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目的
伯府花园内花团锦簇、繁花似锦叫人目不暇接,英国公世子夫人穿梭其中却并无一点闲情雅致欣赏,略带着几分忧虑极力说服大夫人:“虽说是在孝中,可是其实这时节哪里还能什么规矩都守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前几年太妃娘娘过世,圣上也不过下旨三月之内不得婚嫁,不得行宴乐歌舞,可底下都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哪有真这样听话的?蜀中的孟氏不就在那个时候嫁女了吗......也不见落了什么不是。再转回头来说咱们京城的闺秀们,真的就三年不走动了?不也得因时制宜吗?”
镇南王妃远远的落在后头,若是在往常,这些话听在耳中也不过就是一笑而已,可是如今她却急的差点想要张嘴附和。
幸好她最后还是想到临来之际叶景宽的嘱咐,不过微微的侧耳听大夫人的回复而已。
大夫人向来与何氏关系不错,闻听此言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英国公府同长宁伯府向来是通家之好,内宅女眷也常有往来。以前何氏同宋楚宜也多有接触,既然这回说是府里有姑娘要出嫁,请宋楚宜等小女孩过去压压床,也是常有的事。
可是她仍旧是摇了摇头,微笑着拒绝了:“我晓得这是你的好意。可是那两个孩子刚失去了母亲,不管怎么说也不好立即就抛头露面。何况是这样大的喜事,他们去了恐有相冲......”
何氏忍不住有些急了,除了宋老太太,宋楚宜是唯一一个接触过陈锦心的人,肯定也知道些什么。
宋老太太那里她们根本插不上手去,且这件事恐怕也不好惊动宋老太太,那就只能从宋楚宜身上下手了。可若是宋楚宜没法儿出门,她们怎么才能从她嘴里打探到什么消息?
“相冲不相冲的,我们那里却原本没那个说法。”何氏心里沉甸甸的,抓住了大夫人的手重重的叹了一声气:“你晓得我家的情况,虽然外面看着我是个风光的,可是咱们姐妹间却都知道的.......你也晓得我的景况,我膝下虽养了让儿,可是他前头到底还有个庶兄横着。你的女儿一个个的都嫁出去了,也不好来的,我也是想着若是其他几个姑娘能来,到底也算是添光加彩的事......”
大夫人也跟着叹了声气,她知道何氏的难处-----多年无出,无奈停了药令庶长子出了世,后来又隔了七年多才生下了嫡长女,这才一路开花结果又生下了嫡子。
这回何氏的女儿定了亲事,按照京都风俗,是该叫未出阁的女孩儿们一起聚聚添妆的。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大夫人顿了半响后就道:“既然如此,我回去同我家老太太再说一说,若是能成,就给你递个信去。”
既然大夫人这么说了,何氏也不好再继续多求,也怕惹了大夫人并宋老太太疑心,就笑着点头:“无论成与不成,我总记你的情。实在是京中恰好如同先生所算的属虎的女孩儿太少,否则我也不来烦你了。”
紫云端了茶送给宋楚宜,有些不解:“怎的好端端的,王妃同英国公世子夫人邀您去什么添妆?”
虽然李氏到底是怎么样的府里大多数人都心中有数,可是到底外面的人不知道。宋楚宜如今身上在外人看来还带着三年孝呢。哪里有现在请人上门做客的?
自从松涛苑之事过去之后,宋楚宜待紫云就亲近许多,此时见她这么问,也不由皱起了眉头。英国公世子夫人竟然请得动镇南王妃一起来做说客,真是稀奇事。
何况为什么非要她这么一个身在热孝期的女孩子去压床提桶?虽然说什么是先生算过的,可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何氏的脾气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若不是被逼着,是决计不可能这么下死力的,只会能过且过。那她们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出伯府?
换句话来说,自己身上如今到底有什么值得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共同觊觎的东西?
青桃有些犹豫的插话:“姑娘,会不会是为了通州的事情?”
虽然一回来就剑拔弩张的跟李家闹了一场,可是朝中的动向她还是能略微从宋珏那里听到一些,听说现在兴福虽然很是头疼,可却仍旧高枕无忧。
可是这样也有些说不通啊......
镇南王妃还可以因为叶景川的事情找上门来问个心安,那英国公世子夫人又图的是什么?她们家这回难道也跟通州的事扯上了什么关系?
她正有些头疼,就见红玉蓄着一汪眼泪一言不发的进门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红玉向来是个沉稳性子,从来不曾这么失态过,她这么一跪,青桃跟紫云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的退后了一步。
宋楚宜之前将她留在陶然居看着于妈妈,见此情景心里先就打起鼓来-----若不是犯了什么错,红玉是不会这副模样的,她示意青桃将红玉扶起来,沉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姑娘......”红玉眼泪汪汪的看着她,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于妈妈她......她自尽了。”
今天正房那边有个小丫头说是过来给于妈妈送换洗的衣裳,她一时好心容人把衣服给拿进来了,谁知道过不多久于妈妈就趁众人打盹的功夫撞了柱子......
之前宋楚宜就再三交代过不能让于妈妈有什么不测,可是她居然把事情给办砸了......红玉垂着头,又不敢哭出声音来,在心里骂了自己千遍万遍。姑娘这么信任她,可是她偏偏就把唯一能证明幕后主使是宋楚宁的于妈妈给看出了岔子......
青桃有些气急,看了看宋楚宜又看看红玉,到底不好说什么重话-----她比不得绿衣与红玉是自小的交情,此时若是说话怕是会被以为是在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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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五·呵斥
不过是走开一会儿的功夫而已,宋楚宁居然能趁着这一点点时间见缝插针。宋楚宜不禁有些齿冷,心中疑虑更甚。
宋楚宁似乎知道守着于妈妈的红玉是什么性格,算准了红玉会心软放行似地,更可怕的是,她一个年纪才这么一丁点的小女孩,居然知道不着一字一句就致人死地。
宋楚宜不相信有人能天赋异禀聪明成这样......
她转过头去看着紫云:“你同二房的那些丫头们都熟吗?”紫云是黄嬷嬷的孙女儿,在府里的根基深且得天独厚,打听消息比青桃还要灵敏。
紫云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就点头:“翠巧翠果几个都是林海家的挑进来的,自小我就同她们都在后街上混到大,还算熟稔。”
“那你替我去打听打听,她们有没有觉得八小姐哪里同以往不一样了,有什么变化没有。”宋楚宜蹙眉,知道自己说的有些笼统,不由又加重了语气道:“就问问她们伺候八小姐这么久了,有没有发现她哪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还有行事作风一下子是变不了的,而这些或许称得上细微的变化,绝对逃不开身边亲近伺候的人的眼睛。
就像自己,当初处事有了改变,立即就被青桃给察觉了。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紫云已经对宋楚宜的脾性有了几分了解,听她这么说,就忙敛容称是,转身出去了。
红玉红着眼睛立在旁边,声音细若蚊蝇:“姑娘......”
宋楚宁对她身边大丫头的性格了解得这么细致,真是叫宋楚宜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若是有一****把主意打到这几个丫头身上,她恐怕防备都防备不过来。
也因此,这几个丫头身上的弱点,也就格外的刺眼了起来。
红玉虽然沉得住气,可是到底太过忠厚老实,经常被人几句话说的就软了心肠没了立场。这对于主人来说固然是优点,有时候却也是一把刀。就像这回,明明红玉知道于妈妈的重要性,也被自己耳提面命一定要守好于妈妈不能出岔子,可就是几句话就让人进来给于妈妈送了什么衣裳......
她叹了一声气,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
“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她硬起心肠看着听了这句话就抽泣起来的红玉,只觉得满心的愁闷:“虽然没了二夫人,但是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碰见的人也会很多.......你若是一直这样容易心软,我也没法儿把你带在身边了。”
红玉肩头起伏得更加厉害,头几乎都要埋在胸口,听了这话就推了门跑出去。
青桃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有些担忧的往门外看了一眼,叹息着冲宋楚宜道:“姑娘,我叫绿衣去看看她吧?”
可是随即她就又有些替宋楚宜烦忧起来,其实这回宋楚宜一句重话也没说,可是红玉却反应这么大,心肠软又这么容易就觉得委屈,可不是好兆头。
宋楚宜刚点头,玉书就笑着进来问道:“去看谁去?”
青桃忙倒上茶来,笑道:“于妈妈在陶然居撞了柱子,红玉她吓得不行,我正说要看看她去呢。”
提起这事儿,玉书的脸色变了变,看了一眼宋楚宜才沉沉的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谁说不是呢?唉......老太太也听说了这事儿,正生气呢。本来说了,要送去顺天府的......”
可随即她就觉得这话题太过沉重,转而说起了别的趣事来:“说起来这阵子咱们伯府事儿也确实是多且杂,前几日那个苏大太太还上门来跟咱们家闹着要人呢,说是无论如何要把陈姑娘要回去,前前后后一共来闹了两次,你说气人不气人?”
苏家?宋楚宜有些诧异:“苏家大太太来找咱们家要人?她们家老太太不管吗?”
苏家已经下了判决,按理来说应该要回太原老家了才是,怎么苏大太太胆子这么大还敢来要陈锦心?
玉书摇了摇头,脸上现出些鄙夷:“就是看苏老太太死了,没人管了,豁出脸皮来要陈姑娘的嫁妆来了。”
不对,宋楚宜曾经跟这位苏大太太见过几次,看得出来她是个很识时务懂进退的人,苏家没落了,她怎么敢跑到宋家这里来闹事?
“可气的是英国公世子夫人跟镇南王妃也都受了影响,还以为咱们家仗势欺人来着......”玉书有些生气:“当日苏老太太托孤之时她们也不是没在现场,都看见了苏大太太如何对待这位陈姑娘的,怎么现在反倒替苏大太太说起话来?还说苏家现在确实家道艰难,家里弱女们如何难过生活,意思是劝着陈姑娘分些嫁妆出来接济苏家......”
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过来居然还特意提及了这件事?宋楚宜脑海中灵光一闪,觉得似乎摸着了什么头绪,可是细细想下去,却仍旧想不到这里卖年到底还有什么关联。
她笑着歪头冲玉书道:“可能是听了外头的留言,这也是有的。”
玉书见她不再提于妈妈的事,就也松了一口气,转而劝起她来:“老太太那里炖了药膳,特意等着您过去用呢。她老人家嘴巴里不说,心里却实在是最疼您的......”
见宋楚宜垂着头没有说话,她叹了一声气:“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老太太毕竟是对您好的,您是聪明人,有些话也不必等我说,您自己也明白。”
玉书是宋老太太跟前最得用的大丫头,等于老太太的喉舌。宋楚宜明白她的意思,也领她的心意,拿过炕几上摆着的一个小匣子递给她,含笑点头:“我知道了,晚间一定会去陪老太太用饭。”
宋琰的松涛苑被烧了,总得寻个新的住处,老太太房里虽然还有厢房,可是住在一起到底显得有些拥挤了,她想跟老太太商量商量同宋琰一同搬出宁德院。
另外还有宋琰身边的下人也都要重新挑选......(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六·危机
夜色四合,天幕上繁星点点,宁德院抄手游廊里的灯笼通通亮了起来,不时有栀子花瓣随着风飞舞其间,远远望去花海灯海交汇成一条长龙,美不胜收。
黄嬷嬷在穿廊处站了一会儿,看着抱厦处远远转出来几盏灯笼,就笑着掀了帘子进去,看着宋老太太笑:“这可不就来了,偏老太太您沉不住气。”
紫云近日越发的受宋楚宜的重用,她投桃报李,自然也知道如何在宋老太太面前替宋楚宜说话:“您素日不是说,六小姐是个只记福不记仇的有福之人?她是个好孩子,只是毕竟事关生母,关心则乱......您是她的祖母,好好教着不就是了?”
宋程濡也是这么说,宋老太太含着笑点头。
不一刻,果然玉书就笑着掀了帘子,回禀说宋楚宜来了。
这么些日子没有好好的端详过,这回猛地一见,才发现本来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女孩儿已经瘦的没几两肉,原本白里透红的细白脸蛋也透着几分苍白,宋老太太心里有些心酸-----在通州的那半个月肯定就受了很多惊吓和委屈,一回来还有李氏的事,再加上宋琰几乎没把她给吓个半死......
宋老太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忽的觉得之前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她还以为她会对宋楚宜的存心隐瞒跟防备心生芥蒂,可是如今一看见这个小孙女儿,之前的满腹心酸跟自怨自艾就都化作了飞灰。
“快过来......”宋老太太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含着一丝忧虑:“怎的憔悴了这么多?已经拿了名帖去请孙太医,过两天日让他给你好好瞧瞧。虽然说前天夜里那口血是气急攻心所致,可小孩家家的到底不能叫人放心......”
见宋楚宜垂着头没有说话,她有些心酸之余却又舒了一口气-----有怨气是正常的,若是能立即心无芥蒂,这份深沉的心思才叫人害怕。
“你是不是在怨祖母?”宋老太太拉过她的手握在手里,语气有些低沉:“李氏的事,你怪祖母怪的对......当初我明明知道她清誉有毁与你父亲有染,却还是叫她嫁了进来。还把你留给她带......”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满脸的皱纹在此刻显得更加的苍老,加上她鬓边白发,让宋楚宜也有些心酸,她眨了一下眼睛,把眼里的泪意逼回眼底,坦坦荡荡的直视宋老太太的眼睛:“如果没有做那个梦,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是不是跟那个梦里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开罪您跟祖父,被父亲厌弃,以死相逼嫁根本不喜欢自己的人......”宋楚宜一滴眼泪终于啪嗒摔落下来,语气渐渐激动:“然后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儿子死去却无能为力,把丈夫还有一切都拱手相让......看着琰哥儿被她们逼死......祖母,我不是有意怨你,可是每每想到您对我的好都是因着对我母亲的愧疚,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母亲.......”
八岁的小女孩,大半个月都被梦靥笼罩,明明知道身边的人都不怀好意,活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宋老太太将她搂在怀里,如同小时候一般轻轻拍她的背,也忍不住带着哽咽:“我知道,以往是祖母对不住你。可是小宜,你还记不记得祖母告诫过你,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想想自己有的,别总记挂自己没有的?”
见宋楚宜点了头,宋老太太就欣慰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世上难免有人负你,你生气报复都是常理。可是千万别叫自己陷在仇恨里,变成你自己当初厌恶的人的样子......祖父祖母以往对你多有疏忽之处,叫你一人担惊受怕,你怨我们也是常理......只是你相信祖母,当初若是知道李氏还与你母亲的死有关,我是万万不会松口叫她嫁给你父亲,不仅不会,还会同崔家一同给你母亲讨个公道!”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宋楚宜是个知道好歹的人,宋老太太相信只要自己真心对待宋楚宜,总能把以往的隔阂给弥补回来。
黄嬷嬷又是欣慰又是松了一口气,不由也擦了擦眼角。
宋楚宜点头,忽的记起这趟来的目的,不由打破祖孙间的温情:“对了祖母,这回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对我仿佛有些太过热情了......”
提起这件事情,宋老太太也蹙起了眉头:“说起这件事来,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她们不仅对你太过热切,对苏家的事情也有些热情过头了。”
镇南王妃向来跟英国公世子夫人也就是面子情,可这回竟然同声同气,真是叫人不得不多想。
“苏家当初有一条罪名是勾结外患......”宋楚宜不由悚然而惊,忽的腾身站起来:“可是听说连陈襄也没能证实这条罪名。苏老太太既然能早预料到这个大祸,还提前去了都察院首告叫苏家的弱女跟其他男丁们都免于死罪,说明已经早有准备。她会不会还在陈姑娘那里隐藏了什么东西?!”
宋老太太也不由被宋楚宜的这句话惊得一愣,随即就有些发颤-----之前大儿媳妇可不是查出苏大太太往御景楼去了吗?御景楼可就是陈襄的产业啊!
难道苏老太太竟对宋家怀着不好的心思,打算用这些东西栽赃宋家?!
可是随即她就不由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若是真是这样,那苏大太太跟陈襄尽可不这么麻烦,直接闹开来进府来大闹就行了......
宋老太太回过神来:“可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宋楚宜也有些想不通,可是她很快就有了眉目-----苏家、萧家还有方登的事,再加上通州之乱,这些事其实隐隐约约都透着陈襄的影子,或许是看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参与,所以陈襄想打探些什么?
可是这里有什么陈襄还有英国公世子夫人跟镇南王妃一同需要的东西呢?
她朦胧察觉到有什么危机正朝自己逼近,可是那危机究竟来自何处,却还是有些没有头绪。(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七·交锋
“祖母,当初苏老太太再三交代我们,那嫁妆是以后陈姑娘安身立命的根本......”宋楚宜想到当时苏老太太一直重复的嫁妆,有些起疑:“后来三娘给了您一封苏老太太的手书,会不会其实除了这封苏老太太的手书,还有其他东西?”
苏老太太会不会还藏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在陈姑娘的嫁妆里?
屋外太阳高悬,宋老太太却无端端的因为宋楚宜的这句话觉得脊背有些发凉,她立即偏头去看黄嬷嬷:“结衣,你去听云轩一趟,把三娘带来!”
她自问对陈锦心尽心尽意,从不曾因为其他利益原因勉强过陈锦心,更是为了她冒着得罪陈襄跟苏大太太的风险,若是三娘等人居然还对她们有所隐瞒,当真就太对不起她们宋家了!
陈锦心身体虽然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了,就落下了畏寒的毛病,这样酷热的天气,她的听云轩也从不放置冰盆,身上还要盖着棉被,精神更是不济,从苏醒到如今都不肯再说话。所以若是想知道到底苏老太太还留了什么东西,只能问三娘了。
宋楚宜思索一会儿,就阻止了刚要出门的黄嬷嬷:“如果真有什么东西,想必三娘不会那么容易松口,不如我先去探探口风。”
宋程濡也曾经说过,宋楚宜在识人审人方面比大夫人还强些,宋老太太踌躇一会儿就点了头。
“其实也不急在一时,今日明日都使得。只是你既一定要今天去,那就去吧。祖母跟琰哥儿等你一起回来用饭。”
提起宋琰,宋楚宜眼里有了真切的笑意,眉眼弯弯得才真正像是一个世家大族里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
她笑盈盈的应了是,转头出门就在穿廊转角遇上了身着浅绿衣裳,系着碧绿头绳的宋楚宁。
二人甫一迎头撞上,不由都停下了脚。
四周灯海花海交相辉映,却都遮不住两人眼里的光。
“姐姐这是要往哪里去?”宋楚宁面上带笑,眼底却殊无笑意:“不知道常走夜路容易湿鞋吗?”
“常走夜路会碰见夜游神才是真的吧?”宋楚宜与她对面而立,同样容色冷淡:“我记得当年你娘常常这么叮嘱你,看来你一句也没记得。”
“别再提我娘!”宋楚宁猛地拔高声音,有着完全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女孩儿该有的尖锐:“若不是你,她会死吗?!”
她对着眼前的宋楚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不是因为她还清楚的知道如今的环境还有年纪,早已经上前掐住了宋楚宜的脖子。
这世上但凡作恶的人,总是在遭到报应之后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却并不想想当年她们也曾给别人造成千倍百倍的伤害。
宋楚宜油然觉得好笑,因此自然而然的真的冷笑了一声。
“她不是因为我死的。”宋楚宜欣赏着这个妹妹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难得的失态表情,前所未有的觉得畅快:“她是死在她自己手里。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的,如果不是她害了我的母亲,也不会有这一天。”
从前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向来只有自己有,宋楚宁摊开发痒的手掌,只觉得身上发凉:“我只知道,她是死在你跟你舅舅舅母的咄咄逼人,死在你的不肯退让上!”
绿衣只觉得浑身的怒气都被挑了起来,忍不住出言讥讽:“八小姐你是不是太是非不分了?当年如果不是您母亲害死了二夫人,又买凶追到通州想要害我们家小姐,哪里会有今日?她是罪有应得,你怎么反而还怪起我们小姐来?”
眼前这个如今还水嫩得像枝头的花朵一样的小女孩,完全同梦里卑躬屈膝一只手就能捏死的沧桑妇人对不上号,宋楚宁不禁想笑。
总有一天,她会让所有人都按照梦里的命运来走。
翠巧垂着头只想装没看见,看眼前情形实在有些控制不住,才壮着胆子拉了拉宋楚宁的衣襟提醒她:“姑娘,咱们再不去,老太太该等急了。”
宋楚宁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着脸越过宋楚宜半个身子,也不回头:“我母亲并于妈妈都死在你的手里,希望你日后都能睡的好。”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等宋楚宜的回复,飞快的穿过了转角,拐进了宁德院。
绿衣气不过,几乎想追上去同她讨论,急的脸都涨红了。
还是红玉拉住了她,怯生生的看了宋楚宜一眼,不甚有气势的嘟囔道:“算了......毕竟八小姐刚刚才......”
绿衣几乎被气的七窍生天,她一把甩开了红玉的手,不可置信的盯着她问道:“你在说什么啊?!之前通州的事我不在,难道你也不在?你不知道那李氏多么人面兽心,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来怎么对我们家小姐的?怎么现在你反倒替她说起话来?!她讽刺我们小姐啊!”
宋楚宜回头看了红玉一眼,心里有些想要叹气,伸手止住了绿衣,带着人往陈锦心的听云轩去。
可是心里她却知道红玉的性子真的不能再拖,要下猛药才好。红玉这慈悲得过度的心肠,以后恐怕是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听云轩在西花园的东北角,是一座两层楼的小院子,中间有一条石径小道,院门处都爬满了爬山虎,上头还有花朵缠绕其间,显得格外清幽宁静。
此刻正有下人不断进进出出,看来是正要用膳,宋楚宜略微一迟疑的功夫,就被眼尖的仆妇发现,喊了一声六小姐。
三娘闻讯迎出来,见了她忙要下拜,宋楚宜将她叫起,顺着石径小道往里走:“我来的有些不巧了,怕会打扰陈姐姐用饭。”
“六小姐哪里的话?”三娘忙笑着跟在她身后:“我们姑娘一个人吃饭总是有些孤单,您若是肯常来陪她做伴,她不知要多高兴。”
宋楚宜停住脚转过身去看她,含着笑意道:“可是我这回来不是为的找陈姐姐,找的是三娘你。”(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八·要命
小女孩儿较以往瘦了不少,巴掌大的小脸越发的突显得两只眼睛格外出彩。此刻她站在精致的莲花灯底下笑意莹然,叫人见之忘俗觉得可亲。
可是三娘却知道这个小姑娘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纯良可爱,她退后了一步,垂着头恭敬弯着腰,一副标准的下人的架势,端起了十分的精神:“找我?六小姐不是说笑罢,我......”
她跟着苏老太太这么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观察入微却是唯一的优点。早早就看出来了这位六小姐的特殊-----她身上没有半点一般的千金小姐们该有的娇纵跟天真,反而多了这个年纪的千金小姐不该有的沉稳跟聪慧,当初自家小姐的事情,这位六小姐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她多多少少都能看得出来。
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忽然找上门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跟自己叙叙旧,或者是冲着早已没有精气神的小姐来的......
想到前日来的苏大太太,她心中就是一滞,随即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宋楚宜脸色-----这位六小姐嗅觉灵敏,难不成是猜到了什么?
“当初我们答应苏老太太照顾陈小姐,乃是出自一片真心。”宋楚宜看着站在树下、被树叶光影遮掩了神色的三娘,语气平稳:“现如今这个世上,真心两个字有多难,我相信历经了苏家之事之后,三娘你跟你家小姐都已经心中有数了。”
三娘仍旧垂着头,看着脚底下随着风的摇摆而斑驳的光影,心里忐忑。
“我也希望......”宋楚宜将话头一停,似乎略带着一丝惆怅:“陈小姐跟三娘,也能记得这份真心,并且,不要辜负它。”
好厉害的嘴!好会说话的六小姐!三娘咀嚼她话中深意,只觉得似乎心里藏的那些小九九都已经被看光,不由迎着月光灯光抬起头来。
宋楚宜也正看着她,明明比自己矮了那么多,可是她就算仰着头,也似乎是居高临下的在看人......
三娘又垂下头,声音不自觉的低了下去:“小姐跟奴婢一直都是记伯府的情的。”
“既然如此。”宋楚宜话锋一转,忽的便道:“那三娘能不能如实告诉我,你家大太太这样执着陈小姐,还有没有其他原因?”
果然是因为苏大太太的态度实在太坚决了,引起了宋家人的警觉!三娘在心里将苏大太太骂了千遍万遍,恨不得苏大太太同苏义一样死在牢里。
她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其他几个丫头跑出来说陈小姐没有见到她不肯吃饭,才冲着宋楚宜苦笑了一声。
“我晓得六小姐是个聪明人。”她说,带着一腔的忧愁与怨忿:“若是我家小姐当初有您哪怕一半的聪慧,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更不至于现如今成为了别人刀板上的鱼肉。”
宋楚宜看出她似乎有意合作,便挥手叫绿衣红玉进陈小姐房里帮忙,自己带着三娘到了院子角落的一簇花荫里。
“三娘你是聪明人,我也不想同你绕圈子。苏大太太来的时间跟动机都实在是太巧了,若是她没跟陈襄搭上关系,我可能也就信了她真是为了你们姑娘的嫁妆来的。陈襄是谁,不用我提醒你了吧三娘?”宋楚宜摸着花荫旁边的秋千架:“如今可不止陈襄在打你们主意,连带着镇南王妃同英国公府也有些牵连。你们在伯府,身份又如此特殊,她们寻不到你们,只好把主意打到我这个与你们接触最多且干系颇深的人头上......”
余下的话宋楚宜没有再说,三娘却知道她的意思-----就是因为自己有所隐瞒,所以伯府如今也被人盯上了,她们不敢直接把主意打到宋老太太头上,那么参与过这些事的宋六小姐,如今显然就成了出头鸟。
“六小姐......”三娘咬着唇有些为难的叹了声气:“是我们对不起您。”
“对不起对得起这种话就不必再说了,我只是想知道,她们到底为何而来?”宋楚宜往陈锦心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回头:“总不能人家都蜂拥而至了,我们连她们为的什么都不能知道吧?这样到时候出事,我不是有些太冤了?”
三娘再次默然半响,终于才下定了决心,她看着宋楚宜有些犹豫的问道:“这事情事关重大,您看是不是要同老太太也说一下?”
宋楚宜点头:“放心,到时候我自然会一字不落的跟祖母回禀的。”
“那不瞒小姐了。”三娘福了福身子:“当初我家大老爷附党营私......这些事您大概都知道。只是其实我家大老爷与陈指挥使跟兴都督都有些关系......兴都督与关外的鞑靼人有书信往来,平时这些书信还有钱财都是经我家老爷的手分往两边的。后来我家老太太发现了,知道这是灭门大祸,就把大老爷身边余下的一些密信跟银钱都妥善收了起来,并且将它们都混进了陈姑娘的嫁妆里.....”
所以当时陈襄面对苏老太太的求情万分犹豫,最后还彻底对了一遍清单才肯答应。
“我家老太太首告了大老爷,却把这些要命的东西都藏了起来。”三娘说话的语调渐渐有些发颤:“因为她知道,这些信要是缴了上去,那苏家满门怕是一个都活不了了。就是陈指挥使并兴都督,首先就不会放过我们。她想着,把这些东西藏起来,也算是一张保命符......”
是保命符,但是有时候却也是一张催命符!
难怪陈襄最近紧盯着伯府不放,也难怪英国公世子夫人并镇南王妃最近都往来频繁。
现在那个紫荆关的监察御史已经投靠太孙殿下,想必透露兴福的书信之事的也是他。只是众人却在苏家一无所获,陈襄抄家也没发现这致命关键的东西,所以众人才把目光对准了苏家唯一带出了东西的陈锦心。(未完待续。)
一百二十九·遮羞
这几天镇南王妃跟英国公世子夫人的热切、苏大太太忽然壮了的胆子、陈襄莫名的紧盯,原来却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现在朝中情势僵持不下,那这些兴福亲笔书信就成了至关重要的证据,镇南王妃来目的是同兴福不同的-----叶景川跟袁虹要是没有这些书信,最后还是逃脱不了罪责,袁虹不用说,只有死路一条,就连叶景川只怕也是性命难保......
陈襄自然是为了兴福来的,想要把这些书信夺回去销毁,那兴福也就能高枕无忧了。
可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到底又为什么牵扯进了这件事?宋楚宜低头仔细思索,忽的想到上一世沈晓海跟端王的关系......
三娘再次冲宋楚宜稳稳地福了福身子,言辞恳切:“六小姐,并不是我们心怀不轨,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们家老太太以为这些东西可能一辈子也用不着......”
却没想到鞑靼暴兵居然打进了通州,而且闹的天下皆知,间接导致了多方人马都把目光聚焦在这本该无人知晓的密信上。
“事到如今,恐怕陈家也不敢再接收我们家小姐了......”三娘哽咽起来,顿了顿才努力将话又重新说了下去:“老太太既然把我们姑娘托给了宋老太太,这些信我们理当交给她......”
宋楚宜不禁有些想笑,三娘在苏老太太身边这么多年,看来也学了不少东西。这个烫手山芋在谁手里恐怕都会烫着手,她知道自己留不住了,就干脆拿出来,还给她们家小姐交换个前程。
宋楚宜抬手止住她,毫不避讳的坦诚的看向她:“这事我恐怕做不了主。你也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多重要,现在只怕它不是什么保命符,而是催命符了。”
三娘对宋楚宜的冷静睿智终于彻底心服,与此同时不可避免的觉得有些心虚害怕,要是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不愿要这些东西,把自家姑娘赶出去-----那她们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思及此,她不由有些着急的想说服宋楚宜接下这些密信,略带急促的道:“六小姐!这些东西留在我这儿恐怕不安全,老太爷老太太她们见的事多,主意也比我们大,您还是......”
宋楚宜已经迈步朝院子中央走,她皱着眉头打断三娘:“你们现在人在伯府,别人想要拿你们的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让我先去同老太爷老太太禀报之后,再告诉你决定吧。”
她看着三娘猛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叹了声气:“至于你家小姐,老太太既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她看着绿衣红玉奔出来,冲三娘点了点头,转身出了院子。
只是她人才到宁德院,就见玉书玉兰几个忧心忡忡的坐在门口,连黄嬷嬷也在穿廊下坐着没动。
她有些诧异,宋老太太房里此时竟不要人服侍?
她想起刚才宋楚宁似乎就是来的宁德院,忽的觉得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只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她的手忽然就被人牵住,她回头去一看,就见宋琰踮着脚,语气不甚好的告诉她:“姐姐,父亲回来了。”
宋毅!难怪连黄嬷嬷也被赶了出来。
她知道此时再进去只会弄得大家都狼狈,想了想就晃了晃宋琰的手笑:“既是如此,那阿琰跟姐姐去抱厦用饭吧?”
相比姐弟俩的冷淡,宋毅激动得脸涨的通红,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双手撑在桌子上几乎歇斯底里的冲着宋老太太大吼:“母亲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李氏秉性素恶?!她不可能是这种人!不可能!”
如果李氏真的如同宋老太太所说,不仅早有预谋的让崔氏发现了她们的奸情,并且还收买了稳婆造成了崔氏的难产跟死亡,甚至还买凶去杀宋楚宜.......那自己成了什么?!害死崔氏的帮凶?纵容她害女儿的帮手?!
他比当初的李老太太还要激动几分,因为日夜不停赶路而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紧紧盯着宋老太太,再三的重复:“这不可能的!”
他想说是崔家陷害,可是他想到这几年来崔家的光风霁月,到底没能昧着良心把事情推到崔家头上。
面对宋老太太紧抿着的嘴唇跟越发失望的眼神,他终于口不择言:“是小宜......小宜肯定是对她母亲不满很久了,所以她才主意大了,肯定是她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恨上了我们......”
当年的事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几乎时不时的就把他压的喘不过气来。他怕极了,怕女儿跟儿子知道真相,怕自己在儿女心中的慈父形象瞬间倒塌,可是就算他再如何小心翼翼,这一天究竟是来了,而且来的还这么的快。
是李氏害死了崔氏?连清凉寺的那场捉奸也是李氏早就设计好的?他忽然觉得自己两只手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气,往后仰倒在椅子里。
宋老太太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气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乎不曾直接呕出一口血来-----宋毅不是她们叫回来的!
就是知道他这个性子,所以她特地嘱咐了宋老太爷到时候叫宋珏出去一趟,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宋毅,然后再缓了一年半载,或者干脆等到他任期满了再回京城来,那时候宋毅恐怕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宋楚宜宋琰两姐弟心里的疙瘩也会少一点。
可是宋毅竟然早一步知道了这件事,而且为了遮羞居然还把事情都推到女儿身上,她忍不住站起身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呵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你女儿在通州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你为了良心上过得去居然把事情推到她身上......老二,以前爹娘教你的东西难道都白教了?!”
宋毅白嫩的脸皮上添了一个明显的五指印,他捂着脸看着母亲,忽的觉得有些想笑,然后他就果真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疏离
屋里面凉爽宜人,外头偶尔传来蝉鸣蛙叫,透过天窗可见外头繁星点点,宋毅笑够了,就沉着脸站起身来。
他没法儿接受李氏是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的恶妇-----他毕竟与她同床共枕了六年,他毕竟占据了她所有的最好的年华。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忘记当初冰天雪地里,他被罚背书之际言笑晏晏、羞红了脸的少女捧来的那碗热汤......
他想起去年过年之际李氏在床上声音低低的说真是对不起崔氏,说以后一定要倍加对宋楚宜好对宋琰好,忽的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母亲,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等我回来,就算是你们已经给她定罪了,也不必非得逼死她吧?!”他再次激动起来,恨不得踹门踢人泄愤:“现在人都已经死了,当然随谁给她定什么罪都可以啦!”
宋老太太真想再打他一个耳光,可惜再多的耳光恐怕也没法儿叫这个儿子清醒。失望之余她又有些愤怒,李家居然有脸写信给宋毅恶人先告状......
“你胡说什么?!”宋程濡忽的进门来,连衣裳也没来得及换,几步近前一脚踹在他身上,怒斥道:“跪下!”
宋毅天然的害怕父亲,闻言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即就噗通跪倒在地上。
儿子居然一声不响的离开任上跑回京城来,甚至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回来之后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质问母亲,还怀疑是宋楚宜跟崔家嫁祸李氏,他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在宋毅后脑勺上:“你怎么跟你母亲说话?!”
他说完,就不耐烦再跟儿子扯李氏的死,干脆利落的将收集来的证据一股脑的全部摔在宋毅脸上。
“你觉得李氏冤枉,那你就好好看看这些!”宋程濡看着他把证词捡起来,冷笑道:“好好看看,到底是她冤枉,还是你蠢!”
事实摆在眼前,宋毅一张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他有些颓废的跪坐在地上看着一张张证词,手直发颤。
原来当年他喜欢的、记忆里的那个总是一笑就羞红脸的师傅家的小师妹,竟真的早早的就存了这样不堪的心思,甚至还一手策划了崔氏的死。
他心里说不上是恨还是怨,还是内疚自责都有,心里顿时打翻了五味瓶,整个人如同飘在云雾里没个定性,仿佛下一刻就会掉下云端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宋程濡看着他有些想要叹气,最终却只是牵起嘴角讥诮的笑:“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们随便给你媳妇定的罪?!你以为我们不想等到你回来?你以为我不想休了那个丧德败行的李氏?!要不是她自己撞的快,我就写信让你回来休了她了!”
屋子里一时静的叫人坐不住,宋老太太看着儿子越发衰败的脸色,终于觉得有些不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沉声叫他起来:“我晓得你同她感情好,可是你要想想先头的崔氏,她当初也跟你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李氏死了,那是活该!”
“你也要想想你的儿子女儿......”宋老太太语重心长的哄他:“她们这么些年在李氏手底下过的也不容易,尤其是小宜,这回在通州差点连命都丢了......李氏是死有余辜,你要是因为这事儿跟你儿子女儿起了龌龊,那真是不配当个父亲!”
宋毅梗着脖子直觉的想要反驳,李氏这么多年来对宋琰跟宋楚宜有多好大家都长了眼睛,都看在眼里,简直说得上无微不至。
可是现在短短时间内,大家都换了个说辞。
他没有说话,垂着头握紧了拳头,脑海里无端的想起当时李氏带着哭腔的恳求:“小宜纵然可爱,可是阿宁何辜啊......”
宋楚宜跟宋琰如今被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宝贝着,又有崔家护着,上上下下捧着她们都来不及,可是宋楚宁呢?
宋毅觉得有些心疼,刚才女儿的大眼睛里含着的眼泪跟委屈都叫他心都缩在了一起。
说不上是不敢面对还是本能的因为愧疚和心虚而想逃避,他绝口不提宋楚宜跟宋琰,反倒是神情平静的看着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声音沉沉的道:“我这回回来,想把阿宁带去任上。”
这回于妈妈的事情可能都跟宋楚宁脱不了干系,宋老太太不由大惊失色:“什么?!”
“阿宁她年纪太小了,老太太身边现今又养着小六,没心力再照顾她。她一个人留在伯府怕是不合适,我将她带在身边,也好方便照顾。”宋毅手里紧拽着那叠证词,说出来的话又快又急,仿佛完全不需要思考:“何况她母亲现在死了,她心里恐怕也是又怕又惊的时候......让她一个人留下来,我实在不放心。”
宋程濡沉着脸没有说话。
宋老太太心里却不知不觉的沉重起来-----宋毅一时半会儿可见是完全没办法能回转过来,等他想通了还知道要多久,这回要是不准他带走宋楚宁,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可是他真的带走了宋楚宁却不顾宋楚宜跟宋琰,到时候宋楚宜跟宋琰心里对他的怨恨恐怕还要再增一层......
夜色渐深,风渐渐的大起来,树上挂着的莲花灯被吹的微微晃动,灯火明灭间宋楚宁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她早就说过了,于妈妈就算是死,那也是白死。就算是宋老太太甚至宋老太爷都知道于妈妈的死跟自己有关,都知道松涛苑着火的事跟自己脱不了干系,那也没办法。
已经死了一个李氏,宋毅这样的人只会对宋楚宜跟宋琰越发的忌惮还有心虚,反而会对自己产生巨大的同情跟怜惜。
这个时候别说要他相信自己这个六岁的小女孩会杀人放火,就算是跟他稍微提一下这个可能,恐怕都能叫他崩溃。
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不会叫宋毅毁了的。
她会一点点的让宋毅跟宋琰宋楚宜两姐弟越走越远,甚至到最后反目成仇。
以为靠上了宋老太太就高枕无忧?宋楚宁看着自己圆润鲜嫩的手指,嘴角慢慢勾出一个讥诮的笑意。(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一·祸害
屋外风声阵阵,夏日的酷暑被这深夜的凉风一扫而光,可是屋里的三个人仿佛都没丝毫察觉,仍旧沉着脸僵持不动。
沉吟良久,宋程濡终于又一巴掌狠狠拍在宋毅的后脑勺,怒斥道:“夜深了,你不睡你母亲也不需睡觉的?!你学的孝悌恐怕也真的都喂了狗,你可知她到如今都还没用饭?!”
老母亲被气的狠了,此刻胸膛还起伏得厉害,单手撑着头疲惫不已。宋毅心里涌上愧疚与自责,朝地上磕了三个头,这才退出去了。
宋老太太有些不解的看向丈夫:“小八房里的绿衫过来说于妈妈出去放火的当晚,小八让人给去送过水蜜桃。后来于妈妈撞死那日,小八又叫人去送了衣裳。你当时也说这事情恐怕不是凑巧,怎的现在又想放小八跟着老二走了?”
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如果宋楚宁真的城府这么深,甚至年纪这么小就敢杀人放火而且懂的毁尸灭迹,那要是让她跟着宋毅出去,还不知道到时候会惹出什么祸来。
更可怕的是,二房有这样水火不容又都聪明得让人害怕的两个女孩儿,以后恐怕是没有宁日了。
按着她的意思,宋楚宁自然不能跟着宋毅去长沙,最好找个庄子好好的养起来......送去家庙也是好的......
两个孙女比起来,孰轻孰重誰亲谁疏不言而喻-----宋楚宜不仅聪明机灵,而且与自己也亲近,更重要的是她的弟弟还是宋毅如今唯一的儿子。可是宋楚宁......宋老太太心里有些发怵,天知道李氏这个女人言传身教到底把她教成了什么样子。
“你看他这副样子,现在要是跟他说他这宝贝女儿恐怕也是随了娘,恐怕就要疯了。”宋程濡有些恨铁不成钢,又有些心烦:“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宋老太太折腾了这许久也还没用上饭,不由有些饥肠辘辘,忙吩咐黄嬷嬷让人摆饭,幸好厨房一直把饭菜温着,现在也不用再多费时间。
“原先还说同小宜跟琰哥儿一同用晚饭的,琰哥儿房里的丫头跟嬷嬷都要换,住在哪里也还没定下。”宋老太太有些吃不下,放了碗叹气:“谁知小宜去一趟听云轩的功夫,老二竟然回来了,真是把我吓得不轻。”
宋程濡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其他都不要紧,宋毅要是叫宋楚宜跟宋琰寒了心,这才是麻烦事......
宋毅满脸胡茬的负手站在窗前,听见响动猛地回头,就见小小的宋楚宁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站在门口。
“怎么不进来?”他忍下心里的酸涩跟悲痛,尽量把声音放的和缓,生怕吓着了这个刚刚失去了生母的可怜女孩儿:“到了爹爹这里还怕什么?”
宋楚宁瑟缩着身子,一滴豆大的眼泪啪嗒就砸在地上,软软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爹爹......”
李氏忽然就死了,连于妈妈这些向来忠心的仆妇们也都要么死了要么现在就被关押了起来,也不知道宋楚宁这个她们眼里的罪人的女儿,这么多天来是怎么过的。
宋毅想起李氏素日的温柔体贴,也想起当初宋楚宜高烧,李氏不吃不喝整整照顾了几天,后来还去清凉寺替她求平安符,去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心头蓦然就是一软,疾走几步过去将她抱起来,柔声哄到:“怎么,不认识爹爹了?怎么见了爹爹都不过来?”
宋楚宁双手缠在宋毅脖子上,猛地把头埋在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爹......娘死了.....她们都说我是祸害......我以为爹爹你也不要......我了......”
小女儿的眼泪顺着衣领流进他的脖子里,把他哭的心都碎了。
此时此刻,他没办法再去为了崔氏的死恨李氏什么,哪怕是真的呢,哪怕李氏真的处心积虑害死了崔氏呢,可是李氏毕竟当了他七八年的枕边人,毕竟给他生了女儿,毕竟一切都是为了他啊!
他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也不想再去想宋琰跟宋楚宜,只要想到崔氏留下来的儿女,他的心头就又是酸又是涩,还有难以言喻的心虚和害怕,本能的就觉得抵触。
“别怕。”他拍拍女儿的头,柔声再重复了一遍:“别怕,爹爹带你去长沙......那里风景优美,爹爹住的院子还有一颗大柿子树,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从要于妈妈去烧死宋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京城绝对是呆不下去了。成功了之后宋楚宜一定会疯狂反扑,崔家也会施加压力,失败了老太太跟老太爷也会对她心生厌恶......
现在宋毅果然如她所愿的要带她去长沙,她心里涌起小小的得意-----虽然很多事情都跟梦里的不一样,虽然宋楚宜这阵子确实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可是以后一定能有不同,也一定会有不同。
她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头,又是害怕又是委屈:“那......六姐姐跟四哥哥也去吗?爹爹,为什么娘死了?为什么六姐跟四哥哥都不再理我了......我的嬷嬷也都不见了,晚上只有我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我好害怕......”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李氏才死不过多久,她留下的女儿竟就不被人待见至此......
宋楚宜跟宋琰对待无辜的弱妹心肠尚且冷硬如刀,那对待这个本来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的父亲呢?只怕是也恨上了吧?
他摇了摇头,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心里却更加的抵触跟宋琰宋楚宜亲近,恨不得天亮了就带着宋楚宁离开伯府去长沙任上。
“别怕......”他勉强提起精神来安慰受惊过度的女儿:“爹爹到时候给你找个新的嬷嬷,让她好好服侍你。至于你四哥跟六姐,她们既不喜欢你,你以后也不必跟她们亲近......远远的避着吧。”
宋楚宁的生母害死了宋琰宋楚宜的生母,她们就算是想亲近也不可能了,还不如都远远的避着对方,尽量少见也就罢了。(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二·挑拨
宁德院的兵荒马乱自然瞒不过同在一个院子里的宋楚宜宋琰姐弟,青桃替他们端上漱口的茶水,有些担忧的叹了一声。
宋毅这个时候回来,肯定是李家送了信恶人先告状,二老爷那个性子,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最可怜的就是自家小姐跟少爷了,明明是受害人,现在恐怕却要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了。
紫云果然推门进来回禀说宋毅已经回了二房正院去了,她看着宋楚宜,又看看宋琰,终究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二老爷一回来就先去接了八小姐,现在正陪八小姐一起用饭呢......”
虽然上一世到最后已经被父亲厌恶得见都不愿见,可宋楚宜面上的笑意仍旧有一瞬间的停顿-----说不难过是假的,前世今生加起来,毕竟也叫了宋毅共四十余年的父亲......
宋琰圆圆的包子一样的小脸也皱了起来,茫然的思索了半响-----他从小没有母亲,幸运的是跟李氏相处的也不多,反而跟外祖家的人亲近。宋毅跟李氏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很大,他看着姐姐瞬间黯淡下来的脸色,心中对父亲的怨恨忍不住又增添了一层。
“姐姐......”宋琰伸手隔着小桌握住宋楚宜的手:“你别伤心。”
宋楚宜知道宋琰最是敏感细心,忙打起精神笑了:“我知道,放心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问紫云:“之前叫你跟翠巧翠果两个人打听打听消息,可有打听出什么来?”
跟宋毅比起来,她更关心宋楚宁。这个妹妹比上一世好像还要阴沉几分,恐怖的是她若是重生回来的还好一些,若是本性如此,那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紫云闻言就立即肃了脸色,这是宋楚宜交代她办的第一件要紧事,办的好不好关乎她日后的前程。
“回小姐,翠巧胆子小,问不出什么来。翠果那里倒是听到些消息。”紫云一五一十的将打听来的消息都告诉宋楚宜:“她说八小姐向来聪慧非常......那回二夫人.....李氏为了不能随老爷去任上的事在屋里大发脾气诅咒老太太,还是八小姐喝住了。听说八小姐把老太太院里给的猫都摔得半死不活,把李氏吓得够呛......”
李氏居然会怕一个宋楚宁?
“后来听说有几次李氏闹脾气,于妈妈急的没办法来请八小姐,次次都奏效。”紫云自己说着都有些觉得不可置信:“还有,于妈妈这回去松涛苑之前,八小姐叫人给她送了东西......”
能送个衣裳就送死人,当然也能送个东西就让于妈妈去放火了。
提及这件事,宋楚宜仍旧心有余悸,握了握宋琰的手,就点头示意紫云继续说。
“西角门那里有个邹妈妈,是以前李氏手底下犯了错被罚去的。最近时常有八小姐身边的绿衫绿玉去找她,她也忽然就富裕了起来似地。”紫云声音渐渐的放的低了些:“我让我娘去打听过了,邹妈妈的丈夫是外面给三老爷跑腿的,最近往李府去跑了好几趟。”
宋楚宁在伯府里的处境算不上好,要想送信给宋毅实在是有难度,现在看来,就是托了李家去送的信了。
在李老太爷那样的人手底下还能占到便宜,宋楚宁果然是不可小觑。
宋楚宜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点点头吩咐紫云:“紫云,你再去给我办件事。去二房正院找个人打听打听消息,我想听听今晚二老爷同八小姐到底聊了些什么。”
二房如今人心涣散,虽说宋楚宁厉害,却也不能管住每一张嘴,只要用心打听,总能打听出些东西。
二房的跨院里此时却正灯火通明,宋楚宁好整以暇的在秋千架上迎着风打秋千,时不时的往院门外望一眼。
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翠巧终于缩着头领来了她想见的人,她从秋千上一跃而下,笑着看那个脸上尤带泪痕的女孩儿,轻轻唤了一声:“红玉。”
红玉擦着眼泪怯怯的应了一声,随即就有些后悔真的跟着翠巧来了这里-----自己怎么糊涂了?李氏可是害死了夫人,而且差点还害死了自家小姐啊!
可是她看着眼前笑的娇俏可爱、单纯天真的小姑娘,又觉得自家姑娘有些过分-----宋楚宁毕竟也才六岁,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而已,当初李氏害人的时候,她还没有出生呢。这阵子因为李氏的死,八小姐也很不好过,自己去厨房就好几次见过厨房管事的妈妈为难八小姐身边的翠巧跟翠果......
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最可怜了,当初宋楚宜也整天活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八小姐。”她垂着头低低的叫了一声:“不知道您叫我来有什么事?”
宋楚宁抿着唇有些为难,漂亮的杏眼里盈满了泪水,伸手抓住红玉的手握了握:“我......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为什么六姐这么讨厌我?”
红玉忙不迭的想要把手抽回来,可是触及宋楚宁泪汪汪的眼睛,不禁又有些心软,等听了宋楚宁的话,就忙摇头:“六小姐没有,她只是......只是生您......”
宋楚宁的眼泪掉的更加厉害:“明明有的,我,我母亲没有了.....我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只有姐姐跟四哥可以说说话了,可是姐姐跟四哥她们都对我避之不及.....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事,我不知道我错在了哪里......”
才六岁的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红玉想着她的处境,心里不自觉的又软了,同时又升腾起几分怨气来-----自家小姐渐渐的似乎也快要变得跟李氏一样了,明明害人的只有李氏而已,可是她为什么非得咄咄逼人,连无辜的八小姐都不放过呢?
宋楚宁哭的叫人于心不忍:“红玉姐姐,我知道你在姐姐跟前说的上话,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问问姐姐,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我会改的......求求你帮帮我,祖母祖父最近都不愿见我,我只有姐姐了......”
很久没有感谢大家啦。多谢9小姐、紫璃、秋风知了、风之璎珞的香囊、平安符跟礼物,多谢多谢,还是要么么哒。(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三·惩戒
人总是会在适时的时候同情比自己弱的人,哪怕知道那人曾经给自己或者是身边的人带来伤害。
红玉看着哭的眼睛都通红得肿起来的宋楚宁,心软得一塌糊涂,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下来:“别着急别着急,八小姐,你别哭了......我帮你问一问......”
宋楚宁拉着红玉的衣襟,一路直送出了跨院,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
红玉看的越发的心酸,垂着头都不敢再看宋楚宁,飞快的跑进了夜色里。
在她身后,宋楚宁却瞬间擦去了眼角的泪,转而露出个嘲讽至极的笑来-----很多东西都同梦里的不同了,可是有些东西却是没变的。比如说宋楚宜身边的大丫头的性格,绿衣泼辣忠心,红玉心软沉稳。
果然,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她就把红玉说的眼泪汪汪的......这个红玉心肠真是还跟上一世一样的软,这种性子,如果能放在自己手里,那就是一把锋利的刀,迟早能狠狠的捅宋楚宜一下。
宋楚宜把身边的大丫头都看的很重,要是她知道身边最重视的一个大丫头居然跟自己有关系,也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心情?
她悠闲的看了看天上越发亮的启明星,袖子一甩就进了房间。
红玉回房的时候绿衣已经等在房间里-----今夜本来该红玉上宿,可是到处都没找到她,因此紫云替了她留在宋楚宜房里。
绿衣向来同红玉同声共气,且自小就要好,感情深厚,此刻虽有些抱怨,却也只是上前关心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才刚小姐还问起你,没声没息的,你怎么忽然就没了踪影?今天可是该你上宿啊,多亏紫云替了你,不然到时候小姐问起来,你怎么支吾?”
绿衣向来对宋楚宜无比维护,要是听见自己去了宋楚宁那里,还不知道会多暴躁.......红玉犹豫一会儿,终究没说出真话来,随便找了个由头搪塞过去。
绿衣并没起疑,却仍旧数落了她一顿:“你呀,就是心肠太软了,而且还不分是非的心软!咱们姑娘受的苦有多少你又不是不知道,要不是李氏,她跟少爷至于过的这么辛苦吗?你也不相信,反倒替她们说起话来,这不是叫小姐寒心吗?”
可是李氏已经受到该有的惩罚,已经死了啊!人死万事消,何况罪不及子女,宋楚宁到底是无辜的。
红玉仍旧如同以往一般默默地垂头不语,绿衣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来,叹了气俯身吹灭了蜡烛。
宋楚宜却还未睡,托腮坐在窗边。
宋楚宁居然能说服李老太爷帮她送信,还能把宋毅的想法算的清清楚楚,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她有些忐忑的两手交握-----要是宋楚宁当真跟自己一样是重活一世......
可是随即她就很想冷笑,她能重活若是老天看她实在过的太苦,那宋楚宁呢?难道老天爷是看她过的实在是太幸福太不知人间疾苦,叫她回来受罪的么?
青桃轻轻推门进来,见宋楚宜回过头,就轻声禀报:“小姐,四少爷已经送去老太太房里了,紫薇跟紫兰姐姐照看着呢。”
宋琰继续跟着宋老太太住也不是办法,而且他身边绝对要有得用的人才行。这些事情迫在眉睫,再也不能拖下去。
宋楚宜想了想,就低声吩咐青桃:“你叫你父亲在庄子上,看看有没有得用的小厮,替我挑选几个。”
至于丫头们,只好在府里选。幸好现在自己这抱厦里也有几个大丫头正带着的小丫头,人瞧着也机灵忠心,到时候可以先给宋琰使着。
这事之前宋楚宜就有跟自己提过的,青桃忙点头答应了:“是,我会叫我爹加紧挑选着。姑娘,才刚我从老太太那里过来,听见玉兰姐姐说......说是二老爷说,要带八小姐是任上......”
随即她就看见宋楚宜猛然变了的脸色,忙安慰她:“二老爷他只是先听了李家的一家之言,所以才这么说的......到时候知道小姐您受的委屈还有真相,一定不会再这么做......”
宋楚宁年纪小小心思就这么恶毒,要是真的跟着宋毅去任上,不仅能逃脱惩罚,而且还能休养生息,天知道几年之后她会变得多难对付,青桃想着,就替宋楚宜心慌。
李家、宋楚宁......
宋楚宜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呼出一口浊气。
李氏之所以敢那么嚣张而且肆无忌惮,就是仗着李家的势力跟李老太太的纵容,李老太爷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不知情,但是宋楚宜却根本不信。
原本还想着徐徐图之,可是现在看来,李家跟宋楚宁是迫不及待的要逼她出手了。
她想起之前三娘跟自己说的话,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笑意-----兴福一党跟太子一党的斗争已经热火朝天,不管是哪一方,如今对陈锦心身边的这些密信都是势在必得......
不管是陈襄还是镇南王妃,亦或是英国公府,最多这几天就会过来的。
宋楚宁以为避开这里,远走高飞去了长沙就没事了?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李家覆灭了,从此她连外家也没了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想害死宋琰让自己悲痛欲绝?她站起身来看着紫云往香炉了放了一把百合香,眼里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
或许宋楚宁以为躲过了宋老太太跟宋老太爷就万事大吉,以为宋琰的仇有了宋毅自己就只能束手无策。
可是她恐怕千算万算都算不到,自己已经不是吴下阿蒙,也并不需要靠着宋老太爷跟宋老太太才能做想做的事。
李家既然这么想搀和进来,既然这么想要对自己跟宋楚宜和宋琰除之而后快......宋楚宜噙着冷笑,那就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好了。她相信,不管是哪一方,都是很乐意帮她一个小忙的。(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四·离间
次日清早,玉书就笑盈盈的捧着一个首饰匣子进门来,笑着交给了宋楚宜身边的紫云,又冲宋楚宜笑:“这是老太太让给您的,说是三日之后是英国公府大小姐的好日子,让您将这个送去添妆。”
英国公世子夫人何氏上次跟镇南王妃一同来伯府,拿的就是他们家大小姐的婚事由头,说是宋楚宜属相合适,恰好应了风水先生说的坐床小童。
之前宋老太太一口回绝了,只是这几天英国公世子夫人又频频使了家里的婆子下人过来,老太太身边又有大夫人帮着转圜,因此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当然,这只是名面上的说法。
宋楚宜低着头有些纳闷-----三娘的事情昨晚她本来就想告诉宋老太太,可是因为宋毅忽然回来的而耽搁了。那既然没有三娘的事,宋老太太怎么会应下何氏的邀请?
她垂着头一言不发,心思玲珑剔透的玉书却免不得想到了别处去,忍不住低声劝道:“六小姐也别伤心,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里有父亲真的偏心的呢?都是二老爷身上掉下来肉,他都是疼的......”
玉书向来在宋老太太跟前得练,想必是听见了什么,此刻才会有这样的话来劝自己。宋楚宜嫣然一笑,轻声说了声知道了,就见玉书站起来告辞。
“老太太说叫您待会儿梳洗完了就过去,那边今日煮了几样粥,有您喜欢的辣味儿的,也有八宝的,还有薏仁红米的,小菜也都是您爱吃的样式。”玉书说完这话,就福了福身子,照旧沿着来路出去。
看着玉书走了,红玉才悄无声息的溜进来替宋楚宜梳头,她心思细又肯下功夫学,向来梳头这活儿她做的最好。
玻璃镜里倒映出她红肿的眼睛跟眼底下的一圈乌青,宋楚宜看着她给自己带上坎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就蹙眉唤了她一声:“红玉?”
谁知不过轻轻呼唤了一声而已,红玉手里的檀木雕花梳子就啪嗒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这在向来沉稳的红玉身上,实在是有些稀奇。
宋楚宜看着她弯腰急匆匆的捡起梳子,转过身子瞧了她一眼:“你昨晚是去哪儿了?怎么好似一夜没睡似地?”
经过了汪嬷嬷跟黄姚的事之后,抱厦里的下人们各司其职都安分得很,红玉也不知怎的,忽然心虚的觉得或许自家小姐派了人跟在自己身后......如今是不是要来兴师问罪了?
她一急,就忙不迭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想起黄姚的下场难免觉得有些唇亡齿寒,战战兢兢的告诉她:“小姐,我昨晚......昨晚去见八小姐了......”
宋楚宜瞪大眼睛,心中竟一时说不清到底是何心情,面色复杂的看了跪着的红玉一眼,叹气道:“然后呢?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想不起红玉上一世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被李氏从自己身边撵走的,可是既然李氏会把她撵走,就说明她是忠心的......
可是事到如今宋楚宜却也不敢完全的确认她的忠心了,她如今就像是在走钢丝,一着不慎就可能摔入崖底不得翻身,实在容不得任何变故。
红玉又结结实实的给宋楚宜磕了几个头,带着些哭腔试探的看了宋楚宜一眼,缩着头有些害怕:“并没什么.......就是八小姐哭的厉害,说不知道为什么她母亲忽然就死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老太爷老太太跟您......”
扮可怜装无辜,在这两点上宋楚宁可谓是得到了李氏的真传,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演技好得怕是比那些红角们都好上几分。
宋楚宜面无表情,丝毫不为所动,抬了抬下巴叫红玉继续说。
“其余......其余也就没了。”红玉最怕宋楚宜面色沉沉的不说话,忍不住越说越紧张:“就是八小姐托我跟您求个情......她现在一个人在府里,也没什么说话的人,想常来跟您说说话......”
宋楚宁这种人,还需要别人跟她说话?还需要跟谁求情?
紫云跟青桃对视一眼,皆又是担忧又是犹豫的别开了眼睛。
宋楚宜只觉得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她看着红玉,忽而淡淡的问了一声:“那你是怎样想的?”
像是青桃这等聪明的,早就管中窥豹猜到了于妈妈的事同宋楚宁脱不了干系,紫云也是个人精,凭着蛛丝马迹就猜到了大概,而绿衣纵然猜不到,也对李氏跟宋楚宁怀着天然的敌意跟防备。
而红玉,以前或许也是......
红玉摇摇头,跪在地上有些发抖,屋子里的静谧终于叫她忍不下去,她哽咽了一会儿,才试探着说出自己的想法:“小姐,李氏虽然可恶,可到底现在也死了......八小姐毕竟只是个孩子,她比四少爷还小上十个月呢......我......我觉得小姐也别太........”
宋楚宜眼睛里涌上失望,她再也不看地上的红玉一眼,转回头去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让紫云领她出去:“既然昨晚没睡好,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青桃来替我梳头。”
红玉咬了咬唇有些不安,可是到底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惹宋楚宜生气,跟在紫云后头出去了。
“姑娘......”青桃伸手拿起玫瑰头油往檀木梳子上倒了一滴,先将宋楚宜的头发梳顺,才开始替她编起头发来。
“叫许嬷嬷把她送去通州庄子上吧。”宋楚宜闭了闭眼睛,觉得疲累非常:“那里有徐嬷嬷护着,她会过的不错的。”
红玉不是没长眼睛,那天于妈妈在陶然居撞死,就是因为她收了宋楚宁身边的大丫头的衣裳。就算她没猜出这两者之间的关联,绿衣应该也跟她说过。只是她慈悲的心肠由不得她相信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会这么丧心病狂。
宋楚宜不怪她心软,只是心寒她明知道宋琰那次几乎丢了性命,却还有能原谅幕后黑手的善心。
她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这么一个被人三言两语就说动的大丫头,更不敢用自己跟宋琰赌这个万一不是。
看在以往她任劳任怨,也尚未铸成什么错的份上,她让她去通州庄子上,徐嬷嬷会好好照顾她的。(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五·准备
青桃不敢再劝什么,她跟红玉的情分本来就不深,何况红玉这回确实是犯了太大的糊涂跟忌讳-----居然跑去死敌那里同情对方还替对方说好话,换做谁是她主子也受不了。
她手脚麻利的替宋楚宜梳好头发,就忙应了是:“等会儿许嬷嬷回来我就同她说。只是就这么送走红玉姐姐,怕是绿衣她......”
“绿衣若是知道她去过了宋楚宁那里,只会比我更生气。”宋楚宜想起绿衣,心里才好受一些,叹气道:“咱们去老太太那边吧,再耽搁下去就晚了。”
宋老太太果然已经等了她一会儿,见了她就笑:“今日怎的这么晚,汤喝完了?”
宋楚宜点头的功夫,外头小丫头们就捧着吃食鱼贯而入,将桌子摆了个满满当当。
“上回你不是说喝着那有些辣味儿的牛肉粥好喝?今日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来尝尝。”宋老太太看着玉书给她盛了一碗,自己舀了玉兰盛好的八宝粥喝了一口。
牛肉汤熬得入味软烂,随着珍珠米一同炖的,喝起来又有党参等药材加牛肉的药味,又有些微的辣味,宋楚宜额头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
须臾早饭撤下去,宋老太太拉了宋楚宜聊天,就说起英国公世子夫人大女儿出嫁的事情上来:“原本我是不想你去的,可是人家再三的来请,又说镇南王妃家的县主也去,我们也不好一推再推。”
宋楚宜知道最近英国公世子夫人频频让人来送帖子的事,就点了点头。
端详了一会儿这个小孙女的脸色,宋老太太见她神色平静,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斟酌了许久才拍了拍她的手:“你是个聪明孩子,现如今我也没脸替你父亲再说什么话.....只盼望着他能自己回转过来,日后好好的补偿你们.......”
宋老太太若是替宋毅说好话开脱,宋楚宜原本因为崔氏而对她们产生的芥蒂还会更甚,可是此刻宋老太太并不这么做,宋楚宜反而觉得心里好受许多,她点了点头,干脆就顺着她的话问了出来:“听说父亲想带八妹去任上?”
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宋老太太沉沉的点了点头:“你父亲他真是太糊涂了!你放心,祖父祖母还活着呢,不会任由他胡来的。他要真是一意孤行不肯回头,拼着让他不认我这个娘,我也要把小八送去家庙!”
宋楚宁才六岁就敢纵奴行凶做下放火这样的事,谁知道她若是跟着宋毅去了任上,会不会有更惊天动地的行为,若是日后真的做了什么大错事害了宋毅甚至害了宋家,那才真的是悔之莫及。
思考了一晚,宋老太太越发的下定了决心。
宋老太太这样坦荡荡的说出自己的打算,宋楚宜有些感动,沉默了一会儿才看着宋老太太低声道:“祖母,我有事同您说。”
应该是昨晚三娘的事,宋老太太点了点头,玉兰玉书等人就顷刻间散了个干净。连黄嬷嬷也都退了出去。
“祖母,苏老太太恐怕真的往咱们家放了个烫手山芋。”宋楚宜想了想,长话短说的将三娘交代的事情都同宋老太太说了:“陈锦心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怪不得陈襄跟镇南王府等人都冲着咱们伯府来了。虽然说咱们之前确实是不知情,可别的人可不会信咱们真的只是一片好心,在外人看来,咱们伯府这是打着奇货可居的主意......”
只怕陈襄等人还以为苏义的出事也有伯府的手笔了,难怪当初端王自从苏府出事之后就更加咄咄逼人,原来症结最主要是出自这里。
宋老太太只觉得浑身都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一时之间头皮都有些发麻。
伯府向来不愿意参与党争,可是现如今恐怕是不得不选边站了。
“三娘想用那些书信来交换她们姑娘的平安,我虽然告诉她还要跟您跟祖父商量,其实却并没什么商量的余地了。”宋楚宜镇定的分析起如今形势来:“她们毕竟是我们府上的客人,东西又都在我们伯府,我们就算想摆脱她们,如今也摆脱不及了。”
宋老太太有些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就答应了苏老太太的托孤,更有些怨恨苏老太太的隐瞒,一时之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不是打打闹闹的小事,一个不好恐怕伯府都会被拖下水......
“祖母。”宋楚宜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您也不必太着急,祖父他会想出办法来的。”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到底忍不住吁了一口气,将宋楚宜的手拉在手里:“好孩子,多亏你......那这回英国公世子府......”
“还是要去的。”宋楚宜安慰老太太:“已经答应了,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因着最近多事,四姐五姐也难得出门......世子夫人既然那么着急,我也恰好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多问出些什么消息来。”
后宅向来是探听消息的好去处,英国公世子夫人既然想从她身上下手,她自然也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看看能不能从对方那里套出点什么内幕消息来。
比如说,英国公沈晓海究竟什么时候开始跟端王有了牵连......
宋老太太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并没有反对,只是到底不放心,差了黄嬷嬷去请三娘了-----现在大家都以为密信在伯府手里,那可不能白担了这个风险,先拿到手才是稳当的。
“对了祖母。”宋楚宜想起今日来的目的,轻声将自己关于宋琰的打算说了:“他毕竟还小,住的太远了我也不放心......花园里正好还有几座空着的院子,我想您帮着腾出两间来......”
宋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也正想这件事,你们若是住到花园里,还不如就回二房正院去。横竖那里空着也是空着。”(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六·背叛
宋老太太是一片好心,她总害怕宋楚宜宋琰两姐弟会因为崔氏的事情心生怨恨。当年她们也确实都是有错的,如今宋毅又是这个样子,由不得人不寒心,依着她的意思,是干脆把二房正院收拾出来,宋楚宜宋琰两姐弟分住两个跨院。
宋楚宜略微想了想就拒绝了-----宋毅才不到四十,迟早还是要娶妻的,到时候正院仍旧要让出来,何况伯府规矩,男孩子到了九岁也得另辟院子住着,迟不如早。
“祖母,我们住着也不合规矩的,毕竟没有大人......还是在花园里打扫出两座院子也就罢了。”宋楚宜摇摇头:“何况父亲若是听见了,恐怕也要不高兴的。”
现在宋毅正是愤怒失落交织的时候,要是听说自己跟宋琰要搬去二房正院,以他这种耳根软的性子,只怕又会以为李氏的死有什么阴谋。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在心里哂笑了一声,同样是他的女儿,可是宋楚宁如今在他心里,才是真正的需要他保护照顾的那一个。
提起宋毅,宋老太太的右眼皮就猛地跳了一下,她拿了旁边的手绢按住了眼皮,也按住心里的那股子心惊肉跳,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也罢。”她想了想,就捡出了两处地方:“我看桃花坞里有一座楚洲馆幽静,那里就给阿琰住着,桃花坞拱桥对面又有座关雎院也不错,只是四处花木多,到了夏天蚊虫也多,先得让人彻底清洁一遍才好。”
都在花园里,又是两对面,隔一座桥也就到了,宋楚宜很满意,笑着应是。
宋老太太就叫玉书去拿黄历,打算替她们看个日子好搬进去。
一时她又想起伺候的人来,问宋楚宜有没有合心意的人给宋琰使唤-----宋琰原本从崔家带回来的人大多都被李氏寻了各种由头打发了,剩下的都是些李氏给的歪瓜裂枣,别说出了这等事,就算是没出事,宋老太太也看不得这样伺候的人。
宋楚宜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打算跟宋老太太说了:“我身边有几个紫云她们带了几个月的三等丫头,瞧着都不错,年纪也都合适,就想先让她们跟在阿琰身边伺候着。至于小厮跟书童,就在庄子上先挑着......”
宋老太太知道宋楚宜肯定都是深思熟虑过的,也没什么好挑剔,就应了,又从自己的管事嬷嬷里指了一个江嬷嬷过去替宋琰管着小丫头们。
说了一早上的话,宋老太太精神很快就有些跟不上了,宋楚宜就趁机告退出来,才转过了穿廊转角,正面就碰上了宋毅。
宋毅见了她倒是比见了鬼还更加可怖些似地,竟然瞪大了眼睛后退了几步。
宋楚宜一时也有些反应不及,等看清楚了宋毅的神态,不免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心思飞转间就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恭恭敬敬的给宋毅行礼请安。
眼前的女孩儿分明同以往自己所认识所宠爱的女儿并无二致,可是不知道为何,此刻看她那仿似会说话的眼睛,宋毅却无端觉得她眉眼可怖起来。
他卷起手放在嘴边咳嗽了几声,不甚自然的叫了她起来,其余竟然无话可说。
隔了许久,他看了一眼仍旧泰然自若的垂着头恭敬站着的宋楚宜,才憋出了一句:“最近身体还好?听说你年纪小小的竟呕血......”
他说着,觉得说这个不免又要扯起李氏的事情来,心里不由得更加不自在,也就停住了不说了,转而问了一声宋琰:“怎的阿琰没同你一起过来?”
宋楚宜太过了解宋毅此刻的想法,奇异的是她竟然也不觉得难过了,只觉得心里平静得如同院子里那口老井里的井水,一丝波澜都兴不起。
“阿琰早前用完了早饭,跟三哥一同去学堂了。”宋楚宜越发的从容:“父亲这是要往祖母那里去请安吗?”
宋毅又卷起手咳嗽了几声,敷衍着应了一声:“是啊。”
他匆匆的错过宋楚宜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后又似是觉得这样做痕迹太过明显了似地,停住脚回头看着宋楚宜,没话找话的断断续续的道:“对了,事到如今你还晓得关心你妹妹.......为父很是欣慰,你终究同你舅母是不同的......”
关心宋楚宁?!宋楚宜立即敏感的嗅出了其中不对,暂时顾不上跟宋毅纠缠崔夫人究竟有什么不好的问题,定了定神笑着跟宋毅套话:“毕竟我跟她一样都是父亲的女儿......只是祖母这里事情多,不能亲自过去......”
“这倒是没什么。”宋毅心头大石卸去,笑着摸了摸自己蓄的极好的胡子:“你既然能使你大丫头来,这份心意已经是难得了。”
绿衣恨宋楚宁入骨,青桃紫云一直跟在身边服侍,去过宋楚宁那里的唯有红玉。而昨晚红玉偷偷过宋楚宁那里的时候已经夜深,不可能还能碰见宋毅,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今日竟然又去了。
宋楚宜说不出心里是失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她始终看在上一世的面子上想要容忍红玉,甚至还想过如果红玉能改一改她那随便心软的毛病......
可是现如今全部成了笑话。
她强自忍耐住心里所有的情绪,恭敬的等宋毅转过转角不见了,才猛地转身往抱厦走。
青桃是知道宋楚宜的打算的,闻言很有些替宋楚宜觉得不值-----就算是她这个后来的,也能看出来宋楚宜的处境不容易,红玉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倒跑去同情别人?
闷头回了抱厦,就见绿衣正拿着喷壶给墙角的几盆花浇水,宋楚宜扬声叫了她一声,她就扔了喷壶过来。
“红玉呢?”宋楚宜四处看了一眼,都不见红玉踪影,心里终于有些发沉。
绿衣也察觉出了不对,瞪大眼睛看了青桃紫云一眼,见她们都别开了头,一时只觉得莫名其妙。
“出去了一会儿了,还没回来。”她看着宋楚宜觉得心里有些发怵,挠挠头有些不解:“小姐找她吗?我去找她回来。”(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七·人心
廊下的雀儿上窜下跳的表示着欢喜,本来总是在穿廊处坐着的绿衣等人却只觉得一颗心直直的往下沉。
宋楚宜才刚闷不作声的回了房,这才以往还真是从未有过的事-----对于红玉跟自己,绿衣是知道的,宋楚宜向来宽容得叫她们心里不安。
甚至于红玉犯下了那样的大错,宋楚宜也不过是说了她两句了事,她不知道红玉这回是怎么撞在了宋楚宜的枪口上,又是迷茫又是担忧。
青桃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出来,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已经等了自己许久,当下也不敢再卖关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她说了。
末了青桃还是没忍住给宋楚宜打了个不平:“八小姐虽然年纪小,心眼子可一点也不比那些太太夫人们少一星半点,之前咱们少爷那住的地方起火跟她脱不了干系,更何况红玉是亲自经历过八小姐叫人送衣裳于妈妈就自尽了的事......咱们大家防着八小姐还来不及的时候,她偏偏还要凑到八小姐那里去。小姐也只是说了她两句而已,她这回真是太叫小姐伤心了。”
绿衣想起昨晚红玉畏畏缩缩欲言又止,心里已然凉了半截,等听完了青桃的话,就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自小母亲对就她耳提面命,要她一定要照顾好宋楚宜,因此只是一瞬间,她就有种被背叛的愤怒跟失望感从心里喷涌而出。
自己尚且如此难受,何况是向来把她们当作姐妹的宋楚宜?
“小姐什么时候发现的?”绿衣声音有一点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是昨晚就发现了吗?”
“今天早上才发现的。红玉给小姐梳头的时候心不在焉摔了梳子,小姐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去了八小姐那里,而且她竟然还给八小姐求情......”青桃看了绿衣一眼,心里有些没底:“让咱们小姐别太赶尽杀绝......”
糊涂!绿衣恨不得对着红玉破口大骂,把她骂醒才好。
青桃看她整个人紧绷得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语气渐渐缓和下来:“小姐并没说她什么,只是让她回房休息,叫我到时候让许嬷嬷把她送到你娘那里住一阵子......谁知才刚我们从老太太房里回来的路上,就听见二老爷说红玉又在八小姐那里......”
她们正说着,就见院门口有抹湖绿色的衣摆一闪,红玉急匆匆的随后就迈进了门槛。
绿衣心里又是气又是恨,气红玉脑子不清醒恨她是非不分,一跺脚就冲着她不阴不阳的冷笑了一声:“哟,你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就打算在八小姐那里常住了。恐怕是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的缘故。”
绿衣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过话,红玉脚步一滞,看见她身边的青桃更是不禁有些慌乱的退了一步,垂着头一言不发。
绿衣却更是心头火起,疾走几步手指都几乎戳到了她的头上,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是不是傻了?!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就敢往她房里去?!你是不是非得害死小姐你才甘心啊?!”
红玉被戳得往后再退了一截,咬了咬唇有些不服气,两只眼睛看着绿衣,半响才忍不住反驳了一声:“小姐不害她就......”
绿衣几乎不可置信,瞪圆了眼睛真想一巴掌摔在她脸上让她清醒清醒。
可青桃却真是彻底寒了心,拉住绿衣看也不看红玉,冷淡的冲着屋里一指:“小姐说你若是回来就进去,她有话同你说。”说完就拉着绿衣退到一边,只当红玉不存在。
这可怎么说呢,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向来以为忠心的红玉,不过短短几天竟然就变了想法,竟然还觉得是宋楚宜咄咄逼人不饶人了。
绿衣被气的眼睛发红,咬牙切齿的咒了一声:“红玉,你背主忘恩,你不是人!”
红玉缩着头不理她,埋头进了宋楚宜房里。
她如今虽说还有些心慌,心里更多的却是替人仗义执言的正义感占了上风,因此居然不是很怕,进了门瞧见了宋楚宜跟她身边的紫云,也面色未变。
宋楚宜语气还很平静,人也没有暴跳如雷,她甚至还指了指下首的椅子叫红玉坐:“你去了八小姐那里?”
到如今,她也对红玉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她上一世过的太惨,对不起的人太多,心中对这些因她而遭殃的丫头们始终怀着一分歉疚。或许也因为这样,红玉才被她惯的太没有分寸了。
红玉梗着脖子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叫紫云也恨不得上前去掰开她的头看看到底有没有长脑子。
“是,八小姐她怕我因为昨晚的事情受罚,特意叫我过去问一问。”红玉抿着唇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还觉得宋楚宜心肠真是太硬:“小姐您不是要打发我走吗?”
她好似还满腹的委屈。
宋楚宜原本准备好的一腔说辞全都瞬间化作了乌有,当她信错了人,当她瞎了眼睛,才把眼前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养在身边这么久。
“她同你说了什么?”宋楚宜闭了闭眼睛平息心中怒火,再睁眼时又是刚才平静如水的样子了:“你如实告诉我。”
红玉在她身边这么久,连通州也跟了去,知道的事情实在太多。而这些事情只要宋楚宁知道的哪怕不多,也是不小的祸患。
红玉垂着头没有说话,一副誓死不说的样子。
宋楚宁年纪这么小,在府里现在又不受宠,如果她把跟宋楚宁说的事情告诉了小姐,小姐一定不会放过八小姐的。
宋楚宜终于冷笑了一声,只觉得心里都冰冰凉凉的一片。
“我原先打算送你去通州徐妈妈那里的庄子上。”宋楚宜看着红玉,眼里再没半点波澜:“可是现在看来你不适合那里了,你收拾收拾东西,仍旧回崔家吧。”(未完待续。)
一百三十八·计较
崔家,这个词对于红玉来说,实在是有些久远了-----她的父母原是崔家给了崔氏的陪嫁,后来分派在了崔氏的陪嫁庄子铺子上做事,再后来就因为崔氏的死而被牵连了,连同着其他几家仅剩的人一同跟着崔家人回了晋中去。
只是她却因着出生的时候好,又投了崔氏的缘被指给了宋楚宜,因而平平稳稳的到如今长到了一十二岁。
对于崔家,她原没有多深厚的情分,只是到如今宋楚宜提起,她才猛然察觉,她竟不是这伯府的人,她们一家子的卖身契,通通都在崔家手里。
崔夫人在通州之时抱着宋楚宜哭的场面她不是没看见,心里沉甸甸的觉得发酸,随即那点子酸意就酿成了恨意,她抬头不服气的看着宋楚宜,咬着牙硬是不肯服软。
在她看来,她不过是想做件好事,替宋楚宜积德行善的好事-----宋楚宁真的太小了,才六岁多,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威胁?宋楚宜竟也要防贼似地防着不说还处处为难。可是就算是这样不与人为难的小事而已,宋楚宜竟要把她给撵回崔家去给崔夫人发落,她心里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心里竟第一次觉得自己跟错了人。
沉默了许久,她见宋楚宜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反应,梗着脖子嘭嘭的朝地上磕了两个响头,不无嘲讽的笑了:“小姐既然这么说,做奴婢的不敢不听。这就下去收拾东西了。”
她一步一步走的又快又急,瞬间就出了屋子没了踪影。
宋楚宜既觉得红玉行为的可笑,又为宋楚宁的这份心思而后怕,她回过头去吩咐紫云:“回头叫青桃跟绿衣看着她,别再许她出去。然后使人去郡主府递张帖子,这两日就把人送过去吧。”
见紫云应了是,她想了想又道:“之前你不是说打听到了素知跟素问两个如今正关押在后头马厩里被几个婆子守着?现在去领她们过来见我,还有之前你说的那个翠巧,她既是肯说了,也一并领来吧。”
素知跟素问是李氏身边的大丫头,知道的事情肯定不少,或许比宋楚宁身边的翠巧还要多些。宋楚宁既然从她身边的人入手,她自然也不能闲着当不知道,少不得给她一点回礼了。
紫云见她神情凝重,片刻不敢耽误,交代了赶来的青桃几句就匆匆的出了门。
半个时辰后她领着素知素问进来的时候,宋楚宜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两个瞧着神色萎靡、伤痕累累的枯瘦丫头就是之前李氏跟前呼风唤雨的一等大丫头。
素知素问却一眼就认出了她,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她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她伸手搭救。
现如今李氏死了、于妈妈也随了去了,她们这些原先李氏身边的亲近人当然也没能落个好,先头的几个丫头早就被卖出去了,她们成天被那些原本看不起的婆子打打骂骂,早已濒临崩溃,现在见了宋楚宜,竟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旁边抖抖索索的翠巧见她们这一跪,竟然也二话不说的跟着腿软跪在了地上,白着一张脸一个字也不敢说。
宋楚宜心知素知素问二人定然是受够了苦头,略一思索先就抛出一句话砸的她们晕头晕脑:“二位姐姐别拜了,我晓得二位姐姐跟于妈妈又不一样......等我去了宁德院,少不得在老太太跟前替你们分辨几句,也免得叫你们跟之前的那些姐姐一样,落得个那样的去处......”
前一句话叫她们满心都是欢喜雀跃,几乎高兴得懵了,后头那句话却又叫她们都冷汗涔涔-----这是在告诉她们,她们前头那批大丫头的下场。
给的诱饵已经抛出去了,威胁的话也差不多叫她们领会了,宋楚宜微微一笑,忽的话头就转到了宋楚宁身上:“二位姐姐常年跟在你们夫人身边,想必对八小姐很有些了解?”
见素知素问二人皆是一脸茫然,宋楚宜也不着急,旁敲侧击的继续这个话题:“不瞒二位姐姐说,这个八妹真的叫我有些消受不来......你们恐怕是不知道,短短的几天而已,她竟然有本事把我身边的红玉都招揽到身边去了,现如今红玉眼里心里哪里还有我这个主子?满心都是你们八小姐了。我就是想问问,八妹是不是向来这样聪明和善?”
若是说之前的话她们还有些听不懂,等听到宋楚宜说红玉都已经被宋楚宁招揽得服服帖帖的时候,二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回宋楚宜叫她们过来的目的?
李氏死后,她们就受尽了苦楚,从高人一等的副小姐沦落到比前头大街上扫大街的粗使婆子都不如,最近更是被扔在了荒废了的马厩里。这么长的时间别说是八小姐,八小姐身边的狗都没见过一条,如今事关她们日后的将来,她们哪里会不知道该怎么做,对视了一眼就争先恐后的磕起头来。
因为想要讨好宋楚宜,让宋楚宜去宋老太太跟前替她们说好话,因此她们两个人唯恐说的不够深不够细,凡是宋楚宁所做的事只要是她们知道的,通通竹筒倒豆子一样全数说了出来。
只是宋楚宜越听心里头就越是发沉。
当听见通州买凶之事竟是宋楚宁一手促成,甚至还亲自督促了李氏去的李府之后,更是难免心头巨震-----那个时候通州的事应该还没有闹开才是,就算是知道,也只有老太太这几个少数的人有数,宋楚宁怎么会知道?!就算知道,一个才六岁的小女孩,就算真的天赋异禀,也不该想到买凶杀人这样的事来才是。
难不成宋楚宁竟真的是如自己预料的一样,也是重活了一世的,所以她才知道通州进了鞑靼人,所以她才顺势给李氏出了浑水摸鱼买凶杀人的点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