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聚兵沙洲
对大明朝廷来说这绝对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最直接的好处是可以解决军粮紧缺的问题,再就是富商办厂织造出的布匹、丝绸出售能带来不少的税收,还能促进货物流通,平抑物价。
而大明朝廷付出的只是几个名额而已。
名额这种东西都是虚的,你不授予这些富商还不是烂在自己手里,远不如变现来的划算。
“还能这样?”
朱厚照直是惊得目瞪口呆。
为什么谢慎就能想到这些,他就想不到呢。
深思熟虑了一番,朱厚照大手一挥道:“就这么办!不过看来和亦力把里之间的战争得往后放放了。等筹措到了足够的粮草,再行开战也不迟。眼下,还是得教训教训这帮吐鲁番蛮夷。”
......
......
文官、太监、富商。
这是左右明末政局的三股势力,但在正德年间商人的重要性还没有那么高,至少和前两者有明显的差距。
谢慎坚信,他给出的这个好处能让江南的富商毫不犹豫的献出银钱来购置军粮。
但在眼下,最紧要的是将哈密重新从吐鲁番人手中夺回来。
这个担子,毫无疑问落在了三边总督杨一清身上。
在正德初年,二杨毫无疑问是最风光的总督。杨廷和分管大同、宣府、辽东。杨一清总制延绥、固原、宁夏。杨廷和是从户部侍郎调任,而杨一清则是由陕西巡抚升官,相较而言杨一清更赚一些。
而且杨一清从陕西巡抚升任三边总制后朝廷并没有再委派新的陕西巡抚,这样等于是给杨一清足够的空间施展拳脚,也算是对他充分信任。
这当然不是正德皇帝大发善心,而是陕西巡抚这个官职实权太大了。
别的地方总督肯定比巡抚管的地盘大,但陕西巡抚比较特殊,因为在明代有陕西布政司、陕西行都司两处行政划分。
陕西布政司基本囊括了后世陕西、宁夏,而陕西行都司则包括后世甘肃大部。
这么看这个陕西巡抚竟然管的地盘和杨一清这个总督差不多,甚至从名义上讲还要更广一些。
一个是官职大,一个是实权大,便会出现谁也不服谁的情况。
杨一清又没有王命旗牌,如果派驻一个巡抚岂不是给他找不痛快。
故而朝廷才会故意空出这个陕西巡抚来,好让杨一清不必被掣肘。
当然,杨一清也很上道,将陕西行都司和陕西布政司打理的井井有条。
杨一清一人干两人的活,可谓又当爹又当妈,着实十分辛苦。正德皇帝为了嘉靖杨一清,还亲题了‘股肱之臣’四字,赐予杨总督,感动的杨一清朝东连叩三首以谢圣恩。
当然,具体的军务还是由总兵、守备、千户去做的,要是什么事情都劳烦杨总督,他便是累得吐血也忙不过来。
按下那些闲话且不提,却说天子亲派都御使彭泽前往延绥传旨,命杨一清三个月之内夺回哈密。
杨一清不敢怠慢立刻召集几位总兵商议对策,最终调集肃州卫、山丹卫、永昌卫等卫所军卒前往增援,由甘肃镇总兵韩隶统领。
此时哈密城已经控制在吐鲁番人手中。
拜牙郎携亲随逃到了沙洲。
等到甘肃镇总兵韩隶带兵来到沙洲城时,发现这位哈密国主仍自醉生梦死,直是怒不可遏。
但这位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忠顺王,有金印在手,韩隶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压下怒火好生和拜牙郎商议反攻哈密的事宜。
谁知拜牙郎竟然说出哈密丢了就丢了,反正沙洲也不错的话。
韩隶差点背过气去,遂决定自行制定作战计划。大不了等拿下了哈密城,再把这座瘟神送到城中。届时,他的任务便算完成了。
由于大明对嘉峪关以西诸卫实行的都是羁縻政策,诸卫中的守备基本都是胡儿,惟独沙洲、瓜州两地守备是明人,这也是韩隶选择以沙洲为大本营反攻哈密的原因。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指望这些胡儿卖死命去和吐鲁番人作战,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制定作战计划来的实际。
从沙洲到哈密直线距离是六百里,但因为要绕过一处沙漠差不多有八百多里的距离。
这就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嘉峪关以西,大多是荒漠、沙丘,各卫之间的距离甚远。譬如哈密卫被攻陷,消息传到临近的沙洲、瓜州也要数日,增援肯定是来不及的。
哈密卫这样的城池不似中原重镇雄城有高耸的石质城墙,城墙基本都是夯土材质的。在夯土中加以沙漠常见的红柳、芦苇充作筋骨,和马贼的山寨土墙相比也没有强过太多。这样的城池面对数倍于守军的攻城军队基本没有什么抵抗能力。
故而此处多次易主,谁的兵力强,谁的拳头硬便能控制哈密。
好在粮草不是问题,韩总兵这次带了两万人来沙洲,加之沙洲、瓜州驻军五千人,一共两万五千人的军队,靠沙洲、瓜州存粮足够吃三个月,毕竟两卫储存的粮草本够吃一年半。
三个月,如果三个月韩隶还拿不下哈密,估计他的甘肃镇总兵也不必做了。
哈密城墙并不高,也不算坚固故而只需要配备简易的攻城器械就可发起总攻。
关键问题是夜袭还是白天正面围攻。
以两万五千人的数量去围攻一座守军只有不到五千的城池基本是碾压的。
要知道哈密城墙可没有两丈五那么高,而只有一丈五,这个高度光靠滚石、檑木是无法守住的,需要足够的兵力用弓箭压制。而吐鲁番军队一共只有五千人,还要分守四处城门,怎么看都无法做到兼顾。
只要韩隶用疑兵牵制守城兵力,主力猛攻一处基本可以夺下城来。当然这样会损失一部分兵力,但风险小,基本不会出现意外。
而夜袭的话,一旦成功基本没有损失,因为守军多在睡梦之中,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将被斩杀于帐中。
但一旦失败,很可能将损失整支夜袭部队。
两者可谓是各有利弊,具体怎么抉择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问题。
......
......
“总兵大人,这就是哈密城附近的地图。”
沙洲守备官罗用指着挂在营房墙上的巨型地图恭敬说道。
虽然甘肃镇总兵常规时间管不到他,但这次韩总兵是奉了杨总督之命来增援,以重新夺回哈密城。
罗勇对杨一清那是十分敬重的,故而连带着也对韩隶态度恭敬了起来。
“恩。”韩隶轻应了一声,开始专注的看哈密地图。
他是甘肃镇总兵,故而只对甘肃镇附近的地形熟悉,至于这哈密卫他却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清楚地势地形了。
所以他要求罗用先拿出哈密地图给他看,只有研究透彻了哈密城周边的地形,才能针对性的制定出作战方案。这样的作战方案也才最行之有效。
韩隶看了良久,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道:“吐鲁番人是从黑风川方向来的?”
罗用点了点头道:“是啊,黑风川是从吐鲁番来的必经之地,过了火州、柳城、再过瀚海(一片沙漠),就到了黑风川了。”
这黑风川在吐鲁番和大明势力范围交汇处,经常易主,因为地形险要,明军曾经在此处修建了要塞堡垒。
只不过最近十余年,黑风川都在吐鲁番人的手中,故而这要塞堡垒的修筑也算是给他人做嫁衣了。
“不过总兵大人,您问这个干什么?”
罗用一脸不解的问道。
“你方才说这黑风川是由吐鲁番来哈密的必经之地,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拿下了这黑风川,便等于断了吐鲁番人的退路。”
韩隶不疾不徐的说道。
“总兵大人英明!”
罗用恍然大悟,由衷的称赞道。
起先他还在考虑怎么破城,谁知总兵大人看的更远,决定先拿下黑风川。
只要拿下了这黑风川,便等于断了吐鲁番人的退路。
这样据守在哈密城中的吐鲁番军队势必会军心大乱,因为哈密城成为了一处飞地,除了哈密城本身,其余各城都掌控在大明手中。
一旦吐鲁番军心乱了,再攻城便会轻松不少。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要多学多看,有些事情多琢磨一会便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韩隶十分受用的受了罗用的恭维,开始传授一些人生经验给他,那罗用也不恼,虚心的倾听着韩总兵的教诲。
韩隶捋了捋胡须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领三千人,立刻绕道黑风川,务必要将其夺下。”
黑风川的守军并不多,之所以明军一直没有对其开展攻势,不是因为此处不重要,而是明军丧失了继续西进的决心。这样夺得黑风川便没有那么大的好处,索性得过且过了。
可这次杨总督对韩隶百般叮咛,要他尽可能的将哈密卫的控制范围向西扩展,说是为将来做准备。
虽然韩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听杨总督这么说肯定会有大事发生。
既然要西进,黑风川便是必争之地,只有拿下此地,才有往柳城去的可能。
这么看来,这已经不仅仅是断吐鲁番人退路,将其全歼那么简单了,而是为明军西进铺路!
韩隶瞬间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出色,只做一个区区甘肃镇总兵实在是太屈才了。
“末将遵命!”
罗用双手抱拳,欣然领命。
既然杨总督让韩总兵全权负责反攻哈密一事他自然会全力配合。
只要拿下了黑风川,哈密城中的吐鲁番人就将无路可退,他们可以关门放狗,呃不,是瓮中捉鳖!
那可是五千名吐鲁番蛮子啊,首级全部割下来都可以筑造京观了。
当然,罗用不会这么奢侈的去拿蛮子的首级去筑造京观,而是会拿这些去换奖赏。
大明边军挣军功全靠杀敌,杀敌越多挣得的军功自然也就也越多,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恩,去准备吧。此事不宜拖沓,军情从急!”
待罗用走后,韩隶唤来亲兵吩咐道:“派出哨骑前去哈密城外查探,看看最近蛮子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
他倒不是担心吐鲁番人会得寸进尺,图谋沙洲、瓜州。而是想看看吐鲁番人的兵力部署。另外他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吐鲁番人狗急跳墙,借道鞑靼逃回去。
毕竟哈密卫北面就是鞑靼人实际控制的区域。
只要过了巴儿思渴,绕过巴儿海就基本快到吐鲁番境内了。
草原不似中原广设城池堡垒,多数情况下部落都是逐水草而栖。在水草不丰盛的时候,他们是不会放牧的。
而此时,巴儿海附近的草场显然还没有长起来。
至于吐鲁番人和鞑靼人联合兴兵,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鞑靼人主要在漠北活动,没有多少兴趣去打哈密的主意。倒是与吐鲁番人更近的瓦剌可能对哈密有些兴趣。但两部又是世仇,基本没有合作的可能。
这些草原部落虽然看起来都是同根同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实际上彼此间矛盾嫌隙都很深,相互仇杀火并的次数远远多于和大明边军交战。
韩隶镇守甘肃镇,和鞑靼人打交道的次数很多,故而对这些草原蛮子的习性了解的十分清楚。他们只可能同富贵,绝不可能共患难。
有利可图的时候他们或许会走到一起,也会因为分赃不均吵得不可开交。
大明真要是对吐鲁番用兵,鞑靼人冷眼旁观就算好的,很可能会趁机兴兵在背后捅吐鲁番一刀,分一杯羹。
草原人只信奉实力,在他们眼中弱者就应该被吞并。
让韩隶忧心的是,这次对哈密用兵他带出了甘肃镇近一半的驻军,若是鞑靼人趁机进犯甘肃镇,守军的压力会很大。
故而他希望速战速决,赶快夺回哈密城,并将来犯的吐鲁番人全部歼灭,然后带着蛮子的首级荣耀而归,享受英雄一般的礼遇。
......
......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夜袭黑风川
吐鲁番守将也失先今天心情很不错。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黑风川的堡垒虽然坚固,但四处都是荒漠,完全没有人烟。
在这么一处鸟不拉屎的地方戍守的时间久了,整个人都跟着燥火起来。
昨日他特意叫来了柳城的一批暗娼来给弟兄们泄火。
别说这批暗娼还真有几分本事,伺候的弟兄们舒舒坦坦,筋骨酥麻。
嘿嘿,虽然这批暗娼要价颇高,耗费了弟兄们不少银钱,但也失先觉得还是值得的。
“头儿,那些美人说我可俊朗了,等下次再来黑风川专门伺候我一人。”
葛司一脸憨笑,显然还沉浸在昨夜的迷醉之中。
“哈哈,你个憨货,那娘们是看你的钱俊朗呢,你真以为你能入她们的眼?别说是你了,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没钱也别想一亲这些娘们的芳泽。”
“真的是这样吗?”
葛司一脸懊丧,垂下头去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我还以为她真的倾慕我呢。”
“倾慕你?你个憨货没听说过明人有一句话吗,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也失先一脚踢在葛司的屁股上,笑骂道:“别他娘的沉醉了,快点去带人放哨去。”
“唉。”
葛司美梦破碎,只得接受现实和几个同伴到哨塔去放哨了。
黑风川的驻军只有一千多人,基本上每个人一年都要轮值一夜,今天恰好轮到了葛司。
唉,又是一个漫漫长夜啊。
时维三月,黑风川却依然冷的刺骨。
尤其是在夜晚,冷风刮过整个身子都跟着颤抖战栗起来,仿佛那风似刮骨刀一般。
好在有酒喝,身子不至于那么寒。
哨塔一共两座,一座上站哨两人。这样要是有一个人困了打个盹还能有人盯着。
其实在葛司看来,完全没必要让这么多人一起放哨。
明人早就被吓破了胆,连哈密城都守不住,又怎么会打黑风川的主意?不过既然也失先将军下了命令那就得遵照执行,谁叫他是头儿呢。
当官的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谁敢不服从那就是挑衅权威,下场必定凄惨不已。
葛司自然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他爬山高耸的哨塔倚靠在木柱子上叹了一声。
唉,要是每晚都像昨晚一样有个姑娘那该多好啊。
至于女人是什么身份,葛司根本就不关心。
“泌沙,你且说说看,咱们这辈子啥时候能有个自己的女人呢。”
葛司身材高大,一旁的泌沙却矮小瘦削,两人站在一起极为不协调。
泌沙灌了一口蜜酒,讪讪笑道:“去他娘的女人吧。有那钱老子宁可赌两把,总好过给那些女人卷去。”
葛司愣了愣,却是不再说话。这泌沙该不会是昨晚上受了什么刺激吧?还是说那方面有什么问题?
葛司不再去想这些开始哼起歌来。这是草原人最常唱的民歌,曲调悠扬只要一起调就能让人热血澎湃。
远处的山坳间响起了一阵阵狼嚎,葛司更是起了兴致,高声唱了起来。
“别他娘的嚎了,老子要睡一会,你且盯着。等老子睡醒了换你睡。难不成你还真想熬一夜?”
葛司虽然心中不悦,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倚靠在木柱子上一边酌着蜜酒,一边数着天上的星星。
一颗,两颗,三颗......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一阵异响,起初他以为是野猫野狍子,但仔细分辨后发现却似乎是马蹄的声音。
“快醒醒,快醒醒,泌沙!”
葛司一边摇着同伴,一边点燃火把挂在哨塔的挂壁上。
“他娘的你嚎什么?我才睡了多久?”
泌沙的美梦被搅醒,愤怒的像个狮子。
“你听听,这是什么声音。”
“大半夜的能有什么,一定是野猫!”
泌沙想继续补觉却被葛司一把拉住:“你疯了吗,是马蹄声一定是!”
泌沙不耐烦的竖起耳朵去听,却真的听到了阵阵马蹄声。
不是一匹,甚至不是几十匹,这是几百匹、上千匹马的声响!
在这个时候出现马蹄声意味着什么泌沙心知肚明,这肯定不是马贼,难道是明军?
“要不要吹响号角?”
葛司犹豫了片刻叹声道:“还是再等等看吧,若是误报了军情可是要吃板子的。”
就在二人犹豫之时,寨门前突然闪过几匹战马。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两支羽箭便破空射来,直穿过二人的咽喉。
呜,呜呜。
他们想要说话却只发不出任何声音,似一摊烂泥般软倒在地,抽搐了一阵便死透了。
而几乎在同时,另一哨塔的哨兵亦被射死沉沉的软倒在地。
寨门前突然闪出大队人马,他们在领头将领罗用的率领下毫不犹豫的朝寨门冲去。
这寨门本就是木质被数柄铁槊这么一顶就出了一个大窟窿,足以让明军穿入。
这支明军明显是有备而来,没有任何犹豫直朝吐鲁番驻军营帐而去。
他们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持着长矛,仅仅靠双腿夹着马腹,快速前行。
“丢火把,烧死这些蛮夷!”
守备官罗用沉声命令道。
夜袭军将士纷纷将手中火把丢向吐鲁番人的营帐。
这营帐是厚毛毡制的皮,经由火把一点立刻燃起熊熊大火。
那些吐鲁番士兵大多在熟睡之中,不少直接被烧死。还有一些反应了过来,立刻跳下床来,一边提着裤子一边朝营帐外跑去。
他们跑出营帐却发现寨子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
他们四下张望对视,眼神中十分迷茫。
就在这时他们看到同样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也失先将军。
“是也失先将军,大家快聚集到也失先将军那里!”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那些吐鲁番士兵立刻朝也失先跑去。
也失先见手下纷纷聚拢,心下稍定。
他着实没有想到明军会搞夜袭。但现在看来确实是他错了。
不过只要让他缓过一口气,对付羸弱的明军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大家不要慌,明军都是些土鸡瓦狗,一击即溃!”
也失先深吸了一口气,高声道:“结阵!”
......
......
吐鲁番人的战斗素养还是很高的,在也失先的命令下原本已乱如散沙的军队重新集结了起来。
他们结的是盾阵,步卒之间紧紧相挨,一手持重盾一手持长矛。这样的阵型虽然很笨重,但在对抗骑兵时有奇效。
也失先当然也希望以骑兵对骑兵,杀的这只夜袭的明军片甲不留。但是眼下再去上马结阵已经来不及了,明军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列步阵。
见吐鲁番人做出了针对性的应对,罗用丝毫没有惊慌。
他冷冷下达了命令:“弓箭手,齐射!”
从骑兵身后立刻列出了近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朝吐鲁番人射去。
这些刚刚结成盾阵的吐鲁番人纷纷傻了,如果说笨拙的步兵阵最怕的那恐怕就是弓箭手了。
弓箭与弩箭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弓箭是弧射,而弩箭是平射。
盾阵可以轻而易举的抵挡弩箭,却无法抵挡从天而降的弓箭雨。
霎时间,大批吐鲁番士兵被射伤射死。
“再射!”
第一排的弓箭手退了下去,后面的袍泽立刻补位上前,弯弓搭箭,目光冰冷的注视着这些蛮夷。
漫天箭矢编织成网,洒向吐鲁番士兵。
这一次,也失先的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这帮无耻的混蛋!”
在亲兵的护佑下他朝后退了数步,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在无数吐鲁番士兵的注视下,也失先翻身上马,带着一干亲兵纵骑朝后寨而去。
“也失先将军跑了!”
不知谁率先喊了一句,吐鲁番军队原本已经动摇的军心彻底涣散。看似铁板一块的盾阵四分五裂。
罗用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杀,不能让一个吐鲁番人走出黑风川!”
所有明军将士纷纷策马朝这些溃散哭嚷的吐鲁番人冲去,如暴风雷霆一般。
借着战马的冲击力,长矛可以轻易穿透吐鲁番人的锁子甲。
明军骑兵只需轻轻用力,便可以把敌军兵卒穿透,再重重的抛出去。
长矛入肉的噗噗声,吐鲁番士兵的惨叫,以及人之将死牙齿打颤的咯吱声汇聚在一起,霎是骇人。
明军将士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们是职业军人,保家卫国,开疆拓土是他们的职责。
这些吐鲁番人屡次进犯哈密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今日便要好好教训一番这帮蛮夷,让他们再不敢进犯大明。
没有阵型的步兵在骑兵的冲击下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几番冲击下来,吐鲁番士兵有大半已经死透。
那些幸存下来的士兵纷纷丢盔弃甲,跪倒在地请求明军的饶恕。
可是回应他们的是锋利的长刀。
长刀划过脖颈,飞起一个个好大的头颅。
明军士兵并不急着去捡头颅,在他们看来,这些吐鲁番人已经都是死人。等杀光所有敌军,再去数敌军首级也来得及。
对于明军将士,敌军的首级就是领取军功的凭证,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挥刀砍下。
“为了大明,为了陛下!”
罗用发出了一阵嘶吼,明军的血性彻底被激发出来,黑风川立时变成了修罗地狱。
......
......
也失先带着一百余亲兵纵骑逃窜到黑风川后寨寨门时,直是绝望不已。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另一只明军骑兵,人数足有五百。
他本以为已经逃出升天,谁知在最后一关被死死卡住。
这些明军,真的是如幽灵一般如影随形!
也失先如是想到。
眼下说别的已经没有用了,留给也失先的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死战。
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求饶的下场就是被当做猪狗一样砍掉脑袋。
“冲出去,跟着本将军冲出去。”
也失先抽出了佩刀,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吐鲁番人终于露出了狼性,纷纷一磕马腹抽出长刀随着也失先向前冲去。
可是就在他们已经起势时,战马却纷纷马失前蹄朝前倒去。
是陷马坑!
也失先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了,他被重重的甩了出去,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紧跟而上的骑兵亦是被陷倒,一匹战马直接压在了也失先的右腿上,痛的他一阵嘶吼。
他甚至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响,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直是叫人生不如死。
一百余吐鲁番骑兵还没有摸到大明骑兵就纷纷落马,惨叫声不绝于耳。
大明将士纷纷跳下马来,趋步上前干净利落的补了最后一刀。
也失先觉得身边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抬起头时发现一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借你的人头一用。”
也失先甚至还没有看清那名明军将领的面容,脑袋便被砍下。
他的眼睛睁的浑圆,却是死不瞑目。
......
......
“禀报将军,本次共斩杀敌军一千一百二十三人,无一名敌卒逃走。”
副将章琮抱拳冲罗用禀报道。
经过了一夜,所有被斩下的敌军首级已经全部被装进了麻袋,随时可以带回沙洲记载在册呈报军功。
“弟兄们伤亡了多少?”
罗用沉声问道。
“阵亡的弟兄共五十七人,受伤的有二百一十八人。”
副将章琮垂下头去,声音里满是懊悔。
如果他们再布置的妥当一些,或许可以不用阵亡这么多弟兄的。
“把这些弟兄火化了吧,骨灰一起带回甘肃镇。”
罗用叹息一声道:“记得把朝廷发的丧葬钱带给这些弟兄的家人,他们是为了大明战死,不能让他们的妻儿还挨饿受冻。”
“罗将军您就放心吧,这些死去弟兄的家人我们会照顾到底。咱甘肃镇的兵勇可没有孬种!”
罗用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人死不能复生,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做好善后,替弟兄们照顾好家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嘹亮的军歌响起,罗用携将士们为死去的弟兄送最后一程。
......
......
第四百七十七章 围攻哈密城
便在罗用率军夜袭黑风川的同时,甘肃镇总兵韩隶亲率大军近两万人奔往哈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只留下两千人驻守沙、瓜两州,这一次他是要破釜沉舟了。
与吐鲁番人不同,明军拥有全套完备的攻城器械。
撞车、云梯甚至是冲车......
吐鲁番人凭借简陋的攻城器械尚且能够攻破哈密城。韩隶觉得明军没有理由拿不下哈密城。
既然是正面攻城,韩隶的策略就是分散兵力以找到破绽。
守军人数只有五千人,分散到各城门驻守绝对是应顾不暇。
而明军有两万人,完全可以利用这点布置。
当吐鲁番将领甘卟虏发现明军浩浩汤汤的自南而来时直是惊呆了。
还没等到甘卟虏反应过来,明军便将哈密城团团围住。
四个城门皆被封死,这下即便吐鲁番人想要派出骑兵出城都不可能了。
与中原城池多有护城河、壕沟不同,西域的城池并没有这些防御措施,加之城墙极为低矮且是夯土材质,守城是件极为艰难的事情。
不用沙包填河造桥,攻城士兵可以快速的移动到城墙下,利用撞车撞开城门,亦或是通过云梯、排梯攀上城头。
韩隶便是这么想的。
正面进攻虽然会伤损大一些,但却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哈密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眼下陛下对杨总督下了严令,必须三个月内拿下哈密城,故而即便是靠人命填他也要填进哈密城。
“将军,您看那边!”
一个哨兵指着南城城墙垛口后的巨大弩车惊呼道。
韩隶顺着哨兵所指望过去,直是面色惨白。
三弓床弩,这种宋代的弩车不是失传了吗?
韩隶出自武将世家,对于各式弩车、战阵都有研究。
他一眼便看出城头的这弩车似乎和已经失传的三弓床弩十分相像。
却说弩车起始于春秋战国,鼎盛于唐宋,至明已经衰落。
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作战思想的改变。
从原先的攻城为上到了控制补给,截断粮源。
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这等于是丧失了一个有效的作战手段。
便说这宋代的三弓床弩,威力极为巨大,需要近百人绞轴张弦。
三弓床弩所射巨型弩箭长近两米,以木质为干,头处插有三片铁镞,杀伤力十分惊人。
它的射程足有一千步,宋代一步足有一米五,也就是说三弓床弩的射程有一千五百米。
床弩不但可以攻城亦可以守城,宋军就曾经在著名的澶渊之战中在城头发射床弩,射死了辽军主将萧挞凛。
按下这些且不提,却说韩隶深吸了一口气,叫士兵们暂停攻城。
战鼓已经擂动,却随着韩总兵一声令下停了下来。
这其实是一件很伤士气的事。
但韩隶却不得不这么做。
如果哈密城头那床弩真的是三弓弩,威力着实不能小瞧。
如果就这么贸然攻城,很可能会被这巨型杀器搅的阵脚大乱。
“将军!”
韩隶摇了摇头道:“看到城头那床弩了吗?那是宋代失传的三弓弩。”
亲兵一脸茫然的看着韩隶,显然不明白韩隶在说什么。
韩隶无奈苦笑。
是啊,这些大头兵又怎么会知道这在《武经总要》上记载的东西呢。
历朝历代,将和兵都是截然不同的。
将领是一只军队的灵魂,皆是熟读兵法英勇善战。
相较之下,普通士兵的素质就差了不少。
故而才会有十几万大军不敌几万的情况,这便是因为统兵之人的差距。
将领在战场上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士兵,因为他们不仅仅要下达命令,还要根据战场局势随时做出判断。
是继续进攻还是鸣金收兵,这都需要快速决断。
眼下韩隶就面临着这样一个难题。
“床弩,这东西很厉害吗?”
亲兵疑惑道。
明代已经很少使用床弩了,甘肃镇的士兵更是没有见过,便连韩隶也只是在《武经总要》上看过相关记载。
“嗯,这床弩不仅能够攻城拔寨,守城也十分厉害。”
稍顿了顿,韩隶叹声道:“只不过这三弓床弩在中原已经失传,想不到竟然在吐鲁番人手中又见到了。”
蒙元王朝摧毁了儒家文化,随之摧毁的还有许多汉人的作战器械,这之中便有三弓床弩。
床弩这一汉人的发明想不到竟然最后要靠一帮蛮夷来维系,实在是讽刺,直叫人唏嘘慨叹。
“要真是这么厉害,我们怎么可能攻的下这哈密城啊。”
亲兵的眼中露出了惊恐神色,这让韩隶忧心不已。
看来吐鲁番人攻破哈密城靠的就是这床弩了。虽然他们其他的攻城器械十分粗糙,但只要有这三弓床弩,就可摧枯拉朽一般拿下坚城。
“床弩虽然厉害但需要近百人一起绞弦,故而将分散兵力。吐鲁番守军本就不足,再分一些人去拉床弩正面兵力就更稀薄,我们完全可以分兵行之。”
这多少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了。
吐鲁番人虽然正面不一定能和大明军队抗衡,但有三弓床弩在就可以完成火力的全面压制。
换句话说,有大杀器在谁还去跟你玩人海肉搏。
可是眼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总不能下令大军撤退吧。
韩隶能做的便是尽可能的减少明军的伤亡。
这座城非攻不可。
“你且派出些骑兵环城远眺,看看这床弩具体有多少架。”
韩隶首先要搞清楚的就是床弩的数量。
只有明确了这点他才好进行兵力的分配。
“属下遵命!”
亲兵一抱拳,领命而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探马纷纷回报,说一共在城头发现了六部床弩。
其中有两部在南城,有两部在东城。西城和北城则各有一架。
韩隶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基本就是吐鲁番人床弩的数量了。
因为床弩十分巨大,搬到城头是件极为费力的事情。
吐鲁番人不可能为了隐藏实力行疑兵之计而偷偷把床弩藏起来。
这样一旦交战,他们不可能还有精力去把藏好的床弩搬到城头应战。
......
......
既如此,西城与北城似乎是突破口......
韩隶微微抿起嘴唇,最终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传我将令,佯攻南门,东门。实攻西门,北门。攻城的时候一定要注意避开床弩射出的箭镞!”
终归还是要说出这句话的。
作为统兵将领,韩隶没有选择。
“得令!”
亲兵爽朗的答道。
韩隶却是眉头越蹙越紧,这一仗不容有失啊。
......
......
而在另一边,吐鲁番人也同样十分紧张。
守将甘卟虏看着潮水般涌来的大明军队,差点昏死过去。
正像韩隶猜测的那样,甘卟虏没有足够的兵力分配给床弩。
光绞轴上弦就要耗去六百人力,这还不包括为了保护床弩而设的护佑之人。
毕竟弩床太大太笨重,目标十分明显。如果没有护佑之人用弓箭火力压制,其就是个靶子任由明军集火。
这么精细的物件被一番箭雨洗卷下来天知道会不会影响使用。
这可是甘卟虏手中的王牌,绝不能出差池。
最要命的是,床弩换箭镞需要的时间太长,这个间歇明军可以有足够时间发动攻势。
这就是为何床弩攻城时比守城时好使,人多时比人少时好使。
但只要有这六部床弩在,对明军就是一大威慑,让他们不能全心攻城。故而甘卟虏无论如何要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
看明军的架势这是打算分兵攻城了啊。
这也是甘卟虏最担心的。
甘卟虏定定的看着自南城外攻来的明军,眼神中透出疑惑。
为什么来南城的士兵那么少,难道......
这帮该死的狐狸!
他们一定是看到了四处城头床弩的数量,才会避开守备兵力最足的南城,东城,而从西城、北城入手。
不得不说,在心里博弈这方面甘卟虏是远远不如韩隶的。
“传我的命令,各调集五百人增援西城、北城,要快!”
甘卟虏几乎是在怒吼。
士兵们愣了一愣,随即便迈开步子在城头上狂奔。
好在哈密城不大,不然从南城墙跑到北城墙,这么半圈下来得累的气喘吁吁。
由于笃定明军会猛攻西城、北城,甘卟虏调集了部分兵力前往增援。
这样一来南城和东城的兵力便减少了许多。
当明军的撞车全力冲向南城门时,甘卟虏脸都绿了。
“怎么还有这种怪物!快绞动床弩!”
哈密的城门可禁不起这个怪物的折腾,无需多,只要三五下这个城门就得破开一个大窟窿!
甘卟虏原本不打算这么早动用三弓床弩,可是现在不行了。必须要在明军撞车来到城墙下前将它摧毁!
眼下能够摧毁这个怪物的也只有三弓床弩了。
一百名吐鲁番士兵奋力绞轴上弦,他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力去拉,待众人脸色憋的铁青才终于拉了满弦。
“该死的明军,射死他们!”
伴着甘卟虏恶毒的咒骂,巨大的弩箭从城头射下直朝撞车而去。
“快转向!”
指挥撞车的副将吓得面色惨白,连忙下令道。
撞车内的士兵立刻一齐用力将撞车往右侧打了一摆。
就是这微小的挪移救了他们。
飞射而来的巨大弩箭将将从撞车旁擦过,砸入了泥地里。
“嘶!”
指挥副将深吸了一口凉气,眼神中满是惊惧。
“继续前进!”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喊出来的。
如果被弩床射中,他们所有人都得被射一个透心凉。只有尽可能的靠近城墙,危险才会降低。
便在这时,南城头另一架床弩也被绞轴上弦了。
甘卟虏的内心直是焦急不已。
按照这个速度,如果不能在两到三发弩箭内把撞车击毁,这个怪物就要肆虐哈密的城门了。
“快射!”
巨大的弩箭再次从城头射下,只不过这次明军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弩箭从斜侧面射入撞车,从另一侧穿过。
不少明军士兵被生生贯穿了身体,死状极为凄惨。就连指挥撞车的副将也未能幸免于难。
城头之上,甘卟虏直是兴奋的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
他恶狠狠的啐出一口痰道,咒骂道:“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便让你们看看弩床的威力!”
撞车被毁,其余军卒却没有停下脚步。
他们尽可能的躲避城头射下的箭雨,艰难的挪着步子,终于来到了城墙下。
虽然只有简易的排梯,但他们没有选择,必须毫不犹豫的攀向城头。
......
......
而在西城攻城的明军运气明显好了不少,虽然他们的撞车也被毁,但军卒们将云梯车推至北城墙下,使用副梯连带的钩子勾住了墙头垛口,士兵们从云梯车主梯爬到了副梯,再由副梯爬向城头。
因为云梯的梯子相对固定,故而士兵攀登云梯要比攀登排梯轻松的多。
吐鲁番人显然对云梯一筹莫展。
这种攻城梯有坚固的底座,且攀登城墙时主梯副梯与城墙形成一个三角形,稳定性极高。
加之副梯周围又有护板,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士兵伤亡。
相较之下,吐鲁番人只得使用滚石来延缓明军攀登城墙的速度。
但这也只是能够延缓一时,很快就有明军士兵攀上了城头。
吐鲁番士兵不得不抽出长刀和明军肉搏。
可他们哪里是训练有素的明军对手。
随着攀登上城头明军数量的增多,吐鲁番士兵渐渐力有不支。
那些从别处增援而来的士兵并没有改变大的局势,最终西城还是最先破了。
事实证明,哈密这样矮小的城墙在装备精良的明军面前实在不中看。即便吐鲁番人有三弓床弩这样的大杀器,也只是能挣扎一番。
西城城头一被明军控制,其余三处城头也有溃败的趋势。
甘卟虏面色凝重,思忖良久决定弃城而逃。此时其他三处城门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就要全被明军拿下了。
当然弃城逃跑这种事情是不能声张的。甘卟虏只点了五百亲兵,从马道下了城头,往东城城门绝尘而去。
......
......
第四百七十八章 论功行赏
但甘卟虏的如意算盘打错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从东城逃出,想要一路向北经过鞑靼人控制的草场,从巴尔海绕行回到吐鲁番。
可是当他率领五百多骑兵抵达鞑靼人控制的草场时却发现了在此扎营放牧的鞑靼部落。
饶是甘卟虏走投无路也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闯进去。
吐鲁番人和鞑靼人是世仇,之前因为争夺草场水源几次大打出手。甘卟虏如果不想脑袋被砍下悬挂在鞑靼人毡帐外的木杆子上,就得乖乖的拨转马头,往西边逃窜。
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虽然这样做的代价是绕远路,但至少不会被鞑靼人剁成肉泥。
甘卟虏一路顺利的穿过荒漠,来到黑风川。
正当他准备松一口气时,却发现寨门紧闭。
他大声叫门,回应他的却是一团箭雨。
箭矢编织成网,铺天盖地的洒了下来。
甘卟虏躲闪不及,被一箭射穿了左眼,当即毙命。
其余亲随亦是被箭雨射成了刺猬。
当五百名吐鲁番人成为尸体后,罗用才命人打开了寨门。
自有明军兵卒上前收割首级,之后熟练的把首级丢入麻袋之中。
这些首级会被带回沙洲,由书吏官登记在册,写入捷报呈递京师御前。
如无意外,这次奇袭黑风川的每一个将士都会得到奖赏,守备罗用更是有机会升任甘肃镇副总兵。
罗用留下了一千人驻守黑风川,其余的人则被带回了哈密城。
此时哈密城的战斗早已结束,城中的吐鲁番士兵或战死或被俘,皆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总兵韩隶见罗用回来,知道逃窜的吐鲁番将领甘卟虏已经被诛杀,心情直是大好。
“哈哈,这次罗守备当记一大功!”
罗用面色一红道:“韩将军言重了,都是韩将军布置的好,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何功之有?”
韩隶大手一挥道:“有功就是有功,本将军是赏罚分明之人,岂能有功不赏?这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让人家戳着本将军的嵴梁骨骂我贪了下属的军功吗?
“呃,哈哈哈。将军说的是。”
罗用也不是有心机城府的人,当即释然一笑。
哈密城不但重新夺了下来,就连黑风川也被拿了下来。
这样以后吐鲁番人即便再想打哈密城的主意,也得先攻克黑风川,留给大明驻军充足的时间准备。
一应部从围聚在城中王宫饮酒庆祝了起来。
对于韩隶来说,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胜利。经此一役后他一战成名,在诸镇总兵中的地位提升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他将被皇帝陛下记住。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把逃离至沙洲的忠顺王拜牙郎重新迎接回哈密城,做他的傀儡国主。
当然,这可能需要做一番工作,但这不是韩隶主要考虑的问题。对于他来说,速速陈写捷报,带兵返回甘肃镇才是当务之急。
罗用作为沙洲守备则是肯定要留下来的,去劝说忠顺王的事情理所当然要留给他去做。
......
......
一个月之后,京师正是乍暖还寒之时。
比起江南的桃红柳绿,京师此刻仍显得有些萧瑟。
少了清翠,便让人觉得有些发冷,尤其是冷风刮过,脖颈都为之一颤。
豹房之中,正德皇帝正在两个宫女的侍奉下在木桶中泡着澡。
氤氲水汽下,他半眯着眼睛,定定的看着不远处墙上挂着的哈密地图。
就是这么一个弹丸之地,却几次被吐鲁番人夺去。这在正德皇帝看来绝对是一件无比耻辱的事情。
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有意外了。
便在他慨叹之时,殿外张永恭敬道:“启禀皇爷,有从西北来的捷报。”
朱厚照听到捷报两个字,眼睛都冒出光来。
他差点从木桶中站起来,但一想到还赤着身子便咳嗽了一声道:“进来吧。”
张永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陛下,这是从西北送来的捷报。通政使司直接送到了司礼监。”
朱厚照点了点头道:“读吧。”
张永抿了抿嘴唇,随即打开奏疏朗声读了起来。
朱厚照越听越兴奋,当听到哈密城和黑风川被重新夺回时,朱厚照兴奋的将拳头砸向水面,溅起的水珠撒了宫女一身。
“好,好啊。看来朕没有看错人,杨一清没有让朕失望啊。”
稍顿了顿,朱厚照蹙眉道:“这个总兵叫什么来着?”
总兵虽然已经算是绝对的大官,但对朱厚照来说却不算什么。总兵一共那么多,他哪能个个都记住。也就是杨一清,杨廷和这样的总督在他心中留有位置。
“回禀皇爷,上捷报奏疏的乃是甘肃镇总兵韩隶。”
张永恭敬答道。
“恩,这个韩隶很不错啊。”
朱厚照深吸了一口气道:“便赏他绢千匹、黄金百两,赐爵肃宁伯。”
金银布帛的赏赐不算什么,但爵位对于韩隶来说肯定是梦寐以求的。
明代武将除了开国那会风光了一阵,自宣英之后彻底沦为了绣花枕头。即便有封爵的也是混吃等死,毫无建树可言。
至于像韩隶这种从底层奋斗起来的军官,更是很难有机会获得封爵。
这次,正德皇帝算是额外开恩了。
“其余守备、千户、士兵也按照功劳大小一一奖赏。”
朱厚照心情大好,大手一挥笑声道。
“至于杨一清嘛,朕确实不知道该赏赐些什么了。张永你说说看。”
杨一清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与吐鲁番的战争,但他是坐镇后方的总督,粮草筹备都是他的功劳。加之韩隶还是他举荐带兵前往哈密的,说他有功劳也挑不出错来。
但正如朱厚照所说的,杨一清已经位高权重,升无可升了。
“国政大事,奴婢不敢妄言。”
张永却是贼精,对此避而不谈。
“不过奴婢觉得陛下可以问问小阁老,或许小阁老对此事有真知灼见呢。”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厚照一拍脑袋,吩咐道:“你且去宣先生来豹房,朕要问问先生这杨一清该如何封赏才好。”
......
......
当谢慎来到豹房时内心是十分感慨的。
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够收复哈密城。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情,但同时意味着叫江南富商捐钱换开厂权力这一计划要开始实施了。
当然眼下首先需要做的是对收复哈密的有功将士论功行赏。
天子正在兴头上,任谁也不会去搅了天子的兴致。
谢慎一进大殿,朱厚照便兴致勃勃的说道:“哈密捷报的事情先生想必已经听说了吧?这真是天大的好事情。只是朕不知该如何封赏杨卿,特请来先生问策。”
谢慎心中一凛,心道这可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啊。
杨一清已经是三边总督,可谓位极人臣。再要升职恐怕只能入内阁了。
可问题是眼下西北都指望着杨一清撑着,怎么可能把他调回京来?
方面大员,封疆大吏,还能怎么升?
谢慎略作思忖,拱了拱手道:“陛下,杨部堂功勋卓着,理当奖掖。不过,如果陛下授予他高官厚爵恐怕反而是在害他啊。”
朱厚照怔怔的看着谢慎,良久才是叹了一声道:“朕也在担心这个问题啊。可是如果只赏赐金银恐怕会让杨卿受委屈。”
朱厚照并不傻,自然明白人言可畏四个字。
即便是天子有时也要顾忌百姓、臣子的议论何况乎杨一清这样的封疆大吏。
杨一清由陕西巡抚直接升任三边总督令无数人艳羡。
这个时候肯定有很多人躲在暗处,等着看杨一清的笑话。
假使朱厚照在这个时候授予杨一清高官厚爵,恐怕就要有人跳出来嚼舌根子了。
尤其是大明朝的御史,实在是一个可怕的群体,不管你有错没错只要让他们觉得不爽了就逮住一通勐喷,简直叫人绝望。
朱厚照这个天子就没少被御史上书直谏过。当然朱厚照对这些喷子的回应也很直接--廷杖。
虽然简单粗暴了些,但却是行之有效。
这些御史多是些外强中干,欺软怕硬之辈。
除了极个别的希望借着廷杖树立声望,大多数收到锦衣卫驾帖都吓得双腿发软,瑟瑟发抖。
再看杨一清这件事情确实难办,因为这次御史可以“据理力争”,便是朱厚照也辩驳不得什么。
难道要让他公开表态,支持权臣跋扈?
这等于是堵住了皇帝的嘴。
虽然朱厚照信任杨一清,但并不代表他信任所有的封疆大吏。
若是大明的巡抚总督个个都变得居功自傲起来,朱厚照肯定得气疯过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或者......陛下可以对杨部堂的儿子稍加关照。”
这倒是个法子。朱厚照轻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谢慎的这个建议。
杨一清已经位高权重,不宜再加官进爵,可他的儿子不过还是个官场菜鸟,完全可以关照一二。
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擢升的过分,御史也不会跳出来骂娘。
毕竟大家都是彼此彼此,谁都希望能够荫蔽子孙,福泽后代。
“这哈密拿下来了,朕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朱厚照稍顿了顿,接道:“剩下的恐怕得等先生那里安排好了才能成行了。”
谢慎默然。
大明的底子还是薄了些,这是多方面原因导致的。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治病也得慢慢来。
“陛下放心,臣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朕自然是信先生的。”
朱厚照大手一挥道:“御膳房刚做好了冰酥酪,先生也来尝尝吧。”
谢慎连忙行礼道:“臣谢陛下隆恩。”
得天子赏赐小食点心绝对是荣宠,谢慎自然十分感激。
御用监太监张永将冰好的樱桃酪恭敬的递到谢慎手上,谢慎拿起木签子刮了一刮送入了口中。
这口感......
颇似后世的冰淇淋啊。
谢慎不由得感慨古人真会玩,在吃喝玩乐这方面简直比现代人高出几个层次。
“先生,这冰酪的口味如何?”
朱厚照兴奋的问道。
“回禀陛下,这冰酪入口即化口感极佳。”
谢慎如实答道。
“先生若是喜欢,朕叫人每日给先生送一份去。”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什么东西吃多了也就没味道了啊,何况是这冰酪,就不怕跑肚拉稀吗?现在可还只是春天。
“臣谢过陛下,能够试食一二已是臣的荣幸,若让内监递送冰酪至臣府中恐惹人非议。”
朱厚照知道谢慎是最爱惜羽毛的,也就不再强求,笑声道:“那什么时候先生想吃了,尽管来豹房。”
谢慎心道陛下啊您就长点心吧,这么大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
君臣二人又聊了几句,朱厚照便打起了哈欠。
谢慎识趣的拱手告退,朱厚照乐得如此欣然应允。
谢慎回到内阁,见李东阳和谢迁正自谈笑,便凑过去打趣道:“是什么事让两位老大人如此欣喜?”
李东阳见谢慎来了,便摆手道:“四明来了啊,坐。”
谢慎撩起袍衫下摆在李东阳身旁坐定,笑声道:“西涯公,到底是什么事把您老人家高兴成这个样子?”
“咳咳,还是于乔来说吧。”
李东阳一边捋须一边说道。
谢迁哈哈笑道:“西涯兄与老夫要成亲家了。”
谢慎微微一愣,联姻?
谢迁要让子女和王家联姻?
印象中谢迁的小儿子今年应该满了十七,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至于李东阳,老来得女自然得打起灯笼找女婿。
不是谢家这样的高门恐怕他还真不会放心。
“那便恭喜两位老大人了。”
大明官场流行结姻亲,说白了就是政治联姻。
便是徐阶不也是和严嵩结了亲家吗。
哪怕心里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面上还得把戏做足,可怜子女便成了牺牲品。
但生在书香门第,官宦世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哈哈,老夫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再无遗憾了。”
李东阳这话倒是毫不做作。官做到他这个位置,人活到他这个年纪,除了子女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子女的终身大事定了,一切也都放下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七十九章 天子有求
谢慎不认为李东阳和谢迁是单纯的政治联姻,但要说和这一点关系也没有也是不可能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官做到李东阳和谢迁的位置确实没有什么可求的了,但为子女铺路却是必不可少的。
要想家族的荣耀一直保持下去,联姻自然是最好的办法。
两位宰辅聚合在一起的影响力自然比一位大。
这样李、谢两家的后人只要别得了失心疯去做什么扯旗造反的事情,就可以世世代代富贵下去。
“两位老大人好福气!”
谢慎送上一句吉祥话,笑声道:“到时晚生可要去讨一杯喜酒喝。”
谢慎如此会说话,李东阳和谢迁自然大为欣悦,纷纷表示届时一定会请谢慎这个贵客。
内阁值房中一片欢欣气氛。
到了正午时,天子驾临内阁。
这让三人皆是有些意外。天子自从北巡回来,除了大朝会外基本就不出豹房,来紫禁城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怎么破了例?
“臣等恭迎陛下圣安。”
三人齐声道。
正德皇帝抬了抬手道:“哈哈,几位卿家心情不错啊。”
天子坐在了上首,冲谢慎挤了挤眼睛。
谢慎心领神会的拱手道:“两位老大人为儿女定下了婚事,喜气些也是应该的。”
正德皇帝一拍手道:“哈哈,好事情啊。朕可得讨一杯喜酒喝。”
李东阳和谢迁面面相觑,心道天子的玩心还真大。
皇帝作为宾客出现在臣下子女的婚宴,这绝对是无上荣宠。
虽然这多少会让新人拘束,但却是利大于弊。
李东阳和谢迁在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对视一眼纷纷表态道:“臣谢陛下天恩。”
正德皇帝笑了笑道:“两位卿家,这才是订婚,要完婚恐怕要半年后了吧?看来朕南巡一趟应该来得及。”
听到这里李东阳和谢迁直要吐血。
原来皇帝陛下是有求而来啊。
若是放在以前,皇帝要想出巡定然不会征求任何人的意见。
可是北巡之后他也明白朝臣对他的意见很大,多少要做出些姿态来。
但正德皇帝又好面子,要他在朝议的时候提出来征求群臣的意见他着实做不到。
故而他便先来问问李东阳、谢迁的意见。
只要这二人支持他的决定,群臣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至于谢慎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李东阳咳嗽了一声道:“陛下为何突然起了南巡的心思?”
朱厚照微微有些脸红。
他回京以来就一直烦躁不堪。
京师的生活一成不变,没有惊喜。整日锦衣玉食美人相伴也无法缓解心中的落寞。
“额,朕既富有四海便当巡视天下,让天下子民都能目睹天颜。”
这还是江斌在时对他说过的话,朱厚照拿来应付李东阳只觉得暗爽不已。
是啊,这天下都是我的,我想出去看看有何不可?
李东阳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如果他反对皇帝说的话,等于是在质疑天子的权威,这问题可就大了。
他朝一旁的谢迁投去了求助的目光,意思是老兄弟你来试试看,能不能劝的动这位爷。
谢迁被李东阳这么一看也不好干站着了,只得硬着头皮劝谏道:“陛下,此时正是春时农忙,此时南巡恐怕会影响农时啊。”
这句话可是大杀器。
要知道大明朝便是商业再繁荣,也是一个以农为本的国家。
在这样一个国家便是皇帝都必须做出表率,在每年农时亲自耕种一小片地做做样子。
正德皇帝虽然荒唐了一些,也没敢废了这个传统。
现在他要在农忙之时下江南,势必会消耗地方颇多人力物力,影响农作物的正常播种。
这可就麻烦大了。
作为皇帝可以拥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以夜夜笙歌私生活放荡,便是像朱厚照一样睡寡妇睡妓女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你要是不顾民生不顾农忙去搞什么南巡,就是大逆不道的昏君。
御史们早就看正德皇帝不顺眼,正愁没机会发作。
正德皇帝这等于是主动把把柄递到御史们手上啊。
一想到这里,朱厚照便觉得冷汗直流。
他不怕御史骂他荒唐放荡,就怕御史骂他不爱惜子民。
唉,难道真的不能南巡吗?现在可是江南风景最好的时候啊。
想那西湖、枫桥、秦淮河,六朝古韵,美人如歌......朱厚照已经在梦中去过无数次江南了。
难道亲身游一回江南就那么难?
谢慎心中则是对谢于乔无比叹服。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啊,只一句话就堵住了正德的嘴。
原来皇帝也有怕的东西。
“先生,你怎么看?”
无奈之下,正德只得抓住谢慎这根救命稻草,希望谢慎可以力挽狂澜。
谢慎被皇帝点名,再也没办法装傻了。
他无奈的朝朱厚照笑了笑道:“陛下可以避开农忙时节再南巡。”
这对于双方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解决方案。
正德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得退上一步。他可不想被一群御史追着骂是不懂得体恤百姓辛苦的无道昏君。
“便依先生所言,往后推上一个月吧。”
说完他又转向李东阳和谢迁:“两位卿家以为如何?”
李东阳和谢迁还能怎么说?
天子是铁了心要南巡,他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即便再坚持最后也不可能改变结果。
他们总不能学女人的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吧?
天子给了他们面子,他们自然也要给天子面子,这才是为官之道。
“陛下英明。”
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他真怕两个老大人和正德杠到底,那样他夹在中间就太难做了。
朱厚照闻言大喜。
他想不到李东阳和谢迁会如此上道,既如此还多说什么?
“哈哈,好,好啊!那就定在五月初一南巡!”
正德皇帝大手一挥算是拍了板。
天子目的达成,自然心满意足的离开内阁回豹房去也。
留下心态各异的三人。
李东阳幽幽道:“陛下如此好嬉乐,直是叫人忧心啊。”
谢迁也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谢慎好不尴尬的笑道:“两位老大人想出宫吃点什么,晚生请客!”
......
......
京师的春日是短暂的,仿佛前一刻还是个未尝人事娇羞掩面的小姑娘,后一刻便变成了迷倒无数才子的当红花魁。
五月初随着一卷黄沙袭来,京师彻底进入盛夏。
夏天的京师是溽热难耐的,别管是南城还是北城,即便是紫禁城各大殿前的丹陛都被日头晒得直冒热气。
普通百姓希望在街头买上一海碗凉茶,仰脖灌下去,那舒爽直是浸透心脾。
达官显贵、豪商富贾则会在日落后躲到自家院子里乘凉,自然有仆人奉上从冰窖中取出的冰块为自家老爷祛暑。
饶是这般,这些大人物还是会不止的淌汗。
还是皇帝陛下有远见,直接出京南巡,避开了京师这个火炉子。
龙船从张家湾码头,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南下。
光是伴架的大臣就有几十人,更不必说太监、宫女。
在龙船的前后,还有几十艘护卫的船只,看这浩荡的气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要打仗呢。
从京师到杭州最快的话十几天到二十天就能成行,但正德皇帝这次出京南巡明显是吃喝玩乐的,怎么可能这么赶路。
龙船沿着运河一路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半月才抵达杭州府。
正德皇帝之所以选择在杭州驻跸而不是南京其实是在排斥压抑的政治氛围。
南京虽然也有秀丽风景,但毕竟有一整套完整的朝廷班子,这会让正德皇帝以为自己仿佛还在京师,完全没有游乐的快感。
而杭州府则完全不同,这里有西湖,有灵隐,有无数诗人留下的佳句名篇,有婀娜多姿的美人,更有闲适到令人迷醉的空气。
他常听人们赞颂杭州,一直想要亲眼看一看,究竟是怎样的一方水土能够孕育出这么多名士。
浙江的杭州、江西的吉安,这可是大明朝进士出的最多的两府。
似乎就连杭州的黄口小儿,都能随口吟诵出一两句诗句。
当然,天子驾临杭州,最忧心的莫过于浙江巡抚吴祯了。
他好不容易熬到了浙江巡抚任上,却赶上了天子南巡至此。
好家伙,他在巡抚衙门屁股还没坐热呢,就得乖乖的给天子腾出位置来,还真是抑郁的紧。
吴祯只希望天子能够在杭州待得时间少一些,去松江、苏州、亦或是湖州、扬州玩玩。
可天子似乎让吴祯失望了。
自打进入杭州城后,天子便游访各处名胜。
苏堤白堤、灵隐断桥自不必说,就连前朝名士倦居过的山间雅舍都不放过,必定一一前去寻访。
皇帝动动嘴,下属跑断腿。如果说这些还能接受的话,那天子晚上的喜好就着实有些令人不解了。
天子一夜御数女,偏偏都是些妓女寡妇,而且每日类型必须不同。
杭州城的花魁虽多,但基本都是一个路数,那就是卖弄才情以获得读书人的怜惜。
用现代的话说,那叫哄抬身价。
身价抬上去了,自然有肉头愿意为了一亲佳人芳泽而大出血。
但正德皇帝显然好的不是这一口。他喜欢的妓女类型偏偏是最低等的那类暗娼,与寡妇有许多的共同点。
想那吴祯好歹也是二甲进士出身,正儿八经的词林翘楚,居然要给天子淘一些破烂货,最糟糕的是他找女人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天子喜新厌旧的速度。
很快吴祯就崩溃了。
士可杀,不可辱,老子我不伺候了!
吴巡抚采取的应对办法是装病。
要论装病的本事,吴巡抚确实是影帝级别的。前一刻还红光满面,后一刻立马浑身乏力卧床不起。
正德皇帝派了随行御医去给吴巡抚瞧病,却并没有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御医也不是多事之人,给吴巡抚开了些安神补血的方子回去复命了。
正德皇帝得到的回复是吴祯乃积劳成疾。
这四个字简直是绝了,不但没有欺君,也保全了吴巡抚的面子。
朱厚照本就不想和吴祯计较,淡淡一笑打发御医走了。
“先生,这吴祯病的可真是时候啊。”
巡抚后院中,朱厚照颇是无奈的说道:“莫不是觉得朕抢了他的宅子,病来给朕示威呢?”
“陛下说笑了。”
谢慎叹了一声道:“便是借给吴巡抚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哼,最好没有。”
朱厚照冷冷哼了一声,向前踱了几步嘴角却是突然扬起嬉笑道:“不说这些了,先生可是答应朕今夜去西湖泛舟的。”
谢慎那个头痛啊。
他这个大学士天天陪吃陪喝陪玩,整个一个三陪啊。
这倒也罢了,要是加上一个陪睡女人,那可就......
以朱厚照的口味,还真可能做出这种事情,并美其名曰君臣同乐。
“陛下,今日有雨,晚上视线也不好,不如明早吧。”
朱厚照却是完全不理谢慎这一套,幽幽道:“莫不是先生也嫌弃朕了?”
谢慎真想找一块豆腐撞死,强挤出一抹笑容道:“怎么会,臣这便去安排。”
天子要夜游西湖,最忙碌的自然是随行的锦衣卫了。
码头之上放眼望去全是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让人不禁以为这里是锦衣卫衙署。
早有画舫停靠在岸,朱厚照也不犹豫迈开步子一马当先的朝画舫走去。
谢慎紧紧跟在身后,生怕朱厚照一个不小心跌到湖中。
西湖的湖底可全都是淤泥,朱厚照又不会游泳,万一真跌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好不容易皇帝上了船,谢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画舫上点满了蜡烛,将整个船舱照的如同白昼。
朱厚照见画舫之上有两个抱着琵琶的歌女,一时起了兴致便挥手道:“唱一首拿手的。若是唱的好了,朕重重有赏。”
那两名歌女闻言大喜,立刻边唱边弹奏起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章 老相识
朱厚照只觉得这曲词十分熟悉,一边揉着额角一边思忖。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良久他方是一拍脑袋道:“这不就是先生作的那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吗?”
谢慎略微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陛下英明。这首确实是臣的拙作。”
他早知道这首绝作会红遍天下,可没想到在青楼歌女心目中也有这么高的地位。
唉,果然柳永这样的偶像派比苏东坡这样的实力派更得歌女倾心啊。
其实细细想来倒也合理,总不能叫歌女唱什么“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吧?
相较之下柳词更为温婉清润,自然也更适合佳人的歌喉。
这首“人生若只如初见”,咳咳,显然更贴近柳永的风格,得到青楼歌女的追捧也就不难理解了。
当然这跟谢慎的个人魅力也有一定关系,谁叫他作出这首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才子了呢。
“哈哈,都说先生之才比起柳永都不予多让,现在看确实如此啊。”
正德皇帝显然指的是谢慎和柳永一样很有女人缘,谢慎则是那个郁闷啊。
人家柳永是无法投身仕途才被迫去青楼歌馆卖笑,呃不,是卖诗的,他好歹也是个内阁大学士,怎么就被划到柳永那儿去了。
他的仕途可是一番坦途啊。
当然,谢慎相信正德皇帝并没有别的多余的意思,他只是感慨一番。
“不说了,不说了。朕可不能打扰美人的弹唱。”
朱厚照索性闭上眼睛,慢慢享受着清润的歌声。
这江南的吴侬软语确实听起来十分好听,仿佛有人在挠心一般。
画舫也渐渐行至湖中,夜色下的西湖十分静谧,好似一个唱倦了的歌女倚靠在床榻之上对着铜镜描眉补妆。
过了良久,一曲唱毕。
朱厚照睁开眼睛,连连颌首道:“好曲子啊,曲子好人唱的更好。你过来让朕瞧瞧。”
朱厚照指着那身材高挑的歌女道。
那歌女显然愣住了,之前可没说过有这个环节啊,这得加钱吧?
不过毕竟客人是天子,歌女稍作犹豫还是走向正德。
“奴奴参见陛下。”
歌女作势欲跪,却被正德一把拉住:“这里不是宫中,无需遵守那么多繁文缛节。”
他用右手食指托起歌女的下巴,柔声道:“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那歌女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酥麻,颤声道:“奴奴艺名山桃。”
正德摇了摇头道:“朕问的是你的真名。”
“奴奴也不知道,自打记事起便跟着妈妈学弹唱了。”
“可惜了。”
正德沉吟片刻道:“山桃这个名字太俗气了,不如便叫西子吧。”
呃......谢慎那个瀑布汗啊。
朱厚照这起名的水平实在是有些......
不过皇帝既然已经赐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歌女微微欠身致谢道:“奴奴谢陛下恩典。”
“好了你们先退下吧。”
画舫很大,足有留给这些歌女休息的小间。这也是为了不打搅皇帝观赏西湖夜景。
“奴奴告退。”
两个歌女冲朱厚照施了一礼,恭敬退下。
“先生,陪朕说说话吧。”
朱厚照走到画舫凭栏旁,淡淡道。
谢慎沉声道:“臣遵旨。”
君臣二人望着天上的明月和有些黝黑的湖面,皆是默然不语。
还是朱厚照率先发声道:“先生一定以为朕来江南是为了玩乐吧?”
这话就不好接了啊......
其实谢慎真想回一句,难道不是吗?
但考虑到这么作死的后果,还是算了吧。
“臣不敢。”
朱厚照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朕其实是为了江南富商而来。”
呃......
这个回答还真的有些出乎谢慎的意料。
“先生难道忘了,西北的战事还未结束啊。”
谢慎这下明白了,原来朱厚照是为了江南富商出钱筹措军粮一事。
“陛下英明,有陛下在那些富商一定会献出钱粮来。”
“朕也不是抢他们。”朱厚照顿了顿道:“不是给了他们开厂的权力吗?”
“先生以为他们会感激朕吗?”
“君父之恩大过天。”谢慎一字一顿道:“哪有儿子不感激父亲的。”
“先生真是会哄朕开心。”
朱厚照一摆手道:“不过朕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拿钱回去。西北的战事不能拖了。”
谢慎默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厚照好战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然也不会死后被文官定了武宗的谥号了。
但这至少是有进取心的表现。
有时谢慎在想如果大明的皇帝都像弘治一样循规蹈矩,会是一件好事吗?
那样皇帝等于只是一个傀儡符号,真正统治这个国家的却是文官。
相反像正德这样的,虽然叛逆了些但却有变革的可能性。
对谢慎而言,正德这样的君父显然比弘治来的好。
“陛下,西北之事乃是我大明未来数年重中之重,确实不容有失。光有了钱粮还不够,还得有充足的兵力西征。”
如果要平推掉亦里把里,需要至少二十万的兵力,光靠甘肃镇的守军肯定是不够的,肯定要调集其余边镇的军队了。
“先生不是要练新军吗,新军加入西征的军队可行吗?”
谢慎摇了摇头道:“这个不太现实。新军训练周期固然比普通军队稍短,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再说了火器的配备也不可能一步到位。”
在新军这件事上,谢慎就是朱厚照的顾问兼大管家。
没办法,谁叫这个方案是他率先提出来的呢。
“陛下,此事操之过急只会起反作用,唯有新军训练好了,才能投入常备军。”
朱厚照微微颌首道:“朕知道了。不过既然来了,就先开始征兵吧。依先生说的,朕准你募兵。”
“臣谢陛下恩典。”
谢慎本以为这件事还会拖上一拖,谁知朱厚照大手一挥直接授权。
谢慎也确实打算在江南征兵。一来后世的戚家军,俞家军都是江南子弟兵足以见得其战斗力不俗。二来北方因为九边的关系,驻军已经足够多,再招募新军恐怕不太合适。
......
......
不过......
在朱厚照南巡期间征兵会不会有些不妥?
毕竟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天子身上。在这个时候征兵,未免有点喧宾夺主了。
虽然以朱厚照的性格,未必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若是有人从中挑拨可能真的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此时此刻,谢慎真切有些无奈。
这招募新军和叫江南富商献出银钱购置军粮是压在谢慎肩头的两件大事,单独做一件都要耗费巨大的气力,何况乎同时做两件。
故而谢慎决定要找个帮手了。
......
......
翌日一早,谢慎便前往杭州城中宁员外府上。
在他还没有中举前,就和宁益结下了一段不浅的交情。
若是没有宁益的仗义出手,谢慎不可能将余姚仙茗推到现在的高度,也就没有那重要的第一桶金。
故而谢慎是对宁益十分感激的。
当然,要说宁益是完全无所图无所求,也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宁益慧眼如炬,识出了谢慎这匹千里马。
宁益是杭州乃至整个浙省最大的盐商、茶商,其影响力不可小觑。
谢慎来找他就是希望他能够在捐献钱粮一事上出力一二。
当一个人富甲天下时,通常都会飘飘然,宁益却是个例外。
不管是从言谈举止还是待人接物上看,你都会觉得他是个忠厚老实的大明好商人。
当谢慎来到宁府后院时,见宁益正在朝池塘中挥洒鱼食,笑声道:“多年不见,宁员外还是老样子啊。”
宁益转过身来,咳嗽了一声:“小老儿还是那个小老儿,谢大人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秀才相公了。”
宁益把谢慎请到池塘旁的亭榭坐定,倒了两杯酒苦笑道:“小老儿早就笃定谢大人非池中之物,但却没想到大人的升迁速度会如此之快。”
谢慎颇是有些尴尬的摆手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宁益叹了口气道:“当初小老儿真不应该心软,就应该死死绑住谢大人,现在便该是当朝大学士的老丈人了。”
谢慎听宁益一口一个大人直是觉得别扭,便顿声道:“宁员外便叫我四明吧。”
“这是大人的雅号?”宁益微微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就像一只刚刚睡醒的狐狸。
“嗯。”
谢慎微微点头,和声道:“取意于余姚四明山。”
“哈哈,那小老儿便占些便宜了。”
宁益将酒杯递给谢慎,幽幽说道:“四明啊,这次来可不是为了和小老儿叙旧这么简单吧?”
谢慎知道瞒不住宁益,索性直接摊牌道:“我这次来是为了求宁员外一件事情。”
宁益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个求字可是折煞小老儿了。四明你现在是内阁大学士了,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不知为何,谢慎觉得十分苦涩。
这种身份上的变化体现在二人的关系上,再没有当初饮茶品酒谈笑风生的快意了。
大明,还是一个人吃人的阶级社会啊。
“宁员外想必已经听说过新政了吧,其中有一条便是朝廷允准商贾办厂经织造布绸。招募织工,购置织机的数量由缴纳钱税的多少决定。缴纳钱税越多,能够拥有织厂的规模也就越大。”
宁益捋了捋胡须,淡淡道:“略有耳闻。”
谢慎点了点头道:“现在朝廷决定全面推广新政,浙省自然也不例外。不过在最初的三年内或许可以维持原有税制不变。”
宁益在商界浸淫多年,自然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方是吐出一口浊气道:“四明有话不妨直说。”
“只要宁员外能够说服浙省商会献出一百万两银子,便可在头三年以原有税制缴纳所得。”
谢慎说的很干脆,这下宁益沉默了。
作为一个商人,他当然很关注所谓的商税改革。
明代的商税一直是三十税一,这导致了国家一直收不上税,但商人却是赚的盆满钵满。
像浙省、南直隶这样的富庶之地,稍微有些头脑的小商人都能赚个家业出来,更不必说宁益这样的大盐商了。
而如果改成新的税制采取阶梯式征税,宁益差不多要十税四,甚至十税五。也就是说宁益所得一半要用来交税。
他虽然有办法规避掉一些,但大部分明面上的产业却是不可能遮掩的。
宁益一年所得在三十万两左右,这么说光是税款一年就要交掉十五万两。
而如果按照谢慎的提议,筹措一百万两银子,则可以保证三年内按照三十税一交税,基本等于不用交税。
一百万两银子,宁益自己差不多要出三十万两。这相当于是新税制下两年的税款。
以两年换三年,怎么看都是一件稳赚不赔的事情。
更何况,这还是没有计算增收的情况下。
在开设绸布厂后,宁益的收入也会随之暴涨,以他的人脉和渠道,这一块想赚上二十万两是轻而易举的。
综合算下来,宁益等于至少能赚三倍以上。
商人是最看重利益的,在有利可图时他们出手绝不会犹豫。
对宁益来说,一直想要找机会介入绸布行业,这次就是个绝佳的机会。
开办丝绸厂控制上游生产,再利用渠道铺货,从而控制整个下游市场,基本就能实现垄断。
之前宁益之所以不想去做,是因为民间没有办厂的权力,要想办厂只能和织造局合作,这样赚来的实在太少。
现在若是再不去做,可就将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宁益真的动心了。
当然一百万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即便对宁益也是如此。要知道大明一年的岁入也就是两三百万两。
单靠宁益自己肯定是一时拿不出这笔钱的,他虽然家财万贯,但大部分钱都是铺子、水田等固定资产,每年新赚的银钱也会投入到各项产业上以维持正常运转,账目上的流动资金并不多。
二三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剩下的只能靠其余商会会员来出。
“四明,小老儿能问一个问题吗?”
“宁员外请讲。”
“这个政策是只对浙省,还是福建、南直隶也有?”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一章 桃花运来
呃,这个老狐狸......
谢慎不禁感慨这宁益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南直隶和福建的织造水平也不差,尤其是苏松两府,优秀的织工比之浙省只多不少。在这种情况下,宁益害怕竞争也不理解。
毕竟绸布这个东西织造起来除了织机,靠的就是织工的水平。如果同质化严重,那么竞争是会非常惨烈的。
“老员外放心,谢某既然向你保证这是浙省特许,在三年内就不会对其余地方允诺。福建如此,南直隶亦如此。”
宁益捋着胡须定定的看着谢慎,显然在权衡利弊。
过了良久,他方是喜笑颜开。
“哈哈,那小老儿便替四明当一回说客。”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明明是对商户自己有好处的事情,搞得好像谢慎占了他们多大的便宜似的。
“那便谢过老员外了。”
谢慎拱了拱手,给足了宁益面子。
他相信以宁益的能量,在浙省商界没有办不了的事情。
“咳咳,谢某便不打搅老员外了,告辞。”
“四明啊,你来杭州一次多不容易,那么急着走干嘛,留下来用一顿便饭吧。”
呃,这老家伙不是又在动什么歪心思吧?
对宁益这只老狐狸,谢慎可是实在放心不下。
“老员外说的对,那谢某便叨扰一二了。”
江南富商的生活是极为奢侈的,从三餐便可窥一斑。
宁益从杭州各大酒楼挖来了十几位掌勺名厨,皆为其一人做菜。这排场恐怕只有深居九重的皇帝陛下可以一比了。
午饭是在宁府后花园的乐善堂用,望着一盘盘端上来的珍馐,谢慎舌苔发涩。
唉,有钱真的好啊。
他这些年来一共也就挣下一二十万两银子,也就是宁益一年的进项。
果然应了那句话,人比人气死人啊。
按照江南人的传统,先用冷拼,再进热菜,最后以羹汤收尾。
谢慎夹了一块红醋丸子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着。
这肉汁实在是浓郁,一时充满口腔。
“老员外真是享受啊,这种生活便是神仙也不换。”
谢慎说这话一点不虚,宁宅在杭州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却绝对是最精致的。
光说这花园就是一个精致的园林,不但有假山池塘,亭台楼阁,甚至还有一座土山。
这土山是宁益命人挖了大量西湖淤泥堆积而成,其上遍植树木、花草,又铺了上山下山的石阶。
宁益甚至在山顶修建了一方亭子,名曰沧浪亭。
站在亭子中可以俯瞰杭州城大部分景致端是享受不已。
“哈哈,四明谬赞了。人活不过百年,痛快一些才对得起自己嘛。”
宁益酌了一口黄酒,幽幽道:“说起来,小老儿还羡慕四明呢。”
“老员外羡慕谢某作甚,劳苦一辈子的命。”
谢慎话语间透着一股酸意,宁益咳嗽一声道:“哈哈,小老儿想要劳累还没有机会呢。”
谈笑间,二人一起用完了午饭。
宁益邀请谢慎登山远眺,谢慎自然不好拒绝。
却说一主一客两人拾阶而上,来到山顶沧浪亭坐定。
凭栏远眺,不但能看到杭州城鳞次栉比的房舍,就连西子湖也尽收眼底。
谢慎心道老哥你真的会玩啊,足不出户便可以赏尽杭州城的景致。
便在此时,谢慎隐约间在土山的树丛中看到一个女子,正想开口发问,宁员外抢先道:“这是小女,郇儿。”
谢慎微微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这花园属于后宅,宁府小姐自然可以随意出入了。
说不准这花园就是宁员外为了爱女修建的呢。
“郇儿,快来见过谢大人。”
宁家小姐这才从树丛中走出,娇羞的走到谢慎身前行了一礼:“小女子见过大人。”
谢慎仔细打量着这宁家小姐,只见这宁郇儿一身宝蓝色襦裙,柳眉月目,唇红齿白。
单看容貌,自然是一等一的。
“宁小姐不必多礼。”
谢慎把宁郇儿虚扶起,幽幽道:“宁小姐花容月貌,比起西施来都毫不逊色,不知哪家公子有福气能娶到宁小姐。”
宁郇儿面色登时一红,垂下头去紧紧咬着嘴唇。
谢慎心道不是他说错话了吧......
“咳咳,小女还未婚嫁。”
谢慎心道不会吧,看这宁郇儿已经二十多岁了吧,已经属于大龄剩女了,即便没有成婚至少应该已经订婚了啊。
以宁家的财力,想招来什么样的女婿都能如愿。
即便宁益要招上门女婿,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女一直心中有人,故而老夫也不好强求。”
仿佛看出了谢慎心中所想,宁益在一旁解释道。
乖乖,居然是有意中人了。
“那人真是好福气啊。”
谢慎随口夸了一句。
“只是恐怕那人对小女无意啊。”
宁员外说这话时一直盯着谢慎,把谢慎看的有些发毛。那人不领情你去找那人的麻烦啊,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良久他才反应过来,这宁员外说的宁郇儿的意中人不会就是他自己吧......
“四明啊,老夫这回为了郇儿便拉下这张老脸了,求你娶了她吧。”
我靠!
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啊。
谢慎觉得自己就像网络小说中的男主角,时时刻刻都在走桃花运啊。
遥想十几年前谢慎还是个小秀才时曾经为了开拓茶叶经营主动拜访宁员外。那时宁员外曾经隐约向谢慎暗示希望可以把女儿嫁给他。
不得不说,宁员外的眼光确实毒辣,竟然看出谢慎必定飞黄腾达。
当时谢慎确实有过犹豫,不过最终还是拒绝了。
现在时过境迁,想不到宁家还没有忘记这件事......
这话该怎么接?
谢慎现在早已成家,孩子都可以去沽酒了,可怎么娶宁家小姐?
难不成让宁家小姐作妾?
宁家虽然不是书香门第,官宦世家,但也是一等一的富户。
宁员外更是把宁郇儿捧在手心,疼爱有加。
他应该不可能接受宁郇儿作妾吧?
再说了,谢慎对这位宁小姐真的是毫无感情啊。
......
......
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看的出来宁员外这次是早有准备,一步步的引诱谢慎上套。
等到谢慎反应过来,却是发现已经进了宁家父女俩的圈套。
谢慎不禁暗暗慨叹,这宁员外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
杭州是三吴都会,繁华不已,有无数才子,随便选个做女婿还不是美滋滋......
这个宁郇儿也是,自家老爹怎么说,她就怎么做,真是咬住不松口啊。
谢慎不是滥情之人,之所以娶了水芸、二丫是因为早有承诺,也是一种担当的体现。便是窈娘不也还没收吗?当然谢慎觉得这个以后可以有......
至于宁郇儿这种毫无感情的女子,谢慎是真的下不去手啊。
“咳咳,老员外说笑了吧。谢某和令爱素未谋面,谈何婚嫁。”
不能松口啊,这是原则问题,绝对不能松开!
谢慎一腔悲愤化作力量,斩钉截铁的说道。
“呆子,哪个要嫁给你!”
宁郇儿眼中噙满了泪水,扭头便朝山下走去。
“郇儿!”
宁益心中一阵绞痛,想要叫住女儿可宁郇儿头也不回的下山去也。
“宁员外,这件事情谢某对不住你。不过长痛不如短痛。谢某和令爱是没有可能的。”
谢慎一脸愧疚的望向宁益,希望可以得到对方的理解。
要是因为这件事情影响了筹措银两的大计,那谢慎可就倒霉到家了。
好在宁员外很职业,并没有因为谢慎的拒绝而拉下脸来。
他叹息一声道:“小老儿知道四明现在身居高位,我宁家配不上你。不过小女对四明一见钟情,小老儿担心她受不了此打击啊。”
一见钟情?我靠!
该不是十几年前的时候那个小萝莉在府中偷窥于他吧。
一想到这个傻丫头等了他十几年未曾嫁人,谢慎便又升起了愧疚之意。
“如果有需要谢某解释的地方,宁员外可以直言。相信令爱会理解的。”
宁益点了点头,苦笑道:“叫四明看笑话了。”
谢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
再聊下去就太尴尬了,谢慎连忙拱手告辞。
离开宁府谢慎便去了巡抚吴祯的别院。
这倒不是去探望吴巡抚病情,而是有些征兵细节需要和他探讨商议。
说到底是吴祯这个巡抚在统筹浙省一应事务。
却说吴巡抚装病装的苦啊。光是天子派来的御医就把他吓得一身冷汗。
这要是御医看出端倪,回禀天子说吴巡抚在装病,吴祯不但乌纱不保,脑袋都可能掉。
欺君可是重罪,吴祯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好在御医并没有纠根问底,只回禀天子说吴祯是积劳成疾。
这样吴祯侥幸躲过一劫。
可怎么小阁老又跟着来了?
难不成他吴祯就那么重要,离开他众人都不会办事了?
吴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得回到卧房躺在床上继续装病。
谢慎被请到吴祯卧房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应该是刚刚熬制的。
谢慎心道这吴巡抚还真是够拼,这是要成影帝的节奏啊。
“颂和兄的病好些了吗?”
谢慎走到吴祯床头,关切的问道。
“咳咳......”
吴祯干咳了几声,哀叹道:“小阁老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下官有恙在身不能起身迎接,还请小阁老恕罪。”
啧啧,这是要演到底啊,这吴祯不但演技好还挺敬业的。
谢慎沉声道:“颂和兄说的哪里话,你安心养病就好。”
“多谢小阁老体恤。”
吴祯憋着声音答道。
谢慎心道这吴祯不会打算一直装病到正德皇帝离开杭州吧?
“今日谢某来除了探望颂和兄的病情,还有一事想要和颂和兄商议。”
吴祯听到这里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老子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还有么有人性啊!
谢慎当然不知道吴祯心中所想,兀自说道:“是为了征兵一事。”
吴祯愕然。
征兵?
据他所知,这大明朝的兵可都是世袭的啊。
所谓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
当兵的孩子也是军户,得继续当兵,子子孙孙传代下去。
既然老祖宗已经规定好了当兵的人选,为何又来征兵一说,难道要搞唐朝中后期的募兵?
谢慎见吴巡抚一脸茫然,便解释道:“颂和兄有所不知,此事陛下已经有了决断,在军户制度的基础上建立新军,而这新军便是从普通民籍百姓中征募。”
唿!
吴祯这下算是明白了。
还真的是募兵啊!
“不知陛下决定在何处征募?”
吴祯试探着问道。
谢慎笑道:“基本是从江南各府县征募,只要是民籍且无凶盗记录即可报名。”
呃......
这下吴祯知道为何谢慎要来找他商议了。
这江南的范围虽广,但基本就是指的南直隶和浙省。
看来他是逃不掉要主持工作了。
“不知下官有什么能效劳的?”
本着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心态,吴祯象征性的问道。
谢慎笑了笑道:“其实很简单,颂和兄只要将命令传给各府县主官即可。谢某会派人前往各地征募。”
征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训练才是最重要的。
故而对参加征募的士兵,谢慎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要求。
有时候一张白纸比老油条更容易渲染,老油条已经形成了习惯,再要想改动便会阻力重重。
当然这并不是说什么人都能参加征募,至少不能是弱不禁风的书呆子,亦或者是身体残疾者。
新军虽然主要用火枪列阵,但基本的身体素质还是要有的,不然在野战时将成为最薄弱一环,随时有被突破的可能。
“这个简单,下官这便可以吩咐下去。”
“且慢!”
谢慎摆了摆手道:“在此之前,谢某还有一事相求。”
“小阁老请吩咐。”
“颂和兄能否将杭州府千户所的军官借调给我?”
“这个简单,我写一封信,小阁老拿去与他言明即可。”
吴祯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这么简单,长长吐出一口气道。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二章 宫中有人好办事
一封书信对于吴巡抚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于谢慎来说却有着重要的意义。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要在浙省征兵就不能没有自己的人。这个人最好还是本省千户所的军官,这样一切布置起来都会很畅顺。
他自然想到了和他交好的裴千户。
当时谢慎并未扬名,但裴千户却与其主动结交,足以看出此人不是那虚伪势利之辈。
只不过裴千户负责的千户所位于绍兴,故而谢慎才会叫吴巡抚写一封信把裴千户调来杭州。
要知道整个浙省都是吴祯这个巡抚说了算,调一个千户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谢慎又和吴祯闲谈了几句,便离开了吴巡抚的别院返回巡抚衙门。
此时巡抚衙门早已被充作天子的临时行宫,故而戒备森严。任何人想要靠近都会被严厉的盘查,即便是朝廷命官也如此。
当然谢慎是例外。
见小阁老凑到近前,负责守卫的锦衣卫千户陈谰笑声上前道:“小阁老可算回来了,张公公正派人满杭州府找你呢。”
“张公公找我?”
谢慎微微一怔,直是大惑不解。
这种时候张永不应该围在正德皇帝身边献出各种奇珍异宝,美女兔哥儿以求圣心大悦吗?怎么会有工夫找他?
“多谢陈千户。”
对皇帝身边的这些锦衣卫,谢慎一向是十分客气。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与他地位是云泥之别,他也会以礼待之。
没办法,谁叫锦衣卫这个机构太要命呢,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锦衣卫的人,不然一顶屎盆子扣下来不死也得臭了。
刘谨之后原先一直秩序有加的七虎顷刻间躁动了起来。
以谷大用,张永为首的内侍都想取代刘谨的位置,成为天子身边的第一内臣。
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希望可以讨得天子的欢心。可他们发现到头来还是没人能真的取代刘谨。
不过眼下张永和谷大用还是领先其余人一个身位的。
谢慎穿庭过院,在兰园月门时正好与张永撞在了一起。
张公公立刻捂着胸口痛苦的大叫:“哎呦,痛死咱家了,痛死咱家了。”
谢慎直是哭笑不得。
有那么夸张吗?
张永正要破口大骂,但一抬头见来人是小阁老,面上的怒云立刻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殷勤的笑容。
“哎呀原来是小阁老。这一撞可差点把咱家撞得骨头散了。”
谢慎直想翻白眼,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被撞了我也一样啊。怎么就听你在这干嚎了。
“张公公没有大碍吧?”
谢慎的声音十分温和,让人听来如沐春风。
张永讪讪一笑道:“咱家跟小阁老开玩笑呢。”
他心道要是换了旁人,咱家一定把他剥皮抽筋,至于是谢慎,也只有忍了。
“咱家正四处寻小阁老呢,可把咱家急死了。”
“哦?可是陛下降下了旨意?”
张永连连摆手道:“并非皇爷有旨,是咱家自己找小阁老。”
这下谢慎更困惑了。
这是什么意思?张永自己找他有事?
张永把谢慎拉到一旁的亭子里,压低声音道:“咱家想求小阁老一件事,小阁老可一定不能拒绝啊。”
“张公公且说说看。”
谢慎不动声色的说道。
张永一咬牙道:“咱家有个弟弟在杭州经商,也算有点小本。方才他找来咱家说商会会长叫他们捐钱出来,好处是可以获得创办织造厂的权力,不知是否如此?”
我靠!
谢慎心道这宁益宁老爷子的腿脚也太麻利了吧?他前脚刚走,宁益后脚就把杭州商会的人聚集了起来。
这效率,可以的!
谢慎犹豫了片刻,这件事似乎也没必要瞒着张永,索性点头道:“不错,陛下降下圣旨,谢某一直在江南推行。”
“若是这般,咱家就要忝着老脸求小阁老一句了。”
张永叹声道:“能否免去咱家弟弟这份钱?”
“张公公误会了。捐钱者可以获得办厂权力,但并不是说所有商会会员都要捐钱,只不过不捐钱者不能办厂罢了。”
谢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张永脑袋不是有问题吧?出一份钱换得开办织造厂的权力简直是大赚特赚,傻子才会拒绝。
谢慎觉得有必要叫张永看看郎中,或者买点核桃回去补补脑子。
见谢慎一脸惊诧,张永犹豫了片刻,还是叹声道:“小阁老有所不知。咱家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在替织造局做事,开办织造厂之事他不必去做,这不是等于花了一笔冤枉钱吗?”
呃......
张永这么一说,谢慎立刻明白了。
一般来讲,和织造局合作的商贾很难赚到钱,一是朝廷购买绸布的价格本就比市价低,二是还有织造局太监层层盘剥。
到了合作商贾手中,也就不剩三瓜俩枣了。
但张永这个弟弟不一般。他可是大权阉的弟弟啊!
织造局由太监负责运作,而其首领太监肯定会对张永这位大佬示好。
示好的方式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让利给张永的弟弟,叫他垄断织造局的订单。
这里面可是有充足的油水可捞,张永估计也拿了不小的一笔。
这便不难解释为何张永气恼宁益召集商会会员一起捐钱了。
张永的弟弟本就是和织造局合作,垄断了大额绸布织造订单。现在平白多出竞争对手不说,还要他出钱买织造名额,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人性都是自私的,张永的这个弟弟自然也不例外。
明明不用捐这钱就可以获得织造资格,他又何必大出血。要知道那可不是几百两,几千两,只要捐就至少是万两起。
故而张永这个宝贝弟弟便找到张永,希望哥哥可以探听些消息。
在谢慎看来,张永弟弟担心的不仅仅是捐钱这件事,还有民间大量兴办织造厂带给他的冲击。
以前是他一家独大,所有的资源基本都给他吃了,剩下的基本就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作坊。
而现在资源被分享,他又没有独到的东西去保证自己的分额不被蚕食。
毕竟朝廷订单只是一部分,江南的这些士绅才是最主要的消费群体。
毫无疑问,张永弟弟在这一块很快就将失去统治力!
......
......
以谢慎对张永的了解,此人绝不是个能受委屈的主。
和所有阉人一样,张永对于财富的追逐近乎于疯狂。
没办法,谁叫太监不能生育,要是再不在其他方面寻求些刺激,活的也确实太无聊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织造局一事上,谢慎若是处理的稍有不当,就会得罪张永。
虽然谢慎并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动惹事,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份钱便不需要令弟出了,不过这开厂权力也同样不能享有。”
张永微微颌首道:“这个咱家晓得,不会叫小阁老难做的。”
这便是了。
只要张永上道,这件事就此揭过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
......
却说三日后,绍兴卫下辖千户所千户裴俨接受调令,抵达杭州府。
吴巡抚在信中写的十分含煳,并未说这是否是永久调任,只叫裴俨速速前来。
裴俨不敢托大,当即带了十几名亲兵乘船往杭州而来。
一入杭州城他就感到气氛的紧张。
街道上全是巡逻的兵卒,甚至有不少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
他自然知道圣驾驻跸在此,可没想到会戒严到这般地步。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只不过圣驾一至,这繁华之感也被冲淡了不少。
裴俨带着十几名亲兵直接往巡抚衙门而去,可到了巡抚衙门大门前,差点被一拥而上的锦衣卫按倒在地。
“放开裴某,你们这帮畜生!”
裴俨被几名锦衣卫校尉压得动弹不得,直是怒不可遏。
他是来拜见浙省巡抚吴祯的,又没有招惹这帮锦衣卫,他们凭什么出手打人?
都说锦衣卫跋扈嚣张,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了吗?
“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这地方是你该来的吗?”
一名锦衣卫校尉冷哼了一声,质问道:“还带着兵卒,你想要造反吗?”
裴俨愤怒道:“这是巡抚衙门,怎么就不能来了?裴某是奉了吴巡抚之命从绍兴卫而来,有何不可?”
“哈哈,哈哈哈。”
那锦衣卫校尉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裴俨,良久才止声。
“你可知道,陛下就驻跸在这巡抚衙门?”
这下裴俨彻底懵了。
天子驻跸在此?他怎么一点不知道啊。这吴巡抚也太坑了吧,竟然不在信中说明这点,害的他差点闯下大祸。
“误会,都是误会啊。裴某并不知道圣驾在此。裴某是受了吴巡抚的调令,这才往杭州来的。”
“调令?吴祯竟然私自调兵?”
裴俨连忙吸了一口气道:“不是调兵,吴巡抚只是调裴某来杭州,除了这十几人,千户所的兵勇裴某一个没有带啊。”
“哦?你还是个军官?”
锦衣卫校尉饶有兴致的问道。
裴俨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和锦衣卫开玩笑,叹声道:“裴某不才,为绍兴卫千户所千户。”
大明的军制为卫所制,每府设有千户所,之上设卫,由都指挥使统辖。
而指挥使又归五军都督府分管。
锦衣卫虽然也叫卫,但因为是天子亲军情况有些特殊,基本不受辖制,只对天子一人负责。
这也是为何锦衣卫的人个个鼻孔朝天,不把同是军队系统的其他卫所官兵将领放在眼里。
锦衣卫校尉哼了一声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千户,就敢带兵擅闯天子行宫,你不要命了!”
裴俨大骇,心道这些锦衣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他都说了是误会了,还死死咬住不放。
转念一想,他又大概明白了。也许是这些锦衣卫想要借机敲一笔竹杠吧?
“误会,都是误会啊。裴某请兄弟们一起吃酒算是赔不是,你看这样行不?”
锦衣卫还想开骂,巡抚衙门的大门却是应声开启,谢慎从中走了出来,质问道:“是谁在外聒噪?”
锦衣卫校尉立刻凑到谢慎身前,谄媚的说道:“回禀小阁老,是个不知死活的千户,小的正在教训他呢。”
谢慎皱了皱眉,凑近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直是让他又喜又气。
“裴兄,怎么是你?”
“额,谢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这下锦衣卫校尉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阁老和那个绍兴卫的千户称兄道弟?他没听错吧?
“快放人!”
谢慎瞪了一眼锦衣卫校尉,厉声说道。
“可是小阁老,这些人擅闯行宫,其罪当诛。怎么能就这么放人呢。”
谢慎又气又笑道:“这人是我请来的。怎么,你是说谢某要谋反吗?”
锦衣卫校尉连连摇头道:“绝没有那个意思,绝没有。”
说完瞪了一眼压制裴俨的锦衣卫道:“还看什么,快放开他!”
裴俨和十几名弟兄这才被松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裴兄跟我来吧。”
谢慎苦笑一声,当先走去。
......
......
待谢慎将裴俨一行人在一处客栈安置妥当,已经天色渐暗。
他便与裴千户一起在客栈叫了些酒菜,边吃边聊。
说起这次的事情,谢慎满是歉意的说道:“这次的事情是谢某的错,没有和吴巡抚说清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谢某这杯酒给裴兄赔罪。”
裴千户连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他也是刚知道谢慎已经是内阁大学士的。
没办法,谁叫卫所相对封闭呢,对于文官的是是非非裴俨基本不闻不问,自然不会对谁做了大学士太在意了。
“这就见外了。”
谢慎摇了摇头道:“想当初,谢某不过是个穷小子,仰赖裴兄照拂才免去了许多麻烦。现在谢某同样有事相求,还望裴兄不要拒绝。”
裴俨一脸窘意。
真是人事难料啊,他知道谢慎有才,但绝没有想到谢慎能够入阁成为大学士。
毕竟天底下有才的人多了去了,真正能入阁的又有几人?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三章 织造局被烧
这其中,自然也有机缘巧合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谢...谢兄弟,既然你看的起裴某,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裴某若是说一个不字,就不是男人。”
裴俨拍着胸脯作保道。
谢慎闻言大喜,立刻道:“其实这件事对于裴兄来说易如反掌。朝廷要在江南征兵,这首当其冲的便是杭州府。”
“征兵?”
和所有人的反应一样,裴千户同样是惊愕不已。
这是要搞事情啊!
“谢兄弟,这征兵是怎么一回事?”
谢慎无奈,只得将征兵的计划又跟裴千户说了一遍,当然是略过许多细节部分,因为这些裴千户暂时不需要知道。
想那裴俨出身军户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早已形成了思维定势。
叫他一下子接受募兵制确实有些困难。
好在裴俨这个人很上道,该问的东西问,不该问的一律不问。
“既然如此,裴某便不多问了。谢兄弟指东,裴某绝不会往西!”
谢慎欣慰的拍了拍裴俨的肩膀,叹声道:“好兄弟。”
......
......
征兵之事关系到大明的国运,谢慎自然不敢大意。
在与裴俨、吴祯商讨了良久,他才拿出了一个详细的计划。
募兵是个广泛持续性的事情,但这第一站自然要从杭州府开始。
按照谢慎的要求,募兵的准备工作都已完成,剩下的便是从普通民籍的青壮之中挑选合适人选了。
七月初四,冲虎煞南。宜祈福、求嗣、纳彩、嫁娶。忌赴任、出行、斋醮、开光。
从黄上看,貌似不太适合征兵啊。
不过谢慎不会管这些。
事不宜迟,既然决定要征兵就没必要拖拖拉拉的。
这玩意又不是婚丧嫁娶,没必要太看重禁忌。
按照计划,在杭州府内设有四处征兵点,每处都由一名千户负责。
杭州府的千户抽调出三个,剩下的一人则临时调任至杭州的裴俨。
一开始来应征的百姓并不算多,这也在谢慎的意料之中,他并不是太着急。
随着时间的推移,杭州府的百姓渐渐好奇了起来,前来询问千户所的兵卒,这征兵一事的始末。
得知这次征募兵卒是为了创建新军,福利待遇从优而且子孙并不必从军后,不少百姓都动了心。
要知道,即便在富庶的杭州,也不是人人都能过的安逸的。
很多百姓只能勉强温饱,还得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的做工。
而招募的新军每月有二两银子的薪俸,且不必屯田种田,又不算军户,不会受到这一制度的禁锢。
一些百姓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决定报名参军。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
三天之后,杭州府报名参军的人数为五百一十七人,远比谢慎的期望值要低。
谢慎找来几位负责的千户询问,得到的答复是来问询的人最后放弃多是因为对军队士兵的固有成见。
谢慎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裴俨苦笑道:“应该是军队的一些陋习吧,平日里但凡是卫所士兵与百姓发生矛盾,吃亏的总是百姓。因为州县官员对于卫所士兵无权处置,他们能处置的只有民籍百姓。”
谢慎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说到底,还是军户这个有些畸形的制度闹得。
大明建朝百余年,军户制度早已根深蒂固,其陋习也就延续了下来。
普通士兵被军官欺压,便将火气撒在了百姓身上,争斗之下百姓们只得报官,却因为州县官员没有权管辖卫所士兵只得吃哑巴亏。
这样,他们自然对士兵没有什么好感,想让他们参军确实难度不小。
“你们没有解释这新军的不同吗?”
谢慎要创立的这支新军与卫所官兵最大的区别就是新军士兵并不脱离民籍,依然受地方州县管辖。
这一点可谓是决定性的,会让许多态度摇摆不定的百姓最终选择参军。
裴千户讪讪一笑道:“自然说过了,可是愿意参军的人还是很少。”
这下谢慎就有些不明白了。
难道大明百姓对军队的排斥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恩,我知道了。”
谢慎沉吟了片刻,吩咐道:“从明日起,将征兵点设在城外各村落。”
“村子里恐怕征不到人吧?”
裴俨面露难色,解释道:“除非是没有土地的佃农,不然有哪个愿意抛弃妻子去参军的。这新军虽然不改民籍,但也是要封闭训练的。”
“本官要招募的就是佃农。裴千户恐怕不知这江南各府县的土地基本都掌握在世家豪族手中,真正属于百姓自己的土地少之又少。”
“是这样啊?”
裴俨所统率的千户所基本是一个封闭的小世界,对于外界的土地情况他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什么真切的体会。
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江南各府县土地所有情况不了解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那好,明日我便安排人去村子里招募士兵。”
在谢慎看来,农户比起城镇百姓,更适合参军。
一是农户更为淳朴,心眼没那么多,不会算计来算计去易于管理。
二来,农户更能吃苦。
别管是卫所官军还是新军,只要是当兵就免不了大量训练,辛苦是一定的。
没有健硕的体格,没有吃苦的心理准备,即便去应征当兵,没几天也得哭着喊着要回家。
当然,这并不是说从农户中招的人就一定比城镇百姓多,但总要试过才知道。
将一应事宜布置妥当,谢慎便抽身离开。
可他刚坐上轿子准备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小阁老,大事不好了!”
张永张公公一脸愁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谢慎掀开轿帘,蹙眉问道:“张公公慢些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张永叹了一声道:“还不是咱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弟弟,他和商会的人发生了争执,结果被打了。”
我靠!
谢慎心中一惊,连忙问道:“现在情况如何了?”
张永面露怒意道:“他们不但打了咱家的弟弟,还一把火烧了织造局。这是要造反啊!”
听到这里,谢慎终于明白张永说的出大事不是开玩笑了。
如果仅仅是张永的弟弟被打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就是把打人者带到衙门打一顿板子。
可是眼下这些暴民竟然烧了织造局,事情便是想压都压不住了。
......
......
这也是谢慎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放在平日,这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可眼下圣驾在此,不论怎么处理都会惊动天子。
“张公公以为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理?”
无奈之下,谢慎只得把难题抛给了张永。
张永本以为谢慎会大包大揽,将这件事情包在身上,谁知谢慎却转而问起了他,惊的张永目瞪口呆。
“小阁老这是什么意思,咱家若是能处理早就处理了啊。”
谢慎连忙摆手解释道:“张公公误会了,谢某不是这个意思。”
咳嗽了一声,谢慎接道:“谢某是说,张公公是想冷处理还是热处理。”
“冷处理还是热处理?”
显然张永对这两个名词不是很明白,喃喃的复读道。
“呃,怪谢某没有说清楚。”谢慎只得耐着性子解释道:“所谓冷处理,就是先压下事情不做处置,等到风波平息的差不多了,再站出来处理。而热处理,就是以雷霆手腕当机立断。”
张永听了谢慎的解释,总算对这两个名词有了了解,当即表示道:“自然是热处理的好。若是等到风波都平息了,再处置还有什么用!”
他说完见谢慎默不作声,一时心中有些打鼓。
呃,难道咱家说错了?
他转念一想,这件事若是闹的大了,肯定会传到天子耳中,届时天子肯定会把他叫到身边询问事情的经过。
别管这件事是谁占了理,在天子心中肯定会认为是他这个做奴婢的不懂事。
这也不难理解,天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京师逃离,来到这繁盛的江南。
这本是个天大的喜事,若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影响了心情,天子肯定会雷霆暴怒。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虽然今上圣明,不太可能真的处死闹事者,但叫锦衣卫把这些闹事的人打一顿板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天子气恼之下不太可能去分辨是谁的过错,最大的可能是双方各打五十大板。
一想到这里,张永便觉得嵴背上直冒冷汗。
大夏天的,他竟然觉得通体冰凉!
“小阁老,还是冷处理的好。”
见张永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谢慎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这就对了嘛。
“既然张公公已经有了计较,便可以与杭州知府知会一声,相信他会明白的。”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处理得当,还是可以善了的。
哪怕到时候张太监再去找那些商会会员的麻烦,也总比在这个节骨眼上撒泼来的好。
照理说,发生了织造局被烧得事情,最好是由吴祯这个巡抚来出面处理。可吴巡抚现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病来装,恐怕是请不出来这尊大神了。
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叫知府来调停了。
“好,咱家这便去一趟知府衙门。”
张永转身要走,却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冲谢慎一拱手道:“小阁老的提点,咱家记在心中,来日必定相报!”
“张公公客气了。”
谢慎微微点头,受了张太监这一礼。
张太监走后,谢慎沉声吩咐道:“去莫干商会。”
......
......
谢慎临时决定去莫干商会,自然是因为织造局被烧一事。
别管这件事情宁员外知不知情,总归是莫干商会的人烧了织造局。
宁益这个商会会长多少要负些责任。
轿子落在商会大门外,谢慎施施然走下轿来,只见当即有两个护院凑上前来。
“你是什么人?”
他们眼中满是警惕,似乎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
谢慎笑了笑道:“鄙人是你们宁会长的朋友,不知宁会长可在?”
“宁会长的朋友?”
那个身材魁梧健硕的护院一脸狐疑的打量着谢慎,仿佛在判断这件事的真实性。
良久,他才是吐出一口浊气道。
“罢了,随某家来吧。”
说完便转身当先一步朝内走去。
谢慎亦跟在他的身后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江南的园林与建筑的结合已至化境。
便说这莫干商会,光是商会前的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就会让人以为这是哪家缙绅富商的私家宅邸。
谢慎跟着那护院一路穿堂过院,来到一处名曰拙善堂的院落前。
“这便是商会议事的所在了,宁会长便在里面。”
谢慎点了点头道:“多谢了。”
说完便迈步朝堂内走去。
走入堂内,只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在争执不下,一副要大打出手的样子。
谢慎见宁益坐在上首的官帽椅上,便催步上前冲宁益拱手道:“宁员外别来无恙啊。”
见来人是谢慎,宁益微微有些惊讶。
他一边捋着胡须一边道:“四明来了啊。”
“我们里面聊吧。”
宁益苦笑一声,当先起身往内间走去。
谢慎心领神会,亦跟了进去。
二人相继来到内间坐定,宁益叹声道:“想必四明是为了那织造局被烧一事来的吧?”
谢慎点了点头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了宁员外。”
虽然谢慎已经把这件事情推给了张永,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关心。
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蹊跷了,宁益一向沉稳老辣,其创立的商会会员竟然会火烧织造局,谢慎还是想了解一番事情始末的。
“四明也看到了,如今他们已经把商会闹得乌烟瘴气,小老儿我真是想撒手不管啊。”
宁益抱怨完了,便将事情经过又给谢慎讲了一遍。
原来那张太监的弟弟张松仗着有织造局和张太监这两个后台,极为嚣张跋扈,非但不捐赠银钱,还对捐献银钱的莫干商会会员冷嘲热讽,挖苦调笑。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四章 坑人与被坑
这可是惹了众怒,这些商会会员平日里就看不惯张松的嘴脸,现在更是忍不可忍,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到织造局把张松给揍了一顿。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这还不解气,他们还顺手放了一把火烧了织造局,并扬长而去。
听到这里,谢慎直是惊讶不已。
他还以为这其中会有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原来就是因为积怨啊。
谁说江南百姓性子温和的,这民风彪悍的,便是宣大一代的百姓都比不了啊。
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谢慎竟然有些同情张太监的弟弟张松了。
张松跋扈是跋扈了一些,但人家既没有触犯大明律,也没有问候莫干商会会员的女性亲属,这些商会会员凭什么打人啊。
打人也就罢了,他们还一把火烧了织造局,这就太过分了......
宁会长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见谢慎面色阴沉,轻声咳嗽道:“这件事是小老儿失察,小老儿给四明赔罪了。”
谢慎叹息一声道:“那张松是御用监太监张永的亲弟弟,什么时候受过这等委屈。要不是谢某拖住那张永,恐怕他就要到陛下面前告御状了。”
听到告御状三个字,宁益的身子直是一颤。
这,这也太夸张了吧?
好在谢慎已经把事情压了下来。
“多谢四明,多谢四明啊。你可是莫干商会的恩人啊。”
谢慎摆了摆手道:“无妨的,只不过这种事情绝对不能有第二次了。”
“那是,那是......”
宁益不迭的点头道。
“陛下过几日恐怕要去灵隐寺拜佛,届时我会把献出银钱的商贾名单呈给陛下。”
谢慎话锋一转,算是将火烧织造局一事揭过。
“四明有心了。”
其实,宁益倒没指望天子能够知道具体是谁捐献的银钱,只要能够捞到开办织造厂的权力就已知足。
“宁员外与谢某也合作多年了,应该知道谢某对于合作者从来都是肝胆相照的。”
谢慎笑了笑道:“宁员外放心,莫干商会会员开办织造厂一事不会受到影响。”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一时陷入了沉默。
宁益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方是叹道:“四明啊,小女的事情你真的不考虑了吗?”
我靠,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上了?
谢慎直是抑郁不已,心道宁员外能就不能放过我吗?
“咳咳,谢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此事恐怕不妥吧?”
谁知宁益大手一挥道:“这事不打紧,男人有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小女若是能够嫁给四明,做妾也是可以的。”
我靠!
这下,谢慎差点跳了起来。
人家都是把女儿捧在手心怕化了,这宁益倒好,上杆子的把女儿往外推啊。
而且,还是要让女儿去做妾......
谢慎不禁怀疑,这宁家小姐到底是不是宁员外的种啊。
“额,此事且容我想想。”
谢慎没有立刻拒绝,这倒不是他真被宁家父女感动,而是权宜之计。
试想,宁益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肯定是破釜沉舟。谢慎这个时候拒绝宁益,实在是太打脸了。
这么好的一个合作伙伴,谢慎可不想因为一个女人得罪。
但是更不能直接应下啊,拖字诀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急,不急。”
宁益见谢慎的态度有软化的迹象,直是大喜不已。
只要他能够继续软磨硬泡下去,不怕谢慎不松口。
抱着这样的心态,宁益便和谢慎拉起了家常,俨然一副未来老丈人的样子。
谢慎那个恶寒啊。
这宁员外实在是太不上道了......
......
......
却说谢慎好不容易才找了个由头,从莫干商会抽身,返回巡抚衙门。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值候在巡抚衙门外的锦衣卫校尉见小阁老一脸憔悴,纷纷小声议论着。
“你们说,小阁老不会是刚从青楼出来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不会看啊,小阁老一步三晃,明显是被掏空了身子。”
“哇,还真的是啊。要说这杭州城中花魁无数,不知是谁入了小阁老的法眼。”
“小阁老那可是文曲星下凡,光是样貌出尘可不行,还得是精通音律诗词的才女。”
“谁说不是呢,啧啧......”
好在他们议论的声音很小,不然要是让谢慎听见,非得一口老血喷将出来。
谢慎径直往自己的跨院走,还没拐入院子,便被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张永撞到。
张永一脸幽怨的看着谢慎道:“小阁老,你可是害苦咱家了。”
谢慎蹙眉道:“怎么了?”
“咱家去找到那杭州知府董产,将情况与他说明。那董知府给咱家保证说一定会把事情料理妥当。”
“这不是很好吗?”
“可这董知府,直接派出三班衙役把那些纵火焚烧织造局的商贾抓起来了。”
呃......
这个董知府,不是一头猪吧......
这种事情越是声张越是难处理,他是怕天子不知道,故意闹得满城风雨?
董知府能做到知府这个位置,至少证明其摸清了官场中的规则。
这厮又不是官场菜鸟,怎么可能犯下这种低级失误。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董知府是故意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故意坑张太监?难不成他和张永有仇?
显然张太监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沉吟了片刻,试探着问道:“小阁老,咱家觉得这董知府似乎有意在坑咱家啊。”
谢慎有些头疼的问道:“这董知府是什么时候调任到杭州的?他和张公公以前可曾有矛盾?”
张永几乎不假思索的说道:“董知府去岁刚刚调任杭州出任知府,之前是河南道监察御史。咱家与他并未打过交道啊。”
这便奇怪了......
莫不是这董知府是个枪手,在替某个不宜露面的大人物坑张太监?
张太监一直盯着谢慎看,看的他有些发毛。
谢慎心道冤有头,债有主,那董知府要坑你,你去把他坑回来啊,干嘛盯着我不放......
但他也知道,是他叫张永去找董知府摆平此事的,看来张太监是想赖上他不松手了。
“张公公不必焦急,在谢某看来,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那董知府明显是和咱家过不去啊。”
张永又急又气道:“这要是传到皇爷那里,咱家便是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
......
官场之中的事情,哪是说的清的。
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虚虚实实才是王道。
便拿这件事来说吧,可以认为是张太监的仇家要借题发挥搞死他,也可以单纯认为是董知府铁面无私,不畏权贵......
如果没有搞清楚情况,就妄下定论,很可能起到反面效果。
不过从种种迹象来看,这个董知府应该不是强项令那号的人物。
如果是前一种可能性,便要抽丝剥茧看看什么人最希望张永栽跟头了。
首先,张永是个太监,那么跟他有矛盾的就只有两类人,其一是文官,其二是太监。
不太可能有第三种人,因为如果是宫中的贵人,想要捏死张永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完全不必假借董知府之手。
那么,想要坑张太监的人就只能是文官或者太监了。
二选一,绝不会有例外。
如果是文官,倒是不难理解。毕竟文官和太监是天然对立的两个群体。
在文官眼中,尤其是清流文官眼中,太监就是世间最让人作呕的一个群体。
对这些阉人,他们就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张永不仅是太监,还是大权监,是着名的八虎之一。
现在八虎中的大老虎刘瑾已经被文官搞的掉了虎牙,接下来文官们自然把目光放在了其余七虎中。
谷大用虽然跋扈,但他执掌西厂,手里有如狼似虎的番子,不好惹。
马永成虽然嚣张,但他执掌东厂,手里的番子比西厂的更凶残,不能惹。
转来转去,似乎只有张永这个御用监太监是软柿子......
当然,这所谓的软柿子也是相对于谷大用、马永成而言的,本质上张永也是一个深得正德皇帝宠信的超级大太监。
如果是太监要搞张永,那就更好理解了。
太监内部派系林立,各自立山头。
就拿东厂督公马永成来说,他老人家和西厂的谷大用很不对付,这也导致东厂和西厂经常爆发小规模的冲突。
甚至两厂在开展业务工作时也经常发生矛盾。
只要是东厂拿的人,西厂的番子就会跳出来捣乱。同理,西厂要拿人时,总能看到闻讯赶来的东厂番子。
张永虽然不在东厂、西厂这样的是非之地,但也是大内排名前三监司的大档。
御用监太监,掌管提供的是天子所需的一切用品,你说这个监司重不重要?
除了司礼监,御马监,就数御用监最显要,无数太监盯着这个位置,张永被人暗算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毕竟,这个世上得红眼病的人不少。他们不能显贵未必会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而是会认为是有人占了他们的位置。
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那个占了位置的人拉下来......
尤其是最近,天子北巡南巡,张永都伴驾左右,俨然一副要接班司礼监大裆的架势,更让无数太监艳羡不已。
用一句流行的话讲,人红是非多......
谢慎满是同情的看着张永,良久才是吐出一口气道:“张公公,你的境遇谢某十分同情。”
张永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心道咱家真的遇到知己了。
可谢慎接下来的这句话,直接让张公公差点吐血身亡。
“不过,这件事谢某恐怕帮不上张公公了。”
“这......”张永一脸委屈的说道:“别人说这个话咱家信,可小阁老说这个话,咱家是不信的。”
谢慎心中暗暗腹诽,怎么,我就是天王老子,如来佛祖吗?为啥什么事情到了我这里就一定能够办成?
“小阁老,莫不是觉得咱家要被人搞死了,这才避而远之吗?”
张永的眼神中透着幽怨,就像丛林狼一般。
谢慎只觉得的不行,连忙摆手道:“谢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现在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呢,你叫谢某怎么帮你?”
张永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筏子,一屁股软倒在地。
“那可怎么办,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陷害咱家啊。”
谢慎动了恻隐之心,咳嗽道:“这种时候,张公公应该向陛下陈情啊。”
谢慎一语点醒梦中人,张永面上立刻有了血色。
“对啊,咱家怎么就没想到呢。小阁老真乃神人也。”
谢慎羞得面色通红,摆手道:“张公公谬赞了。这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
“这种时候也只有皇爷会管我们这些奴婢的死活了。”
张永叹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无奈。
是啊,像他们这样的阉人,除了天子可以倚靠,真的是没人可以信任了。
如果连天子都抛弃了他们,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张公公快去吧。”
“恩,咱家这便去找皇爷。若是咱家能够度过这关,将来一定好好报答小阁老的大恩。”
张永攥紧拳头,毅然道。
这是谢慎一天之内第二次听到张永给他作保了,直是尴尬不已。
让一个太监这么惦记着,该说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按下这些暂且不提,却说翌日一早正德皇帝朱厚照唤谢慎觐见。
谢慎就住在巡抚衙门里,换了身官袍匆匆赶到天子寝宫。
“臣谢慎拜见陛下。”
谢慎冲朱厚照拱手见了礼,便被皇帝拉到一边。
“先生可知道杭州织造局被一伙暴民纵火烧了?”
呃......
谢慎还以为是什么事,敢情还是那点破事啊。
“陛下,此事臣略有耳闻......”
“昨夜张永那奴婢来找朕了,抱着朕的大腿就哭,叫朕给他做主。可先生说说,人都被杭州知府抓起来了,还叫朕怎么给他做主?难不成下一道圣旨,把那些商贾全都砍了脑袋?”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五章 宁王谋反(一)
“万万不可啊,陛下!”
谢慎心道皇帝陛下还真是性情中人,什么事情都跟着感觉来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此事肯定有隐情,陛下还是等杭州知府审理过后再决断的好。”
俗话说的好,屁股决定脑袋......
朱厚照即便再随性,再真性情,说到底还是封建统治者,是大明王朝的掌舵人。
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火烧织造局在朱厚照看来绝对是大逆不道,挑战封建王权的行为。
开玩笑,织造局是朝廷下设的,是给皇室织造丝绸的,这些暴民烧了织造局和造反有什么分别?
或许在朱厚照的眼里,董知府的处理手段是很正确的。
不过,看的出来朱厚照对张永不太满意。
即便张太监大飙演技,一把鼻涕一把泪,朱厚照也只是冷冷看着,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和承诺。
“董卿家已经把闹事的暴民全部拘捕至府衙,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谋划,要和朕过不去!”
朱厚照一脸怒容,大手一挥沉声说道。
也难怪他生气,朱厚照使出浑身解数好不容易才让京师的那些老顽固点头,同意他南巡,结果南巡的第一站就遭遇了这么多糟心的事情,好心情全没有了。
“陛下英明。”
谢慎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朱厚照不闹着亲审此案就好说。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先生陪朕去灵隐寺走走吧。”
谢慎拱手道:“臣遵旨。”
......
......
却说天子圣驾出了巡抚衙门,一路往飞来峰灵隐寺去也。
一众锦衣卫护佑在侧,端是把天子銮驾包的严严实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浩浩荡荡的仪仗绵延了数里,百姓们都争先恐后的在远处眺望。
如果没有那么多的锦衣卫封锁,他们肯定会冲到最前端一睹天子尊容。
天子銮驾中,朱厚照正自闭目养神,坐在他身边侍奉的不是别人,正是谢慎。
朱厚照礼佛是人尽皆知的,这还得归功于张太后。
太后笃信佛法,连带着小皇帝也耳濡目染,成了佛门信徒。
要说这杭州灵隐寺,却是一座千年古刹,一直香火鼎盛。
正德皇帝既然来了杭州,自然必去灵隐寺礼佛。
不得不说,封建王朝统治者的信仰喜好直接影响了宗教的发展。
如果天子信佛,那佛教必定兴盛。假如天子要修道,那道家子弟一定会鸡犬升天。
正德礼佛虽然没有到那么痴狂的程度,但一些基本的佛经还是会念的。
但这经文似乎是白念了啊......这佛门清规戒律皇帝陛下可是一条都没有遵守。
从杭州城往灵隐寺方向去的路并不难走,只不过因为山路的关系,抬天子銮驾上山极为吃力。
等到御驾抵达灵隐寺时,已经是正午时分。
天子要来灵隐寺,早已事先通知寺院。故而灵隐寺一早就紧闭寺门,不接受任何香客来上香礼佛。
在灵隐寺主持慧静法师的带领下,阖寺上下的僧人纷纷齐聚寺院大门外,迎接天子圣驾。
出家人不问俗事,但毕竟脚下这块地还是王土,故而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出尘。
尤其是像灵隐寺这样的千年古刹,寺院香火鼎盛也是和皇恩浩荡分不开的。
慧静法师双手合十冲朱厚照一礼道:“贫僧见过陛下。”
“大师有礼了。”
正德亦合十还礼。
一众人等跟着天子步入寺中。
行至大雄宝殿前,慧静法师沉声道:“不知陛下此番是为何而来?”
朱厚照吸了一口气道:“求签。”
慧静法师微微阖首道:“还请陛下先去许愿。”
朱厚照迈开步子走进大雄宝殿内,他取了一束香点燃,顺手插在了香炉里。
之后他便走到佛像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闭上双眼许起愿。
此时大雄宝殿的大门已经关闭,殿内只有朱厚照一人。
阳光透过窗纸射入殿内,斑驳树影撒了一地。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朱厚照方是许完愿。
他起身推门而出,慧静法师等一众灵隐寺僧人立刻迎上前来。
“大师,朕已经许完愿了,现在便去求签吧。”
慧静法师沉声道:“陛下请随贫僧来。”
他将朱厚照引到偏殿,命一个小和尚取来了一只签筒。
“陛下,请抽一支签吧。”
“嗯。”朱厚照也未做犹豫,当即抽出一支签来。
“大师看看,这签如何?”
慧静法师接过签来,看了片刻喜声道:“陛下,这是上上之签啊。”
“八仙同宴会,五马入门来,凤舞天地坠,金盘捧玉杯。”
朱厚照默念了一遍,疑惑道:“怎么解签呢?”
慧静法师往朱厚照身边凑了一凑道:“陛下,这签是文王遇凤鸣,乃如鱼化龙,凿石见金之兆啊。”
朱厚照听到这里直是大喜。
所谓文王遇凤鸣,是说岐山上有凤凰鸣叫,而这凤凰是因周文王德政才飞至。
这不就是说他朱厚照是如周文王一般的仁君,广施德政,天下敬服吗?
这个签,可真是解到朱厚照的心坎里去了!
朱厚照哪里知道其实慧静法师早已在签筒之中做了手脚,所有的签都被换成了一样的。
故而不管朱厚照抽的是哪个签,抽到的都会是这只‘文王遇凤鸣’。
“嗯,这签确实不错。”
朱厚照喜笑颜开,大手一挥道:“看来朕应该继续广施仁政,让更多的英才为我大明效力!”
和尚拍起马屁来一点不比文臣差。
慧静法师拿捏住了朱厚照的心理,一通马屁拍下来,直让圣心大悦。
最关键的是,这一切都是在不知不觉间进行的,完全看不出有布置的痕迹。
天子开心了,自然得赏。
朱厚照大手一挥,直接赏赐灵隐寺十万两香油钱。
其实这十万两银子在灵隐寺上下看来真不算什么,光是大香主们每个月捐赠的都不止这个数。
可天子的赏赐,怎么能用多寡衡量?
哪怕天子只赏赐了一两银子,那也是皇恩浩荡。
......
......
“贫僧谢陛下隆恩。”
慧静法师双手合十,谢过天子大恩,继而沉吟道:“不知陛下可否提一副字,叫匠人刻成匾额,挂在鄙寺山门处。
朱厚照愣了一愣,旋即道:“朕准了。”
很多人对天子都有误解,因为他尚武的缘故,不少人认为天子只是粗通文墨。
事实上,早在朱厚照还在做太子时,就被无数大儒教授经义文章。虽说太子不喜读书,但被这么一帮人围着想不看进去东西都难。
如果给朱厚照一个相对客观公正的评价的话,他的学识水平应该略高于秀才,接近于举人。
其实朱厚照的天资十分聪颖,如果稍稍努力一些,也会是个颇有学识的雄主。
慧静主持使了个眼色,便有僧人将准备好的笔墨纸砚送到天子面前。
朱厚照也不拖拉,挽起袖子便挥毫赐字。
正德皇帝的字很工整有力,写出的‘灵隐寺’三字浑然一体。加之天子这个光环加持,让人看到字不禁觉得有一股浩然之气萦绕。
又是一番场面上的礼节,朱厚照终于结束了灵隐拜佛。
在一应侍臣的簇拥下,天子上了銮驾,返回杭州府。
......
......
谢慎一直认为,正德皇帝去灵隐寺拜佛不光是仰慕这座千年古刹那么简单。
但他又说不出缘由。直到皇帝在銮驾上亲口对他说想要重新清丈灵隐寺的土地时,谢慎才恍然大悟。
谁说正德皇帝愚痴来着,人家明明是洞若观火啊。
自打谢慎新政实施以来,各种弊端一一呈现。
正德皇帝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便说这寺院名下的土地就是一笔煳涂账。
皇家钦赐的田地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怎么可能寺院名下的都是钦赐田地?
很多时候,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这些寺院竟然得寸进尺,各种挑新政的不是。
这让正德皇帝忍无可忍,决定拿几家大的寺院开刀。
其中便有这灵隐寺。
灵隐寺始建于东晋咸和元年,是杭州第一名寺。
其香火之盛,在大明两京十三省无出其右者。
比起灵隐寺,另一座千年古刹潭柘寺的香火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潭柘寺更多是由皇家或者皇家的附庸太监捐赠香火钱,而灵隐寺则是由杭州乃至整个浙省大豪商供奉。
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家还真的没有这些富商有钱。
如果灵隐寺仅限于此得些豪商的香火钱过小日子也就罢了,偏偏其名下的土地还越来越多。
当地的官府管也不敢管,只得这么混着。
朱厚照此番南巡第一站之所以来杭州,便是想要治一治这股歪风邪气。
“陛下英明!”
谢慎由衷的对天子称赞道。
“臣感激涕零,臣替杭州的百姓感谢陛下!”
朱厚照摆了摆手道:“先生谢朕做什么?朕是天子,若是连朕都不去管这事,还有谁会去管?”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它在大明开寺建院,普渡佛法,就要遵守大明的律法。朕就是要让他们明白,缴纳粮税是他们的份内之事。”
谢慎心中不由得感慨,天子终于长大了啊。
不得不说,这个慧静法师真的是作死。
身为一寺主持,竟然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在天子驾临的节骨眼上,竟然搞什么抽签许愿,解签谄媚的事情。
若是他装装穷,哭哭诉或许还能有个好结果。
“这件事先生便不需要操心了。朕自会教训他们一番。”
朱厚照一边揉着手掌一边道:“不说这些了,那新军先生征募的如何了?”
提起此事,谢慎就是一肚子的火啊。
杭州一府二县自不必说,统共也没有征募到多少人。他又命四名千户到邻近村子去征募,结果也只比杭州府内的情况稍好,征募到了一千余人。
等于偌大个杭州府一共只征募到了不到两千人,这可比谢慎的预期五千人差了太多。
“陛下,新军征募一事恐怕不容乐观啊。”
谢慎如实奏禀道。
“先生且说说看。”
谢慎叹了一声道:“臣还是低估了江南百姓的乡土情结。”
新军与传统卫所官兵的一大区别就在于卫所官兵只驻扎在当地。便说这浙省卫所官兵,最多接受临时调遣,抗抗倭寇,绝不可能像募兵那样随意调遣。
而谢慎创立的这新军,显然更为职业化,训练过后可以在任何情况下接受调遣。
江南百姓大多有着浓重的乡土、宗族情结。让他们时刻准备着背井离乡,确实不太容易让人接受。
“这就有些难了。”
朱厚照也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些都是朕的子民,朕能够理解他们的顾虑。”
稍顿了顿,朱厚照接道:“或者有没有什么两全之策,比如可以让新军就近驻扎训练?”
谢慎连忙道:“万万不可啊。这样一来,新军与卫所官兵又有什么区别?”
谢慎要创立的就是一只钢铁意志的军队,要是又以卫所官兵卫模板,那战斗力一定高不到哪里去。
殊不知几十年后,嘉靖朝倭寇大爆发时,几千人的卫所官兵被几百名倭寇甚至几十名倭寇追着跑。这样战斗力的军队要来何用?
“为今之计,也只有多从其余府县招募新军,将其合至一处训练了。”
这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府能招募一千多人,一省也能有万把人了。整个江南招募到三五万人还是勉强可以的。
这样至少可以组建一支完整的军队,按照计划进行训练。
“有什么需要朕做的,先生只管言明。朕一定会帮先生扫清障碍。”
朱厚照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新军操练出来是什么样子,对于谢慎的所求自然是一概应允。
便在这时,天子的銮驾忽然停了下来。
意气风发的朱厚照差点一个跟头栽倒下去。
被谢慎扶起的朱厚照直是愠怒不已,掀开帘子质问道:“发生什么了?”
“回禀陛下,宁王,宁王反了......“
......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四百八十六章 宁王谋反(二)
宁王反了!
这四个字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彻底把朱厚照给噼晕了......
过了良久,朱厚照才反应过来,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回禀陛下,奏报是从安庆来的。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此时宁王应该已经攻克九江、南康出江西了!”
“废物,一帮废物!”
朱厚照面目狰狞道:“都出了江西了,才反应过来。朕养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也难怪朱厚照震怒,这卫所官兵真的是吃干饭的啊。便是谢慎在一旁听得,都听出火气来了。
说起这位宁王,还真是在大明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现任宁王朱宸濠,成化十五年出生,太祖皇帝五世孙,前宁康王朱觐钧之子。
宁王朱宸濠祖籍安徽凤阳,出生于江西南昌,自弘治十年继承王位后便一直就藩于南昌。
说起来,宁王一系对朱棣的后代一直很仇视,这是因为当初宁王助朱棣夺了建文帝的江山,原本以为朱棣会信守承诺和他共治天下,谁知朱棣舍不得了,直接自己美滋滋的独享江山。
宁王觉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了,便一直对朱棣怀恨在心。
跟朱棣家的兔崽子斗到底也成了宁王家的家训。
不得不说,朱棣这件事上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换谁谁也得急眼啊。
不过随着削藩,藩王从张扬舞爪的豺狼一下子变成了温顺的小白兔,完全没有了威胁朝廷的实力。
宁王这一脉更是惨,连护卫队伍都被勒令解散了。
直到去年,也就是正德二年,宁王朱宸濠才上书给正德,请求重新组建卫队。
朱厚照是个和善的性子,自然不会想太多,当即应允了宁王朱宸濠的请求。
其实在此之前,宁王朱宸濠早就收买招募了无数江湖侠客、蓄养死士为造反做准备。
朱厚照的批准只是让他的招募行为可以光明正大的进行罢了。
便说宁王府里私自铸造储藏的甲胄就有几万副,这绝不是一年能准备好的,足以见得宁王朱宸濠谋反之心久矣。
在原本的史中,宁王谋反是在正德十四年,距离现在还有十一年之久。
故而当其真的发生后,谢慎也是感到十分惊讶的。
是什么让宁王朱宸濠提前谋反?难道是谢慎这个蝴蝶扇动了翅膀,造成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细细想来,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毕竟谢慎的崛起,让钱宁直接被贬往江西南昌,跟宁王朱宸濠提前勾搭在了一起。
谢慎的到来还使得刘瑾在正德初年就去南京养老,使得宁王朱宸濠在朝中少了一个可以贿赂的人。
最重要的是,天子在正德三年南巡,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要知道兴兵起事从南往北打,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即便是明太祖朱元璋这样的强人,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
宁王朱宸濠显然没有太祖皇帝的魄力和实力,他也知道自己不太可能直接打到北京去。
如果不能打下北京,诛杀朱厚照,那么他的谋反就很危险。
一旦让朱厚照缓过一口气来,就可以调兵勤王。
以一府一省之力对抗整个大明,失败是肯定的。
故而宁王朱宸濠只能选择闪击战,绝不能拖下去。
朱厚照南巡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只要他攻下了南京,就可以控制整个江南。
而眼下朱厚照驻跸在杭州,只要封锁了运河,其便无路可去。
这是宁王朱宸濠唯一的机会,故而即便他没有准备完备,也毅然起事了。
朱厚照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就像一只受伤的狮子。
“陛下,此时应调集江南各卫所官军前往安庆增援!”
眼下却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越早做出反应,宁王叛乱造成的影响就越小。
虽然史上宁王叛乱只是一场闹剧,但谢慎却不敢大意。毕竟这种事情容错性为零,一旦宁王造反成功,对整个大明王朝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而他这样的天子近臣,显然是宁王攻讦的重点。说不准宁王造反就是学朱棣打出什么清君侧的旗号,而他谢慎在宁王眼里恐怕就是黄子澄、齐泰之流。
“便依先生之见。张永,拟旨,立刻调邻近卫所军队前往安庆增援。”
朱厚照显然疲惫不已,无奈的吩咐道。
“奴婢遵命。”
张永此刻也已经吓得面如死灰。
在他的印象中,宁王朱宸濠是一个十分有趣的人。
每年过年,宁王爷都会派人往宫里头送一些新奇的物件,其中便有给他们这些奴婢的。
这让他们对宁王很有好感。
想不到宁王竟然会做出谋反这种事,好在张永当时没有借机和宁王搭上线,不然他现在岂不是成了同谋?
谋反这种事情本就是天家忌讳,有谁会给你机会辩解?只要沾染上,多半就是个死。
军情紧急,张永不敢有丝毫的耽搁,立刻拿出备下的纸笔起草圣旨。
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太监,都是内书堂念过书的,比之一般的读书人也不予多让。
很快张永便草拟好了圣旨,并交予天子御览。
朱厚照匆匆扫过一遍,叹声道:“传旨下去吧。”
......
......
天子回到巡抚衙门后便赶走了一应内侍,独自一人待在屋中。
谢慎几次想要去求见,都被张永给劝了回来。
“小阁老,您还是请回吧。皇爷现在心里难受,谁也不想见啊。您这时候去,也是招惹皇爷不快,何必呢。”
张永现在完全没了为织造局被烧一事烦闷的心思,与宁王叛乱相比,这就是个屁啊。
“张公公,值此国家危难之时,谢某自当为陛下分忧,岂可置身事外。”
“可是这会皇爷谁都不见啊,小阁老你这不是叫咱家为难吗?”
张永一脸愁容,无奈的说道。
“张公公便请代为禀奏一声,若是陛下不见我,我自会退去。”
谢慎却是不作相让,毅然说道。
“哎,好吧。既如此,咱家便去禀奏一声。”
张永叹了一声,幽幽说道。
......
......
谢慎进入屋中,见正德皇帝倚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面颊痛苦扭曲着。
唉,看来宁王是真的伤了皇帝的心啊。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无法抚平朱厚照心头的伤痕,但谢慎还是要说......
“陛下要振作啊!”
正德皇帝睁开眼睛,嘴角泛起一抹苦笑道:“怎么,先生也要来劝朕吗?”
谢慎沉声道:“宁王谋反,乃是忤逆君父,人神共愤之事,人人得而诛之。陛下又何必因为一个谋逆的藩王而气坏了身子呢。”
从绝对的实力上来看,宁王没有任何和朝廷一战的资本。
虽然宁王号称拥兵十万,但真正的兵力最多几万人,这还是算上了杂七杂八的乌合之众。
从大义上来讲,宁王是谋逆,是违背君道纲常的。
即便宁王很会找搞事情的理由,以朱厚照荒唐放荡为由,行清君侧之举,可谋逆就是谋逆,不会因为宁王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就变的名正言顺。
所以朱厚照根本不必有任何担忧。说句调笑的话,朝廷派兵去平叛。一人一口吐沫,都把宁王淹死了。
只能说朱厚照是个念旧的人,正是因为太念旧了,才会被宁王伤的如此之深。
朱厚照对宁王照理说是不薄了,不但恢复了宁王府已经裁撤的护卫,还对宁王多次赏赐。
可是人心隔肚皮啊。
宁王并没有领这份情,而是认为朱厚照这是在收买人心。
或许在宁王看来,那江山本就该是他家的,只不过被朱棣这个厚脸皮的赖了下来。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天下的百姓都在看朕的笑话呢。”
天家无亲情,这其实是一句蛮无奈的话。
若非都盯着那把椅子看,也不会闹到谋逆的地步。
其实,大明朝的政治斗争已经很少了。
除了明成祖朱棣的靖难,再就是明英宗的夺门之变。
成事的统共就那么两次。
现在来到了正德朝,却发生了第三次,也难怪正德抑郁了。
沉默了良久,正德方是一字一顿道:“朕要亲征!”
谢慎愣了一愣,连忙劝阻道:“陛下,万万不可啊,陛下乃万金之躯,岂可身陷险境?臣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陛下被奸人蛊惑!”
“没有人蛊惑朕,这是朕深思熟虑的结果。”
朱厚照苦笑一声,幽幽说道。
他盯着谢慎看了良久,方是吐出一口浊气来。
“他们都以为朕整日嘻嘻哈哈的,人善可欺吧?朕这次便要让他们瞧瞧,背叛朕是什么下场!”
呃......
这转变,有点快啊。
看来正德真的是被伤透心,这次要拿宁王立威了。
谢慎却是不肯轻易让步,据理力争道:“陛下大可居于杭州,指挥战局。”
“宁王的叛军都出了江西,在打安庆了,朕如何安的下心?”
朱厚照冷冷道:“难道非要等叛军打下了应天府,朕再披挂上阵吗?”
谢慎心中暗暗叫苦,心道您老人家心头有火气别冲着我撒啊。
“这件事先生不必劝了,朕意已决!”
朱厚照大手一挥,不耐道:“退下吧。”
谢慎微微一怔,在他的印象中朱厚照还是第一次这么对他说话。
看来确实没有什么好争的了。
“臣告退!”
谢慎冲朱厚照拱手一礼恭敬退下。
张永见谢慎一脸阴沉的走了出来,苦笑道:“咱家就劝小阁老不要进去吧?现在这情况,皇爷心里不舒坦啊。”
谢慎摇了摇头道:“照顾好陛下。”
说完径直朝外走去。
回到住处,谢慎铺纸研磨,提笔写起信来。
“守仁兄,见信如吾......”
谢慎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信写好,其间写了又撕,撕了又写不知道作了多少稿。
他之所以要写信给王守仁,便是想让这位史上真的与宁王大战过的大佬能够给出些建议来。
当然,如果正德皇帝能够调王守仁来是最好的。
此刻朝廷的邸报应该已经快发到北京了,所以即便谢慎的信送到王守仁手上也已经是邸报接发之后,不会有什么影响。
写好信后,谢慎把信交给一名亲随,叫他立刻启程乘船到北京去,把信亲手交到王守仁手中。
料理完这桩事后,谢慎心中稍安。
喝了一杯热茶后,他便又去面见天子了。
见谢慎去而复返,张永直是哭笑不得。
“小阁老啊,您怎么又回来了?”
谢慎摆了摆手道:“陛下此刻需要谢某,谢某自然便来了。”
“张公公放心,这次谢某不会逆着陛下的心思来。”
听到这里张永心中稍安,方是点了点头:“这便好,这便好。”
谢慎这便再次觐见,可一进屋子直接傻了眼。
“陛下......”
只见朱厚照换了一副金黄色的鲜亮甲胄端坐在软榻上,正用绢布擦拭着佩剑。
这倒霉孩子,还真是说干就干啊。
朱厚照抬起头来朝谢慎望来,面色微微有些不快。
“先生怎么又来了?”
“臣放心不下陛下。”
谢慎顿了顿,继续道:“臣这次来,是请陛下调王守仁来杭州。”
朱厚照本以为谢慎是来劝他不要亲征,谁知竟然猜错了。
“这是为何?”
“陛下,王守仁熟读兵法,精研阵法,对于兵道的理解在大明无出其右者。”
谢慎将王守仁夸成了李靖再世,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陛下若能调他来杭州,则平叛会快上许多。”
“朕就是要慢慢玩他,快了有什么意思?”
朱厚照满是无所谓的说道。
呃......
一想到原本史中,朱厚照就是在抓到宁王后又放掉,再亲自抓获以玩乐,谢慎就是一阵恶寒。
这也太恶趣味了一些吧,朱厚照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好了好了,朕和先生开玩笑的。”
见谢慎默然不语,朱厚照摆了摆手道:“就依先生说的吧,传个口谕给王卿,叫他即刻来杭州见驾。”
“臣遵旨!”
谢慎心中大喜,拱手领命。
“只要先生不跟朕对着来,先生要做什么,朕都答应你!”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七章 毒士钱宁
宁王朱宸濠端坐在行宫御座之上,听着兵部尚书王纶的奏报,只觉得畅快不已。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真是太他娘的爽了!宁王一系被压制了五世的屈辱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朱宸濠仿佛看到了自己打入京师,背北朝南接受群臣山唿万岁的场景。
现在他已经拿下南昌,接连攻克九江、南康,控制了整个江西。
他的大军已经将安庆团团围住,城破就是时间问题。
他的终极目标是攻克南京,切断朱厚照的退路,再瓮中捉鳖,生擒朱厚照让他跪在自己脚下求饶。
虽然现在朱宸濠并没有拿下南京,却已经革了正德的年号并称帝。
他封李士实为左丞相,刘养正为右丞相,王纶为兵部尚书,钱宁为锦衣卫指挥使,组建了一套自己的朝廷班底。
为此,李士实还劝谏了朱宸濠一番,认为过早称帝是不智之举。
可朱宸濠哪里听得进去劝说,在钱宁的怂恿下直接大封群臣。
这位宁王甚至连整套的龙袍都准备好了,不知道在私下换过多少遍,气的李士实差点吐血。
朱宸濠把事做绝,李士实也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跟着朱宸濠造反。
他建议直取南京,朱宸濠却担心这样不稳妥,决定渡过长江去打安庆。等到安庆打下来再去攻南京。
刘养正犹豫不决,最终朱宸濠拍板做了决定,先打安庆!
除了留守九江、建康、南昌的少量军队,大部分军队都扑向了安庆。
但是这座城池比他们想象的要难啃的多。
围城三天了还没有任何的迹象能够攻克城池。
只不过这话到了王纶老儿口中却变成了城即可破。也难怪朱宸濠一脸笑容了。
“王部堂此言差矣。”
李士实不想朱宸濠继续沉浸在幻想美梦中,言辞激烈的说道:“如今安庆久攻不克,伪朝的军队很快就将增援而至,到时便是想撤都撤不了了!”
“为什么要撤?我们正好可以围城打援,吃掉增援的部队!”
王纶胡子一颤,和李士实抬起杠来。
“你!”
李士实气的差点背过气去,他不再理会胡搅蛮缠的王纶,而是转向了朱宸濠。
“陛下,此刻援军都在往安庆赶来,南京城守备空虚,只要我们扑向南京一定可以把它拿下来。”
在李士实看来,宁王要想夺天下坐龙庭,南京是迟早要拿下的。
既然早也得打,晚也得打还不如早些打下来。
只要拿下来南京,军队的士气必定大涨。届时再一鼓作气北上拿下京师,则帝业可成矣。
即便不往京师的方向去,也可以雄踞南京,划江而治。
但南京若是拿不下来,军心势必会越来越涣散,时刻都有被朝廷剿灭的可能。
造反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一旦失败,是要被夷灭九族的啊。
“现在都已经把安庆围住了,你叫朕转而去打应天府?李丞相,你不是老煳涂了吧?”
李士实准备好的一席话一时全部噎在喉头。
这让他怎么接话?
“陛下,老臣是一心为了陛下啊。老臣之忠心,天地可鉴啊!”
朱宸濠此时已经战红了眼,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劝。他大手一挥道:“李相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可你也不用总挂在嘴边上吧?一次不烦,次次说可就讨人嫌弃了。”
朱宸濠并不傻,他当然知道李士实的忠心没有问题。
能跟着他起兵造反的早就和他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但有忠心不意味着就把战局看的透彻。
别管安庆多难啃,也必须得啃下来。不然若是真想的调转方向去打南京,最后却没打下来,那士气可就崩了。
而且朱宸濠觉得南京不可能比安庆好打,毕竟也是太祖皇帝定下的国都,城墙的坚固是不用怀疑的。
“陛下,老臣,老臣......”
李士实几乎崩溃,他转而望向刘养正,叹声道:“莲和兄快劝劝陛下吧。”
刘养正也算是宁王拥护者中比较有见识的。
他一边捻着胡须一边道:“陛下,依老臣之见,先打南京方是上策。”
这下朱宸濠面上的神情有些难看了。
他和兵部尚书王纶的观点一致,那就是死啃安庆这块硬骨头。
可左右丞相却纷纷表示,打南京是最好的选择。这不是叫他难看吗!
最关键的是,这意见的分歧实在有点大,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
一旦人心散了,再想聚起来就难了。
“钱卿怎么看?”
王纶见刘、李二人穿一条裤子,自然也得搬出个救兵来。
钱宁狡黠一笑道:“其实打安庆也好,攻南京也罢都没有错。”
他稍顿了顿,继而接道:“关键是要引诱朱厚照亲征。只要其亲征,我们就有机会生擒他。”
“钱大人莫不是在开玩笑吧?论兵力他比我们多,论将领能力他比我们强,完全可以坐镇后方督战,何必以身犯险?”
李士实蹙眉道。
“哈哈,李相还是对这位荒唐天子不太了解啊。”
钱宁声音陡然发寒道:“以钱某对他的了解,他是一定会亲征的。不但会亲征,还一定会身先士卒。”
“这......”
钱宁这番话让李士实无言以对。
毕竟钱宁曾经是正德的宠臣,自然对其脾气秉性十分了解。
如果说宁王阵中有谁敢说这番话,那一定是钱宁。
“好了,都别吵了!”
朱宸濠的好心情随着几名大臣的争吵消失殆尽,他眼神阴鸷的扫了一遍四人,冷冷道:“朕觉得钱卿说的最有道理。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正德,还怕其他人吗?”
“陛下英明!”
王纶这个墙头草立刻倒向了钱宁一面。
“钱指挥使且说说,该怎么抓获正德。”
“很简单。只需要卖个破绽,把嵴背留给他。”
“把嵴背留给他?”
“陛下可以传出消息,就说南昌兵力空虚。那正德好胜心强,闻讯肯定会率兵前往南昌。”
......
......
“可是,南昌是真的兵力空虚啊。”
朱宸濠蹙眉道:“如果正德真的率精兵直取南昌,朕便是想回救都来不及。”
他这次是破釜沉舟,几乎把所有的主力都带出了江西,老巢基本都是老弱病残。
“陛下可以安排一只军队在通往南昌的必经之路上。不待正德抵达南昌,便可以将其擒获!”
“哦?”
朱宸濠越来越欣赏钱宁了。
“你且说说看,在何处布置这奇兵?”
钱宁指着墙上挂着的地图道:“陛下请看,我军现在围困安庆府,正德若是想要攻打南昌,必定会绕开我军主力。”
稍顿了顿,钱宁接道:“这样就不大可能从池州府方向来。正德现在驻跸在杭州,其若是调兵遣将,从遂安方向来的可能性极大。”
“你是说正德会越过马金岭,经婺水进入乐安江?”
朱宸濠眯起眼睛,紧紧盯着这条水陆要道。
他久居南昌,对南昌乃至整个江西的地形都十分了解。
这倒不是因为他对这方面感兴趣,而是他时时刻刻想着谋反。
一个时时刻刻想着谋反的人,自然会整日看地图,研究屯兵布兵之法。
沿着乐安江一路西进便可以到饶州府。
从饶州府渡过鄱阳湖,一路疾行便可来至南昌府下。
朱宸濠的主力都囤积在九江、南康一线,以控制南湖嘴。
朱厚照若是发现南昌空虚,最可能的行军路线便是走饶州府,渡鄱阳湖偷袭后方。
“你是说,在婺水布兵?”
朱宸濠一边捋着胡须一边说道。
“不,是饶州府布兵。”
钱宁斩钉截铁的说道。
“为何?”
朱宸濠微微一怔,大惑不解道。
“等到朱厚照到了鄱阳湖,还来得及吗?”
“陛下请听臣解释。”
钱宁指着地图说道:“朱厚照既然要奇袭,带的兵自然不会太多。如果我军在婺水一代布防重兵,那朱厚照察觉不对大可以调转方向往遂安逃去。到时可就鞭长莫及了。”
他咽了一口吐沫,继续说道:“所以陛下要做的就是请君入瓮。既然要卖破绽给他,就要卖的像一点,不然朱厚照怎么会上钩呢。”
“嗯。”
朱宸濠反复敲击着手指,神情变幻不定。
良久,他才沉声道:“你说在鄱阳湖布兵,可若是朱厚照绕过鄱阳湖,从抚州府一线进军怎么办?”
钱宁摇了摇头道:“陛下且信臣一次,这朱厚照绝不会舍近求远,以图稳妥。他的性子最为要强,这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几位爱卿怎么看?”
如今朱宸濠能指望提建议的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左丞相李士实听了钱宁的一通分析,觉得似乎有些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对,便摇了摇头道:“老臣不好说什么,但至少比围攻安庆妥当。”
“你!”
兵部尚书王纶怒不可遏,指着李士实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围攻安庆有什么不好!”
朱宸濠双手往下压了压,咳嗽道:“现在讨论的是钱指挥使的办法,你们怎么又绕回去了?”
朱宸濠又将目光落在了刘养正身上。
刘丞相被看的有些发毛,只得硬着头皮分析道:“这个法子可行是可行,但就是太赌了。赌赢了自然是好,可以生擒正德。可若是赌输了,却是白白损失了一支部队。眼下陛下正是用兵之时,一兵一卒都是十分珍贵的。”
刘丞相这番话显然说到朱宸濠的心坎里去了。
他起兵之时号称十万人,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手中的士兵统共只有不到五万,而且几乎大半都在北面。
围攻安庆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个时候分兵可是兵家大忌啊。
“陛下,臣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正德不从鄱阳湖攻打南昌,以至于贻误军机,请陛下斩臣之首!”
便在此时,钱宁咬牙作保道。
自打他被朱厚照贬出京师后,他便对朱厚照怨恨在心。
索性他遇到了宁王,二人都对朱厚照恨之入骨,自然是一拍即合。
不过,因为钱宁曾经是朱厚照的宠臣,并不是宁王的嫡系,故而朱宸濠多少对钱宁还有些猜忌。
眼下,钱宁迫切需要让宁王打消对他的顾虑。
“好!既然钱卿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朕若是再不应允便说不过去了。”
朱宸濠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高声道:“取纸笔来!”
钱宁心中一沉,心道还真的要让我立军令状啊。
不过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此刻钱宁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从侍从手中接过纸笔,毅然决然的写起军令状来。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钱宁方是将军令状写好。
他扫了一遍,便将军令状呈递给朱宸濠看。
朱宸濠看过之后频频点头道:“好,钱卿之忠心日月可鉴。李卿、刘卿、王卿且做个见证。”
钱宁心道这宁王看起来是个刻薄寡恩的主啊,论心性显然还不如正德。
这样的人若是当了皇帝,那必定是狡兔死走狗烹。
可惜此刻钱宁已经下不了船了,只能希望朱宸濠一路胜下去。
“钱卿觉得朕拨多少人埋伏在鄱阳为好?”
钱宁深吸了一口气,毅然道:“三千足矣。”
“三千,你竟然要三千人?”
朱宸濠勃然大怒。
“你可知道前线战况多么吃紧。这个时候你叫朕拨出三千人去鄱阳湖?”
“陛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啊。”
钱宁的声音中满是无奈。
其实他也清楚,现在是战况吃紧之时。但即便全力围攻拿下了安庆府又如何?
大明的府县何其多也,总不可能一个个打过去吧?
只要没有拿下应天府或者顺天府,就都没有本质意义。
“你让朕再想想!”
朱宸濠只觉得烦闷不已,起身背负双手踱起步来。
踱了近百步,朱宸濠勐然转过身来道:“你要向朕保证,朱厚照一定会亲自率军攻打南昌。”
“若朱厚照未至,臣将自刎于陛下面前。”
钱宁咬牙泣声道。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八章 王守仁献策
王守仁坐在乌篷船内,望着运河两岸往来的船只心情极为沉重。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他早已读过朝廷的邸报,也看过谢慎的来信。想不到最后天子竟然降下旨意,急调他前往杭州。
对于宁王叛乱,王守仁自然也是十分震惊的。
但震惊之后,他便开始思忖该如何应对。
毫无疑问,天子调他到杭州肯定是希望他能够起到作用。不管是领兵还是出谋划策,王守仁都必须有与旁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守仁觉得谢慎才是大明的救星。
开海禁,清土地,改商税,练新军......
这每一件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即便是只做一件,都可以流芳千古。
在新政的事情上王守仁坚定的站在了谢慎这一面,为其充作马前卒。
在平叛这件事上,王守仁更会毫不犹豫的任由天子、谢慎调遣。
大明朝刚有一副崭新的气象,宁王却在这个时候叛乱,不是要摧毁一切美好的东西吗?
宁王打的旗号是当今天子骄奢淫逸,难道宁王就不骄奢淫逸?
宁王若是得了天下,就能保证不忘初心,比当今天子做的更好?
王守仁一度也曾彷徨,绝望过。因为今上确实有些荒唐,但自从谢慎力推新政以来,他的彷徨消失了。
在他看来只要有谢慎谢谨修在,君王的私德便不是决定性的。
君王勤政自然最好,即便君王荒唐怠政,有谢慎在内阁顶着,这大明的天也塌不了。
非但大明的天塌不了,大明还会日渐昌盛起来!
“老爷,到杭州城了!”
水道越来越窄,不知不觉间乌篷船已经行至杭州城水门前。
王守仁正了正衣冠,沉声道:“进了城先去会馆住下,之后老爷我要去拜见天子。”
王守仁不知道天子和谢慎给他安排的角色是什么,但总得先见过再说。
“遵命。”
仆从恭敬道。
船只穿过水门行进杭州府内,在靠近城门不远的码头停下。
王守仁结了船银,当先跳下船来。
杭州府,自古便是繁华昌盛之地。只不过这次再来,他所看到的却大有不同。
细算一算,他上一次来杭州还是十几年前与谢慎一齐来的。
这次再来竟然已经隔了十几年。
王守仁寻到城中余姚会馆住下,又换了一套官袍,这便径直往巡抚衙门而去。
行到巡抚衙门前,见全是提刀而立的锦衣卫,王守仁心中不由得一凛。
“臣兵部武选司员外郎求见陛下!”
当了一任华亭县令回京后,王守仁便被天子擢升为兵部武选司员外郎。
这可是一等一的美差。
天下谁人不知,吏部的文选、考功司,兵部的武选、武库司是四大美差,无数人挣破了头就想进到这四司中。
便说这兵部武选司,负责武官的选调、升降、奖惩。故而无数武官都会给武选司员外郎、主事送上碳敬、冰敬以求受到照顾。
天子把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王守仁,自然是相信以王守仁的私德不会做那等贪墨肥己之事。
眼下巡抚衙门已经充为天子行宫,一切自然得按照规矩礼制来。
那为首一名锦衣卫千户沉声道:“王大人且稍候片刻,容某前去禀报陛下。”
王守仁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过了不知多久,王守仁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睁开眼来看,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眼前。
“四明!”
王守仁激动的上前一步道:“你怎么也在这巡抚...行宫之中。”
谢慎苦笑道:“陛下仁厚,要把我留在身边,我便住在单独的一套跨院里。这样陛下召见,我可以随时赶到。”
“原来如此!”
王守仁点了点头。
“守仁兄这次来的可够快的,应该路上没有停歇吧?”
“发生了这种大事,为兄怎么敢停歇。”
“不说这些了,陛下召见,你快去见驾吧。”
“嗯。”
王守仁应了一声,随着谢慎走入巡抚衙门。
二人一路穿庭过院,绕过一池碧水一方假山,终于走到天子寝宫前。
谢慎吸了一口气告诫道:“陛下心情不好,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可千万别说。”
王守仁点了点头道:“多谢四明提点。”
随着御用监太监张永的尖声唱诵,王守仁迈步进入屋中。
此刻正德正在看挂在墙上的地图,神情极为冷峻。
“臣兵部武选司员外郎王守仁叩见陛下。”
王守仁推金山倒玉柱行了大礼,这便等着正德吩咐。
天子仁义,免去几位阁老君前叩拜的礼仪,但其他臣子还是要行礼的。
朱厚照转过身来抬了抬手道:“平身吧。”
王守仁这才站起身来,恭敬的束手而立。
“没必要那么拘束,朕又不会吃了你。”
朱厚照笑了笑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回禀陛下,臣从京师乘船南下杭州,一路顺利。”
“嗯,这就好。其实是谢阁老叫朕诏你来的。他说你对平叛宁王贼党有大用。”
呃......
王守仁一时哑口无言。他虽然早已猜到这是谢慎的主意,却没想到谢慎把他夸成了这个样子。
“臣定当竭尽全力,为陛下效死命!”
“别动不动就死啊活啊的,多不吉利。再说了,你们这些文官统兵有哪个真被伤了一根毛发?”
王守仁被正德皇帝说的面颊一红,立刻垂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了。
“好了,既然来了就一起说说这宁王叛乱究竟如何平定为好?”
王守仁早已打过无数腹稿,等的就是天子这句话。
他理了理头绪,侃侃而谈道:“陛下请看,宁王叛党拿下南昌后便北上攻打九江,南康,眼下已经控制了整个江西。”
“这些朕都知道了,捡紧要的说。”
朱厚照微微有些不悦,蹙眉催促道。
王守仁笑道:“宁王叛军现在都在围攻安庆府,南昌基本没有什么守军。陛下若是派一只奇兵直捣黄龙,那宁王便将进退维谷!”
嘶!好计谋!
朱厚照欣喜不已,称赞道:“这个计策好,王卿继续说下去!”
......
......
直捣黄龙这计策虽好,但也得从长、从细计议。
并不是说王守仁说了一句直捣黄龙,正德皇帝就会毫不犹豫的兴兵去打南昌。
用兵没有儿戏,那是关乎万千将士性命的,必须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可能性都考虑到。
譬如派多少人去,谁来领兵,走什么线路。遇到抵抗策略是什么?
如果事先没有一个完整的规划,遇到状况军队就会慌乱不堪。
王守仁显然已经做过全盘的计划,待他把整个计划说与皇帝听后,朱厚照不由得感慨谢慎真乃鬼才,竟然连推荐之人都有这般才华。
最终朱厚照把这直捣黄龙的计划授予王守仁全权负责。至于安庆府,自然也是要救的。
总不能叫叛军拿下安庆,士气大涨吧?
安庆方面的正面战场,朱厚照决定叫谢慎督战。谢慎虽然不是武将,但对战局的把握以及大略上都远胜旁人一筹。
而且谢慎是现在朱厚照身边可用人中最信任的。叫他统率大军,朱厚照才能安心。
他自己则想和王守仁一道奇袭南昌。只不过这还只是个想法,并没有提出来。大概朱厚照也担心谢慎和王守仁滔滔不绝的劝阻吧。
七月二十八,谢慎集结浙省、南直隶卫所官军共五万人,增援安庆。
这当然不是做做样子,而是要在正面击溃宁王叛军。
朱厚照之所以允准王守仁的奏请奇袭南昌,并不是为了围魏救赵解安庆之急,而是要断了宁王的退路。
这样一旦安庆府正面战场上,朝廷军队取得了优势,宁王就会像丧家野犬一般四处逃窜。
这正是朱厚照希望看到的!
宁王越慌张,朱厚照便越兴奋。他会像猫逮耗子一样慢慢玩宁王,直到他玩腻了才会逮住宁王。
如果宁王逃回了南昌死守,那朝廷打下南昌也得费些气力,最关键的是朱厚照那种畅快的感觉没有了,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谢慎自然明白朱厚照的心思。在原本史中他就是在擒获宁王后“放虎归山”。在宁王逃窜一阵后再收网重新擒获。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朱厚照的玩心有多么重,若不是谢慎在一旁督导其早就朝史方向发展了。
五万人的军队行军起来速度自然不会太快,但谢慎命先锋军只携带十日口粮急行军先抵达安庆增援,这样可以解除燃眉之急。
宁王的军队此刻已经将安庆府围住,并封锁了水道。
故而谢慎的援军只能从陆路走。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那就是不必直接面对宁王的水师。
宁王谋逆之心早已有之,故而很早就开始训练军队,其中最精锐的便是一支水师。
江西河道纵横,又有鄱阳湖这样的大湖,训练起水师来十分方便。
反观南直隶、浙省等地,因为海禁的原因,寸板不得下海,导致此地的兵勇反而多是旱鸭子。
现在虽然开了海禁,但那才几年完全改变不了这种状。
谢慎带的这只军队,其中水性好的恐怕连十分之一也没有。真要是比起来别说宁王那只水师了,恐怕就连安庆府的水兵都比不了。
通往安庆府的陆路并没有宁王的叛军阻截,故而走起来还算顺利。
待谢慎带领大军抵达安庆城后,安庆知府周越直是感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个老哥苦啊,本来好好的在城中做知府享福,结果宁王一拍桌子他娘的反了。
他这一反不要紧,连带着安庆府跟着遭殃。
没办法,宁王出了江西之后正对着的就是安庆府。
如果不拿下安庆府,水陆要道被锁死将十分被动。
安庆府的位置太险要了,宁王不得不硬着头皮去争夺。
但这样也就为朝廷赢得了更多的反应时间。只要宁王的兵力被牵制在安庆府周围,朝廷便可以从容布兵。
安庆知府周越要给谢慎安排接风宴,被谢慎严词拒绝。
开什么玩笑,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搞那虚头巴脑的。
谢慎不禁怀疑起周知府的人品来。
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大敌当前,一定要同仇敌忾。
安庆府一下涌入了五万军队,压力着实不小,但勉强也能住下。
谢慎则是带着亲兵住进了知府衙门。
稍稍洗漱休整了一番,谢慎便来到二堂和周知府讨论战况。
二堂本是府衙办公之地,现在却充为临时的军政决策地。
墙壁之上悬挂着一副巨型地图,安庆府周围每处河道都清晰的秒绘了出来。
谢慎指着安庆府外几十里的一处河湾道:“此处乃是天然河湾,谢某觉得宁王叛军一定在此驻扎。”
宁王带来一只强大的水师,故而便需要给战船选择停泊之地。
安庆府周围虽然水系纵横,但河湾却不多,此处河湾应该是最适合驻军的了。
“小阁老英明!”
周知府送上一记马屁,幽幽道:“不过眼下我们没有主动出击的实力啊。”
谢慎摇了摇头道:“非也,只要不在水道上和叛军交锋,我们便不会落下风。”
不与叛军正面交锋?那还叫什么主动出击啊?
周知府暗暗腹诽道。
谢慎当然不知道周知府的这些心思,继续说道:“本官要做的就是一把火烧了叛军的战船!”
宁王叛军强就强在水师,只要把他的战船焚毁,宁王就似乎被断了臂膀一般,再无法嚣张。
嘶!
周知府倒抽了口凉气。好狠的心思啊。
那宁王如果真的寻找河湾做停泊处,战船肯定是连着的。
谢阁老这是要学那火烧赤壁啊。
“不过,本官需要周知府的配合。”
“小阁老请吩咐。”
周知府冷汗直流。他心道你是内阁大学士,又是天子钦命的统帅,还谈什么配合直接下命令好了。
“嗯。”
谢慎对周知府的态度很满意,继续道:“周知府不妨派出一人出城假意与宁王议和。”
眼下宁王叛军对安庆府呈围攻之势,战船都用来封锁河道了。只有用议和拖住宁王,谢慎才有机会派出军队出城焚毁宁王的战船。
......
......(未完待续。。)
第四百八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很不幸的是,周知府便是这么一个熊到家的统帅。
若是谢慎的援军未至,他现在肯定还龟缩城中死守,绝不会有一丝开城求战的心思。
这倒也不能怪周越。毕竟他就是一个文官。
大明虽然以文制武,导致出了许多文官统帅,但那也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像周知府这样赶鸭子上架的确实不多。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击败对手前,龟缩在城中等待援助不失为一种选择。
可让谢慎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明明他的援军已经到了,周知府还是一副萎缩的姿态,这他娘的也太怂了吧?
他手中足足有五万人,而宁王最多也就是这个数。
毕竟号称的军队数量不能信,至少得对半砍。
谢慎被周知府搞得哭笑不得,良久才叹声道:“叫你去假装投诚你也不敢,难道你想和宁王叛军野战?”
听到野战二字,周越便觉得浑身一寒,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
“不...不必了。”
谢慎摆了摆手道:“既然周知府不想和叛军野战,那就按照本官说的假装投诚。剩下的交给本官,你不用管。”
“小阁老,这投诚若是被宁王看出来了可该如何是好啊?”
见周知府这个熊样,谢慎真想夺了他的权柄自己来。但现在不行,他的计划中周知府的假意投诚很关键。
“你不会演的像一点吗?懂不懂演员的自我修养?”
“演员的自我修养?小阁老,下官愚钝,这是何物啊?”
谢慎直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周知府愚的他都口不择言了。
“咳咳,本官的意思是你要尽全力去装的像一些。”
“噢。”
周知府好不容易明白了谢慎的意思,但转念一想又愁上心头。
“可是小阁老,下官若是假意投诚,会不会被陛下误会?万一陛下信以为真,那下官可就冤死了啊。”
谢慎差点背过气去,怒声道:“这件事本官知情,陛下若是问起来,本官自会去替你言说。”
“小阁老别误会,下官不是怀疑您。下官是担心人言可畏啊。”
“你又不是假戏真做,便是有些流言又如何?”
“这,这...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啊。万一下官被拿进锦衣卫诏狱...”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下狱,别乱想了。这件事你办好了只会有功,本官会奏请陛下重重奖赏你的。”
无奈之下,谢慎只得拍着胸脯给周知府做起保来。
“有小阁老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
周知府闻言立刻喜笑颜开。
“下官全听小阁老差遣。小阁老让下官往东,下官绝不会往西!”
“好了,你不用在这里给本官表忠心,本官信你!”
谢慎真想仰天长叹一声,这他娘的都是什么猪队友啊。真还不如让他自己来!
周知府告退后,谢慎唤来鲁种田吩咐道:“你且派出些探子去看看叛军水师的驻扎地。不管他们驻扎在何处,立刻来报!”
“遵命!”
鲁种田双手抱拳,毅然领命。
......
......
从杭州出发,经遂安入婺水,转渡乐安江,便能进入江西地界。
王守仁计划的行军线路便是这条。
不过,正德皇帝显然对此不太满意,觉得这么行军是绕远了。
而且这样一来,得横渡鄱阳湖才能攻打南昌。
“王卿,能否从北面行军呢?”
朱厚照一边揉搓着手掌一边问道。
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朱厚照总是会很兴奋,自然而然的就会对将领的排兵布阵指手画脚。
这在平时自然没什么,可眼下事关平叛事宜,朱厚照这么插手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至少王守仁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既然天子宣召叫他来统领这只军队,自然应该让他全权负责。
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天子对兵法的理解还停留在嬉戏的阶段。如果真按照天子的喜好排兵布阵,那一定会吃败仗的。
见王守仁默然不语,朱厚照有些不悦道:“王卿怎么不说话?难道朕说错了吗?”
谢慎率领的大军已经驰援安庆府,王守仁的军队也应该即刻开拔,这样遥相唿应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
但是显然,君臣意见相左,聊不下去了。
屋内的氛围十分尴尬,空气都几乎凝固。
王守仁将身上甲胄脱了下来,整齐放在一边。
“既然陛下不信任臣,臣自该退位让贤。”
王守仁虽然语气很恭敬,但明显能感觉到他话中的怒意。
冷暴力才是最可怕的,王守仁便用这种方式对天子表达抗议。
正德直是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王守仁要撂挑子不干了?
正德以为天底下就数他的脾气最大,谁知山外更有一山高,王守仁的脾气竟然比他这个天子还要大!
他不过说了王守仁几句,给他提供了更好的行军路线,结果王守仁直接不干了!
唉,谢慎怎么推举的人都那么不让人省心啊!
朱厚照只觉得烦闷不已,只得摆手道:“朕不说你了便是,你快把甲胄穿戴起来。”
王守仁却是没有动作。
“你,你......”
朱厚照只觉得很没有面子,牙齿打颤面色变得煞白。
“陛下若是让臣掌兵便得答应臣三个条件。”
为了防止正德再作出干涉自己决断的事情,王守仁不得已只能跟正德约法三章。
“好,好啊!你倒是说说看,要让朕答应你什么!”
朱厚照气急反笑,阴恻恻的说道。
“第一,陛下不能再干预臣的行军计划!”
正德想了想,心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便点了点头道:“这一条朕答应你。”
王守仁稍顿了顿继续道:“第二,陛下不能有亲征的想法。”
呃,这一条可是让正德郁闷不已。
他其实是很想御驾亲征的。可是他知道谢慎肯定不会同意,这才叫谢慎领大军去驰援安庆府。他好留下来跟着王守仁带领奇兵直捣黄龙。
可现在王守仁看出了他的心思,该如何是好?
......
......
以正德的性子,真想叫人把王守仁拖出去狠狠廷杖一顿。
但是现在不行,一是战事紧要。二是这个人是先生推荐的。
他若是真的命人廷杖了王守仁,那不就是打先生的脸吗?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要说正德对谢慎还真是没话说。大明朝帝师可不少,能够像谢慎这样得到君父敬重的确实不多。
“王卿,朕答应你。”
正德虽然心中十分不愿,却不得不应下。
因为他知道,假如他不答应的话,王守仁真敢撂挑子不干。
“臣多谢陛下。”
王守仁得到正德皇帝的承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臣定当为陛下效死力。然此行危险重重。若是臣不能回来......”
说到这里,王守仁有些哽咽。
“若是臣不能回来,也请陛下勿要为念,一心剿灭叛军。”
王守仁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国士,故而在面对家国天下事时会选择毫不犹豫的迎上前去,而不是退缩以求保全。
也正是因为他有这样的素质觉悟,谢慎会推举他来参与平叛。
“别说这些没用的。朕命令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听到这里,朱厚照眼眶一红,朗声道。
这个倔脾气的年轻人最佩服的就是为国家舍弃个人安危的勇士。王守仁虽然是个文官,但却不缺乏勇士的一切素质。
在这一点上,朱厚照还真是有些矛盾。
他佩服王守仁的公心,却对王守仁不给他留面子十分愤怒,这两种矛盾的心情混杂在一起,还真是难以鸣状。
朕命令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虽然这句话霸道不已,但是王守仁听来却是异常感动。
一直以来,文官对这位少年天子都有一种误解。他们以上古贤明君王的标准要求正德皇帝,自然觉得正德皇帝荒唐放荡,没有一点明君的风范。
不说上古圣明的君王,便是以先帝弘治天子来作对比,正德都毫无疑问的是个“昏君”。
但正是这样一个文官们眼中的“昏君”,能够亲自巡视宣府,能够临危不乱激烈士气。
就是这样一个文官眼中的“昏君”,下令废除执行了一百余年的海禁,进行五口通商。
就是这样一个文官眼中的“昏君”,接受谢慎推行的新政,下令清丈土地,更改商税。
便是王守仁,都曾经对正德满怀成见。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皇帝陛下并不是像他们想象的那样不堪啊。
或许皇帝陛下的私德是差了一些,可他一点不缺乏进取心和对这个国家的责任心。
只是皇帝陛下的责任心并不挂在嘴边罢了。
一旦涉及到国运大事,陛下还是能够做出最合适的决断的。
“陛下,臣遵旨!”
王守仁毅然决然的说道。
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君臣同心更好的事情。能够做到这点的都是上古人物。邻近的几朝哪个不是君臣相互猜忌,最后导致内忧外患?
像当今天子这样信赖臣子的君父,不说绝无仅有,也一定是不多的。
此刻王守仁觉得自己能够在正德朝踏入朝堂中心是一件极为幸运的事情。
如果他在弘治朝崭露头角,那最多也就是李东阳、徐溥、刘健等人的高度。
不是说三位阁老不好,只是这种程度的贡献难以对大明作出根本性改变。
三位阁老更像是补锅匠,大明哪里有漏洞就去补哪里。
可眼下大明立国百余年,有些东西早就烂了,还烂到了骨子里,光靠补是补不上的。如果不能狠下心来,将烂掉的部分切掉,将会蔓延到全身,到时可就来不及了。
王守仁越来越觉得谢慎不容易。
谢慎年纪轻轻,就得担起中兴大明的重任。他不但要说服高傲的天子,还得和几乎整个文官集团以及既得利益群体对抗。
便是李首辅和谢次辅也未必是完全站在谢慎这一边的。
只要谢慎走错一步,那些痛恨谢慎触碰他们利益的衣冠禽兽就会一拥而上将其撕成碎片。
故而谢慎走的很谨慎,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仔细分析,绝不能走错一步。
王守仁便是以谢慎为榜样,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变成那些衣冠禽兽。
也许他没有谢慎的天赋和敏锐的洞察力,但只要有一颗为了大明献身的心,多少会作出些贡献。
当今天子少年践祚,正是需要良臣匡扶辅佐的时候,光靠谢慎一个人显然是不够的。
“王卿放心好了。朕是天子,受命于天。朕保佑你不会有事。你一定要拿下南昌,端了宁王的老巢!朕要看着宁王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朕要看着他跪在朕的脚下求饶!”
朱厚照直是激动不已,他一扬手臂道:“先皇把大明的江山交到朕的手上,绝不是任由宵小觊觎的。朕要让他们为做出的事情后悔!”
......
......
江西的水系纵横,光是一个鄱阳湖就供养了万千生灵。
比起江南来,江西的景致少了些许妩媚,但若论大气却是丝毫不让的。
王守仁率军渡乐安江后,望着江畔的奇诡风景,如是感慨道。
“大帅,我们要在前面的河湾下船,往鄱阳湖去得步行。”
一名副将恭敬禀奏道。
“恩。”
王守仁轻应了一声,挥手道:“传令下去,等到了河湾,全体士兵换上百姓的衣服,将兵刃用葛布包好收到包裹里。本帅没有下达命令,一概不准将兵刃拿出!”
“得令!”
副将一抱拳,高声应道。
王守仁心中并不踏实。
其实他也怀疑过这条线路是不是最佳的。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从乐安江行至鄱阳湖,横渡攻打南昌是最靠谱的。
这样等于是来到宁王的老巢,从后方偷袭。
虽说宁王在南昌留下的兵力并不多,但一旦被发现他也将陷入到被包围的险境之中。
故而这一次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如果失败了,他很难把这只军队安全的带出江西。宁王的手下一定会拼了性命将他截下。
便是为了这些弟兄,他王守仁也绝不能有任何决断失误!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