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挑拨
马长江跟马旺琨的消息送到宋楚宜手边的时候,宋楚宜正准备进宫要穿的衣裳,宋大夫人亲自送来的那套实在有些过于华丽了,她轻声叫青莺收起来,另外穿了一套霜白色的白色立领中衣,外头罩一件湖蓝色雪花纱薄衫儿,底下系一条白色刺兰色蝴蝶穿花的流光裙,头上挽一个简单的倭堕髻,上头只用几只淡粉色的珍珠点缀,鬓上再簪一只赤金镶蓝宝的蝴蝶簪子,因为是用弹簧柠制而成的,走动间蝴蝶翅膀就微微发颤,似是随时能振翅而飞,极为漂亮。顶点23S.更新最快
连大夫人也笑一声:“到底是小姑娘会打扮,比咱们这些一味追求富贵繁杂的人眼光好。”
宋三太太刚去看了女儿跟刚出生的小外甥回来,见了宋楚宜眼睛都亮了,见大夫人如此说,也跟着凑趣:“亏得怎么能长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人眼睛都移不开!”
宋老太太拉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回,也跟着点头:“这样就很好,小姑娘家家的,不用太过华丽,适合就是好的。这个年纪,怎么穿都好看。”一面又回头问大夫人:“车马都准备好了?”
大夫人应了一声,她今天是要带着宋楚宜一同进宫的,打扮的很是隆重,说来也真是令人不感慨也难,几年前她还曾想过把宋楚宜推出去替宋贵妃挡荣贤太后的怒火,现如今宋楚宜却有了这样的造化,她压下心里的感叹,跟宋老太太又保证了一遍:“您放心,有贵妃娘娘在呢,就是一群小姑娘赏赏花,陪娘娘说说话儿。”
临出门的时候宋楚宜却被飞快跑来的轻罗喊住了,她驻足停了一会儿,轻罗就赶紧上前告诉她:“马长江马旺琨的有信传回来。说是事情已经办成了,范良娣那边的人一个都没剩,自己抹脖子自杀了......他们如今带着陈家祖孙俩,改走了陆路,大约七八天后就到京城。”
范良娣果然是在半路动的手,宋楚宜眉毛都没动一动,仿佛听的是什么加减衣裳的小事,冲轻罗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递了牌子,先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宋大夫人惯常先去清宁殿拜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笑着问了大夫人几句话,又不动声色的看了宋楚宜一眼,叫她们先去宋贵妃的凤藻宫,待开宴的时候再过来。
宋贵妃正着人给小皇子裁衣裳,现如今快要入秋了,小孩子身体长得快,去年的衣裳今年就穿不得了,得尽快先把衣裳赶出来,见了母亲跟宋楚宜很是开心,问明白她们从清宁殿出来的,就眉头轻蹙看了宋楚宜一眼,有些犹豫的问:“娘娘殿里没有其他人吗?”
宋大夫人听她问的奇怪,有些茫然,略微想了一下才斟酌着回她的话:“听说还有杜阁老家的两个姑娘也先随着杜老夫人来了,先去见过静太妃了。”
宫里如今总共也就只剩下两位老太妃,一位静太妃是姓杜,祖上跟杜阁老家连了宗的,因此是正经亲戚来走动,杜家的小姑娘们时常进宫来陪这位静太妃说话。
宋贵妃喔了一声,犹豫一会儿就轻声告诉宋大夫人跟宋楚宜:“听说卢家也来人了,今天卢家的嫡长女也要一同进宫。”
当今皇后跟太子妃都是姓卢,能得宋贵妃亲自提起来的卢家的嫡长女,自然是出自皇后跟太子妃的娘家卢氏一族。
这个时候......卢家已经多年不进京了,宋大夫人掌着长宁伯府的中馈已经十五六年,长宁伯府来往走动的人家里头也有卢家,可那也仅限于逢年过节派人去送个礼-----这还是因为两家祖上就认识,卢家虽不在京城,也从来没断过来往的节礼的缘故。她吃了一惊,本能的问:“卢家多年没人进京了罢?怎么好端端的......”
她并不再问下去了,事实上也没什么好再问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太孙殿下立下大功、到了要选太孙妃的时候带着嫡长女来了,这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宋大夫人瞧了宋楚宜一眼,脸上就不自觉的染上了些担忧-----卢家到底是太子妃跟皇后娘娘的娘家,卢家如今来的这一代的嫡长女更是太子妃亲哥哥的女儿,自古以来娘家侄女当媳妇儿就是做姑妈的人最乐见其成的事儿了。
本来说的好好的事,不会有什么变故吧?宋大夫人到底是叹了一声气。
宋贵妃也有些担忧的去瞧宋楚宜,拉着宋楚宜的手道:“前几天卢家大奶奶还带着卢家姑娘进了宫来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就请了她一同来今天的花宴......”
宋大夫人脸上忧色更重,心里头先就觉得卢家这个念头起的实在不是时候,忍不住替宋楚宜捏了一把冷汗。
宋楚宜倒是并不大担忧,卢家人进京的消息她昨天就从青卓嘴里知道了,就像青卓说的,这位正儿八经的表妹跟崔家的表妹都是一样的,在周唯昭眼里就跟木头没什么区别。何况,能抢走的东西就不是自己的,若是命运非得这样安排,那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说了一回话,宋贵妃见宋楚宜自己并不担忧,也就放心了许多,她从前是不希望宋楚宜选周唯昭的,皇家就是一池子浑水,稍不注意就要被溅一身,要安安稳稳的涉水而过实在是太难了。可是如今命运使然,除了努力把日子过好,也没有其他办法,她拉着宋楚宜的手叮嘱她:“不管怎么样,如今一切都还是我们的猜测,你先不要自己吓自己。”
宋楚宜自然含笑说好,宋贵妃见她想得开,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有些话说的多了反而叫大家都心烦,说一次就尽够了。叫人抱来小皇子给宋大夫人和宋楚宜瞧,又说了一回闲话,等清宁殿打发了人来请,才带着宋大夫人跟宋楚宜一同过去了。
十三章·坚持
皇后娘娘亲自办的花宴,再有个性的小姑娘也不敢肆意妄为,力图无过的跟在自家长辈身后,偶尔答一句皇后娘娘的问话,待入席的时候皇后娘娘还笑:“说是不用拘束,可真正到了本宫这里的,都忍不住拘束起来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杜老夫人年纪最大辈分最长,闻言也跟着笑一声:“娘娘虽这么说,小孩子家家的到底见识有限,哪里敢在您面前放肆呢?依我说,也不必多能言善辩,有老实这一条好处,也就够了。”
话里头的硝烟味儿宋大夫人这边都闻到了,这里头能说得上能言善辩掐尖要强的除了自家的还有谁呢?杜阁老夫人这指向性也实在太明显,她干脆偏了头去同宋贵妃说话。
皇后娘娘也没接她的这个话茬儿,叫小姑娘们自出去赏花,她跟一群诰命在殿里头说话。
御花园的花自然生的好看,湘芷领着她们自千娇百媚的花丛里经过,正好碰上谢司仪从花房里掐了花往清宁殿走。
谢司仪便请众姑娘各自从花篮子里挑一朵喜欢的簪发,杜阁老家的两个女孩儿一人挑了一朵牡丹,岑尚书家的小姑娘挑了一朵山茶,卢重华犹豫一瞬,伸手拿了一朵月季,最后轮到宋楚宜,她不假思索的拿了一朵蔷薇。谢司仪不动声色的瞧她一眼,笑着冲众人行了礼告辞。
等中午的赐宴领完了,皇后娘娘就特意留下了宋楚宜跟卢重华:“听说六小姐跟佛祖有怨忿,不如留下来替我抄一抄经?”
至于卢重华,那是她娘家人,留下她更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杜阁老夫人有些不服,到底瞥了宋楚宜一眼,才恭敬的领着两个孙女儿告退。
皇后娘娘又温声嘱咐宋大夫人去凤藻宫略等一等,把卢重华交给了谢司仪招待,自己留了宋楚宜说话。她先笑看了宋楚宜一眼,头一句话就是问她之前回天水真的事儿:“听说你之前就已经被围攻了一次,好不容脱险,怎么不先去岸上找官府求救,还要赶回天水镇去?”
宋楚宜目光坦荡的抬头对上皇后娘娘的眼睛,随即才垂下眼,语气平淡:“殿下在晋中也曾救我于危难,我手上那时候还有近一百人,比起上岸找官府,自然是自己带着人回去快一些。”
皇后娘娘很有几分满意,周唯昭需要的就是这样能干有决断的太孙妃,她单手撑着下巴,保养得宜的脸上笑意深了些:“你一个小姑娘,行的却不是小姑娘该行的事儿。”她见宋楚宜眉毛动了动,轻声道:“起初我注意到你,还是因为你有些了不得的家世。再后来就被你天煞孤星的名头吓坏了......可是如今,我瞧着你是极好的。”
宋楚宜就仰起头来看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大约是爱屋及乌的缘故罢。”皇后娘娘见她这副模样,觉得果然如同孙子说的那样,这个小姑娘有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瞧着你的时候,实在令人无法招架的住,她语气都忍不住柔和了几分:“唯昭总在本宫面前说你的好话,久而久之,本宫就是不喜欢你也不成了。”
宋楚宜要是想讨人喜欢的时候,是很能讨人喜欢的,她想了想,就道:“娘娘也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从前娘娘两次赏东西给我,我都战战兢兢的受宠若惊。可是殿下说,这是因为您一片真心为了他好的缘故,我想着,既然娘娘会看中我,自然是因为娘娘觉得我值得看中。而娘娘既然同殿下有一样的眼光,想必也是同殿下一样好的人......”
卢皇后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子收敛起她身上的刺的时候,着实是个再惹人喜欢不过的丫头,她说的话既捧了周唯昭,又恭维了自己,她扑哧一声笑出来:“唯昭性子安静,你这性子倒正正好,若不然两个闷葫芦绑到一块儿,可不都成锯了嘴的葫芦了?闷得慌。”
说上一回话,皇后娘娘又轻声道:“你对娥皇女英如何看?”她见宋楚宜朝自己看过来,面色不变的端起茶盏啜了一口:“当初端慧也跟本宫提过,想亲上做亲......可这事儿自然是没成,可若是......本宫问一声,若是端慧还有这个意思呢,你会怎么办?”
宋楚宜默了默,语气仍旧说不上有什么起伏:“娘娘想听我说真话?”
皇后点了点头。
宋楚宜似乎还用心想了想,才缓慢而坚定的摇头:“那我得告诉娘娘一声,我既不是娥皇,也不想当女英。我宁愿拱手相让,也不同别人一同分享。”
现在的孩子们啊,着实是没经历过柴米油盐的生活,一点儿也不知道所谓的爱情最禁不住时间的考验,再喜欢的脸随着时间的消亡也会看厌,再喜欢的人,再深的感情都会在日复一日重复的日子里趋于平淡,令人想跳出乏味的生活重新寻找新的乐趣。她想起孙子也跟她信誓旦旦的保证,说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除了宋楚宜,其他人谁他都不要。
可这怎么可能呢?先不必提日后周唯昭是要登上那个位子的,三宫六院少不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周唯昭只是个普通的皇孙,日后得封一个普通的王爷,难不成就真的能守着一个人到老了?真是孩童才有的天真想法。
她笑了笑,对这样天真的想法显然不置可否,可看着宋楚宜坚定的眼神,她仍旧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宋楚宜没指望皇后明白她跟周唯昭的想法,只要皇后暂时尊重他们的想法,为了孙子的婚事顺利得成,暂时不打娥皇女英的主意就是了。她抿了抿唇,忽而把话题转了个弯,跟皇后娘娘说起旁的事情来。
她耐心的一点一点把陈明玉的事情说了,期间语气一直都是平平淡淡的,仿佛再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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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捅破
卢皇后知道宋楚宜这个小姑娘有些不同凡响,跟旁的小姑娘不大一样,可她不知道宋楚宜跟其他姑娘不一样到了这个地步,她轻轻蹙着眉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楚宜,清宁殿里的气氛几乎是霎那间就冷了下来,她咳嗽了一声,推开了谢司仪递上来的茶,冷然问她:“你早知道这事儿跟范良娣和东平有关?”
她知道宋楚宜跟周唯昭共患难,可她并不知道宋楚宜竟然也知道幕后主使是范良娣。顶点23S.更新最快她真是老了,她想,周唯昭不止一次跟她说过的,宋楚宜在晋中开始就帮他良多,他向来不会说谎,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她早该想到,周唯昭既然说宋楚宜帮了他许多,就是真的帮了他许多。
宋楚宜毫不畏惧的迎着皇后的目光点头:“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太子殿下并没有处置良娣娘娘的打算......”她低头冷笑了一声:“恕臣女直言,我并不懂太子殿下心里是如何想的。”
皇后从来没敢去问过周唯昭恨不恨他父亲,她想,人非圣贤,虽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是天下真的有些父母是不值得子女孝敬的,旁人是不是她不知道,可是太子,他实在是太不详一个父亲了。她有些疲累的往后靠了靠,再开口的时候才觉得声音有些哑:“那依你的意思,你觉得想怎么样?”
宋楚宜笑了笑,嘴角扬起一个极微妙的弧度,她看着卢皇后,不紧不慢的摇头:“并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娘娘想怎么样?范良娣这样胆大妄为,她今天敢连接端王余党来对付太孙殿下,他日未必就不敢再勾结旁的人来害我们,甚至是挡了她路的任何人,这些人里头,甚至可能有您......人的**是无穷无尽的,范良娣的胃口如今已经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可怕,留着她,不仅叫太孙殿下跟太子殿下的关系越来越差,还等于在身边埋了一只炮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开来炸伤人......”
卢皇后不是不想杀范良娣,可是太子上次撂下了狠话......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着宋楚宜,目光极为复杂的开了口:“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楚宜垂头笑了一声:“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等着她被纵得胆子越来越大,等她越来越厉害,等太子已经辖制她不住的时候?”她看着皇后娘娘,毫不讳言的道:“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就太晚了,娘娘。”
卢皇后听的有些心惊胆战,手指无意识的屈起在桌上敲了敲:“你说的明白些。”
谢司仪垂眉敛目的避在一旁,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位宋六小姐的厉害-----她一点儿不担心卢家的事,三言两语的跟皇后互相试探过后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然后单刀直入的提起范良娣来,她明显看重范良娣这事儿重过卢家这位姑娘......这是个看得清的,她在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随即又觉得有些可惜,这个小姑娘到底年纪还是太小了一些,不知道这世上母子天性,皇后娘娘是不会为了一个范良娣跟太子闹的太僵的,太子这么些年已经跟皇后娘娘疏远的不能再疏远了,若是再违逆他的意思,杀了他看重的范良娣,这母子俩的关系恐怕只会更糟。她正想着,就听见宋楚宜清脆悦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那我就说的明白些。”宋楚宜垂下头,仿佛看不见皇后带着审视的目光,亦或是她看见了,可是却并不怕,她的语气仍旧平静如常:“您知道范良娣跟皇觉寺有勾结,对吧?那您知道她如今还搭上了陈家吗?”
谢司仪有些惊讶的抬眼朝宋楚宜看过去,又看了皇后娘娘一眼,心里有些茫然,陈家?说的是刚刚才被砍了头的陈阁老家?陈家如今男丁都被流放了,女眷也都被驱回了老家......
“她跟陈老太太做了笔交易,陈老太太把陈家这么多年来积累的家财全数奉上,她让陈明玉当她的亲侄媳妇-----嫁给范家的嫡长子当宗妇。”宋楚宜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含着一丝嘲讽一丝不屑:“可大约是跟范家没谈拢,也大约是觉得这代价太重了所以反悔了,她派了人半路去截杀陈明玉......”
谢司仪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范良娣的野心居然大到了这个地步,陈家多年累积下来的钱?抄家抄入户部的总共也没多少银子,原来银子全都被陈家事先藏起来了?范良娣想得到这么一大笔银子.......
皇后的声音已经染上了几分冷硬,她披了宋楚宜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陈明玉没死成,我的人把她救下来了,过几天就进京。娘娘要是不信,大可亲自见她一面。”
“我知道娘娘顾忌着母子之情,所以才对太子偏袒范良娣的心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有时候,纵容是能杀人的。要的指不定就是谁的命。范良娣没银子的时候尚且能把手伸的那么长,她要是真的有了这么一大笔银子,谁还被她放在眼里呢?到时候她做出来的事只会越来越耸人听闻越来越过分......殿下能压得住一次两次皇觉寺的事儿,难不成还能次次都压下去?就算能压得下去,那也要范良娣肯高抬贵手容他活着......”
宋楚宜又再笑了一声,笑里隐藏着极轻极轻的嘲讽:“可是,范良娣怎么会容许他活着呢?”
卢皇后忍不住脊背发凉,目光一点一点冷下来。
宋楚宜说得对,人的**是没有底线的,范良娣这次要是躲过去了,以后就会伸第二次、第三次手......人的情分也是经不起磋磨的,周唯昭再孝顺懂事,一而再再而三,也是会心凉的。上次太子已经因为范良娣的事跟自己闹了一场,这人是听不进旁人的话的......要是指望他,还不如指望自己......
十五章·鸿门
出宫的时候宋大夫人有些不安-----送宋楚宜过凤藻宫来的谢司仪跟往常有些不同,面上一改从前的镇定,表情很是复杂。顶点23S.更新最快她不能不觉得或许是宋楚宜在清宁殿的时候做了什么,或许,是因为卢家姑娘的事跟皇后娘娘起了不愉快?
可她并没有开口问,虽然心里很不安,可是她到底是知道宋楚宜的,这个小姑娘一点儿不像面上看上去的那么无害,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门儿清。
等到了伯府,宋大夫人先领着宋楚宜去宋老太太房里请过安,才回房去换衣裳,才出门就听见宋老太太在里头问了一声:“都跟皇后娘娘说了?”
她脚步顿了顿,终究没再停留,飞快的下了台阶-----她不能再犯从前自以为是的错误了,老太太耳聪目明并没糊涂,宋楚宜做什么事既然能跟她商量,至少就不是对宋家有害的事儿。
宋楚宜趴伏在宋老太太膝头上点了点头:“告诉了,皇后娘娘也该下个决断了。”她早就说过,太子不肯给的公道,她会自己讨。范良娣两次三番的算计周唯昭还要搭上她的性命,她自认没那个好性子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宋老太太点了点头:“太子这些年做的越发的过分,这次的事就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样恶劣的事,侧室要杀自己的嫡子,并且还已经动手,险些真的把自己唯一的嫡子给杀了,他居然还能跟没事人似地,宋老太太着实是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太子究竟是个什么心思-----现在东宫之所以地位还算稳固,还不是因为他嫡子也有庶子也有的原因?一旦他失去了嫡子,恭王恐怕第一个就要闹起来,或许真是病得久了,脑子都不清醒了,宋老太太牵起嘴角冷笑了一声,又问宋楚宜:“人带回京城来了?”
宋楚宜替宋老太太把往下滑的毯子往上提了提:“大约七八天后就能到京城,可是已经先写了封信回来,是她亲笔写的,她常年替娘娘抄经,娘娘应该是认得的。我已经交给了娘娘,想必娘娘会想明白的。”
皇后娘娘迟早要明白,若是太子再这样下去,根本靠不住,与其让太子被范良娣勾引得总做出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不如先把范良娣斩草除根。
在宋家人已经跟皇后达成了某种微妙默契的同时,周唯琪却有些狼狈,这狼狈来自于他的人居然连两个女人都收拾不了,派出去的人如同石沉大海,半点消息也没有。
起先他还以为是赶路的途中不好送信的缘故,等了几天,却在刑部等来了鲁地送上来的水匪的卷宗,这些事情如今都归他管,他原先也没太当回事,直到后头派去的人回来报信说,前头先去的那批人折在了鲁地,他才发现事情不对。
这些人虽比不上训练有素的死士,可也是一帮练家子,就这样,八个人居然还拿加起来总共也就六七人的老弱妇孺没有办法,让她们逃的不知所踪!
魏延盛在他跟前都抬不起头来,把头垂的低的不能更低,声若蚊蝇的道:“属下已经令他们继续沿着那片水域追赶下去了,就算是插了翅膀,也没跑的那么快的道理。何况她们要赶路,总要有路引,我叫人稍微打听打听,也就知道她们到了哪里......”
周唯琪气的太阳穴都发疼,恶狠狠的盯了他一眼,总算是收敛住了脾气:“最好是这样!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给我找到她们!”
陈明玉身上还有一半印章,那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只有拿到了那个印章,这些银子才能用!
范良娣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挑着眉头看着儿子,音调往上抬了抬:“跑了?!她们不过就是几个女眷,了不起再带几个寻常的粗使,就这样,让她们跑了?!”
周唯琪有些烦躁的在她下手的鹅颈椅上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也有些不善:“是!叫她们跑了,真是奇了怪了......魏延盛的人还全部都折了,莫不是陈家还留了后手?”
这也未必就不可能,陈老太太到最后还能拿出二十多万银子来,事先给孙女儿准备了人暗中保护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她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将背部陷入了身后的软枕,眉间多了几分焦躁:“不管怎么样,叫人去追,去打听!不能叫她跑了!”
怎么最近什么事都这样不顺心?刺杀周唯昭的事儿没成不说,还搭上了皇觉寺,现在连对付一个孤女也能出意外,范良娣觉得胸口闷得慌,忍不住烦躁的摇了摇手里的团扇。
周唯琪比她还要烦躁些,听她这么说,没甚表情的点了点头。
范良娣见儿子有些无精打采,打起了精神同儿子说起今天宫里的事情:“你皇祖母留了卢家姑娘在宫里小住。”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比之前好了不少,叫周唯琪听的都忍不住略掀了掀嘴角:“皇祖母看来还是很重视娘家人啊。”
越重视才越好,最好把卢重华赐给周唯昭,叫太子再恶心她们卢家一些。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宋家是傻子吗?”范良娣垂下头看着自己染得鲜红润泽的指甲:“宋家可不好对付,宋家那个丫头也不像是个好应付的。”
说上一回话,范良娣正要吩咐人传膳,外头忽然来了个小太监,说是清宁殿那边请她过去。她有些吃惊的看了儿子一眼,等房嬷嬷把小太监打发走了,略想一想才又重新舒展开眉头:“想比是为了你的亲事。”
否则以皇后对她的厌恶,根本不会想看见她。既然是关乎儿子的事,范良娣转头吩咐寻出一套银红色时新宫装来,梳洗过后就往清宁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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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章·发难
天气闷热的厉害,自从酷开入秋以来,京城还少有这样叫人透不过气来的时候,范良娣看着天边浓墨一样乌压压的云,略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里的团扇:“要下雨了。顶点23S.更新最快”
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雷鸣,连翘木勺一左一右的跟在她身后半步的地方缀着,房嬷嬷先笑了:“是啊,这阵雨下来,差不多就要转凉了,这天气闷的人怪难受的。”
可等范良娣到了清宁殿,才知道什么是真的喘不过气,她给皇后行了礼,皇后头一句话就是问她:“皇觉寺的首尾,太子替你处理干净了,你好本事。”
范良娣虽受宠,却尽量少在皇后跟前露面-----卢皇后姓卢,跟太子妃是一个姓,会偏向谁不言而喻,她不是个愿意吃亏的人,自然是能避则避。而就算有什么挑拨皇后跟太子关系的话,她也是私底下跟太子吹的枕头风,并招惹不到皇后,这还是头一次,皇后把事情摊开来,明明白白的摆在她跟前。
她还以为皇后娘娘叫她来是为了她儿子的婚事,却没料到皇后娘娘的头一句话就是说皇觉寺的事儿,心里头咯噔了一声,她几乎是本能的顺着椅子滑落到了地上,双膝跪地,略带惶恐的垂头看着地上铺着的厚厚的一层羊绒地毯。
她一直知道皇后跟太子之间的关系疏远,也知道这对母子不似寻常母子那么亲近,因此她也很擅长利用这一点,利用太子来避开皇后娘娘的掣肘和责难,皇后娘娘兴许看出来了,也兴许是不想太子为难,也并不曾把她放在眼里,给过她什么难堪......她觉得脑子混乱成了一团,不知道为什么皇后会在这个时候专程提起这件事,浑浑噩噩的捏紧了拳头,连看也不敢抬头看一眼皇后,眼睛里模模糊糊的看什么都透着光晕。
大殿里静的落针可闻,范良娣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她等了许久,就是等不到皇后开口说第二句话,终于有些慌了,急急忙忙的喊了一声:“臣妾不敢......”
卢皇后极轻极轻的冷哼了一声:“不敢?本宫看你不仅敢,胆子还越来越大,你是不是觉得,本宫碍着太子,拿你没有办法?”
皇后的语气一直既平淡,这种平淡却并不能叫范良娣的紧张减轻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些人越生气的时候,情绪就越冷静,她接连摇头,脑子终于在这这个时候转动起来了,鼓足了勇气仰头看着皇后:“臣妾.....臣妾也只是一时糊涂......”
皇后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转过了头,连看也没看她一眼:“一时糊涂?不尽然吧......一时糊涂,有晋中那一件事也就够了,搭上了你一个亲二哥你都没有收手,你跟我本宫说你是一时糊涂?.....我看你再清醒不过了......”
卢皇后的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捶在范良娣心上,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的厉害,脖子上的青筋都冒起来,梗着脖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皇后不是来发难这么简单的......就像她之前以为自己安全了,就是因为皇后半点反应都没有,这件事只要太子不追究了,皇后这边又装聋作哑没有反应,那过去也就过去了,就算大家都心照不宣,可那也是东宫内部的事儿,不说开,就能当没发生过,大不了她以后少来皇后这里露脸......
可是如今,皇后毫不避讳的把事情摊开来放在明面上说,这是想做什么?她趴伏在地,额头上的汗大滴大滴的渗出来,终于觉得心慌。
“你是根本没把本宫放在眼里过吧?”皇后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带一点起伏,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也没有一点儿情绪,冷淡得好像是在看这殿里的任何一座摆设,冰冰冷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然后下一刻,皇后娘娘的语气陡然冷厉起来:“你觉得只要哄好了太子,本宫本来就跟太子关系不好了,绝不敢跟太子闹翻,来动太子的心肝宝贝,是不是?”
最后的那句是不是简直把范良娣的心肝脾肺肾都震得抖了一抖,她至此才发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膝行了几步想要去抱皇后的腿。
皇后冷笑了一声,抬腿就把她给踹翻了,伸手从旁边小几上抓过一张薄薄的纸,连同上头的镇纸一同砸在范良娣的脸上:“不得不说你猜的很对,本宫一开始的确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太子为了你在本宫这里吵了一阵,本宫几乎都要妥协了。可你偏要往死路上走!来,你看看这是什么?!”
范良娣泪眼模糊的目光终于有了焦距,慌乱的盯着信扫了一遍,也只需要这一遍,她的心脏就就好像整个被人揪住了挤做了一团。
“认不认识这字?不认识?这上头的落款总认识的吧?”皇后笑了一声,语气里含着无限嘲讽:“当初你还想着要这个丫头做你的儿媳妇呢,你忘了?转眼就能为了二十万两银子要了人家性命......陈老太太在地底下估计要冤屈死了,二十多万两银子,连她孙女儿的一个前程都买不到......不知道她能不能闭眼,恐怕如今她就在你旁边看着你呢.....”
范良娣觉得骨头都泛着疼,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讷讷的喊了一声:“娘娘......”卢皇后不是太子,她在卢皇后跟前根本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本宫从第一眼见你,就并不喜欢你。”卢皇后目光冷漠:“太子觉得你笑靥如花惹人喜欢,我却觉得你瞧你妹妹的眼神如一头豺狼,让人害怕。事实果然如此.....你想想,这么多年,有多少人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当时有没有想过,做这些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十七章·白绫
代价?大范氏做什么事,都没想过要付出代价,她自小就已经学会了凡事都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然后往最恶毒的地方使心机,把人整死了,把首尾收拾干净了,还要付什么代价?旁人常念叨的那些什么因果循环善恶报应,在她这里通通都是不存在的。顶点23S.更新最快她厌恶谁,谁挡了她的路,就该死,这向来是她毕生的信念,不管是谁,从无例外。
周唯昭既是嫡又是长,分明不受太子的喜欢可是就是因为有个姓卢的祖母跟母亲,地位稳如泰山,挡了她儿子的路,这样的人不该死?!
她怔怔的抬头看着皇后娘娘,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冒出了一句话:“就算不是我,这事也会有别人来做的......”她双眼紧紧盯着卢皇后,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以殿下对您和卢家的厌恶,这事儿就算不是我来做,以后他也会做的......”她幽幽的吐出一口气,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陡然冷下来的气氛,声音飘渺如鬼魅:“您瞧,我动了手,还能活到现在,殿下还为了我跟您吵了一架......这不是很明白的事情了吗?”
卢皇后有一瞬间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半点表情也没露出来,目光对上范良娣的,也只是冷笑了一声:“那你尽管试试,看看有没有这一天。”
她说完这话,立即就冲旁边的谢司仪挥了挥手,谢司仪从台阶上走下来,双手捧着一只托盘,上头摆着范良娣从前也很喜欢赏赐给旁人的东西-----白绫跟一壶酒。
范良娣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眼睛,蹬蹬蹬往后退了几步站起身来,仿佛有些不可置信-----她是怕皇后,刚才皇后说的话还有陈家的事情也的确叫她觉得情况危急,可她并没想到皇后会要她的性命-----太子那一关,皇后打算怎么过呢?
她这么想,也就顺势这么问出来了:“杀了我,娘娘能跟殿下交差吗?殿下不会罢休的......他只会更厌恶您,更厌恶卢氏,更厌恶太孙!”
这是事实,可事实是卢皇后宁愿叫太子的厌恶更深一层,也不愿意再留着这条随时可能把所有人都不顾一切的咬死的毒蛇,她目光冷然的看着范良娣,居高临下的朝她抬了抬下巴:“你自己选一样吧。”
范良娣到了此时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了,她目光怨毒的抬眼看向皇后,伸手把谢司仪受伤的托盘打翻,一把擦了脸上的眼泪,昂着头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我等太子来,殿下若是叫我死,我就死......否则,娘娘到时候与殿下母子情分都断了,儿媳岂不是做了罪人?”
卢皇后并未发怒,她站起来,头上凤冠熠熠生辉,映衬着她的面容,显得格外雍容,她往下走了几步到了范良娣跟前,目光鄙视着她:“就凭你,也配做本宫的儿媳?本宫的儿媳是正经从崇安门抬进来的,你是什么东西?”
范良娣退了两步,不知不觉背已经抵上了大殿里的柱子,她警惕的看着皇后,沉甸甸的心已经快要负荷不住自己的心跳。
卢皇后耐心用尽,逼近几步冷漠至极的看着她:“本宫向来仁慈,想必你就真的当本宫是仁慈了......你以为本宫怕你买凶勾结皇觉寺的事叫圣上知道?”
范良娣偏头看着她,眼里隐约有泪光和恐惧交杂。
“你需知道,这世上有四个字叫做断尾求生。”卢皇后的声音放的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已经是低的只能叫范良娣听见,她看着明显已经沉不住气的范良娣,声音越来越低,语气却越来越冷厉:“放着你,继续来挑拨他跟太子妃和太孙的关系?留着你让你继续因为你的贪心把东宫随时置于危险境地?你是不是把你自己想的太无所不能,把本宫想的太蠢了?”
范良娣后头哽咽,求饶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皇后的威胁就已经响彻在了耳边。
“你试试看,今天你若是不死,本宫会不会把范氏一族跟你的儿子推出去......”
皇后眼里闪着光,看着范良娣,眼睛里带着无限嘲讽:“本宫是在乎太子,可是......就像你说的那样,要是他一直恨着本宫,不知道好歹,这样的太子,本宫生了养了有什么用?百年之后,本宫还能指望他给本宫养老送终?你需知道,本宫除了他还有嫡子,还有嫡孙......”
范良娣被卢皇后这番毫不遮掩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些年来卢皇后对太子如何忍让如何百依百顺她一直看在眼里,她一直以为卢皇后是不会对太子的任何要求说不的,也一直以为卢皇后的容忍没有限度,可是现在卢皇后明明白白的说了......她是有别的选择的......
不......她有些慌乱,脑子混沌的厉害,可是同时却又异常的清醒,卢皇后说得对,要是狠得下心,恭王跟周唯昭都是可以上位的......她能不在乎娘家范氏一族的死活,可是她的儿子呢?范良娣怔怔的想,她的儿子呢?
她这一世唯一一件完完全全拥有的,属于她的永远都不会背叛她,永远不会冷落她的儿子呢?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前程尽毁......
“想清楚了吗?”卢皇后的声音如鬼魅一般在她耳边响起来:“在你儿子家族跟你自己的性命中间里选一样,明天这个时候,本宫若是听不见你的死讯,你会先看见你儿子的下场-----你或许还不知道,派去刺杀那对祖孙的人里有活口,如今在本宫手里。”
范良娣不敢赌卢皇后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假-----跟带着卢家血脉的周唯昭比起来,同样是孙子的周唯琪在她心里,从来就比不得,虽然以往她对周唯琪也算宠爱,可是说不定这回因为对她的厌恶,真的就连带着连她的儿子也不待见了......
十八章·赴死
等大范氏去了,谢司仪就有些担忧的看着皇后娘娘:“前脚来了您这里,后脚就死了,太子难免要疑心到您的身上......上次才闹过一场,殿下的身体又不好......”
卢皇后倒是想开了,从听见范良娣派人私底下跟陈老太太勾结要银子,又派人去截杀人家开始,她就已经下了决心。顶点23S.更新最快这样的毒蛇太子都敢放在身边养,还纵得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范良娣还不算成了势尚且这样目中无人胆大包天,以后呢?若是太子真的有登基那一天,那范良娣头一件事不就是要举着刀转过头来朝着卢家人下手?
她嘴角噙着一抹冷硬的笑,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那又怎么样呢?他敢对本宫怎么样?”太子从前所凭借的,无非是她的心软她的愧疚跟她的一再退让罢了,要是她不准备再退了,太子一个当臣当子的,敢对她这个国母兼母亲怎么样?
卢皇后头一次真的感到心寒,她就因为做过一件错事,所以这么多年对太子的悉心养育百般顺从就通通化作了乌有,太子甚至把大范氏看的都比她重。
从前她一退再退,可她现在不能再退了,东宫做事越来越没分寸,杀范良娣,一是要除后患,二是要给太子提个醒,现在远远还没到他当家作主的时候。但愿他会明白这个道理。
谢司仪叹了口气,替她家娘娘觉得头疼,轻轻的站在她身后替她按捏起太阳穴,又道:“宋家这位六小姐......着实是叫人有些吃不消......”
谢司仪从九公主的事开始就知道宋楚宜难对付,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不仅难对付,还能给人出难题-----她既然能找到陈明玉,还从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人手里把人给救下来,就完全有别的办法处理这件事,可她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把事情摊开来在皇后跟前说,逼皇后动手......她自己倒是一点儿血腥都不沾......
卢皇后听她提起宋楚宜,反而笑了:“是叫人吃不消,可是她对唯昭好。这事儿若不是为了唯昭,她尽可以捅出来的。”
之前就听周唯昭毫不掩饰的说过这个宋六的聪明,她一直半信半疑,觉得是周唯昭情人眼里出西施和故意帮她在自己这里讨喜欢的缘故,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小姑娘是真厉害。不得不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抓住了自己的心意,每一句话都在逼自己下决断-----孙子有了如此厉害的妻子,两个人只要齐心协力,何愁过不好日子?她对宋楚宜甚是满意。
范良娣是在清宁殿收拾齐整之后才出的门回的东宫,一路上她走的飞快,房嬷嬷跟木勺连翘险些追她不上,等到了殿里,她又把自己关进了寝宫,着实是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范良娣生气的时候众人向来是不敢劝的,她自己冷静一阵或许就好了,若是有人劝,反而这气不容易消,因此她在寝宫里呆了半日,也没人敢去问一声。
好在这回没有折腾到多晚,殿外炸响第一道闪电之后,她就推门出来了,面色瞧着和平时并没什么不同,好声好气的自怀里拿了封信出来交给房嬷嬷:“把这信给齐嬷嬷送去,就说极要紧,叫她务必仔细送出去。”
房嬷嬷见她神情还算平静,语气也还算好,不由自主的松口气,应了是,亲自出去点人了。
范良娣在榻上坐下,缓缓喝了口茶,往四下看了一遍,问连翘:“殿下没回来?”
连翘早就已经问过留在家里守屋子的宫娥了,闻言就忙道:“殿下刚才回来过一趟,见您不在,又去书房了,说是晚些时候过来陪您用膳。”
她问的是周唯琪-----太子虽然没想杀她,可是到底心里膈应她私自调动人手,已经好几天不见她了。
她点了点头,顺势起了身:“我去前头瞧瞧他。”
她的确也真的只是看了看儿子,在屏风后头听儿子跟钱应商量着一桩公案,嘴角带着淡淡的弧度,等钱应他们告辞了,才命人端了一盅珍珠桂圆炖官燕上桌。
东平郡王有些纳罕:“母亲怎么这个时候过来?稍晚些我就过去陪您用膳了,实在不必亲自走这一遭的。”
范良娣摇了摇头,目光温柔的瞧着他:“刚好想起有件事要同你交代,就来了。”她说着,一面看儿子舀了一勺汤喝了,一面从腰间把翠香囊解下来,打开搭扣,露出里头的三只形状各异的小印章。
她把三枚印章全放在儿子手上,见儿子茫然朝她看过来,就含着笑意叹了一声:“你就快成亲了,以后也是大人了,母亲从前不放心交给你的,如今都给你。”
周唯琪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瞪大眼睛看着他母亲,不知道他母亲这是怎么了。
范良娣并不管他的疑惑,极仔细的说起了这三枚印章的用处,然后她从袖子里再掏出一枚明显只有半边的印章递给他:“这个也给你......可惜只有一半......”
她顿了顿,轻轻的抬手摸了摸周唯琪的头发:“你要想想办法,这可是二十多万两银子呢,不是笔小数目,能拿到就拿罢,以后你多的是要使银子的地方。”
这话说的就更不对了,周唯琪听的简直慎得慌,抓住范良娣的手蹙眉问她:“母亲,您怎么了?”
范良娣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就是一时感慨,养儿子养的这么大,终于要有儿媳妇了......还怕你以后娶了媳妇忘了娘......”她又摸了摸周唯琪的头:“从前母亲什么事都想替你先做好,可是现在你也渐渐的开始自己扛事了,这很好,什么事都是从无到有的。你以后一定会走的更远......”
周唯琪总觉得这些话说的叫人起鸡皮疙瘩,等到晚间他想回去同母亲再问个清楚的时候,才知道这不详的预兆来自哪里-----他的母亲死了。
十九章·算账
范良娣是服毒自尽的,她这样不认输的人,居然也会有主动服毒的那一天,这一天成了周唯琪的噩梦,他被惊得不能言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开始冒冷汗,看着床上一动不动,身子都已经僵硬了的范良娣,浑浑噩噩的抬脚想要过去看个清楚,可是他才走了两步,就腿一软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没了知觉。顶点23S.更新最快
房嬷嬷骇的魂飞魄散,勐地扑到了床前,伸手颤颤巍巍的去探范良娣的鼻息,可是范良娣已经没有进的气了,跟猫的鼻子没什么两样,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范良娣从小就是在她的服侍下长大,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了,没什么事能叫她生出想死的念头的,这个主儿就是那个宁愿杀尽天下人也不会自己自戕的那种人,可是如今......她慌得连脑子都有些煳涂了,上次的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娘娘亲自说过,太子殿下都不再追究了,娘娘还为了这个跟家里去信要了好几回西北的账簿跟红利......怎么现在明明没事了,都已经躲过去了,娘娘却忽然想不通要自尽?她掰着床栏有些茫然,忽而想起今天范良娣出清宁殿时候上了粉也没遮住的微红的眼圈,心里就是一凛,整个人都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是了,太子这一关是过了,可是皇后那一关......
稍晚些终于把太子请过来了之后,房嬷嬷不敢不说,也不敢全照着自己的猜测说,只好含煳的提了一句下午范良娣刚去过清宁殿。
太子的脸色极差,他说不上对大范氏有多么迷恋,更没他表面上把大范氏看的眼珠子那么重要,可是到底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到底大范氏给他生了儿子,到底大范氏全心全意的把范氏一族都拉入了他的麾下,心甘情愿的替他做着要命的生意,担着砍头族灭的风险。而如今,大范氏就这样丝毫征兆都没有的死在了他面前......
他身体差,不管平时在背后多么杀伐果断,可是当面却半点血腥都看不得的,此刻他看着大范氏唇角那抹暗黑色的血迹,再伸手摸一摸大范氏的脉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险些一个没站稳栽倒地上去,他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觉得自己有些唿吸不过来,每唿吸一口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他把拳头攥紧了垂在身侧,苍白瘦削的脸上现出一个冷笑。
他的母亲,他口口声声为了他多么忍让,多么包容的母亲,在他明确表明了这次的事情就这么过了之后,居然还不依不饶......他退了两步,觉得喉咙有些腥甜,咳嗽了一阵,竟当真吐出了几点血沫子来,他看着自己手掌心里的血点,不顾一屋子惊得神魂俱丧的下人,一把拂开了左右的人大踏步的往清宁殿去了。
谢司仪似乎早已经料准了他要来,看着他的脸色微微一迟疑,立即转身带着宫娥太监退的干干净净,关了门亲自守在殿前。
雨已经淅淅沥沥的下起来了,如今这雨,多下一场就多一分凉意,谢司仪无意识的搓了搓手,想起刚才太子尸白的脸色,幽幽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太子猩红着眼睛,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委屈都在这一刹那涌上了心头,走近了几步看着卢皇后,声音沙哑里带着怨忿:“你为什么凡事都从不替我想一想?!我说过这次的事就这么算了!”
卢皇后看着他,只觉得悲哀,这悲哀从她脚底升到心底,叫她四肢百骸都仿佛冻在了一起,她勉强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轻声启唇问了一声:“我为什么?我自然是为了你,为了你这个蠢钝如猪的倔驴!”
太子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喘着粗气,抚着胸口一时竟唿吸不过来,倒退两步摔在了鹅颈椅上,面色潮红的怒气冲冲的看着卢皇后,嘲讽万分的呵了一声:“为了我?你为了我?.....笑话。”
卢皇后把一沓信纸摔在他脸上,从高高在上的凤座上走下来,脸几乎差点要贴上太子的鼻尖,她直勾勾的看着太子,冷笑着带着无限的失望:“笑话?你本身就是个笑话,你以为你掌控的住大范氏?你瞧瞧她多有能耐吧!你以为你是谁,能替她收拾多少次烂摊子?!皇觉寺的事还没彻底了呢,锦衣卫如今还在外头四处抓人,她就敢生出谋财害命的心思,你降服得住她?!”
太子被她说的愣住了:“什么谋财害命?”
卢皇后眉目间带着疲倦,也带着失望,这个儿子,他一味的在皇帝跟前表现他的忠厚老实,加上他的身体不好,又有小时候那桩缘故,一直都很得建章帝的宽纵,可是或许是装老实装久了,真已经没什么脑子了。
她沉声把范良娣对陈家做的事说了,声音又低了下来:“这事儿就在你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跟上次晋中天水镇的事一模一样,你发现过?你连枕边人在做些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你哪里来的胆子?!”
话说到最后,卢皇后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不管太子明不明白,她已经不想再多说。对这个儿子,她自问已经尽力了,她看着他,极轻极轻的叹息了一声:“就算我从前做过错事,我以为这几十年来我已经尽力弥补了......你扪心自问,还要我怎么样,你才觉得我不欠你?是不是要等我死了,带着你弟弟,带着你妻子儿子一起死,你才满意?”
太子抿唇仰起头看她,忽而弯腰勐地咳嗽起来,一阵一阵的,仿佛心肝脾肺肾都要咳出来,他攥紧了手里的拳头,却觉得这拳头不知该挥向谁,面无表情的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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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章·死仇
范良娣这边的这场热闹,当夜就传到了鸣翠宫卢太子妃这里。顶点23S.更新最快她蹙了蹙眉,眉间带着些不解,上次她旁敲侧击的想叫皇后出手除掉范良娣,可是她这位姑妈终究还是顾忌着跟太子的母子之情不肯动手,这才过了多少时日,怎么突然又下了决心?
梁嬷嬷俯身问她:“要不要去打听打听?那边现在恐怕也乱成了一团了......”
外头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间雨水裹挟着泥腥气扑面而来,范良娣看着湘芷关了窗,缓缓摇了摇头:“死都死了,还去问什么?不必问了。”
要问,也是她明天光明正大的去问皇后娘娘,为什么要去打听消息?被那个多疑敏感又想太多的太子殿下知道,又是一场是非。
梁嬷嬷唉了一声答应了,见天色已经不早,就劝她先去梳洗休息,横竖那边的事从来不关她们这边的事,当不知道也就完了。
可是卢太子妃才起身,殿门就被匆匆拍响了,湘芷出去问了一回,神色有些惶恐的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太子殿下于她们鸣翠宫实在是个稀客,此时此刻范良娣又刚刚才死......
卢太子妃倒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她迎着太子的目光站起来,表情说不上有多冷淡,却也着实没什么同情,她微微冲着殿内伺候的梁嬷嬷等人一扬下巴,梁嬷嬷等人就知机的都退了出去。
太子像一个受了伤的野兽,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瞧着太子妃,声音里都散发着凉气:“母后忽然冲她下手,你是知道的罢?”
太子妃冷眼看着他,心里的厌烦无以复加,随意落座下来啜了口茶,侧耳往门外听了一阵风雨声,再回头看着太子的时候眼里半点光亮都不见了:“不管是不是,人死不会复生了,殿下。您若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可找错了人......您多能耐,她多能耐?这么多年我都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如今,我就能动了?”
太子像是一个钻进了死胡同的小孩,固执的朝她大吼了一声:“那是以前!现在你知道她动了你的儿子,你怎么还会继续忍着她?!”
卢太子妃由衷的觉得太子的话说的令人想发笑,她也因而真的笑了,声音里带着意味深长的嘲讽:“原来殿下你也知道她要杀我的儿子,如果我的儿子不是命大,此刻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别说我没对她怎么样,我就算真的傻了他,殿下能怪我什么?”
太子被她问的退了一步,卢太子妃对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视而不见,语气平静得简直不似常人:“若是我儿子死了,殿下以为事情就能这样了结吗?殿下这张在圣上跟前带着的面具,早就已经被我撕下来了......殿下......您若是这样喜欢范良娣,如今大可以去圣上跟前告姑母一状,您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圣上说清楚,圣上或许会给范良娣一个公道的,您说是不是?”
她懒得再跟太子周旋,跟他说一句好听的话都觉得浪费,这样的可怜又可悲的煳涂虫,就不值得旁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退让。
“殿下,我劝您一声,别在我这里找不痛快。这么多年,我们虽不像夫妻,可终究平平稳稳的过下来了。”卢太子妃厌倦的朝他看了一眼:“我为了儿子,您为了您的地位,咱们各退一步,井水不犯河水,不是很好吗?”
太子被卢太子妃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他向来厌恶这个卢家表妹,就是因为她实在是太惹人嫌,她好似什么都看得透,从嫁给他的第一天起,眼里的光就一点一点暗下去......
他挥了挥袖子,转身脸色铁青的冲进了雨幕里。
太子妃看也没往外头看一眼,这个太子就是个未长成却偏偏自以为睿智的小孩子,想法天真幼稚,性格自卑又自私,她曾经的那点热情跟对新生活的期许,早已经被他浑身的刺磨光了。
鸣翠宫一如既往的安静,范良娣的寝宫却闹翻了天,东平郡王饶是再怎样,亲生母亲乍然死了,一点儿征兆都没留下,也足够叫他崩溃。
他坐在母亲床前,整个人都昏沉的厉害,双手抱着头觉得头随时都快要炸掉。
他病了一场,他也不能不病,母亲经过那样大的事都没事,忽然无缘无故就死了,他不是傻子,心里是知道有缘故的。
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缘故是出自自己的皇祖母,母亲是去见过了皇祖母以后才哭了一场,哭了这一场才给他取出了那些东西,跟他交代遗言。
周唯琪的手攥成拳头,狠狠地捶在旁边的炕几上,价格昂贵的玻璃炕屏顿时从上头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有些猜到了皇祖母为什么要他母亲死,却又觉得不可理解-----他也是皇祖母的亲孙子,他也是父亲的儿子,就算看在他的面上,为什么就一定要逼死他的母亲?
有多大的事,不能叫母亲改?
他想不通,却知道自己皇祖母姓卢,不仅是周唯昭的祖母,还是周唯昭的姑太太。他心里的悲愤跟不平以及自伤一股脑的涌上来,把他整个人都几乎击垮,缓了许久才有功夫召房嬷嬷来说话。
范良娣毕竟是个侧妃,虽然上了玉碟,可那也是侧妃,钦天监择了个好日子,照着太子侧妃的丧葬规格置办了起来,颇有些无声无息。
房嬷嬷忙了这一阵,见自家郡王总算是缓过了神,抹着眼泪把郡王的疑问都一一的解了,末了又哭:“先前还没事儿,就是从清宁殿里出来,娘娘就有些不对劲,自己把自己关在寝宫里半天,又让我去给齐嬷嬷送信,叫齐嬷嬷把信妥当送出去......等我再回来的时候......您就已经来了,娘娘她连鼻息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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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后盾
范良娣大小也是个侧妃,还是众所周知的太子的宠妃,太子令人给她做了几天法事,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驸马忍了再忍,回来还是忍不住同荣成公主提了提:“不过是一个侧妃,没听说过还有闹这一遭的......”
这分明就是在跟皇后娘娘和卢太子妃过不去,荣成公主当着自己丈夫跟镇南王夫妇也忍不住叹气:“拿他没办法,母后说也说了骂也骂了,他还是这么着,能怎么办呢?”
镇南王抚着胡子看向荣成公主:“公主问过娘娘没有?怎的忽然就起了除掉范良娣的心思?”
除范良娣的心思一早就有,连镇南王自己也觉得这个祸害不好再留,再留着范良娣,东宫迟早就要毁在这个不知深浅又野心勃勃的女人手上。顶点23S.更新最快可是之前皇后一直下定不了决心,怎么忽然就开了窍了,还做的这么干净利索,几天的时间,就把人给弄没了?
荣成公主自然是问了,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傻,当然知道里头有缘故,一出事就进宫问了卢皇后,如今听镇南王问,她就把缘故说了,道:“她的手越伸越长,唯昭的事情才过去多久?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散尽呢,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自以为有太子的护持而变本加厉,还敢派人去截杀陈明玉,拿回她许出去的庚帖还有可以调动陈家那笔银两的印章。这心思也忒恶毒了些,这些且不论,她不该撺掇着叫东平去做这事儿,好好的孩子都被她勾引坏了.....”
说什么兄弟情?天知道大范氏这么多年究竟灌输给了周唯琪多少恶毒的想法,难怪这两兄弟从来就没有亲近过,卢皇后虽然不好怪责孙子,可是心里对范良娣的厌恶自然更深一层,这样野心勃勃的女人留着,刺杀周唯昭的事情就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第四次,永无止境。
镇南王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两个儿子,再看看自己丈夫,苦笑着摇了摇头:“真是疯了......她这是牝鸡司晨......”
这事儿要是被有心人发现,传出去就是攻讦太子跟东宫最好的理由,太子也是疯了,才会因为这种女人跟皇后和太子妃闹成这个模样。
镇南王点了点头,说不上心里对太子是什么感受,竟头一次觉得太子身子弱也有身子弱的好处,身子弱,就不能活那么长......他闭了闭眼睛,跟大儿子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且看以后罢,不看别人,也看太孙呢。
宋家也同样聚在一块儿说这事儿,宋老太太刚进了趟宫,摇了摇头道:“太子着实煳涂。”
这是在自家,都是自家最亲近的人,有什么就说什么,宋老太太也没避讳:“这样的人,死了不就死了?他居然还去皇后娘娘殿里闹了一场,闹的动静还不算小,听说圣上都亲自过问了......他就不怕圣上问出些什么来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为了个女人,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何体统?”
宋楚宜要嫁周唯昭,上头压着个这样拎不清的难伺候的公公,着实叫宋老太太发愁,她看着宋楚宜,又有些庆幸:“好在小宜没亲自沾手,否则以太子这煳涂劲儿,恐怕第一个就要反对这门亲事,收拾了小宜了。”
宋楚宜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太子对范良娣之好,总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合常理-----他当了这么多年太子,虽说身体弱又受掣肘,并没领多少实差,可他到底是把这个位子坐稳了-----自古君权跟太子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微妙,其实太子从前那副样子就最好,极仁厚宽容,又不过分插手政事,对皇权的渴望一点儿也没露出来,对皇帝跟其他兄弟们也算有孝心跟仁心,并没可以指责的地方,他也就是靠着这些看起来不着眼其实却完完全全戳中了帝心的品质站稳了脚跟,既然有这样的心机,他怎么会宠妾灭妻到这个地步?
不说别的,卢氏家族既是皇后跟太子妃的母族,也是他的外家,他完完全全可以把卢家收归己用,他都没做,明哲保身不沾尘哀到了这个份上的人,真的会是个色令智昏的人物吗?
她把这个疑问同宋程濡说了,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孙女儿实在有些想不通......”
宋程濡也早就思索过这一点,他看着孙女儿叹了口气:“祖父也总觉得,太子殿下这些年来宽厚仁慈的美名,都是有人在前头替他当靶子的缘故。”
一句话就切中了要害,宋楚宜不由有些不寒而栗。
若真是如她跟祖父猜的那样,那太子就绝不是个简单的宠幸范良娣而百般纵容的,那个有些煳涂的太子殿下,恐怕没人比他更精明了。
可他若这么精明,那没理由不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而知道范良娣的所作所为还不阻止,并且三番两次的伸手拉范良娣一把......
宋楚宜觉得细思恐极-----若真是如此,太子殿下根本就没把周唯昭放在心上,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是真的可有可无......
宋珏的脸色一时很不好看,他从前觉得周唯昭不受宠,怕宋楚宜嫁过去了受委屈。可如今他还怕宋楚宜嫁过去会送了性命-----这猜测实在太叫人胆寒了。
反倒是宋老太爷想的开,他看了宋楚宜一眼,轻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到底是不是,迟早要知道的。”
宋楚宜如今当太孙妃的事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至此已经没有退路可走,宋楚宜既然已经上了太孙的船,宋家也不会临阵脱逃。
宋老太太目光沉沉,把宋楚宜揽在怀里,点了点头:“你祖父说的很是,走一步看一步罢,不管怎么样,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二十二·重华
三节之一的中秋自来为人所重视,各地藩王的来使都已经齐聚京城,作为礼部员外郎的宋仁忙的脚不沾地。顶点23S.更新最快晚间回了家时换了衣裳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书房,恰好听见宋老太太冲宋楚宜说的那一句长宁伯府就是你的后盾的话,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这个侄女的能耐这么些年来已经展现无遗,他要是宋家的当家人,也愿意把宝压在这样聪明的人身上。
他喝了一口茶缓了缓,才告诉宋老太爷:“礼部已经开始准备太孙妃的金冠金印跟玉碟了......想必是要趁着中秋前后把人选定下来。”
屋子里一时有些安静,隔了一会儿宋老太爷才点了点头,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早在预料当中,如今这景况,还是要打起精神来走好每一步路才是最要紧的。
天晴了,一轮只缺一个角的月亮高高挂在半空,映着府里新移种来的桂花,已经有了几分往年过中秋的喜庆气氛。
宋楚宜才回了关雎院,宋琰后脚就到了-----他跟着清风先生最近天天在京城走街串巷的玩,险些累断了腿,回来先去宁德院请过祖母的安,现在就往宋楚宜这里来了。
宋楚宜见他虽晒黑了些,可是精神头却比往常好了许多,也不由夸清风先生一声:“天天叫他这样带着你东奔西跑,见识炼出来了不说,连身体也结实了,不错不错。”
宋琰就苦笑,摇头挨着宋楚宜坐下来,接了青莺递上来的凉茶喝了一口,顿觉通体舒泰,这才抬头看着宋楚宜:“姐姐,范良娣死了?”
宋琰不傻,相反,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这几年跟着宋珏和宋程濡进出理事,朝里的事跟市井知识都学了一些,旁门左道也精通的很了,再加上清风先生见识不凡,他如今越发比从前精进,上次陈老太爷在金陵算计他的事,他知道是为了宋楚宜来的,而调开宋楚宜却又是冲着太孙去的,除了范良娣也不做第二人选。如今范良娣死了,宋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姐姐:“东平郡王只怕会怪罪到咱们家身上。”
清风先生说的很有道理,虽然动手杀范良娣的明面上看不出一点儿宋家人跟宋楚宜的影子,可是到头来,变数就是出在宋家身上,加上东平郡王如今力量不够,既不能跟皇后娘娘直接翻脸,也不能去找周唯昭的麻烦,那迁怒在宋楚宜身上,就是很自然的事了。他有些担忧。
宋楚宜摸了摸他的头,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欣慰,她从前一心挂念的,唯一担心的弟弟,如今终于长成了现在的样子------聪明能干,又从不缺乏正直善良,知道用手段,却从来不会不择手段,这样最好不过了,天上的母亲看见了,心里也该是开心的......
“就算没有范良娣的事,我们跟他们也原本就是水火不容。”宋楚宜笑了一声:“区别只在于如今我们还更掌握一些优势罢了。”
范良娣必须死,越早越好,这个女人的破坏力实在太大了,中秋过后眼看着就是年了,今年本就是藩王三年一次的进京朝见,到时候恭王鲁王肃王入京,还不知道会生出些什么事来,再放着范良娣活着,宋楚宜自己也不安心。
宋琰点了点头,他跟清风先生其实已经商量过这个问题,知道宋家若是选择了站队太孙,这就是无法避免的敌人,也就不甚当回事。他如今更关心的反而是旁的问题,譬如说卢家横空出世的这位嫡长女:“那卢家的那位卢姑娘呢?她这个时候进京,恐怕目的不纯吧?”
说不上什么目的纯不纯,此表妹非彼表妹,卢重华跟崔华鸾不大一样,她可没有从小在龙虎山碰见太孙的经,对太孙殿下根本称不上什么爱慕不爱慕。
她来京城,不过是因为父母跟家族要她来京城罢了,心里其实是不大放在心上的。
就是因为太不放在心上,她的乳娘险些急白了头,卢嬷嬷往前走了几步,有些头疼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家姑娘,求神拜祖宗的求她去同太子妃多亲近亲近,话还不敢说的太重了,生怕这位姑奶奶恼了:“您跟太子妃是亲姑侄,自古以来姑侄就是亲的。太子妃娘娘跟大奶奶关系也向来极好,往年娘娘还未出阁的时候,还是大奶奶带着她学着当家理事......我的姑娘唉,您年纪也差不离了,该学学眉眼高低人情世故了,大爷他......”
卢重华一听见父亲的名号就忍不住皱眉,她自幼看戏看的多,知道皇宫不是那么好呆的,何况她祖母去世之前,也一直念叨最后悔的事儿就是把宝贝女儿嫁给了皇家,以至害了宝贝女儿一辈子。
既然姑母贵为太子妃尚且还过的不如意,那她这个姓卢的太孙妃又能好到哪儿去?更何况她才刚刚在姑祖母的宫里见了太孙表哥一眼,长得的确清俊非常,也的确是人中龙凤,可是那又如何?人家根本连正眼也没抬起来瞧她这个表妹一眼,其中含义不是已经自知了吗?为什么还要凑上去自取其辱?
何况太子妃姑姑跟皇后姑祖母若真是有叫她当太孙妃的意思,前几天的花宴就不会处处都捧着那个宋六小姐了。
卢嬷嬷说什么学眉眼高低,依她看来,卢嬷嬷自己才需要学些眉眼高低。还有她父亲,着实是太贪心了,她合起手里的书,想了一回出一回神,忽而又笑起来:“旁的不说,嬷嬷说的有一点倒是叫我有些兴致,我想瞧一瞧这位宋六小姐。”
卢嬷嬷一时没回转过来,等回转过来还以为这位姑奶奶是开了窍,想跟宋六小姐争个高低,登时松了口气:“姑娘蕙质兰心,比谁都比得,何必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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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落水
次日宋楚宜又去了黄大仙庙的那座宅子,之前她还以为要把陈明玉押到皇后跟前,卢皇后才能相信范良娣果真手伸的已经过长,可是没料到卢皇后却是杀伐决断果断的很,根本不用陈明玉露面,先就已经把大范氏送上了西天,她一时倒没想到如何处置陈明玉。顶点23S.更新最快
陈姑祖母的伤经过这些天的将养已经差不多好全了,只是行动还有些不便,等进了京开始,就绷紧了一颗心,小心翼翼的想要窥探出些什么来-----至少也要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抓的她们来,又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吧?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了陈老太太要好好照顾陈明玉这个孤女,自然要保得她平安,若是有机会谈一谈条件的话,她想用证词来换陈明玉跟自己的自由,以后自然是不再做什么范家嫡长媳的美梦了,送陈明玉回陈家族里,也是使得的。
陈明玉搀扶了她从马车上下来,被这太过晃眼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睛,好一阵才渐渐看清楚了周遭的景物-----可也看不出什么来,这么大一座院子,然后还种着一颗大梧桐树,京城好多地方都有这么大宅子......
她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睛,可是立即就又忍不住把眼睛瞪大了,有些震惊有些疑惑的往前头不远处的长廊上看了整整半响,方才轻声惊呼了一声。
她刚刚看见了谁啊?!她居然看见了常年跟着宋楚宜进出的那个丫头,似乎是叫什么青桃的?她还疑惑自己是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一眼,却发现果真是宋楚宜的丫头。
是宋楚宜!救她的人居然会是宋楚宜!她无意识的攥紧了拳头,尖利的指甲把掌心都抠烂了,可她却觉得这样才能叫她清醒一点,心里的惶恐害怕跟不干铺天盖地的涌上来,她怔怔的退了两步,见众人都如同见鬼似地看着她,方才勉强按捺住了心中震惊。
宋楚宜救她,她才不会相信宋楚宜是出自好意,她的祖父刚刚设计了太孙跟宋琰,还有崔应书,就是为了把这帮人一同送去地狱,宋楚宜跟自己更是有旧仇未了,就这样的情况下,要她相信宋楚宜是忽然发了善心,不计前嫌的来救了她,也着实是有些难。
陈姑祖母没错过她额头上滑落的冷汗,有些惊讶的问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陈明玉心里的慌乱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她不能在宋楚宜跟前露怯,绝对不能。她觉得自己如今已经狼狈到了极点,宋楚宜救她来,无非就是想通过她来揭发范良娣吧?听说宋楚宜已经被内定成了太孙妃了,也是,已经是太孙妃了,自然该为太孙着想,自己这事儿碰到她手里,那就是一把刀,一把能捅死范良娣跟东平郡王的刀,宋楚宜这么聪明的人,一定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派人来救她,并且不远千里把她重新送回京城来。
陈明玉牵起了嘴角,露出一丝哂笑,如今什么都没了,家没了钱没了祖母也没了,她一无所有,只能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甚至可能连别人的脸色也看不成了,可是宋楚宜却能仍旧高高在上吗,当她的伯府小姐,甚至以后再当上太孙妃.....一路再往上爬,这凭什么?!
她陈明玉究竟哪里会比宋楚宜差?她分明哪里都不比宋楚宜不好,可命运偏偏就偏袒宋楚宜这样的人,老天真是没长眼睛......
她很不甘心,这不甘心跟怒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懵了,她原先想的好好的,跟陈姑祖母也说的好好的,若是能跟人谈的成,那就出面做个证,做个证能换来性命的话,日后至少还有点指望。
可她如今一想,还有什么指望,还要什么指望?只要一想到这辈子的宿敌如今高高在上,她却沦落成性命都要靠人家成全的地步,她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从此消失。
这些想法在她心里电光火石的过了一遍,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下定了决心-----她不能让自己落在宋楚宜手里,不能当宋楚宜的棋子。虽然她同样恨出尔反尔的范良娣,可是相比起叫宋楚宜得偿所愿,她反倒是更想看宋楚宜倒霉。
她抬头看向陈姑祖母,勉强压下心里的惊惧跟愤恨,强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有些害怕。”
陈姑祖母拍了拍她的手,有心要安慰安慰,可是转眼间已经进了后院。
湖中央的那座亭子里正坐着个背对着她们的女孩儿,陈姑祖母有些吃惊,步子就下意识的放的慢了一些,她侧过头对陈明玉叹道:“怎么会是......”怎么会是个黄毛丫头,瞧那打扮,恐怕都还未及笄,他们一直以为的,来历神秘的救了她们的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陈明玉已经疾行了几步,独自一人蹿上了长桥,陈姑祖母有些怔忡,一时忘记了反应。
还是马长江跟马旺琨的动作快,指着陈明玉喊了一声:“你干什么?”就飞快的撇了陈姑祖母往前冲。
可是陈明玉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动作简直迅捷非常,一溜烟的就到了那个背影跟前,不假思索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在那姑娘背上猛地一推一用力,噗通一声就把那姑娘推进了此时此刻浮着大朵大朵荷花跟浮萍的湖里。
马长江跟马旺琨急的简直不知所措,目眦欲裂的往前头扑,可是临到快跳下去的时候才又住了脚-----他们可是男的,男女授受不亲......
直到落水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来,他们两个才对视一眼回过了神-----青莺跟轻罗含烟通通都跳下去了,他们松了一口气,看着陈明玉却又气不打一处来,再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来这么一招......
陈明玉目光沉沉眼神阴鸷,看也没看他们俩一眼,一纵身就扑进了湖里,死命的朝着轻罗拖着的人那里游过去。
二十四·自戕
夏天的湖水并不凉,被太阳晒得久了,湖面上的水都带着一层淡淡的温热,可陈明玉的那双眼睛,却结结实实的叫轻罗打了个寒颤,她不敢耽搁,迅速把人给拖到了岸边,由先上去的青莺跟含烟拖了上去,这才回头去拽陈明玉。顶点23S.更新最快
她倒不是真的想救陈明玉,这个小姑娘把人推下水了还不算,还非得扑腾下来再补一刀-----这个人是来想把推下水的人按着沉在湖底的.....小小年纪,这心思也忒恶毒,轻罗虽说一路上也见识了不少各式各样性格的人,如今也仍旧被这跟自家姑娘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吓归吓,这是自家姑娘要的人,她忍着心里的嫌弃,三两下制住了还要再扑腾的陈明玉,费尽力气才算是把挣扎不休的她给甩到了岸边,等上岸的时候,饶是功夫不错的她也嘴唇都青紫了,看的含烟心惊肉跳的。
陈明玉躺在大太阳底下,这样强烈的光直直的朝着她的眼睛投射过来,叫她连眼睛也难睁开,她艰难的咳出了几口水,头发狼狈的贴在额头上,正不停的往下滴水,可如今她尚且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狼狈不狼狈的,回头朝才刚被救上来的人看过去,嘴角噙着一抹快意的笑-----虽然没能杀死宋楚宜,可总算叫这个不可一世总是高高在上的伯府小姐付出了代价-----瞧,现在她们都一样是落水狗,都是平等的。
可等她的视线一触及到迅速被人用披风罩住了的人的脸时,眼睛就立即瞪大了------躺在那里的,分明背影瞧上去很像的,被她亲手推进水里的,居然不是宋楚宜!不是宋楚宜?!那会是谁?!她昏昏沉沉的坐起来,浑身上下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配合着她如同见了鬼的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渗人。
陈姑祖母已然是被这一幕吓呆了,半响才茫然失措的朝她走过去,蹲下身子问她:“明玉,你这是......你这是在做什么啊?”明明在路上都商量过了的,这些人既然救了她们,就一定是有目的,到时候问清楚了,跟人家把条件谈清,说不得还能得个好结果......可是明明说的好好的,陈明玉却忽然变卦了,不仅忽然变卦,她还一来就想杀人......陈姑祖母跟她相处这几个月,也教导了她几个月,从不知她竟还有这样狠辣的一面。
陈明玉摇摇头,胃里翻腾一阵,又呕出些酸水来,呆呆的看着一行丫头婆子迅速把人给抱走了,目光直愣愣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得到消息赶过来的宋楚宜惊得目瞪口呆,着实没料到陈明玉还有这一招-----这位陈姑娘的心思真是跟正常人有些不同,平常人到了这个时候,总要收敛起自己的脾气,藏好自己的尾巴,有多少不甘心都要为了活命而掩藏好,她一直以为陈明玉算是自制力不错的,现在瞧瞧,这位陈姑娘的性子还真是叫人有些吃惊。
青卓看看宋楚宜,又看看陈明玉,最后再看看自家太孙殿下,心里念了句佛-----幸好摔下去的不是宋六小姐,否则殿下肯定要把他给吃了。
他现在还记得当初在天水镇的时候,宋六小姐落水了自家殿下那毫不犹豫的纵身一跃,这要是掉下去的是宋六小姐,保不齐自家殿下当场就要杀人。
陈明玉就是在这样晃眼的阳光里看见了并肩而立的周唯昭跟宋楚宜,明明宋楚宜比周唯昭矮了大半个头,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确说不出的默契与般配,她怔怔的看了一阵,忽而觉得悲从心来,她连最后这个绊子都没能给宋楚宜绊住一跤,着实是失败的很。
微风摇曳,不知道哪里来的桂花香飘满了整个院子,周唯昭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宋楚宜:“你先前还不是还担忧怎么处置这位陈姑娘吗?现在看来,不必费这个劲了。”
他自认为还算得上是一个不是很坏的人,心肠也没硬到不能容人的份上,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控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如果不是他临时把宋楚宜叫到隔壁,现在在水里的就不是等他们的卢重华,而是宋楚宜了。
谁捅他一刀,或许他还能有闲心问问心情,就如同师傅常数落他的那样,他的确是个心肠硬不起来的人,可是谁要是碰到宋楚宜身上,不行。
他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见宋楚宜朝他望过来,上前一步挡在她跟前,沉声吩咐前头的青卓:“把她交给老孔,叫老孔处理。”
宋楚宜没有意见,她着实对处置陈明玉没什么兴趣,她先前还忽然抽风犯了恻隐之心,想着要不要留她一命,可现在看来,这位陈姑娘逮着机会就肯定要反咬她一口的,这样的后患,还是不留的好。
青卓高兴的唉了一声,顿觉自家主子还是聪明的,这个时候就该献殷勤的啊,可千万别说什么饶了之类的话,这种心肠狠毒的人,饶了这一次,恐怕还有下一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陈明玉抿着唇,分辨不出远处的宋楚宜跟周唯昭到底在说什么,可是周唯昭看着宋楚宜的目光,她却是看得见的-----黏腻得叫人想看不出来他的心思都难。
她冷笑了一声,拔出簪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用尽力气狠狠地捅了进去。
她是陈阁老的嫡孙女,自幼万千宠爱在一身,她本该什么都有,她本来什么都不比宋楚宜差,她的命不能掌握在宋楚宜手里,她的生死不能由宋楚宜来决定。要死,也是她自己甘愿赴死,而不是周唯昭讨好宋楚宜来送她去死......她最后看了一眼宋楚宜,死死地瞪大眼睛倒在血泊里-她要用这双眼睛好好看看,看宋楚宜的下场,看看少了自己这个证人,宋楚宜还怎么扳倒范良娣。
二十五·婚旨
周唯昭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宋楚宜的眼睛,他知道宋楚宜或许不怕,她见惯了太多生死,如同她说的那样,在梦里,她自己都是个死人。顶点23S.更新最快可是他总想着,有他在的时候,宋楚宜见血腥最好见的少一点,见这些东西也见的最好少一点,他知道她有能力跟他并肩作战,也希望她能享受到普通女孩子该享受到的一切优待。
宋楚宜领受了他的这份好意,哪怕其实她已经瞧见了陈明玉那双满含怨毒的眼睛,她也仍旧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顺着周唯昭的意思转过了身,轻轻摇了摇头:“她还不知道,我已经不需要她了。”陈明玉以为这样子死了,自己就没有证人去皇后娘娘跟前指证范良娣了,却不知道范良娣早已经死了。
周唯昭不甚在意这一点,这位陈小姐着实是心肠太狠,早年前在通州那一次就能把宋楚宜毫不犹豫的推出门当靶子,后来在围场又差点拖累宋楚宜被刺客刺伤,这样的人,周唯昭对她着实算不上有什么好感,何况陈明玉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只会在内宅兴风作浪使些小手段小心机的姑娘,他原先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过,直到今天,她朝着以为是宋楚宜的卢重华毫不犹豫的下狠手之时,周唯昭才终于对她动了杀心。而现在人既然是死了,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他处置的还是自尽的,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觉得可惜。
宋楚宜总算明白了青卓常常说的,他家殿下待自己是不一样的话是从何而来了,看来并不是青卓替著囗罩说好话,周唯昭这人是真的不大把旁人放在心上啊,她驻足疑惑的看了周唯昭一眼:“您不去瞧瞧卢姑娘吗?”
卢重华今天是专程去了宋家之后,跟着宋楚宜一同来的这座宅子-----从前碍着韩止,这座宅子自然是有多隐秘就多隐秘才好,可是后来宋楚宜另外卖了一栋宅子,这栋宅子就能见光了,马旺琨跟马长江的妻子儿女都住在这里,外表瞧上去就跟普通的民宅没丝毫两样。宋楚宜来瞧瞧替她做事的伙计,也很合情理。
因此今天卢重华非得缠着她不可,她也就顺势把她带来了,顺带也叫她见一见周唯昭-----她着实不大擅长处理表哥表妹之间的关系,这表哥表妹之间,光是称呼就叫人知道里头容易出事了,何况卢家这个节骨眼进京,跟宋老太太说的一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周唯昭挑了挑眉,有些疑惑的看向她:“我还正想问你,为什么把她带来了?”
宋楚宜垂着眼睛安静半响,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这位卢姑娘是你母亲的亲侄女.....我怕掌握不好分寸。”
刚处理完那位陈姑娘的尸体的青卓吸了一口冷气,有些担忧的朝自家殿下看了好几眼。
幸亏周唯昭并不用他担心,他笑了笑:“我已经去信同外祖父提过这事了......母亲的态度也很分明,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是啊,从几年前到现在,凡是周唯昭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宋楚宜虽然从来不怎么担忧卢家姑娘,可是周唯昭这样干干脆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的态度,着实叫她所剩不多的安全感又更牢固了一些,她面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那还是我自己去瞧瞧卢姑娘吧。”好歹人是她带来的,真是替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周唯昭轻点了点头,正要答应,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宋楚宜问她:“你之前不是说过,马长江跟马旺琨说,那帮人要从陈明玉身上找的,是半块印章吗?”
宋楚宜眼里的闲适跟笑意就荡然无存,睁大了眼睛立即回头看着青卓:“人呢?”
刚才陈明玉拔簪子捅的又狠又快,她当时只想着陈明玉是为了报复她不肯叫她拿人去当人证,却忘记了,陈明玉身上还有一样要紧东西,这人恐怕也是不想叫东西落在她手里的缘故。
虽然这东西自己得到了也没什么用,可是到底比跟着陈明玉的尸体扔了比较放心,宋楚宜立即吩咐马长江跟马旺琨:“叫青莺去她身上搜一遍!”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陈明玉疑心这样重的人的一贯做法,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身上了,她转头又看一眼仓皇无措,仍旧蹲在原地的陈姑祖母,极轻极轻的叹了口气-----这个老太太倒是个正直的不像是陈家人的人,当然,这位姑祖母听说也正是因为捧着灵牌嫁进的陈家,后来干脆改了夫姓被称呼一声本家人才能称呼的姑祖母。宋楚宜想了想,上前几步在她跟前立定,轻声问她:“陈姑娘跟你提起过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吗?”
宋楚宜知道问估计也是白问,陈明玉是不会说的,她向来只信她自己。就算这位陈姑祖母陪着她同生共死,陈明玉也不可能会彻底信任人家。
果然,陈姑祖母茫然的摇了摇头:“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无非也就是一些金子银子,加起来也就是三四千两......”
宋楚宜还没来得及说话,才刚去换过了衣裳的青桃就急匆匆的从里头奔进来,跑得胸口都发疼的告诉宋楚宜:“姑娘,咱们快回府吧......四少爷派人来说.....您的.....您的婚旨下了!”
宋楚宜茫然的抬头看向周唯昭,没料到这赐婚的旨意会来的这样快,可她也根本没有再多想的时间,从这里回长宁伯府所在的北城,实在算不得近,她得立即就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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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忌惮
长宁伯府中门大开迎接天使,今次充当天使的是钦天监新任监正,自从宋六小姐因为这极端命格在京城跟元慧一战成名之后,他着实对这个年纪小小的千金小姐有几分好奇几分忌惮,不管这中间到底有什么猫腻跟勾心斗角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宋六小姐如今俨然就是胜利者,她成功的把元慧从人人敬仰的高僧打成了人人喊打的妖言惑众的害群之马不说,连皇觉寺都有迹象表明是毁在她的手里,现如今这位宋六小姐又立即就要成太孙妃了,这中间曲折,钦天监监正都不用细想,也知道不简单。顶点23S.更新最快
可知道归知道,等真正把圣旨交到这位宋六小姐手上,他还是忍不住叹一声宋程濡这个老狐狸真是有一个好孙女儿-----无他,以他这么多年看人的经验来说,这位宋六小姐身上他瞧不出一点儿惊慌失措或者欣喜来,这份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在她这个年纪能修炼到这般境地的,他还从未见过,怪道人家有当这太孙妃的时运了。
宋程濡亲自捧着圣旨去了祠堂,宋仁宋珏先招待监正等一干天使往明靖轩去用点心,宋老太太领着一众女眷跟宋楚宜回了宁德院,先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虽说知道这事儿是十拿九稳已经板上钉钉了,可到底卢家横插了一杠子叫人难安,如今赐婚的旨意下来,她才算放下心中的大石,感慨了一阵以后就拉着宋楚宜问:“去封信给你父亲?”
宋大夫人就朝宋楚宜看过来,她知道宋楚宜姐弟向来跟宋毅不亲近,虽说这两年关系有所缓和,尹云端又惯会做人,可这隔阂也不是一天两天就消磨的了的。
宋楚宜并没有犹豫,宋毅始终是她名分上的父亲,她要成亲,宋毅是必然跨不过去的,闻言就干脆的点了点头。
宋老太太吁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宋楚宜的头发,又问她:“陈家那个姑娘的事儿理出头绪来了?”她对陈家的人通通没有好感,如今皇后娘娘既然信了宋楚宜,范良娣也已经死了,陈明玉这个人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照着宋老太太的想法,这人留在世上始终是个祸害-----两家的血海深仇算是结下了,几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这个时候可不是该心慈手软的时候,哪怕陈明玉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也足够叫人忌惮。
宋楚宜想起陈明玉来,觉得莫名有些心烦,摇了摇头,轻轻把今天的事跟宋老太太说了:“死的又干净又利落,有用的消息根本半点儿都没问出来......我只是担心那半块印章,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宋老太太脸色也有些发沉,她想了片刻,就道:“待会儿告诉你大哥一声,叫你大哥派人去仔细瞧瞧------你那座宅子当初韩止就是知道的,韩止知道,那自然东平郡王也知道。现如今范良娣死了,东平郡王因为陈家搭上了自己母亲,恐怕不肯善罢甘休,什么事情他都做得出来。他若是聪明一些敏感些的,头一件事就是怀疑到你头上,说不定就被他歪打正着呢......”
若是周唯琪听见宋老太太这番话,恐怕还真得赞她一声料事如神,他的确是立即就怀疑到了宋楚宜身上,经过这么多事儿,宋楚宜在他心里早已不是只代表着家族宠爱的娇滴滴的贵小姐,他知道这位宋六小姐除了身世特别,还很有诡异,至少端王跟韩止都算是败在她的受伤,而现在,轮到自己跟母亲了。
前阵子卢皇后再生气,也从没要母亲死的念头-----这么些年来,卢皇后已经养成了对太子妥协的惯性,而唯一能叫她改变这惯性的,周唯琪思来想去,除了即将要搭上周唯昭船的宋家跟宋楚宜,没有其他人有这个本事。
钱应也肯定了周唯琪的想法:“事情太巧了,前脚宋六小姐参加花宴跟皇后娘娘深谈了一场,后脚皇后娘娘就这样干脆利落的把手动到了良娣身上......”他把话头顿了顿,紧跟着就道:“何况.......若是说哦是那个刘小姐知道了陈明玉的事,我是信的。当初锦乡侯世子不就说过,这位宋六小姐早就有了自己的势力?当年世子想运她那位妹妹往苏州去,后来一行人却全都死在了路上......世子曾经说过,这事儿就是宋六小姐派人做的。她若是真有这个能耐,那能在咱们的人手上占尽便宜,也是说的过去的。这事儿咱们做的隐秘,除了一个恐怕时时刻刻盯着咱们的宋六小姐,我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旁人会做这事儿了。可若真是宋六小姐......”钱应看了周唯琪一眼,面色凝重的咳嗽了一声:“可是要是真是宋六小姐,那这人可就太恐怖了......”
细算起来,几乎每一件事都跟宋楚宜有关,从阳泉开始,每一件事都充斥着宋楚宜的影子,这位宋六小姐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她要真有这个本事,那就实在太令人忌惮了-----雪上加霜的是,这个人还是自己这边的敌人,她摆明了是站在太孙一系的。
周唯琪目光阴沉,脸上表情说不上是狠厉多一些还是漠然多一些,从前小看了这些女子们的厉害实在是他的不是,他早就该想到的,他的母亲能通过父亲插手这样多的大事,旁人未必就做不到,而宋楚宜显然比他母亲的手伸的还要长。
可是没关系,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他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久未睡而充斥了红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狰狞跟恐怖,冷笑了一声看向隔着一层窗扇而模煳不清的外头,许久之后才开口:“没事,再恐怖的人也是有死穴的。你看我母亲恐怖罢?可我母亲......她不也死的这样轻易吗?”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感叹号要多打几个,最近几天都是表妹帮忙发文,我真是忙的跟狗一样,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爸妈全回来了可是然而并没什么卵用,我还是得呆在医院照顾老人,摊手,大年三十我都得在医院过,今天回来放放风,保底三更真的是我的极限了,很抱歉大家。等我熬过这阵子一定说到做到存稿爆更,说明下情况,然后就是爱你们,么么哒。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