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简单
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的圆,一轮圆月挂在天上,远远瞧去,借着月华,还能瞧见边上彩色的光圈,卢皇后从周唯昀的住处出来,在廊下站了一会儿,朝着月亮闭了闭眼睛。
闺中女儿,今天都该要拜月的。她遥遥的望着这一轮月亮,只希望日后能风平浪静,恭王从此老老实实的,以后回了封地好好过日子,周唯昭顺顺利利的当他的太孙......
她这样想,旁人却并不这样想,同样得知了恭王妃死讯的卢太子妃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着眼皮喔了一声,问湘灵:“殿下还没回来么?”
算起来,她跟杨氏其实半点边也沾不着,当初她虽然把恭王求情的信交给了建章帝,可她这是为了儿子,对于杨氏,她当真是半点儿情绪都没有的------这把年纪了,说什么爱不爱恨不恨的都是虚妄,她压根正眼也不想瞧杨氏一眼。若不是杨氏非得上赶着来给周唯昭在卢皇后面前挖坑,便是周唯昭也不会注意到有这个人。她既无所谓杨氏的存在,杨氏的死活就并不那么要紧了,尤其她的死还是周唯昭造成的时候。她满心牵挂的只有儿子,眼看着就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怎么这么晚了还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卢太子妃有些担心:“听说外头出了事,唯昭没事吧?”
原本在宫里陪太子妃赏月的荣成公主急急忙忙的出宫去了,说是镇南王妃在去万花楼赏月的时候遇了什么事,闹得受了伤,荣成公主跟驸马关系融洽,与婆母相处的也向来不错,自然是要去瞧一瞧的。
往年中秋也是一般有工部置办许多烟花来放,图个喜庆吉利,从来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可是今年也不知道怎么了,真是一件事接着一件事。
她眉头微蹙,面前摆着的月饼一个也没碰,回头吩咐梁嬷嬷:“若是殿下回来了,告诉一声。”
周唯昭此刻正同宋程濡说话,他送了宋楚宜回来,先同宋程濡说了湖北的事。
饶是宋程濡老练,听见湖北的乱象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向来没甚表情的脸上现出些震惊来,半信半疑的问了一声:“当真?”
鄂地全境都遭了水灾并且爆发了疫病的事倒是确有其事,内阁商量了一阵拟了章程,原本这几天就要定下来去湖北抚灾的人选的。可鄂地上来报信的奏折都说疫病已经控制住了,因此朝廷只是打算派钦差去制定灾后的抚民之事的。
随后赶来的崔应书听了消息也忍不住震惊:“那为何一直未有弹劾江田平的奏折送上来?!两湖都督陈陶是死的吗?”
巡抚是文臣,都督是武将,掌两湖兵马的人,难不成还会被一个文官给挟制住?湖北要是真的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却到现在才由汪御史把消息送进京城来,那简直是朝廷的耻辱。
周唯昭叹了一声:“就是听说陈陶被江田平给扣住了,汪御史也是偷跑出来的。带着亲信几乎跑断了腿,旁边的江西也不敢去-----生怕江田平跟他们通了气。一路跑断了腿跑回来,还要躲追兵,怕还没把奏折送进宫就先被暗杀了,这才打起了中秋节的主意......”
闹了这么大一场,顺天府跟五城兵马司的人果然通通出动,局势瞬间被打乱,汪御史就趁机跑进了陶鼎湖家里。
连崔应书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看向宋程濡:“江田平简直胆大包天!”
湖北已经乱成一团,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朝廷要派人去湖北已经是刻不容缓,宋程濡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应书:“你要做好准备,此去可不是一帆风顺。”
周唯昭既然把消息带到了,也就不再久留,临走之际又回头看刚跟清风先生和李二救了不少人的宋琰一眼,招手把他唤至跟前:“你还想去湖北?”
宋琰毫不犹豫的点头:“老师当初就说湖北可能乱起来,现在看来,湖北比老师预想的还要乱一些,既然如此,我更要陪老师走一趟了。老师仅剩的几个亲人都在湖北呢。”
周唯昭斟酌片刻倒也没拦他:“那你得亲自同你姐姐说。”
宋琰自然点头答应,听说后院祖母担心的了不得,忙又撒腿往后院去,可是进了宁德院才知道宋楚宜还来不及回后院呢,先被宋程濡叫走了。
宋程濡实在是有些不放心,他是想问一问宋楚宜如何看待去湖北抚灾的事:“江田平平时政绩也算过得去,此人一路升迁都四平八稳,按理来说熬到这个资的人是做不出这等傻事的......他此等行为,无异于......自取灭亡......”
宋楚宜笑了笑,在鹅颈椅上坐下来,看着自己祖父和舅舅点了点头:“此人履的确是找不出什么不对来,可是祖父跟舅舅这么聪明,难道忘记之前东平郡王差遣魏家人去襄樊打通关节,想拿陈家的二十七万两银子身陷囹圄,太子是叫谁去经手帮忙捞出魏家的人么?”
崔应书皱了皱眉,很快就想通了:“江田平?”
“他背后靠着的也是太子殿下。”宋楚宜有些无奈的吐出这人背后的人,又看向宋程濡和崔应书:“他比原江西巡抚杨云勇可要贪心的多,杨云勇还给太子留几分好处,他可是能把给太子的好处压到最低,无限填充自己私库的人。
崔应书瞬间明白了宋楚宜的意思,见宋程濡也皱起了眉头,就问:“你的意思,这事儿是有人故意想捅出来的?”
“也不能这样说。”宋楚宜叹了一口气,缓缓的啜了一口茶:“若是我猜的没错,应该是这江田平实在捞的天怒人怨,原先太子没出事的时候旁人自然是不敢怎么样,可太子一旦出了事,接手东宫的是乳臭未干的太孙殿下,看不惯太子的人就该要趁机抓住这个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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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八·人选
东宫其实从前做人上大体是不错的-----只是从扬州弊案的事情过后,这在朝中的声望就噌噌噌的往下掉,无他,太子对自己东宫的人实在是太狠了,只见东宫属官一个个往下掉的,没见太子伸手的,这样的储君,日后谁敢亲近他?更别提杨云勇那似是而非的事儿给闹的了,当时饶是连一向亲近东宫,在外人看来同东宫关系不错的岑尚书都忍不住离太子远了些。
现在一旦失势,如宋楚宜说的,可不是得墙倒众人推么,崔应书还琢磨了一会儿,宋程濡却已经开口了:“你的意思,这江田平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是受人算计了?”
其实为了政绩,应付吏部的考核,地方官轻报瞒报自己治下的灾情的事自来有之,就像阳泉马圆通造反的事,就是因为地方上的官员隐瞒不报,久而久之就给拖成了大事的。可瞒报也有个限度,有些无伤大雅的事自然能瞒就瞒,可是似这等大事,纸里怎么包得住火?江田平不是傻了,就是脑袋被驴踢了,否则要是个正常人,就做不出这种事来。
宋楚宜却觉得江田平会做出这事儿也有迹可循,太子虽然面上宽和仁善,可是其实着实不是个有量度的人,不然也不会扬州弊案逮着机会就狠狠把恭王跟端王的人一锅端了,也不想想以后怎办,更不想想事情闹的这么大会不会犯建章帝的忌讳。
他自己偏执,找的人也都是差不多脑子很有些转不过弯的,似是杨云勇,他不就贪的过头,终于胆子越来越大,才被九江的事情闹的一锅端了么?
宋程濡这么问,又摇了摇头:“他也是久经官场的人,难不成不知道事情轻重缓急?别人撺掇他,他就信了?愚不可及。”
崔应书倒是比宋老太爷想的开,瞧了宋楚宜一眼,见宋楚宜手里正把玩着佛手,伸手拍她一下:“拿归拿,小孩子别总把这东西放鼻尖嗅!”
宋楚宜把手里的佛手搁在桌上,就听见崔应书又道:“倒不是他蠢,也不是他受了撺掇就一定要听,恐怕当初疫病并没流行开,局势也尚可控制,他为了吏部考核时过关,因此才想把场面做的漂亮些,谁知竟一发不可收拾。到了那地步,陈陶跟汪御史肯定也不想替他背这个黑锅,自然是要闹开了。他是被逼上了梁山了。”
那就是说,有人撺掇估计也是真的了,宋程濡左思右想,跟太子和江田平有仇,且还身处湖北尚且能施展些作用的,其实也不用多想。
他眯了眯眼睛,见崔应书跟宋楚宜也都朝自己看过来了,摸了摸自己胡子,呵呵笑了一声:“陈家。”
当初宋楚宜实际上是派了马旺琨等人去襄樊处理陈家这笔陈阁老留下来的银子的,并且借着这个机会跟陈家四房达成了共识-----由陈家四房出手攀咬设计东平郡王派去交割的魏延盛等人,并且也成功了。
只可惜后来太子又派了魏大老爷去襄樊,还直接就找了襄樊知府的顶头上司,湖北巡抚江田平。陈家四房心心念念盼着的二十七万两巨款就此打了水漂,怎么能不对太子和江田平恨之入骨?太子得势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什么也不敢做,可现在太子不是已经出事了么?接手的是年纪尚小的且一直不受太子宠爱的太孙周唯昭,他们自然心思就活泛了,有对江田平落井下石的机会,哪里有不抓紧的?
江田平之前作为一省巡抚居然还会跟太子私下勾结来往,可见此人心术不正,极重权势,都不用别人挑唆,宋楚宜都怀疑只要有人稍微在他面前露出个担心他到时候考核的成绩,他自己都能想出瞒报灾情这等煳涂事。
她见祖父说出了陈家,也跟着笑一笑:“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其实江田平此人履多有不同之处,足可见此人心思了。他会做出这样的事,还真的不甚稀奇。”
只是不管是不是,却还是得留个心眼,毕竟江田平是跟着太子的人,他出了事,保不齐要攀咬出东宫来,现在太子虽然倒了,可是储君成了太子他儿子,还是那句话,人心是经不起磋磨的,建章帝的耐心已经渐渐用尽了,不管这事儿到底同周唯昭有关无关,一旦闹出来,那就是周唯昭天然的不是------受害者被人算计的多了,旁人难免也要觉得你自身怕是也有问题,否则为什么旁人不出问题,偏偏你身上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些事来?
宋程濡跟崔应书都是人精,一听宋楚宜的意思就知道宋楚宜到底想说些什么,不由对视一眼尽皆笑了:“说来说去,还不是想你舅舅亲自去湖北一趟。”
宋楚宜上前搀了她舅舅的手晃了晃,一点儿也不觉得难为情:“是呀是呀,就是想舅舅去湖北。抚灾之事没个三两年是回不来的,舅舅去了湖北,大家就不会觉得如坐针毡了。”
否则崔家两个兄弟,一个人还做着尚宝司少卿,另外掌着工部这样的肥差,另一个更是三边总制,加上宋程濡,实在是太显眼了。
还不如先暂时远远离开京城,避开这风口浪尖,安静一段日子好呢。
再说湖北那边,若是真的跟猜测的那样江田平有不对的地方,那更是要自己人去了。而自己人里,自然又以崔应书最为合适。
崔应书伸手在宋楚宜头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偏你这样狡猾!”笑了一回又道:“放心吧,恩师和你祖父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都属意我去湖北,我自己也是这个意思。先前不知道湖北情形还想着去呢,现在知道了,自然就更是要去的。一是为了避开些风头,省的又有人拿我做筏子,二来,其实这抚灾的事虽然麻烦,可是这几年我若是真做了出来,日后也是一大好事。”(。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四十九·准备
说了一回,崔应书就要告辞:“家里还有些事儿要交代,出了这种事,明天朝上必定有一场震动,且去湖北的事刻不容缓。有老师跟您在其中运作,恐怕明后两天我就得动身。”
是先该回家去准备准备,宋程濡点头应是:“只是郡主却不必去了,天长路远的......”
带着个女流之辈总是不方便,尤其是湖北真同汪御史说的那般危急的话,端慧郡主去了也是涉险,还不如留在京中。
“自然。”崔应书毫不犹豫:“我已经同郡主说过,如今华鸾和嘉言的婚事都要相看了,她留在京中便宜许多。”一面说,一面又去看宋楚宜:“多去陪陪你舅母。”
宋楚宜自然应了,候着崔应书走了,又转回头看自己祖父:“祖父觉得,此时应急流勇退,还是逆水而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活脱脱一个小狐狸,宋程濡笑骂了一声:“怎么?还考起你祖父来了?”整理了手中公文,想也不想的就抬头看了小孙女儿:“为着家里出了一个太孙妃,你祖父就要退?你祖父到今天,靠的可不是宫里有没有什么娘娘,是实打实的靠着政绩和资熬上来的。怎么,现在临到了了,还要为着旁人的闲言闲语避嫌不成?我要是真避嫌了,圣山才该多想。”
宋楚宜会这么说,是因为朝中已经有些风言风语是针对宋老太爷来的,说他早年就与东宫关系亲近,同镇南王府也往来频繁,实际就是东宫一党,把孙女儿嫁给太孙周唯昭所图不小。
要是那等扛不住的,早就自己上折子请罪告老了,可是偏偏宋程濡此人已经修炼出来了,极为扛得住压力,也极为厚脸皮,对此等言论通通充耳不闻,只当自己是聋子,什么也没听见-----他跟建章帝相处了这么多年,虽然不敢妄自揣测圣心,可有一点却是明白的,建章帝是个干实事的皇帝,他虽然爱修仙炼丹,可也并没有耽误过政事,这样的皇帝,自然喜欢做实事的人,而他宋程濡,恰好一直以来做的就是实事。且基础早就打好了-----纯臣姿态他一直在建章帝面前保持的好着呢,且这回太子又有神来之笔-----设计想杀宋楚宜。
这可不巧了么?正给宋程濡递了个靠向建章帝的梯子-----要是宋程濡真是东宫一党,太子能来杀他孙女儿?
因此这些言论,宋程濡只当他放屁:“先前这番言论还挺多的,后来自从老杜遭了申饬之后,耳朵里安静多了。”
宋楚宜忍不住笑:“杜阁老现在只怕手收的不够干净,肯定不会再生事了。只是总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浑水摸鱼,为了同祖父做对,只怕对舅舅去湖北一事也要闹出些事来,这番言论肯定还有人旧事重提,我只是提醒祖父,要有个准备。”
宋程濡从前其实也并没练就这样厚的脸皮,主要是宋楚宜很是撺掇了他几回,他自从上过几次辞官的折子之后,心里也就有谱了-----建章帝对他,大抵还是认可的。
而既然建章帝认定他是做实事的,那他还惧这些流言蜚语?他上有建章帝,下有常首辅,还管着吏部,怕这些人参?
不过宋楚宜提醒的倒是有些道理,总有些人不好好当官,想着拉一个两个下来,好一战成名,尤其是他又管着吏部,是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点了点头:“想从我这里入手,阻碍你舅舅去湖北的事,老杜是不会蠢到去做的-----如今恭王那里他靠不住了,还指望着太孙呢,这个时候,他哪里敢给太孙添堵。余下的只是一些不清楚内里的小鱼小虾,着手处无非就是我们家权势滔天结党营私啊这类屁话,你既提醒了我,我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你放心吧。去后头瞧瞧你祖母,她只怕担心你担心的了不得。”
宋老太太那里当真是已经担心的了不得了,黄嬷嬷往前院都走了好几遭,宋老太太正催促人再去前院找,玉兰已经撩起了帘子说宋楚宜到了。
宋楚宜才进门就被宋老太太捉了手:“你祖父也真是,有什么话不能等你收拾收拾之后再商量,非得这个时候说。”一面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一番,这才松了口气:“好在没事,珏哥儿也不知怎么当的哥哥,竟然把你们两个姑娘留在店里,当真是煳涂了......”
向明姿只好揽了宋老太太的胳膊同她撒娇:“真不怪大哥哥,卢姑娘走失了,又是同我们一同出来的,难不成我们放任不管不成?当时也不知道火势能烧到重音坊,更没料到事情会闹的那么大。”
是啊,因为这件事,还死伤了不少人。宋老太太念了声佛:“好端端的去赶个热闹,竟碰上这等事,也真是......”
说了一回,又觉得说这话不吉利,就不再说了,转而问起宋楚宜:“我听说叶二明天就动身?你记得差琰哥儿一道同你大哥去送一送。他向来同你大哥和琰哥儿的关系好,这一去又是几年,前天还来咱家专程辞了一场。”
叶景川待宋楚宜着实没有话说,连带对宋琰也极好,两家是通家之好,宋珏跟宋琰都同他关系不错,去送一送也是应有之义。
老太太是当真觉得叶景川为人不错,等宋楚宜答应了,同向明姿跟宋楚宜姐妹俩再说了会儿话,等她们散了,转头吩咐大夫人:“你也备份礼给镇南王府送去。”
镇南王府同长宁伯府的关系向来不错,镇南王府既然能不因为叶景川的事情心存芥蒂,长宁伯府更该表态了。
宋大夫人早已经备下了,闻言笑着应是,把礼单递给宋老太太瞧过,又问:“贵妃娘娘赐下的一对玉如意不如就拿来当第一台嫁妆罢?”
太子妃虽然身份也贵重,可贵妃娘娘到底是长辈,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章·提点
宋琰同宋珏一道起身去送叶景川,还不忘同他师傅告假:“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吩咐我,别叫姐夫去,他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
昨天中秋节晚上出了事,李二不仅不跑不说,还一个劲儿的跑进书铺搬书,说是可惜了可惜了,弄得头发都烧掉了几缕,要不是宋琰护着清风先生跑了,回头没瞧见他又去把他拉出来,他恐怕还得往火场里多跑几趟。因此宋琰觉得他甚是不可靠,生怕他把自己师傅给坑了。
清风先生摆摆手,很是不以为意:“知道了知道了,你早去早回,我这里还有许多书等着你帮我理出来呢。”
清风先生爱藏书,屋子里泰半都是书,乱的很,寻常他是不整理的,也唯有他跟宋琰能准确无误的找出要的书来,可现在快要出发去湖北了,还是得理一理,给收拾起来,省的被虫蛀了,旁人收拾他不放心。
宋琰答应了一声,跟宋珏一同出门,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巧还碰上了来给叶景川践行的十一公主的驸马沈崖,沈崖叫宋珏舅舅倒是不觉得吃亏,年岁相当,反正辈分高些也就高了,每次对着宋琰却是好容易才开得了口,见了宋琰朝他招招手:“昨天听说你也去朱雀大街上了,没出什么事吧?”
宋琰转了一圈给他瞧,示意自己并没事,见叶景川同叶景宽话别完了,上前喊了一声叶二哥,说些路上小心之类的话让他保重身体,又额外送他一把剑:“这是我从师傅那里要来的,你瞧瞧看按顺不顺手,顺手的话就拿着用吧。”
清风先生手里出来的就没有凡品,叶景川拔出剑来就觉得眼前一亮,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了谢,又叮嘱他去蜀中路上小心之类的话,指了指叶景宽:“要是有什么难事,尽可找我哥哥帮忙,跟找我是一样的。”
叶景宽被他气的想笑,倒是会拿他来做人情。
镇南王妃等人自然是在府里来不得的,镇南王也入朝议事了还未出宫,叶景川同众人拱拱手,觉得已经没什么好交代的,再环顾一圈这京城,抿了抿唇翻身上马。
周唯昭惯例在城外候着他了-----这人向来不喜欢热闹,且他如今身为储君,大咧咧来送镇南王嫡次子也的确容易招惹闲话,叶景川掀了掀唇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周唯昭肩上锤了一拳:“还以为你要被昨天的事绊住出不了门。”
“现在这些事儿轮不着我管了。”周唯昭今天穿一身豆绿长袍,那绿色染得极为浅淡,半点儿也不显得鲜艳,平添几分素淡:“倒是你,这一去可得小心些。”
他从青卓手里接过一封信递给他:“王参将就是金陵那位惹出事端来的王公子的生父,经过王公子的事,他其实已经跟宋琰有几分交情。这是我写给王参将的信,你一并带去给他。”
叶景川入王参将的军中,镇南王自然是已经给他打点过了的,可周唯昭仍旧还另外叫他带封信去,他不由就问:“怎么,这位王参将很难伺候?”
周唯昭就笑:“也不是说难伺候,只是颇有些固执,否则以他的本事,也不会杀敌不少,军功累累也仍旧才至台州参将一职了。此人虽然脾气不小,可是本事更是不小,不用我说你也当知道,他手里训练出来的兵勇勐非常,败绩屈指可数。你去了那里,可得熬得住苦。”
叶景川刚要答应,就听见周唯昭身后的马车里传来女子独有的娇俏笑声:“不仅要熬得住苦,王参将手里不养闲人,能熬得住苦并没什么用,还得派的上用场。”
叶景川眉头一凝,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正要想是谁会同周唯昭一道来,车厢门已经打开了,青莺跟青桃先跃下来,又伸手去扶人。
先下来的却不是宋楚宜,而是卢重华,她看向一脸惊愕的周唯昭,觉得斯文俊秀的少年呆头呆脑的实在有些好笑,因而也就真的笑了,继而才咳嗽了一声看向他:“王参将的夫人正好是我二叔祖母的女儿,是我的堂姑,因此我对这位堂姑父也有些了解。是小宜特意叫我来给你上上课的。”
宋楚宜含笑朝着叶景川点一点头:“原本重华今天就要出发去漳州的,听我这样求她,还特意迟了两天再去。”
卢重华半点不罗嗦,已经说起了王参将其人生平,细致到他的性格和癖好,都同叶景川说了:“叶二公子可别觉得这是投机取巧。有时候你有本事,也得要施展得出来才好。我堂姑父虽然人算得上是铁面无私,可是其实他能在那样的地方待这许久,说他不会做人也有些牵强了。你这样的身份,去了恐怕也是在军中吃闲饭的,这时候投其所好就很是重要了......总得用心,人家才知道你是真的去求上进的,而不是去混饭吃的不是?”
叶景川不是听不进旁人话的人,既然卢重华对王参将的喜好如此清楚,他自然乐意听的,还朝着卢重华拱拱手道谢。
卢重华都是捡重要的说,把格外要注意的事都交代清楚了,又笑道:“堂姑父看着正直不懂拐弯,其实再通透不过。不然王爷往他帐里塞人,他能应下?叶二公子既然自己有志向,那又更好了,祝叶二公子这一去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卢重华实在是很会说话,饶是叶景川如今心情并不是很好,可也忍不住笑着谢了她,将周唯昭给的信交给长兴收了,又郑重其事的同他们几个告辞。
先前一直没开口的宋楚宜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道:“说来你此去要同海寇倭奴打交道,勇勐固然重要,可是智计也同样重要。我这里有一人,倘有用的上的地方,你尽管找他。”
叶景川伸手接了宋楚宜递来的纸,看着上头写着的孙二狗的名字,再把信封一倒,从里头倒出一枚玉牌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瞧了她一眼。(。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一·心机
孙二狗此人,叶景川是认识的,宋楚宜手底下那几个得用的人,叶景川都接触过。想想已经许久未见到孙二狗这个人,他掩不住心中震惊,看了看宋楚宜又看看周唯昭:“你们这是?”
居然叫孙二狗混进了海盗里头去当海盗,叶景川想到父亲跟兄长之前一直说与倭寇总有一战的事,握了握拳头,似有所悟。
宋楚宜已经压低了声音笑着看向他:“孙二狗人机灵,时机成熟的话他自然会来找你的。郭大人也知道他的身份,你若是有他的消息,还请务必通知我一声。”
叶景川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点了头,最后把他们看了一圈,飞身上马急驰而去。
回城之后就听说工部侍郎兼尚宝司少卿崔应书被指了钦差,即日启程前往湖北严查湖北巡抚江田平瞒报灾情、焚烧百姓之事的消息。
周唯昭忍不住叹气:“原本该我去的,舅舅去,又担一番风险。”
江田平既然会做出瞒报灾情还敢囚禁陈陶和监察御史的事来,听说王于是已经把湖北的事上达天听,必定不会甘心坐以待毙的,崔应书是钦差,他有先斩后奏之权,这回去,自然头一件事就是先法办了江田平,以免他说出些不该说的来。
周唯昭声音忍不住又低了些:“他留下这么多烂摊子,全都要我们来收拾。”
太子实在是太会捅窟窿了,往往这边的窟窿才给他填好,那边他早已经捅过的窟窿就又塌了,又得重新填,周唯昭实在有些疲于奔命:“只可惜不得不为。”
身在这个位子上,身为东宫嫡子,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得不争,否则上位的不管是恭王还是他弟弟东平郡王,他都只有一个下场。
他握了握宋楚宜的手,语气里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小宜,你不会累吗?”
周唯昭很少说这样丧气的话,露出这副颓唐的姿态,宋楚宜知道上次太子派人刺杀的事终归是对周唯昭有影响------是人就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当初宋毅偏宠宋楚宁,全心全意信任宋楚宁的时候,那种心寒又失望的滋味她一直铭记在心,就算已经过去许久,就算宋毅后来已经知错,可是偶然想起来,仍旧觉得心不甘意难平。
她扶着周唯昭的手下了马车,见马旺琨和马永福已经迎了上来,朝他们绽出一个笑,吩咐他们去替她打探打探杜家的事之后,同周唯昭坐在凉亭里,朝他弯了弯眼睛:“累啊,我不去找事,也不断的有事找上我,细想起来,自然是累的。”
“可是话说回来,在梦里,我连累的机会也没有。”宋楚宜伸手替他倒上一杯茶,坦然的看向他:“在我梦里,你也连累的机会也没有。现如今至少我们还能有还手的力气,人活这一世,大抵没有不累的。可同时也有许多值得你为之累的事,譬如太子妃娘娘,譬如我弟弟,譬如我们自己。我总觉得上天赐予我们的东西都有价钱,我们既然已经得到了这些,就不该苛求更多。你瞧,饶是圣上,贵为九五之尊,不照样多的是累的地方吗?”
宋楚宜说话的时候总是老气横秋,半点儿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若是正常的小姑娘,此刻怎么会是这番说辞?周唯昭看着她,忽而笑了,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他从前也总这样去捏自己的猫。
宋楚宜活了两世,也没被人这样用这样亲昵的姿态捏过脸颊,一时有些错愕。
周唯昭于是笑的更欢了,只觉得心中郁气一扫而空,连声音里都染着欢喜:“是啊,你说的是,我捡回了一条性命,还有母亲跟你,就算是累,也是甜蜜的负担了。”
他一扫先前的颓唐,继续伸手去捏宋楚宜另一侧脸颊,忍不住叹了一声气。
可真是怪了,先前还高高兴兴的,转眼又变了脸,不是说女人的脸才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么?怎的周唯昭也有这个毛病?
宋楚宜颇不能理解。
周唯昭摸了摸下巴问她:“今儿什么日子了?”
“八月十六呀。”宋楚宜仰头瞧他:“昨天刚出那样大的事,你怎么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周唯昭于是做苦闷状:“就是记得清楚才着急,什么时候才到十月初六呢?”
宋楚宜脸立即腾的就红了,如同初春时节树上的桃花,粉粉嫩嫩的鲜妍又明媚。
周唯昭见好就收也不再逗她,转而跟她说起正事:“叫马旺琨他们去打听杜家的事......你是觉得重华的话可信?”
卢重华并不傻,这事同宋楚宜说了,自然也要同周唯昭说一说,不然日后宋楚宜要是没做成,或者是事情最后并不圆满,岂不是显得她在中间挑拨坏了事?
宋楚宜撩起耳边碎发,脸仍旧有些红,静了片刻才点头:“若是真如重华所说,那这杜家姑娘其实着实是个不错的人。反正我家太太那边也是要娶亲的,娶谁不是娶呢?凭广恩伯府如今的门第,能娶到阁老家的嫡长女,可着实有些高攀了。她要是立的起来......”
言外之意,要是杜芳曦真的立的起来亲近宋家,她自然是乐意促成这件事的。
“从前大家只记得我的命格了,虽然元慧等人被压了下去,可其实似这等事,谁心里不多想一想?”宋楚宜轻轻的摇了摇头:“杜夫人既然有心想要用这事儿来亲近我,我自然求之不得,有杜夫人领着,以后我的名声,想必会好上许多吧?而杜姑娘,她当知道,她能脱离杜家,靠的不是杜夫人的好心,而是我的成全。”
一箭双雕,既面上收了杜夫人的好意,安了杜夫人的心,以后还要借着杜夫人的手收揽人心,又顺势还成全了杜芳曦,叫她得偿心愿,为以后对付杜家埋下伏笔。
周唯昭却并不觉得自己未婚妻的心机重有什么不好的,心机重才能保全自己。(。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二·君威
宋楚宜说到做到,回去就同尹云端商量起了这事儿,见尹云端面露不解,伸手拉了她的手低声喊了一声尹姐姐。
这还是她未出嫁之前,宋楚宜这样喊过她几回,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肚子轻轻动了动,她方才反应过来,手放在肚子上抚了抚,看向宋楚宜的神情极为温和:“杜阁老曾经是恭王的老师,你这样做......恐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天大的把柄。”
宋楚宜晃了晃她的手,不禁失笑:“母亲放心,这拐了十七八个弯才沾着的亲戚,说什么把柄不把柄?若是照着这么说,这京城里谁家往上数三代没些沾亲带故的亲戚?真要这么说起来,现如今秦大人的两个女儿,同先前故去的端王妃还是堂姐妹呢,那秦大人岂不是端王一党了?可我瞧他,也没因为这事儿被圣上罢官厌弃啊。”
尹云端向来知道自己这个继女的不凡之处,闻言就明白宋楚宜这是已经下了决定,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既然你觉得好,自然就是好的。我回去同母亲说一声。”
她其实同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先前想的一样,觉得宋楚宜选叶景川会好许多,不管对谁来说都要好许多-----宋毅是这个性子,宋楚宜成了太孙妃,他本来就不是个多精明的人,若是一旦树大招风被人算计了,拿来当做对付宋楚宜的靶子,那真是无妄之灾。前车之鉴也早已有之-----沈家就曾算计过他。可是想自然是这么想,她自来就是个明白人,知道有些事想也无益,现在既然宋楚宜已经是钦定的太孙妃,她再怎么害怕,也得接受这个事实,同宋楚宜好好的配合,因此宋楚宜既然说要她接下杜家的这份马屁,她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接了也就接了,反正也不少块肉------其实私底下,她很知道宋毅跟宋楚宜比不得,这个姑娘就不是个普通的人,与其靠宋毅,倒不如靠宋楚宜,尤其现在就算不靠也得靠------人家如今是太孙妃啊,说不得她出了什么事,连宋家也要一并遭殃的。
宋楚宜攸关宋家生死,宋老太爷自己倒是没有这个觉悟,他坐在建章帝对面,看着建章帝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毫不拖泥带水的认输了:“老臣输了。”
以往陪建章帝下棋的活计都是常首辅来做,宋程濡其实是没这个殊荣的,这还是这几年来头一次建章帝叫他来下棋。
建章帝瞥他一眼,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棋局:“听说宋老的棋艺极为精湛,今日一见,怎的没传说中的那样好?不是故意让朕的吧?”
宋程濡气定神闲:“臣于棋艺一道着实技艺平平,不如圣上。”
建章帝唔了一声,笑着又垂下了头:“朕还以为宋老是因为听说了近日京城里的传言,因此畏首畏尾,这样小心翼翼,连技艺也不敢施展出来了。”
来了!宋程濡心下一紧,面上却并不露出来,板着一张脸恭敬的看着建章帝:“老臣不知道什么传言,只知道忠君二字。”
君臣相处这么多年,纵然建章帝不如信任常首辅那样亲近宋程濡,却也很了解宋程濡的脾气,听他这么说,手指缓缓移到棋盘上拈了颗棋子换了个位置,头也不抬的问他:“哦?忠的是哪个君?”
宋程濡终于老脸一白跪倒在地,拱拱手看向建章帝:“老臣不知圣上是何意,请圣上明示。”
建章帝的声音里透出些懒散,说出来的话含有雷霆万钧:“从前尚不觉得,后来听了些不经之谈,原本想一笑置之。可有时候细想想,又似乎的确是个这道理。西北有绍庭镇着,朝中管着工部事还领着尚宝司少卿职位的是应书,而宋老你,又是我朝唯一一个以吏部尚书尚书身份入阁的阁老......”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也大约猜到迟早有这场敲打,可宋程濡的脸色还是愈发的白,额际隐隐已经有冷汗渗出。
建章帝的话却还在继续:“宫里贵妃有个九皇子,唯昭未来的妻子又是你的亲孙女儿......这么算一算,宋老,你的福分委实不浅啊。”
宋程濡的头已经应声磕到了地上,他深深的磕一个头,又深吸一口气看向建章帝:“圣上这么说,老臣无立足之地......”
他跪在地上,面色泛白中带着些因激愤而起的潮红:“老臣是圣上的臣子,眼里心里自然只认圣上一人,至于其他什么富贵不富贵的,老臣不知道。”
建章帝不置可否,瞧他一眼,笑着把棋子搁回了原处:“只望宋老当真心口如一。”
宋程濡自然义正言辞的应是,又朝建章帝请辞:“老臣年老昏聩,不堪此重任,请圣上另择贤明。”
“宋老才刚说过只知忠君二字,好好的怎么又提致仕的事?”建章帝目光聚集在棋盘上,喜怒莫测:“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做朕的臣子。”
宋程濡就知道建章帝果然是真的同宋楚宜猜测的那般,对于儿子们无休止的争斗觉得厌烦到了极点也忌讳到了极点。
越是此时,自然自己越不能乱,宋程濡坦坦荡荡的直视前方,趴伏在地表明忠心:“老臣是圣上的臣子,自然忠心圣上。如今京城流言颇多,老臣虽然问心无愧,可......”
“既问心无愧,又说什么辞官不辞官的话?”建章帝面上瞧不出喜怒,声音倒是一如既往:“老宋,你就是小心太过了。”他笑了一声,见宋程濡跪得直挺挺的,说一声起来罢,又笑:“可有这份小心,总比没这份小心的好,但愿你永远有这份小心。”
之前叫宋老,现在改叫老宋,宋程濡一听这称唿先就在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既然没准他的辞,这一关总算是过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三·聪明
宋程濡来家,先亲自去找了清风先生,论起来,宋程濡同清风先生和唐明钊都是同辈人,只不过宋程濡这人自从祖上出了争产降爵的事儿以后就格外的在意权势,一门心思的往上挤,自然跟这两个潜心做学问的隐士没法儿比,可没法比归没法儿比,宋程濡对他们向来是非常推崇的,这两人自己不出仕,可是教出来的弟子们,可个个都拿得出手。
此刻他去了清风先生院里,见了埋在书堆里的清风先生,挑了挑眉问他:“先生这是做什么?”
清风先生同他已经很熟了,既是宋琰的师傅,也没那么多虚礼同宋程濡讲,抬头朝他点点头算是见过:“整理好这些书,别叫到时候被虫蛀了。”
又请宋程濡坐了,自己从书堆里钻出来坐在宋程濡对面,问他:“宋公平安过关了,怎么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瞧,这就是为何连常首辅听说清风先生在宋家的消息之后,待宋珏宋琰等也热络了许多的原因,有这么个心思通透玲珑如曹魏杨修之人的清风先生在,只要学到他一二分本事,而没有杨修那份自作聪明,这俩人的前程就绝对差不了。
宋程濡摸着自己胡子叹了口气,在清风先生面前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看着清风先生一派出尘的气象道:“圣上似是对殿下有不满之心......”
虽然宋楚宜也早已经料到了建章帝如今忌讳周唯昭,宋程濡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今天建章帝那番不冷不热的话一砸下来,当真是砸的他有些晕头转向,其中警告之意简直不言而喻,他着实是有些心神不定。
清风先生摆了摆手,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瞧他一眼。噗哧一声笑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搁谁,谁也不放心卧榻之侧容他人酣睡啊。宋公眼下又何必想那么多?圣上不是把话说的狠明白了么?愿你一直有这份小心。”
清风先生敲了敲身前桌子:“殿下也有这份小心,并且也容许您有这份小心,这不就结了?”
道理宋程濡自己也知道,可是每每想到自家已经把赌注全部押在了周唯昭身上,心里要说平衡,那也的确是假的-----看着周唯昭境遇,他心里着实担心的很。
“别担心殿下会触怒圣上了。”清风先生垂下眼睛笑了笑:“这位殿下是个聪明人,在他这个年纪,少有这样聪明的。你瞧瞧琰哥儿,他虽是天资出众,可是阅上就显然不够看,可这位殿下却不同,心思通透且能保持本心,这是极难得的。有这份理智在,他就不会同太子那样,宋公不必担忧。再过几年,就更不必担忧了。”
宋程濡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叹了一声气不再多说,又问清风先生:“先生何时启程?”
“要么说宋公你是个聪明人。”清风先生已经笑起来:“你家小六儿也实在是聪明,可她对于琰哥儿,却始终狠不下心来。把一个男孩子绑在裤腰带上有什么意思?湖北那边,我带他去走一趟,再直接从湖北那边入川,在阅这一块,他就过的关了,再读几年书,回来下场,到那个时候,情势稳定了,太孙殿下跟他姐姐也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还怕他没有派上用场的时候?眼光当得放的长远一些。”
宋程濡深以为然,清风先生指点的崔应书跟崔绍庭两人都如此出色,由他亲自承认的关门弟子,他只会更加上心教导,有这个机会,宋程濡当然绝对不能错过。
他同清风先生略说了会儿话,又往宋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
宋老太太正同宋大夫人商量那天给那天男方那边来迎亲的人的红包,宋家其他姑娘们出嫁都有先例在,这红包大小倒是有例可循,可是这次李家那边算一算,加上媒婆冰人等,竟要来二十一个人,少不得女方这边送亲的车数也要增加。
等商量好了这些,已经眼看着要到晚饭时辰了,宋大夫人忙起身去安排晚宴-----崔应书夫妻跟余氏今晚都要过来用饭的,虽然菜品之类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还是要自己再问过方才放心。
宋程濡就同宋老太太说了今天建章帝的那些话,他们老夫老妻的,老妻又不是那等没见识的,没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以后还有几年日子要熬,希望小宜收敛收敛那性子。”
否则还跟从前那样一点就炸,那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些年算下来,仔细想想,好多事还真是同宋楚宜有关,譬如九公主和亲、贤妃失宠、都能找到些宋楚宜的影子。
虽然严格来说宋楚宜都没主动招惹人,在外人看来更跟宋楚宜没什么关系,可是事情发生的多了,还是容易叫人厌烦的。
显然,现在建章帝就逐渐开始厌烦了。
正是要低调做人的时候,可不能再闹出什么事来了,可不能闹出什么事来......宋程濡觉得对于自家这个聪明过头的孙女儿来说实在是有些不易。
宋老太太却显得比他更看得开多了,她半点儿也不担忧:“小宜是个聪明孩子,该松该紧,她心里有数。”
否则宋楚宜也不会说叫尹云端回家,让广恩伯夫人应下杜夫人那事儿了,换做从前,宋楚宜哪里容得身边有这样的钉子?不就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么?从前到处危机四伏,又小,哪里分得出神去管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现在既然路打的差不多了,自然知道要停下来歇一歇的道理。
宋老太太向来对自家孙女儿无条件相信的,好在宋楚宜也从未叫她失望过,宋程濡担心一回,听宋老太太这样说,也只好先罢了。可到底还是叮嘱了宋老太太,叫她细细的同宋楚宜分说分说,宋楚宜聪明自然是聪明的,可是有些时候,再聪明的人也会有气性,而一旦气性上头,聪明不聪明的,也就未必派的上用场了。(。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四·人选
稍晚些余氏就到了,她是带着崔华仪一道来的,特意支使女儿先去找宋楚宜说话,自己留在了宋老太太房里。
她先送了给向明姿的折腰礼,这才同宋老太太打听起事儿来:“亲家母,有件事儿,我想同您商量商量......”
余氏待宋楚宜向来不错,宋老太太因而也自然待她亲近,闻言便笑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我能帮得上忙的,自然没有不应的。”
余氏说的是崔华仪的婚事,有崔华蓥的例子在前,不说崔华仪自己时常觉得担心惶恐,就是余氏自己,也实在是担忧的了不得,再也不敢凭着人家的名望出身就定了亲事------王家自来就是金陵望族,王公子瞧着出身人品都好,还有个在前线卖命的父亲,可谁能想得到他竟是个只喜欢男人的纯断袖?这样的人,别说他人品好出身好,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余氏也不想把女儿嫁过去守活寡。
一个崔华蓥,到如今还在晋中,前阵子还写了信去同崔绍庭说要绞自梳,不再嫁人的话。余氏每每想到此节,就觉得摧心摘肺一般的痛------女儿不过才十六岁,这一世却好似已经到头了,有了先例在前,幼女的婚事,余氏自然是要慎之又慎的。
崔家有女百家求,崔家的女儿自来是不愁嫁的,来提亲的人里,她也相中了两家,特意拿出来同宋老太太商量:“沈鸯是同嫂嫂跟展眉都有交情的,她儿子的品性我也放心。另一家就是蜀中唐家了......唐家也是名门望族,虽然朝中并无高官显赫,可子弟们亦都是勤奋上进的。”
宋老太太自然知道这两家,国家不必说,郭燕堂还曾经从青州一路跟着他们同行回了京城,更是在长宁伯府住过好一段日子,唐家,也不是灭有耳闻。
唐家在朝中没有高官显赫,倒不是因为唐家人没本事,是因为唐家这一系当真是源远流长,本朝太、祖夺前朝江山的时候,唐家人还在忠心给前朝末帝做事,唐家人文武双全,当年前朝势弱,就是凭借朝中有唐文渊、打仗有唐文龙,硬是一度把太祖挡在鲁地整整十余年,要不是后来末帝自己作死,信了太祖的离间计,鸩杀了唐文渊和唐文龙,太祖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打进京城,实在还是两说。
太祖招揽唐文渊唐文龙不成,无奈使了离间计,这才打进京城登上帝位,可也没有怎么其他唐家人,反而下旨招揽唐家人,可唐家人拒绝了,迁回祖籍蜀中,一百余年无唐家子弟出仕侍奉本朝帝君,直到建章帝他父亲明德帝三顾茅庐,唐家才终于出仕,明德一朝的首辅唐志远就是唐家嫡系。
余氏真是用了心了,在这两家选人。
宋老太太琢磨一会儿,同余氏点头:“你看重哪一家?”
余氏自然更看重如今权势煊赫手握兵权的郭家:“郭家的孩子不错,听说还同咱们家有过交往,因此我特意来找老太太讨个主意。”
宋老太太微笑,问余氏:“绍庭是不是与你想法不同?”
余氏就抬起了头看向宋老太太,触及宋老太太精明的眼睛,也没法儿说谎:“不瞒老太太,他的确更倾向唐家,可我......”
“唐家远在蜀中,你当母亲的,自然舍不得女儿远嫁。”宋老太太看的极透:“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若是你要问我的意思,我同绍庭的想法是同样的,怕是你也去问过十二娘了吧?”
正是端慧郡主也如此说,余氏才越发的不解。
宋老太太招手把余氏唤至身边,拉了她坐下:“有些话,如今他们也不好明着同你说。现在宋崔荣辱本是系于一体的,这不用我说你也当明白。”
宋老太太顿了一顿,并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的说了最近朝中参奏宋程濡和崔应书的事:“殿下成了储君,以往并不那么显眼的东西就显得格外显眼了。尤其绍庭还掌着西北兵马,你细想想,若是掌着西北兵马的三边总制跟掌握着一省兵权的福建总督联姻,旁人怎么想?”
宋老太太的话说的很轻,可是落在余氏耳里,却不异于一道惊雷,将她惊得结结实实的出了一身冷汗。
宋老太太见她似乎明白,就更加放轻了声音:“虽然女孩儿们的性命在有些人看来不是性命,就是前朝末帝,他的皇后不正是......”说到这里,宋老太太的声音几乎已经低不可闻:“不正是咱们太祖的亲女吗?可太祖可有一分顾惜?”
余氏仓惶抬头。
宋老太太已经极速掠过了这句话:“可眼下情形不同。圣上已经开始忌讳弄权之人,更是分头告诫过我家老太爷跟应书......”
余氏就明白了,眼下实在不是时候,她只看着郭家好,却忘了郭家跟崔家同为武将,还同为世家,郭家还跟兵部尚书岑尚书有亲......
等端慧郡主来的时候,余氏已经同宋老太太商议起相看唐家的公子了。
宋大夫人同端慧郡主一同进来的,闻言不由笑:“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从前几年未曾有喜事,如今却个顶个的要嫁出去,等孩子们都嫁出去了,家里可就冷清了。”
端慧郡主也叹了口气:“可不是么,我家女儿本就见的少,如今好容易在身边养了这一年不到,又要急着相看人选了,实在舍不得。”
她之前还想同宋老太太商议商议如何劝余氏想通些,郭家好是好,可眼下这个局势,杜家往广恩伯府嫁女儿倒是还扯得过去------广恩伯府跟宋家撑死了也就是个姻亲关系,何况广恩伯府那世子还是过继来的,更是跟宋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就算有人说,也不必放在心上。可若是崔家嫡系同郭家联姻,那分量就不能同日而语了。现在一来,见余氏已经开始说起唐家那个小子的事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下一宽,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听了宋大夫人的话,只觉得感触颇深。(。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五·钦差
女眷们在宁德院说些儿女亲事,感叹感叹养女儿实是吃亏之类的闲话,倒并不觉得这里头蕴含的深意多令人难以安枕了,横竖她们只需谨言慎行,跟着不给男人们添乱,也就是了。前头书房里崔应书却实在是不能这样轻松自在,他老老实实的同宋程濡交了底:“老师预先跟我说了一声,湖北的那边的事怕是不好办。”
见宋程濡挑眉看向自己,崔应书叹了一声:“圣上敲打您,也顺带给我出了个难题呢。”
宋程濡预感到了不对,忽而听旁边的宋珏说了一声:“魏家似乎是上了折子,说是魏大老爷跟魏延盛困在湖北了。”
这是魏夫人的私心,魏大老爷跟魏延盛迟迟不归,她心里着急的了不得,从前有太子坐镇,儿子又是东平郡王手底下的得意人,她自然是不怎么惧怕的,可是现在今非昔比,眼看着太子倒台,太孙毕竟是周唯昭不是周唯琪,周唯琪如今缩着尾巴做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伸手去保陷在了襄樊的魏家父子?
东平郡王既然当了缩头乌龟,想要置之不理,她却不能的,左思右想,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就下定了决心,叫在刑部当差的小叔子上了份折子。
“魏家父子不是早被江田平捞出来了么?”宋程濡有些记不清了,实在是这事儿也不是特别要紧,宋楚宜只在乎那二十七万两银子,想着不叫落在东平和太子手上就是,至于其他的,后来在城郊清虚观闹那一场就一直忙忙乱乱到现在,混乱中根本想不起来。现在宋程濡一想,才隐约记起魏家这对父子来。
宋珏知道的还是比宋程濡清楚一些,点了点头肯定了宋程濡的记忆力:“祖父说的没错,江田平早把他们放了,这两人......”
宋程濡拍拍手笑一声:“倒与今天敲打我的那番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圣上哪里真的在意魏家父子死活?应书你此去,首要的是先整治了江田平,尽量做到周全。”
这说的周全,意思是,若是要杀,一定要做的叫人说不出话来,这回汪御史也是要跟着回湖北的,汪御史到底怎么跑出的江田平的包围,蹿了回京城,谁也说不清,还是防着些的好。便不为防他,也防着陈家那起子头脑发热的才行。
因此想遮掩太子的丑事,当然要先把江田平给处理了,省的江田平脑子发热说出不该说的来,只是这处理二字也大有学问,一定要师出有名,要先斩后奏,也得有充足的非杀不可的理由不可。当然,这对于崔应书来说,是不难的。
崔应书也应了,见宋程濡已然从建章帝的敲打里恢复过来,忍不住打趣一声:“果然是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都多,我尚且战战兢兢的,您老就已经老神在在了。”
宋程濡哪里真的老神在在,他也很是悬了一阵子的心,要不是清风先生口才好,宋楚宜又一向拎得清有先见之明的,他哪里敢以退为进又用辞官那一手------天知道他可真怕建章帝当场点头,叫他回家去享福。
不过这也不是没收获,这么一试,就知道从前摆出的纯臣姿态在建章帝那里还是有用的,建章帝显然还想继续用他,既然如此,那也就等于提前过了河给崔应书试了深浅,崔应书这回去湖北,大可敞开了干了。
说了一会儿话,后头来说酒宴已经摆下了,宋程濡又领着众人往后头去,崔应书落后一步走在他旁边,又同他商量:“原本没料到湖北的事儿会这样急,以为能在小宜大婚之后再走的,可现在我眼瞅着就要动身,阿琰倒是有些麻烦了。”
清风先生既然去湖北找亲戚,那就是耽搁不得的,就是崔应书,他也不可能迁就宋琰的行程,宋程濡点了点头:“我也早料到了这一点,问了阿琰自己的意思。他的意思,是想叫清风先生先同你走,他过了十月初六再往湖北去,在湖北会和了清风先生,找到了人,就直接去蜀中进学。”
清风先生说的有道理,男孩子,多点阅是好事。湖北那边情势既然这样艰险,在能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去增长见识,体验民情,是很有必要的。
崔应书没什么意见,他自己也深为不能看着宋楚宜出嫁而觉得遗憾,可是身处这个位子,这原本也是没法子的事,只好妥协。
酒宴摆在水晶阁,过了中秋,晚上的风吹的人浑身舒服之于又有些凉,一轮硕大的月亮挂在中央,崔应书侧耳听了一会儿屏风那头女眷们的动静,朝着宋程濡和宋仁拱了拱手:“郡主她们在京,就多赖二位照顾周全了。”
这一去少说也要个三五年,崔应书会不放心也是极正常的事,宋程濡才答应一声,林海就小跑着从外头跑进来,擦着汗往他耳朵旁边轻声说话。
宋老太爷如此老辣的人也不由变了脸色,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崔应书跟宋珏惯会察言观色的,都觉察到了不对,纷纷看向宋程濡。
饶是女眷那边,似乎也知道林海来的时机太不凑巧,一时寂静无声。
宋程濡勉强笑了一声,朝宋琰道:“你过去同你祖母她们说一声,没什么事儿,叫她们该怎么高兴就怎么高兴。我同你舅舅书房有些事去商量商量,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宋琰是会看眉眼高低的,应了一声转过去安抚宋老太太她们。
宋程濡却携了崔应书疾走一段路,方才停在了挂着纱灯的桂花树下头,看着崔应书熠熠生辉的眼睛皱了眉头:“应书,你此去湖北,可要更加小心了。”
崔应书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是有事,点点头做聆听状。
“圣上临时做的决定,圣旨设正副钦差,你为正,东平郡王为副,共赴湖北抚灾。”宋程濡叹息了一声:“看来情势比我们想象的,还是要更加严重一些。”(。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六·谨慎
钦差就钦差,从未听说过什么正什么副的,何况东平郡王毕竟是郡王之尊,乃是皇帝亲孙子,到时候出了分歧,是崔应书这个正钦差说的算,还是东平郡王这个龙子凤孙的副钦差说的算?饶是崔应书素来机变,也不由得被建章帝这神来之笔惊得呆立当场。
崔应书想了半响,有些没想明白:“这不是东平郡王为了魏家父子,刻意为之的吧?”
自从太子出了事之后,这位之前存在感极高的太子幼子就极为低调,一度叫人都忘记了这人的存在,怎么就在大家都快要记不起这个人的时候,他又蹦了出来?
宋程濡自己其实也有些想不明白,可是想的明白想不明白是一回事,经验却又是另一回事,毕竟是摸爬滚打爬上去的,对这些事的分析总是要比旁人强上一些,他摸了摸自己胡子看向崔应书:“恐怕两者兼而有之吧。若是没有圣上准许,为何东平郡王会成为副钦差?说来说去,其实还是我之前说的那句话,太子恭王一同倒霉,得利的人唯有太孙殿下,圣上会疑心到殿下头上,实在在所难免。”
当皇帝的就没有不多疑的,现在他儿子们一个个都完了,反倒是孙子辈的开始冒头,虽然建章帝向来宠爱他,可是作为皇帝,怎么可能不多想一想?
很多事不去想没什么,去想,总有能满足自己心里那点疑心的佐证。
这也是他们之前同意宋楚宜捅出太子跟恭王的事之时就预料到的结果,崔应书做了个手势请宋程濡先行,自己跟在宋程濡后头:“东平郡王也不是个煳涂人。”
被大范氏这么教导着长大的,也不能是个煳涂人。何况就看从前,在大范氏尚且那样飞扬跋扈的时候,他尚且知道爱惜羽毛,从来不曾闹出过什么不好的名声,当监察查陈阁老和杨云勇的案子的时候,也做的似模似样,很是得建章帝的心意,就知道这个人不是个脓包。
与其同个什么都不懂的脓包一同去湖北,崔应书倒是愿意同个聪明人打交道,毕竟聪明人才知道如何计量得失------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为着叫江田平永远咽下魏氏父子去湖北的秘密,东平郡王也当知道该怎么做。
现在周唯昭固然是怕太子还有什么叫建章帝不满的事情被捅出来,周唯琪不一样担心?说到底,他们都是太子的儿子,如果建章帝真的对太子失望至极,甚至到了要废太子和废后的地步,那作为太子当初最宠爱的儿子,他的下场不会比周唯昭好到哪里,甚至只会更差。
因此崔应书初时的震惊过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圣上自然是有进一步敲打我的意思,可是东平郡王既然都能处理好杨云勇跟陈阁老的事与太子的关系,总不至于不知道这次该如何应对吧?他只要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其实还算是好事。”
是啊,的确是好事,一方面能顺建章帝的心意,叫建章帝放心,另一方面,东平郡王恐怕巴不得配合他处理了江田平跟魏氏父子的事,彻底扫清隐患。
宋程濡点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崔应书晓得宋程濡担心什么,劝他:“您也不必着急,还是之前说的,殿下跟小宜都是有分寸的人,该做什么,他们心里有数。”
从前周唯昭能靠着太子的排斥得建章帝的欢心,以后自然能从新得到。
一顿晚宴面上还是其乐融融热闹无比的用完,等送走了崔应书跟端慧郡主并余氏母女,宋大夫人带着媳妇儿孙子们都退了下去,宋老太太方才看向宋程濡:“席间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的都是可以商量的人,宋老太爷也就没什么好瞒着的:“圣上有旨,着东平郡王当副钦差,协同应书一同去湖北抚灾。”
宋仁有些诧异,继而就皱起了眉头:“钦差还分正副?副钦差的身份还是天潢贵胄,这......两个钦差意见不同的时候那到底是听谁的?”
建章帝这到底是想湖北好,还是想湖北不好?
宋楚宜倒是比宋仁的反应要平静许多,低头看着自己腰间缀着的五彩络子:“圣上这是想叫殿下知道,他还有别的孙子。”
建章帝已经分别警告过了即将跟太孙成为姻亲的崔应书和宋程濡了,如今又通过东平郡王来直接暗示周唯昭。
看来着实是被太子跟恭王的事刺激的不轻。
宋程濡也直接看向了宋楚宜:“你说的不错,圣上千秋鼎盛之时,自然是不乐意看到所有优势都倒向一人的。”
哪怕这个人原本就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一山不容二虎,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到底都是东宫的儿子,抬举东平郡王,圣上至少是没废东宫的打算。而既然不废东宫,太孙殿下就始终是正统,占着这正统的名分,只要不行差踏错,也就不怕了。”宋程濡叹息了一声:“只是以后,我们大家都收敛些吧。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来了。”
处在逆境的时候自然是要不择手段的爬出逆境,哪怕手段激烈了一些。可是一旦取得了优势,凡事还是要缓和一些,留有余地才是做大事的人该有的胸襟。
宋楚宜知道宋程濡这是在告诫自己,笑嘻嘻的应了一声:“祖父放心吧,我晓得啦。”
宋程濡忍不住也笑起来,虽然他一直觉得以宋楚宜的本事能耐,还有她睚眦必报的性子,要做到低调实在是很难,还起意交代过宋老太太劝一劝宋楚宜,可是到底不放心。如今宋楚宜自己这么说,他却是一万个放心的-----宋楚宜说到的事,自来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点了点头,摸摸宋楚宜的头发:“你既然这么说,祖父也就放心了。”
宋老太太忍不住叹一声:“也幸亏从前打了这么多铺垫,否则情形只会比现在更糟。”(。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七·顺势
今年的中秋实在算不上圆满,天上的月亮倒是一如既往的圆,可惜这人间事,就不能同月亮一般年年相似了。
至少东平郡王这里,从来也不曾过过这样憋屈的中秋佳节,便是外头破天的热闹,也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宫宴自然还是要参加的,可是太子一倒,也没人对他这个从前备受宠爱还压太孙一头的郡王再做什么亲热态度,这不过一年时间,待遇已经天差地别,且母亲又死了,赖以生存的父亲如今也半死不活的半点用处都没有,他在宫宴上露了回脸,就仍旧回了东宫,在前殿陪着太子。
太子待他向来是好的,饶是东平郡王从小被大范氏教导,可他到底也是正经被大儒指点过的,父父子子这一套早已深入骨髓,对向来待他好又是亲父的太子,他要说没有感情,那也是假的。因此这一旦失落,太子这里,他倒是时时来了。
他来的早,走的晚,卢皇后哪回来,都赶上他在旁边伺候,太子偶有发脾气的时候,也是他轻声细语的劝解,不厌其烦的喂药。
如此长久下来,连向来偏心周唯昭的卢皇后心都有几分软了,对这个孙子的事也不由上了心。
这天他刚在殿里给太子擦完手,给太子活动了手关节,就听见说卢皇后来了,忙站起来行了礼,垂手侍立在一旁
同样是亲孙子,往常因着大范氏的缘故瞧着就不那么引人喜欢了,可这一旦势弱下来,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又格外惹人心疼起来,卢皇后叹息了一声,把他叫起来,先去瞧过太子。
太子从来见了她都不肯好好吃药,总是要折腾的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安生的,此刻见了卢皇后却不恼了,费尽力气的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周唯琪。
卢皇后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周唯琪一眼,又拿眼去瞧三宝。
三宝跟在太子身边伺候的久了,太子中风后也就他能听懂太子的意思,他忙噗通一声跪下来,看着太子抖抖索索费尽力气的含含煳煳的说了几个词,琢磨了一会儿告诉卢皇后:“殿下担心郡王呢”
卢皇后不过是一个母亲,要说起来她其实做的所有事都是为的自己孩子,只是或许是做母亲的时候实在太年轻了,她除了给孩子们想要的,尽量叫孩子们高兴,并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孩子之间向来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
就像到了周唯昭这一代,她从前向来是没有原则的偏向周唯昭的。
当然,她如今也慢慢清醒了,可是多年的妥协早就已经叫她练成了对儿子们妥协的习惯,就算太子恭王一个个的都把她视为仇人,可是在她心里,她仍旧只有这两个儿子。
此刻见太子挂念周唯琪,她心下一酸,伸手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的手苍白毫无血色,事实上从中风以来,太子也的确是日复一日的憔悴下去,纵然胡供奉跟晏大夫和太医院的太医们废寝忘食的照顾,他也仍旧像是离了土的花儿,生机一天一天的消散,卢皇后瞧着眼里就是一酸。
他少见的由卢皇后拉着没有挣扎激动,抬了抬中指,艰难的啊啊了两声。
卢皇后侧耳努力听了,看了周唯琪一眼:“你是要我替他选门亲事?”
东平郡王的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捏的手指泛白,旁人不知道,可是他知道,父亲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他送的那根老参。实是弄巧成拙.....他原本是一片好心,一心想叫父亲开心,也叫父亲活的长远一些,谁知道竟倒在了这里,他想到此节,脸色愈发的白,心里对韩正清的怨忿却直冲胸口,只觉得头皮都一阵阵发紧。
见太子点头,卢皇后轻叹了一声:“这事儿我已经同你父皇说过了,你父皇的意思是,这些孙子的婚事,他心里自有成算。”
当初周唯昭要选正妃的时候,建章帝还愿意问一问她的意见,可是出了太子跟恭王的事以后,建章帝已经不愿意再叫她插手孩子们的终身大事了。
太子似是有些失望,艰难的转了一下眼珠,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东平郡王,闭上眼睛落下一滴泪来。
卢皇后少有与儿子这样心平气和交流的时候,不知怎的,竟觉得从前那些恩恩怨怨,退让妥协和步步紧逼竟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她抓着儿子的手放回被窝里,妥帖的替他盖好了被子:“东平亦一样是你父亲的孙子,他不会亏待了东平的。只要日后他们兄弟能和睦,其实,你还但心什么呢?便是我,也只有待他好的,你放心吧。”
太子重新睁开眼,他也知道出了自己跟恭王的事,卢皇后断然不可能如同从前那样得建章帝的尊重了,一国之母,教养儿子尚且不能尽职尽责,何谈母仪天下?只好朝卢皇后点了点头,他如今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从前再恨卢皇后,如今也只有怀柔一些叫卢皇后待东平郡王好一些。
东平郡王陪侍在一边,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听,自从太子出事之后,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等内侍送了太子的药上来,他正要先尝一尝药,就听见外头又有内侍飞快的跑进来:“殿下,圣上宣您呢!”
卢皇后跟太子不约而同的朝他看过去,说什么来什么,怕这回说的就是郡王妃人选的事了,瞧他一眼,卢皇后又看看太子,轻声朝他道:“去吧,好好听你祖父说话。”
这么久建章帝都没想起周唯琪来,这回召见,大约就是为了他的亲事了,卢皇后见周唯琪最近格外消沉,还格外叮嘱了他一句,怕他担忧。
可是这次他们却都料错了建章帝的心思,建章帝叫周唯琪去,并不是要他去说一说有没有心仪的姑娘,给她赐个亲事什么的,建章帝是要他同崔应书一同去湖北抚灾,而且不是跟着去瞧瞧,是叫他做副钦差,给崔应书当个副手。(。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八·东山
东平郡王直到出了御书房人还是懵的,站在花园的樟树底下半响,抬头看着天上一轮明晃晃的初升的太阳,抬手遮了光线,微微的眯了眼睛。
建章帝叫他去湖北抚灾,让他做副钦差......他挪动了脚,先往卢皇后的清宁殿去-------建章帝叫他去辞一辞皇祖母,这一去就算顺利,少说也有一二年,若是不顺利,三五年也是有的。他抬脚去了清宁殿,先拜见了卢皇后,见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也在,少不得又跟嫡母和姑姑行了礼问了安,卢太子妃对他点点头,脸上笑意始终淡淡的,倒是荣成公主问了他一声:“怎么消瘦这么许多?就是要照顾你父亲,也要自己保养好身体才好。”
卢皇后等荣成公主说完了,方问他:“你祖父怎么说?”满心以为建章帝是在给他挑媳妇儿。
周唯琪面上表情变了变,终于还是没端稳,咧了咧嘴:“皇祖父不是叫孙儿去说这个,皇祖父是叫孙儿同崔侍郎一同去湖北抚灾。”
此话一出,清宁殿安静了半响。卢皇后半日后方才稍稍缓了过来,看着周唯琪有些震惊:“去湖北抚灾?!”
之前周唯琪倒也的确是开始领过几件差事并且办的不错,可是自从太子出事开始,建章帝就没再给他派过差事,怎么好端端的,说要给他派差事?
卢太子妃跟荣成公主二人更是诧异,对视了一眼,还是荣成公主先出了声:“这也好,你年纪大了,很该学着做些事......”
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等出了宫回了公主府,少不得同丈夫说起这件事:“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什么个意思,好端端的,叫东平去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安生了,现在又抬举东平做什么?
叶景宽难免也凝眉思索一会儿,见荣成公主满腹忧心,又过来替她捏了捏肩颈:“父皇这是怕唯昭心大,叫东平去湖北,倒也使得,叫他离开京城几年,不该有的心思恐怕也就熄了。”
镇南王却实在没能同儿子一样轻松看待此事,他皱着眉头想一想,摇了摇头:“这是不想把湖北抚灾的功劳算到应书头上呢-----到时候湖北的事要是办砸了,那就是应书办事不力,若是湖北的事办好了,那是东平郡王这龙子凤孙副钦差的功劳,说来说起,圣上还是对殿下生分了。”从前建章帝信任周唯昭的时候,阳泉的事尚且放心派他一人去主持,还把赖成龙也派给他使唤。
叶景宽比父亲还是要更想得开一些:“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坏事,反正殿下的风头太盛了,圣上抬出东平郡王,也有平衡平衡这两人的意思。”
镇南王也没什么法子,他也即将要去巡边了,再同儿子说上一回话,回去了后院听镇南王妃又说起一件新鲜事来:“你说怪不怪,宋家小六儿,虽然面上瞧着极好的,可咱们都知道,得罪了她的可没个谁有好下场的,偏偏这回不知是怎么了,杜夫人想把孙女儿嫁去广恩伯府,这么明显的拍马屁的打算,竟然还成了。”
她替丈夫脱了外头大衣裳,亲自服侍丈夫换了家常衣裳,吩咐了侍女拿了在房里换的软底鞋子来:“要我相信这是小六儿转了性子,那是再不能够,谁转了性子她都不能。”
镇南王细细听一回就笑了:“这门亲事好呀!”
镇南王妃就抬眼瞧他:“好在哪里?”她其实也好奇的很,觉得宋楚宜断断是没那么好心给恭王党的杜阁老做梯子,可要叫她想明白宋楚宜的打算,实在又有些难。这丫头想做什么,来就没叫人猜准的时候。
镇南王倚在床上闭目养神,还抽出时间来回镇南王妃的话:“你也晓得宋六不是吃亏的脾气,杜家人现在想来烧热灶,早干什么去了?他们想来烧热灶,宋六估计也就想借他们烧一阵,把灶彻底给暖热了,等着瞧吧,虽然老杜是个人精,可是架不住宋六是个小人精啊,铁定杜家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刚被忌惮了一番的东平郡王心里却着实只有开心,担忧也是有的,可是这点子担忧跟兴奋和开心相比,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连带着钱应跟黄翌青二人脸上也有了光彩,纷纷笑着冲东平郡王道贺。
东平郡王伸手一手扶了一个搀起来,面上带笑,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的真诚:“论起来,这多亏了你们两个,当初我万念俱灰,若不是你们劝着我哄着我叫我天天去父亲那里侍疾......我恐怕也没有今天。”
钱应着实是个极稳当且会看风向的人,他看向周唯琪笑了笑:“殿下过誉了,这也是殿下能听得进劝,否则我们两个人再有法子,也没办法。太子殿下出事,咱们虽然知道是咱们自己的原因,可是旁人不知道,不知道的,恭王跟太子殿下同时倒了霉,当然要疑心到太孙身上去,毕竟有好处的唯有一个太孙啊。圣上哪怕不疑心,天长日久的,也要做些准备的。”
黄翌青点了点头,很快就接过了钱应的话:“钱长史说的是,这样一来,圣上自然就想到了您了,太子殿下成了这样,自然对咱们不利。可是有个典故不是叫釜底抽薪么?咱们到了绝境,反倒开出另一条路来,这样一来,以后的事谁也不能这样快就下定论了。”
说到底,大家的前程命运还不是建章帝的一句话能决定的事。
憋屈了这么些日子,竟得到这么一件差事,虽然建章帝不过是为了叫满朝文武安生些,别到处乱下注,因而拿他做个筏子,可是到底也给了他一条能走的路啊,他实在是觉得喜出望外,最近时常板着的一张脸也终于舒展开了。他跟周唯昭的积怨已深,不说母族同周唯昭母亲的恩恩怨怨,就说他们两个自己身份所限,也不可能相安无事到老的。(。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五十九·清醒
直到东平郡王跟着崔应书离了京城,卢皇后也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有些不安的冲荣成公主皱眉:“这......这不大妥当吧?”
荣成公主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建章帝从前不是最讨厌兄弟失和么?可他现在在这样的时候抬举东平郡王,显然就是冷落周唯昭了,两相对比,有那等势利眼的,自然就又要墙头草两边倒了,而且东平从小就被大范氏教导,大范氏能教导东平什么?都不用想,只用脚指头猜一猜就能知道,这弟弟就不可能对周唯昭这个哥哥恭顺的。她叹了口气看向卢皇后:“您知道不甚妥当也就是了,别在唯昭面前提起来。”
卢皇后心里越发忐忑:“采薇跟唯昭不会以为是我在中间说了什么话吧?”天地良心,她是因为东平郡王日以继夜的守在太子身边而动容了些,动了心思给他找个媳妇儿,可压根没敢生出抬举东平狙击王来跟周唯昭做对的心思啊。
卢皇后不聪明,可她也并不蠢,这从她可以做在这个皇后位子这么多年,陪着建章帝从式微一路走到如今,就可窥见一二了。她虽然不聪明,可这么多年,的确没做过什么太大的不能原谅的蠢事,至于宠儿子,那是一步走错,步步都错的无奈之举,她实在没有回天之力。
但凡哪个母亲遇见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而且闹出了兄弟相残,且还涉及到了孙辈的事,恐怕都会惊得不能自已,她的第一反应也的确是遮掩-----闹出来,固然太子跟恭王是完了,可是周唯昭得到一时的好处,名正言顺的正统身份,然后呢?然后就是如此,招致了建章帝的猜忌和忌惮,她早已想到恭王太子闹翻会有此一天。
只是,她考虑的是东宫整体的利益,而宋楚宜考虑的,是周唯昭的利益罢了。
考虑的方向不一样,她自然不能理解宋楚宜,并且想要试图压制宋楚宜,当然,最后没有奏效。可这几次碰壁,也足够把她打的回神了。
她能及时收手,让卢重华远赴漳州去游,就说明了这一点。
可现在她正努力想修补关系的时候,又出了东平郡王被派去湖北当钦差的事,她本能的就觉得以现在她跟媳妇儿孙子的关系,必定要被疑心。
还是荣成公主跟卢太子妃的关系一直维持的很好,而且她的夫家镇南王府也一直以来都和周唯昭共进退,因而很能说得上几句话:“母后别着急,表姐跟唯昭都不是那等不知事的人。您看,虽然您前阵子的做法很不妥,可您妥协退让了一步,唯昭跟表姐不就并不咄咄逼人了么?”太子倒了,卢皇后之前因为两个儿子一起完了,怨气是有的,不理智也是有的,可是当时间叫她理智回了脑子之后,她就清楚的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
而卢采薇跟周唯昭,真不是不念情分不讲道理的人,尤其是周唯昭,只要卢皇后不把手伸到他母亲太子妃那里跟宋楚宜那里,什么事都是可以缓和的。
她拉了荣成公主的手还是有些忧心:“但愿如你所言,我实在是心里不安的很。”
荣成公主也不愿意见到周唯昭和卢太子妃跟卢皇后生分,当初丈夫就跟她说过,多劝着卢皇后一些,现在太子跟恭王已经这样了,剩下人力气自然要往一处使。
她当然不能先去劝周唯昭跟卢太子妃放宽心胸,人家本来就是受害者,只能转而从卢皇后这里狠下功夫,同她天天陈明利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时间一长,卢皇后自己也不是傻的自然就回转过来了,现在好容易卢皇后这边清醒了,荣成公主也不愿意卢太子妃和周唯昭那里再生芥蒂,略微一思索,她就下了决心:“母后何不多同贵妃娘娘来往走动?何况,宋家的明姿也马上就要出嫁了,听说宋家打算拿贵妃娘娘赏赐的玉如意做第一台嫁妆,母后不必再赏这些出挑的东西,转而赐小姑娘折腰礼,岂不是也很好?”
就是建章帝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宋楚宜毕竟是太孙妃,向明姿又是过继给了宋大老爷做女儿的,礼法上来说是宋贵妃亲妹妹。
也没有旁的办法,卢皇后果然召了宋贵妃说了几回话。
宋贵妃多聪明的人,立即知道卢皇后这里转了风向,虽然还算稳得住,到底狠狠松了口气,现在一家都把宝压在太孙身上了,要是卢皇后总是给宋楚宜跟周唯昭扯后腿,这日子也着实过的提心吊胆且步步维艰了。
宋贵妃既知道了,初一十五都要进宫的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自然也知道了,何况宋老太太跟宋大夫人每逢进宫还得先去清宁殿请安觐见的,卢皇后一改先前几月闭门不见的做法,很是对她们和颜悦色,加上宋贵妃的话,宋老太太回了长宁伯府同宋程濡道:“原先听说东平郡王成了副钦差,还担心又是皇后娘娘在中间搀和,现在知道她没那个意思,真是极好的。”
宋程濡点头:“她要是处处找茬儿,凭她既是长辈又是国母的身份,小宜也没个好日子过。现在她自己能想通回转过来,是大好事。”
便是卢太子妃,纵然早已对卢皇后不甚在意,也不由自主松口气,等宋楚宜再进宫的时候,拉了她的手:“虽然不惧什么,可娘娘能跟咱们亲近,是好事。”
宋楚宜微微一笑:“娘娘要是没这样的错处,咱们跟娘娘太亲近,反不如如今这样。”
事到如今,卢皇后也只能对她们掏心掏肺了,卢太子妃想通这里头关节,不由深为宋楚宜的心肠之曲折折服:“原来你早就料到了这一出......”
从前还只当宋楚宜是一心一意为着周唯昭才不管不顾闹出来,却原来到如今众人反应都在她预料之内。怪不得她这样义无反顾,原来不是愤怒已极,是早已成竹在胸。(。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一百六十章·和解
宋楚宜并不厌恶卢皇后,这位皇后,在她不曾对太子和恭王赶尽杀绝的时候,待她向来是不错的,对周唯昭也确实有显而易见的偏心。
她夹在儿子孙子中间,的确难做。可是宋楚宜理解这份难做犹豫,却不容许卢皇后的这份犹豫不决继续纵容恭王跟太子,以至到最后不能收场。
有些人总要撞到了南墙才肯回头,就譬如卢皇后,要是太子和恭王的事仍旧被遮掩过去,她的慈母心肠就永远不能断绝,更不会对太子跟恭王下狠手。而如今,再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人煳涂了,总是又能清醒的,毕竟日子还是要过,毕竟儿子靠不上了,还有孙子-----哪怕是恭王的儿子周唯昀,也是她的孙子不是?
就算是为了这些人,为了她的母族,也为了她已经执掌了多年的凤印,卢皇后也会清醒过来的,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也因此,她从不曾把卢皇后放在心上。
她笑着握住卢太子妃的手,这双手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饶是宫廷秘方再如何精妙,也医不好一个过的不顺心的人,卢太子妃漂亮的脸孔上已经有了深深浅浅的皱纹,鬓边甚至已经有了几缕白发,看向宋楚宜的时候神情温和眼神清亮,就如同这世上任何一个慈爱的母亲。
崔氏去的很早,宋楚宜知道崔氏待她们好,可到底怎么样好法,其实经过了两世,她着实已经不是很记得了,可是想一想,大约也是如同卢太子妃这般对周唯昭的吧?
卢太子妃原本可以有更好的活法,她也可以自私一些不顾周唯昭-----太子自己尚且不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当人看,卢太子妃既是被强取豪夺来的,是受害者,又得不到姑母卢皇后的一点儿怜惜和帮助,生出邪念来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
可是她没有,纵然受尽苦难,纵然被生活搓摩至此,她仍旧直挺挺的立着嵴背,把周唯昭教养的很好,她从没有把周唯昭当复仇的工具,当初甚至还想过叫周唯昭永远留在龙虎山的想法,有这样的母亲,才会有周唯昭那样好的人。
卢太子妃反手捏了捏宋楚宜的手,似是能看透她在想什么一般:“你还没有做过母亲,不晓得母亲的天性。为了孩子,什么都肯做的,什么也不觉得苦。”她笑一笑:“比如我,我只能瞧到太子的不好处,可姑母却不行,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从前恨极了的时候,想一想我如何待唯昭,也就不恨了-----都是做母亲的,有什么法子。他就算是拿着刀子朝你心上痛,你也担心他会不会伤了手的。”
宋楚宜其实是做过母亲的,她抿了抿唇,想起早逝的然哥儿来,嗓子发苦,主动转移了话题:“我晓得您的意思,您放心,我会同皇后娘娘亲近的。”
宋楚宜的确有这个本事,卢太子妃陪她去了一趟清宁殿,卢皇后见了她一回,仿佛芥蒂全消,甚至还容许宋楚宜抱了恭王的小儿子。
荣成公主近来时常进宫陪伴卢皇后,见状先前松了一半的心,如今是彻彻底底放回了肚子里,悄悄同卢太子妃道:“这样多好?”
卢皇后自己却并不放心,看着正替周唯明细心的掰开手掌,一点一点擦去小孩儿手指缝里的线头的宋楚宜,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
这个女孩儿城府太深,喜怒皆不形于色,纵然卢皇后当了这么多年皇后,也从她脸上瞧不出她的心情,实在是有些渗人。
她越发觉得当初实在是不能拐自己对这个女孩儿忌惮颇深,就是她自己,在当王妃的时候尚且没这个小姑娘如今这份本事,这么深沉的心思,换谁不怕?
她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谢司仪,等谢司仪把周唯明抱下去了,才看向宋楚宜:“这是宏儿的小儿子。”
宋楚宜点了点头:“小王孙玉雪可爱。”
卢皇后更加摸不清她的心思,终于沉不住气:“这回东平的事,并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宋楚宜并不再叫卢皇后猜自己的心思,大大方方的点头:“这是圣上的意思。”
她说完这一声,又重新看向卢皇后:“娘娘的为难,我也都知道。从前是我的不是,太急躁了,没顾虑到娘娘当母亲的心情......”
卢皇后想一想那时候,乍然听说两个儿子都拿孙子的性命做筏子要怼死对方,真是心都慌了,可第一反应还是想着遮掩------不遮掩能怎么办呢?真的看着两个儿子去死吗?她忍不住眼圈都快红了,却还是死命压下了眼泪:“都是我纵容的。”
的确都是卢皇后纵容的,可是她已经付出了代价,宋楚宜拿起宫娥递来的帕子亲自递给卢皇后:“我做的很有不妥当之处,先同娘娘道歉。可娘娘也当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您瞧现在,至少您两个儿子都还活的好好的,且也没什么好斗的了,是不是?”
这倒是真的,至少不必午夜梦回都被儿子相残的梦境吓醒,叹一口气,卢皇后干脆说了真话:“我初时生气,且气的狠,可渐渐的,倒是真的想明白了。你毕竟是要跟唯昭过一辈子的,站在你的位子上,我恐怕也要同你是一样的做法。可是丫头,既然话赶话的说到了这儿,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你扪心自问,这样毫不留情的闹出来,对唯昭真的好么?瞧瞧东平,他从前可是并不入圣上的眼的。”
她肯跟宋楚宜说这些,就说明是真的打消了别的想头,既然她能想得通,宋楚宜自然要重新替她找一找信心:“至少殿下不用腹背受敌,担心背后还有人朝他捅一刀了。其实想一想,这样不管是对太子还是恭王,其实都不一定是坏事,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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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帮手
卢皇后脸色有些挂不住,可是到底没再多说些什么,看向宋楚宜,似是想要个保证:“我如今也但愿他们都平平安安的了。”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知道这是天方夜谭,谁会对一个曾经想要杀自己的人放心呢?可当母亲的,总是希望底下的孩子们能尽释前嫌。
宋楚宜不夸海口:“大家都是同样的心思,这样平平安安的,就是福气了。”
卢皇后从她这里简直无从下手,只好问起了如今听见的一点儿八卦来:“听说杜夫人的孙女儿许给了你继母的娘家?”
当初还想把杜芳曦给周唯昭当个侧妃的,一下子从有品级的皇太孙侧妃变成了早已式微的广恩伯府世子长子的媳妇儿,实在是落差有些大。卢皇后纵然如今已经想通了,对待杜家行事仍旧颇为不齿:“他们家倒是舍得。”
不过是为了拍宋楚宜一个马屁,竟然舍得把嫡长孙女嫁给宋楚宜继母的娘家,这关系九曲十八弯的,亏他们想的出来。
卢皇后这是在提醒她,杜阁老虽然如今仍被建章帝重用,可是却是因为杜阁老不是东宫一系的缘故,想叫她不要沾上杜家。
这就是和好了的好处,力气往一处使,没人在后头拖后腿,实在是一件极为省心的事。宋楚宜虽然心中早有盘算,可是面对已经神智清醒不再钻牛角尖的卢皇后,也还是稍稍的透一个底:“娘娘放心,自古忠臣不事二主,我知道的。杜家既然有朝秦暮楚之心,现在能弃王爷不顾,日后自然也能背叛我们。”
“你既知道,怎么还答应这门亲事?”卢皇后叹息一声:“如今圣上着实忌讳这些。”
到底是多年夫妻,纵然因为儿子们的事卢皇后不受建章帝的待见了,对建章帝的性子却还是摸得准的,建章帝打发了儿子,却不一同打发杜阁老,自然是想叫杜阁老自己受了这番教训自己立起来的意思,现在宋楚宜却去接杜家的讨好卖乖,只怕更惹建章帝不悦。
宋楚宜却同卢皇后想的不一样:“这京城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若是嫁个女儿就把一家子前程定死了,那岂不是大家都只需把女儿往圣上身边塞了?您放心,这点小小伎俩,到不了圣上眼里。而且,我并不是想揽下杜家。”
虽然揽下杜家的确有些好处,可是这点好处比起建章帝的忌讳来说,就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她看卢皇后一眼:“对于这等背弃恭王殿下又准备依附我们的人,娘娘还是不要管了。”
卢皇后原本也就没想管,她从前能陪着建章帝这样久,自然有她自己的一套办法,有时候,不添乱就是帮的最大的忙了。
她握了握宋楚宜的手:“从前的事,你多担待。就是日后,也希望你看在孩子们还小的份上,多网开一面......”
恭王的儿子们眼看着必定是要留京的了,以后多的是打交道的地方。
“娘娘,圣上还在呢。”宋楚宜毫不讳言的提醒他:“圣上既是家长,也是国君,我们所有人的命运都系于圣上一身。他想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哪里轮得到我们来作主?”
卢皇后不是蠢人,宋楚宜陪她说了这么多话,该说的是说了,不该应的,却一个字也没应,她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再叫宋楚宜去宋贵妃那里请了个安,又亲自赏了一些东西给向明姿,这才放了宋楚宜出宫了。
宋楚宜并没有回伯府,先去了自己在黄大仙庙街上的宅子,马旺琨和马永福早迎上来了,见了她先迎着她往里走,一面告诉她:“杜姑娘已经来了。”
杜芳曦不比宋楚宜,她在家里除非祖母带着出门,否则当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来不曾单独出来过,这番出来,还是死命劝了母亲,才能借口陪母亲上香的由头出来的,就这,还不能待的过久,怕母亲那边圆不过去。
二人从前也曾见过的,可是这次再见,杜芳曦却不由微微咋舌,前两年在围场见宋楚宜的时候,宋楚宜年纪还小,虽脸蛋瞧着漂亮,可到底一团孩气,只觉得冰雪可爱,可如今这么打眼一看,宋楚宜身量已经抽条,少女的清透灵气在她身上展露无遗,一双眼睛更是漂亮得如同树上的葡萄,乌黑乌黑的还透着一点儿水汽。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同这样的人不是对手,很快就缓过了神,轻轻朝着宋楚宜欠了欠身子。
宋楚宜拉着她起来,也忍不住笑:“怪不得重华这样喜欢你,这样漂亮的小娘子,我瞧了也不得不喜欢呀。”
杜芳曦坦坦荡荡的任她打趣,脸儿都没红上一红,跟着宋楚宜坐下,才问:“重华走了许久了吧?”
“一月多了。”宋楚宜喝了口茶:“这一个多月她统共寄了两封信回来,一封是给家里的,一封就是给我的,再三问我你的事成了没成。”可见卢重华对杜芳曦,当真是当姐妹看的。
杜芳曦脸上终于有了动容之色,垂下头叹了一声:“她是个聪明的,也是个有福气的。”
至少能远远的避开,学着秦夫人看一看这大好河山,做她自己。
杜芳曦的处境宋楚宜早从卢重华那里听过,加上马旺琨和马永福的钻营,她知道如今杜芳曦的日子颇不好过,偏偏杜芳曦外祖家早已没了人,杜大太太跟杜芳曦连个依靠也没有,若非如此,杜芳曦恐怕也生不出反抗杜家的心思。
她微微笑了笑:“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只要选对了路,总能走的好的。”
杜芳曦深以为然,大方朝着宋楚宜一笑:“这话说的很是,我选的路如今可都是靠着你,六小姐以后可要走稳当些啊。”
二人相视一笑,宋楚宜待她喝完了茶,方轻声问她:“不知道对方品貌,对方门第更是不行,真的就不后悔吗?”
“我有更好的选择吗?”杜芳曦从容放下杯子,语气平淡,半点儿愤怒没有:“既没有,不如安安分分的在最糟的环境里挑一个不那么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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