嫌弃初六笨拙,我希望他能追随公子左右。”

    张放略显意外地看了初六一眼,目光转到林天赐身上:“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初六所求?”

    “是我的意思,初六也同意。”林天赐将身后的初六拉过来,“这小子还年轻,我不希望他这辈子就当个牧马人。若无机会也就罢了,眼下若蒙公子收留,能回到他祖先的故里,挣一份前程,总比在我们那小部族里窝着强。”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

    张放转向初六:“你确定了,要跟我走?”

    初六认真点头,眼睛亮闪闪。

    得到肯定答复,张放更干脆,一摆头:“好,入队。”

    韩氏兄弟早按捺不住,一齐上前用力抱住初六,兴奋欢笑。他们都曾一起历经生死,结下深厚友谊,而且年纪相当,很容易就结成好友。

    张放目注林天赐,笑道:“其实林兄若能随我入长安,或许更有用武之地。”

    林天赐哈哈一笑:“不怕公子见笑,乌丹支离能读写汉文的人不剩几个了,我若走了,恐怕过不了几十年,就没人知道自己的根了。”

    张放按住林天赐肩膀,用力扣了扣,没有再说话。

    林天赐离开之后,张放也离开王帐,边走边掏出半壁珑玉,轻轻晃动细绳,侧耳倾听。循着细微的玉鸣之声,渐渐来到一簇木柴架得最多,燃烧得最旺的篝火前。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纤细的小小身影……(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话 别】

    (感谢大盟、小胖、同乐村落、魔族沧海、丶喜之郎、song5787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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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亮的火光照耀着半璧玲玉,透明而鲜艳,跳动的火影,仿佛石中精灵,那神秘的云纹似乎也活了起来……女孩呆呆举璧望着,一时痴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么好的玉,不应分为两片。”

    女孩猝惊,怒容乍现,但很快听出这是某人独特的嗓音,怒意一闪而逝,嘴角上翘,绽开一丝笑意。扭头,就看到那张很好看的面庞。

    女孩下意识双掌一合,遮住玲玉,嗔道:“你悄悄到我身后,我的护卫也不拦你,你使了什么手段?”

    张放很自然坐下,笑道:“你看得那么入神,想必护卫也不忍心打扰吧。”

    火光之下,女孩的笑容带着几分羞涩。张放毫不掩饰看着,这位小公主多大了?有没有十岁?草原人都是这么早熟么?

    张放知道,不少部落互相联姻,其中不乏十一、二岁就嫁人的例子。在这个寿命普遍不长的草原上,早婚习以为常。或许正是因为在这样的氛围里成长,以至一个不到十岁的女孩子,就有了花季少女才有的心思。

    不管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张放的态度是不回避,直面解决。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明日会返回汉军大营,然后,踏上东归路途。”张放没有徒劳地解释自己不懂玉玲珑的含义,也不去说什么年龄问题,他只摆出一个最现实的问题。

    娅莎红扑扑的小脸似乎白了一下,脱口而出:“这么快?”

    “现在已是九月,最多还有两个月冰雪就会封道,我要赶在这之前进入玉门关。时间,很紧。”

    娅莎轻轻点头,沉默一会,抬起亮晶晶的眼眸:“大汉呐,听说离这里上万里,一年都走不到……”

    张放失笑:“也用不了一年,路线正确、马力充足的话,也就大半年吧。”

    “听说大汉有许多繁华的城池,每一座,都比得上我们的卑阗城。”

    “我没见过卑阗城,不好比。不过,如果与摘星城差不多的话,的确如此。”

    “真想去看看。”娅莎神情充满向往,“或许长大些,就可以……”

    张放默然,她虽贵为公主,灵慧聪颖,却未必能有多少自由,远涉万里,怕也只是少女梦想而已。

    娅莎抬起头,注视着那双在黑夜中异常明亮的双眸:“我要谢谢你,为我阿姊报仇。”

    张放淡然道:“郅支大势已去,在当时情况下,任何一个汉军士兵,都可以斩下他的头颅。”

    “但是斩下恶魔头颅的是你,不是其他人。所以我感谢你没错。”

    张放无奈道:“好,我心领了……”

    “心领可不够,你当康居女子都是不识报恩之人么?”娅莎从领口摸出一枚铜哨,凑到唇边用力一吹,尖锐嘹亮的哨声中,两只小黑点如黑夜精灵倏地幻现。

    张放眼力锐利,一眼辨出正是那两只小金雕。一阵翅膀扑楞声响过,两只金雕停在头顶两根长长伸出的木杆上。

    “这两只金雕一雌一雄,只有一岁大,雌的叫‘青金’,雄的叫‘紫金’,喜欢哪只,送给你。”娅莎说着,解下套在玉颈的铜哨,递给张放。

    但凡男人,都有驰马追风、驱鹰逐猎的豪情,张放也不例外。他也不故作姿态推却,接过铜哨,尝试着吹了几声,声音倒响亮,只是两只金雕歪着头看着他,一动不动。

    娅莎咯咯直笑:“鹰哨有特殊发音,不是什么人都能吹奏指挥的。我会送你一个饲养金雕的鹰奴,他会为你照料。若你愿意,可向他学鹰哨之术。”

    “好。”张放也不矫情,向其中一只稍大的金雕一指,“就要它了。”

    “那是紫金,雄鹰呢,正配公子。”娅莎笑得很开心,不过接下来召唤金雕过来时,抚着金雕淡金色的羽毛,娅莎的神情浓浓的不舍与伤感,“紫金啊,你就要随张公子飞翔万里了,去看看汉境的美丽山河,过几年回来告诉我好不?”

    打锣听音,说话听声。张放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娅莎的真意,这其实是在问人而不是在问鸟。

    张放笑道:“现在郅支城已经归我了,哦,我改名为摘星城。我要用这个城池,做一些在汉境做不了的事。三五年之内,我定会回来。”

    娅莎双眸一下亮了,在火光映照下,琥珀色的眼珠闪着迷人的流彩:“摘、星、城……我喜欢这个名字。”

    ……

    张放不过出帐转了一圈,回来时居然提了一个鹰架,架上立着一只顾盼神气的金雕。屠墨、贝色、开牟吃惊不已。

    屠墨指着金雕,啊啊两声:“这、这不是紫金么?公子从何得来?”

    贝色老眼微眯,嘿嘿一笑:“屠墨啊,你糊涂了吧,既知是紫金,当知无主人允许,纵是汉家公子,也是拿不走的。”

    屠墨长长哦了一声,似有所悟,哈哈笑道:“还是公子手段了得,这紫金我可向娅莎开了几次口,她都不肯给……哈哈哈哈!”

    张放淡笑道:“这是小公主的谢礼罢了……是了,诸位商议如何?”

    开牟看了看老父与外甥,干咳一声,道:“公子的协议我们都看了,很详尽,有些条款更是闻所未闻。不过,细细琢磨,颇有道理,我们大体上同意……就只有一点,如此低的商税,当真要持续十年?”

    张放毫不含糊:“最少十年。我想请诸位不要把眼光盯在商税上,只要商城发展起来了,我可以保证,你们所获得的收益,必定远远高于商税。”

    尽管眼前这位汉家贵人信誓旦旦,但屠墨三人心里仍不托底,对这个计划并不抱太大希望。不过,显而易见的是,至少他们得到了半个城池。而且,这位汉家公子很快就会离开,将来还会不会再来都难说得紧。长安、摘星城,相隔何止万里,对方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到那时,整座城,还不都是他们的……

    张放都不用催眠刺探,很容易就能猜到对方的心思,换成是他只怕也会这样想。

    在完成一系列签押手续之后,协议正式生效,众人纷纷举碗相贺。

    张放起身告退之前,意味深长说道:“离开之前,我只有一句忠告可以奉送给诸君——不要忘了,摘星城的本名是什么;更不要忘了,它上一任主人的下场。”

    张放说罢,提着鹰架,飘然而出,留下三人面面相觑,垂首沉思。(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东 归】

    (感谢大盟、小胖、木小日、彪哥???、余下一人、爱吃白菜的猪。谢谢大家支持,第二卷顺利完结(^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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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返回摘星城东的汉胡联军大营时,整个大营一片忙碌,到处可见收拾毡帐、捆包放在马背或车上、赶车骑马离开的军士与部民。都赖水两岸,烟尘滚滚。更远处不时有康居巡哨出没,远远看着,无人敢靠近。

    张放进入主帐,就见陈汤不断签发各种军令,传令兵、信使、奏事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看到陈汤这样忙,张放脚步一滞,正想退出,却被陈汤唤住:“张公子,来得正好。公子之事可处理好了?”

    张放上前一揖,道:“有劳校尉动问,诸事已毕。”

    “既如此,公子打算近日东归否?”

    “越快越好。”

    陈汤笑道:“正好,我安排一支辎重队明日上路,共有三百人马,可安全护送公子抵达都护府。”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西征军完成了历史使命,东归之前,必须沿途建立粮仓,以保障大军供给。带着这任务的辎重队,陈汤近日已派出不下十队,沿北道一路分布。给张放安排的这一队是最远的,已接近龟兹。而一过龟兹,就是都护府的巡逻范围了。

    对陈汤考虑之周全,张放唯有长揖以谢。

    陈汤最后告之康居王任塞已派使者前来谢罪,并转告汉使,原康居副王抱阗已被解职,抱阗已率残部退回迭利部以避汉军。

    张放边点头边问:“校尉准备如何处理?”

    陈汤淡淡道:“令其王遣使者入长安谢罪,并循例遣王子入侍吾皇。”

    这是要一位康居王子为质子啊,无论中原草原,都遵循此例,相信康居王也没什么可说的。

    回到自己帐内,张放立即唤来陶晟与阿里穆,开门见山问道:“二位考虑得怎样?”

    陶晟不敢迟疑,要是让这胡商抢先回答,他可就没脸在少主手下待下去了。当下踏前一步,朗声道:“陶晟愿留下,为少主看守摘星城。”

    阿里穆也没有太多迟疑,很痛快地道:“阿里穆愿意留在摘星城,协助陶晟护处理商务。”

    阿里穆本就是商人,商人天性逐利,在听到张放对摘星城的宏伟规划之后,阿里穆敏锐地嗅到其中巨大商机。而且这位张公子还给了他一个叫什么“商会会长”的古怪头衔,说是可以统领半个摘星城商人的头领。无需万里奔波,坐拥半城商户,亦官亦商,坐地收利,这样的好事到哪找?当然,这还仅仅只是画饼,还需要漫长的时间与努力。不过,阿里穆以商人特有的敏感,对此计划的实现充满信心。

    手下痛快,张放也不含糊,打开宝箱,看都不看,随手抓了两把,也不管抓到什么,抛向二人:“这是赏给你们的。余下财宝,全部交给你们支配,作为开发摘星城的前期经费。我不管你们怎么用,只有一条,当这箱财宝耗尽之时,我希望能看到一个初具规模的摘星城,明白么?”

    “遵少主(公子)令喻,我等必不令少主失望。”

    至此,张放的摘星城计划才算基本落实下来。陶晟不懂商业不要紧,只要他为自己看住这个城就行了。阿里穆是个精明的商人,将他的利益与这个城绑在一起,他会迸发十二分热忱与干劲。

    当然,他们绝对斗不过康居人。不过,有这场辉煌的西征之战打底,康居人想打什么主意之前,都得掂量掂量。张放估计,他与陈汤、甘延寿的威慑,可保三五年太平,之后,一切都难以预料。而到那个时候,他也将有新的应对手段。

    九月初八,张放终于踏上东归旅途。身为扈从队长,邓展又是高兴又是唏嘘。高兴的是少主终于踏上回家的路,唏嘘的是,相处经年,情同手足的陶晟却不得不留下来,在这远离故国的异域,为少主的奇思妙想买单。

    护送张放一行东归的辎重队军官,也是熟人,已升为假军侯的高震。张放还见到了那个走运小子丘锐,他现在是什长了。

    当队伍沿着都赖水行进时,张放架在小臂上的金雕紫金,突然无令振翅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长鸣。几乎同一时刻,空中也传来了同样的鹰唳。

    张放讶然回首,但见秋草漫漫的河对岸,一片起伏的山棱上,一个细小的身影,纵马如飞,并行飞驰。

    是娅莎,她来送别了。

    张放一阵感动,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孩子啊!他也驱马脱离队伍,纵驰至岸边,举臂向那小小的身影挥手以谢。但在下一刻,他挥舞的手臂停顿,表情僵住。

    风中,传来细嫩而尖长的呼喊:“张放——你记住——他年——我、必、嫁、你——”

    整个辎重队,如同热油滴锅,一下炸开,哄笑震天。

    张放手放下,摸摸鼻子,啼笑皆非——这就是草原儿女,敢爱敢恨更敢说,只是,未免太早熟了吧?

    ……

    张放一行,昼行夜宿,一路向东。途中不时遇到返乡的西征军胡兵,受到热情邀请。一般情况下,若是正值宿头,张放会欣然接受,来场烤全羊宴;若是正值赶路,便婉转回绝。甚至在经过各国王都时,也没有拜会国王,匆匆住一晚就走。没办法,得与老天争时间啊,如若真被风雪堵在西域,那将又是一个半年。

    十月末,北疆已飘雪,南疆也寒意袭人,而张放一行,也终于赶到了乌垒城。

    已经先期抵达的军吏丘仲冒着寒风出迎数十里,带给张放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今岁暖冬,大雪迟迟未至,若是往年,结冰飞雪,旅人早已苦不堪言,也根本不够时间行至玉门关。以丘仲十数年经验,半月之内,当无冰雪,赶得快的话还来得及。

    坏消息是,去年在张放随军远征时,长安富平侯府曾派来一位家臣,要将他接回去,只可惜晚了一步。大军征战,这家臣既不敢西进,也不敢东归,只得留在乌垒城苦苦等待。但就在上月,家臣在接到一封急信后,匆匆离去,此时想必已返回长安。

    那卷简牍书信,就在张放手里,上面的内容,归纳起来与后世知名的“六字电报”内容一样:父病危,儿速归。

    “大家还能不能坚持得住?”张放目光从满面风尘的众扈从脸上扫过,最后落定青琰脸上。

    青琰策骑而出,道:“我们都是穷苦人,没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只是公子……”

    张放在马上活动一下身子,骨节啪啪直响,剑眉一挑:“从你们认识我开始,什么时候见过我享福?”

    一支骑队,顶着漫天乌云,迎着呼号寒风,冲出乌垒城。

    朔风扑面,铁蹄踏冰,张放一马当先,心头滚烫,无声呐喊:“大汉!长安!我来了!”

    (第二卷·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雪兼程】

    (感谢大盟、小胖、爱吃白菜的猪、luoyouchuan。新卷开张,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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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子,下雪了,快进屋暖暖。”

    “可还没到轮值的时候……”

    “瞎,有什么可担心的?上月西域都护府的报捷使经过时不是说了么,北匈奴的王庭被我西征大军攻破,据说连单于都被斩首了。这西边,要太平了。”

    “平叔,你真信?咱们大汉可没发一兵一卒出关啊,能把匈奴的入侵打退就算好了,还……还斩单于?”

    “咋不信?这可是送往长安的捷报,敢胡吹?谁有这胆?”

    “你又没看捷报,咋知道里面怎么写?说不准是那报捷使在咱们这些小卒面前吹牛……”

    “平叔、燧长,好像有情况。”

    争执声骤停,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烽燧台上,出现两个披着厚毡,连脑袋都蒙住的人影,与先前站岗的士卒并肩而立,一起向西张望。果然,数里之外,风雪之中,隐约可见十几个小黑点。

    “燧长、平叔,会不会是马贼?”站岗的年轻新兵三子紧张问道。

    “不像,来人不多,只有十几骑,还有些驮马与橐驼,说不准是商队。”平叔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卒,经验丰富,判断一向很准。

    话虽如此,却也不得不防。三个守烽燧的士卒用顶门石顶住大门,分别取了两张弓,一把弩,各背一袋箭矢,挎刀提矛登上敌台。不顾落满冰雪,将身体紧贴垛墙,从射击孔向外张望,目光紧紧盯住那队不速之客。

    漫天风雪,掩盖不住驼铃声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烽燧下。

    “劳驾,问一下,玉门关还有多远?”

    一把粗豪的男声入耳,烽燧上三个士卒互望一眼,燧长探出半个脑袋:“你们从哪来?可有通关文碟?”

    人群中有人招了一下手,很快奔出一骑,取出一块两片合拢的木牌,奋力向上一扔——啪!木牌掉在敌台上。

    年轻士卒猫身捡起,递给燧长。后者拿在手里,打开,费力地看了好一会,虽然上面的字认不全,但西域都护府的鲜明署印却很清楚。

    燧长合上文碟,正要说话,那平叔向他丢了个眼色,一指骑队:“看那个骑橐驼的大个子,是个胡人,这么大的个子,当真少见。”

    “是个护卫吧,果然剽悍。”燧长探出半边身子,晃了晃手里文碟,“你们是什么人,从哪来?”

    那粗豪的嗓音道:“文碟上不写着么?不认字?”

    燧长脸上讪讪。

    粗豪嗓音道:“我们是长安人,从鸡鹿塞出塞寻人,如今人寻到了,急着赶回长安。”

    燧长看向老卒:“平叔,怎样?”

    “没破绽,这汉子操河西腔,但确实带点长安口音。”

    燧长点点头,将文碟抛回,俯身对燧墙下骑士道:“三十里外就是玉门关,如果你们脚程够快,天黑前就可赶到。”

    “谢了。”骑士拱拱手,汇入骑队。

    眼看骑队就要离开,那燧长忽道:“各位,能不能搭个伙,借两匹马乘骑,橐驼也成。”

    十余骑士一齐回头,数十道犀利目光直射过来。

    燧长搓搓手,颇不好意思:“我们还有几铺冬毡没领回,等会几个休假的兄弟要回来,晚上没铺盖。正打算到关口申领,只是,我们只有一匹瘦马,病几天了……”

    骑队中传出一个非常年轻、略带疲惫的声音:“可以,一同上路吧。”

    燧长与三子打开门时,但见骑队的骑士们已将两匹驮马上的行李转到两峰橐驼背上。细看这两匹马,燧长与三子都露出艳羡的表情。好家伙,只是驮马而已,却恁地健硕,赶得上中品军马了。这帮家伙,若不是很有钱,就是有来头。

    不管怎么说,二人也很承情,连声称谢。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脚很自然垂下马腹,突然轻咦一声——这居然有两个脚镫,试着把脚套进去,登时有种踏实牢固的感觉。

    燧长试驰一阵,脸上神色越来越惊奇,忍不住道:“你们谁带的队?”

    “是我。”那个年轻的声音响起。

    燧长顺着声源看去,是一个全身罩在厚裘里的骑士。当下策骑靠近,突然眼前一暗,被一个庞然大物挡住——正是那骑着橐驼的巨汉。巨汉一双铜铃大眼冷冷盯住他,带着兽性的狂野与嗜血。燧长也是老卒,却被盯得头皮发麻。

    “莫误会,我只想问,这马镫是你们弄的?”

    那年轻人似乎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觉得此物有大用是吧?不劳操心了,整个西域都护府屯兵,都已经用上了这种马镫。相信不久之后,我们汉军骑士都能装备。”

    燧长与三子听得呆了,半晌,才吃吃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身边的一个骑士扯掉头罩,昂首挺胸:“好叫尔等知晓,我们曾参加西征,奔行万里,刚从康居归来。”

    两个汉军啊大嘴巴,灌了一嘴的冷风,呛咳不已:“咳咳……咳咳……你们是汉军?”

    “不是。”为首年轻人拉下头罩,露出一张风尘扑扑,略显憔悴,仍难掩俊逸风采的面庞,“但我们的确随军出征,参与了整个战事。”

    这支奇怪的骑队,正是风雪兼程,赶回长安的张放一行。经过长达三个月的奔波,终于赶在大雪封冻之前,接近了玉门关。

    除了报捷使之外,张放等人是第一批抵达汉境的西征参与者,带给两个守卫烽燧的汉军士卒的冲击可想而知。此去玉门关还有三十里,左右无事,既然已说开了,也不再藏着掖着。韩氏兄弟一说这个就神采飞扬,随便捡西征战事一两个片段,就令两个汉军士卒听得眉飞色舞,完全忘记了寒冷。

    燧长开始还有些怀疑,但在听到一个个西域大小国(部)王将名讳,还有他们所率的大军,以及西域都护府的出征部署,沿途经历后,渐渐打消疑虑,这些东西,非身临其境者难以说清。再看看他们所乘马匹,神骏非凡,当真是产自康居、乌孙的西极马(伊利马)。桩桩件件,无不说明,这些人,当真是参与了那场传闻中的万里西征。

    汉卒三子与韩氏兄弟年纪相当,很快就熟络起来。当听到兄弟俩都立了功、得了赏、获了爵,不由得艳羡不已。

    韩氏兄弟说得还是很有分寸的,既没透露公子的来历,也没说出公子在军中的地位,更没说自己曾射伤单于——没人证明,说出来别人还当你吹嘘,反倒会对你前面所说的话表示怀疑。这一路上,韩氏兄弟没少碰到这样的事。

    燧长对西域都护府有多少人马也是知道的,自然明白,这场远征之战,必然动员了大量人员随军出征,真正的汉军屯兵其实不多,所以这支骑队真有可能不属汉军但确曾参战。

    燧长边听边击马鞍,赞口不绝:“都是好汉子。”

    如此不紧不慢前行,黄昏时分,终于看到一座气势雄浑的关口,如同一只巨型卧狮,矗立于漫天风雪中。

    燧长举臂一指:“那就是玉门关。”(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变生肘腋】

    (感谢大盟、小胖、爱吃白菜的猪、tonybear、魔族沧海、song5787090、凌霄阁、ge10001。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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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门关始建于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与东北面的阳关同时兴建,是大汉取道西域最重要的关城。举目所见,坚城巍巍,飞雪飘飘,旌旗猎猎,雄关如铁。

    即使是隆冬季节,等候通关的商旅居民也不少,或许是快闭关的缘故,关前排起一条长龙。

    张放问燧长:“你们领取被服,是进玉门关领么?”

    燧长摇头:“不是,还得再往北走几十里,那里有座河仓城,粮秣被服都存放在那里。”

    尽管已确定张放等人并非军人,但人家实打实参加了西征,燧长打心眼是佩服的,心里已认同他们是同袍,所以也不介意将这并不算机密的情况相告。

    张放很豪爽挥手:“既然如此,这两匹马便送你们好了。”

    燧长与三子又是吃惊又是感激,却坚辞不受,除了因为馈赠太过贵重(两马市值不下十万钱),仅一面之交实在受之不起。更重要的是,身为普通军士,就算他们接受馈赠,这样的好马他们也保不住,很快就会被上官弄走。这玩意不比钱财,藏不住啊。既然保不住,何必要欠人这么大个人情呢。

    张放也只是敬重这些汉军边卒的艰辛,想帮一把而已。在对方再三谢绝之后,得邓展提醒,也意识到其中关窍,便不再多言。

    “等候通关的人不少啊,走,我们再送诸位一程,好快些通关。”燧长虽然没有接受馈赠,但这心意却实领了,爽快说罢,翻身下马,与三子踩着泥泞的雪泥官道,深一脚浅一脚向关前通检口走去。

    嗯,这是在利用熟人关系,为他们插队来着。

    张放一行松缰缓缓而行,不疾不徐跟在后面。

    待走近时,正听到燧长说道:“不能少一些?好歹人家也帮了我一把,我老吴这张脸,难道还值不得几十钱?”

    对面那三十来岁,蓄着八字胡的城门丞嘿嘿一笑,不冷不热道:“若是几十钱,你老吴这张脸也值得,但上百钱……呵呵,你自个说呢?”

    燧长脸色有些难堪,回头向正行来的张放勉强一笑,道:“让你们先过,但通关税……”

    张放微笑拱手:“明白,明白,多谢老吴。”

    或许是没能为张放他们争取减锐,或许是上官的面子被驳而不爽,年轻气盛的三子愤然道:“依我看一钱税都不当收,你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参与了西征之战,大破匈奴,为我们免除了多少边患,这样都不值得几百钱?”

    此言一出,莫说城门守卒,连正等待通关的的商贾百姓都被惊动了,纷纷投来诧异目光,更有商贾近前,询问情况。对西域行商而言,这方面的信息最为敏感。此时距那场大战结束还没几个月,由于距离太过遥远,很多行商都不知道具体情况。这是他们首次见到西征参与者,哪会放过打听机会。

    一时间,关城秩序有些混乱,守卒不得不上前吆喝维持。

    一片纷乱中,那城门丞讶然问老吴:“真的假的,不会为了免几百钱骗我吧?”

    老吴刚被打脸,也不多说,向邓展要来文碟,交给城门丞。

    城门丞是文吏,果然比老昊能看出更多东西。这是都护府所发文碟没错,而且在都护府署印之外,还加盖了都护甘延寿的钤印封泥,这是最高等级的文碟。如果这些人不是身份不凡,则必然是对都护府做出不小的贡献,方能得到都护本人的亲发的文碟。

    城门丞再问了老吴几句,已然信了八、九分,满面堆笑:“你怎么不早说,既有功于国,又有都护亲颁文碟,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诸位,请通行。”前一句是对燧长老吴说的,后一句则是对戴着头罩,只露出嘴巴与下巴的那个为首年轻人说的。

    张放点点头:“多谢。”招了招手,唤过被商人团团围住的邓展,向城门丞方向指了指。

    邓展策骑近前,从马褡里掏出早已备好的税金,往城门丞面前的木案一扔,发出嘭地大响:“我家少主遵循国法,依律交税,绝不恃功。看好了,这是五百钱,足抵我们的货物、马匹、橐驼及人员入关税了吧?”

    张放怎会在意通关税多少,他在意的是态度,守关将士对西征军的态度。如今看到了,还算是满意。

    城门丞一脸讪讪,哪敢细数,向邓展拱拱手,正想说句场面话,身后长长的门洞甬道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吵吵嚷嚷的说话声一下小了不少,大多目光投向深邃的门洞。

    不一会,一骑从甬道驰出,从其后背所插的旗子看,是个驿卒。驿卒将一个圆柱形套筒交给城门丞。

    张放认出那是邮驿,里面装的多半是公文。这不关他的事,当下拢着衣袖,与牵着马的扈从们走向通检台,执笔写下个人身份信息。一般是姓名、年龄、籍贯等简明信息。

    张放写是“张放,年十五,家居长安戚里闾右。”

    这边关之地,怕没几个人知晓“长安戚里”是个什么所在,意味着什么。

    张放写完之后,掀开头罩,遥遥向燧长老吴与三子拱手。二人也微笑挥手,转身而去。

    张放拉下头罩,挥挥手:“走!”

    就在这时,突听彭地一声击案,一个森然声音响起:“往哪走?围起来!”

    四周脚步杂踏,门洞甬道两端人影幢幢,刀光闪眼,利刃出鞘声与弓弩张弦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商人百姓的惊惶叫声与慌乱脚步声。

    不过,很快人群就发现,这不是冲他们来的,而冲方才那支骑队而来。

    面对这样的突变,那支骑队居然没有惊慌,反而从马鞍侧拔出刀剑,并张弓搭箭,与包围他们的汉军士卒对峙。

    张放与他的扈从们,这一路西行几万里,出生入死,再大的阵仗都见过了,心志早磨练得坚硬如石。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虽惊而不乱,立即组织防御。

    邓展一路上最担心的就是少主的安危,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又惊又怒,大吼:“你们要干什么?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就是因为知道你们是什么人,所以才要拿你。”包围圈裂开一个缺口,现出城门丞那阴沉沉的面孔,方才和善的面皮早已扒下。他昂首负手,森冷的目光一一从张放诸人身上扫过,咄然厉喝,“好一群贼子,差点被尔等瞒过逃脱。拿下!”(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悲 愤】

    (感谢大盟、小胖、爱吃白菜的猪、月隐清雲、storm3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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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放的心慢慢下沉,怒火渐渐腾起——难道一回到大汉,那如附骨之蛆的黑手又笼罩下来?甚至胆敢动用军队,明目张胆下手?如果真是这样,那等于撕破脸皮,跨过最后一道红线。

    那个叫石荣的二世祖,会愚蠢到这个地步?堂堂中书令,会纵容儿子干这种没底线的事?

    如果真到这一步,大家直接开撕,那张放也不会客气,一进长安,第一件事就是杀了那混蛋!

    此时,随着城门丞一声令下,一阵兵戈磕碰与甲叶振响,甬道两端的汉军士卒挺矛推盾,脚步沉重而整齐向前踏进。

    蓦闻嗷地一声暴吼,如狮吼虎啸,巨大的回音震耳欲聋,在门洞滚滚鼓荡开去。

    人熊阿罴!

    包围的汉军士卒无不骇然失色,阵脚大乱。好几个弓兵吓得手一抖,箭矢嚓地射到甬道顶壁,扎入土壁里,泥尘簌簌而下。

    “怎么?你们胆敢拒捕?”城门丞脸色微变,往后退了几步,让几个刀盾兵挡在身前,这才冷笑连连,伸手划了半圈,“睁大眼睛看清楚,这是大汉重镇玉门关,纵有万千胡虏也无法叩关而入的玉门关!就凭尔等瓮中之鳖、区区十数人马,就想破围而出,视我大汉军士如无物邪?”

    张放举起两根手指,轻轻晃动一下,示意扈从看住阿罴,不要轻举妄动。垂着头,两道犀利的目光从头罩下缘射出,锁定城门丞的下半截身体,缓缓开口:“要拿人,也得有个罪名,不知我们犯了哪条大汉律法?”

    城门丞目光从那猛兽似地巨汉及一众严阵以待的扈从身上扫过,终于压制住不教而诛的想法,从袖怀里取出一卷公文,单手高举:“司隶校尉令,诸郡县奉行,凡西征吏士入关者,先行羁押,再论罪议处。”

    张放的扈从们一阵骚动,怎么会这样?他们是载誉而归的啊,就算不披红挂彩、箪食壶浆欢迎,也不能刀剑侍候吧?

    韩骏第一个大叫:“我不相信,哪有这么混账的司什么校尉……”

    城门丞手指一点,厉声喝道:“光凭这句邈视朝廷重臣之言,我就可入你的罪。”

    邓展举手止住己方激愤,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我们实实在在参与了西征之战,打败了匈奴人,斩杀了匈奴单于。如此旷世奇功,岂会无赏反罚?此中必有误会……”

    城门丞语气也缓了缓:“兄弟也是奉命行事,而且朝令也说了,只是羁押,并未定罪。此事由敦煌郡从事负责,本官随后会上报。只要尔等不负隅顽抗,放下兵器,我也绝不为难。如何?”

    张放一直沉默,他心头一片雪亮。陈汤矫诏之事,在场诸人中只有他一人知道,邓展等人俱不知情,所以他们难以理解这道令谕,张放却心知肚明,这也是张放告诫扈从尽量少提或不提他们曾参加西征的原因。只是张放明显低估了事件的严重性,怎都没想到,此事竟然牵连了整个西征军将士,连他们这种不在军籍的辅助人员都不放过。看样子,陈汤没有常惠、冯奉世等先驱们的好运,或者说,他在朝廷没有足够的人脉,他要倒霉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陈汤、甘延寿距离倒霉还有一段时间,而他与手下扈从倒霉就在眼前。

    当所有人目光齐聚在这个看不清面目的为首者身上时,张放凌厉得有若实质的可怕目光慢慢从城门丞下半身收回,举手往下一按:“朝令不可违,放下兵器。”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的城门丞大笑:“这就对了嘛……我敬诸位都是好汉,会向都尉建议,不以罪囚待之,也请诸位配合,束手就缚。”

    这是张放生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绑缚。

    实际上方才张放已经做好准备,一旦此事是因私怨而引发,他就会立即制住城门丞,以之为质,突破关口。他不怕闹大,相反,闹得越大越好,只要他不死,那幕后的人就会死得很难看。

    但城门丞的公文却表明,这不是私怨,而是朝廷令喻,这就没法了。他就算能杀出玉门关,还能杀进敦煌?杀过河西?这件事,用暴力手段是解决不了的,只能另寻他法。

    一眼望过去,无论是怒形于色的阿罴,还是呡嘴咬牙不吭气的青琰,都遵从命令,没有反抗,这才放下心。

    “少主,这太过份了,我们要表明身份。”邓展实在不能忍受少主受此屈辱。

    张放一边坦然受缚,一边用胡语道:“是要表明身份,但这里不合适,要找就找他们的上司。”

    邓展默默点头:“只是,委屈少主了……”

    张放平静道:“这很值得,你只要想想,我们算是西征军的问路石。我们现在遭罪,却能给更多将士警醒,如何不值?”

    邓展惊讶望着少主。

    张放点点头:“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此事,回长安再说。”

    汉军士卒一边绑人,一边收缴兵器,同时搜查驼马。

    张放突然嘴里发出一声唿哨,向鹰奴牙使了个眼色。

    牙顿时明白过来,双手被绑,突然飞起一脚,踢翻驼峰上的鹰架。笼子打翻,金光一闪,一声鹰唳,金雕“紫金”振翅飞过重重人头,从门洞另一端消失不见。

    汉军士卒一阵骚动,鹰奴牙被按在地上一阵好打。

    城门丞气急败坏:“那是什么?说!”

    刷!张放的头罩被士兵扯下,他仰起面,淡淡道:“一只扁毛飞禽罢了,我放了它,其实也是在救你——因为你们一旦把它弄伤或弄死了,我很难向别人交待,你们的麻烦就大了。明白?”

    城门丞本待发火,但望见张放的脸,不知为何,喉咙一窒,竟说不出话来。

    这时甬道一端传来嗡嗡之声:“都尉到了,发生何事?”

    城门丞手指点了点张放,拂袖而去。

    城门处一片乱纷纷之时,还没走远就被突如其来一幕惊呆的燧长老吴与燧卒三子,呆呆看着,不知所措。飘飘洒洒的雪花,落满了他们的肩膀与眉梢,两人佇立在雪中,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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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是作者强行拉仇恨,这是真实历史。万里雪国耻,无功反获罪,西征汉家儿,流血复流泪。(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杀 机】

    (感谢大盟、小胖、书友160409180105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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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门丞倒没有食言,将张放一行投进关口西面的地牢——要知道,一般囚犯是直接丢在城墙根下,要么带枷示众,要么罚为城旦(修补城墙的劳工)。这天寒地冻的,遭老罪了。

    也就是说,被关进阴暗霉腐的地牢,却算是一种优待了。

    其实张放放走金雕的行为,已经激怒了城门丞,原本是要罚为城旦的,但玉门关都尉问明清况后,示意关地牢,等候郡从事前来讯问。

    张放没有找到机会与关都尉面谈,不过,有郡从事来也不错。所谓郡从事,隶属司隶校尉,每郡国各一人,主督促文书,察举非法,相当于中央在地方的耳目。

    报上富平侯的名头,想必不敢留难。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是“父”病危,在以孝治天下的汉朝,就算是天子诏令也得网开一面,何况区区司隶校尉令。

    这么一想,张放也就气定神闲了。而邓展也把差不多的意思向众人一番分说,于是众人也就安静下来。初六甚至与韩骏商议,等出去时,怎么收拾那城门丞一顿。

    韩重却在担心自己与二兄的赏赐,还有公子的财物会不会被吞没。

    如果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怕不会如此安静,更不会去担心这些身外之物……

    监牢里不分昼夜,而监牢之外,已是天色向晚,飞雪停歇。从东边敦煌方向的官道上,一队车马碾过一道道雪泥辙印,渐渐接近玉门关。

    半个时辰后,一辆马车及几个护卫骑士停在了玉门关内,关都尉、司马、假司马、长史、城门丞等官员尽数出迎。又过一刻时,车内来者已成为玉门关诸官员宴席上的座上客。

    马车里正是敦煌郡从事卢安,他的职位并不高,不过三百石而已,但位卑而权重。他是直属司隶校尉的郡从事,职责为纠察所在郡(国)官员不法之事及督察公文。如有不法,可直接上报司隶,很有点后世锦衣卫的味道。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一介小吏,却令诸多千石高官出迎了。

    卢安是奉司隶校尉令,特意从敦煌驱车二百里,走了两天才来到玉门关。他之所以大雪天不辞劳苦,不仅是上峰的命令,更有利益驱使。他要守在这里,缉拿入关的西征吏士,拷问财物。若是呆在敦煌,好处都让玉门关守军得了,何时轮到他?

    卢安下车后方知居然已拿到第一批入关的西征相关人等,欢喜之下,笑容满面,先行赴宴。

    酒过三巡,卢安终于按捺不住,问道:“这首批入关者是何人?”

    众人皆望向城门丞,城门丞躬身道:“据关引所注,他们并非吏士,而是应都护府征召,随军协助之旅人。”

    “哦,不是军吏啊。”卢安沉吟一下,道,“若非官吏,则非我之责。不过,既是与西征有关的首批入关者,还需仔细盘查。”

    众人皆道:“正是。”

    卢安声音放低:“司隶密令,西征诸吏士,破国屠城,所获财赀甚多,但上报朝廷之数不尽不实,诸君要分外留意。”

    关都尉及属下互望一眼,俱顿首道:“自当谨遵司隶之令,全力攘助。”

    “还有一事,若有从都护府过来,欲过关的人中,有叫张放者,务必报与我知,某家自有相报。”

    玉门关诸官员轻哦一声,含笑点头,举觥敬酒。这种事大伙都是心知肚明,必是此人与某贵人有怨,借此机会,公报私仇。此等事亦属寻常,大伙心照不宣便了。

    觥杯交错间,城门丞起身如厕,告罪而退。

    不过,一出厅堂,城门丞并不往茅屋,而是匆匆前往库藏。

    三转两转绕过回廓,城门丞来到库藏,推门而入。里面还亮着油灯,几个佐吏正整理籍册,见上司突然驾到,忙放下手里活计,躬身行礼。

    城门丞急急挥手,问道:“今日拿获的那伙人里,是不是有姓张的?”

    佐吏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有人期期艾艾道:“好像是有姓张的,叫什么……”

    “张放!”城门丞脱口而出。

    “对,就叫张放。”那佐吏想起来,急忙从一卷卷简牍里抽出一卷,打开一开,“是了,就叫张放,是个少年,长安人氏,家住……”

    城门丞抢过籍册,一看之下,两相比对,眼前立即浮现那个英俊不凡的少年——原来是他!

    戌时末,宴席已散,在专门接待官员使者下榻的驿置门外,出现了城门丞的身影。

    城门丞掸去两肩雪粒,合袖一躬,口喷白气:“城门丞许敬,有要事求见卢从事。”

    不一会,城门丞许敬出现在卢安面前,手捧籍册,恭敬呈上。

    卢安酒量不宏,已颇有醉意,以手扶额,有气无力摆摆手:“有话直说。”

    许敬干笑着收回手:“禀从事,今日拿获的首批入关的,与都护府有关人等,其中就有一人叫张放。”

    “嗯……嗯?张放!”卢安愕然抬头,酒意一下醒了几分。

    “是,正是张放。据籍册所录,此人是个少年,长安人氏……”

    “对头!就是他了!”这下卢安酒意全醒了,拍案大喜,“城门丞,你的财运来了,就看你想不想要。”

    不过盏茶工夫,许敬走出驿置,满面红光,像打了鸡血一样,完全无视扑面而来的寒风。他先来到马厩旁的库房,这里聚集着几个值守的吏士。

    许敬一进门,劈头就问:“都搜出什么?”

    “禀关丞,粗看了一下,多是一些普通货物,明日拆封细查……不过,他们所使的兵器多是军器,马匹也是军马,其中似有西极骏马……还有,从那为首少年身上搜出的这柄剑与尺刀,俱是宝刃。”

    许敬接过连鞘长剑,一按卡簧,铮,剑身弹出半尺,寒气扑面。许敬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啧啧称赞:“龙影?果然是好剑。”再接过尺刀(大马士革匕首),光是刀柄上镶嵌的宝石,就令他两眼发光。

    许敬最终将尺刀塞进怀里,把剑交还:“剑上交都尉……诸位,可愿发一注横财?”

    这世上哪有人不想发财?一听这个,值守的佐吏眼睛俱是一亮,一齐围拢过来。

    许敬铮地一下拔出匕首,森寒的刃光映照着同样森寒的目光,从齿缝里渗出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想赚一笔,就助我杀一人!事若成,每人可得两千钱,干不干?”

    两千钱,可买十几石谷米,对这些斗食小吏而言,等于一年的禄米,谁能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杀、杀谁?”有人口干舌燥,哑着嗓子问。

    这些围在一起商量杀人勾当的诸人完全没料到,一墙之隔的马厩茅房里,正有一个少年神情紧张地贴墙偷听。

    “一个无名小卒,杀之无碍。”许敬磨着牙,眼泛绿光,“就是这批货物的主人,为首叫张放的少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爆 发】

    (感谢大盟、小胖、赵无恤2014、xathena、210米烟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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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咣当!牢门打开,随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各监牢一阵骚动。许多囚徒纷纷从粗大的木栅栏里伸出干枯乌黑的手臂,嘴里含混大叫着什么。前一刻死寂的监牢此刻堪比菜市场。

    邓展侧耳倾听一阵,道:“是送囚食来了。”

    由于监舍紧张,加上张放一行并非重犯,因此他们十几人全被关押在一起(除了青琰被关押在女监)。他们被缉拿时,天色近黄昏,算算时间,正值晚餐时分。本想入关后再找家食铺吃顿热食,没想到却吃上了牢饭……

    梆梆敲响的木桶声,证实了的确是送牢饭的来了。

    在张放的印象里,阴森潮湿的监牢,总与发霉发馊的牢饭联系在一起,所以他打算要学学道士的“辟谷”了。但当牢卒将木桶里盛的牢饭从栅栏外一碗碗递进来时,张放惊讶发现,他猜错了。

    黄灿灿的粟米,用木箸翻翻,居然没参杂几粒沙子,除了配了两碗不知名的菜肴外,还有几块肉脯,而张放面前更多了一碗羊羹——如果这是大汉的牢饭,那囚徒们的待遇真不错啊。

    但张放再仔细观察一阵,发现他又错了。其它监舍的囚徒们,碗里是黑乎乎的东西,虽然光线阴暗,距离稍远,看不太清,但可以肯定,与他们碗里的食物不一样。

    牢卒显然看到了张放一干人诧异的神情,呵呵笑道:“你们走运,牢头特意交待,你们敢去触胡奴的霉头,都是够胆的好汉,要给最好的食物。吃吧,没看见别的囚徒眼睛都绿了么?”

    “公道自在人心啊。”张放笑着端起木碗,“大家吃吧。”

    大伙七手八脚抢过木碗,有些连木箸都不要,低头猛扒,都饿得狠了。

    邓展捧着碗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自己也太多心了。对方若要对他们不利,也不会等到现在。

    饭、肉、菜、酱,大伙都有份,唯独那碗羊羹,只放在张放面前。

    张放鼓着腮邦子咀嚼,嘴里唔唔几声,用木箸连指羊羹,示意大伙喝汤。

    那等着收碗的牢卒却道:“监牢有监牢的规矩,这碗羊羹是牢头赏给领头的,别人不能喝。再说了,这么一小碗,一人一口都不够啊。”

    其实不用他说,众扈从谁也不敢当真去喝。

    张放放下碗箸,端起羊羹凑到嘴边,皱起眉头。羊羹,听上去很美味,那是放在佐料齐全的现代。在古代,缺乏各种基本调味料,羊更是没经过处理直接宰杀,膻味冲鼻得很。张放吃羊肉还行,却并不喜欢喝羊羹。不过身在监牢就别讲究了,先喝几口润润嗓,剩下的分给大伙也就说得过去了。

    这碗羊羹,比张放以往喝过的异味还大、还刺鼻,张放捏着鼻子喝了一口,摇摇头,算了,宁愿喝清水。

    这时突然啪地一声,从监牢的透气窗掉进一样东西。

    东西正滚到阿罴身边,他好奇捡过一看,却是一块破布包裹着石头。阿罴反来复去看手里的石块,实在看不出是什么宝贝。

    张放伸手接过那块破布,只看了一眼,就噗地喷出含在嘴里还没下咽的羊羹,盯住牢卒,将木碗一递:“这汤馊了,换一碗。”

    牢卒惊怒:“怎么可能?刚煮出来的,我还喝过一碗……”

    “那你再尝尝这碗,绝对馊了。”张放一口咬定。

    牢卒一边伸手接过一边愤愤然道:“这又不是大热天,怎会这么快馊?小子,你若骗我,就等着……”边说边将碗凑到嘴边,正要喝下。

    蓦然一个声音响起:“莫轻尝,这位少年郎说得对,的确是馊了。”

    随着说话声,牢门彭地推开,几个人影踏着沉重的脚步,拾阶而下。走到近处,火把映照,面容俱现,为首者赫然正是城门丞许敬。在他身后,跟着四个佐吏,以及牢头。

    许敬向呆愣的牢卒伸手:“把碗给我。”

    牢卒不知所措,本能遵命递碗。

    许敬接过,挥挥手:“走吧。”

    牢卒看看牢头,后者对他使了个眼色,摆摆头。牢卒似乎明白了什么,扔下木桶,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等等。”许敬扭头对牢头道,“把所有监舍里的囚徒,全转移到最前头两间,办完事后,再放回来。”

    牢头躬身领命,与牢卒一间间打开监门,将囚徒提出,转到距离最远的前头左右两间监舍。囚犯们挤做一堆,谁也不敢吭气,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张放与他的扈从们都在冷眼看着,张放没发声,谁也不吭气。只有阿罴将那块鹅卵石合在掌心,不断挤压,厚袄下的臂肌鼓起,掌隙间有细细的碎末簌簌而下。

    许敬端着碗,缓缓走近栅栏,几乎与张放面对面:“你怎么知道这碗羊羹有毒的?”

    扈从们一阵骚动,有几个反应慢的如石牛、韩重、阿罴等,这时才恍悟。无不怒形于色,正要喝骂,却被张放抬手制止。

    张放盯住许敬,也不说话,只将手里握着的破布抖开。火光之下,看得分明,破布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了一张图,图的内容很简单:一只碗,一个小木管往里倒不知名的东西。

    图画很简单,技法很拙劣,但意思却表示得很清晰,让人看一眼就明白什么意思——当然,阿罴这样的浑人除外。

    许敬看了一眼监舍的透气窗,森然道:“不管这人是谁,我都会查出来。”

    张放淡淡道:“如果你还有机会活着走出这牢门的话。”

    许敬愕然,定定看了张放一会,仰首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的羊羹都洒出不少,身后几个小吏也跟着凑趣捧腹。

    那淡淡的声音穿透狂笑声:“你若要杀我,先前大把机会动手,但你没有,这也是我险些中招的原因。而短短两个时辰之后,你却费尽心机,用这等下作手段——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知我是什么事么?”

    笑声渐止,许敬带着喘气声响起:“很聪明,的确有事发生,但一个死人没必要知道太多。你只需知道,有人要买你的性命,所出的价,令我很动心。”

    原以为是私怨,没想到是国罪;当以为是国罪时,偏偏又变成了私怨。

    张放叹了口气:“如果我给你双倍价钱,你会不会放我们出去?”

    许敬愣了愣,失笑道:“莫说这话空口无凭,难以取信,就算你当真肯给,我也不敢要。这不光是钱的事,还有别的,明白么?”

    “明白。”张放点头、负手,向后退开两步,蓦然断喝,“动手!”

    啪!鹅卵石在阿罴的掌心碎裂。这个人熊大步跨前,似慢实快,在许敬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阿罴两只大手从监舍栅栏伸出,扣住许敬后脑,猛然发力往内一压——

    嗷!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令人亡魂皆冒。

    许敬的脑袋,竟被巨力硬生生挤压进两根不过一拳宽的栅栏之间,颧骨尽碎,血肉模糊,两只耳朵都被划蹭掉,只连着一丁点皮……

    宗巴眼疾手快,飞快上前接过许敬脱手跌落的木碗,将剩余小半碗“加料羊羹”,尽数强灌入许敬大张的口中……

    在许敬杀鸡似地惨叫与几个小吏目瞪口呆中,张放目射异芒,手掌从栅栏间伸出,声音柔和:“牢头,钥匙。”(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打 上 门】(第一更)

    (感谢大盟、小胖、qgqwwp、赵无恤2014、xathena、破沧桑、爱吃白菜的猪、吃虾仔。谢谢大家支持,小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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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张放一行走出牢门之时,外面值守的牢卒都很奇怪,怎么刚关进去就放出来了?但有牢头在前面带路,谁也不敢多嘴。

    刚出监门,就看到两个黑影在不远处张望,见到张放一行,两个黑影不避反迎,待走过时,可以看到两张又惊又喜的面孔。

    张放将手里握着的救命破布向来人一抛:“多谢提醒,原物奉还。”

    众扈从齐齐望去,无不惊讶,这两人竟然是一路同行的燧长老吴与燧卒三子。而老吴军袄的下摆,明显割去一块,与少主扔出的那块破布,质地颜色果然一致。

    “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老吴看看张放,再看看神情萎靡、双目无神的牢头,一时搞不清是什么状况。

    三子不停伸长脖颈,向后头张望:“那……那许关丞……”

    “里面凉快,他们想呆一会才出来。”张放随口说了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向两人拱拱手,“多谢二位援手,你们怎么知晓许敬的阴谋?”

    三子搔搔头皮,憨笑道:“我在马厩的茅屋里偷听到的……”

    邓展忍不住道:“你们不是要去河仓城么?怎么又进了玉门关?”

    老吴道:“是我把你们领来关口的,是三子把你们的身份泄露的,你们的麻烦也有我们一份,咱可不能看着不管,那不地道。”

    三子道:“燧长本想找马丞约牢头出来,给说说情,多照看一下。我就上茅屋,结果就听到了。”

    老吴愤然道:“上头有令要收押,咱认倒霉,挺过去就好了,可不能让小人坏了性命。你们是打胡奴的好汉,咱们不能眼睁睁看你们送命……”

    “明白了,多谢。”张放双手按住二人肩膀,“你们别急着走,回头找马丞安排待一夜,我们办完事后自会找你们。”

    老吴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们能被放出来已是好运道了,马匹橐驼货物怕很难要回来……要不,我向马丞说说,赊给你们几匹马,但都是老马,远比不得你们的好马。”

    张放边走边挥手笑道:“不必担心,好马会有的,我们这就去取。”

    邓展、韩氏兄弟、青琰、石牛、宗巴等经过两人身边,都重重抱拳致谢,迎着寒风,没入黑暗。

    十余双脚步踩着薄冰道路嘎嘎做响,黑暗中传来询问:“公子,我们是不是去找关都尉,亮明身份,说明原委?”

    “不,我们直接找正主。”

    “正主?公子猜到是谁使的坏了?”

    “不是猜的,是许敬临死前告诉我的——看,就是那片灯火明亮处。”

    ……

    驿置宾舍,因为刚到玉门关就把受人所托之事办成了,卢安一高兴,酒意便醒了几分。一时睡不着,便又叫来一魁酒,继续喝。

    等到熏熏然时,正准备趁着酒劲舒舒服服困一觉,忽闻外面一阵喧嚣。睡意上头的人被突然打扰,那种恼怒相信每个人都有体会。卢安拍案尖叫:“混蛋!外面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置啬夫就是这么治理驿置的么?”

    随行侍者慌忙提着裙摆,从烧着炭火的暖和小屋跑出来,甫一开门,寒风一吹,顿时打起摆子。而当他探头向外张望时,更倒吸一口冷气,抖得更厉害了,脚一软,差点栽倒。旋即跌跌撞撞奔向上官房间,嘭地一头撞开,声音发颤:“从事,不,不好了!有野兽闯进驿置!快避一避。”

    “什么?”卢安睡意一下消了,紧张问道,“什么野兽?是狼么?”

    “不,不是,是……是熊!”

    砰!卢安推倒食案,身体一歪,差点摔倒。他本就喝了不少酒,膀胱发胀,天冷易溢,此刻吃这一吓,顿时尿出几滴,强行憋住。

    这、这叫什么事啊?戒备森严的边关重地,居然跑进来一头熊?

    卢安本不敢信,但随后屋外传来一声震天暴吼,如荒野兽咆,伴随着驿卒的纷乱惊叫、呼痛及兵器坠地声,他哪敢不信?

    “快、快,快去都尉署避一避。”

    在几个侍者扶持下,卢安一行仓皇奔出门,正与闻讯而至的置啬夫(管理驿置的官员)打了个照面,大伙都是一样狼狈。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兽吼?”

    “听说有熊罴闯入!”

    “置啬夫!你是怎么管驿置的?竟让野兽闯入,我要劾你管理不力之罪!”

    置啬夫一脸冤枉:“从事,这玉门关哪来的野兽……啊!快看!”

    众人目光一齐望向驿置广场,这里白天是访客停放车马的地方,不过到了晚上就显得空荡了。黑沉沉的夜空下,飘飘洒洒着细碎雪花,七八个驿卒持戈戟包围一头熊……不,是一个形似熊的巨汉。

    雪地上已倒下五六个驿卒,生死不知,而那七八个驿卒虽说包围别人,但从他们一脸惊吓来看,仿佛被包围的是他们。

    不是熊!是人!

    卢安这下终于心头大石落地,这时他们才看清,入侵驿置的,不只一个野蛮巨汉。在靠近大门处,还有一群人,就伫立在风雪中,拢着袖,任由雪花落满一身。当卢安的目光投注到这群人身上时,对方也正冷冷与他对视。

    远处已隐隐传来角鼓声与喧嚣声,显然驿置的打斗也惊动了玉门关驻军。

    援兵将至,卢安胆气一粗,气焰复炽,猛地一拍栏杆,高声怒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驿置,行刺官员,不怕被诛九族么?”

    话音刚落,蓦然寒光一闪——笃!一把利刃从眼前掠过,正插在卢安左脸颊数寸的门框上,卢安的脸当场煞白,方才没排出的尿终于没憋住……

    众人骇然的目光齐聚利刃,惊异发现,这竟是把镶嵌宝石,寒光四射的胡制匕首。

    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样的胡匕?并且还毫不在乎当飞刀扔出?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们。”那群人里走出一人,掀开头罩,振声斥喝,“你们当中谁人如此大胆,敢唆使城门丞许敬暗害大汉富平侯世子,不怕被诛九族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重黑手】(第二更)

    (感谢大盟、小胖、xathe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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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置大堂,一片狼籍。

    张放端坐左首,身后是一众扈从,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一身杀气的人熊阿罴,任谁都忍不住瞅几眼,却又不敢多看,更不敢与那双泛红的兽瞳碰触。

    上首端坐着玉门关都尉翟广,左侧坐着从事卢安,右侧一排端坐司马、假司马、长史、主薄等玉门关属吏。

    大堂之下,横卧着一具尸体,正是城门丞许敬。其死状之惨,令一众同僚看了不寒而栗。尸体之后,跪着一排与此事相关人等:燧长老吴、燧卒三子、牢头、牢卒,以及四个垂头丧气的库藏佐吏。

    这时大堂里正回响着杵作的禀报:“……查验了残余的羊羹及许丞的呕吐渣,已经确认,是乌头之毒。”

    大堂一片肃然,过了一会,响起关都尉翟广的声音:“如此,结果很明显,是许丞鼓动四个佐吏,欲以乌头之毒,谋害张公子。如此恶毒手段,令人发指,张公子令仆从反杀,系许丞咎由自取。来人,把四佐吏押入大牢……”

    “翟尉请稍等人。”张放慢悠悠发话,目光若有若无从卢安脸上扫过,淡淡开口,“许敬临死前,供出了事情原委,系有人买凶下手,我希望此人能给我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卢安坐立不安,大冷的天,额头竟渗出汗。

    玉门关司马义愤填膺,拍案而起:“何人如此大胆,胆敢谋刺朝廷勋贵,一定要追查到底,绝不放过!”

    张放起身拱手道:“多谢司马仗义直言,有关此事,我想与卢从事私下谈谈,可否?”

    卢从事!怎么与他扯上关系?众人目光刷地一下落在卢安身上。

    卢安捏了一手冷汗,连连拱手,满面感激,一迭声道:“好、好,我……在下愿与公子相谈。”

    后室,炭火熊熊,隔绝了屋外的寒冷,室内只有张放与卢安面面相对。

    张放正襟危坐,从容淡定。反观卢安,则是一脸懊恼,自怨自艾。

    此刻,卢安手里正拿着一卷展开的简牍,懊悔不已——如果早看到这个,也不至于将事情弄得无法收拾的地步啊。

    这正是先前城门丞许敬拿来当证据,证明张放来历的那本关引籍册。当时卢安已半醉,加上许敬所提供的信息足已证明,他就没细看。而现在他看到了、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两记耳刮子……

    籍册上籍贯一栏写得明明白白“长安戚里坊闾右”。戚里是什么地方?那些一辈子没到过长安的边关小吏不知情有可原,但似他这样每岁入京述职,面谒有司的地方监察使,哪有不知道的?北阙甲第,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哪一个是等闲人物?他母亲的谁嫌命长了去找这样的人的麻烦!但……天知道,竟然会有一个世子跑出关外,这叫什么事啊!

    张放没说话,就那么面带微笑看着卢安,后者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出原委:“呃,是这样……我接到公文时……呃,有个自称贾仁的找到我,说愿出百金,取一人性命。无缘无故取人性命,我自然不干。但来人说,此人混入西征,参与逆举,正是我此番奉令缉拿的逆犯之一,大可顺手料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张公子,我是当真不知是你啊!否则打死也不会干……”

    张放含笑连连点头,温和道:“是的是的,我明白。那‘贾仁’就是假人之意,而百金……呵呵,富平侯家世子,又何岂千金?”张放是真明白,不用催眠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倘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居然还敢下杀手,这得疯到啥程度?而这卢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精神病——对于这一点,曾经的精神科医生张放,有绝对权威的辨识能力。

    卢安没想到这位少年公子如此好说话,心下渐安,说起话来愈发流利:“对对,还是公子聪慧,那混蛋用的是假名,而且百金……公子岂止万金……呃,不、不,公子万金不易……”

    张放抬手打断,含笑道:“我想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卢安苦笑:“下官并不识得此人,事后也着人查了一下,却无所获。”

    张放笑意宛然,眼神如锥:“不会吧?若你无法联系他,事成之后,如何收取酬劳?”

    卢安开始擦汗:“他直接放下五十金就走了,说若能办成,必奉另一半,即使办不成,五十金就当送我……咳,下官糊涂啊!”

    张放认真地盯住对方眼睛一会,缓缓点头,确信了对方的说法。张放现在发现,有时候他并不需要使用灵魂穿刺这样激烈的手段,在近距离盯住对方眼睛时,就能判断出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或许是强制催眠的一种衍生能力吧。不过,也只限于判断真伪,至于若是假的,怎么个假法,真相是什么,还得用大招。

    张放呵呵笑道:“好大方啊!五十金,算订金,不管成与不成都不再要回。我想,这也算是封口费吧。”

    卢安伏首颤声道:“下官愿将五十金奉与公子,请公子恕下官不敬之罪……”

    张放不吭声,就那样直盯卢安。大冷的天,卢安额头竟渗豆大汗珠,后背尽湿,重重伏叩于地。

    “谋害世子之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有多重。”

    “是、是,下官罪孽深重。”

    “别说我不给机会你——要我饶你,你就得将功补过。”

    “下官……愿、愿将功补过。”卢安稍稍抬起头,似有所悟,“公子之意……对对,此人居心如此险恶,胆敢对公子图谋不轨,罪不容赦!公子宽心,下官一定将此人缉拿归案。”

    “很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张放缓缓站起,淡淡道,“那五十金你就留着吧。我没空在这里等结果,若有所获,可使人报往长安。”

    在卢安连连顿首感激下,张放拉开大门,步入中庭,望着天空飘雪,长长吐出一口白雾。

    真是没想到,除了石荣,还有人欲置他于死地。不由得张放不感叹,这副身体还真不白给,老天还真是公平。他虽然得到一副好皮囊,还有好出身,却背负着迷一样的重重危机——自己究竟还要为这位四面树敌的富平少侯付出多少代价?

    好吧,尽快回长安吧。到时候,无论怎样的冷矢暗箭,都将化为明刀明枪。

    不管你是谁,面对面打十二回合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侯府危机】(第一更)

    (感谢大盟、小胖、xathena、赵无恤2014、彪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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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昭四年(前35年),春,长安。

    泾水、渭水清澈奔流,龙首山如龙盘卧,灞桥两岸,春风绿野,杨柳吐枝,万物重生,一派欣欣向荣。只不过,天生万物,自有衰荣,有生必有死,纳新必吐故。当长安城又一次迎来新季之时,这座城里,一位显赫人物正步入生命最后一刻。

    正月十八,戚里,富平侯府,第四代富平侯张临,苦苦支撑病躯一年,始终未能等回独子。终于在这一天夜里,于昏迷中大骂“逆子死于野”,继而又呼“我儿胡不归”。就在这骂与呼的反复中,撒手人寰,年三十七。

    富平侯辞世,天子震惊,百官震动。

    正月十九,天子下诏,赐东园(专为皇家诸侯制造随葬品的官署)秘器十二品以葬,敛以玉衣,并赐号“富平共侯”,极尽哀荣。

    而与富平侯离世一并引起世人瞩目的,还有一桩富平侯府家事——富平侯唯一的嫡子张放,游剑塞北,一直未归。

    关于这位富平侯世子的行踪,张府其实一直在隐瞒,直到去岁处暑之后,富平侯病倒,宫中及官员前来探视,这才发觉府中少了一个重要人物。父病重而子远游,这在以孝治国的汉朝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天子震怒,百官物议,敬武公主连夜进宫谢罪。

    而当敬武公主出宫后,奇怪的事发生了,天子在此事上表现出与之前不同的缄默,而以天子言行为风向标的百官自然集体失声,有关这位富平侯世子的物议也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张氏子弟的良好风评。

    张承彦,杜陵张氏分支,阳都侯之后。不过,与富平侯不同,阳都侯二世而不存,其封爵食邑早已去封除国。所以张承彦虽同是张氏之后,却与平民无异。不过富平侯张临平日里还是挺拂照这个旁支侄子的,而张承彦也知恩孝敬,在张氏嫡子未归的情况下,毅然尽子侄之责,昼夜照料,形容枯槁,看上去他本人更像一个病人。

    如此孝行,自然是朝野褒掖,与他那个不孝无德的堂弟放一起,这对比更是强烈,阳都后人张承彦之名渐渐传开。

    又半年过去,直到翌年冬春之交,富平侯辞世,而世子始终未归,这又一次点起朝野义愤之火。而漩涡的中心,富平侯府,此时已陷入悲痛急怒之中。

    正月二十,这是祭奠富平侯英灵的第一天。主持仪式的,是富平侯张临的未亡人敬武公主。

    这位年不过三旬,昔日风华绝世的美妇已完全变了模样。她头束白绫,身着孝服,不施粉黛,由此脸色的苍白与眼圈的青黑格外明显,整个人给人一种憔悴至极的感觉。而厚厚的白裘,衬着细长的玉颈,更显得身躯瘦弱,惹人生怜。

    丈夫新丧,儿子年余沓无音讯,甚至无法赶回治丧……种种严重后果,忧愤交加,郁结于心,致使这位原本身骨子不错的大汉长公主整个垮了。若不是强撑着主持祭奠,只怕早就顶不住了。

    现在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就是她还有个好侄儿——门堂阶下,那模糊在淡淡雪花中的颀长人影,不断向前来拜祭的宾客鞠躬回礼。雪花早已落满他的一身,每一鞠躬,帻头与双肩的雪粒洒落,雪粉飞扬……

    此间事了,一定要奏明天子,好生褒奖这位侄儿,敬武公主如是想。

    正思虑间,一阵踢踏脚步入耳。敬武公主忙振起精神,恭迎入堂祭拜者。一般千石以下官员,只在堂下祭拜,能登堂入室者,非贵即故,纵是公主之尊,亦不敢怠慢。

    但见堂前门槛处四人一字排开,在侍者服侍下解下厚麾,脱去革履,整衣着袜而入,向敬武公主行礼:“金氏四子,拜望英灵,请公主节哀。”

    敬武公主欠身屈膝:“未亡妇谢过金氏仲昆。”

    嗯,来者正是与富平侯张氏并称“金张”的大汉权贵典范之一,城都侯金氏四昆仲:金常、金敞、金岑、金明。

    一般认为,金氏发迹,肇始于武帝朝的辅政大臣金日磾,但严格的说,这“金张”的“金”,并非指金日磾的直系后裔,而是金日磾的弟弟金伦。因为金日磾的秺侯爵位只传了二世便绝嗣了,而金伦这一系则代代不绝。论功禄,金伦根本没法与兄长比,但最后得以庙享并代代恩宠的,却是金伦一族。由此可见,纵有造化之功,不及造人之能。

    金氏昆仲,既是高官显贵,亦是张氏故旧,登堂入室,望棺而拜,理所当然。

    礼毕之后,本应退下,金氏家主、城都侯金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我等与共候,俱是至交,心有所虑,不敢不言,还望公主恕罪。”

    敬武公主欠身施礼:“未亡妇岂敢,贤昆仲但请直言无妨。”

    金常道:“恕常无礼,如此大事,未见富平侯子身影,敢问公主,少侯仍在否?”

    敬武公主脸色一白,轻声道:“吾儿尚在,冰雪难行,故而……”

    金常摇摇头:“父逝儿不归,无论是何缘由,必遭御史弹劾,削户降俸那是轻的,若是物议沸腾,只怕爵位难保。”

    敬武公主咬着嘴唇:“吾儿身在胡地,身不由己……”

    一旁的侍中金敞听不下去了,忍不住道:“春季乃行葬之季,共侯之棺最多只能停放三日,若三日后出殡,何人扶棺?”

    敬武公主身躯一晃,有些站不稳了,左右侍女慌忙扶住。

    金敞之言直击要害,若三日后无后嗣扶棺,按世俗礼法,将视为绝嗣。若是普通平民,绝嗣也就绝了,顶多家里的两亩地便宜了族人而已。但身为大汉侯爵,那可就大不一样。“无嗣国除”,这是汉律规定的。倘如此,富平侯便将终结在这一世。到那时,那位富平少侯无论归与不归,都将无力回天。

    金常深深一叹:“秺侯之事,当为前鉴。”

    敬武公主浑身发软,如果说金敞之言直击要害,那金常之言便是当头一棒。

    秺侯是谁?就是辅政大臣金日磾。论位高权重,论帝王恩宠,第一代富平侯张安世犹有不及。即便如此,当金日磾之子无嗣,亦无奈除国,何况张氏乎?这是金常以自家之事,对敬武公主的警醒。

    直到金氏昆仲告退离去,敬武公主还呆呆立着,神思不属。(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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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介绍:
汉成帝刘骜:“你问朕……呃,问我是谁?嗯,我乃富平侯家奴是也!” 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宁为君侯妾,不愿为皇后。” 两汉第一尤物赵合德:“得偿所愿不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西汉第一才女班婕妤:“望明月而抚心,对秋风而思君。” 四大美人之一王昭君:“昭君出塞,只为郎君。” 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美人流芳的时代,既有吴侬软语,亦有马鸣风萧,更有时代最强音: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大汉,不应止步于西域! ~~~~~~~~~~~~~~~~~~~~~~~~~~~~~~~~~~~~~~~~~~~~~~~~~~ PS:昭君此出塞非彼出塞,不是屈辱事胡奴,而是担当西域女王(捂嘴,好象剧透了……)。放啸大汉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放啸大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放啸大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