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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全文阅读

作者:秦兮     名门闺战txt下载     名门闺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八十七·换人

    宋琰正跟宋慈说话,明明才十岁的小孩子,开了年也才十一岁,身上却有一股奇异的沉稳气势,宋五老爷不由就又感叹一声,二房里的侄儿侄女都是沉得住气的,跟她们一比,就算是大人也无端的落了些气势。

    他说了一会子话,就又有些不解的问他:“阿琰,怎么刚才又对一遍名册?人总共也就这么多......何况咱们这船上还有秦总管,他可是战场上下来的老家将了,有他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倒不是觉得宋楚宜跟宋琰多事,就是觉得这样一天三趟的查下来麻烦。

    宋琰笑了笑,也不拿场面上的话搪塞他:“五叔不知道,出门之前祖父跟大哥还有我舅舅都特意叮嘱过,说是漆园镇这一带水匪猖獗,咱们最迟四五日以后就要进漆园镇了,这一路上本来就不太平,自然得多上些心。”

    是真的不太平,宋慈瞠目结舌的看着花名册上多出来的三个人,不由有些着急发慌:“这......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现在又在咱们这船上还是在后头你姐姐船上?”他真的有些急了,站起来立即就要往外冲:“后头可都是女眷!不行不行,咱们要把人聚集起来,好好清点了以后再走,谁知道这些混进来的是什么人,若真是水匪......”

    若真是水匪,那就完了,五老爷想着后头那艘船里还住着崔家的人,心都凉了一截。

    宋琰拦住了他,话说的有理有据:“五叔,多出了三个人,又不是少了三个人,嫩逐一查对叫人来认的,何况有镖师在,就更乱了。您现在就把人叫到一起,容易打草惊蛇。”

    宋慈瞪圆了眼睛,他并没出过远门,总是被人家叫做书呆子,要他处理这样棘手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为他,可他是这批人里唯一的成年男子,于情于理,他都该担起责任来的。

    宋琰知道怎么对付这样良善没有心机的人,他轻声把事情的严重利害都跟五老爷分说明白了,末了一脸诚恳的看着他:“祖父都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在漆园镇的水军都会来帮忙的,五叔尽管装做不知道这事儿,可无论谁喊您,您都千万别离了这条船......”

    宋慈听说父亲有了安排,心里也就松一口气,他虽然文章做的好,可天生就不是当官的料,这些年一直在翰林院当个编修,一步没进过,可他修书也修的甘之如饴,恨不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如今见宋程濡不把事情交代给自己,反而交代给宋楚宜和宋琰两个小孩子,也并不怎么难受-----他虽然迟钝了一些,可是也知道这两个孩子都是宋老太爷宋老太太亲自教养出来的,在京城尚且还能自由跟着大老爷老太爷出入书房商议事情,何况是现如今出了门呢?

    宋琰跟宋楚宜说起的时候宋楚宜松了一口气,毕竟五老爷是长辈,他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或者是不配合,这事情怕是办得成也要多费许多周折。

    余氏坐在旁边忍不住的担忧:“小宜,这可是水匪啊......现如今知道咱们船上就有来历不明的人,咱们真的不找出来吗?”

    要是到时候这些水匪就在船上杀起人,再跟外头的那些水匪里应外合,他们又到了漆园镇的地盘,可不就是等于自己去送死的吗?

    “找啊。”宋楚宜看出余氏的担忧,毕竟崔华蓥是回晋中去待嫁的,要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那可真就是喜事变丧事了,谁都不想这样。因此她万分耐心的告诉余氏:“舅母别急,我现在就把人绑起来。”

    现在?余氏又有些不相信,要是人少了,还能对照花名册念,看看一个个的少了谁。可是现在的情况是人多出来了三个,就算是互相指认,那些镖师们宋家跟崔家的人又都不认识,怎么可能全部查的清楚?

    宋楚宜却全然没有敷衍她的意思,笑着看了一眼青莺。

    青莺就上前口齿清晰逻辑清楚的把话都跟余氏回了:“没上船前就料想了途中可能有人浑水摸鱼,一直防着呢。我们家跟着的下人一个个的全部都登了册的,上下船也都有专门的人记录。一路上李三嫂子跟李三下船的时间最长最多,说来也巧,他们每下一次船,我们这边清点人数的时候就会发现多了个人,到现在,已经整整多了三个了。若是没猜错,这人是到了一个地方停一次船就要多一次,这样渐渐的多起来,咱们人数本来就又多,又是两家的人混在一起用,加上还有镖师,就不好防,也不好发现了。”

    可是宋楚宜却偏偏早就有了防备,早就已经开始做好打算了,连谁在哪个地方下了船都有记录。余氏心里的不安放下了许多,拉着宋楚宜的手问她:“既然知道上来的时候人多了,为什么不当场就拦下来?”

    问完她也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了,早就已经有准备了的话还能把事态发展掌握在手里,可要是当场就把人给拦下了闹出来,还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丧心病狂的生出别的事端。

    “那......那你现在就把人给绑了,之后每到一个地方他们还是要上来新的人,到时候被拆穿了怎么办?”余氏有些被弄的糊涂了:“何况难道连李三跟李三嫂子一起绑吗?要是连李三和李三嫂子一起绑,那那边的人很快就要发现不对劲了。”

    这也是宋楚宜为什么容忍到现在才准备绑人的原因,她需要时间摸清楚这帮人上船的规律,和互相之间是如何认人的。

    现在经过了这么几天的摸底,到底多出了哪几个人,又分别现在在哪里,她已经门清。是时候找李三和李三嫂子谈谈条件了。

    这两个人都是聪明人,既然是要银子使,肯定是很惜命的,命跟银子,她们会知道怎么选。

一百八十八·内奸

    李三嫂子听见要去宋楚宜房里的时候,喜得连脚底下都生出风来,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宋楚宜的房间-----自那次她传了话后开始,宋楚宜仿佛就注意到了她,还点了名要她往二楼送东西,说是她机灵也勤快,说话口齿又清楚。

    宋楚宜的母亲出身崔氏,嫁妆那可是一等一的丰厚,宋楚宜自己在长宁伯府又是个极受宠爱的,平日里接到的长辈赏赐只怕数也数不过来,每次给的打赏都够她回去笑好一阵子。

    此刻听见宋楚宜传,她只当又有好事,胡乱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往外头走,可她转了个弯刚要出门,就猛地被拽住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妇人打扮的婆子一把拽住了她往里拉了拉,警惕的看着她问:“你去做什么?!”

    李三嫂子有些害怕,眼前的人别看也是个女的,可是却不是普通的女的,这可是那帮子水匪之一,有名的母老虎,听说当初就是驮着两把菜刀把老公给剁了,走投无路上山落得草。船上的日子无聊,李三嫂子得了宋楚宜的青睐又是个闲差,自然就爱打听,跟丈夫把这些人的来历都嚼了一遍,已经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现如今被这个女人一把拉住了衣裳,又见厨房里其他人有些奇怪的朝她们看过来,就忙使劲儿挣扎几下把她的手给打开了,把她拉出船舱拽到外头又怕又惊的压低了声音问她:“你这是做什么?里头多少双眼睛看着?本来就说你是镖局那边送来做粗活的,要是这么一闹闹开了......”

    那女人一把压住了李三嫂子,手放在她颈上,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她:“别跟我耍花招!那个什么小姐,叫你去那里做什么?”

    她说话带着地方口音,李三嫂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明白她说什么,两只手握住女人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有些惊慌:“她是主子我是下人,你说她找我做什么?!住厨房里总共也就这么几个人,她要吃东西肯定得叫人跑腿,上头伺候她的都是副小姐,轻易不往厨房这满是油烟味儿的地方来......你不叫我去,她起了疑心怎么办?”

    女人半信半疑的松开她,比了个手势恶狠狠的警告她:“别耍什么花样,不然叫你们死了没地方埋!过几天等人来了,可不会放过你们。”

    她嘴巴里的人自然就是水匪,李三嫂子还打着捞一笔就跑的主意,当然不可能生出什么别的心思来,就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你们都是我当家的带上来的,我们已经脱不了身了,怎么还会做蠢事,你放心你放心!”

    她理了理衣裳头发小跑着上了二楼,轻手轻脚的敲了敲门,门就从里头一把被拉开了,出来的是最好说话的绿衣,她心里松了一口气,弯着腰讨好的问:“六小姐有什么吩咐?”

    绿衣打量她一眼,眼角余光往左右一扫,露出个笑意来,故意放大了声音:“我们姑娘听说你做得一手好汤水,特意叫你过来一趟。”

    李三嫂子一脸遮不住的笑,欠着身子不断点头,脚下生风的进了船舱。

    绿衣兴高采烈的拉着青桃出来,笑着要青桃看岸边的风景:“你瞧你瞧,青桃,那是市集不是?上头麦什么的都有......”

    李三嫂子一进门就再也笑不出来了,她还没朝宋楚宜走几步,一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她脖子上,刚才那个水匪女人的手还叫她心有余悸,如今一见这寒森森的刀,登时脚都软了,两眼发直的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看着那道精致的江南烟雨的水墨屏风。

    “李三嫂子两头替人办事,也着实忙的很。”宋楚宜从屏风后头转出来,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可这回却不再是说着给赏赐时的那般和风细雨了,那笑怎么看怎么叫人心里头发凉。

    李三嫂子眼泪立时就出来了,大颗大颗的顺着脸滑落,一张脸皱成了橘子皮,哭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分不清楚。

    可外头的嬉笑声也不知怎的越来越大,间或还夹杂着镖师的喝彩声,她这里发出再多声音,外头也只怕是听不见,她睁大眼睛觉得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

    到了此刻她才反应过来该求饶,抖索着嘴唇半天才说出一句辩驳的话来:“姑娘......姑娘您在说什么啊姑娘......什么两头拿钱......”

    宋楚宜不说话了,往青莺那里瞧一眼,青莺啪嗒一声摔了一本册子在李三嫂子脸上,冷笑着看着她:“这是你丈夫上下船的记录,不如你来说说,为什么每回他一下船,咱们船上就要莫名多出人来?到现在你知不知道船上多了多少人,整整四个......你说说,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李三嫂子像是一条被抛上了岸的鱼,嘴巴一阖一阖的呼着粗气,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青莺又笑一声,许嬷嬷立即上前拽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扯得往后倒仰:“你们也真是够敢做的,连主子也敢谋害。你知不知道把你送官以后你跟你丈夫是什么下场?!”

    李三嫂子眼里发出亮光,心里想着干脆就现在闹出来,张嘴就要大喊,被许嬷嬷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嘴里塞了一团破布,一下子堵住了嘴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要是现在嚷嚷出来,这四个人够做什么的?底下的那群镖师们都能收拾了他们。他们背后的同谋还会怪你坏了他们的好事,到时候你们可真是既要被官府通缉又要被这些水匪记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还要闹。”宋楚宜冷眼瞧着她,就像是在瞧一只跳梁小丑:“三嫂子你既然会做出背主牟利的事儿,就说明是想好好活着的,是不是?可你要是硬扛着跟我做对......”

    她朝秦英使了个眼色,秦英手上的刀就紧紧贴在了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刀锋贴在皮肉上,李三嫂子都察觉到了自己皮肉被划开的感觉,挣扎着瞪大眼睛惊恐的摇了摇头。

一百八十九·里应

    秦英的刀架在李三嫂子的脖子上,微微用了些力气,李三嫂子顿觉天旋地转,挣扎着使劲儿摇头,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被许嬷嬷扯住了头发动弹不得,不由神魂俱丧。她是宋家的家生子,可是娘老子早就死了,剩下她一个人,老太太看着她可怜,早早的吩咐了大夫人把她的身契给了,去衙门备了案给她销了奴籍,随她往哪儿去。可她也着实是没地方去,这么多年了一直在宋家做着事,宋家待下人也是好的,甚少打骂,她也以为就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的混过去也就罢了。

    可是从她接到这趟去晋中的差事开始,她的人生似乎就开始有了转机,丈夫是跟着爷儿们出门的,可他没门路又不会来事,早就被人挤了下来游手好闲的在家里什么也不做,成日间对她不是打就是骂,可最近却不知怎的忽然对她好起来,好到百依百顺,还特意去扯了花布来给她做衣裳,这在从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她一问,才知道丈夫也想跟着来晋中,这可就犯了难-----这趟差事不知道多少人眼睁睁的盯着,都知道崔家是名门望族,跟着去了打赏肯定是要装满了荷包,少说也要发一笔小财。可丈夫毫不犹豫就拿出了五十两银子叫她去求求主事的林海家的手下的一个妈妈,她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么多钱都够在城外买一座小房舍了......她原本舍不得,后来听丈夫说了钱的来路,才生出了歹意。

    想着反正自己的身契在自己手里,又已经销了奴籍是良户,狠狠赚了这一笔以后干脆就再也不回京城不进宋家-----反正按照丈夫说的,水匪杀人又不管你是谁,到时候哪管你是宋家的六小姐还是皇家的公主,一样都要掳走杀了。死无对证,别说这天下之大找两个人难,就算找到了,也是死无对证,没人能拿他们怎么着。

    可没想到计划的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挺顺利,现在却在宋楚宜这里被识破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好似有十五个吊桶,呜呜咽咽的哭的厉害。

    宋楚宜伸出煞是好看的洁白纤细骨肉匀称的手指头,轻飘飘的摇了摇:“三嫂子,我脾气自来不是很好,你在家里做事不知道听没听说过;再这么哭下去,我就没什么耐心了......”她伸出三根手指开始数数:“一.......二......”

    李三嫂子艰难的打了个饱嗝,再也不敢哭了,一点儿声音也不再发出来,宋楚宜这才冲着许嬷嬷点了头,示意许嬷嬷把她嘴巴上的帕子拔出来。

    “嫂子是明白人,该说的我也都说了。现在我就来问你问题,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也少遭些罪,你说是不是?”宋楚宜见她头发都乱了,趴在地上双眼无神,就笑了一声:“嫂子也不必这样失魂落魄的,背主虽然是大罪要浸猪笼要滚钉盘......”她看着李三嫂子浑身发颤,才又接了之前的话道:“不过要是我不说,这个船上也没人会知道。到时候我再给李三嫂子你一笔银子,你照样可以去过的快活日子。”

    李三嫂子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来,不明白宋楚宜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才刚还喊打喊杀的,现在又说什么替自己瞒着什么也不说,还送银子?

    宋楚宜示意青莺紫云一左一右把她扶起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我也不瞒你,你和你丈夫的事,我从上船那一刻就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立即动你们,就是等着你们露出马脚来叫人抓到证据。现在证据已经在手里了,你们若是还一意孤行,我这里有的是手段等着你们。”

    她的话音刚落,舱门就咚咚咚的被敲响了,宋琰身边的另一个小厮培荣就闪身进来,老老实实的垂着头连头也不敢抬的立在一边恭恭敬敬的回宋楚宜的话:“回六小姐,李三那边已经被四少爷跟舅夫人抓起来了。”

    宋楚宜看向李三嫂子的目光愈加温和,脸上的笑意也越发的深,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叫李三嫂子浑身上下都好像浸在了冰水里,冷浸浸的打了个寒颤。

    “三嫂子,你来同我说一说,你们原本是打算怎样里应外合的。我瞧瞧你跟李三说的对不对得上。”

    对不对得上!李三嫂子心里最后的一丝侥幸也飞到了天外,自家这位六小姐,向来听说是厉害的,可是她从没跟六小姐打过交道,一直不知道她怎么个厉害法,现在才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六小姐的心机-----她分别猝不及防的抓了自己跟丈夫,分开在两头审问,审问他们的计划,要是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说谎......

    她不敢再说谎了,可是想到那些水匪又有些心有余悸,可怜巴巴的看着宋楚宜,吓得连话也有些说不通顺:“六小姐.......那帮子土匪是杀人不眨眼的......”

    青莺一面替宋楚宜换药膏一面回头冲她冷笑:“你若是照实说了,六小姐自然有办法保住你的性命,可你要是耍一点儿心眼,今天可连这道门也别想出。横竖这船上现在至少也才四个人,我们的人都知道他们分别在哪里,大不了先料理这帮子,再头痛之后的水匪!”

    李三嫂子吓得抖得跟筛糠一样,面无人色的趴在地上讷讷的是是是个不停,想想利弊再想想如今情势跟以后,咬了咬牙。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计划都跟宋楚宜说了。她要是不说,现在立时就要跟丈夫一起死在这船上,反而说了以后还有可能将功补过......

    许嬷嬷冷眼看着她,心里的怒火噌噌噌的上涌,忍无可忍的朝李三嫂子啐了一口,宋家待李三嫂子这么厚道,李三嫂子竟然还想着跟外人里应外合串通了来害主子,简直罪无可恕。

一百九十章·外合

    李三嫂子竹筒倒豆子说的干脆利落,生怕还有没说完的,冥思苦想着把细节都给补全了,又特意直起身子看着宋楚宜:“到了那天晚上,我们提前在饭里下了药......这船上的人都会昏睡过去,动弹不得。剩下的那些换班不吃饭的,就由在船上的十个人动手都给杀了,水匪派来的听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今天我要上二楼来,混进来的那个女的就差点掐死我......”

    宋楚宜满意的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仿佛一点儿不生气,竟然还带着一点儿安抚似地看向李三嫂子:“那就要麻烦嫂子了,你还得回灶上去,仍旧欢欢喜喜的当你的班,领你的赏。跟李三一起对着土匪们演一场戏。”

    李三嫂子茫然看着她,全然没懂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张大了嘴巴有些稀奇:“可是......可是您这是图什么呀?”好端端的,现在把船上的水匪一股脑的抓起来不就完了?还继续折腾什么,还要把人再继续引到船上来,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宋楚宜莹白如玉的脸隐在斗篷的风帽里,小的几乎看不见,她把风帽拨了拨,探出那张精致得过分的脸来,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不如她的脸那样叫人赏心悦目:“三嫂子之前是怎么在我跟前演戏的,就还怎么对着那群土匪演戏。之前你是帮着水匪来杀我,现在却是帮着我把水匪一网打尽。你若是答应,这道门你就出得,要是不答应......”

    李三嫂子不敢不答应,她还没活够呢,新扯得花布做的过年衣裳都还只穿了一次,洗了晾出去了还没干,她以后还有多少日子好活,怎么甘心现在就死。因此根本不知道宋楚宜到底想做什么,她还是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做的做的!六小姐说什么,我都做!”

    “那好,现在李嫂子就收拾收拾自己,才刚怎么高高兴兴进来的,现在还怎么高高兴兴的出去。青莺会教你怎么应付那帮人的。”宋楚宜看着她,眼里分明带着点儿笑意:“可是嫂子却也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在旁边看着......”

    李三嫂子打了个哆嗦,弯着腰不断的保证,收拾得跟刚才进来的一样,又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往脸上拍了拍,露出点血色来,这才装出一副欢欢喜喜的样子开了船舱门下楼去了。

    才刚下到楼下,还没来得及拐进厨房,她就又被一股巨大力道拖进了拐角处,刚才那凶神恶煞的女人如今竖着浓黑杂乱的眉毛看着她,恶狠狠的问:“干什么去了这么久?不是出卖了我们吧?”

    李三嫂子心里一颤,面上却极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推了一把她的手有些不耐烦:“干什么这么拉拉扯扯的?!新扯的布,别给我弄坏了!”见那女人似乎要发火,又冷笑着壮着胆子呵斥了一声:“好了!闹什么闹?小姑娘家家的没什么见识,知道我家当家的是下去采买的,想要叫他买些小玩意儿进来罢了,我当然要投其所好安抚好她。你这人好没意思,怎么动不动喊打喊杀?我自己都跟你们是一伙的了,一条船上的蚂蚱,难不成还会害我自己不成?我现在把她哄的越好,到时候行起事来就越加方便,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女人将信将疑的放开了她,却不忘警告她:“别耍花招!再过几天就要路过燕子谷了,到时候我们的人可全都要出来,你敢出什么幺蛾子,第一个就杀了你祭旗!”

    今天这个死字可真是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李三嫂子心里一颤,仰头却不经意瞧见上头似乎在晒枕被的青莺,登时浑身一激灵,连说了好几声知道了,甩开了女人的钳制。

    李三拍了拍正写信的粗矿汉子,喊了一声‘瞎眼’,那个汉子就抬起头来,警惕的看着他,皱眉用浓厚的方言问道:“怎了?”

    李三砰的一下把一壶酒往他跟前一放,感叹似地问了一声:“真不准备用石头砸了啊?你说这用什么蒙汗药呢?一顿石头砸扁了不就什么都完了?你们也好跟人交差。”

    瞎子不屑的撇了撇嘴,手里打开了塞子却没喝,指着那壶酒示意李三:“你先喝!”

    这帮人的警惕心向来都重的可怕,李三毫不犹豫的拿起酒壶往旁边碗里倒了整整一碗,一口气喝尽了,抹了抹嘴看着瞎子:“我还能害你不成?你也忒多心了!”

    匣子单手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一口气喝了大半壶才停下来抹了一把嘴,手里继续着动作,写完了就抓起旁边一直在桌面上徘徊的那只灰色鸽子,把信帮它脚上绑着的竹筒里一塞,扬手就把它给放出去了。

    “你懂个屁!”他现在才有了心思跟李三闲磕牙,一只手捂住烧鸡的背,另一只手拉着鸡腿往下一扯,伸进嘴里先咬了一大口才看向李三:“这么多金银布匹,拿石头砸扁了我们还能剩多少?!这些镖师们也没多少能耐,我哥哥们那可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尤其是水里功夫好,凫水那是个顶个的强,跟鱼一般,在水里来去自如,一般人谁是他们对手?到时候这帮人落在他们手里,那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还费什么劲弄那石头,闹出那么大动静,以后也难收场。”

    李三仿佛不经意似的往外头看了看,点点头应和他:“你说的倒也是。这回我们这带的东西可实在是多,抢了这一笔,你们可就抵大半年收成了吧?何况还有那边给的酬劳......你刚才去信告诉大当家一切正常了吗?”

    瞎子有些得意的翘了翘嘴角:“两天一报,准时着呢。有点儿风吹草动我大哥就能知道!我大哥做事谨慎着呢,我只要一天不往回传信,他就肯定知道出了事了。”

一百九十一·一网

    宋楚宜的低烧总算是赶在到达漆园镇之前的两天彻底好全了,崔华仪坐在她身边揽着她的胳膊笑嘻嘻的看着她:“你倒是跟我来京城时一样,病歪歪的半点儿精神都没有。前儿采买带上来的冰糖葫芦你吃了吗?”

    大户人家的姑娘,少有吃这些寻常东西的时候,因此崔华仪很是开心的拿来当炫耀的经历:“从前总听李家姐姐说好吃,我尝了尝,确实是好吃的......还有打卤的豆腐,还有加辣子儿的豆腐花儿,家里再做不出这样的味道来,别有一番风味。”

    宋楚宜知道她们是在逗自己开心,笑了笑显得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明天我就叫采买的人也替我带上一些,我也尝一尝。”

    余氏进来听了这话就又是气又是笑,指着崔华仪和崔华蓥一顿数落:“你们自己胡闹,还拉扯上妹妹!我看你们实在是太闲了!”她话头一转就转到了崔华蓥身上:“给那边的鞋袜荷包什么的小东西都绣好了?这么有功夫陪着华仪瞎闹......”

    崔华蓥羞得面上通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一把拉了崔华仪转身就往外跑,婚期越是近,她心里其实越是有些害怕,也因此才会凡事都更跟崔华仪腻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崔华仪又是个跳脱的性子,她心里的不安才能减轻许多。

    余氏见她们老鼠遇见猫似地躲出去了,才松了一口气,坐在宋楚宜身边先是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见并不烫了脸上神情好看许多:“总算是退下去了,阿弥陀佛,要是再不退烧,可得叫晏大夫再赶得快些。”

    晏大夫之前是跟马长江马旺琨他们先走了的,现在却是在前头漆园镇一面打探消息一面等她们?这也是宋楚宜的意思,有马长江这批人在,她行事也方便许多。何况到了这半路了,再多带一帮人也不算显眼,实在有什么事,推说他们都是镖局的人也就好了。

    许嬷嬷正替宋楚宜拿了火炉来给她捧着,听了余氏这话就搭嘴附和:“可不是!本来就没坐过船,这番头一次坐船吹了风,遭这样的罪还得操这么多心......等见到了晏大夫,一定得叫晏大夫替姑娘开几副调理身体的方子,否则这么下去,还不知要消瘦多少。”

    提起马长江马旺琨,余氏眉头又浮现上一层担忧,忍不住问宋楚宜:“他们真的有办法探查到那帮水匪的老窝?可别到时候陷进去......听说这一带都是民匪勾结,那帮子百姓得了水匪的银子米面,很是维护那帮水匪,这也是为什么官府总是不能把这帮水匪斩草除根的原因。”

    宋楚宜特意写信把马长江跟马旺琨他们全部留在漆园镇,就是为了叫他们发挥他们最擅长的本事-----他们本来就是当土匪出生的,身上自有一股草莽气,很容易给那些水匪同我族类的好感,再加上这些人都心思细腻又在战场上呆过,做斥候的也有当前锋的也有,各种本事都信手拈来,去接近那帮土匪打听消息也不是全无可能。

    她对马长江他们向来有足够的信心,这些人几乎就没有拖过她的后腿,因此她笑着握住余氏的手安慰她:“舅母放心,他们如果能成事,那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成事,那也不影响我们做别的事。”

    宋楚宜这么说是有原因的,余氏很快就知道了她为什么这么有底气,她坐在宋楚宜身边,目瞪口呆的看着青卓鬼魅一样的从窗户里就翻进来把信递到了宋楚宜手里,简直震惊得差点儿忍不住当场问一问宋楚宜,为什么太孙殿下身边得力的人会在她手底下。

    青卓身上还带着湿气,可是精神头却极好,把信递给宋楚宜又告诉她:“六小姐尽管放心,您祖父的信已经送到了四十里外的水师大人手里。他从前就跟您舅舅有旧,又是您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个忙张口就应了,到时候一定准时出现在漆园镇。”

    原来竟真的是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余氏虽然听宋楚宜说过上船之前就已经设想过了各种可能,可却也没想到宋楚宜会安排到如此细致的地步,一时有些摸不清宋楚宜究竟想干什么了,半天后她才看着宋楚宜,有些犹豫的问她:“小宜,你不是想.......彻底把这群水匪给赶尽杀绝吧?”怪不得她会这么想,宋楚宜这架势摆的可有点太大了,根本不像是能安全赶路就满足了的样子,分明是冲着把这帮水匪除恶务尽的目的去的。

    宋楚宜点了点头朝余氏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为民除害嘛,这帮子水匪猖獗了这么多年了,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余氏没有说她异想天开,宋楚宜连水师提督黄一平都请动了,太孙身边的人也都在她手底下听她使唤,她分明是真的存了灭了这群水匪的打算。只是这姑娘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青卓有些跃跃欲试:“现在船上的人已经增加到了八个了,那个瞎子还是过两天就发一次信出去......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跟着宋楚宜久了,青卓越发的觉得宋楚宜跟自家殿下很像,行事的风格都差不多,而且宋楚宜还比太孙殿下要多一点儿狠辣,对对手毫不留情一刀毙命,这样的处事风格真是太合乎他的心思了,他每天都过的精神抖擞,觉得日子可有盼头了。

    宋楚宜屈起手指好整以暇的轻轻敲着桌面,半响才露出一个笑:“别急,两天后咱们才到漆园镇,三天后才到燕子谷。今晚阿琰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传回来,等到漆园镇那边领着军的周守备回了信,马长江马旺琨那边也来了消息,就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她这一次就要彻彻底底的把这群人杀的干干净净片甲不留。

一百九十二·打尽

    宋楚宜这么恨这帮水匪是有原因的-----上一世就是这帮水匪面上接受了招安,私底下却跟地方军勾结屠杀了漆园镇隔壁的祝家庄的百姓,导致周守备被弹劾,宋程濡也被牵连。

    这帮人无恶不作,本来就该死,何况这一世他们又惹到了她头上,她打从接到赖成龙提醒的那一刻起,就没想过放过这群丧尽天良的土匪恶霸。

    接到瞎子的信的林胜把信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大笑了几声吩咐左右当家的都去召集人手:“船已经到了漆园镇了,最迟明天下午就到燕子谷。咱们就在明天夜里动手,叫他们出不了燕子谷去!”他说着,眼睛扫一圈屋内有座位的众人:“我把话撂这儿,这笔生意要是做成了,咱们兄弟吃喝就至少三年不愁!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应付!”

    这燕子山上少说也有二三百人,对付一个四五十人的船队还是很是轻松,可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听从主家的建议在船上安插了内应,到时候好里应外合。

    这可是一笔就在眼前的横财,只要伸伸手就有了-----船上如今插了十名内应,又有花娘混在里头当厨娘,到时候往这些人的饭食里把蒙汗药一放,这些人就如同待宰的猪牛一样了,至于那些轮班吃不着饭的镖师们也不必着急,他们这里的人树是他们的十几倍,又都是擅长凫水的,保准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肥头大耳的左当家的站起身来往桌上拿了块牛肉啃的满嘴流油,一面吃一面还大笑:“大哥说得对!你们可都上点心,这趟要对付的可是那晋中望族的崔氏族里的女眷,说不得多貌美如花,到时候要是舍不得杀,就绑回来......”他说着,又涎着脸看着林胜:“大哥,说起来那帮人不是给咱们知会过,说是也可不必赶尽杀绝,上头的女眷任咱们处置吗?到时候要是有漂亮顺眼的,你可得想着我点儿,回回你都先便宜了别人!”

    林胜哈哈大笑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的一脸轻松畅快:“好好好!都给你享用,到时候风风光光的给你们办场喜事,咱们一起庆贺!”

    马长江匍匐在山壁旁边凸出来的一块石头上,攀附着山崖一点一点儿的往上攀,咬紧了牙关等了两天,摸清楚了这帮人的习性跟接头的暗号,才把一个不起眼的土匪抹了脖子扔下了山崖,自己大大咧咧的混进了土匪群里。

    他原本就是当土匪出身的,对土匪的这一套很是熟悉,知道众人聚在一起开大会了就猜到应该是说这趟生意的事儿,机灵的混进了议事厅给他们端茶倒水。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连马长江这样沉得住气的人也差点儿没忍住想跳起来掐死这帮子异想天开的土匪-----他家明珠一样的六小姐,这帮人也敢肖想,简直死了也是白死!

    他朝着角落里更不起眼的跟众人一起懒散着盘腿坐着的孙二狗使了个眼色,孙二狗就尿遁出门,弯到后山腰找到了一直等着的马旺琨和马三:“这是山上的地形图和他们留守下来的人的分布图。你们带下去给周守备,另外就说是六小姐说的,为了避免麻烦和百姓通风报信,最好一劳永逸,占了他们的老窝后一把火烧了,烧的干干净净的。”

    马三跟马旺琨都是猎户打扮,腰上还缠了当地百姓才知道的绿腰带,就是为了防止在山上遇见水匪了起冲突。闻言就点了点头,交代了孙二狗他们要小心,谨慎的回了镇里先住了一晚上,确定没人跟踪,镇上也没百姓起疑告密,才乔装打扮了之后大清早的出了门去周守备府上通风报信。

    夜里风大雨急,船队都打着帆亮起了灯,行进速度异常缓慢,月亮一点一点儿的隐进云层里,江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连平时飘荡着的渔船和客船捞沙子的船也一条都看不见。花娘捅了捅李三嫂子的胳膊,见李三嫂子一股脑儿的爬起来,才恶声恶气的吩咐她:“你在这楼下走一遍,看看是不是都中了药。我上楼去!”

    楼上住着的都是主子,她只有自己去才放心,李三嫂子躲闪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胡乱的点头答应了。幸而花娘起的急交代的也急,再加上这阵子跟李三嫂子相处下来觉得她没了二心因此没注意到,扔是头也不回的蹬蹬蹬的往楼上去了。

    可她才刚刚推开舱门,天空中就猛然炸开了一朵烟花,她忍不住皱了眉,心里暗骂瞎子他们沉不住气,现在还没核实好情况呢,才进了谷不到一半,这么早的就发行动的命令做什么?

    可是她也来不及思索更多,因为她往前才走了两步,喉咙里就插进了一把匕首,她惊恐的瞪大眼睛,察觉到自己皮肉裂开,血呼呼的流出来的热流。

    她最后只看见了一张极好看极好看的女孩子的面孔,连多余的话都来不及再说一声,就咽了气。

    行动的号令已经发出了,说明船上的人都已经中了蒙汗药,林胜在水里抛开用来渡气的芦苇根,率先攀住船舷一跃而起。

    就在现在,他梦寐以求的银子不仅已经堆在了眼前,还有更锦绣的未来-----那人许诺了他,以后是可以让他被朝廷招安当个小官的。有了官位,他以后也就算光宗耀祖了,再也不用躲在这山里。

    在原本的计划里,现在他们只需要登上船,船上最坏的情况他们也都想到了,顶多也就是镖师们全都没中毒,那也不过是三十多人,可他们整整来了二百人,这燕子谷的水里,他们的人密密麻麻的在水里等到了现在。

    可等他们从水里露出头的时候才察觉出不对,大船上到处林立着张着网的官兵,周围的的火把纷纷亮起来,两面的峭壁上竟然都布满了人!

一百九十三·惩恶

    夜来风急,又是深冬,一帮子水匪虽然熟识水性又都有些功夫在身上,提前也包了油布,可是还是冷的厉害,好容易挨到了船队行过来,他们原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大船上温暖的炭炉精致的吃食,还有养颜的美人儿的闺房,和她们房里听说软得整个人都能陷进去的绒毯。可是等他们从水里纷纷冒出了头,才发现等着他们接应他们的根本不是瞎子和花娘他们,而是这样站着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官兵的恐怖景象。

    林胜不是个蠢的,他能当这么多年的大当家,凭着的可不真是这一身的功夫,否则之前他也不会一口就答应下来贵人的交易,并想出预先在船上埋下眼线,尽量不闹出事来惊动官府以免给贵人添麻烦的主意了。

    “大哥!”肥头大耳的左当家咬着牙打着冷颤问他:“怎么办?!”

    烟花放了,可是船上却根本不是瞎子跟花娘来接应他们,他们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这么多官兵......现在逃应该还来得及。右当家的向来聪明,是这帮水匪的智囊,此刻也不由发了慌,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林胜:“大当家的,这当口别犯糊涂,别逞匹夫之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兄弟只要还在,事情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只要他们不出事,能够从这里逃出去,到时候前面还有无数个险滩暗流要过,多的是机会,总有叫他们得手的时候。

    他的话才说完,船上一排排的灯就全部都亮了起来,他们这些攀附在船舷上的人即使穿着夜行衣,也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人前。

    来不及了!林胜电光火石之间下了决定,决意跳水逃走,右当家的说得对,他们人手不够,陷在这里就一切都完了,可当他眼睛不经意的往下瞥时,本来已经松开船舷的手又死死地回握住了船身,大声吼道:“不行,别下去!他们在底下也有人!”

    右当家的不可置信的跟着他低头往下看,果然见到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紧跟着人头一个个的冒了出来,就像是雨后的春笋,越来越多。

    见鬼了,就算是这艘船上所有的人加在一起,也不该有这么多人才对!这帮子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右当家来不及深想,因为底下埋伏的水兵已经有了动作,他们如今要么跳下水去大战一场,要么先跑去船上,右当家脑子飞速的转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船上比较保险-----船上的人都穿着甲胄,看上去人虽多,可是却全部围在外头,其实细估起来并没多少,兄弟们已经在水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要是再下水拼杀,难免体力不支,而且也不是那么好管......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快上船快上船,这帮狗日的手里有弓箭啊!”

    全都紧紧贴着船身的水匪们霎时争先恐后的往船上爬,有的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反应快的一脚蹬下江里去了,更多的费尽力气的爬上了船头。

    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胜券在望,能登上船大战一场的时候,那些一直似乎在闲着看热闹的官兵们张开了手里的网,那些网铺天盖地的把他们全都跟笼鱼一样的网在了中央。

    有人是想挣扎的,毕竟是来杀人越货的,手里都带着匕首刀子一类的利器,可是划开了网他们才察觉出不对,因为这网根本不是用来网住他们的,士兵们很快就把网又收了回去,然后重重的又朝他们砸下来。

    直到网上的那些倒刺扎进皮肉里,扎进大腿上胳膊上,他们才明白这些人拿着网是干什么,这些网上都装着锋利的小刀,网一拉横砸下来那刀子就跟雨一样砸在人的身上,不致命,可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砸,他们对付和躲避这些带着刀子的网就已经筋疲力竭了。

    有支撑不住的纷纷放开了手,噗通一声落在水里,可水里还有一张大网-----原来原先这帮埋伏在水里的水兵也不是等着他们跟他们打仗的,是来网人的。

    他们身上包裹的油布早就已经被刀子扎的破的不能再破,本来在水里呆了一晚上就有些舒展不开身体,现在又被上头的那些刀子扎的皮开肉绽,摔进冰凉刺骨的江水里就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动弹了,就像是真的已经不会再跳的鱼,一网一网的被人拉着朝岸上拉。

    幸亏林胜功夫好,他像是一只壁虎一样紧紧的贴在船身上,灵活的闪躲开,看着头顶和脚底的大网狠狠地咬了咬牙。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瞎子跟花娘没有按照计划的那样出来接应他们,分明昨天才收到过匣子的信,信里瞎子还说一切照计划进行,一切如常。

    可是现在本来该是一船昏睡过去的待宰的羔羊,却忽然变成了会吃人的饿狼,他狼狈的躲闪过了又一波攻击,终于觉得忍无可忍。

    可是他到底还是有理智在,右当家的话还在他耳朵里,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以后是要当官的!他现在要是一时意气冲上船去,固然能杀几个士兵,可是那半点用处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会死的更惨。

    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何况现在他根本连船上究竟有什么人都不知道,那个贵人要买的那条人命在不在船上他都不知道,怎么能去送命?!

    他瞅准了时机飞快的从船头转到船尾,看准了时机挑了个湍流一跃而下-----这样险急的地方,不适合用来打埋伏,那些水兵不会在这里也张网,他们原本的计划,应该就是在前头那一道平缓些的水流那里设伏,要是在这里,那些水兵藏不住,很可能没埋伏成功就被水卷走了。

    幸好他赌对了,底下并没有罗网在等着他,水流虽然湍急,可是他多年来就在这里长成,他知道只要再绕过这道弯,就有喘息的地方。

一百九十四·合作

    可他才刚刚抱住一个石头摸黑摸到了岸边扯住柳树枝条上了岸,就被早已经打着明晃晃火把的人给包围了,原本在水里浸了这么久,本该看见火就觉得暖和的,可林胜这会儿却只觉得自己如大同点的掉进了冰窖里,整个人浑身的血脉都冻住了。

    游了这么久,他就算是想缠斗一番拼出一条血路来也没什么机会-----做他们这行的,嗅觉最是要敏锐,眼前的人瞧着就不是善茬儿,眼里那透露出来的全是杀气,一瞧就是手里沾过不少血的,他并不敢冒险,由着一个麻子脸五花大绑了,**的被扔在了船板上。

    秦英跟培荣雄赳赳气昂昂的巡视着这些俘虏,脸被灯光一衬,红扑扑的,上头挂着遮也遮不住的笑意,再怎么也没想到,出来一趟,居然还顺道抓了这么多的水匪!

    李三嫂子跟李三抖抖索索的缩在一边垂着头就像是一堆鹌鹑,一声儿也不敢出,看着二楼甲板上站着的宋楚宜,只觉得胆战心惊。

    这个六小姐是真的说到做到,她说要把这些水匪通通抓来,就真的全部都抓来了,她不仅在船上设伏,连两岸的急流险滩也一一做了标记,专门让水师提督黄大人派人在每个关卡都设了埋伏,更恐怖的,是最后一个李三带上船的人,竟然还是宋楚宜的人!

    他想到当时情景就不由得打哆嗦-----那个凶神恶煞脸上满是麻子的人,怎么看怎么就是个水匪,可是他却是宋楚宜埋伏在水匪里头的钉子!这个人跟瞎子勾肩搭背的,前一刻还好的跟兄弟似地,到动手的那一刻一点儿也不手软,手起刀落就跟杀鸭子一样的就把人给抹了脖子放了血......他们原本打算给船上的人用的蒙汗药最后全都进了其他八个人的嘴里......

    宋楚宜穿着大毛披风,莹白如玉的脸被旁边灯光一衬更显得细腻如凝脂,她居高临下的站在二楼甲板上,看着底下像是鱼一样被罩在网里动弹不得的水匪们,唇边冷冷的带着一抹笑意。崔华仪崔华蓥只知道临时被母亲带着上了二楼宋楚宜的船舱里躲了这半天,等她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目光所及之处已经是满船的伤痕累累的生面孔,不由得往余氏身边缩了缩。

    余氏直到此刻才觉得心真正的回落到了肚子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胳膊,问宋楚宜:“这些人怎么处置?全部都交给黄大人吗?”

    朝廷一直扫不尽的这帮子水匪,如今大部分都陷在了燕子谷里,报上去又是大功一件。可这事儿却委实不适合之前已经大出风头的长宁伯府来做,崔家最好也不要沾边。

    宋楚宜点了点头,目光触及这帮伤天害理无恶不作的水匪时冷淡得像是在看一个石头一颗杂草,轻易就定了他们的去路:“这些人通通都留给黄大人处置吧。”

    黄一平心里还真是有些没底,他接到太孙殿下让他来帮忙的信的时候还以为要拼杀一场,至少也也损失不少人-----以往这帮子水匪行事,总是喜欢占据制高点,往下推石头,他们在燕子山上的老窝又重重把手,哨岗几乎十步一设,还有当地百姓天然的愿意给他们打掩护,向来就是这里的土霸王,诉说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连周守备都拿他们无可奈何,因为水匪闹事吃了朝廷不少责罚,上次镇江知府的媳妇长子死在这批人手里,周守备连家里世袭的官位都给丢了,只勒令他半年内务必杀尽这帮水匪。

    可没想到,这还不到半年,困扰他们这么久的难题就解决了,而且还是以这么一种方式-----水里一张网,船上一张网,水匪里还有内应......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家这个四少爷,语气里不无试探的问:“四少爷这一行,难不成是专程为了剿匪......?”

    要不然计划怎么会安排的这么周详,而且他还听说了,周守备那里也收到了消息,趁着燕子山上如今守卫空虚,带着人打上山去了。

    调虎离山,分而攻之,这可不是一个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能想出来的办法,难不成真的是太孙殿下出的主意?

    宋琰笑了笑,给黄一平倒了杯酒,目光不躲不闪的直视他:“不瞒黄世叔,这帮人是收了人的银子才打起了我们的主意,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今天这一切事,都只有咱们自己知晓.......外头的人就都不必知道了。”

    为了自保,这帮人收了银子,是说朝中有人跟这批水匪勾结?黄一平心肝儿忍不住颤了颤,其实他也知道这帮水匪打不尽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在京城里有关系......

    “世叔不必有顾虑,殿下既然都开口叫您帮我们这个忙了,自然不会害您。”宋琰察言观色,恰到好处的戳中了黄一平的心事:“这件事报上去也是大功一件,世叔别怕领这个功劳。因为很快上头保他们的人就不在了......”

    黄一平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懂了宋琰的言外之意,他说很快朝里能保住这帮人的人就不在了,可以不必忌讳的把这件事报上去领功劳,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敢再想下去,这事反正是太孙殿下默许的,他只要照着宋琰说的做就是了。这次设计生擒这么多水匪的是他,是他跟周守备两个人齐心合力的结果,只是宋崔两家的船队碰巧经过了而已。

    他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带着笑意:“贤侄说的是,这事儿原本就是我跟老周两个人商量以后做的,跟谁也没关系。”

    既然黄一平都这样说了,就是明白了宋家不欲出头的意思,宋琰眼里带着笑意,又亲自给黄一平倒上一杯酒:“那就恭喜世叔跟周守备立下扫除水匪的大功了。”

一百九十五·逼问

    夜深人静,本来就杳无人烟的江面上此刻只余崔宋两家加起来五艘船,甲板上的血腥气被江风一吹,再加上余氏命人撒上的香粉,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跟前半夜里那场厮杀一样,消散的干干净净,好似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此刻林胜却不能当作没发生过,他吐了一口嘴巴里浓重的带着血腥气的唾沫,直觉的想抬手擦一擦嘴巴上的血沫子,可是却无能为力-----他此刻正双手被绑的死死的吊在船上,身体悬空的擦着水面被船带着走,风一刮就忍不住打个寒颤,身上又湿又冷冻得他忍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可是直到他意识快模糊了,也没一个人前来理他。

    太阳出来了,他的衣裳总算是被这样大的江风吹着,被太阳烤着半湿半干的黏在身上,胳膊上那些不小心被倒刺勾出来的伤口红肿发痒,他却连蹭一蹭也做不到,整个人难受得恨不得直接就这么死去,他听见了上头甲板上有人来回走动,头使劲儿的扬起来,勉强能看见肃然而立的镖师们聚精会神的站岗。

    这艘船上的主人根本不是贵人所说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好对付,简直是个恶魔!他所有的兄弟都被绑走了,唯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被吊在这船上,半死不活的,比死还难受。

    天渐渐的又黑下来,甲板上的镖师们总算有了松散的时候,捧着碗大口喝酒大口吃肉,饭菜的香味顺着风飘到他的鼻尖,引得他的肚子咕咕咕的叫的厉害。

    他死死地咬着牙,可是肚里的饥饿感却更甚,几乎好像肠子都空了,那种空落落无着无落的感觉逼的人要发疯,冷风一过他又打了个冷颤,模模糊糊的只觉得自己脸都被这风刮的红了,头也闷闷的痛起来。

    他再也受不住,他原本还等着他们来拷问自己,可是看这样的情况,等他们来,他早就已经饿死冻死了......他张了张嘴,努力的喊了一声,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喊不出声音来了,一开口嗓子就跟刀割一样的痛------是吹了一天一夜的冷风吹的,他脚蹬在船舷上,死命的往外头一荡,整个身子又随着惯性撞在船板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可是仍旧没人理他,日头渐渐西沉,江面上的风越发的大,他心里也越加的慌,这一带是他们的地盘,客船货船到了这里都要改道,周围根本不会再有别的船只,要是再由他们这么吊着自己几天,恐怕真的就连命也没了,他发了狠,一次又一次的朝上头大喊大叫,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船板闹出动静来。

    天彻底黑了,上头终于有了动静,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觉得人猛地被网上提了提,早已经没有只觉的身子哐啷一声重重的被扔在了船板上,就跟他那时候挑起人的头颅随意扔进水里一样没什么分别。

    他总算是睁开了眼睛恢复了清明-----他不能这么迷迷瞪瞪的等死,一定还有机会,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得活着,就得争取。

    他的胳膊已经像是废了,他自己甚至连抬都抬不起来,动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连站起来都显得艰难万分。

    幸好他也没有折腾太久,很快他就被那个抓他来的凶神恶煞的人一只手拎了起来扔在了点了好几盏灯笼的船头。

    吹了这么久的风又饿了这么久的肚子,他的额头已经滚烫的厉害,可是此时此刻他全部顾不上,聚精会神的盯着从过道里出来的人-----这些人才是真的决定他生死的关键。

    他知道贵人让他对付的是个小姑娘,可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就是决定他生死的人,他还以为怎么也该是带着官兵的那个黄一平,再不济也该是周守备,可是他面前出现的,却真的是一个瞧着才豆蔻的少女。

    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就看见那少女张了口问他:“是谁指使你来的?”

    林胜还想谈谈条件的,不管怎么说,他也该谈谈条件。

    可是他只是迟疑了一会儿,麻子脸就上来狠狠地踹了他一脚,他虽然已经没甚只觉,可是却清晰的听见腿骨弯折的咔嚓一声碎响。

    这个小姑娘......林胜的脑子有些迟钝,挣扎着往前挪了挪:“放.....过,放过我......”他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一说话就好像要命一样干疼的厉害。

    宋楚宜展颜笑了笑,好整以暇的在下人搬过来的圆凳上坐了:“你先告诉我,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来杀我,我可以考虑考虑。”

    林胜趴在船板上有些艰难的仰起头看着她,半天眼睛才转了转,他现在没跟人谈条件的资本了,这个小姑娘看上去笑意盈盈的,可那笑意却半点没到眼睛里------这不是个愿意跟人讲价还价的人。

    他嘴唇动了动,抱着一丝希望沙哑着声音告诉她:“是......是陈斌......陈大人......”

    陈斌,陈家族人,现任锦州都护。

    果然跟陈家脱不了干系,陈家就这么想她死,宋楚宜嘴边的笑意越发的深,轻轻的冲着马三点了点头,马三就又扛麻袋一样扛着林胜走了。

    林胜连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宋楚宜成了个小点儿消失在视线里,后知后觉的发起慌来。

    青桃上来扶她,咬着唇很是有些愤愤不平:“陈家这一家子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连水匪他们都敢勾结......”

    敢帮着周唯琪动扬州端王恭王的人的陈家,胆子当然不会小。

    可是这次的事情大概跟陈老太爷是无关的,陈老太爷要是出手,绝不是这么小打小闹。这更像是后宅妇人的手笔,宋楚宜想到眉间一点胭脂痣,天然带着楚楚可怜的陈明玉,还有为了陈明玉抛出唐明钊跟沈家二少爷婚事的陈老太太,讽刺的笑了。

一百九十六·处置

    正要回船舱的时候宋楚宜就被吓得已经魂飞天外的李三跟李三嫂子拦住了,他们二人跪在船板上,咚咚咚的不要命的给她磕头,吓得鼻涕眼泪都一齐出来,口口声声的喊她饶命。

    青莺看着他们就觉厌烦,虽然多亏了他们才稳住了水匪,没事先闹起来,可也是这两个人吃里爬外收受别人的银钱就想害死主子远走高飞,这样背主的人她恨不得一脚一个踩的稀烂才好,哪里还会觉得他们可怜,不由冷笑了一声讥讽道:“现在知道怕了,当初收人家银子做昧良心的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李三嫂子更是身子软了,头砰砰砰的在船板上磕出巨大声响,哭着又开始打自己的耳光:“是我猪油蒙了心,是我不是个人做出这样背主忘恩的事来......六小姐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吧.....我们,我们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宋琰清理完了楼下的事,敲打完了镖师跟老油条的下人们,又叮嘱秦川再仔细核对一遍花名册,一定要做到人册对的上,正想上来找宋楚宜,迎面就撞见了李三跟李三嫂子向宋楚宜磕头求饶的场面。他抿着唇,眼里透出些嫌恶的光,要不是宋楚宜早就收到风声有水匪,要不是姐姐跟自己做足了准备,此刻自己和姐姐连求饶的机会都不会有。那帮子水匪凶神恶煞的无恶不作,他简直不敢想象要是真的叫水匪计划得逞了,姐姐跟表姐们落在这帮水匪们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何况他们身边还带着涟漪和安安她们......

    他已经学会了收起自己的善心,因为这个世上总有人怀揣着最大的恶意对待你,你若是做了东郭先生,那就免不了被饿狼吞噬的下场。

    李三跟李三嫂子不能送官,一送官之前跟黄一平他们商量过的功劳由他们领的计划就露馅了,可是这样的人也实在是不适合留在身边更不适合放他们走。

    宋楚宜若有所思的站了一会儿,忽而看向李三跟李三嫂子:“咱们家庙里还缺一个守门的,不如以后你们两夫妻就去管着家庙吧?”

    李三嫂子原本还想着被放出去的-----她已经不是奴籍了......可是视线一接触到宋楚宜她就半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她看得出来,六小姐这已经是开恩了,她要是再不知好歹,恐怕下场比之前那个被吊在船上两天一夜的水匪还不如。

    她不敢冒这个险,偏头去看自己的丈夫李三,李三比她脑子还更清醒些,知道自己做了这样的错事,宋家不把他们送官是因为有顾忌,可是要是异想天开想离开宋家那是天方夜谭。留在家庙里固然清苦了些,可也是最好的保命方法了-----宋家不把他们放在眼皮底下,就会把他们都送进棺材里埋了,好彻底安心。

    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扯着李三嫂子又朝地上磕了几个头。

    宋楚宜满意他的知情识趣,意有所指的站起身来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说出来的火也像这江面上的风一样叫人心里只发凉:“家庙的确是个苦地方,可多听听佛法,多为自己积德,日子也不算难过。真正难过的日子......你们恐怕还没见识过。我心软一回不容易,你们可千万别枉费了我这片心意。”

    李三听的几乎浑身一个激灵,立即发狠赌咒的指天发誓自己再也不敢生出异心,宋楚宜却不愿再听,伸出手淡淡一挥止住了他的话头,马长江跟马旺琨就虎着脸把他们俩都给拎了下去。

    宋琰直到此刻才上前,脸上带着一点儿隐忍的怒气:“陈家这是欺人太甚,姐姐,我们要不要......”

    虽然给陈家设计的圈套也一点一点的套住了陈三老爷,眼看着很快就要连整个陈家一起套在里面,可是差点儿又叫陈家人给陷害一次,实在是太叫人心头窝火。

    船舱里的炭盆烧的正旺,正好把他们身上的寒气都一扫而空,宋楚宜盯着宋琰喝了余氏刚着人送上来的滚烫的姜汤,轻轻摇了摇头:“别因小失大,打草惊蛇了就不好了。咱们没死,已经够背后的人提心吊胆一阵,余下的事,等大哥送了信来再说。”

    算起来其实也快了,眼看着月余之后就是春闱,这事儿很快就要发酵闹大,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不能在这个关头出乱子。

    可是他们没出乱子,陈老太太却真的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再没想到水匪出手还有岔子的-----也不算岔子,顶多也就是还没能成事呢就被黄一平跟周守备一锅端了......

    这赶得也实在是太巧了,黄一平那个二愣子什么时候剿匪不好,偏偏要挑这个时候,赶在宋崔两家的船队经过之前就把水匪给一锅端了,这么多年都没解决的隐患,这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就给解决了......说起来恐怕也是被朝廷逼得不行了,听说周守备家的世袭恩封都被取消了,他可不得找水匪拼命么?要怪也只能怪宋崔两家命太好......

    陈明玉没想到这次的事儿居然又没成,抱着陈老夫人的胳膊怔怔的出神,宋楚宜难不成真的就命好成这样儿?怪不得元慧大师说她是天煞孤星,看样子真是没说错,寻常人谁有这么硬的命。

    她原本以为这一次绝对是能除去宋楚宜这个心头大患,没想到最后却还是功亏一篑,顿时整个人都蔫蔫儿的打不起精神,倚在陈老太太身边却还记得该把首尾给收拾收拾:“祖母,您不是叫族叔去做的这事儿吗?水匪不会把他咬出来吧......”

    要是那帮水匪把陈斌给咬出来,那背后牵连可就大了,陈斌毕竟是姓陈......有心人总能咂摸出些背后的味儿,把矛头指到她们陈家来。

一百九十七·筹谋

    陈老太太心里也生气,她如今也算是后知后觉的察觉出了这个宋六小姐身上的特别之处-----孙女儿说的是,这个宋六小姐还真是有些邪门儿,身上总好像是开了光似地,凭你使多少阴谋诡计,到最后横竖她安然无恙。这世上又没真的转世的菩萨,说不得也就是这位六小姐特别聪明了,可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要是真是聪明成这样,那可称得上智多近妖。

    智多近妖......陈明玉就算是再多被教导几年,也全然不会是她的对手,这样可怕的小姑娘啊......前头几次陈老夫人还想着除了她也行不除了她也罢,现在却真的是起了除之而后快的心思,她心里想通了这一点,伸手摸了摸陈明玉的脑袋:“你放心,你族叔不是那等没分寸的,半点把柄也不会落下。那些水匪也不是傻的,难不成还多给自己添一重罪过,不怕得罪了上头的人?放心吧,这事儿闹不出来。”

    否则当初陈老夫人也不会那么毫无顾忌的答应皇觉寺的人出手了,她又不是傻子。

    陈明玉懒懒的趴在陈老夫人的膝头上,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祖母,今天进宫,听皇后娘娘提起说,太孙殿下也要去晋中......我可真是怕啊......”

    能劳动太孙殿下亲临,当然不是因为崔老夫人的寿辰,而是因为山西有一处煤矿出了事,附近的百姓居山为王竟然扯开了大旗想要把煤矿占为己有,这可是大事。当地官员穷尽办法也收效甚微,反而有贪念的人越来越多,大小煤矿都被一群刁民给占了,这帮人也是穷怕了,天不怕地不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做派,闹腾的越发厉害,年关前还杀了个知县,这才把事情闹大了,捅到了京城来。

    建章帝大约是想叫孙子历练历练,把这趟平乱的差事派给了他。

    陈老夫人也听陈阁老提起过这事儿,当时还有些着急的问陈阁老为什么不替殿下说几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那帮子人穷怕了,见到银子就两眼放光,为了抢银子老子不是老子,儿子不像儿子的提刀互砍的大有人在,这样的地方,太孙殿下这么金贵的人怎么好去的?

    陈阁老却对她摇了摇头:“这才说明圣上对殿下的看重呢,要是殿下能办成这事儿,这天下还有不高看殿下一眼的?到时候殿下就能光明正大的领了差事了-----太子病弱,圣上这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殿下身上了。这可劝不得。”

    不仅劝不得,陈阁老还连夜召集了幕僚写了一份除寇的法子送给了太孙那边-----太孙要是把这事儿办好了,他以后也就没得说,肯定不再左右摇摆,彻底绑在太孙这艘船上。

    想到这里,陈老夫人就安慰陈明玉:“怕什么?太孙殿下是去阳泉,离晋中远着呢......何况太孙殿下是去做正事的,男人家做正事,怎么也不该拦着。你别担心,照旧放缓了心态,进宫讨娘娘跟公主的欢心,自有你的好处。”

    话是这么说,等送走了陈明玉,陈老太太还是亲自去找了陈阁老,把自己做的事儿说了,末了耷拉着眼皮道:“这个宋六小姐的命可真是非同一般的硬。明玉的担心也有些道理,不管她是智多近妖还是运气真的这样好,这样的人要是得了殿下的青眼,明玉可就再也没有什么胜算了......我总觉得黄一平跟周守备动手的时机实在是太巧合了一些......”

    陈阁老当官当了这么久,自然一眼看出其中猫腻,这哪里是黄一平跟周守备拼了命?分明是有人示意他们做这趟差事,又推他们出来领这份功劳引开目光。否则区区几百水匪,真的就有那么难打?谁也不是傻子,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能过就过而已。

    陈阁老有些恼怒陈老太太自作主张,可是更多的却是对陈老太太的话的赞同,陈老太太说的没错,要是这个宋六真的有这份心机,那断然不能容她活在世上,本来就已经跟太孙殿下关系亲近了,要是再有这么一层好处,那陈明玉拿什么跟她争?

    他沉吟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再等一等。”顿了顿敲着桌子缓了缓语气,抬头看着陈老太太重复道:“且再等一等,等今年春闱过了,我自然抽出手来收拾宋家。”

    他可不是内宅妇人,要动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一丝余地。上次崔绍庭的事儿没成已经叫他万分懊恼,如今事情过去也堪堪大半年了,该是筹谋新计划的时候了。等他忙完春闱的事,就抽出手来对付宋家跟崔家,一劳永逸。

    说起来,皇觉寺那边倒是可以联络利用的对象,他若有所思的看着陈老太太:“你不是说这回是皇觉寺想借你的手除去宋六吗?意思就是元慧的事儿他们的确是记恨上了宋家了,既然这样,倒是可以暂时把他们拉拢拉拢当作盟友。”

    皇觉寺的底细连陈阁老也不是很能摸得清楚,可是有一点陈阁老却知道,这帮子大和尚以前跟端王关系匪浅,后来又跟东宫藕断丝连,隐隐有投靠范良娣的意思。

    现如今宋楚宜断了他们的路,又杀了元慧,他们恨上宋家跟宋楚宜也是理所当然。既然有这么好的帮手,不用也是白不用。

    陈老夫人明白陈阁老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答应了:“等二月里鹰哥儿生日,我替他去皇觉寺点长明灯,请师傅们念一天佛。”

    京城里的勋贵人家的子弟过生日,多有这么做的,一点儿也不显眼,虽然皇觉寺因为元慧的事冷清了一阵子,可那也只是冷清一阵子而已,毕竟是皇家寺庙,供奉着高僧舍利,风头过了仍旧还是红红火火的。陈老太爷缓缓的点了点头。

一百九十八·久别

    宋楚宜不难想象如今京城里收到消息的陈老太太会打什么主意,她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她不死,恐怕心里越发的焦躁不安了。陈老太爷既然连陈三太太都纵着,自然不会对内宅的事多上心,多半是听陈老太太说了几句也就过去了。

    陈家在她眼里早就已经是秋后的蚂蚱,她心里倒是一点儿也没受影响,船停了岸补充瓜果蔬菜一类东西的时候还有兴趣撩开帘子露出一双眼睛瞧一瞧岸上的风景-----说起来她虽然加起来都活了四十多岁,可是却从来没出过远门,更没坐过船,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虽然她算得上是老成持重,可心里也难免有一丝好奇。

    而且算算时间,宋珏也该送信来给她了,信都是寄到驿站里,再叫采买的去驿站里顺道取回来的,前两站都没见宋珏的信,这次无论如何也该有了。

    宋珏的信是跟向明姿的家书一起到的,之前她走的时候就同向明姿约好了,一旬一封信,如今她们将将才离开一旬,向明姿的信就准时送到了她手里。

    青莺替她焚了香炉----过了年了,许多人家开始在田里烧麦秆,顺着风飘进来的再不是花香味儿,全是浓重的烟味儿,点了香才叫鼻子少受些罪。

    她才转过头,就瞧见宋楚宜的面色不对-----才刚还笑盈盈的,可现在眼圈儿都红透了,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见宋楚宜的眼泪就顺着长长的睫毛滑落出来,一颗接一颗的从脸庞上滚落下来。

    “这是怎么了?”这下连青莺都有些慌了,宋楚宜自来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哭这样的事更是一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见宋楚宜哭,她立时就想起上一次宋楚宜哭的原因-----那还是为着宋琰才哭的呢,在宋楚宜心里,又有几个人及得上四少爷重要?值得她哭上一哭?她本能的觉得是出事了,心里掠过无数不好的念头,半跪在了宋楚宜旁边,手忙脚乱的去摇她的胳膊:“姑娘可别吓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瞧了信怎么就哭了?”她把目光往小几上一溜,看出宋珏的信还没拆,心里更是惶惑。

    宋老太太病了,是为了她急的病的。虽然宋楚宜的信按时送回了长宁伯府,也习惯了报喜不报忧,水匪的事儿压根连提也没提,可是她不提,不代表五老爷不提,五老爷写回家里的家书,就说了这一档子事儿。

    虽然五老爷那晚整晚都听宋琰的睡在船舱里由秦川和林海陪着什么也不知道,可是到底是水匪啊,他思来想去,写给父亲的信里就还是说了一声,虽然说的并不惊心动魄,只是短短的几行字。

    结果宋老太太看见了,当时急的就差点晕过去,虽然听宋珏和宋老太爷再三安抚说不过是小事,可是人老了到底受不得刺激,当天夜里就发起了高热。

    人不在身边,就算知道是安全的也不放心,何况遭遇的还是水匪,宋老太太想着宋楚宜寄回来的信里一个关于水匪的字也没提,心里知道孙女儿应付的来,可是却还是忍不住的担心着急,做梦都吓得出一身冷汗,说是梦见宋楚宜掉进了水里......

    向明姿的信里说最近她都陪着宋老太太一起睡,宋老太太一个人根本睡不安稳,总是要从梦里惊醒。末了又在信里叮嘱她再写封信回家给宋老太太报个平安。

    宋楚宜忍着眼泪手忙脚乱的找纸笔,思虑再三眼泪都晕开了也没能写出一个字来。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她自小算是被宋老太太带大的,宋老太太身体日益变差,她却还要累的老人家操心病倒,心里的内疚和难过铺天盖地的涌上心头。

    最后她还是提起笔艰难万分的写完了给宋老太提的信,又格外再寄了一封信给向明姿,让她多多宽慰宋老太太。

    她平复了许久才有心思去拆宋珏的信,宋珏的信就相比起来叫她好受许多,说陆丙元如今俨然已经是陈府的座上宾,凡是有陈阁老的地方就必有陆丙元。

    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就更加顺利了。

    宋珏并没问她水匪的事儿,出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路上不太平,宋珏把秦川叫到身边耳提面命了也不知多久,还特意严格的看着秦川选了镖局。他也知道宋程濡给了宋楚宜几个能用人的名单,知道宋楚宜不会出什么事儿。

    可最后宋珏却在信里叮嘱她一路平安,五月里等着她一起去通州骑马,宋楚宜的眼睛冷不丁又红了。这一世他在意的人通通都还好好活着,她实在是再没什么好求的。

    宋琰上来瞧她的时候见她眼圈发红,立即就有些着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又发烧了?”

    船上风大,宋楚宜嫌船舱里闷总喜欢开着窗户,前些天就是这么病的。他如今倒不像是弟弟,更像是哥哥了。

    宋楚宜摇了摇头拉住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笑来,轻声道:“咱们说会儿话吧,说会儿话就好了。”

    宋琰甚少见姐姐这个样子,可是既然姐姐开口了,他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安静的点了点头坐在宋楚宜身边偏着头瞧她一眼,问她:“姐姐是不是想祖母了?”

    他自己跟宋老太太相处的时间不算多,远没有宋楚宜和宋老太太那么亲密,可是想一想自己独自去蜀中求学的那段日子有多想宋楚宜,就能体谅宋楚宜有多放不下宋老太太。

    宋楚宜点了点头,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祖母年纪大了......”

    宋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等去给外祖母贺完寿咱们就回去了,你别担心。姐姐,你没见过外祖母,外祖母也老了......我当年走的时候,我也舍不得外祖母,就跟你现在舍不得祖母一样......”

一百九十九·重逢

    崔家的屋舍多的有些可怕,因为是几百年积累下来的望族,崔氏一族人丁兴旺,依附的族人也极多,光是屋舍就圈了整整大约十几亩地,饶是如此,还有很多远房的族人在外围造起了房子,就为了出去的时候旁人能说上一声,是从清源坊出来的。

    清源坊是地名,因为住的全是崔家人,前后两条大姐,南北河流环绕而过因而得名,晋中的人还都习惯称呼它的别名,叫崔家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崔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宋楚宜的马车在石板路上也不知道行了多久,才听见外头的嬷嬷说了一声到了。

    徐嬷嬷却拉住宋楚宜摇头笑:“这可不是到了家里了,才到家里正门呢。咱们绕到侧门那里进去,大概也还得要两盏茶的时间才能到二门......”

    青莺紫云和青桃都互看一眼,心里不由咋舌,知道崔家富贵兴旺,却没想到大成这样儿。

    进了侧门就立即有小轿等着了,徐嬷嬷扶着宋楚宜上了轿子,再行两盏茶的时间,果然才到了垂花拱门,崔家的这道垂花门里头还有一个回形影壁,外头朝里头看进去,只觉得一眼望不到底,宋家在京城再富贵,也做不成这样的宅子,宋楚宜面色不变,心里却不由有些感叹。

    来迎她们的是崔家的二夫人谢氏,也是她的二舅母,一见了她就拉着先夸赞了一番,又笑:“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这几天老夫人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几圈儿。我恨不得亲自往码头上等着去,把你给驮了来!”

    余氏从后头赶上来,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点:“偏你会说场面话,我们在码头上等了那么半响,又不见你来驮人?”

    崔华仪崔华蓥都笑着上前喊了一声伯母。

    崔老夫人住在后头的正院里,是座三进的院子,转过一个抄手游廊进了拱门,才能进到崔老夫人如今起居的正院,抄手游廊四周都摆放着青花瓷盆,里头种着山茶花,院中央是两株缠抱的西府海棠,如今开的正好,一眼望过去只觉红霞漫天看不到头,叫人如临仙境,底下还用篱笆圈起来养了两只白孔雀,此刻正悠闲的在树底下踱步。

    廊下一溜烟儿的聚了五六个穿着靛蓝色比甲,里头配着白绫袄子,底下穿着水仙裙的丫头瞧见了这一行人,脸上全都带着盈盈笑意,打帘子的打帘子,迎人的迎人,又有人从里头出来,带着喜之不尽的笑意的一个三四十岁的妈妈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立即就上前拉了宋楚宜:“这就是六小姐吧?!”

    谢氏掩着嘴笑:“也就是钱妈妈您眼睛尖,可不就是小宜么!”

    “快进去快进去!”钱妈妈拉着宋楚宜的手,一时都有些恍惚起来,抿了抿唇才缓了神情:“老夫人着急的了不得!”

    宋楚宜被钱妈妈牵着进了正房,绕过博古架进了东次间,就见上首炕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却仍旧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忖度着这就是外祖母了,正要下拜,可却被疾走过来的崔老夫人抱了个满怀。

    崔老夫人等这一天等了十二年,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外孙女。而就算隔了这么十二年,就算没见过面,一眼瞧见宋楚宜那双波光粼粼的眼睛,她就知道这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她唯一的女儿留在这世上的血脉。

    她搂着宋楚宜,滚烫的眼泪滴在宋楚宜的手背上,半响也不肯松开。

    还是谢氏跟余氏一起上前拼命劝住了,崔老夫人才缓过了神。

    “今天没叫她们来,吵吵嚷嚷的让人头疼。等晚间给你接风,再把人介绍给你认识。”崔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又转向谢氏问:“地方都定好了?”

    这是问的接风宴的地点,怎么会没定好?菜单提前一个月就开始拟,光是地方都圈定了三个,怕到时候天气不好临时要改地方,崔老夫人对这唯一女儿留下来的两个血脉重视的跟眼珠子似地,谢氏不敢不尽心,闻言忙笑着点头:“订好了,就在姑奶奶从前住过的烟爽斋里......”

    崔老夫人摸了摸宋楚宜的头发,好似是一瞬不瞬的在看她,又好似是在通过她瞧别人,半响才抿着唇叹了口气:“也好,定在那里,汀汀要是跟着小宜和阿琰一道回来了,也能好好的歇一晚......她都十二年没回来过啦.......”

    余氏被勾的连眼泪都掉出来,跟谢氏对视了一眼,忙上前绞了热帕子亲自递给崔老夫人,一面又下了死力劝她:“今天小宜跟阿琰来,是开心的事儿,伯母怎么反倒伤心起来?”

    崔老夫人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来点了点头:“庭哥儿媳妇说的是,这是开心的事......你别陪着我,去那边府里见过你婆婆,晚间再一起过来......”

    等余氏带着崔华蓥姐妹去东边崔府里了,崔老夫人就又问钱妈妈:“跟着来的是谁?”

    徐嬷嬷领着涟漪跟安安绿衣一同进门来,恭恭敬敬的给崔老夫人磕头。

    崔老夫人面上神情复杂,看着忍不住哭起来的徐嬷嬷跟涟漪,嘴唇颤了颤,终归什么也没说,叹息一声又笑了笑:“好,回来了就好。你们都回来了,汀汀也该跟着回来了......”

    她知道涟漪的事儿,特意温和的叫了涟漪的名字:“涟漪,还要多谢你......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汀汀是怎么去的,更别提为她报仇......你回来了,就再也别走了,你娘老子和兄弟们如今都在家里当差,今天听见你回来,都候着你呢,待会儿叫钱妈妈带你去见见他们。”

    涟漪趴在蒲团上又给崔老夫人磕了几个头,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再没想到还能有回来见到家人的一天,她捂着自己的喉咙,呜呜的吐出了一口气。

第二百章·消息

    崔家跟宋楚宜预想当中的还是有些不同,她往屋里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炕上铺着的是羊毛的绒毯,炕桌上摆着一盏玻璃屏风,还有几只泥金碟子盛着细巧点心。底下一溜儿椅子上铺着的都是半新不旧的银灰鼠皮制成的垫子,桌上有高脚的梅瓶,上头插着新鲜还冒着香气的带着露水的梅花。

    地上铺着八仙过海图案的地毯,右手边多宝格旁边放着一盆君子兰,正当中是一副正应景的白雪红梅图,整个屋子半点儿金银不见,可是积年的沉淀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展露在了人前。

    崔家是望族,宋楚宜总以为第一次见面,无论如何也会见到许多舅母亲眷,光是她在京城背的那本厚厚的册子上,人名就不知凡几,看的连她也直忍不住皱眉头喊晕。

    可是哪知跟她预想当中的根本不同,除了崔老夫人,其他人竟是通通都不见,这实在是有些不符合常理。

    崔老夫人打发了涟漪跟徐嬷嬷下去休息,又赏了安安见面礼,这才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遣出去,拉了宋楚宜的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半响。

    宋楚宜生的好,是那种不同于一般的漂亮,小时候还不大显,长大了之后眉眼长开了,就叫人瞧出这份与众不同来-----她尽挑了崔氏跟宋毅的优势长,一双狐狸眼狭长上挑,长长的睫毛细密如羽扇,鼻高樱唇,雪肤花貌,站在人群里必定就是最打眼的那个。

    就是当年的范家姐妹,也没她这样叫人舍不得移开目光,崔老夫人看的既喜且忧,欣喜的是外孙女儿竟出落的这样好,担忧的却是宋老太太信上说过的皇后娘娘的打算,她深深的叹了一声,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到最后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缓缓的闭了闭眼睛。

    人老了,精神就格外不济,她原本把人都给拦了,就是为了跟外孙女儿说一说体己话,可是一见了人,哭了一场,头反而昏昏沉沉的,想说些什么也记不起来,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的跳的厉害,她心思起伏翻涌,才刚揭了帘子宋楚宜走进来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女儿......那是这么高的身量,不,好似比宋楚宜还高一些,她那时候都已经十五了,眼里含着泪花拜了她跟老头子,一步一步的退出去,嘴里说着要保重的话......

    可是她叮嘱别人要保重,自己却先一步撒手人寰,留下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崔老夫人拉着宋楚宜舍不得松手,许久之后才吐出一口气来,扯出一丝笑意看着她:“原本打发了人想跟你聊一聊,可是这会子见着了你,又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你不知道,刚才你低头的模样,简直跟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她把宋楚宜拉到身边紧挨着自己坐了,微笑着问她:“坐船累不累?听说你们路上遇到了些麻烦......”

    似乎是觉得这样的絮叨容易叫人生厌,崔老夫人又立即打住了话头,她有心悸的毛病,乍然见了宋楚宜牵动情绪,此刻已经有些坚持不住,生怕吓着了外孙女儿,揽着她忍着胸中的一口闷气,和颜悦色的叫她先去休息休息:“就住你母亲从前未出阁之时住的烟爽斋,一应摆设我都使人换了新的,你看可用不可用,若是不可用,一定要来告诉我......”

    竟没假手于人,而是自己亲自安排,明明能嫁进崔家来的媳妇个个不简单,宋楚宜有些诧异,饶是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外祖母,可是此时此刻却无端觉得心头发热,乖巧的应了是。

    等豆蔻领着宋楚宜出去了,她才倚在软塌上,缓缓的舒出一口长气,石妈妈眼疾手快的上前给崔老夫人揉胸口,又连忙喊了绮罗进来取了炉上温着的安神茶服侍崔老夫人喝了,这才沉沉的叹一口气:“老夫人也该注意注意自己的身子......”

    崔老夫人全然没听进去,拉着石妈妈的手,满脸的皱纹都疏散开了:“我这是心里头高兴......你瞧见了吗?才刚小宜进门来,那样子,多像汀汀啊......”

    石妈妈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她看着崔展眉长大,亲自送了崔展眉上京城,可到最后却再也见不着这位家中如珠如宝唯一的一个姑娘了,她看着崔老夫人满头的银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看见了,的确是跟姑娘生的很像......”

    烟爽斋是一座二层的院子,于旁边一栋临水的二层小楼竟然还驾着一座飞桥,飞桥上头如今挂满了彩灯,风一吹就微微晃动。

    宋楚宜进了门就开始吃惊-----都说烟爽斋是从前她母亲的闺房,可是这里头的摆设却分明跟她在长宁伯府的别无二志,她有些诧异的偏头去看豆蔻,豆蔻就从善如流的笑着跟她解释:“老夫人摸不准您的喜好,干脆写了信去京城给大夫人,问了大夫人您的喜好......”

    青莺跟紫云还以为自己又回了长宁伯府的关雎院,一双眼瞪的大大的,颇有些不可置信,只是细瞧上去却还是有不同的地方-----床是月洞门的雕花黄梨木大床,上头垂下来的纱帘一共三层,却细腻柔软得如同一层似地,颜色一层比一层浅,叠在一起叫人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南窗下的棋盘是簇新的,门口那扇屏风也是水仙图......

    向来知道崔氏积淀深厚,可是一个外孙女的客房也要布置得这样细致用心,一件件摆设通通都是精了心的......

    宋楚宜不得不感叹崔老夫人的好意,由着青莺跟紫云伺候梳洗了,一头扎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直到躺在床上,她还有一种身在水上的错觉,总觉得晃得厉害,等到青莺和紫云来喊她起来,她看着这满室熟悉的布置,才算是回过了神。

    青莺弯腰替她掀开帐子,轻声告诉她:“姑娘,青卓送了消息来。”

第一章·主意

    周唯昭只比宋楚宜慢了半个月,他在甲板上极目远眺,能瞧见两岸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林被烧成了火红色-----宋楚宜给周守备出的主意,用火攻。这么多年地方官都没办法扫除水匪,无他,朝中有人勾结,底下有百姓打掩护,如今宋楚宜一把火逼出了藏匿深山的水匪,周守备又被逼急了没路可走,当然不管不顾的听了宋楚宜的建议,对那些水匪斩杀殆尽。

    上头有民众在砍柴-----但凡遇上火烧山的时候,乡民们都是很欢喜的,不管怎么说,一季的柴火是不用愁了,争先恐后的上山来把这些已经枯死了的树都砍回去当柴烧。

    叶景川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低头轻笑一声:“也不知道那晚船上该是多么惊心动魄,这个宋六小姐,真是每次都这样让人惊喜。”

    虽然已经夸了很多次,可是还是不可避免的要为她的聪明和理智感到震惊。人越多就越是混乱难管,何况里头还有镖师一类走江湖的人,底下的人约束不好都容易成祸患,出门在外,只要底下的人出点事,很容易就会出事。可是宋楚宜不仅管束好了底下的人,还能把这些水匪一网打尽,虽然没有太孙的帮忙跟宋程濡的亲笔书信她未必能做的这么干净利落,可是叶景川相信,宋楚宜要是只想从水匪这里脱身,是容易之极的一件事情。

    周唯昭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心里却隐约浮起一层担忧,他记得当时青卓写信回来说宋楚宜烧了好几天,严重的时候还说过胡话。他几乎都忘记了,她毕竟是个娇生惯养的伯府千金,就算平时再怎么能干,也经不住长途奔波下的煞费思量。

    既然决定了要帮忙,本来不该只跟赖成龙那样做个表面人情,该彻底帮她把隐患清除干净的,周唯昭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这口气叹的有些莫名,眉头竟然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叶景川已经把担忧宣之于口:“再能干也是个娇养出来的女孩儿,遇上这样的事,要保全一船的人,还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心力......”

    江面上倒映着一轮夕阳,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时候,叶景宽瞥了他一眼不由有些好笑:“是是是,在你眼里,宋六小姐最好一丝心力也不需费,当个被娇养的小姑娘......”

    叶景川的确是如此想的,宋六精致漂亮得仿佛一个瓷娃娃,看人的时候眼睛清澈见底,这样美好的姑娘,在他眼里本来就不该为任何事劳神,该被人好好的保护起来。

    周唯昭眉头动了动,转身问叶景宽:“阳泉那边情况如何?”

    叶景宽的脸色就严肃起来,他这趟出来是陪着周唯昭做正事的:“刚传回来的消息,那帮子百姓被人煽动,已经占山为王举起反旗了。”

    煽动这帮百姓的,想要把矿山占为己有的,是阳泉一个有名的富户,听说他去年的时候被人算了一卦,说他有真龙之气,他居然也就真的信了,仗着家里世代开矿得来的钱财广招兵马,还真被他找到些乌合之众聚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学人‘上朝议事’,又陆续把周围的矿山以不光彩的手段全都抓在手里,之前的那个知县收了他的好处,跟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替他瞒着,竟渐渐的叫他坐大,到最后成了如今的祸害。

    建章帝这次有意要他来平乱,就是有历练他的意思,这是要他开始学着插手朝堂上的事了,既是信任,也是考验。

    叶景宽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这是最最要紧的时候------太子殿下不喜欢太孙,只宠爱小儿子,要是周唯昭不紧紧攀着如今正在位的建章帝巩固位子,以后的事情完全做不得准。

    想到这里,叶景宽又有些困惑-----大舅兄实在是有些偏执的过了头了,他纵着宠着范氏母子,一副准昏君的派头,可是东宫这么多年却一直没出过任何岔子......

    荣成公主向来跟表姐卢太子妃是一线的,周唯昭刚出生的时候,猫儿似地弱弱小小的一只,那时候卢太子妃身体不好,皇后娘娘又诸事繁忙,是荣成公主一点一点的把周唯昭养的白白胖胖。后来卢太子妃越发势弱,范良娣那边东风压倒了西风,卢太子妃不得不把周唯昭送去龙虎山跟天师修行静养,还是未出嫁的荣成公主亲自把周唯昭送去的。周唯昭年纪当时还太小,荣成公主就干脆陪着他在龙虎山上住了两个多月,到后来要过年了才实在没有了办法,不得不赶回了京城。

    他娶荣成公主的那一天起,就已经站在了东宫,又在东宫的阵营里天然的成了太孙一派。幸好太孙也实在不是池中物,短短几年内就适应了宫中生活,还站稳了脚跟,深得建章帝的喜爱。

    周唯昭若有所思的盯着江面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发问:“姑父您觉得,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之前他们已经同幕僚和詹事府的人商议过无数次,可是一直没有个定论。有人主张调兵镇压的,有人说毕竟一县的百姓都参与了,声势已经闹大,直接镇压未必是良策,因为隔壁两个县也都在闹腾呢,要是真的星火燎原可就不好了。

    建章帝是要周唯昭去平乱的,不是要他去火上浇油把事情闹的更大的。

    叶景宽想到这里,心中的思量自然而然的就说出来:“现在声势已经不小,整整四万人,多数还是平头百姓......人数太多了,我们要是调兵,只能从附近的守备军里头调,可守备军也不过才四千人......跟那些叛军的人数比起来,终究还是太少了,要想一想别的办法。”

    四千对四万,这中间的差距实在太大,而且这些守备军都是晋地的,难免跟那些叛军们沾亲带故,未必肯全心全意的打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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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闺战介绍:
不要脸面不顾廉耻贴了英国公一辈子的宋楚宜死了。 她死的那一日英国公正好请了戏班子来给她的亲妹妹贺寿。 伶仃一人的宋楚宜觉得再无眷恋。 谁知睁眼却重新回到未婚前。 问她还要不要不顾一切的追逐所谓的真爱? 她心平气和:不是我的我不要。上一世的事大家都有错就算了。这一世好好过吧。 谁知某个也重活一世的人偏偏如同臭皮膏药搅得她不得安生。 XXXXX!宋楚宜再也克制不住,妈蛋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我不玩的你们满地找牙我就不姓宋!名门闺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闺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闺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