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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名门闺战txt下载     名门闺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三·套话

    这就委实有些尴尬了,可尴尬归尴尬,难堪归难堪,眼下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顶点23S.更新最快

    外头黄翌青跟陈德忠吩咐人把韩城看的死死的,也都进来了,这着实不是小事,不仅不小,还是足以左右他们性命前程的大事,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隐秘不隐秘的了,该听的还是要听的。

    东平郡王见他们进来,面无表情的坐直了身子,心中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垂下了眼睛:“通篇的确没一个字提我不是父亲亲生的,可现在人都找到头上来了。”

    说起来,东平郡王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韩正清要给他送有毒的人参,又叫他把人参送上去给太子了,可他半点不能为韩正清对范良娣的这份痴情感到多么感动,他只觉得恶心。

    对,一个敢觊觎他父亲的妃子的男人,无比叫他恶心。

    太子待他是极好极好的,他还记得无数个夜晚,身体不好的太子从前殿议事回来,还要来他寝殿给他盖被子,还有......到他出发来湖北,太子都用尽力气给他指了个陈德忠跟着,还帮他把有毒人参的事遮掩得天衣无缝。

    有了太子这个父亲在前头做对比,任凭韩正清掏心掏肺呢,东平郡王也只会觉得他的心腥膻。何况韩正清给他有对人参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被发现的下场?!

    是,韩正清的话说的极是好听,说什么早有后招,到时候会把这罪名栽赃在太孙头上,可是到底是利用了他,到底是叫他承担了风险!

    现在又要来用同一套说词诓骗他,打算让他跟着韩城去晋地。

    去晋地做什么呢?!他好端端的,有皇子王孙不做,放着正统的身份不要,跟着一个乱臣贼子改名换姓?!简直可笑至极!

    陈德忠较钱应和黄翌青想的又更加恐怖一些:“这不是,不是太孙他们......”他又自动闭上了嘴,韩城可是韩正清的亲弟弟,就是韩正清的一条狗,除了韩正清,还有谁指使得动他?

    可是不是周唯昭,不是崔应书,事情就更可怖了,反正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他接了钱应递过来的信展开来一看,头脑倒是比钱应和黄翌青清楚,面不改色的看向东平郡王:“无根无据的,殿下信它作甚?就算是字迹一样又如何?这天下能模仿人字迹的多了去了,如何证实这就是良娣所写?良娣已经仙去,说句不敬的,死人不会说话,任由谁都能波脏水,殿下自己却不可有这等想法,不说太子殿下有内起居注可供查阅,天家血脉,哪里是玩笑事?不必信他。”

    东平郡王发紧疼的厉害的胸口顿时轻松许多,他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放在胸前的手,双手改为抓紧了椅子把手,看了在场三人一眼:“不知韩正清意欲何为。”

    韩正清是个疯子,这是他们几个人如今一致的看法。疯子是很吓人的,尤其是韩正清这样的疯子-----就算东平郡王真是他儿子,他这样闹出来也不是想东平郡王好的架势啊,这分明更像送东平郡王去绝路,当然了,也有例外,比如说这江山换人坐了,换成他姓韩的做,或者跟他熟的人做。

    陈德忠嗤笑一声,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钱应机变,察觉出陈德忠的异样,连忙发问:“陈大人这是怎么了?”

    陈德忠已经站了起来,奔出了外间,不顾自己五十多的年纪了,提溜着韩城的后领就把他给提溜进了内室。

    钱应和黄翌青都跟着站了起来,东平郡王眉头动了动。

    “韩正清为什么叫你来接郡王?”陈德忠把面部表情控制的还算不错,总算没有五官都扭曲在一起,可是黄翌青却眼尖的瞧见他手指在颤了。

    是啊,好端端的,韩正清真的信了这信上的话的话,怎么会来带走东平郡王?他难道不知道东平郡王要真是走了才是前程全无?这不合乎情理啊。

    韩城察觉了东平郡王的暴躁和杀意,生怕东平郡王一怒之下真把他给杀了,有些无奈的看着东平郡王:“郡王殿下,这信您也看了,别人说的您不信,侯爷给您带的话您不信,良娣的话您总该是信的吧?难不成侯爷还会害了自己的儿子不成?”

    钱应摸了摸鼻子,韩正清会不会害自己儿子他不知道,可韩正清对亲生儿子的死活无动于衷这一点他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陈德忠看得出东平郡王的厌倦和暴怒,他用安抚的眼神看了一眼东平郡王,转头看着韩城温声道:“这信不信的,关键他不合情理。我们郡王这王爷当的好好的,忽然要他去晋地做什么?他可是郡王,他这么一走,你们知不知道干系有多大?牵连有多广?”

    韩城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听陈德忠这么说就讥诮的笑了一声:“有什么干系?!这朝廷马上就要大乱了,到那时候,谁还顾得上郡王您?就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我们侯爷为了保全您,也为了您以后的荣华富贵,才要接您走啊!”

    来了!钱应跟黄翌青乃至陈德忠和东平郡王心下都是一惊,这心跳声几乎可以媲美惊雷。

    陈德忠很惊讶,于是这只狡猾的黄鼠狼就真的睁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拔高了声音:“什么朝廷大乱?你莫不是在跟我们郡王说笑话?这朝廷好端端的,怎么乱的了呢?!”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韩正清这个时候派人来,就绝对不可能是心血来潮。

    韩城挪了挪自己的手,又挪了挪屁股坐的舒服一些,抬头看着他们:“我骗诸位大人做什么?!现在是为了郡王安危,只要郡王一到晋地,朝廷必定就乱起来了!”

    妈蛋,所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摊手,我姑姑因为照顾我奶奶的事跟姑父打起来了,简直天都塌下来了一样,我也是惊呆了。呵呵,只有我活该的样子。

二十四·抉择

    东平郡王终于表现出了不符合他年纪的冷静与沉稳,他抿着唇淡淡的瞥了韩城一眼,一撩袍子坐下了,坐的端正笔直,连语调都平淡的出奇:“那你跟我说说,怎么个乱法?”

    他实在是对他母亲失望透顶,从前心里或许还有一丝母亲能操纵男人对她死心塌地的庆幸,可是当事过境迁,当事到临头,那丝庆幸就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厌恶。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是天之骄子,是太子捧在手心里疼宠了这么多年的皇孙,他原本就算是不争那个位子,也会有一份属于自己的前程,可是就因为他母亲的贪婪无知,也因为韩正清的痴心妄想,他父亲跟他的名声都即将要毁于一旦。

    韩城见东平郡王彻底平静下来,似能听进人说话了,终于吁了口气。眼下时间紧急,何况他来湖北的事情虽隐秘,可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崔应书那边也是很难应付的,能劝服东平郡王,自然是越快越好。思及此,他也不能再卖关子,一气跟他说了韩正清的打算,看屋里几个人包括东平郡王都目瞪口呆,还咳嗽了几声把他们给咳嗽的回了神,才眉飞色舞的跟东平郡王畅想起将来:“您瞧,是不是只要您一跟我们走,朝廷就会大乱?”

    钱应跟陈德忠互看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面如死灰的脸色-----依韩城这么说,恭王竟然是要反?!而且勾结恭王,给恭王提供支持的居然还是韩正清?!

    恭王是疯了吗?韩正清也是大同守将啊!

    饶是狡猾如陈德忠也只觉得一阵晕眩,顿觉自己死期将至,看一眼东平郡王,生怕东平郡王动了心-----一旦东平郡王真的决定要跟着走,那他们作为东平郡王的心腹,当然是必定也得跟着去的,要是不跟着去,韩城不可能放他们活命。而一旦跟着去了,那他们的家族呢?那他们的妻儿亲朋呢?!甚至不用再多说,陈德忠都觉得自己喉咙隐隐作痒,险些一口鲜血喷出,却强忍住了看着韩城。

    韩城见把几人都镇住了,更是完全的放了心,一鼓作气的再说了下去:“我们侯爷也是为了郡王的安危着想,要不是为了郡王,早也闹起来了。就是怕到时候有人发现郡王跟他的关系对您不利,所以才派我们快马加鞭的赶了来,就是为了把您接到晋地去。”

    他说着说着,松了口气恳切的看向东平郡王:“虎毒不食子,我们侯爷怎么会对您不利呢?就是上次老参的那事儿,其实他也是有了周详的计划才敢让您献上去的,您的前程,他早给您打算好了。日后......日后恭王得势,凭我们侯爷的功劳,怎么也能封王拜相,到时候您跟现在也差不离。”他眨了眨眼睛,咽了口口水示意东平郡王上前。

    钱应和黄翌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刚才才缓和了的一口气顿时又堵在了胸口,让人堵得难受,韩正清这些打算对于他们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简直不可置信。

    可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韩正清还真的打算做个乱臣贼子,助恭王谋反。简直何其愚蠢,这样的蠢事都做的出来!

    如果东平郡王要答应.....东平郡王或许会答应的,钱应黄翌青担忧的互相对视一眼,皆闭上了眼睛。

    东平郡王果然朝前走了两步站在了韩城旁边,陈德忠一声殿下吞进了肚里,长叹了一声。

    韩城悄悄附在东平郡王耳边:“郡王不必为了除了皇室身份而可惜,侯爷说了,只要您想,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要您要的,他都会给您的。”

    在韩城看来,自家哥哥对东平郡王这个儿子是真的没话好说了的,他对韩止也算得上不错,可是那也只是不错罢了,跟东平郡王这么一对比,就很不够看了------为了东平郡王,连谋反的事都肯做,简直豁出了性命去了。

    东平郡王垂下眼睛退后了几步,须臾,毫无预兆的抬脚往韩城胸口重重的踹了一脚。

    韩城被踹懵了,全然不知道东平郡王这是发的什么风,他可是东平郡王亲爹派来的,东平郡王到底知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真是,好说歹说的,怎么就听不明白?韩城实在忍不住了,虽然双手绑在身后抬不起来,也不方便坐起来,仍旧没忍住嚷嚷起来:“郡王殿下!您还看不清楚局势吗?现在除了我们侯爷那里,您哪里还有活路?!我出现在这里,您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啊!崔应书又跟个狐狸似地,哪里有风吹草动根本瞒不过他,恐怕不久之后他就要过来了,到时候您打算怎么跟他解释?!您还是快跟我们走吧!”

    东平郡王面无表情的看向陈德忠:“堵住他的嘴巴!”

    陈德忠一声不吭的照做了,半点犹豫也不曾有,转过头来看着东平郡王欲言又止:“殿下,这人虽然胡言乱语,可有句话说的没错,崔侍郎他的鼻子向来比狗都灵......”

    他们来了湖北之后先就解决了魏氏父子的事,而后跟着崔应书抚灾,虽算不上有矛盾,可天生立场就不同,崔应书是天然的太孙党,无时无刻的没派人盯着他。

    韩城他们进了他的门,恐怕他转头就知道了。

    这也是韩正清的另一层打算吧?怕软的不行,就打算来硬的,威逼利诱通通上阵。

    东平郡王到了此刻反倒是想开了,觉得自己从来没有一刻思绪这么清明过,他朝陈德忠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如果依陈大人的意思,是要本郡王跟着他去吗?”

    跟着去了,就是乱臣贼子,以后人人得而诛之,他们的父母亲人,全都不可能保全。陈德忠当然不愿意,可是还是那句话,不跟着去,现在他们也因为韩正清被推入火坑了,朝廷哪里能容的下他们?简直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个死字。

二十五·将军

    到了此刻,也的确没什么好避讳的了,东平郡王坐在椅上,脸上还带着闲适的浅笑:“我要是跟着走了,我母亲和我就成了什么人?我父亲又该如何自处?他是堂堂一国储君,哪里容人这样污蔑?!”

    太子对他,仁至义尽。顶点23S.更新最快他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也的确是想跟周唯昭分个高下争个输赢,更想把周唯昭踩在脚底,可,不是这么个踩法。

    绝不是这样,祸国殃民,遗臭万年的踩法。

    钱应跟着东平郡王最久,情分也最深,听他这么说就猜出几分他的意思,压低了声音问:“那殿下的意思?”

    东平郡王言简意赅,斩钉截铁:“不去。”

    陈德忠松了口气----他毕竟是太子的人,东平郡王能想到这里,也不算对不起太子的偏疼了。

    韩城简直目瞪口呆,着实不明白为什么东平郡王蠢成这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威逼利诱哪一样都用了,怎么东平郡王这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

    他有些急了,竟真被他磨得把嘴巴里的帕子吐了出来:“郡王殿下,您可想清楚了,您现在就算留下来,恐怕朝廷也容不下您,太子殿下更不会认您当儿子了!”

    他顿了顿,心一横干脆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何况侯爷毕竟是您亲父,您如此忤逆不孝,可不是人子所为!”

    东平郡王的怒气并没被他激起来,他转头看了韩城一眼,冷笑了一声:“什么父亲?我父亲现在正位东宫,我乃是玉碟上记载的皇孙!”

    韩正清这等佞臣贼子,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钱应一把拉住了他:“殿下,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顿了顿:“既然殿下有了决定,那咱们就商量商量。”

    韩城说的也没错,留下来恐怕朝廷也容不下他们,实在是韩正清这一招太损了,崔应书他们,怎么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的确是该好好商量商量,东平郡王还是一副冷静过头的模样,把他们三个都看了一眼:“把他们通通交给崔侍郎。”

    这回不仅韩城目眦欲裂,连陈德忠和黄翌青钱应都惊得呆在了当场,尤其是陈德忠,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喊了一声:“殿下!”

    东平郡王从没觉得这样疲惫过,伸手挡在他跟前:“不必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不说他知道自己绝对是太子的儿子没错,就算他真是韩正清儿子,他这么多年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

    他喘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会儿思路,就朝钱应和黄翌青道:“请崔侍郎过来吧,如此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他父亲跟恭王斗了一辈子,现在却要他给恭王抬轿提鞋?

    东平郡王是个听得进人劝的人,像这样立场坚定其实倒是难得,钱应就问他:“殿下不怕后果?”

    他们还是怕,沾上这等皇家秘辛的,哪里有好下场的?就算是为了太子的名声,他们这些人恐怕也留不得了。

    东平郡王苦笑了一声:“若是我走了,后果会怎么样?到时候你们的妻儿老小一个也不会剩。现如今虽然连累了你们,可到底,旁人是无碍的。是我对不住你们,不过你们也别怕,到时候反正一起死罢。”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里,没什么好再说的了,钱应抿了抿唇看着东平郡王,低声应了一声是,亲自去钦差住所找了崔应书。

    崔应书来的也很是及时,东平郡王这副钦差向来就是叫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同理,东平郡王对他也是如此,因此接到了线报说是东平郡王这里来了可疑人物,现在那边又派人来请,他还以为他们是要对他不利,做足了准备。

    谁知他的这些准备全然没有用上,东平郡王根本不打草稿不卖关子,亲自把韩城的身份说明了,还把韩城来的目的也说了,然后看着没反应过来的崔应书道:“他口口声声说恭王要反,我们这里接到的却只是恭王被劫匪杀害的邸报,到底如何我也不甚清楚。劳烦崔侍郎审一审了。”

    崔应书当然是要审的,这一审冷汗都下来了。

    其实东平郡王的身份到底如何倒还是在其次,重要的是韩正清叫韩城现在来捅破这件事把东平郡王接走的目的-----他居然是联合了恭王要造反!

    韩正清把守的可是大同要塞,崔应书立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根本不问韩城范良娣如何如何,拿了韩城去审。

    审的结果倒是也的确跟东平郡王说的差不离,可其实韩城知道的也并不多,不过知道些皮毛而已,到底韩正清打算如何,韩城说的根本不清楚。

    不过关于湖北的事,韩城受不住刑倒是给吐了个清楚-----他奉命来,除了接东平郡王之外,还要同江田平接头,联合江田平把湖北局势搅乱。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啊,崔应书连夜写了密折派了心腹送去京城,琢磨之后倒是还想到一件事。他以钦差的身份来的湖北,抚灾的事情倒是进展的很顺利,原先的流民也都被他妥善的安置了,可是就是这个江田平,简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到湖北第一天开始就跟他对着干,偏偏他手里软禁着都督有实权,又狡兔三窟,到现在都是个祸患。

    可现在不同了,韩正清似乎是能联系上他的。

    韩城倒是上天赐给他的一样,他想了想,连夜又召集了幕僚商议之后,逼着韩城写了一封信,以他跟江田平特有的联系渠道,换了个人按照韩城说的那样,去信给了江田平。

    四天以后,崔应书等来了两个回应,一是京城的,驸马叶景宽来了湖北。二是送出去给江田平的信,也收到了回信。叶景宽来的太快,当然不是他送密折之后朝廷给的回应,可叶景宽来,目的也同东平郡王有关,崔应书先让他去换了衣裳:“巧了,我正有件同郡王有关的事要告诉你。”

二十六·抓人

    叶景宽都没顾得上换衣裳,他接过了旁边崔星递过来的一盏茶一饮而尽,摆了摆手:“免了,现在哪里有心思喝茶,东平在哪里?”

    崔应书见他一来就问东平郡王,就知道他是为了东平郡王来的,心念一动,问他:“你说说看,我这里也有一桩同郡王有关的事要告诉你。顶点23S.更新最快说不定咱们二人殊途同归。”

    叶景宽凝眉,在崔应书面前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将自己来湖北的目的说了,又道:“虽知道皇室血脉错不了,可是难保东平不被人谗言所惑。何况把他握在手里,总也有些用处。”

    具体的用处他没说的太明白,可是崔应书却已然想通了,他皱起了眉头:“你们京城也收到了消息?京城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崔应书竟然好像也知道了一般,叶景宽原先急躁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有些疑惑的看向崔应书,想到他刚才说不要急,他也有一桩关于东平郡王的事要说,觉得颇有些心凉:“东平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别真跟之前来之前宋楚宜她们担心的那样,韩正清已经把东平郡王给带走了。

    崔应书摇了摇头,吩咐崔星去找东平郡王过来,自己同叶景宽笑了笑:“原来真是为的同一件事,京城局势已经到如此地步了吗?”

    他在湖北这边抚灾,又有江田平掣肘,消息渠道并不通畅,如今对于京城的消息仅限于知道恭王死了-----自然,明面上是死了,崔应书是决计不信什么马圆通余党的鬼话的。

    可是只知道恭王那里出了岔子,却没料到是这样大一盘棋。

    叶景宽冷哼了一声:“我来之前,内阁已经草拟圣旨急召锦乡侯回京。”

    “韩正清不会奉诏的。”崔应书面色平静的说出自己的看法,然后抬头看着叶景宽:“我要与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我们这里,因为东平郡王殿下,捉了个要紧的人。”

    叶景宽这才知道韩正清居然真的派了人来湖北,欲要接东平郡王走的事,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韩正清究竟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其实在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定论,根本说不上疑惑了,他这么一问,只是觉得韩正清委实疯了而已。

    一个堂堂的锦乡侯,把持着大同,算的上是北方的门户,却非得一步步把祖上累积的家业和名声一朝败光。

    图的什么?叶景宽觉得韩正清可笑至极,可是可笑归可笑,现在并不是感叹人可笑的时候,他片刻都不耽误,先见了东平郡王,彻彻底底把韩城跟东平郡王所说的事问的事无巨细,然后才拍了拍东平郡王的肩膀:“东平,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他从前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荣成公主也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他的母亲,实在不是让人喜欢的人,对待卢太子妃的过于咄咄逼人的态度,也实在让人厌恶。

    可是到现在,他忽然发现,其实东平郡王同他母亲,也不是很像的,甚至同他父亲也不是很像,明知道拒绝韩正清意味着什么,他却仍旧是做了。

    东平郡王苦笑了一声:“姑父不必夸我,倒不是为的什么大义。只是我若真的跟着他去了,我母亲的名声倒是无所谓,早已经不怎么好了。可我父亲如何自处呢?何况要我同恭王叔摇尾乞怜求一口饭吃,我做不到。”

    他觉得此生做的唯一一件绝顶聪明的事,莫过于这件-----就如同陈德忠和钱应他们后来商量的那般,他的身份不可能跟韩正清说的那样不堪,既然不是,那他就是建章帝的亲孙子。

    而他并没有被奸人迷惑,还主动把奸人供了出来,在建章帝那里,总是一份面子情。

    要他去韩正清和恭王那里求一条生路,从此老鼠过街,他宁愿堂堂正正的给自己谋一线生机,如果不成,如果周唯昭他们决意要靠此事弄死他,那他也死的其所。

    他死也要死在东平郡王的位子上。

    他这话说的倒是实诚,叶景宽没什么好再说的,回头去问崔应书:“韩城呢?”

    他来湖北,就是为的防止韩正清捷足先登,也幸好东平郡王居然难得的耳清目明,倒是便宜了他。

    崔应书把自己利用韩城引出江田平的事说了:“说来湖北这乱局大多都是这个祸害跳起来的,只是可恶他会藏,想尽了法子,总是在快摸到他边角的时候棋差一招。现在有了韩城这个桥在,大约会有些消息了。”

    崔应书已经来了湖北半年,襄樊这边的抚灾进度倒是进行的顺利,可是江田平等人纠结的地方就成了顽固了,长久拖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朝中颇多御史上书弹劾崔应书办事不力,现在若是能借着韩城韩正清把江田平拿下,的确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江田平送来给韩城的回信上说七天之后在沛城碰头,他就等足了七天,化身成个侍卫跟着韩城一起去了沛城。

    江田平这个老狐狸别的不说,警惕心是一等一的高,他足足陪着韩城又等了几天,换了好几个地方,才终于在沛城以南的一处民宅里见到了真人。

    就算是在民宅里见面,江田平也没放松警惕,周围布满了人手,幸好他跟着韩城转的这阵子,已经把崔应书那边给的人也都七七八八的布置的差不多了。

    等外头来了信号,这里江田平跟韩城也已经说到了如何对付崔应书,如何搅乱湖北的水,叶景宽丝毫没有犹豫,先行掐住了江田平的脖子。

    他是武官家中出身,自幼就开始练习刀枪,这些年也从未疏于训练,这一出手的速度迅捷如豹,准确的抓住了江田平,外头他的人也几乎同时破门而入,一拥而上,把江田平带来的几个心腹和韩城一起重新绑了。

    虽然江田平那边的反应也快,发现了江田平这边有异动之后就立即封了城,可是叶景宽早就已经收买劝降了沛城知县,费了一番周折还是顺利把江田平一行人带回了襄樊。

二十七·圣意

    叶景宽先行写了密折送回京城,然后才自己带着东平郡王和韩城一行人回京。顶点23S.更新最快

    崔应书的密折又较叶景宽的先到,建章帝召内阁成员和皇太孙周唯昭一同于御书房议事。

    常首辅皱着眉头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远远超乎想像:“如今一下子,倒是来了两边消息。”不来就不来,一来,湖北和晋地都来了消息。

    可惜的是,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晋地的镇南王如今生死不明让人担忧,而湖北那边,足以说明韩正清的狼子野心了。

    岑必梁神情激动,胡子乱颤:“大同乃是西北门户,绝不容许有失。若是锦乡侯拒不奉诏,当杀!”

    现如今已经撕破脸了,面上那层粉饰太平的皮还要来做什么?

    岑尚书慷慨激昂,激动得咳嗽了几声方才又急哄哄的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时他们几个知道恭王原是自己出逃的之后就觉得这事儿要糟,这不就是一个乱臣贼子么?直截了当的下旨把恭王废成庶人,叫锦衣卫刑部张贴文榜通缉,光明正大把事抬到明面上来说多好,非得废这样大的力气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可是岑尚书私底下一想,又觉得建章帝这样做也情有可原,毕竟眼下正是是非多的时候,湖北出事,九江前年大水,出了杨云勇这样的巨贪,后来又出了太子中风、太孙遇刺一事,要是再出恭王逃跑,大张旗鼓通缉,就等于变相告诉天下人,皇室乱成了一团。

    可当时是当时,当时情况下,恭王势单力薄,锦衣卫暗中追杀或可解决,可现在又不同了,现在恭王勾结边境大臣,俨然已经快成气候,绝不能再为了面上的好看而姑息纵容了。

    建章帝远比岑必梁要焦躁愤怒的多,他强撑着定了再发圣旨召韩正清回京的决定,吩咐内阁拟旨,又道:“恭王那里......”

    起先已经说恭王死了,现在要是再发明旨讨伐,岂不是说圣谕如同儿戏?建章帝一时很是为难,偏头去看周唯昭:“唯昭怎么看?”

    周唯昭之前其实已经同宋楚宜商量过这个问题许多次,早有准备,听建章帝这样问就道:“就算皇祖父不发圣旨晓喻天下,到时候恭王作乱,照样要举起龙子龙孙的旗子。一味捂着也不是办法。”

    宋程濡之前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如今听周唯昭表态,建章帝犹豫,方才附议:“臣也如此以为,自古以来,凡是犯上作乱的,皆要有个由头。恭王最大的倚仗,也就是龙子的身份了,他不会舍得不用。到时候肯定还要把矛头指向东宫和太孙殿下。”

    肯定要把太子那些丑事拿出来说,作为攻讦太子的由头,肯定还要说东宫诛锄异己,蛊惑圣心什么的,宋程濡都不必清风先生提醒,自己也能猜得到恭王会怎么给自己洗白。

    常首辅沉默半响也点头:“圣上,事关皇室秘辛,之前老臣也是想着能不给您面上抹黑就不抹黑,可如今情势已经不能控制,早下决断的好。”

    建章帝并没犹豫,他忍着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缓了口气:“你们商议出个章程给朕瞧。召韩正清回京的圣旨,用八百里加急送去。”

    又单独留下周唯昭,沉默一回方道:“朕叫钦天监和礼部准备册封皇太孙的章程。”

    他又有些感慨,看着自己的孙子叹口气:“从前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是朕误了你父亲和叔叔们。”

    他自诩是个极好的父亲,虽对每一个孩子都不错,可也早早的就册立了太子,就是为了防止孩子们重蹈自己的覆辙,可是世事难料,事情就是走到了这一步。

    恭王和太子的事对建章帝影响太大,他直接老了十岁,而恭王出逃皇陵的事,更是叫建章帝更加心力交瘁,周唯昭叹口气,亲自给建章帝倒茶:“皇祖父当心龙体。”

    建章帝虽憔悴,精神却还不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放心,这点风浪,还打不倒朕。”只是难受罢了,当父亲的被自己儿子们背叛,心里总是过不去的。

    周唯昭先去了詹事府处理政事,然后才回东宫,宋楚宜正陪卢太子妃下棋,下棋并不是她的强项,她愁眉苦脸凝眉思索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周唯昭只觉得方才还沉甸甸的心登时落回了原位,笑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走这里。”

    卢太子妃就瞪他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

    周唯昭在母亲和妻子面前从不端着,莞尔一笑:“母亲饶了她罢,她下棋还不如明惠,再不放些水,瞧她可怜的,小脸都皱在一起啦。”

    卢太子妃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连宋楚宜也忍不住羞红了脸,又有些恼羞成怒,碍着卢太子妃在跟前又不好生气,到底瞪了他一眼。

    卢太子妃就叫人撤了棋盘,拉了宋楚宜的手:“不过唯昭说的也有些道理,亏的你还天天特意来陪着我......其实,咱们赏花煮茶也是趣事......”

    宋楚宜的脸就羞得更红了,周唯昭和卢太子妃都相视一笑。

    外头的事,周唯昭并不想拿来叫卢太子妃心烦,尤其是事关恭王的,他更不想拿来恶心自己母亲,因此之前在御书房的一应事宜,他一个字也没提。陪着卢太子妃说了会儿话,再笑着说了说当差的趣事,等到了晚饭时分,哄着自己母亲高高兴兴吃了饭,他方才牵着宋楚宜的手一同告辞。

    卢太子妃叫人多准备了几盏灯笼,又执意叫了鸣翠宫的宫人送他们回去。

    已经是十一月中了,京城的雪少见的来的迟,这两天才开始飘薄薄的雪花,内侍撑了伞出来罩着他们,周唯昭把宋楚宜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轻轻问她:“冷不冷?”

    宋楚宜摇头,就听见周唯昭道:“皇祖父说,叫礼部和钦天监准备册封皇太孙的章程。钦天监已经去选吉日了。”

    总算是赶得及了,我要去医院守夜啦,大家早点睡,不要熬夜,我连着熬了两个月,现在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不要熬夜,胸口会发疼的。晚安啦,爱你们,么么哒。

二十八·蹊跷

    山间岁月长,他在龙虎山上七八年,旁的或许并不多精通,可是耐心这两个字,他恐怕是修炼的到家了,而一个有耐心的人,只要事情围成定局,就不会放松心防的,他同样也是如此。顶点23S.更新最快因此他说起这等要紧的事来,语气也仍旧平平淡淡。

    宋楚宜的手有些冷,周唯昭把她的手攥在手里努力温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永安宫,阶前的一对黄花梨满雕宝塔宫灯在夜色里散着暖暖的光,有雪花飘在了周唯昭长长的睫毛上,宋楚宜回头看见,轻轻替他擦干净。

    周唯昭于是握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带进怀里长长的叹息一声:“小宜,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从这以后,他再不必陪着母亲在父亲的阴影里活的小心翼翼,再不必为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殚精竭虑,除了这些,他还有心爱的人相伴,他终于发现这世上除了叫人喘不过气来的责任和心计,原来还有这样令人热爱生命的感情。

    宋楚宜微微笑了笑,眼睛笑成天上的月牙,她替周唯昭去了身上大氅,看着青莺青桃放下了帐幔,把一切枫雪都挡在外头,轻声道:“是啊,恭喜你啦十五。”

    想起这个十五的小名,宋楚宜漂亮的眼睛里笑意愈深,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看来师傅说得对,他就是你的福星。”

    建章帝能这样顺利的下决定,受了恭王的刺激自然是一方面,可是中间周唯昭的师傅张天师,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向来受建章帝信任,且同元慧的那种信任不是同一等级,他的话,建章帝自来是听得进去的。

    周唯昭的小名是天师夫人取的,听她说,周唯昭刚去龙虎山时才五岁,荣成公主走了,他就天天一人跑到山脚下去等,是个很固执的孩子。后来有一次,上山的路上碰见了狼群,险些没了性命,要不是他师兄弟们发现的快,皇孙殿下恐怕就没了。

    天师夫人就劝他,哄他说,等八月十五了,中秋了,公主殿下就会来的,最不济,太子妃殿下也会派人送信来的。

    那时候周唯昭还小,远没有修炼成如今这副腹黑的模样,天真的信了,日复一日的念叨着十五十五,后来天师夫人索性就喊他十五了。

    如今宋楚宜念起来,只觉得满腹心酸和心疼。

    她看着周唯昭的眼睛,好似通过他的眼睛看到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远远的看着宋楚宁亲昵的被宋毅揽进怀里举在肩上,明明很羡慕,明明很嫉妒,可却又知道永不可能得到。

    她把头埋进周唯昭怀里,一瞬间有泪意涌上,却很快又被自己压了下去。

    “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忽然提起册封皇太孙的事?”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其中不对劲之处,建章帝经过恭王和太子的事大伤元气,原先礼部等上书以太子身体不妥当不能堪配储君为由请立太孙,建章帝的态度还在模棱两可之间,怎么忽然就改了心意想到册立皇太孙的事?

    原本已经出了门的青莺又去而复返,轻轻敲响了门得到允准之后进来,拿着一摞书信朝宋楚宜笑:“就您今天去陪太子妃娘娘的功夫,来了这么许多信......”

    她自从嫁入东宫以后,通信的渠道都是由罗贵负责,由他把信带回来再传递进永安宫给徐嬷嬷和许妈妈两个人。

    她要看信,周唯昭就先进净室去梳洗了,留她同青莺说话。

    青莺捡出两封来递给她:“这一封是湖北舅老爷寄来的,另一封......是卢姑娘寄来的。”

    卢重华已经许久没消息了,她成了亲之后,卢重华派人从漳州赶回来给她送过一次礼,就没了消息,卢大奶奶还担心的了不得,连宋楚宜也特意拜托了周唯昭去信福建,问一问卢重华的下落,福建那边传回信来说卢重华是出海了,四月多都没消息了,崔华蓥都打算亲自动身去一趟福建寻她,现在见来了信,宋楚宜稍稍松了口气。

    可卢重华的信,还是六月之前往回寄的,不过是在中途耽搁了,才会到如今才送进来。宋楚宜看一眼就放下,心中担忧更甚。

    青莺见她担忧,虽说也觉得出海了这么久没有消息恐怕不详,仍旧还是劝她:“卢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何况她毕竟是卢家的姑娘,就是漳州知府也不敢怠慢她,又有殿下派了人去找,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可就算卢重华身边带的人再多再稳妥,架不住她是出海去了,本身福建沿海如今就不太平....若是遇上了海寇,那才真是要命。

    她想了想,吩咐青莺:“我总觉得有些不对,明天你叫卢大奶奶进宫一趟。”

    她会这么焦虑担忧,还是因为卢大奶奶的害怕实在是太过叫人不安了-----虽然如今海上很不太平或许有事,可是卢重华身边的确有许多人手,不说别的,保证自己性命的能力还是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卢大奶奶却好似认定了卢重华一定遭遇了什么不测一般,整天心神不宁,前些天来太子妃宫里拜见太子妃的时候,谈起这事儿,眼里的绝望和惊恐绝不是只是单纯的担忧所能致。

    母亲担忧女儿,自然是人之常情,可是,从前卢重华亦有出海的打算,卢大奶奶自始至终都算得上镇定豁达,只是从前阵子开始,才异常的担心。

    要说这里头没有什么事发生,就实在太奇怪了,偏偏卢大奶奶又不肯说,只是说担心罢了。

    青莺俯身应了是,又把崔应书的信拿出来给她。

    崔应书的信就比卢重华的那封信叫人好受多了,因为没什么悬念,他在信里极清楚的把韩城去湖北的目的说了,还说了韩城去湖北不仅是为了撺掇东平郡王跟着逃亡去晋地,竟还打算奉韩正清的命令联络江田平,趁机杀了崔应书,搅乱湖北局势。

二十九·跳墙

    正好周唯昭已经从净室出来,见她坐在玻璃窗前低头看信,昏黄的光给她周围都笼上一层光晕,脸上忍不住先带了微笑,上前坐在她旁边,见落款是崔应书,道:“方才你还问我为什么皇祖父忽然变了心意,现在不用我说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是啊,宋楚宜目光有些复杂,恭王来这么一招,建章帝之前那点子介意肯定早就已经飞到天外了-----相较于恭王和太子,周唯昭实在是一个再完美忠厚不过的储君了。

    只是虽然料到恭王大胆,却也没想到大胆到这个地步,竟真的是要联合韩正清造反。自然,这原本就已经是预料当中的事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可是镇南王那边,却着实令人担心。宋楚宜许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冷笑了一声:“西北昨天不是刚送了八百里加急的急报回来,说是边关有些不稳,鞑靼屡屡犯关惹事么?看来韩正清这是要走一个拖字诀了。”

    而他拖下去的理由,自然是因为不放心东平郡王。在他的计划里,肯定是东平郡王一脱离湖北到了晋地,就立即帮助恭王举起反旗造反的。

    “第二封圣旨已经发下去了,若是他拒不奉诏,立斩。”周唯昭眉间冷意顿生,向来俊朗的脸上带了一丝讥讽的笑:“就叫他自己选吧。”

    韩正清自然是绝不可能奉诏的,他接了圣旨,转头就烦躁的将圣旨掷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脚又踹翻了旁边的木桌。

    心腹知道他愤怒的是什么,他愤怒的根本不是圣旨不圣旨,他愤怒的是到现在东平郡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过来,若是韩城顺利的话,此时应该已经带着东平郡王回程了------这一路上韩正清都安排了妥当的人接应,可是到现在他布置下的人手都还没有动静。

    “再派人去!”韩正清发完脾气,仍旧不忘正事,忍着头疼吩咐人:“再派人去湖北。已经去了二月有余,怎么还没消息?!”

    韩城平时办事绝不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啊,怎么这趟差事却迟迟没有动静?

    心腹犹豫一瞬,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侯爷,或许未必是二爷他办事不利呢......”他见韩正清猛地朝他看过来,忍不住抖了抖,可还是大着胆子道:“郡王殿下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

    他说的还是比较委婉,其实要是依他看来,东平郡王毕竟是被太子手把手养大的,父子情分摆在那里,太子为了东平郡王都舍得对太孙下毒手,不说是个人,就算是个石头,被这么捂着也该焐热了,相比起来,韩正清这个突如其来冒出的‘父亲’,哪里有那么容易被东平郡王接受?

    韩正清就硬生生的捏断了手边的笔,碰上跟大范氏有关的事,他总是难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尤其是这种关乎他跟大范氏血脉的事,更是叫他有些激愤,他呵了一声,面上带着阴冷的笑:“不能接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他就是我的儿子!”

    太子那个蠢货有什么好?除了身份高,到底哪里比他强?当年大范氏为了太子的身份权势拼了命的要当太子妃,现在东平郡王又为了太子不想认他这个亲生父亲!

    心腹低头不敢再说了,良久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侯爷,咱们没时间了。”

    是啊,没时间了,恭王那里之前说什么名分不名分的由头恐怕用不过去了,最近总是着人来催,而朝廷就更不用说,这是第二道圣旨,明天若是再不奉诏......

    韩正清自己也知道,因此就显得更加烦躁:“可湖北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好几圈,觉得心里恼怒的厉害。

    可恼怒归恼怒,再恼怒他也舍不得东平郡王,那是他儿子!是他豁出去了一切,用一生的前程换来的儿子!

    他如今也只剩了这么一个嫡出的儿子-----在他心里,范良娣永远是他的妻子。

    “侯爷何必自欺欺人?二爷不是没本事的人,若是事情顺利,此刻东平郡王早就站在您面前了,既然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定然是出了事了。”心腹横下了心:“再不做决定,恐怕咱们自己性命也难保,又说什么给郡王挣前程的话呢?侯爷,一旦咱们真的得了势,还怕......”

    韩正猛地挥手打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

    他看着心腹欲言又止的模样,片刻后就下定了决心:“你亲自去一趟湖北,打听打听消息。现在朝廷已经对我起疑,湖北那边又有崔应书那个狐狸在,消息肯定是递不到我这里的。你亲自去一趟,不管东平是自愿也好,不自愿也罢,尽可能的保证他的安全。若是朝廷想对他动手......”他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告诉他,他父亲才是真正能给他想要的一切的人,劝他回来。”

    眼下这个节骨眼了......心腹万分不愿意,可抬头看见韩正清眼睛,又知道此事定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心里对于东平郡王的存在始终隐隐不安,想了想,只好答应-----东平郡王对于韩正清来说这么要紧,留在朝廷也的确是个隐患,倒不如要回来。

    他答应了,又劝诫他:“属下自然是肝脑涂地的,可您这边也该下决断了,不可久拖。”

    韩正清压根就不想拖,如果不是顾忌东平郡王的安危,他早就已经动了手。他面色沉沉的点头:“我自有打算。”

    是,他自有打算,他当天夜里就连夜找了范家人,第二天鞑靼就兵临城下,掳走百姓三百余人。

    韩正清面对前来催促启程的定远侯和太监冷笑:“本侯走了,这些百姓怎么办?被掳走的百姓怎么办?!就任由鞑子凌辱吗?!”

    大同监察御史和副将等人通通替韩正清求情,宣旨的太监跟定远侯竟然无能为力。

    到最后,定远侯忍无可忍:“本侯一力承担!若是侯爷不服,尽可回京上折参我!也可请三边总制作主!”

三十章·人心

    韩正清既然要做,自然就早做足了准备,他早料到太监来传旨不可能毫无准备-----就如同他的心腹幕僚们说的那样,朝廷既对他起了疑心,就一定会有两手准备。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若是屈从了朝廷决意回京,绝对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的,而要是不会去,朝廷自然也有朝廷的应对方法,他们之前就商量过,最后发现朝廷能用的招数其实也并不多,无非是两样,一是定远侯联合监察御史定他的罪,二是去找三边总制崔绍庭做主。

    第一项,他昨晚就已经把副将等人召到了一起,定远侯初来乍到,根本不是他对手,第二项,还是那句话,大同是他的地盘,他祖祖辈辈在这里镇守了几十年,他对大同的掌控,就是崔绍庭在西北这几年钻营,也动摇不了。

    因此现在定远侯说这话,韩正清就噗哧一声笑了,他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发冷,嘴角的弧度叫人看着就心下发慌,传旨的太监已经有些不大好的预感了,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就听见韩正清又笑了一声。

    “本侯已经说过了,不是本侯不肯奉旨,实在是情势所逼。自古以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现如今鞑靼犯关,百姓遭掳,变下若是知情,定然不忍心......”

    定远侯懒得同他废话,他背着双手冷冷的瞧他一眼:“你这话说的,好似大同是你的一般,本侯虽不曾镇守大同,可是祖上一样军功起家,一样在云南镇守多年。侯爷若是担心百姓安危,若是担心大同城,那大可不必。”他环顾了一圈对韩正清忠心耿耿的大小将领,饶有深意的道:“本侯把话撂这,只要本侯在,定然不叫鞑子进我关内一步!”

    他是得了密令前来的,根本不会被韩正清这番花言巧语蒙了去,见诸人一时都不说话,他就看着韩正清:“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可同样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太监终于也反应过来,颤巍巍的跟着喊了一嗓子:“锦乡侯,你难道想抗旨么!”

    韩正清还就是想抗旨,他立即吩咐左右:“关门闭户!天使远道而来,咱们自该好好款待的!”

    自此,面上的那层皮也不要了。

    定远侯武功着实不错,他在云南那么多年也不是白待的,连韩正清在他手里都很是吃了一回亏,被刺伤了左肩。

    可是双拳难敌四手,韩正清捂着肩膀退在自己私兵后头,看着定远侯招架私兵,脸上溢出一丝冷笑。

    变故来的有些突然,那些不是韩正清心腹的没提早得到消息的尽皆呆立当场,反应过来韩正清这是在做什么之后,更是都白了脸。

    韩正清也着实没给他们留后路,他今天借着鞑靼叩关把这些人全都聚在一起,就是为了清除异己的,有了准备的副将等人又把这些底下将领们通通绑了。

    韩正清豢养的大夫很快上来替他止血敷药,韩正清目不转睛的只看着定远侯方向,他倒是没料到,老定远侯虽说军略上厉害,可是武功上去差些,没想到他的儿子现任定远侯却是个练家子,怪道说同镇南王是自小的兄弟。

    想到镇南王,韩正清眸色微沉,就是这一闪神的时候,屋外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他耳朵都险些被震聋,正要起身,一股劲风已经袭来。

    幸而他常年在兵刃底下讨生活,下意识侧头一偏,险险的躲过了这一击,再立定了定神去看,才看出来者是谁。

    不是旁人,是原先杨玄死后,他安插去了崔绍庭身边的卧底路然。

    韩正清原先受了伤也不曾变过的面色终于变了,他显而易见的恼怒起来-----他生平最恨的就是人背叛他,眼前这人还是他培养了多年的心腹!

    路然且顾不上韩正清,见定远侯机灵的趁着他闹出来的动静而飞身出了窗户,也一跃而起从窗户里翻身飞了出去。

    得益于韩正清的信任,他对大同极是梳洗,对韩正清的住所更是熟悉之至,此刻他领着定远侯并自己领来的一众人,很快便躲过了巡查的护卫,从侧门逃出。

    韩正清的恼怒不过一瞬间的事,反应过来之后他就吩咐人全城搜捕定远侯和路然,自己却立即召来庶子韩阳。

    “你往太原去一趟。”韩正清肩膀上的血迹犹在,衣裳都没换一身就先跟儿子下令:“不用带信物也不必带收信。你就是我的信物。”

    韩阳是在大同出生的,也一直是养在韩正清身边,比韩止还小一岁,可是因为是在军中长大,很是沾染了些兵痞做派,先问了父亲的伤:“哪个不长眼的敢对父亲动手?!老子宰了他!”

    他爹在大同就是土霸王,他自然是小霸王,谁敢在他们的地盘上动手,就是不想活了。

    韩正清咳嗽了一声,双目看向他,他立即就又老实了,垂眉敛目的站在原地垂手侍立、

    “此事事关重大,我交代你的每一个字你都要给我记清楚,记得清清楚楚。否则,不要活着回来见我。”韩正清见吊儿郎当的儿子终于正色起来,方才道:“我要杀了定远侯。”

    定远侯是朝廷派来接管他父亲兵权的,他知道,可是正因为知道,韩阳眉毛抖了抖。

    “朝廷不会容我活命,所以我要是想活命,唯有这么做。其中是非曲直,同你说不清楚。你只需明白,你是我的儿子,我若是死了,你也必受株连。可同样的,我若是事成了,你日后封王拜爵,不在话下。”

    韩阳总算确认了,他父亲竟真的是想谋反,不由有些结巴:“可.......可.......”

    可他父亲手里充其量也就是驻守大同的十几万兵马而已,这些人,怎么同朝廷抗衡......

    韩正清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我早已经想好了。所以你才要去太原一趟。”

三十一·杀招

    韩阳并不是纨绔,他虽仗着韩正清大同总兵的面子在大同横冲直撞无所不至,可是那只是因为他爹姓韩而已,他父亲对他们这些儿子,是没什么父子情分的,这一点他深知。顶点23S.更新最快

    他原本还有四个庶兄,可是到了如今,只剩一个了,其他三个通通都是在关外杀敌时死的,有一个三哥哥最倒霉,他因为好奇鞑靼风景,硬是缠着范家的商队出了关,然后不慎被鞑靼一个首领捉了,他自陈是大同守将之子,那首领就用他来威胁韩正清,可韩正清二话不说,连虚已委蛇都没,直接就把首领派来谈条件的来使斩了。

    他三哥哥从此就没回来,韩阳想到这里,心里五味杂陈。

    他父亲做这样的决定,也从未考虑过他们兄弟的前程,他原本以为是因为父亲重视嫡子而轻视庶子的原因,可是京城的嫡兄死了,他也没见父亲有多伤心。

    现在,他父亲准备造反,可是他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还要替父亲去送信。

    成了,以他父亲的性子,他未必就真的能封王拜相,可是输了,他因为姓韩,就要同父亲一起共赴九泉,他垂下头,眼里有一闪而逝的复杂,半响才沉声道:“请父亲吩咐。”

    韩正清没注意到儿子的情绪,在他看来,他的儿子也不应该有什么情绪,他是他们的老子,是他给了他们性命,何况他若是成功了,日后他的儿子们也会跟着鸡犬升天。现在付出一些代价和冒一些风险,都是该当的。

    当然,东平郡王那是例外,那是他最珍爱的人生的孩子,自然该最稳妥的被保护起来,半点伤害都不能受的。

    韩阳换了最不起眼的衣服,化装成收皮子的商户,带着十几人上了路,直到不眠不休的走了几个昼夜后,终于摸到了太原边上,在茶寮听旁人闲谈,才听说,朝廷已经发了圣旨,说韩正清狼子野心,擅自杀害朝廷钦差和宣旨天使,图谋不轨,并着三边总制崔绍庭处置他。

    他心下发紧,连茶也顾不得再吃了,按照父亲的指示先找到了邹言征。

    邹言征等他等头发都快白了,恭王这边一切齐备,就差东风了,可是韩正清自从让人送了封屁用没有的信之后,就什么表示也没了。

    恭王这些日子看他的眼神简直都好像要吃人一样,他实在是快支撑不住了,好在,如今总算是等到人来了,来的人还是韩阳,是韩正清的亲生儿子,他敏锐的察觉到韩阳来的目的,根本不敢耽误,立即叫他先去洗漱了,然后径直领着他去了藩王府。

    恭王最近已经顺利把白鹳和林冲手底下的护卫也通通收在了手里,还特意把吴峰提上去顶了原先白鹳的位子,晋中那边也围的死死的,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说一声造反,立即就能先把晋中那帮人拿下。

    可饶是他最近过的这样忙碌,心里也是片刻都没有着落,一颗心晃荡的厉害,实在是,他不过才六万人,要是少了韩正清的支撑,他就算是造反,那也是死路一条,根本起不了什么大的水花,而韩正清偏偏又一直没消息送过来,他都担心韩正清要反悔了。

    好在,韩正清还是派人来了,来人还是他的儿子,恭王松了一口气,连饭也顾不得吃了,先叫人领着韩阳去了书房,自己也急匆匆的换了衣服赶过去。

    韩阳先说了他父亲围捕定远侯的事:“我来之前,朝廷已经往大同派了两拨天使宣旨,前一次我父亲使了拖字诀,后一回逼得急了,我父亲动了杀心。”

    动了杀心反倒是叫恭王松了口气,他已经等的喉咙都快冒烟了。

    韩阳咽了一口口水,又道:“定远侯当众说我父亲若是抗命便是要谋反,我父亲承认了。可纵然是早有准备,定远侯仍旧没能立即抓住。”

    恭王不大在乎这些人生死,说真的,一旦决定造反,死谁都无所谓,哪怕是崔绍庭呢,头一个要死的就是他和他的家族。

    因此他有些听不下去了,双眼紧盯着韩阳咳嗽了一声:“贤侄只说,你父亲预备如何便是。”

    韩阳恭声应是,就道:“我父亲的意思,反旗可举了,至于兴师的理由,可定为清君侧。”

    清君侧!恭王眉间的结稍解,有些迫不及待的问:“何解?”

    邹言征已经琢磨过其中的味道来,其实造反是必然的,可是到底以什么由头来造反,着实叫人为难,如同令长史说的那样,只要建章帝活着一天,那恭王就是乱臣贼子不忠不孝,注定得不到民心的。

    之前他来之前,韩正清说已经有了法子,现在看来,是叫韩阳来说这话了。

    果然,韩阳看了邹言征一眼,就道:“邹大人应该知道,之前咱们炮制京城皇陵石碑一事。”

    这自然是知道的,收买的还是太孙跟太孙妃身边的人,还是从龙虎山上下来的。邹言征知道肯定是要从太孙和太孙妃身上入手,因此点了点头:“是,可不知这跟清君侧有何关系?”

    韩阳道行还是有些不够,面上露出几许困惑茫然,想了想,才把父亲的话和盘托出:“父亲说,妖女祸主,妖女原本是天煞孤星,是星照命。自从她这颗灾星横空出世之后,京城甚是不平静,端王、贤妃相继身亡,太子太孙也多有祸事,而王爷和王妃也因为她谗言惑主而见罪于圣上,并且被她捏造罪名,派人假借劫匪之名暗害......”

    原来当初埋下那个什么天煞孤星的石碑的作用是在这里!

    “妖女的罪行还远不止这些。”韩阳再次吞了一口口水,有些紧张:“妖女还暗害了太子,扶持被迷惑了的太孙上位,并且还联合宋崔两家人对朝中大臣多有祸害......”

    将这一切的切入口放在了已经成为太孙妃的宋楚宜身上!

    知道啦,我会保重身体的,同时也一定会说到做到在十天内爆更,大家放心吧。现在基本上是后半夜在医院守夜,中午回家到晚上后半夜继续去医院。我其实也熬不住,可看我爸那么可怜又不忍心,反正真的很难说的清楚。大家早点睡吧,多谢大家的不离不弃,爱你们,么么哒。

三十二·吐血

    韩正清拘禁钦差的信传到京城时,已经年关将至。顶点23S.更新最快

    到处都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开始除旧迎新,在这样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里迎来这样的消息,却着实无法令人安心过年。

    真正的较量,已然到来。

    年关将至,照例建章帝是要祭天和祭太庙和皇陵的,今年也不例外,等内阁拟旨由兵部侍郎李凤如前往三边总制开府处固原配合崔绍庭处置佞臣韩正清后,建章帝着太孙周唯昭替他祭天以及祭太庙皇陵。

    原本三边总制就可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在西北权力极大,如今又有圣旨加持,更是方便调度兵力,建章帝前脚吩咐李凤如去帮崔绍庭处置抗旨的韩正清,后脚就加恩周唯昭,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卢皇后是知道这其中深意的人之一,韩正清明着反了之后,就是恭王了。想到恭王,她面色有些发白,看着周唯昀和周唯阳的脸,轻轻叹了一声。

    自从恭王从皇陵逃走,建章帝宣布恭王死讯之后,卢皇后时常要独自一人发许久的呆,身子也日渐的差了下去,较之从前似乎一两年之间就老了十多岁,连脸颊都凹陷进去,露出高高的颧骨,衬着头上那只硕大的凤钗越发的有些咄咄逼人。

    周唯昀吃完了甜点,还指着谢司仪要一个牛乳饼干,一叠三角酥,周唯阳在乳母怀里怯生生的吮吸着胖乎乎的小手指,见哥哥一蹦一蹦的,咧开没牙的嘴呼呼笑的露出两只小酒窝。

    卢皇后这才把目光放向她们,看着看着,眉间就染上更深的忧虑和难过----这两个孩子全忽然不知道父亲已经不要他们了,也全然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下场。

    虽然卢皇后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一旦恭王真的举起反旗,那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的身份就实在是太难堪了,这么想着,她心里对于恭王的怨恨就更上了一层,她不在乎恭王究竟有多恨她,她从小就没有一碗水端平,导致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这两个儿子都觉得受到了委屈,恨她怨她她都是认的。

    可是再恨,为什么非要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再怎么样,建章帝不曾对不住他,这两个孩子不曾对不住他,他的父亲儿子都在这里,他却要兴兵作乱......

    周唯昀见祖母久不说话,一手拿了一小碟太白松仁糕递过去,脸上带着和煦而带些讨好的笑:“祖母......你吃......”

    卢皇后眼眶忍不住就有些红,周唯昀不是个笨孩子,皇家就没有蠢人。想必是母亲离奇病故,父亲又接连出了事说是被劫匪杀了的缘故,周唯昀很是知道察言观色四字。还极是敏感,看到建章帝就如同是见了猫的老鼠,常常吓得瑟瑟发抖。

    她微微朝着孙子摇摇头,摸摸他的脑袋觉得很是心酸:“好孩子......祖母不吃,你吃罢。”

    话音刚落,外头就有太监进来报说东平郡王来给她请安了。

    谢司仪弯下腰来把周唯昀和周唯阳都令人领出去了,低声同卢皇后道:“是刚随着驸马爷一同进京的,已经见过圣上了,圣上打发他来给您请安。”

    大范氏死了,卢皇后原本对周唯琪的戒备却并没因为大范氏的死亡而结束,之前还是有些疏远他,直到这次东平郡王从湖北回来。

    “宣进来吧。”卢皇后面色有些复杂,看着进来就拜的东平郡王,柔和的叫了起。

    东平郡王就顺着卢皇后的话站起身坐在侧首搭着玫瑰红的软垫的鹅颈椅上,垂眉敛目的听卢皇后问话。

    出去了一趟,少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多了几许老成,更多了几分谨慎。

    不是经过了事,断然不至于如此。卢皇后想着,又有些心酸,伸手叫过他来,看了他半响,叹气:“黑了,瘦了......”

    日夜不停的赶路回来,在湖北也着实是下了死力想要把差事做好来讨建章帝欢喜的,不黑不瘦才显得奇怪了,周唯琪摇了摇头朝卢皇后笑:“崔大人比孙儿还瘦呢。”

    他这趟回来,不仅更加谨慎小心,连身上的那股气势也全然消失了,小心翼翼得好似是一个宫人,卢皇后再看不惯大范氏,也知道事情决然不可能如同韩正清说的那般不堪,抓起周唯琪的手,思量半天方才道:“那个奸贼说的胡话你就全当是在放屁。”她忍不住说了句脏话,见周唯琪抬起眼睛,就道:“就像你自己同你姑父说的那样,你的身份如何,自有东宫内起居注作为证明。你没有受他的蛊惑,这很好。”

    周唯琪朝着卢皇后跪下去,极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孙儿是个罪人,不值当祖母如此挂念......”他红了眼圈跪在皇后跟前,哽咽着说了韩正清送老参来的事。

    卢皇后和建章帝其实早知太子中毒同恭王脱不了关系,可如今四下这么一对比,总算是解了最后一点疑惑,手指颤了颤,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会生不会养,两个儿子都被她养得如此偏激自私,实在是她的过错。

    这么一想,喉间腥甜一阵一阵的往上涌,一弯腰竟吐出一大口血来,紧跟着就觉得头晕目眩,胸口闷得难受,摇摇欲坠了几下,彻底软在了榻上,登时把整个清宁殿的人都惊动了。

    周唯琪只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自作聪明留小秘密等日后被韩正清和恭王等人利用而已,着实没料到卢皇后竟如此激动,一时呆愣在当场,手足无措。

    谢司仪已经匆忙使唤人去传太医了。

    东宫鸣翠宫卢太子妃那里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同进宫来的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说话,闻言皆惊得站了起来,定了定神互相看了一眼,顾不得再细问,立即往清宁殿去。

三十三·叛徒

    湘灵和沛音留在宫里看家,梁嬷嬷却去通知宋楚宜-----皇后娘娘病倒了,她这个太孙妃不管怎么样都该第一时间赶去侍疾的。顶点23S.更新最快

    宋楚宜却并不在永安宫里,她早就同卢太子妃和卢皇后告了假,出宫去了。徐嬷嬷想了想,见梁嬷嬷皱起眉头,就立即着人去前殿寻了小太监出宫,去长宁伯府请宋楚宜回宫。

    宋楚宜此时却刚刚才从长宁伯府的书房出来,去了宋老太太的宁德院。

    宁德院前面的一栏大叶女贞仍旧绿油油的,在这样的寒冬里着实添了几分生机,宋老太太领着宋大夫人宋二太太等人连忙要朝她行礼,被她一把搀住了,又另外吩咐宋大夫人等人:“不必拘礼,大伯母和母亲都起来罢。”

    宋大夫人和尹云端陪着说了会儿话就知机的告退出门,宋老太太这才看向宋楚宜:“赖成龙果然送了那两个丫头来,你大哥把人放在了你从前住过的关雎院里。”

    说起轻罗和含烟这两个丫头宋老太太就满肚子的气,在宋楚宜成亲前一阵子闹出石碑的事来,好悬没叫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头传出京城去,着实恩将仇报的令人牙痒痒。

    王侍郎已经把最要紧的秘密都说的差不多了,吐出这两个背主的叛徒来再准备讨一讨她这个太孙妃的谅解也是应有之义,宋楚宜唔了一声,就听宋老太太又问:“琰哥儿湖北那边是不去了,倒是蜀中唐大儒那里来了信问他什么时候去。”

    湖北那边乱成如今的模样,崔应书特意写了信回来叮嘱宋琰可改变计划,直接从京城同清风先生去蜀中,宋老太太原本就不放心宋琰去涉险,现如今听说了中间内幕,知道江田平等人的事,就更不准宋琰去了。

    清风先生原本是想去寻他的那些亲人,崔应书说如今湖北混乱的很,去了恐怕也是白去,不如等他私下寻访,清风先生也就罢了。

    宋楚宜见清风先生既也不再提去湖北的事,自然更不会提,她是想宋琰历练历练,可是湖北这种危局,连崔应书也应付的极为吃力,要她放心让宋琰去,是再不能够的。听见宋老太太这样问,想了想就道:“我去问问阿琰的意思。”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自然是过了年再去更好,现如今北地多大雪,到时候一路往蜀中去也难走路,也不差这两个月的功夫,开了春自是更方便稳妥一些。

    宋琰自己也是这个意思,见姐姐问,就点头:“先生畏寒,我也说等开了春再去的。”说完了这事儿,又问宋楚宜:“刚刚在书房里,祖父说韩正清反了,接下来肯定恭王也要跟着举起反旗,那咱们外祖家怎么办?舅舅一个人在西北,虽然是三边总制,可是三边总制府开在固原,虽能节制九地总督,可是那九地总督里,有三四个都是滑不溜秋的,韩正清若是抓住他们把柄,恐怕他们未必肯被舅舅所用。”

    从前没人起来造反自然是好,他们不得不听崔绍庭的,可是现如今恭王韩正清都反了,他们恐怕未必就肯甘心情愿的听崔绍庭使唤了。

    可惜到如今也还没收到晋中送回来的信......宋楚宜沉默一回,道:“不必担心,也就是在这阵了。”

    韩正清已经反了,以舅舅的能耐和警惕,肯定会发现晋地情形不对,他怎么也会想办法跟崔家联系上的,而崔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还有镇南王在崔家坐镇呢!

    她摸摸宋琰的头,见他有些不自在的苦着脸要躲,忍不住就又伸手往重里揉了揉,直把宋琰揉的脸都要黑了,才噗哧一声笑开,又同宋琰商量商量去蜀中送给唐大儒和师兄们的礼,见天色差不多了,才往关雎院去。

    轻罗跟含烟已经胆战心惊了许久,她们原本是藏在王侍郎的别院里,等着王侍郎把她们送出城的----龙虎山是不敢再去了,石碑的事一出,宋楚宜和周唯昭肯定知道是她们做下的好事,她们哪里还敢往龙虎山去,可是还没等到王侍郎安排好,王侍郎先就出事了。

    而她们听见消息的时候,别院里一个苍蝇都没被放过,全被锦衣卫一网打尽,她们两个在锦衣狱里见了王侍郎一面,就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原先出城路上被人拦下的时候并不怕,那时候兴奋还多过于害怕-----她们服侍了宋楚宜这么久,帮了宋楚宜这么多忙,可是宋楚宜却连一个伺候周唯昭的机会都吝啬给她们,实在是叫她们的十几年努力都付之东流,她们觉得给她添点堵也是好的,却没料到宋楚宜还是顺顺利利的跟周唯昭成了亲,她们还又被送回了长宁伯府。

    这下才真的知道怕了,偏偏长宁伯府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把她们关着,吃喝一样不少,却从没人进来关雎院瞧她们一眼,她们又惊又怕,虽然没人打没人骂,却还是以惊人的速度憔悴下去,不知道后果的等待,实在是太难熬了。

    宋楚宜见到她们的时候,她们已经全然如同惊弓之鸟了-----呆的越久,忐忑就越多,之前宋楚宜和周唯昭的话就更是无时无刻不浮现在她们脑海里,当初宋楚宜就曾经说过的,跟着她了便是她的人,若是日后背叛了她......

    此刻乍然见到宋楚宜,她们只觉得快被吓破了胆,往后退了几步,还不慎把桌上的果碟都撞的哐啷一声响,急急忙忙的跪在了地上,面色发白,连手都颤的厉害。

    青莺有些厌恶的瞥她们一眼,服侍着宋楚宜在上首坐下了,才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冲她们道:“倒是真没想到,你们两个也是知道怕的。”

    宋楚宜却没心情听她们说她们为什么背叛她,她极平静的看着她们,脸上半点恼怒都瞧不见,更不对她们疾言厉色,只轻声问了一句:“谁叫你们去找的王侍郎?”

三十四·内幕

    轻罗跟含烟不过是从龙虎山下来的小道姑,她们虽然跟在她身边,可平常也不过是当作丫环来使唤,大多都是在内宅的,见过她们,知道她们在她身边当差的人,有限。顶点23S.更新最快大部分人都是她身边的人,而能知道轻罗跟含烟犯了事,被周唯昭遣回龙虎山,还知道具体时间,又能恰到好处的架桥拨火叫轻罗含烟帮忙的,更是不多。

    轻罗跟含烟更没那个本事知道王侍郎是韩正清的人,从而找到王侍郎主动求着出卖她。一定是有人刻意在她们跟前挑拨了什么,然后指使她们去的。就算她们是被王侍郎盯上的,那也得有人告诉王侍郎这两个丫头的身份,并且告诉王侍郎她们会跟着羽林卫一同回龙虎山,王侍郎才能有机可乘。

    王侍郎在诏狱里说,是这两个丫头主动找上了他,既不是他主动找的,定然就是有人要她们两个凑上去的,而这个人是谁,宋楚宜很有兴趣知道。

    轻罗跟含烟对视了一眼,有些惶恐的后退了两步。

    她们眼里的惶恐之色实在太过明显,宋楚宜眉心微微一动,漂亮的眼睛波澜不惊的盯着她们两个瞧:“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不说,我照样不可能饶了你们。横竖都是死,你们说了,我或许还能留你们一条性命,为什么不说?”

    轻罗同含烟这两个人里,作主的向来都是更有主见一些的轻罗,因此宋楚宜的眼神放在了轻罗身上,可是这回先站出来的却并不是轻罗,含烟冷笑了一声有些讥诮的张了嘴:“我们跟着姑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姑娘是个怎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姑娘不是个会给人留余地的人,我们犯了姑娘的忌讳,姑娘不会饶了我们的。”

    青莺怒上心头,一串话说的又急又快:“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倒是说说看?姑娘会不会给人留余地我不清楚,可你们两个狼心狗肺我倒是看的真真的。口口声声姑娘如何如何,我倒是看不出姑娘哪里亏待了你们,只看到你们同外人里应外合,胳膊肘朝外拐来害姑娘!”

    含烟很是不服气,俊俏的小脸气的通红,看向宋楚宜的眼睛里含着怨气:“若是会给人留余地,为什么要叫殿下赶我们走?我们毕竟也服侍了殿下......”

    宋楚宜有些不耐烦,轻轻放了手里的茶盅:“我来,不是为了听你们抱怨的。你们最好是告诉我,究竟谁给你们行的方便,谁给你们搭上了王侍郎的线。”

    轻罗跟含烟尽皆不说话。

    宋楚宜就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明明轻的如同羽毛,可是拂过心底却如同大冬天的冰窖,冻得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不肯说?”宋楚宜微微垂了头,再不去看轻罗跟含烟的面色:“先前天师夫人托我若是有你们的消息,饶你们一命,你们的父母想你们的紧,让我千万手下留情。”

    轻罗跟含烟都是龙虎山上张天师师弟的孩子,同周唯昭算起来还是同辈,正因为出身也算得上是不错,所以心才越发的大,当发现事实不如自己预期的那样美好的时候才越发的不甘心。

    宋楚宜看着二人皆发白的脸色,语气不冷不热平淡至极:“我当时也觉得没什么不可的,反正你们做的这事不仅没有打倒我,还叫我顺藤摸瓜牵出了许多恭王的内线,连广平侯世子这样的大鱼也都捞了上岸。可是现在,我后悔了。”

    我后悔了四个字一出,直把轻罗跟含烟惊得面无人色,她们当然知道宋楚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也知道宋楚宜的手段-----叫她们生不如死还是其次,凭宋楚宜的身份,还多的是办法叫她们的父母也倒霉。

    宋楚宜已经站起了身,她们两个这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害怕,惊得手脚发凉的往前扑,扒住了青莺的退拦住宋楚宜,瞪着两只眼睛看着她:“我父母是不知情的......”

    宋楚宜莞尔一笑:“若是我因为这天煞孤星的事倒了霉,我们整个宋家也会跟着受牵连。而我的亲人们,也是不知情的。你们背叛我的时候,也没有替我的亲人着想过。”

    她停住了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不过,看在天师夫人的面上,我再问你们一遍,谁给你们牵的线,谁叫你们去找的王侍郎?”

    含烟倒是比轻罗更硬气几分,僵着身子就是不肯开口。反倒是轻罗先白了脸,抿抿唇左思右想之下才抬头看着宋楚宜:“我若是照实说了,姑娘能既往不咎吗?”

    青莺有些恼怒,觉得轻罗跟含烟难缠的紧,自己做了错事,倒是有一箩筐的条件来跟人谈。

    宋楚宜还没搭话,外头紫云就进来了,先朝地上跪着的轻罗跟含烟那里看了一眼,才上前对宋楚宜道:“娘娘,宫里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病倒了......”

    今天她出宫之前还去跟卢皇后请过安,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出宫就出了事?宋楚宜挑了挑眉,想到今天东平郡王和驸马叶景宽回了京城,又有些了悟,点了点头拔腿要走。

    轻罗这才真的有些怕了,扑上去想拉宋楚宜,声音有些尖锐的喊了一声姑娘。

    宋楚宜站住了脚,低头看着她:“不要再同我说条件,你若不说,你们跟你们的父母,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曾经给过轻罗和含烟许多选择,也曾经告诉过她们,若是跟了她就是她的人。可她们两个,却更像是要把她当成接近周唯昭的跳板,还吃里爬外的来陷害她-----陷害了她,要娶她的周唯昭也会跟着倒霉,这两个人却好似全然顾不上了。说什么喜欢周唯昭,其实更喜欢的还是她们自己。

    这种只为了自己好的蠢人,宋楚宜没心思再同她们说条件,回头找赖成龙来审,或者叫长贵等人来帮忙,也一样问的出来。

三十五·逆子

    轻罗咬着唇,极为为难的样子,过了许久才低头看着地面,声音细如蚊蝇的同宋楚宜交代:“是元锦同我说的,叫我去找费夫人......然后费夫人又把我们给了广平侯世子。顶点23S.更新最快”轻罗咬了咬牙,推开含烟伸过来的手,含烟不喜欢家里,因着有个继母总是虐待她。可自己却绝不能不顾父母亲的,她若是在这里死扛着不开口,那家里的父母亲就决计会从龙虎山上下来叫她开口,她深知天师的手段,一管声音终于彻底的软了下去,哽咽着道:“广平侯世子问了我们您的生辰八字,又问我们身边有没有您的旧物.......”

    后面的都不要紧了,前头那个名字才是关键。

    宋楚宜深深的看她一眼,会把她的贴身的皇后赏赐的东西带在身上去见广平侯世子,至少说明她们是想对她做些什么的,哪怕没有元锦和广平侯世子跟王侍郎,她们回了龙虎山,照样恐怕要想别的办法。

    轻罗说完了,揪着宋楚宜的裙摆磕下头去:“请姑娘饶了我父母......”咬一咬牙:“至于我的性命,给姑娘赔罪,求姑娘消气......”

    宋楚宜不杀她们,出去了特意交代宋珏:“多找几个人看着她们,她们虽然已经被下了药没力气飞檐走壁了,可到底是聪明姑娘,别叫她们跑了。”她留着她们,还有的是用处的。

    宋珏点头答应,见她身上还穿着一件白狐毛滚了银边的斗篷,就把她的风帽替她戴起来,低声交代她:“先不要同殿下说,我来查。”

    元锦不是旁人,是跟着周唯昭从龙虎山上下来的六个道兵中的一个,青卓含锋不必说,跟着周唯昭出生入死,翠庭明泰也是为了周唯昭赴汤蹈火,元锦跟青柏虽露面不多,可是于周唯昭而言,也是极要紧的,这六个人通通都陪着周唯昭一同长大,是自幼的情分,事情牵扯上了这六人当中的人,实在是太棘手了,一个不慎就要得罪跟着周唯昭从小走到大的这批人。

    宋楚宜颔首:“大哥哥尽管放手去查,有什么消息,尽快通知罗贵知会我一声。”

    宋珏同她走了一段路,在一株梅花下停了下来:“王侍郎那里,就没交代过太孙身边的人?”

    这不合常理,既然轻罗跟含烟是太孙身边的人泄漏出去的,他们总得跟王侍郎和广平侯世子有联系才对,否则怎么通消息?

    这事儿青莺还更清楚,闻言就叹气摇头:“在他眼前拿他的家人威胁,该说的全都说了,也没必要瞒着这一点小事了,说起含烟轻罗的时候,他说人就是广平侯世子给他的,让他帮忙处理了,带去晋地。其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说。”

    这话里的意思是,至少费战是知情的,可惜费战又当场抹了脖子。

    宋珏见宋楚宜少见的皱起眉头,也知道宋楚宜心里的焦虑-----这个奸细就是埋在周唯昭和她身边的一个炸弹,随时可能把她们炸的血肉模糊,实在叫人不得不担心。

    他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娘娘也不必过于担心,既然那边有动静了,这边的狐狸很快也会露出尾巴的。何况现在不是已经有具体名姓了么,不管到底是不是冤枉了他,查一查就知道了。”

    一面又亲自送宋楚宜登上了太孙妃规制的马车,看着马车去向了皇城方向,方才回过头来,先去了自己书房找了望岳来:“你之前去金陵的时候,是不是同琰哥儿身边的翠庭明泰挺熟?”见望岳点头,就吩咐:“那你去找找他们,同他们打听打听元锦此人。”

    望岳自来机灵,打听事情叫他去,最稳妥不过了。

    等望岳去了,他想了想,又亲自出城去了清虚观找张天师,托了周唯昭的福,他倒是同张天师颇为投契,很能谈的来。

    这六个道兵,包括张天师原本送来准备服侍周唯昭的女道兵轻罗跟含烟,总共八人,通通都是龙虎山上有名望的道长们的子孙,既然是有身份的,旁敲侧击的问问张天师,或许也有收获。

    他去找张天师的时候,宋楚宜已经进了宫,先回永安宫换了衣裳,才领着青莺青桃往清宁殿去。

    卢皇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因着胡供奉还在给太子针灸,因此来的是孙院判,他正回卢太子妃的话:“气急攻心,一时血不归经所致,老臣开个养气凝神的方子先吃一阵子,还是要慢慢调养......”

    不一时建章帝也赶来了,一时清宁殿乌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建章帝挥手都叫免了礼,打发人都散了,自己坐在卢皇后身边看着她:“知道了?”

    卢皇后强撑着一口气坐起来,朝着建章帝点头,这回再没有眼泪可落了:“知道了。可笑我养的这两个儿子,一个两个都上了韩正清这个狗贼的当。”

    韩正清居然肖想太子替他养儿子,何等险恶的居心!

    还有恭王,更是愚蠢,自古以来朝秦暮楚的人哪里可用?可他偏偏把人恨不得供起来早晚朝拜,这种能背弃太子的人,转头自然就能背弃他,可惜他如今一叶障目,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等韩正清得势了,到时候恭王能驾驭的了他?简直愚蠢。

    她有些虚弱,笑了笑:“圣上不要再顾着面子了.....是我生了这么个不孝的儿子,这种逆子,不值得我们为他百般遮掩。”

    这种没有人伦的东西,活该被人唾骂一世。

    建章帝拍了拍她的手:“原本也没想过要替他遮掩了,先时朕令内阁给出个章程。现在内阁已经给出来了,李凤如去了固原帮绍庭,而这个逆子这里,大可以叫绍庭上封奏折上来,说是发现恭王竟未死,只是诈死图谋不轨。”

    这样一来,恭王因何死而复生就有了完美的解释。揭露了恭王身份之后,自然就该兴兵讨伐了。

三十六·异心

    崔绍庭的折子先较于恭王造反的消息传到京城,在朝中掀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内阁五个人,没人知道恭王还活着,更没人料到恭王竟然是自己偷偷买通了广平侯世子,私下逃走的,而为的,不过是不忿于圣上把他贬谪去守皇陵,而心生怨怼。顶点23S.更新最快

    天下的清流们简直觉得恭王枉为人子!自古以来,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恭王既是当儿子的又是当臣子的,就算是建章帝要他的性命,他也不该来反自己的父亲!

    建章帝显然比清流们还要愤怒,他当朝大怒,立即着令内阁拟旨吩咐崔绍庭全力捉拿恭王,一面要内阁拟旨废恭王为庶民,连恭王的衣冠冢也叫人给挖了。

    可见对于恭王欺君之罪如何生气震怒、

    朝中官员们私下亦都觉得恭王此等行径实在是太过打建章帝的脸,先时建章帝听说恭王被掳走如何伤心,如何令锦衣卫刑部寻找,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今知道这不过一场骗局,如何不替建章帝觉得恭王是个狼心狗肺的儿子呢。

    连陶御史的夫人付氏亦忍不住同陶御史道:“恭王殿下此举,岂不是在往当父母的心里捅刀子?不说圣上娘娘是他的亲生父母,还有他的亲子尚在宫里呢,他竟也能狠得下心假死出逃.....还在西北密谋不轨,实在令人寒心。”

    陶鼎湖自然称是,这大抵也是天下读书人的想法了,这等不忠不义不孝不悌的人,实在不足以为人子为人臣,怎么死都是不为过的。

    第二天都察院的御史们便纷纷上奏要求朝廷严打韩正清和恭王,韩正清这个小人竟敢撺掇恭王起兵造反,实在是太令人恶心。

    众人嘴巴上骂的凶,其实心里都不大担心西北战事-----毕竟有崔绍庭镇着,恭王韩正清手上兵马加起来虽多,可两人毕竟不能连在一块儿,何况韩正清那里,未必就真的能直接掌握了大同镇守的全部兵马吧?

    因此京城的年味仍旧十足,还较前几年更加热闹了一些,不少说书先生在茶楼西馆说书,说的都是恭王如何狼心狗肺,如何跟韩正清勾结在一起图谋不轨的事,说的街知巷闻,说的京城百姓只要一听见恭王和韩正清的名讳就忍不住朝地上啐一口。

    青莺正服侍宋楚宜脱了大氅挂在屏风上,见宋楚宜已经几步到了窗前侧耳听起底下的嘈杂声,上前几步站在她跟前笑:“如今恭王和韩正清在京城可谓已经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青桃刚从外头进来,闻言也附和:“是啊,如今就没有不骂他的。”

    自古以来,没有哪个藩王在父亲尚在位的时候就敢起兵的,何况建章帝结结实实的没什么错处-----至少在天下人看来,建章帝都没什么错处。

    何况以圣人之言来看,纵然建章帝有天大的错处,作为儿子的恭王心存怨怼就成了祸害。

    可是恭王和韩正清都不傻,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却还是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这条路,京城这边的舆论自然是偏向于建章帝和东宫的,可是西北那边呢?

    西北那边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恭王早已经听说朝廷给他安的罪名了,他自己本人是嗤之以鼻的,可是他又知道这舆论在拉拢民心这一处上何等重要,因此仍旧急的冒火。

    因为韩阳说话只说一半,只说要把这罪名按在宋崔二家和宋楚宜头上就万事大吉,可是到底怎么按在人家头上却没说,他很是窝火,叫了韩阳和令长史以及邹言征到房里,皱着眉头把京城来的消息扔在他们眼前,直截了当的问他们:“如今天下人都误以为本王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先前你们全都劝我不是时候不是时候。如今锦乡侯既然说已经是时候了,怎么又不说到底怎么把我起兵的罪名按在宋崔两家和太孙妃身上?”

    他倒想直接把罪名弄在东宫头上,事实上,他原本就是被他当太子的兄长逼得走投无路,才一条道走到黑的。

    说起来他找令长史来,还是因为令长史虽然执拗了些,可是的确是有真才学的-----当年令长史毕竟是二甲进士呢,在国子监当教谕,后来才被他挑中了跟去了封地当个属官。

    而且逃亡途中,令长史待他也是真心实意的忠诚,连自己的左臂都为着保护他断了,恭王还是记得这个情分,所以虽然恼怒当初令长史不会说话,说的话也不好听,可看在这些情分上,他还是大度的把令长史又叫来了。

    令长史却并不以此为荣,他跟在恭王身边,亲眼看着恭王如何提心吊胆的从各种刺杀和刁娜里在晋地立足,因此也知道东宫太子的确不是个仁慈的主上,日后他一旦登位,肯定要对恭王不利,因此恭王想取而代之,他是愿意的。

    哪个文人都有着挥斥方遒的美梦,他原本以为能靠着恭王实现。可同样的,哪个文人都不能接受自己的主子是个遗臭万年的人,恭王原先逃出皇陵是不得不为,当时他要是想实现抱负,违背他的父皇是无奈也是不得不为之举,令长史也就只好劝服自己这也是唯一的出路,仍旧跟着恭王忠心耿耿。

    可是恭王竟还纵容默许韩正清引鞑子入关来对抗三边总制崔绍庭和朝廷,这实在叫他无法忍受。

    他若是这么做了,他以后纵然真的跟着恭王封王拜爵,跟着恭王俯瞰这天下,又有什么用处?靠着外人来打自己的父亲兄长,来残害自己的子民坐稳的江山,有什么值得夸耀?!

    他的老祖宗恐怕都要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他这个不孝子,他自问对恭王忠心耿耿,可是恭王若是想要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方式来夺取江山,他实在是不敢苟同。

    这个人,这个从前口口声声只是为了保全性命,为了不致江山落入他那贪婪哥哥手里的人,早已经变了。

三十七·城破

    令长史板着脸没有说话,邹言征迫不及待的先开口了,他跟令长史又不一样,他这人,当初虽说还有几分文人骨气,可是自从跟着韩正清在西北呆了几年之后,也全没了。顶点23S.更新最快何况以他跟韩正清和恭王的关系,就他办出的那些事,再不可能有退路的。

    既然不可能有退路了,那些身后事就更顾不上了,现如今享了荣华富贵才是现成的,何况韩正清有句话说的极对,自古以来成王败寇,都是如此。虽然有史笔如刀,可亦有皇命难违,只要一旦恭王登了位,多的是法子洗白名声。

    他顿了顿,把目光放在韩阳身上片刻,问韩阳:“侯爷当初是告诉我,辅佐王爷,无非两件事-----叫朝廷内外皆乱。可是现如今侯爷他虽说是反了,可之前商量好的,引鞑靼入关来对付崔绍庭的打算却到现在还没实现,而内乱,就更不必提了。”

    他的忧心不是假的,看着韩阳皱起了眉头,无比忧心:“他使了公子你来,可还有别的交代?”

    韩阳算是个老兵油子了,面对恭王却并不敢有任何放肆,他父亲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他的性命,自此之后就得依托恭王殿下了。

    想起父亲的吩咐,他摆了摆手:“父亲的确是有话交代,可是现在还没到说的时候啊.......”

    韩正清打发他来的时候就吩咐过,他这一来,肯定是来往不便了-----崔绍庭此人可不是好相与的,有了朝廷的圣旨,第一件事就是切断太原与大同的联系,他要是敢带着人从太原往大同跑来跑去的报信,到时候崔绍庭的人就能叫他尸骨无存。

    正因为日后通讯肯定是不通畅了,因此韩正清已经把要教给恭王的东西都已经说给了韩阳听,要韩阳之后同恭王说。

    可现在,远远还不是时候。

    恭王就忍不住皱眉:“都到现在了,还说不是时候,那到底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韩阳看出恭王的恼怒,有些害怕又有些茫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邹言征叹了声气,见韩阳面露难色,忍不住就劝:“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公子就不要卖关子了,不如你先说说,到底侯爷是个什么打算,这样我们心里也好安心啊。”

    朝廷那边眼看着都已经派了水师提督黄一清来晋地帮助镇南王了,还光明正大的下了讨伐恭王的旨意,朝廷已经先撕破了脸,先一步有了说辞,把恭王说成一个不忠不孝的人,现在朝廷又占了名分上的优势又本来就比恭王势大,韩正清那里要是再不按照之前说的做,简直是在逼恭王去死啊!

    是故,连邹言征也有些兜不住了,见恭王横眉冷目,韩阳又不接话,就又道:“何况之前我回来之前,侯爷明明已经再三说过,一定会叫东宫彻底失势,也失去正统的名分的。这就是侯爷他所说的外乱内乱之所在。可现在,外乱打了折扣,湖北那边没听说怎么了,连侯爷自己那里也没动静......”

    令长史却觉得没动静才是好的,要真是有了动静,他这个曾经追随过恭王的,真是玩死难辞其咎了。

    正胡思乱想,外头忽而有斥候飞奔着来报信,恭王吓了一跳,立即站了起来-----黄一清可是领着人马来了晋地,口口声声要讨伐奸佞的,不会是黄一清已经兵临城下了吧?

    倒还没有那么快,来的斥候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的喘匀了气,就立即跟恭王道:“王爷!鞑靼人以大同右卫军无故斩杀二十个鞑靼人、不肯互市为由攻打大同!”

    攻打大同!终于来了!恭王眼里的亮光简直不可抑止的迸射而出,紧张追问:“然后呢?!”

    终于开始了,韩正清那里总算是开始了,他还以为韩正清是要反悔了,毕竟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可是现在看来,韩正清还是说话算话的。

    邹言征脸上也喜气盈腮,恨不得蹦起来,韩正清之前说过内外乱,现在外乱已起,想必终于该是时候了。

    韩阳站起来左右四顾,皱着眉头并没说话。他实在不喜欢鞑靼人,鞑靼人毕竟杀了他三哥哥,虽然他父亲视他三哥哥的命如同草芥,可是他对三哥哥是很有几分感情的------唯有这个不起眼的三三哥哥,小时候还肯照料他几分。

    令长史的脸色就更差了,及至听见斥候接下来的话之后,更是面色铁青。

    斥候说的是:“大同二品忠武将军锦乡侯韩正清却因为被崔大人和定远侯为难,而不能披甲上阵。大同无人守城,以至被人趁虚而入。现如今大同关已破,鞑靼人攻进大同城了!”

    恭王嘴角控制不住的翘起来,韩正清这一手可真是委实毒辣啊,把鞑靼人引进关内对付崔绍庭,牵制住三边总制的所有兵力,且让京城的门户大同山西全面暴露在鞑靼人那里,京城现在肯定是自顾不暇人人自危了!朝廷,原先他还因为朝廷派兵讨伐而胆战心惊,可现在,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手里和韩正清手里的人,足以叫朝廷那些人食不下咽睡不安寝了。

    就是要这样,恭王眼里闪着嗜血的光,他从京城狼狈逃窜而出的那一刻就发过誓,一定要叫那些人也尝一尝朝不保夕的滋味,现在,他的报复正式开始了。

    “好!”恭王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豪气干云的道:“本王终于如愿了!”

    令长史被他这一喝给喝的回了神,看着恭王垂下了眼睛,这回,他眼里连失望都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对于这个引进了异族来残害自家百姓还沾沾自喜引以为傲的人,他已经失望透顶,失望透顶,就谈不上再说什么失望不失望的了。

    邹言征比恭王还更着急,听见斥候这么说,立即又追问:“那锦乡侯现如今如何?!”

    韩止引鞑靼人入关自然是为了抵御和收拾崔绍庭的,那现在韩正清是不是已经领着鞑靼人直奔固原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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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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