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牵扯
从四年前开始,宋楚宜这个名字就如影随形的伴随她到了现在。崔老夫人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盼着她,每逢父亲母亲来了书信总要感叹一番这位表妹的聪颖特别。她觉得她好似在同这位表妹进行一场不见硝烟的竞赛,比崔老夫人的疼爱,比家中人的重视,也比名声和样貌。
今天乍然一见,她也有些被宋楚宜的样貌惊呆了,她曾经见过姑母的画像,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儿,可是却也没到天下难见的地步,可这位表妹显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站在那里,俏生生的就像是枝头最漂亮的那朵玉兰花,叫人移不开眼睛。
等晚间给宋楚宜接风完毕,应付完了这一场热闹,她才开始提笔练字,她的奶娘小徐嬷嬷就忙过来劝她:“今天上了一天的学,又折腾了这么一晚上,瞧这天色......姑娘也别太用功了。”
小徐嬷嬷是徐嬷嬷的堂妹,如今徐嬷嬷也回来了,大家为着好称呼,就立即改了称呼,称呼她的奶娘为小徐嬷嬷,生怕把小徐嬷嬷跟宋楚宜身边的那个徐嬷嬷弄混了。
珍珠帘子被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崔华鸾笑了笑冲她摇头:“不碍的嬷嬷,先生布置下的功课,总没有为着来了客就怠慢了的道理。”顿了顿她又看了外面漆黑的夜色一眼,垂下头若无其事的问小徐嬷嬷:“嬷嬷可见着了表妹身边伺候的徐嬷嬷了?”
小徐嬷嬷一面替她卷帘子,一面捧着一盏玻璃美人儿宫灯过来摆在桌上,怕她看坏了眼睛。闻言就笑的很是开怀:“见了见了,老夫人是个最慈善的,立即就放了姐姐回家见见我们,您也给我放了半天假不是?”她叹了一口气:“一眨眼也隔了这么十二年了,再没想着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她的女儿都那么大了......瞧着倒是精神,也不大出老。听说表小姐待她是极好极好的,特意叫她跟她当家的去管了庄子,当了庄头跟庄头媳妇,过的很是滋润。”
崔华鸾手下一顿,一点墨色就顺着宣旨晕开,她搁下笔拿帕子擦了擦手,跪坐在南窗下的白狐狸毛坐褥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琴。
小徐嬷嬷觉得自家姑娘似乎同以往有些不一样了,有些狐疑的问她:“姑娘今天有些不对劲,是有什么心事?”崔应书跟崔夫人四年前就去了京城,到如今也才回来过一次,崔华鸾自小由崔老夫人带大,跟乳娘小徐嬷嬷也很是亲近,因此小徐嬷嬷自然而然的就问了出来。
崔华鸾的手是很好看的,一根根手指由圆润到尖,中间骨节几乎都看不见,匀称修长,手指甲修剪得圆润通透,弧度恰到好处,上头还染着粉色的花汁,此刻她的纤纤素手放在琴弦上,却半天也没动静,这在从前从未有过。
丹青还只当她是要弹琴,特意先替她焚了她亲手调制的香,可香味儿顺着风袅袅的升起来,崔华鸾反倒双手网琴上一拂,起身又站了起来。
“去打听打听祖母院子里可熄灯了。”她吩咐丹青:“若是还没有,就先回来告诉我。”
等丹青出去了,丹朱领着丫头把她的床铺好了,她才坐在梳妆台前由小徐嬷嬷服侍着卸了头上钗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嬷嬷,表妹她生的可真是好看。”
小徐嬷嬷也笑开来,一面拿了桃木梳子一点一点的替她梳顺头发,小心的给她上了保养头发的头油:“是好看,除了您,我就没再见着过这样好看的小姑娘。乍一见她,还以为是天上的百花仙女下了凡......也多亏了她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裙,衣袂飘飘的,虽然是冬衣,居然一点儿也不显厚重,底下那条雪花纱外衬的八幅裙更是光华闪耀。都说人靠衣装......”
崔华鸾低着头没再说话,父亲母亲总是来信夸这个表妹,崔华蓥姐妹也对她交口称赞,现在见到了真人才知道他们真的一点儿也没夸张。
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丹青回来告诉她:“还没梳洗熄灯,可老夫人并不在榕安苑,刚刚二夫人三夫人陪着她去烟爽斋了。”
崔老夫人是长辈,是崔氏一族如今辈分和身份都最高的人之一,就算宋楚宜再得她宠爱,也不该纡尊降贵的亲自去瞧她。可崔老夫人还是去了......
小徐嬷嬷不免有些感叹:“老夫人盼着表小姐太久了,表小姐又是实在可人意的......”
崔华鸾淡淡的抹了唇上的唇脂,面无表情的冲丹朱道:“去净房准备吧。”
既然崔老夫人去瞧宋楚宜了,一时半刻是不会回榕安苑的,等崔老夫人毁了榕安苑已不知多多晚,她明天还有先生的课要上,不能耽误。
她窝在已经被汤婆子烘暖了的被窝里,长长的睫毛在灯下投出一片阴影,小徐嬷嬷爱怜的摸摸她的头发,替她下了帘子吹了灯。
崔华鸾却忽然出声喊住了她,睁开眼一双眼睛在小徐嬷嬷手里捧着的烛台下光芒闪耀。
小徐嬷嬷应了一声,关心的俯下了身子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平时崔华鸾虽然也安静,可是今天却好似安静的有些过头了,小徐嬷嬷担心她是吹了风受了凉。
崔华鸾摇摇头,伸出一只手拉了拉小徐嬷嬷的衣摆,小徐嬷嬷就失笑,坐在脚踏上陪她说话儿:“瞧您一天都闷闷不乐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在学里受了委屈......?”
这也不该,大房女孩儿少,唯有崔华鸾跟崔华清崔华瑶三人,都是出类拔萃的,在学堂里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
崔华鸾想说些什么,末了终于还是欲言又止什么没说,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小徐嬷嬷拿她没办法,崔华鸾向来是个心思深的,想的也多,她叹了一口气放下帘子,转身去了隔间。(未完待续。)
第五章·祖孙
再没有长辈屈尊去晚辈房里看望的道理,廊下正忙着的许嬷嬷跟徐嬷嬷听说老夫人来了都惊讶得说不出话,互相看了一眼,忙使了青莺去告诉宋楚宜,一面直起了身子。
宋楚宜正净面,一头长发瀑布一般铺在背上,闻言也诧异的站起身出门迎接,才到廊下就瞧见崔老夫人在谢氏的搀扶下已经进了院子,她忙迎了几步扶住了崔老夫人的右手,惊诧的问她:“外祖母,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就是长宁伯府宋老太太那样宠爱她,也从来没有亲自去过她的院子,这实在是太不合规矩了。
崔老夫人走了一段路,喘得有些厉害,拍了拍宋楚宜的手,等进了屋子坐了喝了茶,才把宋楚宜拉在身边坐下:“我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出了事?”
来了才这么一天不到,崔府如今因为崔老夫人的寿辰又门庭若市,余氏回了东府去安顿行礼处置家务,因此宋楚宜的确还没来得及把这事情告诉崔老夫人。
她点了点头,把船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了,末了又道:“临上船前其实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祖父给了我几个名帖,大哥也替我们请了镖师.......因此并没什么大事。”
不仅没出事,还把那帮水匪几乎一网打尽了,谢氏心头浮现起怪异的念头,盯着宋楚宜看了好一会儿,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外甥女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借力打力将计就计的把困扰漆园镇多年的匪患一举扫除,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她又想起之前大哥大嫂寄回来的家书,每每丈夫崔二老爷看过之后就要感叹汀汀的女儿聪明......可聪明也不该是这样个聪明法,这哪里是女孩子该做的事?
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的手蹙眉问她:“黄一平此人,你祖父与他并无什么交情......要请动他可是难事。”她看着宋楚宜,眉间隐含忧虑:“小宜你是怎么让他带兵去燕子谷的?”
“是太孙殿下帮的忙......”宋楚宜偏头看着崔老夫人,实话实说:“我也是托了殿下的福,才在上船之前做了准备,就是怕在路上会出什么事。”
谢氏忍不住又看了宋楚宜一眼-----京城传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似乎是有意把宋楚宜给太孙殿下做太孙妃的,可宋家来信却是叫崔家帮忙选定宋楚宜的婚事,摆明了不想宋楚宜趟皇家的浑水,何况大嫂家里还有一个掌上明珠在,那才是太孙殿下的正经表妹,曾经还在龙虎山上呆过两个月......宋楚宜是不知道家里的安排?否则为什么跟太孙走的这么近?
她正发呆,就听见崔老夫人冲她道:“老二媳妇,你先回去罢,我同小宜说会儿话。”
竟是连她也要打发走,崔老夫人唯一的掌上明珠死在了京城再未见面,这个外孙女对她意味着什么谢氏一直很清楚,何况宋楚宜再厉害,也不过是来崔家暂住的表小姐,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她日后真的要跟崔华鸾抢那个位子,也跟自己的女儿扯不上干系。她笑了笑,从善如流的应了是,轻手轻脚的退出来,又叮嘱廊下守着的钱妈妈:“等天再暗些路就不好走,叫人抬了软轿来,免得老夫人吹了风......妈妈别恼我多嘴,老夫人不叫我在这儿......”
钱妈妈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谢氏出身也是望族,可跟皇亲国戚的崔夫人端慧郡主比起来就又矮了那么一头,崔夫人去了京城之后就由她掌着中馈,她是样样都尽心尽力事必躬亲,生怕别人拿她跟崔夫人比较起来时说上一声到底不如大夫人。
谢氏领着人回了房,正好听见外头说是二老爷回来了,就忙迎上前去亲自替他下了披风,又叫丫头服侍他去净房梳洗过换了衣裳,这才笑盈盈的捧上一杯热茶,问他:“见了宋家五老爷跟琰哥儿就开心成这样?聊什么聊的这样晚?”
今天女眷男丁是分开摆的接风宴,男丁们都由崔家的男人们在东府招待了,也就住在东府。
崔应堂长得剑眉鹰目斯文俊秀,喝了一口热茶不由有些感叹:“五老爷学问实在精深,我与他在一起倒是像有说不完的话。最叫人吃惊的还是琰哥儿,你不知道不过才四年时间他变了多少,见识也广了人也长进了,我看了他的文章.......难怪年纪这样小就能考中童生。他五月间就又要回蜀中去,唐明钊果然名不虚传,琰哥儿在他的调教下学的很好。”
谢氏把他的披风挂在衣架上,闻言就笑:“也不知汀汀是怎么生的,孩子们一个生的比一个好。外甥这样聪明俊秀,外甥女更是出落的天仙一样,言谈举止都是上佳,礼仪规矩更是一丝不漏,做的叫人赏心悦目。旁人做起这么多礼数来总叫人觉得刻板,偏偏她做起来就格外的好看,轻松写意行云流水,你不知道,我当时真是眼睛都看直了。”
崔应堂还没见着外甥女,听她这么说也不由来了笑意:“你可甚少这样夸人,可别是为了故意抬着她来贬低鸾姐儿......”
虽然都是崔氏女,可是崔华鸾声名在外,人家提起崔家女儿,头一个夸赞的就是崔华鸾,谢氏心里隐隐还是憋着一口气,虽然教养不允许她做出拈酸吃醋使绊子的事儿来,可平时口头上偶尔的替女儿挣个先也是有的。她听丈夫这样提起来就忍不住有些羞恼:“偏你会数落人......”
崔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问宋楚宜:“那你可知殿下也来了晋地?”
周唯昭奉旨来禁地平乱的消息算一算也该传开了,宋楚宜点点头:“也是今天才刚刚知道。殿下之前给了我两个人帮忙,他们如今都央了我放他们出去,我已经答应了。”(未完待续。)
第六章·探底
崔老夫人握着宋楚宜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儿媳妇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居然没发现太孙殿下跟宋楚宜交往的这样密切?连人手都能交给她用着,再加上之前京城里传回来的宋楚宜的那些事儿,事事都有太孙殿下的影子,崔老夫人心中其实早就有了几分不安。
此刻听宋楚宜这样说,她看着宋楚宜,斟酌着问了一声:“外祖母听说,你这儿下午又来了两个丫头?”
添了人总得跟主人家告诉一声,也免得她们多想,以为宋家骄矜。许妈妈和紫云下午就已经去了谢氏那里报备过了,想必也是谢氏觉得添人添的有些奇怪,告诉的崔老夫人。
宋楚宜隐约知道崔老夫人是想问什么,坦然的直视崔老夫人的眼睛:“也是殿下送来的,说是擅长武术,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我身边的确总是要出些事,有了她们会安心许多。”
崔老夫人见她说的坦然,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她拉着宋楚宜的手低声告诉她:“今天我们收到消息,太孙殿下经过此地,由晋中知府出面招待。”
晋中离阳泉不远,又驻守着守备军,的确是最适合落脚的地方,进可攻退可守。
崔老夫人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可是总担忧周唯昭别的地方不去,偏偏选了晋中来当大本营,是因为宋楚宜的缘故。她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想多了:“我就是有些不放心......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用我说也知道现在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要是跟太孙殿下走的太近,皇后娘娘到时候要是直接去圣上跟前请一道赐婚的旨意......”
崔老夫人也不希望宋楚宜嫁进皇家去,她一个女儿嫁进了伯府尚且赔了性命,何况是嫁去皇家?东宫风起云涌,两方倾轧不亚于朝堂党争,实在不是一个好归宿。
就算宋崔两家真要送一个女孩儿去,崔老夫人私心里也不希望是宋楚宜。至于长媳打的主意,她既拦不住也就不拦,如今崔应书跟崔绍庭都算是站稳了脚跟,日后的确总得选个边站一站,横竖是输输赢都要搏一搏。
月色朦胧,天空中却难得有几点繁星,叶景宽站在廊下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看向叶景川:“瞧见没有,明天一准儿是个晴天。”
叶景川跟着来晋中是要做正事的,他如今已经升入府君卫当了千户,正该是要揽军功的时候,若是这次在平乱中有了建树,说不得还能再更进一层。这也是为什么叶景宽带他来晋中的原因。他坐在摇椅上看着自家哥哥,心思并不在这上头,皱着眉头问他:“虽然说咱们兵力少,拼不过阳泉县的四万人马,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守在晋中不动吧?咱们来晋中也有好几天了,怎么什么都不做?”
只有詹事府的那帮幕僚老是去城外不知道做些什么,回来就跟太孙和叶景宽一起关在屋里,也不知道到底商议的是什么。
叶景宽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踱到他身边:“怎么,留在晋中还不称你的心吗?过几天就是崔老夫人的寿辰了,连知府也要去捧这个场。你恰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崔府凑凑热闹,也见见你魂牵梦萦的宋六小姐啊。”
叶景川并不喜欢旁人开宋楚宜的玩笑,哪怕这个人是他哥哥也不行,闻言就板着一张脸提醒他:“长宁伯府说过要等宋六小姐回京了以后再说这件事,大哥你别总是把这话放在嘴边。”
倒是护短护的厉害,叶景宽伸脚在他摇椅上踢了一脚,笑着问他:“好好好,不说这个。那我就问些别的,看看你有没有长进一些。我来问你,你说我跟殿下为什么决定留在晋中?”
叶景川在福建的时候跟着郭怀英身边的军师学了不少东西,在这上头敏锐性是很强的,闻言仔细思索了一会儿就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这里离阳泉县不远,又有守备军驻守,进可攻退可守。阳泉叛乱已久,可是压到了去年快过年的时候才闹出来.......而且他们还是在附近几个县的冷眼旁观下坐大的,可见附近几个县或许跟他们都有利益牵扯,再不济,至少也是怕担责任的,咱们现在要是贸然闯进他们的地盘,会很危险。”
倒也不算太笨,叶景宽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何况殿下是奉旨平乱,外头打殿下主意的就不知道有多少。要是有人趁乱在中间浑水摸鱼使什么阴私手段,咱们可没那么容易防的住。晋中毕竟有崔氏一族在,守备军又是由孔守备领着的,咱们先落脚在晋中,摸清楚了阳泉的情况之后再动手也不迟。”
这回建章帝派了太孙殿下来阳泉平乱,摆明了就是要历练他以后重用的意思,东宫里那边的范良娣跟周唯琪还不知道怎么暴跳如雷,他们原本就把周唯昭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如今周唯昭出来平乱,要是他们在中间做些什么手脚,趁机给周唯昭使绊子甚至干脆玩一套暗杀的把戏,那可真是让人吃不消。
叶景川眉头也忍不住紧皱起来,本来论理来说范良娣跟周唯琪把锦乡侯府逼成那样,这事儿太子怎么也不该就这么轻飘飘的就放下的,可是偏偏太子就是一副不追究的态度......这心长得太偏了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现在东宫这一系的人就团结不起来,有靠着太孙殿下的,也有因为太子对范良娣母子的宠爱投靠东平郡王的......
太子对范良娣的过分宠爱已经影响了东宫势力,再这样下去东宫的党派分化只会越来越严重,真不知道太子是怎么想的。
他心里隐隐觉得太子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奇怪在哪里,想了一阵子后觉得无果,也就罢了。见青卓从廊上下来,忙喊住他飞奔过去,问他:“六小姐一路上还好么?”(未完待续。)
第七章·赴会
青卓被叶景川一蹦三尺高的模样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挠了挠头看向叶景川:“一路上都挺好的啊,就是路上碰见些麻烦也都解决了,这些消息我都按时送回来的,叶二少爷知道的吧?”他开始替自家殿下觉得担忧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二公子对宋六小姐究竟有多上心,瞧瞧人家开窍开的多早,又多会哄女孩子?他之前跟在宋楚宜身边,可见着了叶二少爷的殷勤,天天跟在宋珏和宋琰身后献殷勤不说,对宋楚宜那边更是有心,借着送姐妹们礼物的借口,见天的往宋楚宜身边送些别出心裁的小玩意儿。而且人家可聪明的多了,连家里大人也搬出来了,镇南王大人亲自登门跟宋老太爷聊天喝茶,驸马爷也跟宋大少爷套近乎......镇南王妃就不必说了,三天两头的都在宋家跟宋老太太和崔夫人聊天拉关系。
偏偏自家殿下跟个木头似地,说他不开窍吧,偏偏他就对着宋六小姐还有点儿人样儿,说他开窍了吧,可是这木木呆呆的,除了帮忙,也不见他说些什么好听的。皇后娘娘有意帮他拉拢宋家,特意叫了宋六小姐进宫试探宋六小姐的意思,可偏偏他还恼了......
真是愁人,他为难的看着叶景川,只觉得自家殿下要是有这位叶二少爷一半的聪明知机,太孙妃早就已经定下了。
叶景川有些着急,一着急话自然而然的就从嘴边冲出来:“我问的是六小姐生病的事,你之前寄回来的信里不是说六小姐晕船生病了吗?可好些了?”
叶景宽在他身后只能摇头,人越大越像是个孩子了,之前还知道说什么心悦之,愿意以诚相待之类的场面话,现在碰见人家生病,就恨不得把一颗心全都掏出来给人家使。自家这个傻小子这么上心,宋家六小姐这么一对比就显得太不上心了。加上叶景川对她实在是算得上言听计从,日后两个人真是在一起了,恐怕叶景川要被拿捏的死死的。也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他蹙着眉头看着叶景川拦住青卓焦急的探问,摇摇头自己往周唯昭房里去了。
周唯昭在看地图,说是来平乱的,他身边如今可用的也就是不多的那几个人,晋中有孔守备算是熟人可用,其他的人,还是要重新再衡量。
他听见响动并没什么动静,隔了一会儿才从地图里抬起头来看着叶景宽:“姑父,得先派人去阳泉县走一遭。”
不管怎么说,总得先打听清楚阳泉县如今的虚实才好下手。
叶景宽也有这个意思,点头表示同意:“我明天就派人混进去打听打听消息。”
这事情也并没有那么简单,派去的人最好得是晋人,熟悉这边的风土人情,现在朝廷派钦差平乱的消息已经传出去,要是口音不同很容易就会漏了马脚。
而且还得要聪明知机,知道见机行事,不仅要摸清楚阳泉如今的情况,领头的驻守在哪里,还得摸清楚周边两个县的情况,阳泉周边两个县若是也有反意,那简直就是阳泉最天然的屏障和保护,他们平乱只会更加步履维艰。
周唯昭摇了摇头:“人选不能从咱们带来的人里挑,最好是这里的本地人。还是要再斟酌斟酌再决定。”
叶景宽立即也跟周唯昭想到了一起,知道他说的有道理,想了想便道:“殿下,除此之外,晋地这些官员们的底也得好好摸一摸,来之前咱们就商议过,阳泉的事,要不是知县跟叛贼们有勾结,他们也不会壮大的这样快这样轻易。怕就怕,跟他们有勾结的不止阳泉知县。还有一直持观望态度的附近两个县的知县,甚至还有如今他们所处的晋中的知府......”
凡是涉及矿产、盐、织造、走私的,背后都是一张极大的利益关系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能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防。
“过几天不是崔老夫人的寿宴吗?”周唯昭朝叶景宽看过去:“咱们来晋中的消息既然已经传了出去,不如就干脆去瞧瞧。当年太祖也曾亲自去崔家观过庆城公主下降崔家大老爷的礼,咱们去,也说的过去。”
崔氏一族在晋中可以说得上是首屈一指,这里本来就是他们的郡望,本朝太祖开朝之前还在地里刨食的时候,崔家就已经是顶级的贵族。后来太祖振臂一呼举起聚义大旗,崔家也是所有贵族里第一个响应的,从那以后,才陆续有了其他人的投靠。崔家给了太祖全力支持,太祖才能从晋地休养生息一路南下,因此太祖给他们极高的荣耀,甚至封了崔老太爷忠国公的爵位,只是后来崔老太爷坚辞不受,皇帝才罢了,只把晋中赐给了他们做崔氏一族的郡望,晋中一半的赋税都是要给崔家的。
叶景宽不由眼前一亮,近日来崔老夫人的寿辰俨然就是晋中的第一件热闹事,凡是有头有脸的没有不来凑这个热闹的,传出消息周唯昭也要参加,那去的人只会更多。而人越多,就越是好摸一摸这些人的底,看看究竟有多少人会刻意前来套消息的。
太孙殿下交代下来的事情还急着要去办,青卓被叶景川问的有些发急,他也不是很想告诉叶景川这些消息-----虽然叶二公子为人也很是不错,可到底自己是周唯昭的人不是?自然该为了周唯昭着想。
他想了想就告诉叶景川:“六小姐不过是小病,很快就已经好了,并没什么要紧的。现在到了晋中,有崔家族人照料,想必好的更加快了,二少爷不必担心。”
叶景川仍旧有些担心,青卓跟含锋到底是小道士,又都是男的,男女有别,就算宋楚宜真有什么,那些人也不会告诉他们。早知道的确该跟母妃要两个精明些的丫头或者嬷嬷了,至少这个时候能帮得上忙......(未完待续。)
第八章·诡谲
崔应堂跟宋楚宜想象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他还以为二舅舅要不就是同大舅舅崔应书那样的端方君子,要不就是崔绍庭那样果决干练的人精,可是崔应堂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无所不通无所不至的文雅的读书人。
他见了宋楚宜倒是没有崔老夫人那样激动的不能自已,可也拉着她说了好一阵子话,说的最多的,还是从前她母亲如何如何,琰哥儿又如何如何的话。说着说着就把话题绕到了宋琰头上:“琰哥儿这几年来进益良多,实在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听说唐明钊这个师傅是你给挑的,好小宜,你跟舅舅说说,是怎么磨得唐明钊答应的?”
这样‘平易近人’的二舅舅,实在是叫宋楚宜有些吃不消,就算略无赖些的宋珏,平常也是端着一副很稳重的面皮的,二舅舅这......她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显然很是有些迷茫。
幸好三老爷适时的咳嗽了一声止住了崔应堂的发挥,一面又冲宋楚宜笑:“你二舅舅就是这么个性子,小宜别跟他一般见识。”安慰完了宋楚宜又回头去看他二哥:“二哥,谢家来送生辰礼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话题只好戛然而止,崔应堂无奈的冲宋楚宜笑了笑,心里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像是个玻璃娃娃的外甥女充满兴趣,整了整衣冠起身离座:“既然如此,我就先出去了。今天想必谢家的姑娘们也来,小宜要是觉得她们还堪交往,就多与她们走动走动。”
等出了门三老爷就开始埋汰二老爷:“平日里没个正形也就算了,到了外甥女跟前也不知道收敛收敛......若是叫大哥知道了,又是一场好骂。”
崔家向来是重规矩的,从来也没有哪个弟弟骑到过哥哥头上去,唯有崔应堂是个例外,年纪比他小了五岁有余的崔三老爷反倒是更像哥哥,天天板着一张脸提醒崔二老爷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倒好像是全部都颠倒了过来。
崔二老爷瞥了他一眼,没吱声。他就猜这个不简单的外甥女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你要是正儿八经的跟她说话,她就能防的滴水不漏,你想知道的她却不想告诉你的保管你一丝一毫的边都挨不到。反倒是放下身段来引着她说话,还能多得出些消息来。
宋楚宜很快就见到了谢氏的几个姑娘们,谢青惠谢青籽一左一右的围在她身边,跟她说苏州的风土人情-----她们谢氏一族早已经扎根去了苏州,如今是千里迢迢的来了晋中给崔老夫人庆生的,由此也可想见崔谢二家的交情有多深厚。
宋楚宜之前就知道为什么东宫跟端王他们都尤其注意崔家,崔家实在是太根深树茂的一个古老的贵族,出仕的优秀子弟无数,甚至有一年崔氏郡望里连立了五座进士碑,崔家出人才的速度实在是叫人震惊之余又不得不起防备之心。
何况崔氏一族的女儿们几乎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地步,之前崔家把崔展眉嫁给宋毅,已经引起了轰动,认定崔氏一族是要借机崛起-----长宁伯府既是勋贵又手握实权,崔家选定这样的一户人家,背后的寓意可想而知。
崔家如今也果然水涨船高,他们借着宋家这门婚事,的确理所当然的开始不止有子弟出仕,而是有嫡支的崔氏子弟站在了顶端-----崔应书如今是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绍庭更是手握着西北兵马,成为封疆大吏。
崔华蓥就要出嫁了,因此其他几个姑娘都围在她身边给她送添妆的礼:“幸亏这回赶上了老夫人生辰,否则这添妆的东西都未必给的成。也亏得你是个有福气的,怎么就这么会挑时间?”
谢青籽回头冲崔华蓥笑上一笑,转过脸问宋楚宜:“当初被送去龙虎山上的太孙殿下也来了晋中,小宜你知道吗?”
周唯昭来晋中的消息散播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快,宋楚宜一时不能确定谢青籽问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低头笑了笑:“我也是昨天才听外祖母说起,才知道殿下也来了晋中。”
宋家跟东宫太孙有一段时间走得近,稍微有心打听的人家就能打听的多,何况以端慧郡主跟太孙的关系,要撇的太干净反而令人生疑。
谢青籽往崔家的姑娘们那里看了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殿下这回是来平乱的,想必要在晋中待上许久。也难免要来崔家走动走动,这回大表姐可如意了。”
谢青惠拿她的口无遮拦有些没办法,连忙喊住了她,皱了皱眉头提醒道:“慎言,这话若是被大表姐听见了,看她理不理你。”
谢青籽的母亲也是崔家的姑娘,加上她的姑姑嫁给了崔二老爷当了崔二夫人,因此她喊崔华鸾一声表姐再正常不过。可是这话里的语气......什么叫做崔华鸾就该高兴了?
宋楚宜莫名想起前天晚上崔老夫人说过的话来,崔老夫人当时说,就算宋崔两家决定了绑在太孙一系,一定要送个女孩儿过去,她也不希望是自己。
难不成崔华鸾早就跟太孙有关系?她心里狐疑,面上却不显,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该宣之于口拿出来问,反而顺着谢青籽的话问起旁的话来:“九妹妹怎么知道太孙殿下是来平乱的?你们昨天才到的晋中,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
谢青籽在谢家行九,因此众人叫她时都称呼一声九妹妹,宋楚宜自然而然也跟着这样叫起来。
崔家会收到消息还是理所应当的,毕竟他们算是晋中的地头蛇,就没有人来了晋中能避开崔家的道理,可是谢家明明才刚刚到晋中不过一天。就算大人们知道了,也没道理姑娘们立即也收到消息的吧?
谢青籽笑了笑有些得意:“这还要多谢孔妹妹,要不是她说,我们哪里能知道这些?”(未完待续。)
第九章·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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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青籽嘴里的孔妹妹是何许人也宋楚宜立即就猜到了,应该就是晋中的孔守备的独生女儿孔辰君,她父亲是守备,太孙殿下来了晋中首先见的就是知府跟孔守备,她知道这个消息倒是理所应当的。
她朝着人群里的孔小姐看过去----此刻孔小姐正被一堆人围在中间不知说些什么,脸上带笑,欢快明媚,似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遥遥的朝宋楚宜这边看了一眼,先是一愣,随即才笑着对旁边的崔华鸾说了句什么,崔华鸾的面色立时就变了。
宋楚宜敏锐的察觉到这话题应该与自己有关,心微微一沉。才来晋中四天,她已经发觉了崔华鸾跟崔夫人口中那个好相处盼着她来晋中已经很久了的表姐有些不同,并不是说崔华鸾不热情有坏心,而是至少相处起来,这位闻名天下的贵女典范的表姐,并没有给她宾至如归的感觉,而这对于一个长袖善舞的贵女来说,本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一件事,可是偏偏崔华鸾并不屑于做似地,她始终对自己保持着一点距离,好似总是防备着她。
虽然表面上的嘘寒问暖跟嬉闹都没有落下,可是再进一层的交往却并没有了,这放在舅母的女儿身上,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那边似乎在说比赛打秋千的事儿,今天太阳高照,的确是个适合玩耍的好时候,谢青籽眼睛都亮起来闪着光,拉着宋楚宜要去玩:“你既然马术了得,打秋千也一定难不了你,咱们一同去,今天大杀四方!”
孔小姐见了她们到跟前就笑,先是看了崔华鸾一眼,然后才把目光移至宋楚宜身上:“宋六小姐的病好些了吗?打秋千可是很耗费体力的,若是还没好全,着了风又反复起来就不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还注意着旁边崔华鸾的反应,虽然笑语盈盈的,可到底让人觉得不舒服。
宋楚宜皱着眉头看她一眼,眼里的打量很快就消失无踪,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好全了,不过是场小风寒,在船上就已经好了。只是不知道孔小姐的消息灵通成这样儿”
她在船上的人都是自己人,不可能有别人安插的眼线,可是这个孔小姐却张口就说出她在船上曾生过病的事情来
“哪里是我消息灵通,分明是殿下对宋六小姐太上心了。”孔辰君头上的步摇穗子一晃一晃,略微有些黑的肤色在太阳下微微有些发红:“那两位从龙虎山上下来的道兵在我家住了好几天,听说是殿下专程给宋六小姐的,就是因为宋六小姐身子不适,她们又擅长各种药膳和医术。道士易得,可是道兵却难找。殿下这样大手笔,可不就是对宋六小姐很上心吗?”
周围的喧嚣声霎时变作了叫人有些难堪的沉默,谢青籽看看宋楚宜,又不由自主的偏头去看一眼崔华鸾,左顾右盼的有些欲言又止。
宋楚宜却忽然明白了这位本该亲近却显得很疏离的表姐的心结来自哪里,她轻飘飘的看了孔辰君一眼,脸上露出兴味盎然的笑来:“孔小姐不仅消息灵通,连嘴巴也这样会说话。”
等出了园子,徐嬷嬷就有些埋怨起那位孔小姐来:“也不知怎的,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咱们避开太孙殿下还来不及呢,她倒是好,明晃晃的说出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似地。这下还不知道大小姐要怎么多想呢”
青莺也觉得这个孔小姐的嘴巴可恶:“我看她就是存心的,什么不好说,非得提起这事儿来。我才来了崔家这么几天,也大概知道崔家有把大小姐配给太孙殿下的打算。她这样分明就是在挑拨您跟大小姐的关系!”
怪不得她来了晋中以后崔华鸾一直对她不冷不热不远不近的,原来是中间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宋楚宜说不清心里是何感受。她对崔华鸾的印象全都是建立在跟崔夫人平时的交谈里,直到见了真人才觉得跟崔夫人说的有些一样又有些不一样,如今看来这位表姐恐怕并没有崔夫人以为的那样喜欢自己.......
青莺的话音才落,后头孔辰君就飞快的赶上来跟她并肩而立,偏头问她:“六小姐这是要往前头去吗?殿下今天也来呢.......”
这就有些太过了,徐嬷嬷实在忍无可忍的出声提醒:“孔姑娘还是慎言,殿下看在郡主娘娘的情分上才对我们家小姐多有照顾。怎么到了您嘴里就是对我们家小姐上心了?就是现在,我们小姐是要去给老夫人拜寿磕头了,怎么您这点规矩都不懂,直接就说出什么去前头?难不成您是要去前头的?”
前院是招待男宾的,就算晋地风俗开放,也没道理女眷往男宾堆里扎的。
徐嬷嬷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又毫不留情面,孔辰君霎时闹了个大红脸,鼻子上几点雀斑随着她呼吸一抖一抖的,显见是气急了。
她再没想到宋楚宜身边的下人会这样不留情面,一时再是伶牙俐齿也不由呆愣在了当场,眼圈红红的看着宋楚宜:“我也只是好奇......”
“那孔小姐还是不要这样好奇了。”宋楚宜冷静的打断她,目光清澈坦然的瞧着她:“且不说我跟太孙殿下的关系究竟如何,就算真的如何,也不是孔小姐该置喙的。现如今孔大人还要协助殿下平乱,要是孔小姐说的多了,泄漏了些什么机密就不好了。孔小姐说对不对?”
这是在说她嘴巴大,拐着玩儿的说她教养不好,孔辰君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咬着唇看着宋楚宜,眼里既有不服气也有怨忿。
徐嬷嬷却已经不耐烦再跟她多说,这样的小姑娘在京城她见的多了,替宋楚宜整理好了斗篷,一行人转过拱门,往崔老夫人的榕安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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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熟人
今天崔府可以说的上是贵人云集,崔老夫人生辰,晋地凡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通通都来了个遍,崔应书人在江西,还特地送来了白石先生的真迹替崔老夫人贺寿。
连皇后娘娘跟东宫也都有礼物赐下来,这是极大的荣耀,崔二老爷跟崔三老爷亲自把黄门迎进门玄了旨意,大开中门迎了赏赐捧在祠堂案上拜过了,才又捧进崔老夫人屋里来。
孔小姐还是眼睛红红的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低头去跟崔华鸾咬耳朵:“你家这位表妹可真是厉害的像是要吃人,我不过是几句实话罢了.......她就要这样羞辱于我......”
崔华鸾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却根本不接她的话茬儿,谁都不是傻子,孔辰君这副态度到底是什么心思,她简直不用动脑子也猜得到,无非就是打着离间她跟宋楚宜的关系的主意。
说起亲近,她本来就跟宋楚宜不算是很亲近,虽然家里的人天天耳提面命要她跟这位表妹亲近,可是说的多了反而惹人心烦,何况身份同样尊贵又有同样抱负的女孩子之间是没法儿做亲亲热热的好姐妹的。可是宋楚宜到底是自家人,她低头摆弄自己腰间垂下来的素色丝绦,对孔辰君的话假作没听见。
有些话可以听,可却并不需要放进心里,孔辰君这几乎已经近乎**裸的挑拨的话是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的很,宋楚宜或许的确跟太孙殿下关系亲近,可孔辰君抱着的心思却也称得上是人尽皆知,要不是她自己对太孙殿下也上心,至于这么费尽心思得罪一个刚刚从京城来晋中,且不过只需呆上一月两月的客人?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呢。
崔老夫人眼睛利,面上仍旧是笑意盈盈的,她如今年纪大了,越发不爱见生人,哪怕今天寿宴,也不过是在前头花厅露了个脸儿就又回来榕安苑,此刻见崔华鸾面上有些不耐烦,谢家姐妹也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干脆就笑道:“不是说要去园子里打秋千?今天天气这样好,的确不该荒废了,前头花园里还有紫藤花架,你们一众小姑娘在那里吃酒耍乐也是使得的,到时候我再令人妆扮上,给你们唱戏热闹热闹。你们母亲们在花厅里听,你们就在花园子里玩,有什么想听的都预先告诉鸾姐儿,叫她给你们安排.......”
崔家养着的戏班子可不是一般人家那样养着,她们是真真正正的养出了名堂,谁不知道崔家养着的这个戏班就是比京城的鸿运社名头也不差什么?更稀罕的是人家还和鸿运社不一样给了钱也等闲听不见,小娘子们哪里有不爱听故事的,立即就起了意,纷纷缠着崔华鸾要去。崔华鸾笑着站起身来缕一缕衣裳:“既然这样说,那我就先去瞧瞧紫薇园的戏台子摆好了没有,干脆就在锦翠亭上看,看的清楚又热闹。”
她一起身,崔华仪崔华蓥跟崔华清姐妹自然是要跟着去帮忙的,闻言也就都陆续笑着站起来,领着一众姑娘们网外头去。
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问她:“才刚在外头,孔家姑娘说了叫你难堪的话?”
倒也算不得什么难堪,小女孩之间的心机罢了,她上一世经历多了,自己也曾这样调三窝四过,想了想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算给了我难堪,她恐怕也是有意于殿下,所以才竖起一身刺,既想当着众人的面逼我说出跟太孙没什么的话来,又想挑拨我跟大姐姐的关系。”
崔老夫人面色就有些沉,崔华鸾的态度有些不对,她这个当祖母的怎么看不出来?自然也知道都是小女孩之间的那些小心思,孔辰君如今还要来挑拨离间这一套,实在是惹人讨厌。
她拍了拍宋楚宜的手安抚她:“别理这些没用的......”顿了顿又道:“才刚我在前头拜见了那位殿下,的确是人中龙凤,怪道这短短几年之内就能在朝中站稳脚跟,如今更是能被派下来平乱,这回只要平乱的事情做好了,他在东宫的地位就算是彻底稳固了。”
就连太子也轻易别想动他,皇帝摆明了要重用他,太子要是还是想好好的保存东宫的实力,想要平平安安的继续当他的储君,就不能字段臂膀自相残杀。
崔老夫人心中想着,更觉得该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的打探打探太孙殿下的为人,看到底值不值得依存------崔应书跟崔绍庭虽然都觉得这位太孙殿下是值得辅佐的,可是有道是眼前为实耳听为虚,总得自己亲自看看他为人处事才知道。
崔老夫人也见着了宋老太太信里一直夸个不停的叶景川,的确是个俊朗豁达的好孩子,看他进退之间也有度,身上并没有勋贵之家的骄矜气,配上他那身世,倒真是堪为良配。
她想跟宋楚宜再说些什么,外头钱妈妈就进来禀报说:“老夫人,赖夫人来给您祝寿了......”
赖夫人?饶是崔老夫人也不由的先愣了愣神,茫然的看向宋楚宜。在晋中呆了这么久,可没听说哪家有头有脸的人家姓赖的,这位赖夫人是个什么来路?
宋楚宜左眼皮猛地一跳,豁然抬起了眼睛。赖夫人......难道是赖成龙的夫人赖夫人?要真是赖成龙的夫人倒是说的过去,他毕竟跟崔绍庭关系匪浅。可是现在赖成龙不是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吗?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晋中来?
谢氏很快匆匆忙忙的掀了帘子进来,匆匆低头轻声告诉崔老夫人:“是现任锦衣卫都督赖成龙赖大人的夫人,赖大人是今天才到的晋中......一下马车还来不及安顿好,就先来给您拜寿了。”
居然真的是老熟人赖成龙?他居然也来了晋中!宋楚宜终于露出诧异的神色,若有所思的看着被众人蜂拥进来的赖夫人一眼,眉心猛地跳了跳。(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纠葛
她既打定了主意不想跟周唯琪提起这事儿再伤母子之间的和气,就拿别的话来搪塞他:“我是在想着,怎么给那边添些麻烦。虽说日后还是要看你父亲的意思,可是难不成真的容他做成这件事?要是他真的做成了,声望只会更上层楼。”
周唯琪没接话,之前他跟钱应和一众幕僚加上皇觉寺的人已经商量过了这件事,说起来,周唯昭去平乱成功,的确是对周唯昭的声望有极高的帮助。可是说到底周唯昭是东宫太孙,是太子的儿子,他做出了成绩,就等于太子面上也有光。不说旁的,至少太子是绝不会希望周唯昭出乱子的,因为他出了乱子,东宫也要吃瘪。
隔了一会儿他才斟酌着跟范良娣商议:“父亲一向不喜欢他,可是这件事上,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插手......一旦这件事因为我们插手而生出什么乱子,恐怕父亲不会高兴的。”
范良娣也知道这一点,她不蠢,太子当时虽然震怒可是却仍旧派人四处搜集阳泉的消息送去太子妃那里她就已经知道这一点。她笑了笑看着周唯琪:“傻孩子,你都能明白的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意思是,等这件事完了......若是阳泉的叛党们怀恨在心,一时冲动之下想要玉石俱焚杀了这个坏他们好事的太孙......”那可真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儿,谁叫去做这事儿的人是周唯昭呢?
周唯琪眼睛亮了亮,又有些踌躇:“可是咱们在晋地并无人可用,到时候不要弄巧成拙。”
皇觉寺元慧的事情教会了周唯琪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千万不要动手,就算有了十足的把握,也不能情绪用事,这样太容易落入别人的圈套。
范良娣嫣然一笑,略显苍白的脸上却显出十分的颜色来,她温柔的看着儿子,少见的并没有露出那副刻薄神色:“母亲办事你还有不放心的?放心吧,我总要办的妥妥帖帖的。”
叫周唯昭有去无回,他替东宫打下的名声,最终也只会便宜了太子跟周唯琪。
周唯琪迟疑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看向大范氏:“母亲,这几天我去给皇祖母请安,几次都碰见陈家小姐......看皇祖母的意思,分明是想......”
想撮合陈明玉跟他,可是他对陈明玉根本提不起一点儿兴致,本来他在女色一道上就不热衷,看重的就是她背后的家世助力,陈明玉虽然有陈家做后盾,可相比起宋崔两家来,就又有点儿不够瞧了,他总是想得到最好的那个。
范良娣这回却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反而劝他:“这是好事啊,你多跟陈家小姐走动走动,知晓知晓彼此的脾气性格,日后相处起来也便利。”
宋六才去了晋中几天,范良娣的口风陡然就变了,周唯琪有些吃惊,转念就想到这个月的春闱-----陈老太爷是这一届的主考,如今正是水涨船高的时候,陈家的门槛都差点被人给踩烂了,可是陈家人却都不敢张扬,低调的很,哪里来的礼就给人送回哪里去,陈老太爷更是定下是主考的那天起就已经住进了考场,就是为了避开这些可能到身上的脏水。
陈老太爷这届主考做好了,自然就要更进一层,何况这些学子们日后进了官场也都要认门,作为主考座师的陈阁老就是第一道门,他会收获无数的助力。
怪不得母亲会叫他多跟陈明玉走动走动,他心念一动,却还是挂念着崔宋两家:“母亲之前不是说崔家和宋家都是比陈家好的人选吗?”
元慧早就劝他把心思都放在已经能抓紧的陈家身上,要不是范良娣劝着他说要拉拢宋家跟崔家,他之前也一直觉得陈家是个不错的人选。
“此一时彼一时,人长了眼睛就是为了朝前看的。人家看不上咱们,咱们一直贴着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宋家跟崔家实在不是省油的灯......”范良娣话锋一转:“漆园镇水匪的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说是说宋六小姐恰好碰见水匪被水师提督黄一平和周守备围剿,可是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黄一平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可是福建总督郭怀英的拜把子兄弟,郭燕堂跟镇南王府的关系更是昭然若揭......说不得就是宋六在路上遇见了水匪,太孙特意请了叶家使黄一平和周守备出手的,否则这么多年都跟狗皮膏药一样的水匪这么容易就撕得干干净净?太孙既然都能做到这一步了,可见端慧郡主是把崔家压死在了太孙那边。”
周唯琪垂下了头,这件事他也是后头才知道跟皇觉寺那帮人有关,他们说宋楚宜是天煞孤星的事并不是元慧瞎说,是确有其事,这个人活着变数太大,还是该以绝后患为好。
他当时还以为宋楚宜必死无疑了,毕竟皇觉寺联系上的可是有名的水匪,连镇江知府的妻儿都死在他们手上。可是没想到宋楚宜还是逃过了一劫,反而是水匪倒了霉,连老窝都被人一锅端了。原来是周唯昭帮的忙......
他冷笑了一声:“长宁伯府跟崔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下注?”真的以为他周唯琪是死的,看扁他不成?
范良娣拨弄着手炉里的灰,闻言就淡淡的牵起一抹冷笑:“他们下不下注是他们的事,等再过一阵子要是周唯昭死了,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还能怎样。因此你如今不必着急崔宋两家,等周唯昭死了,他们愿意把女儿上赶着送到你身边你就接着,不乐意就不要。横竖他们跟东宫脱不了干系,没了周唯昭,就只能是你了。”
周唯琪听她说的斩钉截铁,眉间就略微有些迟疑,虽然他也想周唯昭死,可是范良娣如今手头上没有韩止这样用着顺手的人......(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打算
陈明玉去皇宫也去的越发烦躁起来,从前听见进宫两个字都是喜笑颜开的,可如今一听见就好像听见什么催命符一般,脸拉的厉害。
陈三太太不过提了一句问她何时进宫,她就阴阳怪气的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差点儿把陈三太太气的当场跳起来-----她就说这陈家没他们三房的地位,偏偏陈三老爷还总是自以为是自作多情,她拿眼睛去瞧陈三老爷,里头揶揄的意味明显的很。
陈三老爷不知这个侄女儿心气竟这么大,往常陈三太太闹起来他也只是觉得女人家小气,一点儿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恨不得闹得天下皆知,可是如今看陈明玉当着他的面都敢这样冷嘲热讽的,就知道陈三太太的话想必并没夸张-----他这个三叔陈明玉尚且不放在眼里,对着好脾气的陈明晴跟陈三太太,自然更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么一想,他心里对陈家就更加心寒,心底因为收银子收的太多的那点子愧疚跟隐忧也眨眼间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他如今缺银子缺的厉害,家里又不会帮补他,他再不自己找些银子使,以后还得了?
兴致缺缺的的应付完了给陈老夫人的请安,他就缩进了自己书房里听小厮回话:“一位姓陆的公子的朋友说是想约您在狮子楼聚一聚......”
自从认识了陆家人之后,银子就好像是长了手脚似地一股脑儿的网他口袋里钻,他如今可不是那个进出狮子楼都要踌躇半天的穷酸了,闻言就挑了挑眉:“再过三天就春闱了,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现在套关系恐怕也来不及了啊,他正想说不见,转念却想起陆丙元来,那还待是他的财神爷,又在陈家深得陈老太爷看重。他斟酌了一会儿,还是叫小厮去回话:“就说我晚上一定准时过去。”
陈三太太听说了也点头:“既然是陆公子的朋友,去一去也无妨。外人又不知道您在家里说不上话,病急乱投医也是有的......他要是送银子......”陈三太太的话顿了顿,其实最近收银子收的她自己都有些腿软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是到底没有人会嫌银子烫手啊,她顿了顿就接着说:“要是他送银子,咱们就收。春闱也就这么一场,何况咱们什么也没做。既没给试题又没别的门路,说破了天不过就是在老太爷跟前说几句好话的事儿。碰碰嘴皮子就有钱赚,谁不赚谁是傻子。等再活动活动,您升个知府,咱们外放出去,手上又有银子,比在家里受气总要强的多。”
陈三老爷深以为然,家里实在是不想呆了,谁都能冲他摆脸色,庶出的好像就不是人似地,连带着他的儿子女儿也受气,还不如带着妻儿去任上逍遥自在。
前脚陈三老爷去了狮子楼,后脚方夫人就收到了消息,若有所思的在窗下坐了一会儿,略有些无奈的绽开了一抹笑:“去告诉老爷吧。”
陈三老爷跟陈三太太也未免太贪心了,如今离春闱还剩几天呢?还非得贪这么点银子,这下可好.......她本该开心的,陈家看样子是要倒了,老爷大不了也就是被牵连,去地方上当官,可这也比在京城里跟着陈阁老强,有宋家这颗大树在,他们就垮不了。
方孝孺连夜赶去了黄大仙庙那边的一座宅子里见宋珏,夜色漆黑,他摸着黑小心的被下人领着进了黑漆漆的亭子里,压低了声音告诉宋珏:“陈三老爷去狮子楼了,那个人叫周成芳,是陆丙元的邻居,多的就是银子,上京城来就是指望着买官来的,不是什么正经人。我给他的是真的试题......他拿去给陈三老爷帮他破题,叫陈三老爷给他写文章,陈三老爷看在银子的份上是不会拒绝的。”
这样一来陈家就更别想脱开身,一个本来众人就都看好的陆丙元中了还无可厚非,可是连一个不成器的二世祖也跟着一起高中了,又都进出过陈家的人,学子们的心思最是细腻敏感,一旦嗅到一点儿味道就会群起而攻之。
周成芳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世祖,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脑子更是没带。他上京城来就不是为了赶考,就是奔着贿赂人买这个荣耀的。
宋珏笑了笑,负着手转过身来看着方孝孺:“辛苦方大人了,要引着这个笨蛋去找到陈三老爷恐怕也是折腾了一阵子吧?”
方孝孺略无奈的笑了笑算是回应了他的话,压低了声音有些头疼:“这些还都罢了,只是这最后还得让这傻子把真题拿去给陆丙元过过目,叫陆丙元也做出一篇文章来。”
得压着这傻子不能让他事情到处宣扬,却又得透露出一星半点儿去犹抱琵琶半遮面,这可是件难事儿。一个聪明人要是知道了你的意思能配合你,还能减轻许多负担,可像是周成芳这样的二愣子二傻子,就只能一步一步引着他来。
“慢慢来嘛,反正还有三天。”宋珏忍不住笑:“今天都御史大人也在狮子楼吧?”
陈阁老分管着御史台,可是御史台的人也不是全都卖他的面子,至少左都御史陶鼎湖从扬州弊案的事情开始之后就跟陈阁老分道扬镳了。
方孝孺知道宋珏是个什么意思,要布一个完美无瑕的局就得从各处小细节处着手,到最后所有的细节凑到一起水到渠成,叫谁也察觉不出破绽来。
现在陈三老爷跟周成芳的这次见面没什么,可是等事情一旦闹开,就是完完全全的铁证如山。何况见证人还是陶鼎湖呢。
他点了点头:“陶大人今天清客吃酒,跟几个御史一道都在。”
那现在就是万事俱备了,只差春闱过后揭榜之时,陈家就该倒霉了。宋珏想到陈斌敢勾结水匪打宋楚宜的主意,唇边的冷笑就越发的深。(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心狠
陈明玉还对自家院里的波澜没什么察觉,陈家总共三房,她向来觉得陈家三房天生就是该低一等的,她父亲跟二叔都是祖母亲生的,唯有陈三老爷是妾室生下来的,天然就跟她们不一样。她如今正为了宫里的事心烦,从前进宫陪伴皇后娘娘那是求之不得,可现如今每去一次都好似是煎熬一般,她倚在陈老太太身边,声音都染上了一点儿哽咽:“皇后娘娘如今总是刻意同我提起东平郡王,分明就是......就是有意撮合我跟他......”
可是她分明喜欢的就是周唯昭啊,要是她舍得下周唯昭,也就不必这样恨宋楚宜入骨,更不必这样费尽心思的求陈老太爷跟陈老太太费心给她安排后路了。
陈老太太睁开眼睛在陈明玉身上扫了一遍,眼里带着点儿冷笑:“恐怕是出了水匪的那事儿,皇后娘娘也有些回过味来了。”
消息传回来是黄一平的时候陈老太太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以为是宋家说动的周守备,周守备又去找了黄一平帮忙,可是陈阁老前几天回来说,黄一平同镇南王府渊源颇深,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怕宋楚宜这次能侥幸逃过这一劫,太孙殿下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他们都能知道,皇后娘娘自然也能知道。宋家既有势力又有实权,如今太孙殿下更是主动出手帮忙拉拢,皇后娘娘当然不愿意跟孙子唱反调。这样一来,多出来的陈明玉在她眼里自然最好就是嫁给另一个孙子东平郡王了。
陈明玉听见陈老太太这样说就更加难过,说到底还是因为太孙殿下帮宋楚宜帮的太多。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如宋楚宜,也不明白为什么太孙殿下偏偏就把宋楚宜看的那样与众不同,分明不管是身份地位还是长相才貌,她都不输宋楚宜。这一点儿从前的不甘心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了她心里的执念,如今她连宋楚宜这三个字都听不得,听见就想生气。
她摸着陈明玉的头发淡淡的叹了一声又开解她:“事情还没到不可转圜的地步,等殿下从阳泉回来了再说吧。”
去阳泉平乱,固然是建章帝对周唯昭看重的缘故,可是这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就算是有詹事府的人相助,有东宫的一干谋士帮忙,可是到底能不能处理的叫人满意还是个未知数,要是周唯昭折在了阳泉,她倒还要开心开心皇后娘娘这番做法。
现如今也没旁的办法,陈明玉黑漆漆的眼睛里渗出一点儿泪意,很快就又被她自己憋了回去:“祖母,迟早有一天,我要叫宋六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失意。”她就不信老天永远站在宋楚宜那边,凭什么宋楚宜做什么事都是顺心如意的,好似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拥有旁人想要而得不到的,而且就跟瘟神一样,打又打不死,送又送不走,实在叫人烦得紧。
陈老太太轻笑了一声,陈老太爷想要跟常首辅叫板,内阁里自然就还要有同伴,宋家杵在那里,又不肯跟陈家亲近,实在太碍眼了。上次算计崔家跟宋家没成功,总还有第二次。她点了点头:“你放心吧,什么事都别急于一时,且看以后。”等陈老太爷这一劫主考完了春闱,日后自然更进一层风光无限。
宋楚宜收到宋珏寄来的信的时候崔老夫人的寿辰已经结束,她披了宝蓝色的织金双闪斗篷坐在书房窗前,外头是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粉红雨加上一旁的如雪一般的梨花,简直美的叫人眼睛都舍不得挪开。
轻罗不声不响的替她又续了杯茶,不一会儿从来敲门的含烟手里接了一盅豆绿色的瓷盅进门放在她桌上,轻声叮嘱她:“姑娘,趁热把汤喝了吧。”
轻罗会医术,而且医术还很不错,宋楚宜因为在船上病了一场以后就有些畏寒,如今轻罗天天替她换着法子的煮了药膳送进来,短短一段时间她就觉得手心不再出冷汗,脚底也不再总是凉的。她捧起瓷盅啜了一口,一目十行的继续看着宋珏寄来的信。
信上说陈三老爷替周成芳做了文章,陆丙元也做了。巧的是,周成芳给陈三老爷银子那天陶鼎湖陶御史正陪着亲属在狮子楼饮酒,更巧的是还见着了周成芳朝自家管家要钱。
陶鼎湖已经不满陈老太爷很久了,只要有契机,他一定是会往上踩几脚的那批人。宋楚宜笑了笑,提笔开始给宋珏写回信。
无非问的也就是宋老太太的身体,向明姿的亲事还有小仁一的身体开蒙之类的小事,另外算算日子,大嫂黎清姿也该是生产的时候了,她又特意叮嘱宋珏小心照看着。
写完了信,药膳也喝的差不多了,轻罗过来给她收拾桌子,轻声告诉她:“姑娘,马长江传进消息来,说是赖大人想见您一面。”
前天赖夫人宋楚宜已经见着了,据赖夫人自己说,赖成龙是来协助周唯昭平乱的。居然舍得把锦衣卫都督也派来给周唯昭使唤,看样子建章帝果真是很想太孙做成这件事。
宋楚宜不由看向轻罗,她对周唯昭送来的人向来是放心的,周唯昭也没理由害她。轻罗跟含烟旁的不说,做事的确是一等一的好手,饶是青莺跟青桃这样聪慧的过分的丫头,在她们两个跟前一站,都有些落了下乘,她们做事实在是太干脆利落又面面俱到了,省了她不知多少麻烦。
轻罗端了瓷盅已经转身要出去,宋楚宜张口叫住她:“你就不担心我为什么要见赖大人吗?他可是锦衣卫大都督。”
虽然说是来给周唯昭帮忙的,可他的身份毕竟太特殊,轻罗居然也能沉得住气什么都不问,周唯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的?真的就能让她听话成这样,连旧主也不顾,只一心一意的跟着她这个才相处了几天不到的新主子吗?(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正事
轻罗转过身来坦荡的看着宋楚宜,面上并没什么表情,平平板板的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殿下从我们二人下山的那一天起,就说过以后我们是姑娘您的人了。既然我们是您的丫头,当然只该关心您,旁人的事情姑娘愿意告诉我们就告诉,不愿意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该多问。”
宋楚宜实在有些感激周唯昭的用心,同时内心又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唯昭对她这样好,从前的时候还能安慰是互有所图,可是到了后期,显然是周唯昭帮她更多,而且并不求回报。就是这一点不求回报,最是叫人难安。宋楚宜并不想欠人人情,可是周唯昭的人情却实在是不好还......她以手支颐偏头看着窗外美景,觉得脑子有些昏沉沉的。
祖母跟外祖母说得对,她要是不想趟皇家这趟浑水,原本就该跟太孙殿下保持距离的。
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轻罗出去替她安排:“出去告诉马长江,让他转告赖大人,就说我在桃花渡等他。”
她在崔家的行动还算自由,晋地民风开放,女子并不跟京城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反经常有出门的机会,节日庆典也极多。譬如说如今开了春就要三月三上巳节了,还经常会有庙会之类的活动,寻常人家的女儿家在市井讨生活的也多。崔家姑娘们都不是不出门的,昨天她才跟着崔华清和崔华瑶去了郊外别庄里骑马。
崔老夫人听说她要单独出门还是犹豫了一瞬,毕竟这不是京城,可是如今宋楚宜来了这几天,她也算是瞧出来自家这个外孙女儿不同寻常的地方,跟崔应书跟崔夫人说的一样,宋楚宜实在是个极聪明极聪明的孩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明镜一样,根本不需要旁人提醒。
她既然要出门,就必定有要出门的道理,果然,下午余氏听说了这事以后也劝她:“小宜做事向来有分寸,她既然说要出门去,就肯定是有大事,您别为了这事儿担心。”
她这次来是跟崔老夫人商量崔华蓥出嫁的事儿:“送嫁的人选还是没有全部定下来,咱们这边论理里说爷儿们该去三四个,可是长辈是够数了,平辈的却不好凑......”她看向崔老夫人:“我想着,是不如叫阿琰凑个数。横竖他是表弟,又是宋家来做客的,去一去也无妨。”
可这样一来,宋琰就得在金陵呆上一阵子,崔老夫人有些不放心:“他是同小宜一同来的,小宜未必能在晋中逗留到他回来,那少不得就要他自己回京......”
余氏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还有仪姐儿呢,她到时候也是要回京去的。到时候三弟上京,把这俩小人儿一起带回去也正好顺路。而且他舅舅不是说想叫琰哥儿去金陵寻他师傅,让他师傅送个人在琰哥儿身边吗?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道办了。”
既然这样说,崔老夫人想了想就点头:“既这样说,等小宜回来了我再问问她的意思。”虽然是喜事,可是也得大家心甘情愿的才好,提起宋琰,她自然就又问起宋琰来:“小宜出门去了,琰哥儿呢?”
晋中的桃花开的正旺盛,桃花渡更是种着近百棵桃树,风一吹桃花就跟落雨似地纷纷扬扬的到处飞,不远处的碧绿水面上霎时都被染成了粉红色,远远望过去俨如一条桃花江。
宋楚宜在桃花渡边上的桃花楼里坐了不到一刻,就见赖成龙进了门。
赖成龙坐下先是把她打量了一眼才笑:“有些日子没见,气色反而更好了。看样子是一点儿也没受到那帮子水匪的影响。”
“说起来还要多谢赖叔叔的提醒。”宋楚宜笑着提壶给他倒了杯茶,并不讳言的问他:“您这回来晋中,恐怕并不是全部为了阳泉的事来的吧?”
要真是因为阳泉叛乱的事儿,当初随行名单上就该有他了,根本不必后头这么辛苦的赶过来。瞧这模样,阳泉叛乱分明只是个名头。
可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宋楚宜也不好立时就下下定论,照理说建章帝没理由一边要重用周唯昭,一边又派赖成龙来掣肘他。
“什么都瞒不过你,我这回来不是单为了阳泉叛乱的事儿。圣上虽然有叫我帮殿下的意思,可却也交给我一桩旁的任务。”赖成龙喝了一口热茶,脸都氤氲在雾气里,看着宋楚宜不紧不慢的开了口:“圣上是叫我来查崔家跟铜矿的事儿。”
铜矿?崔家?宋楚宜本能的察觉出不对劲,登时连呼吸都差点要忘了,有些狐疑的问他:“崔家跟铜矿之间能有什么牵连?”
金银铜矿向来是严禁私人开采,全都是收归国有,由地方官府开采了每年上交户部,谁要是不要命了动这些金属矿产的主意,那简直是自寻死路,抄家灭族那都是轻的。
“晋地多矿产,这个六小姐是知道的。崔家能在晋中立足这样久,当初就是靠着铜矿银矿发的家,也正是仗着这些倚仗帮了太祖......后来崔家主动把这些矿都还了朝廷,太祖为此还专程给崔家赐了一副字.......可或许是日子过的太久了,也或许是别的什么目的,崔家恐怕是又打起了铜矿的主意。”
宋楚宜愣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崔家怎么可能会这么蠢跟铜矿扯上关系?这些年来晋地因为矿产的事情换了多少官员杀了多少人?崔家有两位舅舅在,他们都是人精,不可能会做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来引起朝廷的怀疑。
“是收到了密报?”宋楚宜竭力维持镇定朝赖成龙看去:“知不知道是什么人送的密报?”
要是只是捕风捉影,建章帝不会专门派赖成龙出马,看样子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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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时间
可是要说崔家的人又重新沾染上了铜矿这绝不该沾惹的东西,宋楚宜又万分不信。崔家如今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长房宗妇还是自幼被以公主礼教养长大、备受建章帝宠爱的端慧郡主,崔绍庭更是任着三边总制。都说文穷武富,虽然话说的粗俗,可是却也有一定的道理,崔绍庭就算是再清流,也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为了当好这个三边总制,不说贪多少,可底下的孝敬他是会收的,崔家本来就更不缺经营,这么多年下来,晋中每年一半的赋税就是多少?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再去沾这样的事。
赖成龙嗤笑了一声,抬腿站起来站在窗前看着外头如同火烧云一般层层叠叠的桃花林,头也没回的摇了摇头:“在这个当口闹出这样事来,崔家要是真有牵连的话,恐怕所图不小啊。”
所图不小四个字可说的真是意味深长,宋楚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当然知道赖成龙所说的所图不小四个字的意思,崔家已然是泼天的富贵,崔绍庭崔应书都位居高官,一文一武,崔家更有不少子弟入仕,以崔家的能力,若是还非得扒拉着铜矿不放,那还能图什么呢?联想起阳泉县叛乱的事,崔家甚至极有可能是跟阳泉县的叛乱有关联勾结的......这样恐怖的猜测把宋楚宜惊出了一身冷汗,她虽然万分不愿意相信,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出了,并不会因为她相信不相信就改变,为今之计是先查清楚这里头究竟有没有猫腻。
“原先阳泉叛乱的事情被压了这么久才报上京城我就觉得不对,这样大的事,本来该立即就上报的,可是山西这边硬是拖了整整半年......”赖成龙若有所思的盯着宋楚宜瞧:“你知道这半年里足够发生些什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要是没有人在背后帮忙,要是这背后没有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这帮乌合之众是发展不到如今的地步的。”
这的确是事实,那不过是一帮富户聚集起来的刁民,就算是勾结了阳泉县的知县,可是这晋地也不止有知县,周围还有别的县,还有知府、守备......要是没有过硬的关系,这些人嘴里不会长同一根舌头。
而在晋地立足并且在晋地繁衍旺盛的崔氏一族显然就是最大的怀疑对象,宋楚宜看向赖成龙,把之前的问题重新再问了一遍:“赖叔叔是为什么知道这些的?你们锦衣卫在山西也不是没有分设卫所,难不成你们山西的锦衣卫都是吃白饭的?崔家要是有问题,他们不知道吗?”
地方上的哪里能比得上京城的敏锐?就算有京城的敏锐,也很容易就被银子砸的昏了头,赖成龙也不想再跟宋楚宜绕弯子,惹急了她并没什么好处:“如果崔家有叫晋地的官员都长同一张嘴的本事,你觉得这里分设的锦衣卫又有什么用处?这回我们的确是在京城收到了密报,说是有人跟阳泉县叛乱的马圆通等人勾结,私采铜矿互通消息......”
所以赖成龙才会千里迢迢的赶来晋中。
宋楚宜不敢抱侥幸心理,她直截了当的看着赖成龙,神情极度平静:“赖叔叔给我一天时间,我要回崔家去查一查。”
赖成龙应该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这是关乎谋逆的大事,建章帝在已经有钦差的情况下还特地派下了赖成龙,就说明已经信了密报,至少是有几分信的。这几分相信就足以让崔家万劫不复,她捏紧了拳头,心里万分庆幸赖成龙跟崔绍庭是生死之交。
赖成龙背对着她点了点头,末了宋楚宜临走的时候才幽幽又跟她吐出一句叮嘱的话:“这件事经我嘴入你耳,最多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他毕竟是来做正事的,还是了不得的事。要是这件事被泄露出去,他这个锦衣卫都督也就当到头了,作为锦衣卫都督,居然还朝要被查的人透露消息,他就算是有十条命恐怕都不够填的。
宋楚宜自己都不知道这样重要的事能跟谁说,崔老夫人是个老封君,外头的事她早已经不管,中馈如今是交给二儿媳妇谢氏掌管,外头的事就是二老爷三老爷在管......
她坐在马车上,只觉得自己手心滑腻的叫人不舒服,拿帕子擦了好几遍也仍旧湿腻腻的难受,前阵子在船上时经常出现的那种晕眩感又朝她袭来,她才觉得有些难受,马车就哄的一声颠簸了一下,将她颠的整个人都朝后倒了倒。
幸亏马车里包着厚厚的毡毯,可饶是这样她也被颠的半天都回不了神,一下子摔倒在了后头垫着的大引枕上。等轻罗跟青莺手忙脚乱的扶起她,她才听见外头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喧闹声。
“这是怎么了?”宋楚宜朝轻罗看一眼,轻罗立即就知机,掀起车帘下了马车,不一会儿就跟秦川一前一后的从人堆里挤出来重新回了马车,轻声告诉宋楚宜:“是崔家二房在施药,人挤人的抢,围的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的,所以路都堵了。”
崔家作为晋地最有名望的家族,施药布粥都是常有的事,宋楚宜点了点头,正要吩咐马车继续走,就从被风吹动的帘子缝隙里瞥见了周唯昭和叶景川,身边还跟着青卓跟含锋。
就在崔家施药的旁边的一座酒楼上,他穿着一件宝蓝色的直身长袍,腰间是米色的宽封腰带,头发都笼在一只金冠里,越发显得面若冠玉,鹤立鸡群。
他好似是在盯着崔家施药的人......宋楚宜不知道为何自己竟生起这样的念头来,心里陡然一跳,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吩咐秦川绕路先回崔府。不管是不是,还是要先自己回去思量一番,她不能什么事都要靠周唯昭,何况是关乎整个崔家生死存亡的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掌权
回了崔府还是要先去崔老夫人那里请安知会一声,宋楚宜去的时候正遇上二房三房的老太太来跟崔老夫人商议事,她也就只在廊下告诉了玲珑一声,又转头先回烟爽斋去。
含烟跟青桃正打络子玩儿,虽然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训练有素的道兵,可是到底也是个小女孩儿家,对女孩儿家这些新奇有趣又漂亮的东西都是好奇的,青桃又是个聪明会看脸色的,很容易就跟含烟玩到了一起,见了宋楚宜就忙都站起来迎上来,把她迎进屋里脱了斗篷。
炉子上还温着早上出门之时轻罗特意叮嘱炖下的红糖蒸雪梨,含烟快步去了廊下端进门,就听见青桃正跟宋楚宜说上午发生的事儿:“四少爷来寻过您一回,说是有事儿要跟您说,叫等您回来了就使人过去知会一声,还有马长江也通过徐嬷嬷递了消息进来......”
去净房换回了家常衣裳,丹朱就来了,说是姑娘们都聚在水晶阁品茶,特意来邀她一同过去,崔老夫人的生辰虽然结束了,可是远道而来的诸如谢家姑娘等人都仍旧在崔家住着,由崔家招待。既然家里有这样多的小姑娘,晋中其他贵女们也自然而然都应邀上门一同玩耍。她心里存着事,就没耐心应付这些小姑娘,摇摇头说是累了要歇息。
打发走了丹朱,宋楚宜再喝了雪梨汤,略微呆了一刻就叫人去找宋琰。宋琰住在东府,虽然只是两对面,可是由于崔家占地面积太大太广,这一去请就请了足足半个时辰。
这几天宋琰要作为外孙跟着崔家大人迎来送往,见宋楚宜的机会还是少了又少,两姐弟从下船到如今数一数加起来竟也只见了六七次,他一见了宋楚宜就先揽了她的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见她脸色尚好,已然恢复了许多,这才放下了心,笑着松了口气:“虽然听青莺说来了两个能干的姐姐照顾,可是还是不放心。这几天也没时间细看,如今一瞧才发现的确是好多了,比在船上的时候脸色好看了许多。”
宋楚宜垂头笑了笑,见他掀开茶盖拨弄里头的茶叶,就问他:“青桃说你有事要找我?”
宋琰不喝茶了,将茶盏搁置一旁,抬头看住宋楚宜,似乎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斩钉截铁的告诉宋楚宜:“姐姐,我总觉得这回赖大人来晋中的目的并非单纯是为了相助太孙殿下平乱那样简单......他居然还带了夫人,这太不像是他平日的作风了,倒是更像是专门带着夫人,好更适合参加外祖母的生辰宴来打探消息的。”
打探消息......宋楚宜心中凛然,还没来得及回话,就听见宋琰又说:“还有,自从赖大人来了崔府之后,我觉得英舅舅很有些反常。二房惯常的施药布粥他向来是不亲自去的,可是今天他偏偏就去了,还特意拉着我一同去......”
崔绍英?宋楚宜立即抓住了重点,问他:“英舅舅不就是二房老太太如今唯一的儿子?”
崔氏一族的族长却并不是在势头最好的长房,而是二房的,如今正由二房老太太所出的崔绍英担任着,说起来,崔家在晋中发展的最好的茶叶、米铺跟药铺这些生意都是崔绍英在直接经手,他才是如今崔家经济的掌舵人。
宋楚宜心念一动,觉得自己或许已经抓到了重点,就若有所思的问宋琰:“你跟英舅舅熟吗?”
虽然都是舅舅,可是关系有远有近,二房的这位英舅舅她向来很少听宋琰提起,果然宋琰就摇了摇头抬起头看着她:“英舅舅是个大忙人,他手头还有几个专门帮家里押运东西的镖局要管,涉及许多关卡......今天他拖我去一同施药,还吓了我一跳。”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前后一联系,觉得自己大概算是略微挨到了一点儿边,摸了摸宋琰的头叫他不必担心:“赖叔叔来晋中的确不单是为了阳泉平乱的事儿,可是并没有关系,涉及不到咱们身上,你放宽心。”
宋琰自从被韩止设计过之后就警惕了很多,总有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劲儿,可这在如今的局势里绝对是好事。只有这样才不会一不注意就被带进沟里去都不知道。宋楚宜宽慰了宋琰,就又跟他提起去给崔华蓥送嫁的事情:“舅母和外祖母是要问咱们自己的意思,你若是这趟顺道去金陵,还能去拜访拜访舅舅的老师。这回你再去蜀中读书,也的确该有个聪明知机的人陪在身边了。”
这样的人或许不是唐明钊那样的当世大儒,可是生活经历丰富,可以时刻带在身边当个幕僚,若是挑的好,作用不亚于老师。
宋琰来晋中的时候就听崔夫人跟余氏提过一声,这回可能要他随着送嫁队伍一起去金陵,如今再听也并不觉得稀奇惊讶,略微思索了一刻就同意了:“既然说是要去,那就去吧。”跟崔绍英又不同,虽然崔绍庭是三房的舅舅,可是跟他关系向来比崔绍英好的多。
宋楚宜点了点头,又交代了他几句别跟崔家别的人和宋慈面前提起赖成龙来晋中别有目的的事,更不要跟崔绍英过从甚密,这才看着他出去了。
等宋琰一走,她就吩咐轻罗想办法寻个地方约马长江和马旺琨见面。
幸亏她来晋中的时候还记得带着马长江跟马旺琨,否则出了这样的事,她又不能嚷嚷出来说崔家可能真的还有人在做铜矿的生意,还真是要抓瞎。
她蹙紧了眉头坐在窗下,想到崔绍英可能真的是沾手了这些生意又觉得棘手无比-----崔绍英毕竟姓崔,还是崔氏一族的族长......如果真是他做下的这事儿甚至主谋,那怎么可能把崔家完整无缺的摘出去?一笔写不出两个崔字,如今朝廷连坐制还是盛行的......(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秘密
马长江跟马旺琨在崔家呆的也不算是很舒心,他们见了宋楚宜就实在没忍住开始抱怨:“这也太奇怪了,崔家的人为什么当贼一样的防着我们?去哪儿都要派人跟着......连五老爷身边的人要出去逛逛,身后也跟着一帮子的人,这太好客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我们这些粗人是享不了这样的福......您瞧,就今天出来,还得甩掉一干子的尾巴。”
宋楚宜不由就有些恼怒,去哪家做客也没听说过要对客人做这样名为好客实则就是监视的事儿,何况宋崔两家可是姻亲。她身边倒是没有什么钉子跟着,恐怕是觉得她一个女孩儿家去不了什么地方,其余的,连宋琰都说出门有许多人要跟,所以干脆懶怠出门......
她收起这些神思,神情严肃的交代马长江跟马旺琨:“你们二人替我多多留心留心东府,我听说如今东府的茶叶跟米粮都有自己的私家镖局往外运,这一块上你们多费些心,小心谨慎的替我查一查看看里头有没有什么猫腻,看看这些镖局除了给自家押送这些东西,平日里还做不做其他的......”她看着他们有些愕然的神色语气微微加重:“都是很要紧的事,无论如何,不管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我舅舅,请你们一定务必上心。”
她从青莺手里又接过两封信来交给他们:“这里有两封信,都不许从晋中的驿站里往外寄,走别的路子。一封寄给在江西的大舅舅,一封寄给在西北的表舅。”
马长江跟马旺琨不意来了崔绍庭的老家还碰上事儿,立即就竖起了全身的刺,看着宋楚宜略带了焦急的问:“姑娘,您可别吓我们。这不是又要出什么事儿吧?”
怎么总不让人松口气?还以为崔家这肯定就几乎是铜墙铁壁了,谁知道来参加个寿宴也能遇上事儿?而且崔家可是晋中的地头蛇,连寄信都不能从晋中寄,不就说明宋楚宜防的就是崔家?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可是他们做事向来谨慎,知道宋楚宜这么做就肯定有这么做的道理,一点儿踌躇也没有的就把信接了下来,郑重的答应了宋楚宜:“姑娘放心,保管给您做的妥妥帖帖的。今天听人议论就恰好知道崔家有镖局要运送东西出城,我们兄弟这就想办法连夜跟着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些消息。”
宋楚宜看着他们出去了,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伸手端起已经冷掉的茶就要喝,却被推门声惊住了,她回头去瞧,第一反应竟是崔绍英派人来了,可她看见的却是周唯昭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是周唯昭,她反而松一口气,轻声喊了声殿下,捧着茶站起身来。
“轻罗到你身边都已经这样久了,难道都没告诉过你冷茶不能喝?喝了这个要用五脏去暖,多伤身体。”他指了指凳子示意宋楚宜坐,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来看着她:“今天赖成龙去找你了?”问完话,他还顺手从旁边的炉子上提了热水帮她重新倒了一杯水。
宋楚宜垂着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她如今心里乱糟糟的,还并没确定事情究竟是不是她自己想的那样,若是崔绍英真是沾染了铜矿的生意,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何况崔绍英要真是有去私自开采铜矿的胆子,未必不敢做其他的事,就像是赖成龙说的那样,这背后可能是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说不定连阳泉也牵连其中......后果实在太严重,她不敢不慎重。
周唯昭却并不避讳,直言不讳的笑了一声:“今天我在望河楼上瞧见你的马车和轻罗了,你来了晋中才几天,轻易不出门,今天忽然出门,我自然难免注意到了......”
其实出门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周唯昭却偏生说他注意到了,宋楚宜就有一种似乎周唯昭很关注她的感觉,一时不知道为什么更有些张不开口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下定了决心,捧着热水啜了一口告诉他:“赖大人的确是来找我的,他看在我舅舅的份上给我透个消息,估计也是想着我要是能从崔家内部问出些消息也方便他查案的意思。”奔波了一天,鼻子又有些发堵,她撑着有些晕眩的头摇了摇,大叹一口气:“要是真如赖大人提醒的那样,那这次殿下平乱阳泉,说不得还真得拿尚方宝剑先斩杀了崔家的人了......”跟周唯昭说谎是说不过去的,这一点宋楚宜很早就看明白了,这位殿下或许是个极厚道的人,却绝不是个傻子,想在他跟前撒谎门都没有。因此她从来不在周唯昭面前自作聪明,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好几次合作下来都能双赢,算是合作的很愉快。
周唯昭果然如同她预想的那般已经察觉到了这一点,他坐直了身子问她:“知不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去望河楼?因为崔家就在那里施药。”
宋楚宜眉心一跳,抬头看着周唯昭,一时觉得双手都有些发麻。
“那天我参加老夫人的寿宴就觉得有些不对,崔绍英见了赖大人心虚的很,立即就出门去了,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这可不是作为崔家族长的待客之道......”周唯昭垂下头,一字一句说的都很清晰:“巧合的是,本来崔家那天刚好有一趟镖该出城的,可是却被临时叫停了。做的这样明显,叫人想不注意到都难,顺着这些疑点再往下一查,更多的疑点就冒出来了......”
所以说在龙虎山上看了七八年木头风景的人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得吓人,宋楚宜不打算再说了,竖起耳朵干脆听周唯昭说。
“崔绍英身上秘密恐怕不少,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周唯昭看着她:“要是他真跟阳泉县的那些煤矿也有关......”(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偏执
“若是他真的自找死路非得把自己折腾进棺材,崔家不能给他陪葬。”宋楚宜斩钉截铁的打断周唯昭的话,坚定的看向周唯昭。
她上一世总觉得崔家的败落来的有些莫名,是被人陷害所致,那个时候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崔应书身上,崔应书是卷入了贪污案,可如今想想,实情大约远远没有表象的那么简单。否则以端慧郡主的身份,不该兜不住崔应书的这点子事。
更大的可能性就是,崔家还做了另外叫建章帝震怒,且忍无可忍的事。当时宋楚宜怎么想也想不通究竟还有什么事能叫建章帝恨不得崔家满门覆灭,连端慧郡主都不能熄了建章帝的怒火,现在身临其境,她却忽然明白了。没有哪个帝王喜欢别人伸手来自己兜里掏东西,而现在崔绍英显然就是在建章帝的口袋里往外偷银子,而且不仅偷银子,还里应外合想彻底把建章帝的衣服脱下来穿在身上。建章帝若是不把他灭族,简直都不能平息心头之怒。
周唯昭略微点点头,严格算起来,大房才是宋楚宜真正的外祖家,她心心念念的要保全崔家大房,自然不想把崔家大房牵扯进来。可是他仍旧还是镇定的提醒她:“虽说现在崔家的掌权人是崔绍英,负责生意的也是崔绍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其他房头的人就不知道......”
崔绍英毕竟是姓崔,这是最麻烦的事儿,宋楚宜觉得自己的头更加疼了,双手按在太阳穴上,闭起眼睛才察觉到眼睛也酸疼的厉害。
周唯昭敲敲桌子,从腰间挂着的络子里掰出一个玉色的葫芦形状的小瓷瓶来递给她:“含着吧,你如今是寒气转入表里导致肺火旺了,再不好好调养,迟早又要生病。”
宋楚宜听话的倒出一颗棕色丸子含在嘴里,霎时觉得神清气爽,脑子也清楚了许多,仰头看着周唯昭问他:“若是我能叫赖成龙闭嘴不说,殿下能替崔家保守秘密吗?”
她想了很多办法,可就算是叫崔绍英出族,那也不是办法,把他除族了也不能改变他带着崔家人做了铜矿生意的事实,到时候崔绍庭跟崔应书这两个在朝当官的肯定是得引咎辞官了......这种事沾上了就不可能撇的干净,只能严严实实的捂住。
这个要求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了,周唯昭盯着宋楚宜看了半响,眉间露出些困惑来,过了许久才反问她:“为什么你总是同我提一些寻常人根本不会答应的要求?”
这一点宋楚宜自己也很好奇,她到底是倚仗着什么才敢这样肆无忌惮,觉得周唯昭会替她摆平所有事?她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惊觉自己对周唯昭的这依赖实在太危险-----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毫无心理障碍的信任另一个人?就算是当初她跟沈清让最蜜里调油的时候,她都有许多不敢告诉沈清让的秘密,可是在周唯昭跟前,她好似完全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因为周唯昭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惊在原地不能回答,过了许久才坦诚的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殿下总会帮我的......”
回答了相当于没回答,可是不可否认的是周唯昭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怎么想办法替她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他忽然想起张天师的叮嘱来,说什么遇见的那个甘愿为之做任何事不求有回报的女子就是喜欢的胡话。如果照着张天师这么说,那宋楚宜岂不是就是他所喜欢的?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也不知道虽然成了亲生了孩子的师傅说的话到底准不准,一时忍不住淡淡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冲宋楚宜道:“时候不早了,你出来的太久了恐怕要引起崔家人的注意,我送你回去。”
他问的那个问题好似根本就不需要宋楚宜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宋楚宜也的确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略微放松了些心情点点头站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下脚来问他:“阳泉平乱的事情殿下有头绪了吗?”
其实那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真正棘手的反而是这些收了好处巴不得自保的地方官员们千丝万缕织成的关系网,可是这些也不是什么难事,他这次来本来就带足了人手,而且还有建章帝的全力支持。
“若是那些百姓真的肯接受招安,事情就简单许多了。”周唯昭伸手把她的斗篷递给她:“你叫青卓给我的信我看过,里头的提议很有意思。”
跟百姓承诺凡是愿意招安的,全部免于刑罚,并且三年内矿上出产的盈利分十分之一匀给他们,这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只是这个提议还得先斟酌斟酌,再得到建章帝的同意,才能实施。
能帮得上忙,宋楚宜就觉得稍微心安了一些,上了马车靠在软垫上仔仔细细的把事情都梳理一遍,回去就找了徐嬷嬷来细问二房的事情。
徐嬷嬷虽然自己这些年不在晋中,可是家人却全是在晋中崔府当差的,还有亲戚在东府当差,加上她回来又特意多走动打听,知道的也还算多。闻言就一股脑儿的把知道的都跟宋楚宜说了。崔绍英是二老太太亲生的儿子,自接管了族长的位子之后就一直带着崔家族人做药材跟米粮生意,有时候也贩马,短短十几年下来,就已经发展的有声有色。
崔家就算做这些正经生意,进账也不会少,何况每年还有晋中的一半赋税,足够崔家壮大了。可是崔绍英偏偏还要去沾惹铜矿,甚至可能胆大包天的染指了阳泉的煤矿,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这样偏执......又知不知道一旦事情暴露,会害了整个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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