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生死之战(下)
“当然不是。”刘修带着三分得意的打量着手中刀鞘。这其实不是刀鞘,而是信史以来第一个定型的火器。外观和刀鞘没什么二样,可是刀鞘的底部却是一个击发机构。这是龟山治金学院和成都丹坊合作,再加上黄承彦花费了近半年功夫改进的结果。
刘修对于火药并不陌生,指环中就有火药的配方,马强带着英子到洛阳青云里拜访史子助时,就因为火药爆炸引起了火灾,所以对于丹坊来说,经过科学的试验,找出最佳的配方和加工工艺,以实现最大的威力,并不是一件难事。巴蜀产各种练丹的材料,陇道、蜀道都是最好的硝石生产地,汉中盛产硫黄,至于木炭,对到处是山林的巴蜀来说更不是问题。益州多出丹士,并成为道教的发源地,是有其雄厚的物质基础的。黑火药和丹方之间只有一层纸,一捅就破,而他就是那个捅破这层纸的人。
黑火药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在于枪的结构,刘修不懂枪支原理,更不知道枪的结构。指环里有很多神奇的武器,却偏偏没有枪支,他只能从已经渐渐模糊的记忆中找到枪的形状,里面的结构是黄承彦和一帮专攻武器研究的技师集思广益的结果。
这支做成刀鞘状的火铳将来一定会载入史册,但正如一个人一样,哪怕他以后成为一代伟人,威名传遍天下,可是刚出生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婴儿,根本不成熟,问题多多。这只火铳最大的问题就在于黑火药的威力不够大,治金学院的技师也不懂枪管究竟有什么要求,只知道做成一个管状,所以威力有限,射程也有限,准头更是奇差无比。
正因为如此,那些技师们非常沮丧,这样的武器到了战场上,威力可能还不如普通的弓箭,和现在装备的杀器——弩车相比,更是不值一提。
但是刘修知道这件武器的威力,而且他现在要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只是一个非常强大的敌人而已。他们是近身搏杀,不像两军对垒那样隔着上百步,他们之间最多十来步,舍身相搏时更是紧密无间,火铳射程短,准头不足的缺点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
所以他让黄承彦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打造了这只火铳,装填好火药,又精心设计了一个陷阱,把雍氏引到了火铳的面前,让她这个一心修道的无情高人领教了一下技术的威力。
对于雍氏来说,这个火药配方并不是秘密,只是她把那个当成一个要解决的麻烦,而不是可以利用的利器。两者思维的差距,造成了她现在的悲剧。
她的胸口被火铳里暗藏的铁子打成了筛子,就算华佗在这里,她也没救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不需要刘修再攻击,她也很快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她现在还能站着,还能说话,已经大出刘修的意外了。
雍氏有疑问,刘修当然乐于解答。他被雍氏踢了两脚,又击了数掌,心口这一掌杀伤力非常大,他现在也非常虚弱,需要时间来恢复体力,疏解疼痛。
“这是什么神器?”雍氏一手捏着小天子的脖子,一手伸了出来:“给我拿过来。”
刘修扑嗤一声笑了:“你当我傻,我会把这样的神器交到你手里?换了你,你会给我吗?”
“我不会,可是你必须给我。”雍氏嘶声道:“你儿子在我手里,不拿过来,我就捏断他的脖子,让他陪我一起死。”
刘修不为所动,打量着她,像是打量一个怪物。过了一会儿,他才笑道:“我说,我刚才打中的是你的身子,没打中你脑子吧?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脑子被打坏了?”
雍氏眉头紧皱,若有所思。她反手在小天子肩上一戳,冷笑道:“小子,让你父亲把神器扔过来,要不然,你就没命了。”
小天子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刘修抬起手,很生硬的说道:“你不用说,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确定你是不是我儿子。”
“阿爹……”小天子眼泪涌了出来,要不是雍氏提着他,他几乎要瘫在地上。“我真是你的儿子,我没有骗你。阿爹,你救救我……”
“救你?”刘修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信你,为什么要救你?我本来还担心没办法向天下人解释,现在有这个老妖婆在这里,简直是老天送来的一个绝佳借口。”他扶着墙壁,慢慢的站了起来,左手举着火铳指着雍氏和小天子,右手拖着已经不能走路的右腿,一步步挪到小天子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目光中没有一丝怜悯。“很多人都知道,她曾经刺杀过我,现在,你又死在她的手上,那不是顺理成章嘛?谁会怀疑到我?这是一个高手,多次击败过我,我不是她的对手,你看,我不是不想救你,我已经尽了力,我还断了一条腿,她的武技太高,我打不过她,只能看着你死在她的手上。当然了,我也杀了她,为你报了仇,立下了大功。你说,是不是很圆满?”
小天子张大了嘴巴,眼神绝望。
雍氏也明白了,刘修本来就想杀死小天子,只是没办法向天下人交待,所以他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手。她的出现却给刘修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小天子死在她的手里,等于帮刘修解决了一个莫大的难题,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情况,到时候只会把刘修当成救驾不成,还受了重伤,却不会有人把罪名联想到他的身上去。因为她是刘修的敌人,数次生死相搏,断没有帮刘修的道理。
雍氏也绝望了,她看着越走越近的刘修,看着那只直指她眉心的神器,万念俱灰。
“动手啊?”刘修在两步外停住了,厉声吼道:“你怎么还不动手,再不动手,你就得孤单上路了。这小子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带上他,黄泉路上不寂寞,说不定你们还能一起双修呢。啊啊,真是好啊,你们相差有一甲子吧?老阴少阳,对你这个老妖婆来说,他可比什么灵药都强。老妖婆,你怎么还不动手,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刘修一边催促着,一边冷笑,雍氏眼前一阵阵发黑,蓬勃的怒气却支撑着她,不让她倒下去。她悄悄的将捏着小天子脖子的手转到了后面,突然用力一推,小天子猝不及防,踉踉跄跄的向刘修扑去。
小天子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冰冷。这次是死定了。阿爹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一直想杀我自立,只是因为顾忌大臣们的反对才一直按兵不动,现在有了雍氏这么好的替罪羊,他岂能放过?
刘修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接住了小天子。雍氏冷笑一声,暗道侥幸。既然刘修想借刀杀人,不想背负弑君的罪名,那他就不能不接住小天子,只要他去接小天子,她就有机会夺下神器,然后击杀刘修,击杀这个她一生中最可恶的敌人,就算死,也能死得安心。
刹那间,奸计得逞的雍氏使尽全身的力气扑了上去,双手齐出,一手狠狠击在小天子的后心,将他再向前推了一步。右手五指如钩,一下子握住了刘修手中的刀鞘,发力一夺。
神器易手。
雍氏心头涌过一阵狂喜。没等她笑出声来,刚刚还被小天子撞得摇摇晃晃的刘修忽然神情一变,侧身撇开小天子,迈步向前猛冲。他的动作迅猛之极,蹬出的右脚踩得结实的地板片片碎裂,在空中飞舞,在这巨大的力量反冲下,刘修的身形化作一道残影,恍若一头游龙,片刻间就冲到了雍氏的面前。
短刀如电,从雍氏的脖子前一掠而过,铁肘似矛,狠狠的撞在雍氏的锁骨处,“喀嚓”一声脆响,雍氏的锁骨被撞碎,深深的陷了进去。
直到此时,刘修的怒啸才涌出喉咙,暴烈的气息带着纷乱的血珠,喷洒在雍低的脸上,吹得她花白的头发狂舞,黑色的面色寸寸裂开,鲜血横流。啸声在大殿中来回荡,悬挂的片片丝帛突然被一道看不见的力量搅动起来,来回舞动,像一道道奔涌而来的潮水,击打在岸边的巨石上,激起滔天的巨浪。太后棺前摆放祭品的容器在啸声中颤抖,“扑扑”两声响,两只琉璃杯突然炸裂,晶莹透亮的酒液倾泄而出。
雍氏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向后倒飞起来,摔倒在地,在地上滑出三四步远,“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撞得墙壁簌簌发抖,尘土飞扬。她歪倒在地上,眼睛却惊恐的盯着刘修,嘴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如濒死的蛇。
“龙……龙……”
被刘修顺势放倒在地的小天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非常希望抬起手揉揉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不是眼花。刚才刘修的动作实在太快,快得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切,人能够这么快吗?能这么迅猛地攻击吗?为什么我的耳边似乎听到一种远古巨兽的吼叫?雍氏在说什么,她是在说龙吗?莫非,刚才的那个吼声就是龙吟?
小天子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看到雍氏的颈部突然射出一道血箭,他看到刘修挡在他和雍氏之间,高大如山,凛然不可侵犯。紧接着,他又看到了一个东西,一个让他心跳突然加速的东西。
那件被伪装成刀鞘的神器,刚刚重创了雍氏的神器,正落在他眼前不远处,伸手可及。
小天子忽然觉得呼吸停止了,他看看雍氏那已经被打烂的胸口,再看看刘修的背。
刘修剧烈的喘息着,刚才又一次使出龙形,一举击杀雍氏,却也让他的体力严重透支。他两腿发软,却不敢坐下休息,生怕雍氏还没有死绝,还可能发出垂死一击,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小天子的一举一动。
第738章 风雨欲来(上)
王屋山下,吕布纵马如飞。蹄声如雷,两只灰色的野兔惊慌失措的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向树林深处跑去。它们刚刚跃起,一只羽箭飞到,同时射穿了两只野兔,强劲的力量带着野兔在空中横移两步,扑的一声落在地上。
一个骑士飞奔而来,纵马上坡。他也不下马,一哈腰,抄起野兔,掉转马头跑了回去。
“奉先,好箭术!”赵云挽着缰绳,看了一眼那两只野兔,赞了一声:“一箭双兔,又有进步了。”
“好个甚!”吕布叹了一口气,将弓收入囊中,拨转马头。那匹战马还是当初刘修送给他的大红马,过了十几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雄风,渐显疲态。吕布抚着马鬃,幽怨的看了一眼洛阳的方向:“我就和这马一样,大好时光,全给浪费了。”
赵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也觉得有些黯然。吕布的话勾起了他的心思,自从湟水一战大破钟羌后,他们已经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参加大战了。眼看着儿子都大了,他们也快老了,一想到此生就要这么度过,未免有些惋惜。
不过,在吕布面前,他不能露出这种心情。大军驻扎在河东的这些天,吕布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率领大军杀入洛阳,好像洛阳已经打得不可开交,唯独落下了他吕布似的。
“你可没浪费,政务扔给王烈,你自己每年在草原上扮马贼总得两三个月吧?哪次不是以少击多,还不够痛快?”
“且——”吕布拉长了声音,不屑一顾:“那不过是打打牙祭罢了。我吕布要么不打,要打就得像落日原、湟水那样的大战才有意思。”吕布一边说着,一边拨转马前,和赵云并肩而行,压低了声音说道:“子龙,我可听说,慕容风那小子不太安份。你说大王摆平了那个小皇帝之后,会不会带我们西征?我早就想收拾慕容风了,等啊等,你看你看,胡子都快白了。”
赵云摇了摇头:“这件事不好说,不管大王能不能成功,这西征的事我看短期之内都不太可能。一来冀州还没有平定,哪有不安内,先攘外的道理。二来西征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仅是大军调集,粮食筹备,就要花费好长一段时间。就算是天下一统的时候,也需要全国动员,现在……”
他叹了一口气,眉头笼上了淡淡的忧愁。刘修被迫和小天子摊牌,在赵云看来,其实时机远远没有成熟,只是事情逼到了眼前,不得不如此而已。刘修入洛阳,必然是一场极凶险的恶战,弄不好就会两败俱伤。他们都把儿子送到了江陵,也就是跟定了刘修,万一刘修落败,他们这些人可就麻烦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谈什么西征。
吕布见赵云不说话,也有些担心起来。他和赵云的想法不同,他认为刘修入洛阳根本就是个错误,应该调集并凉的大军直扑洛阳城外,把曹操杀得落花流水,然后再逼宫,到了那时候,谁还敢说个不字?
“将军,有人来了。”赵融提醒道。
赵云和吕布顺着赵融的手指向前看去,只见一骑飞奔而来,在山坡下跳下马,一口气上了坡。“赵将军,吕府君,贾长史请你们即刻回营。”
赵云和吕布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的问道:“什么事?”
“不知道。”
赵云眉头轻蹙,沉思不语。吕布却一拍大腿,既高兴又失落的说道:“嘿,肯定是大王胜了,真是可惜,我们又白来一趟。”
赵云瞪了他一眼:“你还想在洛阳城杀一通怎么的?”
吕布哈哈一笑:“那我可不敢。我就是想到洛阳城下抖抖咱北疆边军的威风,看看那些北军兔崽子会吓成什么怂样。”
赵云没心情和他闲扯,拨转马头,带着人下山。吕布不敢怠慢,招呼成廉等人跟上,一起回营。两人回到大营,顾不上休息,直奔中军大帐。一进帐,吕布就大声叫道:“文和,文和,这么急着叫我们回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叫声未落,贾诩从帐后转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穿着衣服,头发也有些乱,睡眼惺忪,看起来像是刚刚午睡来着。他看了吕布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好消息?哪来的好消息?”
赵云愣了一下,拦住了吕布:“文和,究竟是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大将军府刚刚送来命令。”贾诩一边穿衣服,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因我等企图率兵入京,陛下降诏切责,降了我们的职,从现在开始,归由大将军统辖。”
“降职?大将军?”吕布一听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哪个大将军?敢降我的职,看我不劈了他。人呢,文和,那传令的龟孙在哪儿?”
贾诩看看他,又看看赵云。赵云脸色沉重:“文和,大王败了?”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贾诩也收起了笑容,往案后一坐,双手扶在案上,长叹了一声。
赵云接过军令,却没敢打开,他犹豫了片刻,看着手中的军令,觉得手上像是托了一座山,不由自主的向下沉。吕布一看他的脸色,也紧张起来:“文和,大王……真败了?”
贾诩不说话,慢慢的低下了头。吕布看他这副架势,更加紧张,从赵云手中抢过军令,展开纸,迅速的看了起来。
军令很简单,正如贾诩所说,天子对他们率军企图入京的事非常愤怒,免去赵云镇北将军之职,左迁为护鲜卑中郎将,免去贾诩镇北将军长史一职,随赵云上任。免去吕布朔方太守一职,左迁为护鲜卑校尉府司马。即刻上任,不得延迟。落款是大将军宋丰。
“放屁!”吕布勃然大怒,两下将军令撕得粉碎,拔刀出鞘,咆哮道:“文和,传令的龟孙在哪里?我劈了他。”
“你想干什么?”贾诩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吕布。
“干什么?”吕布瞪着贾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到这地步了,你还在等什么?小皇帝敢下这样的诏书,自然是大王败了,说不定现在就关在洛阳城里,我们还等什么?难道等他们砍下大王的首级再去。文和,立刻传书夏侯渊,让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我们合兵一处,哪怕是血洗洛阳城,也要救出大王。”
“血洗洛阳城,你真敢想啊。”贾诩吓了一跳。
“有什么不敢想?”吕布的眼睛都红了,吼声连帐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大王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他都不能善终,我们这些人还能有好果子吃?反正都是个死,不如痛痛快快的杀一场,说不定还能扭转败局。唉,我就说大王太心软了,为什么要让我们停止前进嘛,要是我们驻兵于洛阳城下,哪会出这样的事?”
“你是说大王错了?”一个年轻军官走了进来,淡淡的说道。
“当然错了。”吕布脱口而出,话出了口,这才反应过来,瞪着那军官:“你老母的又是谁,敢闯到中军大帐来,不要命了?”
“我就是你要见的传令使者。”年轻军官拱拱手,向赵云施了一礼:“赵将军。”
赵云愣了片刻,不由得眼神一亮,紧张之色稍解。
“哦——原来是你,胆子不小,知道老子在找你,你还敢来。”吕布怪叫起来,“呛啷”一声拔出环刀,架在军官的脖子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老子找你是为了什么?”
“知道。”那军官眼神一紧,身体绷了起来。他从吕布的眼神中看得出不加掩饰的杀气,知道再拖延下去,弄不好吕布一刀就宰了他。他慢慢的从怀里掏出一只青囊。“我想,吕府君要见我,应该是想看看这个。”
吕布有些意外,这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那只青囊,扔给贾诩,沉声喝道:“文和,打开看看,如果答案不是我们想要的,我现在就一刀宰了这小子。”
贾诩接过青囊,只是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他摆摆手:“奉先,放开他。”
吕布一头雾水,退到贾诩跟前,探头看了一眼,也不由得怔住了,茫然的看看贾诩,似乎想听他的解释。赵云也凑了过来,伸头去看。
年轻军官整理了一下衣摆,淡淡笑道:“三位大人,大将军的军令你们也看了,可愿意接令否?”
贾诩挺直了身子,和赵云、吕布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抱拳,轰然应喏。
年轻军官笑笑,躬身还礼,转身出帐,到了营外,跨上战马,飞奔而去。他走之后不久,赵云等人就拔营起寨,更换了战旗,一路向北。数日后,赵云赶到晋阳,立即召见加驾温恕,向他交待并州刺史的公务。
温恕莫名其妙:“赵将军,你怎么……突然就辞职了?”
“不是我辞职,是我被免了。”赵云拿出那封大将军令,“你看,我现在是护鲜卑中郎将,奉命要赶往朔方,监视牛头部落。温君,这次可能要大战,并州得准备好军粮和相应的辎重。”
温恕看完军令,顿时傻了。他指着军令,结结巴巴的说道:“赵将……不,赵中郎,你走了,并州怎么办,新政怎么办?”
赵云耸耸肩:“这些问题,接任的并州刺史自然会向他说明的,我就没办法回答你了。温君,军粮的事,请尽量办理,不要影响战事。”
说完,他拱拱手,扬长而去。
第739章 风雨欲来(下)
长安,夏侯渊按着刀环,腾腾腾的进了府,直入中庭。一进门,他就愣住了,院子里摆满了包扎得好好的箱子,有装衣服的,有装公文的,整整齐齐,至少有二十个。
“文若,你这是?”夏侯渊莫名其妙,小心翼翼的绕过那些箱子,上了堂,问正在收拾的荀彧道:“要搬家?”
“是啊。”荀彧笑笑:“我要离开长安了,升任汝南太守。”
“是吗?”夏侯渊笑了起来,大声笑道:“贺喜文若了。”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大王事定了?”
“什么事?”荀彧一脸诧异的看着夏侯渊:“什么事定了?”
“那事儿啊。”夏侯渊急了,见荀彧这副表情,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手扶上了刀柄,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非常难看。“文若,你把我叫来,不会就是想告诉我你升任汝南太守,要走了吧?”
“是,但也不全是。”荀彧不动声色,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公文:“这是给你的。”
“怎么,我也有?”夏侯渊剑眉一挑,连忙接了过来,一边拆一边说道:“我看看,我升了什么官?”
荀彧拢着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夏侯渊。夏侯渊看了一眼,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贬为伊吾……司马?我……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过,的确是贬为伊吾司马,即日起,撤出长安,赶往伊吾上任。”
夏侯渊眼神一紧,慢慢的抬起了头:“这么说,大王事败了?”
“你说什么事?”荀彧忍不住笑了起来。
“荀文若,你少跟我装糊涂。”夏侯渊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既然他被贬为伊吾司马,那自然是刘修的事败了,天子要追究他们率兵帮刘修逼宫的责任,之所以不杀他,估计是不想闹出太大的风波,激起他们的反抗,毕竟各州带兵的将领中,忠于刘修的人不少,朝廷逼得太紧了,很容易生变。可是降为伊吾司马,也不会是结束,以后等天子稳定了朝政,还会慢慢的收拾他们这些楚王系的余孽。
夏侯渊不笨,他能想得出来为什么荀彧反而会升官,无非是因为荀家是颍川大族,荀彧和刘修又一直走得不是那么近罢了。
夏侯渊不想等死,如果确认了这件事,他的选择只会是在人心未散的时候奋起反抗,不给朝廷各个击破的时间。
“你怎么还是那么冲动?”荀彧摇摇头,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用两只修长白晳的手指夹着送到夏侯渊面前。夏侯渊没有接,但是他扫了一眼,就明白了。
纸上只有两个字:如令。下面是一个花押签名,龙飞凤舞,飘逸潇洒。
“喏。”夏侯渊转怒为喜,抱拳应喏,转过身,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荀彧看着夏侯渊从一头怒虎转眼间变成了一头温顺的绵羊,原因只在于他手中的那张薄薄的纸,不由得叹了一声:“这就是人心啊。”
夏侯渊回到大营,二话不说,立刻带着大军拔营,汉七营一万骑士离开了长安,星夜急驰,在陇西又会合了羌七营,总共两万多骑,赶往伊吾。
……
易县,袁绍眉头紧锁,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两步就到了头,然后迅速的转过身,又是两步,再转身,转身如此频繁,让站在一旁的袁尚有些头晕眼花,两只黑漆漆的大眼睛都有些找不准焦点了。
郭图恭敬的站在一旁,手上拿着一捧刚刚收到了密报。他能理解袁绍的心情,他也知道,在袁绍有主意之前,他最好不要打扰袁绍的思路,否则袁绍肯定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看。
郭图手上是刚收到的消息都是从洛阳来的。自从刘修从江陵起身,赶往洛阳,郭图掌握的密探就全部派往洛阳,以各种身份出没于洛阳的各种场合,上至百官,下至庶民,都有消息传来。人多了,嘴就杂,一时间,郭图收到的消息足以让人晕头转向,难辨是非。
特别是刘修入宫之后的消息,众说纷纭,谁也搞不清真假。刘修入宫之后,一直没有再出现,是死是活,是成是败,就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他可能是被天子杀了,天子为了不引起朝廷震动,不惹来赵云和夏侯渊的并凉大军攻击洛阳城,只能暂时不宣布他的死讯,要等解决了那些死忠于刘修的人之后,才会宣布刘修是叛逆。当然了,也许是因为皇家的脸面,天子会宣布刘修也暴亡了。
也有人说,刘修没有败,而是胜了,现在宫里的皇帝已经不是刘协,而是刘修,他只是借用天子的名义发号司令,故布疑阵,待稳定了朝政之后,他就会宣布天子暴亡,然后以藩王的身份入继大宗。这样的事在历史上也并不少见,像跋扈将军梁冀就这么干过,不过他没有宗室的身份,只能先扶植桓帝继位。
互相矛盾的消息让袁绍莫衷一是,而后续而来的消息,更让袁绍心惊肉跳。他们刚刚收到消息,驻扎在河东的并州军已经撤退了,赵云、贾诩、吕布三人都受到了降职的处分,他们正在赶往北疆,据说赵云被任命为护鲜卑中郎将,即将发起对鲜卑人的攻击。而大将军宋丰已经从洛阳起程,将赶往五原指挥北疆的战事。
这个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他们派出的斥候不仅看到了宋丰的战旗,还亲眼看到了宋丰。这位从来没有打过像样的仗的大将军威风不可一世,已经没有了以前被骠骑将军刘修抢尽风头时的窝囊和憋屈。
对袁绍来说,这似乎意味着刘修逼宫的彻底失败,小天子全面掌握了朝政大权,并要利用对鲜卑人的战事来铲除异已。可是同样也意味着危险的逼近。不管是刘修获胜还是小天子获胜,他们都不会允许冀州还掌握在袁绍的手中。宋丰明面上是要攻击鲜卑人,何尝不可能是要绕到冀州北部,切断袁绍的退路?
如果这个猜想正确的话,等宋丰到了北疆,天子就会安排另一支大军越过黄河,攻入冀州。
决定冀州最终命运的时刻,就要到来了,不管这次的对手是小天子还是刘修。
郭图的目光随着袁绍的脚步来回移动,也觉得有些晕。他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
“公则,你觉得他们究竟谁赢了?”袁绍忽然停在了郭图面前,沉声问道。
郭图愣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他虽然早就打好了腹稿,但是在袁绍面前,任何问题回答得太快都不是好事,不是给袁绍留下没有认真思考的印象,就是会让袁绍觉得不够稳重。
“臣觉得,两个人都可能赢。”郭图慢吞吞的说道:“不过,如果从各个方面综合考虑的话,臣觉得天子击败刘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哦,为什么?”袁绍应声问道。
“首先,洛阳是皇宫所在,刘修长年在外征战,洛阳的实力一直他的父亲刘元起掌握。刘元起突然坠崖而死,不管是不是天子下的手,刘修没有任何准备,很难全盘接过他的力量,这是必然的。如果真是天子下的手,那天子肯定也是看中了他的力量,当然更不会让刘修轻易接手。所以,在洛阳,天子是主,而刘修是客,天子占优。”
袁绍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其次,天子毕竟是天子,藩王毕竟是藩王,双方名份已定,以下犯上,便是谋逆,是不得人心的。改朝换代,从来就不是一件易事,想当初袁家四世三公,天下所望,以主公的声望和能力,登高一呼,天下响应,尚且不能轻易改朝换代,刘修区区一个莫名其妙的藩王,又怎么可能做到?”
袁绍眨了眨眼睛,抚着胡须,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有同感的叹息道:“是啊,这人心真是个捉摸不定的东西。想当初我袁家一呼百应,可是真正到了要出力的时候,那些人却往后退了。刘修虽然在并凉益三州根基颇厚,和我袁家比起来,却还是要差一些的。”
郭图连忙点头附和:“主公所言甚是。”
“你是认为,刘修就一点胜算也没有吗?”
“也不尽然。”郭图接着说道:“人心不可捉摸,可是也并非不可变。以刘修在各州推行新政的效果来看,他积累的声望也不可小视。只是他的声望在野,在朝堂上却没有多少力量,就连他的先生司徒卢植都不赞同他,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取胜。为刘修计,他应该缓缓图之,再等一段时间,或许机会更大一些。这就说到第三点了,他太着急了,根基还没等扎实,就急急忙忙的想登上皇位,以至于自投险境。一万亲卫营虽然精锐,要想攻打洛阳城,未免太孟浪了些。不能取胜,也就是在情理之中了。”
郭图长叹一声:“何况他还把亲卫营留在城处,只带了数百重甲士进城,更有甚者,他居然孤身入宫。入了宫,他纵有百万雄兵,也是远水解不了救渴,面对宫里那么多郎官,他一个人难道就能大杀四方?真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啊。”
袁绍忍不住笑出声来。郭图配合的也笑了,两人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响亮。在他们的笑声中,刘修带给袁绍的阴霾一扫而空,笼罩在洛阳皇宫上的迷雾也渐渐散去,露出了清晰的轮廓。
——————
求月票!求推荐票!今天要加更的呀^_^
第740章 天佑袁氏
事态的发展似乎佐证了郭图的猜想,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大将军宋丰到达五原后,召见牛头部落大帅裂狂风,要求牛头部落向大汉臣服,结果双方没有谈拢,在浚稽山开战。宋丰命护鲜卑中郎将赵云率领吕布等人为先锋,与牛头部落恶战,双方战至激烈时,伊吾司马夏侯渊率领凉州汉七营从西部冲杀出来,一举击溃牛头部落,裂狂风率千余骑突围,其他人都成了赵云的俘虏。
因此战之功,赵云、夏侯渊官复原职,在宋丰的指挥下,大军分成两部,一部由夏侯渊率领向西追击裂狂风,一部由宋丰亲自率领,向东攻击幽州北部的上谷、代郡,其意图很明显,正如袁绍估计的那样,宋丰要夺回幽州,切断袁绍的断退,形成南北夹击之势。
很快,大将军宋丰的最后通谍送到了易县,证实了袁绍的猜想。宋丰先是很嚣张的说明了朝廷的形势,如今天子君临天下,乾纲独断,内忧已去,外患将除,冀州是势在必得。如果袁绍能够识时务投降,他可以向天子请求赦免袁绍之罪,贬为庶民,无性命之忧。如果不识时务,负隅顽抗,到时候玉石俱焚,悔之晚矣云云。
袁绍嗤之以鼻,对郭图、沮授等人说道:“宋丰隐忍了多年,一朝得志,小人之态毕露。”
郭图附和道:“主公所言甚是,宋家虽是外戚,可之前被宦官曹节压制,险些家破人亡。后来借刘修之力总算保住了皇后之位,却又被刘修抢了风头,现在刘修也死了,宋家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威风一下了。”他笑了笑,有些酸刻的说道:“这因人成事,总是委屈多多,也是可以理解的,主公就不要计较他了。”
袁绍大笑。
沮授却浓眉紧锁,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袁绍看见了,心中不悦,收起了笑容,淡淡的说道:“子辅,你莫非有什么意见,有意见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探讨嘛,我这里又不是一言堂。”
郭图早就看到了沮授的脸色,这时也帮腔道:“正是,子辅,你之前提的诸多意见,主公可是大部分都采纳施行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沮授不看郭图,起身道:“主公,这件事……我觉得有不明之处,还请主公小心为上。”
“什么不明之处?”
“赵云和夏侯渊都是刘修倚重之人,刘修入洛阳逼宫,赵云率并州军驻河东,夏侯渊率凉州军驻长安,他们都是摆明了要支持刘修的,朝廷就算不处置他们,他们又怎么这么听话,转而听命于宋丰?以他们的能力,不可能想不到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袁绍看了一眼郭图,笑了起来。郭图也笑了,站起身,将沮授按回座位上,很亲切的说道:“子辅,你有这些不明之处,我能理解。这是因为有一些情报一直没有向你们通报,不是主公不信任你们,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还请子辅见谅。”
沮授不经意的拂开郭图的手。“敢请教。”
郭图有些恼怒,站起身来,用目光请示了一下袁绍,这才大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刘修在入洛阳之前,其所属诸将曾经将各自的子弟送到江陵,名为入荆州学堂就学,其实就是向刘修效忠的人质。如今刘修兵变失手,这些人质自然落入了朝廷手中。有这些人质在手,赵云、夏侯渊又能如何,他们难道还要为了已经失败的刘修和朝廷撕破脸皮,哪怕牺牲自己的子弟也在所不惜?”
沮授听了这话,也有些诧异,细细思量一回,也觉得赵云、夏侯渊的选择在情理之中了。刘修如果还有机会,他们也许会为了富贵舍命一搏,不在乎子弟的性命。如今刘修已经死了,他们再这么做,就没有了意义,忍一忍,退一步,就算是将来难逃一劫,也总比现在就死的好。
不过,刘修真的死了?沮授还是有些不放心。
郭图摇摇头,很诚恳的说道:“刘修死没死,目前我们还不能肯定。不过,有几个征兆,我们可以大致推断出刘修纵使不死,眼下的境况也不妙。其一……”他竖起一根手指,傲然环顾一周,这些消息都是他费尽心机得来的,终于有机会在众人面前炫耀,岂能轻易放过。“太后大丧,都是由天子主持,而身为楚王的刘修却不见踪影。”
“其二,目前传送到各州郡的都是天子诏书,没有刘修的只言片语。”
“其三,本已闲置的楚王府邸被北军包围,闲人不得接近,进出不得自由。我猜想,刘修的家人很可能就被关押其中。”
“其四,城南的太极道馆,也就是刘修的亲卫营驻扎的所在,现在已经空了,至于这些亲卫营是被全部屠杀了,还是被分散解决了,目前尚无定论,根据打探到的消息,刘修逼宫的当晚,曹操率大军三万以监视之名包围了太极道馆。第二天天亮之后,太极道馆附近就没有一卒一马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可以猜一猜。”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如果郭图所说属实,那刘修兵变失败似乎已成定论。
沮授反复思索,也找不出什么漏洞,主管机密消息的是郭图,他没有证据就反驳郭图,很可能引起袁绍的反感。他放下了这个话题,又说道:“主公,且不管赵云、夏侯渊如何,现在宋丰率领大军攻击代郡、上谷,却是事实。他们的意图不言而喻,自然是南北夹击冀州。主公,不可不察啊。”
袁绍点了点头:“子辅所言甚是。虽说宋丰不谙军事,可是赵云等人却不可小视。他们为了立功求生,也许会不惜一切代价。与牛头部落的大战,就可以证明他们现在的心态。牛头部落是刘修胡妾的老家,与刘修关系一向甚好,他们都能攻杀,对我们更是无须留情了。”他收起了笑容,严肃的环顾一周:“诸位,洛阳情势已定,冀州的危机就要来了,还希望诸位同心协力,度此难关。”
“喏!”众人齐声应喏。
袁绍站起身来,郭图两步跨到地图前,撩开画在地图上的帛,又双手奉过一根木棒。袁绍接棒在手,在地图上点了点。“朝廷的计划很明显,他们是想先截断我军的退路,再由兖州出兵,南北夹击,逐步蚕食。不过,冀州可不是他们想攻就攻的。”
“主公说得对。”郭图应声道:“臣以为,我军虽然只有一州之地,却有三必胜。其一,时值盛夏,不宜攻战。小天子不谙军事,违时出兵,岂能不败?此为有利于我之天时也。其二,冀州大小百城,城坚池深,水道纵横,利于持久,不利于速胜。假以时日,朝廷大军顿兵于坚城之下,师老兵疲,我军可从容反击,一举获胜。此为有利于我之地利也。”
郭图得意洋洋的竖起第三根手指:“其三,朝廷刚刚经过一场内乱,人心惶惶,难以自安。小皇帝杀死有养育之恩的刘修,百臣失心,而我主公英明,众臣同心同德,此为有利于我之人和也。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皆在我,我岂能不胜?”
沮授听得直皱眉,却又不好反驳。他明知这些话都是郭图安慰袁绍的,特别是最后一句更是赤裸裸的吹捧,可是他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驳斥他,要不然袁绍肯定生气,接下来不管他说什么,袁绍都不会听。他强忍着恶心,站起来拱拱手,打断了郭图继续吹牛的话,很严肃的问道:“此三者,人所共见。不过,宋丰大军即将到达幽州,我军又将如何应付才好?”
袁绍摆了摆手,示意沮授稍安勿燥,又用眼神示意郭图退下,这才咳嗽一声:“我要说的正是这次的军事。诸位,你们看,这是幽州的地形。由北向南攻,有如下几条路,一是军都陉,二是飞狐陉,三是卢龙塞,不管是哪条路,都是易守难攻。可以说,宋丰取代郡、上谷易,要想由此攻入冀州,却是千难万难。燕山、太行,都是保护冀州的天险,只要我们守住这几条路,就可以让宋丰望山兴叹。他南攻不易,我北上出击却是轻松,到时候孰胜孰负,尚且难说。北线夹击不成,那南线的进攻自然无从谈起。诸位,宋丰出兵幽州,不是我们的危机,反而是我们反败为胜的机会。”
袁绍用手中的木棒敲了敲案几,提高了声音,慷慨激昂,意气风发。“只要我们击败宋丰,朝廷的那些人就会重新想起刘修,天子威信大失,人心浮动,于我正是反攻之机。到了那时,北线,我们拖住宋丰的主力,南线,直入河内、洛阳,大局可定。”
他四顾一看,冷笑一声:“刘修虽然跋扈狂妄,但是不得不说,在用兵上,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大汉以命火将灭之际能支持到今天,刘修功不可没。就连我,也自愧不如,如今小皇帝不知天高地厚,杀死刘修,以宋丰这等庸才为将,他这是自毁坚城,正是大汉命数将尽之兆。诸位……”他双手握拳,猛的砸在案上,大吼一声:“这就是天意!”
郭图应声拜倒:“天佑袁氏!”
众人不敢怠慢,翻身拜倒,七嘴八舌的喊道:“天佑袁氏!”
——————
第二更,求各种票!
第741章 东海麋竺
刘备站在海岸边的小山坡上,看着海面上越来越近的风帆,又惊又喜。他期盼已久的援助终于来了,可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多。密密麻麻的船帆如过江鲫,数不数胜。
“这得多少货物啊?”刘备欣喜的叫道。
简雍也禁不住赞了一声:“看来中原这几年推行新政的效果确实明显,到辽东来的货船一年比一年多。”
“是啊是啊,我大兄的确是不世之才,他想出的主意常人难及,谁能想到把工商之利让给百姓,居然会产生这么大的效果。原本朝廷一直头疼的土地兼并,居然就这么被他解决了。”
“是啊,堵不如疏,这个道理人人都会说,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却没几个。”简雍感慨的说道:“不过,楚王长于理事,却不善政争,他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刘备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想笑又没笑出声来。他看看四周,凑到简雍耳边,低声道:“宪和,你真相信他是死了?”
简雍目光一闪:“难道没死?”
“具体什么样,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不会这么简单的就死了。他是谁啊,要实力有实力,要头脑有头脑,智计百出,从来都是他玩人,哪有人玩他的。就凭陛下那点心计,能搞得过他?你别忘了,他父亲楚惠王可是在民间隐了几十年的高人。”
“这么说,他很可能没死?”简雍也回过味来了,“那楚惠王会不会……”
“有这可能。”刘备嘿嘿冷笑一声:“他们这对父子,一个比一个精明。我才不相信陛下能胜过他们父子。真要是这样的话,那也只能说是天意了。谁让楚王这个封号就是个诅咒呢,人力不能胜天,再有本事,也大不过天去。”
简雍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什么。自从得到朝廷的诏书,说原本由楚王府允诺的援助,现在将由朝廷负责提供,让刘备按原计划进行,却不提楚王刘修一个字的时候,刘备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精神百倍,信心十足,虽不至于狂妄,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有了极大的改变,就像是整天背负着一个能以承受的重负走了很久,突然把重负甩开了,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简雍知道,那座山就是现在生死不明的刘修。虽说刘备不像其他人那样相信刘修已经死了,心里却是期望这个结果。一直以来,刘修就是压在他身上的那个无形重负。
在刘备和简雍就朝廷发生的巨变交换看法的时候,海面上的船越来越近,慢慢的在岸边集结。柳毅迎了下去,时间不长,带过来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商人。
“东海麋竺,拜见府君。”
“你就是麋竺?”刘备愣了一下,翻身下马,有些惊喜的拉着麋竺的手:“当年以米百万石助曹操稳定兖州的,可是阁下?”
麋竺谦和的笑笑:“想不到府君消息这么灵通,连这点小事都一清二楚。”
刘备哈哈大笑,拉着麋竺的手臂,请他入席,丝毫不以麋竺的商人身份而轻视他。他一边命人摆酒,一边笑道:“麋君,不瞒你说,我当年在楚王府住过几年,和卫将军也是好友,听他提起过你,知道你是东海巨商。有了你的帮助,他才能在兖州支撑下去。如今你到辽东来,可要帮帮我啊。”
麋竺含笑点头:“府君客气了。我这次来,不就是想为府君效劳嘛。不仅是这一次,如果府君不嫌弃,将来府君东征,我也想顺道做一些生意呢。”
刘备心里咯噔一下,挥手斥去旁边的侍者,沉默了片刻,低声问道:“麋君,你是奉朝廷之诏来,还是奉楚王府之诏?”
麋竺面不改色:“我只是个商人,不听任何人的诏,千里奔波,只为求利。府君只要有利让我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备眼神眯了眯,笑了起来,他连连点头,殷勤的劝酒。他虽然以前没见过这个麋竺,但是他知道麋竺是刘元起的人,当年到兖州去帮曹操,就是刘元起的命令。现在刘元起生死不明,麋竺肯定是不会告诉他,但是不管刘元起是死是活,麋竺到这儿来是刘元起的意思还是他本人的意思,商人要赚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了他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东海巨商支持,刘备以后需要的各种物资就有了保障。在这种情况下,他何必再去刨根问底。
两人杯来盏去,相谈甚欢。麋竺告诉刘备,他这次到辽东来,带了两百万石米,足够刘备的两万大军吃上一年。同时他还承接了把刘备的大军跨过渤海,直接送到涿郡的任务。刘备的大军将在渤海湾登陆,至于上岸后有什么安排,他就不清楚了,到时候自会有人向刘备交待。
刘备非常满意,他是带兵的将领,麋竺不懂的事,他一听就明白。趁船横渡渤海,不仅可以保持大军的体力,还能最大限度的掩饰行踪,到时候在渤海湾登陆,可以直插易县,一举切断袁绍和幽州的联系。也可以直抵涿县城下,在袁绍反应过来之前立稳脚跟。再加上海路的后勤运输,他在无形中已经抢占了先机,占据了很大的优势。
“如此甚好。能得麋君相助,我定能击败袁绍,建功立业。”刘备双手举起酒杯,向麋竺施了一礼:“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却是一见如故,愿以此酒,为麋君寿。”
麋竺连忙致谢,两人推杯换盏,仿佛相交多年。
刘备在喝酒的时候,柳毅等人开始组织卸货。麋竺这次来,除了带来了军粮、军械等军用物资,还带来了大量的中原货物,他们回程的时候也不会空着船,麋竺在辽东有专门负责交易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货物由货船带回去。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搭便船的小客商,他们预先在辽东买好了货,就等着乘这些回程的货船一起回中原。
这些事当然不用麋竺去操心,他的任务是和刘备谈以后的合作。这次运送刘备大军去涿郡是官方安排的交易,以后的交易却是他和刘备之间的私人贸易,有不少条件要先谈好。
两天后,货物装卸完毕,刘备率领两万步骑登上了数百艘大货船,横游渤海。刘备虽说家乡离海不远,也坐过船,可是横渡渤海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当货船离了岸,远处的陆地渐渐的变成了一条细线,并最终消失不尽,苍茫的大海上,四顾皆水,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麋竺他们心存不良,在大海之中弄沉一两艘船,比如他坐的这艘,他还有活路吗?如果这只是刘修的一计,把他淹死在大海中,却另外派人——比如公孙瓒在岸边等着接管他的人马,那他还有还手之力吗?
刘备把自己的担心对简雍一说,简雍也紧张起来,立刻安排人紧紧的盯着那些水手,以防他们做什么小动作。
他们的紧张很快就被麋竺察觉了,不过麋竺什么也没说,除了观赏海景之外,就是在舱里读书。他的弟弟麋芳非常不高兴,觉得刘备这些动作过于小气,一点也没有大丈夫应有的大气,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气度也不相符。他觉得刘备虚伪,不足以信。
麋竺只是笑笑,对麋芳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有雄心壮志,却一直挣扎于生死边缘,谨慎一些也是应该的。看谁都怀疑固然不对,可是轻信别人却也不妥。”
麋芳年轻气盛,不过他向来敬仰兄长,听了麋竺这些话,也没有再说什么。他伏在案上,支着脑袋,瞟了一眼麋竺正在看的书,忽然问道:“兄长,你真的想帮他去东征吗?”
麋竺眼皮一挑,瞥了他一眼:“做开国功臣不好吗?”
“好,可是我担心他和高皇帝一样,国是开了,功臣却一个接一个的杀了。”
麋竺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用手中的书卷敲了一下麋芳的脑袋:“你如果怕,你就不要去,和小妹留在家里,守着家业就是了。”
麋芳摸了摸脑袋,嘿嘿的笑了起来:“那我还是跟着兄长的好。大不了到时候我们自己组织一只船队,找个小岛,做个没人管的活神仙。”一提到神仙,麋芳忽然精神起来:“说不定啊,我还能找到蓬莱、方壶这样的地方,看到安期生那样的神仙,吃上瓜一样的大枣,以后也做个长生不老的神仙呢。”
“你想得真美。”麋竺放下书卷,有些出神:“神仙其实不在外,就在你的心里。”
“你说什么?”麋芳一头雾水:“我的心里有神仙?”
“你不懂,此身即佛,道不外人嘛。”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麋芳叫了起来。
“不懂就对了,因为我也不怎么懂。”麋竺重新拿起书,眉头轻轻蹙起。“没事就到旁边玩去,别影响我看资料。东征在即,可是对那一代的地形水情我还不怎么清楚,得抓紧时间,把航线确定下来。唉,这些罗盘什么的,还真是复杂。”
——————
第三更,万字更新求各种票啊。
第742章 风乍起
?
在经过五天提心吊胆的航行之后,刘备安全的抵达涿郡,不过麋竺没有直接把他送到岸边,而是在离海岸还在三十多里的一个岛上停了下来。岛上已经准备好了营寨,足够刘备的大军使用。面对刘备的疑惑,麋竺说,我只是按顾客的要求行事,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想很快就有人给你解释了。
刘备半信半疑,不过他的疑问很快就释然了。公孙瓒带着五千多人,乘坐另一批货船赶到岛上。一看到神情紧张的刘备,公孙瓒似乎很满意,不阴不阳的笑了起来。
“刘府君脸色不佳,看起来这几天睡得不太好,不知道是不习惯海船,还是心中有事?”
看到公孙瓒,刘备也有些尴尬,不过这样的情绪只是一晃而过,他上前亲热的搂着公孙瓒的肩膀,用力拍了拍:“伯珪兄,我的心里的确有事。多年不见,我一直想念伯珪兄,现在看到伯珪兄英姿一如当年,我也就放心了。来,我这里有麋君从中原带来的美酒,我们师兄弟今天不醉不归,抵足而眠。”
公孙瓒心里有气,不过他不想当着麋竺的面和刘备过不去,以免被人看低。他不动声色的推开刘备,淡淡的说道:“大战当前,岂能只顾着饮酒,还是留着,等割下袁绍的人头,再饮庆功酒不迟。”
刘备也不见气,笑嘻嘻的说道:“伯珪兄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心为国。兄弟我真是佩服佩服。来人,架起地图……”
公孙瓒打断了刘备的话,转头对麋竺说道:“麋君,闻说你还带来了一件行军打仗的宝物,也该拿出来了吧?”
麋竺笑了,出去了片刻,时间不长。四个壮汉抬进来一张大案,把案上的布掀开,赫然是一架涿郡周边的地形模型。山水城池,一目了然,精致之极。公孙瓒和刘备互相看了一眼。顾不上再斗气,扑到模型前打量起来。刘备沉吟片刻,突然明白了:“这不会是我大兄军中所用的沙盘吧?”
麋竺微微一笑:“刘府君果然是消息灵通。沙盘自然在楚王殿下军中使用之后,见过的将军们都说对战事甚有裨益,如今凡是一方大将,指挥战事时都会配备沙盘。这此沙盘通常由随军的参谋团进行制作,不过考虑到幽州战区还没有军谋团的建置,所以让我带了一个来,供二位参考。”
公孙瓒直起腰,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用力的搓着手掌:“这是个好东西,一盘在手,天下我有啊。”
刘备目光一闪,瞟了麋竺一眼:“这的确是个宝物,特别是到了陌生地域。如果有这个宝物在手,心里可就有底了。”
麋竺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
公孙瓒随即向刘备简单的介绍了这里的军事情况。他已经接到了大将军宋丰的军令,命令他和刘备会合后,溯巨马水而上,在巨马水北岸建立阵地。准备拦截袁绍的大军北上,配合大军夺取幽州。为了减轻他们的压力,眼下常山国的黄巾大帅张燕正在筹备攻势,吸引袁绍的注意力。如果袁绍的主力西行,他们则寻机攻占易县,然后据守易县,堵死袁绍北逃的路。
刘备沉吟片刻:“这么说,大将军是要进飞狐口了?”
“应该是。”公孙瓒道:“军都陉过于险要,且离易县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大军经军都陉入塞,很难掩饰行踪。入飞狐口,可以直扑中山,杀入冀州腹地。”
“可是飞狐口也不易入。”刘备道:“袁绍虽然世家公子气颇重,用兵还是有章法的。飞狐口如此重要,他岂能不以重兵防守?”
公孙瓒摇摇头:“那我们就管不着了,我们的任务就是守住巨马水一线,如果能夺取易县,那当然再好不过。”
刘备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商量商量易县的战事。只是我们现在在海中,如何能得知袁绍的动静?”
“这个我已经做了安排。斥候已经深入内陆,一有消息,就会放出信号,我安排在渔民中斥候就会把消息送到我们这儿来。”公孙瓒大手一挥,“我们随即登陆,直杀易县。”
……
袁绍怒气冲冲,面带冷笑。他刚刚收到消息,盘踞在常山国的黄巾大帅张燕突然出兵中山国,正在攻击卢奴、上曲阳,他来势汹汹,两万大军一夜之间急行百里,打了驻守在卢奴的高览一个措手不足。眼下高览被困在卢奴城,动弹不得,派人向他求救。
袁绍恼怒的不是高览,他恼怒的是张燕。赵云退出冀州之后,张燕独木难支,他又舍不得经营多年的屯田,便派人向袁绍表示,希望袁绍能给黄巾军一个出路,不要逼迫他们。袁绍当时也想兵不血刃的将黄巾军收归旗下,这样可以平添数万精锐战士,便答应了下来。
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张燕谈判。这件事沮授等人并不赞成,他们认为张燕是势穷无奈之下的缓兵之计,不能答应他,应该趁着刘修与天子朝争的时候,先解决张燕,把通往并州的要害白陉、井陉的控制权拿到手。袁绍否决了,理由是要以德服人,结果现在张燕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
中山国不能不救,中山失守,飞狐口就丢了,宋丰拿下代郡之后,可以长驱直入,迅速进入冀州北部。正是因为考虑到中山国的重要性,袁绍才把高览安排在卢奴。
袁绍紧急召集诸将议事。
众人对大战将临并不意外,宋丰要从燕山之北进入冀州,不是飞狐口便是军都陉,要夺取这两个地方,由北向南攻是难上加难,这已经是无数次的战斗证明的真理。只要不是故意放水,到目前为止,这两个关隘还没有失守的记录。事实上,大汉这么多年与匈奴人战斗,与鲜卑人战斗,与乌桓人战斗,从来没有让他们进入冀州的事,战斗通常都在燕山以北展开,草原民族的马蹄很少能够越过燕山,他们侵入中原,通常是由并州南下,要么南下突击到河内,要么通过太行山东下冀州。
宋丰要想夺取飞狐口和军都陉,最可能的办法就是从南向北打通。张燕出击中山国,就是意在飞狐口,除此之外,袁绍重点防备的就是一直在右北平一带游荡的公孙瓒和辽东的刘备,他们有可能杀入涿郡,反向打通军都陉,迎接大军入关。
不管是张燕还是公孙瓒、刘备,都是袁绍重点防备的对象。他们都知道,袁绍这么愤怒,不是因为战事出乎意料,而是因为丢人了。换句话说,堂堂的世家公子袁绍,被一个黄巾贼给骗了,白白的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这才造成了今天的被动局面。袁绍面子没地方搁了,这才以怒遮羞。
大家心知肚明,接下来就不用多讨论了,出兵中山国,击败张燕,把黄巾军赶尽杀绝。就连沮授都没有拦着,他只是提醒袁绍不要忘了东面的公孙瓒和刘备,不过这一点等于白说。公孙瓒还在右北平,一时半会儿根本到不了涿郡,至于刘备,那更是在千里之外,他要想突然出现在涿郡,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兵贵神速,袁绍随即亲自率领两万步骑赶往中山,沮授被留下守城。
两天急行军后,袁绍到达中山国。闻说袁绍率主力来援,张燕不敢大意,她深知袁绍手下有万余胡骑,对于缺少战马,根本没有成建制骑兵的黄巾军来说,用步卒去硬捍骑兵的冲击肯定是没道理的。她立刻带领大军退出中山国,并派人向袁绍解释,希望重新和袁绍进行谈判。
袁绍接到张燕的信,气得破口大骂,他这次已经丢了个大脸,怎么可能再上当。他下令大军向西追击,这次不砍下张燕的首级势不罢休。
袁绍狂追不已,张燕似乎根本没有料到,撤退不及,被围无极县。袁绍下令将无极县团团围住,一边向城中的百姓喊话,要他们不要给张燕卖命,一边下令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无极。无极只是一个县城,虽然身处边境,城墙也不矮,可是规模毕竟有限,袁绍有足够的信心一举攻克无极,抓住张燕,砍下她的首级。
无极城中,甄家的角楼上,张燕身穿鱼鳞细甲,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举着千里眼打量着城外袁军的大营。她看了片刻,入下千里眼,冷笑一声:“袁本初这些年的仗都白打了,一点进步也没有。”
一个粉妆玉琢、眉眼俏丽的小女孩站在她的身边,拉着她的衣摆,仰着头问道:“小姨,袁绍很笨吗?他可是袁家的人唉,我听阿兄他们提起袁绍的时候,都好崇拜他的。”
张燕笑了起来,摸摸小女孩头上的丫髻:“袁家曾经是很强,可是不代表袁家的人都很高明。有不少世家公子都像你那个枕头一样,外面绣着漂亮的花,里面却只是一些旧絮罢了。你阿兄他们只看外表,所以觉得袁绍很高明。你要学会透过外表看本质,就知道袁绍其实不怎么样了。”张燕蹲了下来,将千里眼递给她,鼓励道:“你看看,看看袁绍和普通人有没有什么区别?”
小女孩眼睛发亮,小心翼翼的捧着千里眼:“小姨,我真的可以看吗?”
“当然可以。”
——————
求推荐票,求月票!。。)
第743章 攻其必救
甄家主妇张氏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眉眼清秀的少年,一个是甄家的三子甄尧,一个是甄家的四女甄荣。他们一看到小女孩拿着张燕的千里眼在看城外风景,不禁有些羡慕,甄荣撅着嘴道:“小姨好偏心,让阿宓看,却不让我们摸一下。”
“嘻嘻,好有趣啊,我能看到他们战旗上的乌鸦。”小女孩叫了起来。她就是甄家五女甄宓,是张氏所生的八个子女中最小的一个,长得最漂亮,人也最聪明,是以也是最得宠的一个。张氏是真定人,和张燕同宗,所以孩子们都叫张燕小姨。
“小东西,故意的吧?”张氏爱昵的捏了一下甄宓的小脸蛋,拉着张燕向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关心的问道:“我说妹妹,你看这次会打多久,外面可来了不少人。”
张燕拍拍张氏的手,笑道:“姊姊尽管放心,这次肯定不会太久。你看着吧,用不了几天,袁绍就得急急忙忙的往回跑。”
“是吗,那可太好了。”张氏抚着胸口,笑逐颜开:“不打仗就好,不打仗就好。那妹妹在这里多住几天,我们好好的说说话。”
“这个恐怕不行。”张燕道:“袁绍一走,我还得去攻打飞狐口,迎接大将军入关。姊姊你放心吧,这一次啊,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大将军入了关,冀州就会重新平定,以后啊,你们就可以过上太平的日子了。”
“是吗,天下真的要太平了?”张氏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张燕的话。
“当然,这次,是真的要太平了。”张燕用力的点点头,她叹了一口气:“大贤良师的愿望,终于要实现了。”
“那可太好了。”张氏双手合什,闭上眼睛,念念有辞。
角楼上,甄尧、甄荣围着甄宓,陪着笑脸央求道:“好妹妹,快让我们也瞧一瞧,这千里眼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贝。”甄宓得意的笑着,把千里眼抱在怀里,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
袁绍一出易县,刘备和公孙瓒就得到了消息,他们迅速离岛登船,迅速向海岸靠近。一天之后,海岸边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大货船,将整个入海口几乎堵得水泄不通。不过这些船多而不乱,他们井然有序,在水手们的操纵下,大船缓缓靠岸,经过特别加厚的跳板放下来,骑兵们牵着战马上了岸,随即列队出发。
袁绍的斥候大多安排在几个重要的县城,以监视从东面来的敌人,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在海边,横渡渤海这种事,只有不要命的渔民会干,商人也许会做,哪有大军乘船渡海的。等这些斥候得到消息,赶来察看时,大军已经几乎全部登岸,杀气腾腾,整装待发。
斥候们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不过刘备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早在就周边安排了斥候,这些袁军斥候一露出行藏,就遭到了迎头痛击,死伤惨重。这严重延滞了消息的传递,保证了大军前进的顺利。
刘备的前锋到达易县的时候,巨马水上的袁军刚刚得知消息,连毁桥都没来得及,慌乱的袁军士卒面对狂奔而来的骑士,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刘备直抵易县城下,如果不是沮授平时警戒就做得好,守军及时的关闭了城门,刘备甚至有机会直接破城。
看着城外突然出现的大军,刚刚赶到城头的沮授面无人色。他在短暂的失神之色,立刻派人出城,将消息通报给袁绍。
立下大营,刘备非常兴奋,他搓着手,围着沙盘来回转了两圈:“伯珪兄,这一次,袁绍要吃苦头了。”
公孙瓒双手撑着案,目光凝视在沙盘之上,突然说道:“玄德,能帮我个忙吗?”
刘备诧异的瞟了他一眼,犹疑了片刻:“你说说看,能帮的,自然帮你。”
公孙瓒听出了刘备语气中的犹豫,却只好装没听见,谁让他现在实力不如刘备呢。实力不足,他这个左将军就只好听刘备这个辽东太守的。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多少还为大汉出过不少力,上次还险些战死在葛城,现在还是个空头左将军,刘备做过什么?可他现在是襄平侯。
公孙瓒暗自吐了口闷气:“你也知道,我是在葛城败给袁绍的。这次形势逆转,我想和袁绍再战一场。不知道玄德能不能帮我完成这个心愿。”
刘备盯着沙盘看了半晌,为难的摇摇头:“伯珪兄,不是我不想帮你,实在是这样做,有违大将军的军令。我们原本可是连巨马水都不应该过的,现在到了易县,怎么能再分兵?袁绍的实力可不弱,我们在兵力上不占优势,万一失手,影响了大将军的计划,那可不好啊。”
公孙瓒剑眉一挑,没有再说话。刘备的话虽然说得很婉转,但是意思很明白,再说也没什么意思。他一言不发,转身就走。刘备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拦住了正准备出去请公孙瓒回来的简雍。“算了,他就是这脾气,由他去吧。”
公孙瓒二话不说,带着自己的五千多人走了,直奔葛城。
……
无极城外,正摩拳擦掌,准备强攻无极的袁绍接到了沮授的急报,半天没反应过来。沮授只告诉他刘备和公孙瓒突然出现在易县城外,怎么出现的,却只字未提。袁绍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可能,刘备难道会飞?数日前他离开易县的时候,可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怎么一眨眼睛的功夫,刘备就到了易县城外?
负责打探消息的郭图也傻了,他的脑筋转得比袁绍快一些,想到了海运。他知道朝廷有水师,益州水师就在渤海湾,青徐也有水师。他们都有可能从辽东直接把刘备的大军运到涿郡,只是他不敢说,因为当初言之凿凿的说水师不可能参战的就是他。他这么说的原因就是益州水师是刘修的班底,水师都督甘宁更是个桀骜不驯的粗人,他不会像赵云、夏侯渊那样考虑太多,刘修一死,他完全有可能把水师拉出去海盗,要知道他投入刘修帐下之前就是江贼。
现在刘备突然出现了,除了水师,他还真想不出其他的人来。
难道刘修是假死?这一切,都是刘修在暗中策划?郭图想到紧张处,一阵阵冷汗直冒。如果他的猜想坐实,那袁绍面临的可能就是一个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危机。
这个想法在郭图脑子里转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敢说出口。
袁绍没有注意到郭图的脸色变化,他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回师易县,先击退刘备再说。临走之前,他派人再次和张燕联系,表示愿意给张燕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如果张燕不知悔改,还敢进入中山国,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张燕满口答应,又送了一对玉如意给袁绍,表示歉意。袁绍这才松了口气,带着大军迅速离开了无极。
看着袁军撤走,张燕冷笑连连。甄家兄弟几人也是惊讶不已,看向张燕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敬畏。谁也没想到袁绍气势汹汹的来,结果还没攻城就主动撤走了。他们可不敢相信那是袁绍仁慈,当然也不会真的以为这是那一对玉如意的功劳。这只能说,张燕早就胸有成竹,知道袁绍不能在此停留太久。
“小姨,袁绍为什么走了?”甄宓像只小麻雀,绕着张燕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你是不是有道术,卜了一卦?”
“善易者不卜。”张燕笑道:“袁绍走是因为他不得不走。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赶到中山来?”
“因为他怕小姨抢占飞狐口啊。”
“不错,那他还担心什么地方?”
“嗯……”甄宓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脸蛋,歪着脖子想了好久,甄尧忍不住了,插嘴道:“小姨,是有大军进入涿郡了吗?袁绍赶回去,是想保住军都陉?”
张燕满意的点点头:“我想也应该是这样。否则,袁绍怎么肯轻易离开,我攻击中山国,他远道而来,还没有给我一个足够的教训,就此离去,不符合用兵习惯。师不轻出,出必有功。他这么急着走,肯定是有比面子更重要的事,除了军都陉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甄宓忽然跳了起来,拍着手道:“哇,制订这个计划的人可太利害了,把袁绍调来调去,让袁绍跟着他的计划走,来来回回跑几趟,不用打,袁绍就累垮了。小姨,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吗?是不是小姨制订的计划,你可太利害了。”
张燕眉头一挑,笑道:“我能猜出这个计划,但是我可没能力调动那么多大军,这后面,当然是有比小姨利害百倍千倍的人在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
甄宓好奇的看着张燕:“小姨,还有比你利害百倍千倍的人?真有人能运筹帷幄之中,决战千里之外吗?那是谁啊,是那个什么大将军吗?”
张燕出了会神,这才幽幽说道:“当然有,曾经有人在更远的地方,仅用几封书信,就破解了袁家凌厉的攻势。与那一次相比,现在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第744章 露峥嵘
上谷,鸡鸣山前,涿鹿古战场。
曾经的上谷乌桓大人,如今的黑翎王难楼骑着一匹雄骏的黑色战马,当中而立,巨大的战旗在他身后飘扬,猎猎作响。他已经七十多岁了,可是依然壮得像头熊,除了须发皆白之外,手臂肌肉虬结,脸上也没多少皱纹,看起来非常年轻。在他身后,是两万上谷乌桓精骑,紧勒着战马,鸦雀无声,肃穆中透着无比的自信。
在他的左侧有一万余骑,是在右北平乌桓大人,如今的汗鲁王乌延的人马,在幽州的几个乌桓部落中,他的实力最差,这一余骑中夹杂了不少老人和少年,这已经是他能拿出的所有力量,和中军的难楼一比,他寒酸得像个叫花子。
难楼的右侧是一万五千辽西乌桓精骑,数量虽然没有上谷乌桓多,可是精神头却不差,从装备来看,甚至比难楼的部下还强一点。战旗下,腰杆笔直的坐在一匹火红战马背上的却不是辽西乌桓大人丘力居,而是他的侄子蹋顿。蹋顿的身后,是一个长相妖娆的女子,没有穿战甲,却披着一件由各色鸟羽织成的大氅,正是辽西乌桓部落的神巫火狐。
近五万乌桓精骑列成一个很常见的大阵,打量着对面的汉军,嘴角噙着不屑的冷笑。这么多年来,他们总算摆脱了汉人的制约,可以名正言顺的拥有这片草原。当年纵横草原的骠骑将军刘修兵变失变之后,袁绍就封他们为王,以将燕山以北的土地交给他们为条件,换取了他们的效忠。他们不仅给袁绍提供了一万多骑,还负责保护燕山以北的退路。
这一次,大将军宋丰率领两万步骑赶到幽州,自然是想越过燕山,截断袁绍的后路,从北面杀入冀州。乌桓人岂能坐视不理,一听到汉军即将到达的消息,难楼就召集各部落在这里集中,要在涿鹿古战场上与汉军一战,像当年黄帝击败蚩尤一样,击败宋丰,为袁绍守住后方。
汉军只有两万余,虽然有汉军中闻名的骁将赵云、吕布,可是大将军宋丰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庸人,据说以前根本就没打过仗,他唯一提得上嘴的战绩,就是在不久前击败了牛头部落的裂狂风,而那一战宋丰根本没有上阵,真正作战的是赵云、吕布和夏侯渊。他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不过是因为他的女儿做了皇后,然后又做了太后。
对于这种外戚出身的大将军,难楼一向不以为然,他相信今天可以轻松的击败汉军,完成袁绍的重托。不仅仅是因为宋丰的无能,从兵力上,他也占绝对优势,他找不出失败的理由。
不仅是难楼这么想,几乎每一个乌桓人都这么想,他们士气高昂,眼中只有汉军身上的铁甲和手中的长戟、战马。袁绍可以给他们王的称号,可以给他们各种名份,但是袁绍无法提供他们各种物资,特别是各种武器装备。并州是大汉各州中最早推行新政的,他们的装备一直是乌桓人、鲜卑人眼馋的紧俏商品。市场上很难买到,走私的又非常贵,只有那些部落大人们才能买得起,普通士卒还是以皮甲为主。作战缴获是唯一的渠道,只是以前刘修还在,汉军强悍,乌桓人不敢去抢,今天机会来了,他们摩拳擦掌,准备好好的打劫一番。
与斗志昂扬的乌桓人相比,对面的汉军显得非常压抑,装备上的优势弥补不了士气的低迷。经过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战士都知道了洛阳发生的那些事,曾经带领他们征战沙场的骠骑将军刘修凶多吉少,现在率领他们的是外戚大将军宋丰。普通将士不像赵云他们有那么多顾忌,当然了,要他们为刘修奋起反抗宋丰也不怎么可能,他们只是觉得没劲,打不起精神,站在那里都耷拉着脑袋,这是他们表示对刘修思念的唯一途径。
面对两倍于已的乌桓人,几乎所有汉军都感到了死亡的气息,士气越发的低落。他们同样也是鸦雀无声,不过却是因为紧张而不敢出声,不祥的气氛让每一个人感到不安,心跳如鼓。
宋丰端坐着马上,双腿用力夹着战马。他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也很少骑马,对这种场合也非常不适应,大战之前的压抑气气氛更让他不知所措,连战马都有些不安起来,不时的摆动一下脖子,晃晃身躯,而这些,都让宋丰感到紧张,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战马摔下去。
宋丰的窘迫落在将士们的眼中,更增添了几分破落,这样的大将军还能亲临战阵指挥?还能打胜仗?这次真是在劫难逃了。没有了骠骑将军的大汉边军,已经失去了灵魂,不过是一个披着精美战甲的行尸走肉。
沮丧的气氛在汉军中渐渐弥漫开来。
正在这时,战鼓声响起,节奏舒缓,鼓点沉着有力。将士们向中军看去,却看到中军的大将军战旗缓缓落下,他们不由得愕然变色。战斗未起,先折将旗,这绝对是个不祥之兆。
对面的难楼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片刻,忍不住一拍大腿,转过身对儿子楼麓说道:“你看,汉军的将旗落了。哈哈哈,看来火狐说得有道理,这一次,我们赢定了。”
楼麓今年正好三十岁,面貌有几分酷似难楼,不过他没有骑黑马,而是一匹纯白的战马,一如当年他跟着刘修赶往宁城时的模样。他敏锐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大旗缓缓落下,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作为年轻时曾经与汉军并肩作战年轻人,作为赵云的弟子,作为接受过卢敏启蒙的乌桓人,他一直不赞成接受袁绍的封号,与汉军为敌。只是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存亡,他个人的意见无足轻重,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上谷乌桓的最高统帅,一切只能听他的父亲难楼的。
他知道,对面有他的师傅赵云,有曾经和他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可是今天,他却要与他们生死相搏,甚至要亲手杀死他们。他为汉军的雄风不再而惋惜,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汉军,以前的汉军哪怕是以寡敌众,也是斗志昂扬,自信得近乎于狂妄,哪像现在这副怂样。
“等等……”楼麓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对面大声对难楼说道。
难楼正扭过头和遄结说话,听到楼麓的叫声,有些不快,扭过头斥了他一声:“你看你,儿子都满地走的人了,还一惊一乍的,以后还怎么统领部众?”
楼麓顾不上解释,轻踹马腹,战前向前跨了一步,和难楼的战马齐头并进,楼麓探身过去,附在难楼耳边,指着对面的汉军战阵,紧张得声音发颤:“父王,你看……”
难楼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也愣了一下,凝神细看。
汉军阵中,随着宋丰的战旗缓缓落下,中军向波浪一般向两侧分开,一飚人马从中间驰出,他们盔明甲亮,在初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当头一将,黑盔黑甲,手持长矛,骑在一匹雄壮的黑色战马之上,迈着轻快的脚步来到阵前,无数身着火红战袍的骑士像血色的浪头一样从他身后涌了出来,向两侧排开,渐渐的遮住了宋丰的中军。
最后,数十骑缓缓的驰出了战阵,当头一将,头上没有戴盔,身上披了一件血红的大氅,胯下一匹神骏之极的赤色战马,整个人像一团火一般。在他身后,两个猛士各举着一杆大纛,大纛在晨风下缓缓飘动,其中一面纛旗上,一只在烈火中展翅飞翔的神鸟昂首长鸣,凌厉的目光超过了六七百步的距离,看得难楼一阵心慌意乱。
“这……这是谁的战旗,很眼熟……”
楼麓心头剧震,半晌才道:“原来是他,父王,我们……又上当了。”
左侧的汗鲁王乌延莫名其妙,大战在即,对面的汉军在搞什么把戏,他看不清那些人在干什么,可是他却发现,汉军的气势明显变了,原本的低迷士气一扫而空,忽然间变得高昂亢烈。他诧异的看向中军的难楼,却发现难楼和楼麓正在交头结耳,不知道说些什么。
蹋顿看得分明,他浑身冰凉,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一点热度也没有。他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好像有一个无底深渊,正等着他跳下去,身未临,深渊里的寒气却一阵阵的涌来,冰冷刺骨。
他认识那面战旗,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士气突然高涨的汉军怒吼起来,阵阵吼声如狂涛巨澜,呼啸而来,带着狂暴无比的力量,冲击得蹋顿浑身颤抖,几乎无法坐稳马背。火狐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催马上前,轻抬素手,按在蹋顿的肩膀上,柔声道:“阿奴,你怎么了?”
“我们的灾星来了。”蹋顿使尽浑身力气,举起手,面如死灰,声音干涩。“对面那个身着红袍的汉将,就是当年抢走你的青牛角的人,就是……”
“是他?”火狐骇然变色,下意识的缩回手,掩着自己的红唇。她的惊恐影响了胯下的战马,战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火狐惊叫一声,翻身落马。
第745章 阵前欢(上)
随着刘修的朱雀战旗在风中缓缓升起,迎风飘扬,汉军将士如梦初醒,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身心,久违的力量如同烈火,一下子点燃了他们潜伏的斗志。他们情不自禁的顿足大呼:
“楚王威武——”
开始吼声还有些杂乱,不过很快就整齐一致,数万人异口同声,使出浑身的力气,举起手中的武器,用力顿着地,振臂高呼:“楚王——威武!”
“楚王——威武!”
很快又有人发现了战旗上的异样,那只浴火重生的烈火朱雀旁,还有一面大旗,上面赫然写着“汉大将军“四个庄重肃穆的隶书,中央一个龙飞凤舞的汉字:刘。这时候,他们才明白为什么大将军宋丰的战旗会突然落下,因为即将率领他们开始战斗的还是大将军,不过不是宋丰大将军,而是他们盼望已久的楚王殿下,新任大将军刘修。
“大将军——威武!”
一个将士厉声长啸,他身边的将士们也很快明白过来,立刻改换了称呼。
“大将军——威武!”这个在宋丰领军时从来没有喊过的口号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席卷了整个战阵,像潮水般一次又一次的冲涮着每一个将士的心灵,洗去他们心头的阴霾,露出峥嵘的本色。他们声嘶力竭的吼叫着,每吼一声,士气就高涨一分。
已经降下战旗的宋丰羡慕的看着阵前驻马而立的刘修,松了一口气。这场戏终于演完了,短短的几个月带兵生涯,让他感到了沉重的压力。这些压力一方面是军中的整肃气氛,另一方面却是刘修带给他的阴影。无论何时,何论何地,他都能感觉到并州将士对他的鄙视,对他的仇恨,仿佛是他害死了刘修。他连夜里睡觉都不得安生,生怕被人割了首级去。
宋丰小心翼翼的策马上前,含笑向刘修拱了拱手:“大将军,我的任务完成了,先行一步,在洛阳等你的好消息。”
刘修微微欠身施礼:“太师,这些天委屈你了。”
听到“太师”二字,宋丰眉开眼笑,连连摆手,又客套了两句,这才拨转马头,顺着刘修刚刚出来的那个通道,消失在大阵之中。他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可以安心的坐着马车,回到洛阳,去过他的逍遥岁月,安享他的富贵荣华。
如果有心情,他还可以慢慢回忆,那一天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今天在阵前又看到了什么。
目送宋丰离开,刘修举起了双手,轻轻向下一按,许禇和张辽手中的战旗也跟着轻轻的摇了摇,战鼓猛的敲了两声,随即归于平静。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嘎然而止,每一个将士都屏住呼吸,神情专注的盯着前面的刘修,看不到刘修的人则竖起耳朵,倾听前方传来的每一个声音。
马蹄特特,赵云骑着一匹白色战马,从右侧缓缓驰来,吕布骑着那匹老当益壮的红色战马,迈着轻快的脚步,由左侧缓缓而来。他们走到刘修面前,勒住了战马,手持武器,向刘修躬身施礼。
赵云有些哽咽的沉声道:“大将军,末将赵云在此听令。”
“大将军,末将吕布……在此听令。”吕布兴奋不已,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二位将军辛苦。”刘修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他们站在自己身后。赵云和吕布对视一眼,拨转马头,和刘修一样面对着两万多汉军将士。刹那间,他们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时他们还年轻,刚刚在朔方城外大破鲜卑的红日部落,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一队队的俘虏,昂首挺胸的回到五原城,无数的百姓夹道欢迎,向他们欢呼,把他们当成自己的英雄。
想起那一幕,从来不落泪的吕布忽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回想起来,自己活了几十年,记忆中最骄傲的不是多少女子倾慕他,也不是做了太守后有多威风,而是那一次光明正大的回到五原城,作为一个立功的将士,而不是一个打家劫舍的马贼。哪怕他后来做了太守,多次回家探亲,也没有那么骄傲,那么记忆深刻。
如今,他们又一次站在了刘修的身边。
刘修看着目光热烈的将士们,吐气开声。他并没有声嘶力竭的吼叫,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送到了每一个将士的耳中,仿佛他就在他们面前说话一样。
“将士们,大汉的勇士们,十五年前,我就是在此不远的鸡鸣山,生擒了鲜卑太子槐纵,夺了他的战马,抢了他的女人。那时候,乌桓人还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槐纵已经成了一堆朽骨,檀石槐的首级成了我大汉天子的溺器,乌桓人却不知天高地厚,依附袁绍,对抗我大汉天兵。大汉的勇士们,你们说,该怎么办?”
“揍他老母!”一个曲军侯大声叫了起来。
“杀光他们!”另一个普通士气大声叫道。他可能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声音都变了味,又尖又细,引起一阵轰笑。轰笑一闪即没,更多的将士七嘴八舌的叫嚷起来:
“杀光他们!”
“抢他们的女人,砍下他们的髡头当溺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斩草除根!”这应该是个有文化的。
将士们大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目空一切,仿佛对面的乌桓人今天不是来战斗的,而是来送死的。刘修等了片刻,让将士们的斗志有个酝酿发酵的时间,这才抬手止住。他拨转马头,手一指对面的乌桓人,大声说道:
“我们是文明的汉人,不是禽兽般的野人,我们善待朋友,却不会放过一个敌人。勇士们,我们有足够的胸怀,让他们有改过自新的机会。可是如果他们死不悔改,那他们只有一个下场:死亡!你们说,对不对?”
“大将军说得对!”
“大将军威武!”欢呼声再一次风起云涌。
刘修手一指赵云:“子龙,你去阵前见见难楼,让他认清形势,不要乱动,我可以给他一个机会。他如果敢出一兵一卒,我就踏平白山。”
“喏。”赵云躬身领命,只带了亲卫队率赵融,向对面的乌桓人大阵飞驰而去。
刘修又一指吕布:“奉先,蹋顿是我们的老对手,上一次他命大,从麹义手下跑了。这一次,你去砍下他的髡头,别让他再出来丢人现眼。”
“喏。”吕布兴奋得一哆嗦,策马跑回自己的战阵,举起手中的长戟,厉声长啸:“出击!”
成廉、魏续等人早就等着不耐烦了,一听到出击的命令,立刻猛踢战马,怒声大吼:“杀!”两千多由马贼组成的精锐老兵率先冲出了队列,五千精骑紧随其后,卷起一阵狂飚,直扑乌桓人右侧大阵的辽西乌桓。
刘修又对眼巴巴的看着他的张飞说道:“翼德,监视乌延,若有任何举动,击杀之。”
“喏!”张飞精神抖搂,低吼一声,带着五千亲卫骑缓缓驰出了战阵。在离乌延不到四百步的地方勒住了战马,严阵以待。
难楼见汉军中战旗摇动,一队队的骑士冲出战阵,举起右手,正要下令出击。楼麓连忙按下了他的手臂。难楼大怒:“你干什么,这时候还能顾念旧情吗?”
楼麓摇摇头:“父王,你看……”
难楼诧异的向前看去,在以吕布纵马冲锋的背影下,两个汉将正策马而来,当前一人白马白袍,看起来非常眼熟。他还没来得及问,楼麓已经翻身下马,大步走出大阵,迎到赵云马前,躬身下拜:“弟子楼麓,拜见师傅,敢问师傅安好。”
赵云翻身下马,双手扶起楼麓,笑容满面。“楼麓,近来可好?”
楼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师傅,我很好,你呢?”
赵云哈哈大笑,伸手一指左侧像利箭一般杀到的吕布:“你看看我军的气势,就知道我好不好了。怎么样,是坐下来喝一杯,叙叙旧,还是你们师徒也杀一场?”
楼麓窘迫的连连摇头:“师傅,我怎么敢和你交手。我虽是胡人,却也不敢欺师灭祖。”
“这么说,那我们就不打了。走,带我去见你父亲。”赵云挽起楼麓的手,从容的向前走去,对那些跃跃欲试的乌桓人视而不见,径直走到难楼面前,拱拱手:“汉大将军麾下,镇北将军赵云,敢问阁下,是应该称你为大人呢,还是应该称你为大王?”
难楼脸涨得通红,一时不知道如何才好。楼麓连忙赶上前去,抱着难楼的腰,将难楼从马上扯了下来,低声央求道:“父亲,你看大将军这么给面子,让师傅来见你,够给你面子了,你还等什么,大将军一出,袁绍必败无疑,难道我们上谷乌桓几十万人,还要给袁绍陪葬?”
难楼人老成精,他岂能分不清眼下的情况。不错,他如果奋起反击,纵使刘修的出现能扭转汉军低迷的士气,他也有一战之力。可是接下来呢?打败了这两万汉军,刘修很快就能调集四万大军来,最终总要把他杀得落花流水。既然如此,那又何必拒绝刘修的诚意,非要和他作对呢。袁绍都被刘修打得鼻青眼肿,现在只能困守冀州一地,仅凭乌桓人,又怎么可能帮助袁绍逆转乾坤。
“赵将军,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啊。”难楼眼珠一转,随即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哈哈哈,我人老了,眼睛花,刚才没看清是赵将军,要不然,我得亲自上前迎接啊。我怎么敢和赵将军对阵呢。”他转过身,大声喝道:“来人,给我拿好酒好肉来,我要款待赵将军,谢谢他对我儿子的调教之恩。”
他又对刚刚转身准备坐下的楼麓喝道:“小子,老子和你的师傅饮酒,哪有你坐的位置,还不去把将士们安抚住,不要让蹋顿那小子钻了空子。”一边说着,一边把腰间黑雕翎制成的令旗扔给楼麓,眼睛一瞪:“还不快滚!”
楼麓看看手中的令旗,愣了片刻,恍然大悟。老子难楼接受了袁绍封的王,是没脸见刘修了,而他却和赵云是师徒,和刘修的关系也非常不错,老子难楼把部落的大权交给他,上谷乌桓从此由他做主,想必看在他的面子上,刘修不会再计较。就算是部落中的人有什么意见,也不会冒着触犯刘修、可能灭族的危险站出来说什么不是。
第746章 阵前欢(中)
蹋顿没看到这一切,否则他肯定会吐血。看到刘修出现,蹋顿就像是被狼盯住的黄羊,全身都绷紧了,随时准备一跃而起。吕布刚刚开始冲锋,他就同时下令出击。
五千余骑冲出了大阵,骑士们伏在马背上,眼睛死死的盯着前方,他们现在心无旁骛,一心只有对面越来越近的敌人。双方相跑五六百步,这是骑兵加速需要的最短距离,任何一点疏忽或者迟疑,都有可能使已方处于极端不利的局面。
相对而驰的两队骑士,在草原上卷起两道狂飚。马蹄踢碎茂盛的青草,汁液染绿了马蹄和脚下的泥土。土屑被马蹄带起在空中,四处飞散。灰尘扬起两条土龙,张牙舞爪,直冲云霄。
双方迅速接近,冲在最前面的吕布抽出了他的雕弓,扣上了两只鸣镝,略微瞄了一眼,松手撒弦。鸣镝充弦而去,空气掠过骨哨,发出尖厉的啸声。
“嗖!嗖!”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乌桓骑士闪避不及,翻身落马。
在鸣镝的带领下,汉军骑士有手弩的举起了手弩,没有手弩的拉开了长弓,他们不用瞄准,只要把手中的箭向冲过来的乌桓人射过去就行。这些人都是多年前就跟着吕布做马贼的悍匪,这些年也没搁下本事,每年都要跟着吕布到草原上去打劫,身体强悍,武技精湛,骑射功夫都是上上之选。在刘修突然出现的惊喜鼓舞下,他们爆发出了双倍的战斗勇气,手中的弓弦连响,箭飞如雨,啸声如风。
乌桓人不甘示弱,也操起了弓,进行临阵前的例行射击。这些乌桓兵跟着袁绍在中原征战过,深知汉人的弓弩厉害,有些人还装备了汉军的铁甲,有恃无恐,回到草原之后,在与其他小部落的冲突中,他们多次以少胜多,士气旺盛。这次虽然被刘修的气势压倒,可是一上阵,还是显露出了强悍的实力。
羽箭交驰,双方都有战士中箭落马。战马奔腾,几乎落马的战士都被后面的同伴踩死,没什么生还的机会,甚至连惨叫声都淹没在隆隆的马蹄声中。
双方都尽可能的把速度提到了极限,迅速接近,吕布一口气射出八支箭,对方的乌桓人到了他面前二十步,他还一箭射倒一人,这才收起弓,双手持戟,大呼杀入。
那匹夺自槐纵的大红马扬首奋蹄,马鬃飞舞,宛若游龙,马蹄翻飞,踩踏得地面震颤不已。数个起落之间,双方已经接触。
“杀!”吕布似乎在吼,又似乎在笑,双手抖到手中的长戟,戟头颤出一朵致命的花,准确的刺中了一名乌桓骑士的脖子。戟援割破了他半边喉咙,热腾腾的鲜血从伤口处喷涌而出,战刀高高举起的乌桓骑士惨叫着,翻身落马,鲜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战马不知道主人已经战死,依然发足狂奔。
吕布一口气连杀五人,杀入敌阵,马前无一合之敌。他畅快淋漓,多日来的憋屈终于一扫而空。他一边将眼前看到的敌人挑于马下,一边厉声大吼着:“成廉,冲上去,冲上去!你老母的太慢了,是不是这两天玩得太狠了?”
“魏续,魏续,你老母的再加把劲,快点!再快点!”
成廉和魏续哭笑不得,他们已经在全力厮杀,可吕布还是不满意,他似乎恨不得将对面冲来的乌桓人全部击倒,一步就杀到蹋顿面前。
“杀!”成廉一矛挑翻一个对手,怒吼一声,双臂用力一抖,矛头猛的颤了一下,狠狠的敲在又一个对手的青铜头盔上,那个乌桓骑士被敲得头晕眼花,转了半个圈,扑通一声摔落马下。成廉根本不看他,长矛借着反弹的力量划过一道银弧,准确的刺入下一个对手的胸膛。
双方对面冲锋,速度极快,长矛轻易的撕开了对方的皮甲,洞穿了他的身体。成廉撒手扔矛,左手从马背上取下盾牌,护住面前,右手拔出环刀,一刀砍偏一柄刺来的长矛,刀锋顺着矛柄一掠而过,割开了那个骑士的脖子。
鲜血迸射。
“好样的。”吕布看在眼里,大叫一声,策马冲到成廉面前,用手中的长戟敲了敲成廉的盾牌。成廉咧嘴一笑,一眼看到一个乌桓人举弓向吕布射击,惊叫道:“将军小心!”
“区区胡虏,何必大惊小怪。”吕布手一挥,长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间不容隙的挑飞了暗箭,一戟将那个骑士挑起在半空中。那乌桓骑士扔了弓,双手握着戟柄,痛苦的吼叫着。吕布冷笑一声,手臂抖动,将他远远的甩了出去。
大军在吕布等人的率领下,和乌桓人冲杀在一起。有吕布三人为锋,这些精悍的马贼杀得虎虎生风,乌桓骑士纷纷落马。
蹋顿看着吕布的战旗在阵中不断的前移,知道自己这些骑士虽然精锐,却不是汉军北疆边的对手,更不是吕布的对手,北疆诸将中,要论临阵格斗的凶悍,吕布认第二,没有人敢认第一。就连赵云和他相比都稳健有余,勇猛不足。
蹋顿急了,一面派出大军增援,一面向中军求救,请求难楼派出大军攻击吕布的侧翼,以兵力的优势来击败刘修。可是他求救的号角声吹了一遍又一遍,却没听到中军的回应,百忙之中,他抽眼一看,差点气炸了肺。
中军阵前,铺了一张巨大的牛皮,两个人正在牛皮上推杯换盏,相谈正欢。蹋顿不认识那个穿白袍的汉人是谁,可是他知道那个白发老者是谁。蹋顿大吃之下,掉头去看中军战旗,正迎上楼麓得意洋洋的目光。他一眼就看到了楼麓怀中抱着的黑翎令,脑子嗡的一声响,险些从马上栽下去。
楼麓和楼班一样,都倾向于汉人,反对和汉军作战,不过楼班和他的父亲丘力居不是蹋顿的对手,丘力居在神巫火狐的蛊惑下,把大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蹋顿,楼班只能站在一旁看。而楼麓好一些,他一直跟在难楼身边,负责指挥难楼的亲卫营黑翎卫,却也没能掌握所有的兵权,现在他手中拿着黑翎令,那意思很明白,黑翎王难楼把大权交给楼麓,要向汉人献媚了。
蹋顿知道,自己被难楼那个老狐狸卖了。刘修一出现,难楼就意识到汉人的形势有了重大变化,改了主意,出卖了袁绍,不想和刘修作战了,同时为了讨好刘修,还把他当成礼物送给了刘修。没有中军的两万上谷乌桓,仅凭他这一万多人,根本不可能战胜刘修。
蹋顿气得一脑门的黑线,却来不及想太多,他的前锋五千多人已经和汉军搅在一起,中军也已经开始起动,再迟疑片刻,他要想脱身就难了。他灵机一动,一面向左翼的乌延求援,一边下令后军准备冲锋。他要死里求生,从刘修的方向逃跑。
号角声呼呼吹响,一阵急似一阵。
乌延也被这诡异的形势搞晕了,他听到了蹋顿的求救号声,可是他不敢动。一是他看到中军难楼正在和汉人喝酒,和更远处蹋顿与汉军的舍命相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二是他也注意到汉军中有五千余骑正在他的正前方,跃跃欲试。那些人虽然没有他的兵力多,可是他看得出来,那些都是精锐中的精锐,隔着很远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杀气,自己这一万多老少相杂的人马冲上去,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弄不好还会受到重创。汉军的战斗力,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刘修在北疆打的那些仗,他也听说过,当年在落日原一战,愣是把纵横草原三十年的檀石槐阵斩了。
如今刘修再次来到北疆,和他做对,合适吗?看看难楼吧,那个老狐狸多么精明啊,如果有赢的机会,他会在阵前和汉人喝酒聊天,却把蹋顿像烂狗屎一样的扔在一旁不管不顾?
乌延举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顺手摘下了头上的王冠。他觉得这黄金打造的王冠太刺眼了,很可能会吸引汉人的目光,因此来砍了他的脑袋。
乌延犹豫了好半天,跳下马,躬着腰,一溜小跑的走到难楼面前,脸上笑得像开了朵花儿。“大人,这位是……”
难楼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对他的来意一清二楚。他嘿嘿一笑,很得意的介绍道:“这位就是镇北将军赵子龙,是我儿子楼麓的授业恩师,我儿子的武技都是赵将军教的。”
乌延走过来的时候就猜到了,现在却装出一副很惊喜的样子,连忙向赵云拱手施礼:“原来是赵子龙将军,唉呀,我仰慕你很久啦。当年你在狼居胥山单骑惊退慕容规的事迹,如今已经是草原上传唱的歌谣啦,我一直想亲眼看看将军的英姿,没想到今天在这儿看到了,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
赵云客气的笑笑,连忙还礼。
乌延也不客气,提起酒壶,给赵云添了一杯酒,又对难楼笑道:“大人,我能不能借你的酒,向我仰慕已久的英雄赵将军敬一杯酒?”
难楼“扑嗤”一声笑,抬手扇了乌延一个后脑勺:“小兔崽子,想沾我的便宜就明说,扯上赵将军干什么。赵将军是什么身份,会和你这样的粗人一起喝酒?”
第747章 阵前欢(下)
蹋顿看到乌延像条狗似的凑到难楼跟前,知道大势已去。他不再犹豫,带着剩下的大军,猛踢马腹,向前猛冲而去。一万余骑,直扑吕布,企图杀开一条血路,夺路而逃。
刘修密切注意着阵前的一举一动,如今他不需要千里眼,也能把阵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蹋顿的战旗一动,他就注意到了。
“文远,换旗!”
“喏。”张辽兴奋的应了一声,将手中的大纛交给许禇,举起一面小些的战旗,跟着刘修向右侧的大阵走去。
刘修端坐在马上,身上绣着朱雀的大氅随着战马的脚步颤动,如同跳跃的火苗。他来到右军大阵,勒住战马,目光一扫,看到了一个熟人,心念一动,轻喝一声:“谢广隆?”
目光一直盯在刘修身上的谢广隆大喜,轻踢战马,向前一步,躬身抱拳:“末将在。”
“你在镇北将军麾下?身居何职?”
谢广隆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回大将军,在镇北将军麾下任中郎将。”
刘修点了点头。谢广隆出身马贼,又没有任何背景,这些年能升到中郎将已经算是顺利了。不过,既然他今天看到了这位故人,不妨送他一个机会。“多年未见,谢中郎尚能战否?”
“大将军,末将能战。”谢广隆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咚咚”作响。
“赵子龙将军在阵前饮酒,无暇作战,着你暂行镇北将军之职,击杀蹋顿,重重有赏。”
谢广隆两眼放光,大声应喏。赵云的部曲上前,将赵云的战旗交给谢广隆。谢广隆接旗在手,一拉马缰,战马人立而起,谢广隆高举战旗,放声大呼:“勇士们,随我冲锋——”
“喏!”赵云的部下轰然应喏。谢广隆松开马缰,战马撒开四蹄,向前狂奔而去。五千骑士紧紧的跟着赵云的战旗,开始加速。
刘修对张辽点了点头:“文远,你也跟上去,小心护卫谢中郎。”
张辽应了一声,拨转马头,跟了上去。谢广隆一看是大将军身边的小将,一边奔驰,一边大声问道:“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张辽大声叫道:“大将军着我来护卫谢中郎,确保谢中郎无恙。”
谢广隆感激涕零。多年前,他是居庸关都尉,曾经接待过还是普通士子的刘修,现在刘修成了大将军,居然还记得他,不仅给他立功的机会,还让身边的亲卫来保护他,这可是一个莫大的荣幸啊。他兴奋不已,和张辽并肩而驰,胸中热血沸腾,只待厮杀。
蹋顿率领主力迎上了吕布,吕布的前面顿时变得密不透风,一匹匹战马迎面奔来,怎么杀也杀不完。吕布见蹋顿开始拼命,立刻下令全军收缩阵型,他亲自在最前面搏杀。一时间,他成了乌桓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无数的乌桓人向他冲杀过来,要将这个杀死了他们无数同伴的汉军斩于马下。吕布夷然不惧,手中战戟上下翻飞,刺、割、推、咬、啄,各种精妙技法层出不穷,将一个又一个想要搏命的乌桓人斩于马下。
鲜血泼洒在他红色的大氅上,泼洒在他英俊的面庞上,让他变得更狰狞。
魏续兄弟护在吕布身边,也是浑身浴血,他们嘶声吼叫着,提醒着身后的将士小心护卫吕布。吕布冲杀在最前面,对士气是莫大的鼓舞,同样也是最锋利的箭头,可要是这枝箭头被折断,那可能就是一个灾难。眼下乌桓人越来越多,怎么也杀不完,他们担心吕布可能因为力竭而失手,因此越发的小心。
就在这时,阵后响起了汉军特有的战鼓声,魏续松了一口气,大将军派人增援了,这下子赢定了。他又看了一眼乌桓人的中军。难楼的战旗一动不动,根本没有出动的现象,看来难楼已经被赵云稳住了,这场恶战,只要搞定蹋顿就行了。一想到此,魏续又着急起来,如果蹋顿的首级被别人拿了去,我们岂不是白干了?
“奉先,奉先!”魏续大声叫起来。
“什么事?”吕布有些恼怒的叫道。他虽然骁勇,可是战阵之上,岂容分心。刀箭不长眼,管你是什么大人物,一不小心,照样毙命。
魏续一边喊叫着,一边向吕布靠了过去。吕布见状,也只好放慢了速度,由其他的战士冲到最前面。两人齐头并进,魏续把观察到的情况一说,吕布也紧张起来。他冒险跳上马背,四处一看,只见镇北将军府的骑士在赵云战旗的引领下,划出一道弧形,向蹋顿的后阵杀去。
吕布勃然大怒:“子龙不厚道,他这是要抢我的功劳吗?”
“子龙将军在阵前和难楼饮酒呢,这是其他人。”
吕布更火了,破口大骂:“哪个竖子这么大胆,敢抢我吕布的功劳?等打完仗,看我怎么收拾他。”他愤愤不平的放下戟,操起雕弓,搭箭在手,向对面急射。
吕布含怒出手,箭声凌厉,那些乌桓人虽然极力躲闪,急切间却哪里闪得开,纷纷中箭落马。吕布手不停挥,目光所及之处,凡是有点价值的目标皆在他打击的范围以内,片刻之间,数名乌桓勇士被他射落马下。
乌桓人士气一滞,汉军却是士气大振,他们吼叫着,再催马力,向前狂奔。
在另一侧,谢广隆和张辽率领镇北将军麾下的战士向蹋顿的后阵飞奔。
蹋顿很快看到了这一切,他不知道赵云正在和难楼喝酒,只知道赵云的战旗正在向他赶来。在北疆的汉军边军中,要论凶悍,吕布首屈一指,可是要论综合实力,赵云也许是唯一能和吕布并驾齐驱的人。
刘修出动了吕布、赵云两员大将来对付他,这让蹋顿非常有面子,同时压力也非常大。他不敢再有任何侥幸的心理,立刻下令撤退。他连撤退的号角都不敢吹,只带着火狐和亲卫营脱离了战场,掉转马头,狂奔而去。其他的乌桓人根本不知道蹋顿已经开溜,他们还在踢打战马,奋勇向前。
张辽一直盯着蹋顿的战旗,一看到蹋顿的中军大乱,有一些人马脱离了大军,他就猜出蹋顿要跑了,连忙提醒谢广隆。谢广隆在北疆征战近三十年,对这些乌桓人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的习性再清楚不过,立刻下令追击,同时把蹋顿要逃跑的消息传了出去。
鼓声隆隆,汉军士气更旺,他们越战越勇,齐声怒吼,杀气盈天。
正在和赵云喝酒的难楼心中吃惊,他看不到张辽和谢广隆的出击,以为只是吕布在战斗,见吕布以少胜多,这么快就将蹋顿打得落花流水,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同时又暗自为自己的选择庆幸,要不然,他迟早也要和蹋顿一样灰头土脸。
难楼心中震惊,却还稳得住情绪,不至于太失态。乌延却吓得魂飞魄散,体若筛糠,连手里的酒杯都端不稳了,美酒洒得胸前到处都是。赵云见了,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乌延的肩膀:“大人不必紧张,马上就结束了。”
乌延紧张的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赵云越是轻松,他越是胆寒。他敬畏的看着赵云,心道不愧是连慕容风都称许的名将,仅凭这份胆气,就足以让人佩服。
蹋顿的临阵逃跑,彻底击溃了乌桓人的士气,他们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不少人开始脱离战场。严整的阵形像是春天的冰面,涣然消解。吕布面前的压力一减,冲锋的速度顿时加快,迅速完成了对蹋顿大阵的穿透。
吕布看着远处正在追逐蹋顿的汉军,不管不顾,把大军交给成廉指挥,自己带着亲卫营追了下去。不过他苦战多时,胯下的大红马虽然极力奔跑,却还是有些力疲,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张辽他们。张辽和谢广隆也没想到吕布会在他们后面,他们的全部心神都被蹋顿吸引住了,谁都知道,抓住蹋顿,那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就在此一举。
蹋顿打马狂奔,却怎么也无法摆脱身后的追兵。跑出二十多里,火狐再也坐不稳马背,一头从马上载了下去。蹋顿跑出几十步,这才警觉,连忙圈住战马,赶回来救火狐。耽误了这短短的时间,张辽等人就赶了上来。眼看着蹋顿又要跑,张辽抽出了弓,拉弓搭箭,一箭射向火狐的后背。
火狐从马上掉下来,险些被马踩死,吓得花容失色,根本没有防到后面的敌人,被张辽一箭射个正着。蹋顿看着突然从火狐前胸透出的箭头,大惊失色,随即勃然大怒,拨转马前,向张辽冲了过来,举刀就劈。
张辽冷笑一声,单臂持矛,矛柄紧紧的挟在腋下,右手向外一拨,挑开蹋顿手中的战刀,矛头借着回弹的力量,闪电般的刺入了蹋顿的胸口。
蹋顿大叫一声,洞口的铁甲被张辽一矛洞穿,整个人被张辽挑了起来。他双手紧握矛柄,发出凄厉的惨叫。张辽顺手一挥,将他甩开,蹋顿在空中腾云回雾般的飞了出去。
还没等他落地,一只羽箭带着尖厉的啸声飞到,正中他的咽喉。蹋顿的惨叫声嘎然而止。他圆睁双目,死死的盯着尚在摇晃的箭羽,神彩迅速从眼中逝去。
吕布拍马赶到,飞身下马,一刀剁下了蹋顿的首级,这才拍拍大红马汗水淋漓的脖子,嘿嘿一笑:“老伙计,总算赶上了。成廉,还等什么,还不给我的宝马治伤。”
成廉翻了个白眼,翻身下马,心疼的摸着大红马鲜血淋漓的马臀,无奈的摇了摇头。
第748章 恩威并施
难楼父子、乌延跟着赵云来到刘修面前,刘修坐在马扎上,正在看一份军报,看到难楼走过来,他将军报转手交给身边的刘渊,伸手相邀:“黑翎王,请坐。如今你我都是王了,应当好好亲近亲近。”
难楼面色一黑,看看赵云,又看看乌延,嘴里有些发苦,还是乌延乖巧,见到赵云的时候就把王冠藏在怀里了,而他一时得意,到了刘修面前居然还戴着王冠,难怪刘修要给他难堪。
他讪讪的干笑了两声,不舍的从头上拿下金冠,双手握在胸前,期期的说道:“大王说笑了,我等蛮夷,不知礼仪,有点实力就称王,其实……没什么的……”
刘修将手伸到难楼面前,难楼不解的看了看,只好将王冠双手送到刘修手中。刘修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笑了。“这王冠做工精细,看来不是草原上的手艺,应该是袁绍送的吧?只可惜,样子是漂亮,却是鎏金,徒有其表而已。”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捏了两下,那顶王冠在他手中恍然一个泥团,很快就失去王冠的形状,变成了一个铜球。
难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刘修这么做,简直是对他的莫大污辱,他以后在草原上还怎么混?他有些后悔,不过后悔也只是一刹那的事。刚才如果不这么做,现在刘修捏掉的就不是他的王冠,而是他的脑袋。
可是这面子上的确有些难堪。
刘修忽然愣了一下,有些惭愧的说道:“真不好意思。这两天陪儿子玩泥玩得习惯了,弄坏了你的王冠。这可如何是好?”
难楼气得无语,你分明是故意的,有必要装得这么无辜吗?我是没办法,打又打不过你,说又说不过你,只好像这个王冠一样任你搓、任你玩了。
“要不这样吧,我把这做成杯子送给你,祝你以后帐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如何?”刘修一边说着,一边指动如飞,那个铜球在他手中迅速的变形,很快变成了一只铜杯。杯子并不细致,看起来还有几分粗糙,上面还有刘修的指环,但正因为有了这几分粗糙,这只杯子造型古朴,透着深厚的质朴之味。
难楼等人目瞪口呆,铜虽然不如铁坚硬,可是要把一大块铜玩得像泥一样,能在上面捏出指环来,那这手上的力量得有多大?这双手大概能生裂虎豹吧?早就听说楚王武技高强,一直没有见识过,今天算是开了眼界,就凭这份力气,草原上就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
刘修笑盈盈的站了起来,又手将刚做好的铜杯奉给难楼:“大人,手艺粗劣,还请见谅。”又招了招手:“渊儿,给难楼大人倒酒。”
难楼眼珠一转,随即恢复了平静,他单膝跪倒,双手接过铜杯,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谢殿下赐杯,谢殿下赐酒。”刘修刚才说了,要祝他帐中客常满,杯中酒不空,现在把杯子赐给他,又让他的儿子刘渊给他斟酒,显然是拿走了他的虚名,要用实际的利益来补偿他。难楼如果连这一点利害关系都看不懂,他就不是难楼了。
楼麓刚才还担心难楼受不了刘修的折辱,现在见难楼跪地受赐,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也跪倒在难楼身后,以头叩地。乌延愣了片刻,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脑子转得没有难楼快,忙不迭的也跟着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他刚跪下,王冠从怀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乌延大窘,双手拾起王冠,用力一攥。他的力气虽然没有刘修那么变态,可是王冠也被他压得变了形。
刘修笑了:“大人弃暗投明,诚为可贵。渊儿,为乌延大人斟酒。以后你要想在草原上讨生活,乌延大人和难楼大人一样,都是你学习的前辈,不可怠慢。”
“喏。”刘渊斟满一杯酒,恭敬的送到乌延面前。乌延心花怒放,接过酒杯来,看着刘渊那张怪异却非常英俊的脸,赞了一声:“渊王子一看就是个大英雄,将来一定能像你的大父风裂大帅一样,威名扬于草原。”
“谢大人吉言,还望二位大人多多关照。”刘渊微微躬身,行了一个草原上的抚胸礼。
刘修将难楼和乌延扶起,最后走到楼麓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的说道:“楼麓,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是草原上的英雄。我相信,在你的带领下,上谷乌桓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你楼麓的威名也将传遍草原。我非常喜欢这里,以后来和你做邻居,你不会不欢迎吧?”
楼麓不好意思的笑笑:“大王,这里是大汉的土地,承蒙大汉皇帝陛下的恩准,我们才能在这此定居。你们是主人,我们是客,哪有客人不欢迎主人的道理?大王只要看得起我们乌桓人,随时来,我们一定拿出最好的美酒,宰杀最肥美的羔羊,欢迎大王。”
“哈哈哈……”刘修大笑,转过身对众人道:“你们看,这就是我喜欢楼麓的地方,痛快,痛快。”
众人大笑。
刘修搂着楼麓的肩膀:“现在,我有一个事要请你帮忙,不知道你……”
不等刘修说完,楼麓拍着胸脯,大声说道:“大王有令,楼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修看看他,又看看难楼:“大人,你看……”
难楼连忙说道:“大王,我已经把黑翎令交给了他,以后部落时的事就由他负责了。大王要他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是。至于我嘛……”他哈哈一笑,举起那只铜杯:“就只管喝酒了。”
刘修大乐,连连点头:“大人放心,你的酒,全包在我的身上。”
难楼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丢了一个黑翎王的虚名,却得到了刘修的友谊和更实在的利益,这个选择还是正确的。
大家说笑了一阵,刘修命楼麓迅速起程,赶往飞狐塞,在飞狐塞的守军得知战况的真实情况之前,以增援袁绍的名义诈开飞狐塞。乌延听了,心痒难忍,生怕自己又丢了讨好刘修的机会,主动请令,要前去军都陉赚关。
刘修应了,楼麓和乌延立刻起身,带着亲卫营飞奔而去。
安排好了正事,刘修这才拉着难楼,就在刚刚厮杀了一场的战场上,把酒言欢。解了心中芥蒂,又得到了刘修的保证,难楼心情非常好,陪着刘修说东扯西。
正说得开心,吕布等人回来了,将蹋顿血淋淋的人头往地上一扔,意气风发的说道:“大王,我把蹋顿的人头拿回来了,总算不负使命。”
刘修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蹋顿死不瞑目的首级,非常满意。“嗯,奉先英雄不减当年,这次又立大功了。”
“那还用说。”吕布乐得合不拢嘴,胸脯拍得咚咚响:“大王你说,还想杀谁,慕容风还是袁绍?只要你开口,我一定办到。”
刘修忍不住笑了,摆摆手,示意吕布入座,却不去处理那颗人头,就让他落在难楼面前,让难楼感受一下死亡的气息。草原上的人只服强者,没有什么道义可言。难楼现在是屈服了,但服的是他个人,而不是大汉。假如哪一天他死了,难楼或者楼麓说不准又蠢蠢欲动,想弄个王冠戴戴。他也知道,这是人的本能,谁也做不到一劳永逸,可是让难楼见识见识汉人的手段,让他动心思的时候有点顾忌,这也是好的。
对待胡人,就得恩威并施。他把难楼的王冠捏成球,并不仅仅因为王者的爵位不能接受,虚名固然不能一点也不顾忌,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打击一下难楼的威风,先把他摁到底,然后扶起来,所谓大棒加胡罗卜是也。
跟在吕布后面的谢广隆见吕布坐在刘修面前大言不惭,忍不住上前一步:“大王,末将有话要说。”
“什么事,你说?”
“大王,末将奉大王之命,策应吕将军,又蒙大王之恩,命张辽随行护卫。末将不才,追了十几里,也没能追上蹋顿,可是张辽却一直冲杀在最前面。如果不是他一箭射中了那个胡巫,能不能抓住蹋顿,现在还真难说。更何况吕将军射杀蹋顿之前,张辽已经一矛挑中了蹋顿,只是还没气绝而已。就算吕将军不到,蹋顿也活不成。大王,末将斗胆,敢请大王主持公道。”
刘修沉下了脸,淡淡的问道:“文远,可有此事?”
默默的站在刘修身后的张辽连忙跨出半步,抱拳施礼:“大王,谢校尉所言,辽不敢苟同。蹋顿当时虽然受了伤,却未必就会死。致命一箭的确是吕将军射出的,因此,蹋顿的首级理当归吕将军所有。谢校尉的心意,辽心领了,但功劳……”
刘修眼神一紧,哼了一声,打断了张辽的话。尴尬的吕布一激零,下意识的站了起来,抱拳而立:“这个……大王,文远说的……”
刘修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的说道:“奉先,你以为这是扮马贼,打草谷玩?”
吕布张口结舌,非常尴尬。站在一旁的吕小环见此情形,知道谢广隆所言不虚,气得小脸通红,冲到吕布面前就是一拳:“不要脸,抢小孩子的功劳,真是丢我们老吕家的人。我要回去告诉奶奶。”
谢广隆告状时,吕布还有些不屑,吕小环的话音未落,吕布却脸色大变,顾不得看刘修等人在侧,拉着吕小环的手臂,陪着笑脸央求道:“闺女,闺女,爹错了,爹错了行不行?爹现在就把功劳还给张辽。你千万,千万不能告诉你奶奶,行不行?”
难楼和刘修互相看了看,哑然失笑。
——————
求票!
第749章 误会
葛城西,袁绍勒住了战马,摘下头盔交给身边的亲卫,用手扇着风,吐了口热烘烘的粗气。天气真是热啊。夏天征战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是这热,这么热的天,还要穿着厚厚的战袄,以免被战甲磨破皮肤,实在不是一个让人愉快的事情。
去年在夏天打了一仗,今天又是在夏天征战,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袁绍暗自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有些疲倦,身上的铁甲也变得沉重了几分。他看着南方万里碧空,突然笑了一声,亏得这是在河北,如果在邺城,只怕会更热吧?
“将军?”前来报信的斥候见袁绍有些心不在焉,以为自己刚才没说清楚,连忙又说了一遍:“将军,公孙瓒在我军正前方……”
“知道了。”袁绍摆了摆手,示意斥候退下。他刚才已经听清楚了,只是他没当回事。公孙瓒率领五六千人,在葛城东五里摆下阵势,用意实在是太明显不过了。那个地方就是当年他击败公孙瓒的地方,连方位都一样,不过当年是公孙瓒想走,他拦着。今天是他想回易县,公孙瓒拦着。
袁绍不由自主的想笑。公孙瓒真是不自量力,上次他有精锐骑兵在手,都被我击败了,这次带着五六千人就敢来挑战我的两万大军?别的不说,就是仅比较骑兵,我也比他强多了。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想找回颜面,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兵贵专而不贵分,击败了他,先断刘备一臂,到时候再解易县之围就简单多了。
袁绍下令全军准备战斗。
命令从前军传到后军,两万多人开始做战前准备。后军的郭图匆匆的赶了过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主公,什么地方的人马?”
“还不是那位白马长史。”袁绍不屑的撇了撇嘴,把刚刚得到的情报转述给郭图。郭图咕咚咕咚的喝了两口水,又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油汗,这才提醒道:“主公,这事会不会有诈?”
“有诈?”
“是啊,公孙瓒虽然自以为是,他用兵的能力还是有的,不至于这么自大吧。以五千对两万?”
袁绍迟疑了片刻,觉得自己刚才的考虑似乎太简单了。只是在郭图面前,他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疏忽,他从容的笑笑:“你是担心刘备在别处埋伏,公孙瓒只是一个诱饵?”
“主公英明。”
“无妨,这些伎俩,我岂能不防?”袁绍掩饰的咳嗽了一声,“我会派出斥候打探四周的消息,不会给他们可趁之机。再者,刘备远道而来,士卒疲惫,兵力也不会比我们多,只要我们不疏忽,他们没有机会的。来了更好,一并解决他们。”
郭图连连点头,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和袁绍差不多。虽然还不知道刘备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易县的,但想来无非是一直潜伏在右北平一带,得知袁绍离开易县,这才轻军直前,包围易县。他来得快,沮授一时摸不清情况,紧张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郭图转身回到后阵。他从袁绍刚才脸色的细微变化中看出了袁绍之前可能并没有想到这些,现在他需要给袁绍留出补救的时间和空间,以免袁绍尴尬。他一走,袁绍立刻派出斥候四面打探,凡是有可能埋伏大量兵马的地方,都要细心查探,不让刘备有藏身之处。
在袁绍搜索刘备的踪迹时,刘修正率领大军迅速通过飞狐道。
刘修的反应非常及时,飞狐塞的守将沮鹄正在关中等待涿鹿之战的结果时,楼麓赶到了,他把大军留在谷外,自己带着几个亲卫赶到塞下求见。沮鹄虽然谨慎,却没想到楼麓是来赚关的,把楼麓迎进了塞,刚问了几句,楼麓就翻了脸,出手制住了沮鹄。沮鹄大惊失色,仓促之间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应。楼麓轻轻松松的控制了飞狐塞。
刘修得到消息,随即带着大军通过飞狐道,迅速进入冀州。赵云率前锋五千精骑,一口气冲到卢奴城下,正好和刚刚赶到的张燕会师。张燕听说刘修已经大败乌桓人,并夺取了飞狐塞,进入冀州,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大王用兵,真是鬼神莫测啊。”张燕笑着摇摇头。“不仅连袁绍骗住了,连我们都给骗住了。”
赵云笑了起来:“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机会拦住袁绍。好了,大王随后就到,你是留下来,见见他,还是先和我一起行动?”
“将军要去哪里?”
“大帅有所不知。大王这次的目的可不是击败袁绍这么简单,他要把袁绍困在易县周围,不让他有南下增援的机会。这边袁绍动弹不得,南边就可以动手了。”
“南北夹击?”
“对,大王说,马上就要秋收了,要在秋收之前控制冀州,这样才能以战养战,减少粮秣的运输负担。”
张燕愕然,现在已经是六月初,刘修居然想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收复冀州,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就算按照刘修的计划实施,把袁绍困在易县,可是邺城呢?邺城坚固,两个月内想要攻下邺城,就算用尸体来堆,也未必能得手。
赵云见张燕不信,也不争辩,说实在的,他也不信,可是刘修说得胸有成竹,他也只好按计划行事。“大帅有什么疑问,不妨去问大王。我就不耽搁了,必须在袁绍得知我军行动之前进入预定阵地。就此告辞。”
张燕拱手送别,赵云翻身上马,带着五千精骑急速离开。刘修给他的任务就是要拦住袁绍南撤的路,把袁绍留在河间。这个任务非常关键,能不能实现刘修的预定战略,全看赵云能不能完成任务。刘修虽然说得云淡风轻,可是赵云却心知肚明,他不敢有任何大意。
离开卢奴不久,赵云便捕捉到了袁绍的踪迹。他很诧异,如今刘备的大军在易县,袁绍不急着回去解易县之围,留在葛城干什么?他大惑不解,一面将消息飞报给刘修,一面引军急进,越过泒水,直扑高阳县。同时派人赶往鄚县,联系张郃的家族。
一时间,斥候飞驰,各方面的消息涌来,赵云在行军途中,不断的分析着收到的消息,揣摩着可能的变化。当他得知公孙瓒只带了五千人在葛城等袁绍,而刘备的两万大军还在易县城外的时候,他一下子明白了,事情有了不在刘修计划之中的变化。
在短暂的思索之后,赵云下令大军向北进军,在离葛城只有二十里地方停了下来,他派出一千人,多打旗帜,向前五里,扮作疑军,亲率剩下的四千精骑藏在后面。
赵云安排的疑军很快进入了袁绍斥候的视野,他们远远的看着,不知道真假,但是他们看到了赵云的战旗,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把消息送给袁绍。
“赵云?”袁绍吃了一惊。他对赵云太了解了,当年在北疆征战的时候,赵云就深受刘修器重。要论冲锋陷阵,吕布是最佳人选,可是要论排兵布阵,统领大军,赵云却是刘修首先会想到的人。他进入冀州,绝不是一支奇兵这么简单,他很可能代表着一个战略意图。
“他是从哪儿来的?”袁绍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冲着郭图吼道:“他不是在北疆吗?”
郭图也暗自心惊。赵云的确是在北疆,这是已经经过证实的消息。他突然出现在冀州,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悄悄的由并州重新进入冀州,正如他之前做的那样,一是他通过飞狐道,由幽州进入冀州。
如果是前者,那只是意外,可如果是后者……郭图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回事?”袁绍见郭图脸色有异,不快的斥责道:“赵云虽然精明,可是也不至于就吓破了你的胆吧?”
“主……主公,臣不是怕赵云。”郭图的嘴唇颤抖,手脚发麻,后脖颈一丝丝的凉气,让他彻体生寒:“臣担心的是……飞狐道。”
“飞狐道?”袁绍愣了片刻,又笑了起来:“你是担心飞狐道,那怎么可能。飞狐道易守难攻,纵有大军数万,也不可能在几天之内攻克飞狐道。你想必担心的是张燕吧?是的,这些黄巾贼的确不可信,可是你别忘了,如果张燕攻克了卢奴,北上飞狐道,那高览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高览既然没有消息,那就说明飞狐道还是安全的。”
郭图想了想,也觉得袁绍分析的有道理。飞狐道既然不可能从北攻克,张燕一时半会又解决不了高览,飞狐道自然现在还在已军手中,那赵云突然出现在冀州,只有一种可能,他是从井陉过来的。
“赵云这个人,别看他谨慎,其实胆子非常大。”袁绍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看,我们右侧的这些人,很可能只是一支疑兵。奇怪,赵云来了,刘备在哪里?难道……”他忽然眼睛一亮,把脸转向郭图:“公则,你说那会不会是刘备假扮的?”
郭图想了想,一拍大腿:“主公高明,很有可能啊。刘备狡诈,他用赵云的战旗来迷惑我们,让我们误以为宋丰已经到了冀州,这虚虚实实的,正是用兵之道啊。主公,我刚才还真以为是赵云呢,这心里……唉,惭愧惭愧,若不是主公提醒,险些被刘备给骗了。”
袁绍哈哈大笑,大度的一挥手:“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未必就是真相。派人再探。不管刘备怎么遮掩,只要我们提高警惕,他的一切布置就没有了意义。”
“主公英明。”
第750章 人的名,树的影
“唉,公孙瓒这么多年了,还是那性子。”刘修无奈的摇摇头,轻拍大腿。
荀攸迅速扫了一眼赵云的急报,眼珠一转:“大王,这未必不是好事。能在野战中消灭袁绍,比把他困在易县对我们更有利啊。眼下让人担心的只是刘备和公孙瓒分兵,很可能会被袁绍各个击败,到时候袁绍还是回了易县,白白损失了公孙瓒的兵力。”
刘修点点头,他也是担心这个。公孙瓒的举动对他来说是个意外,而且是个愚蠢的意外,如果要追击,那也应该是和刘备一起追击啊,你只有五千人,就能硬捍袁绍的两万人?这人怎么吃了亏也不长见性呢,要想报仇,也要看看自己手里有多少实力吧?
“大王,我觉得要担心的不是公孙瓒,他就算是全军覆没,也不过是五千人,我们应该担心袁绍发现我军之后,会南撤。”荀攸看着刘修的脸色,一针见血的说道:“公孙瓒败了,易县城下还有刘备守着,袁绍不会自大到这种程度,他最大的可能是南撤,在野战中击败赵云,进入鄚县或者高阳,甚至可能一路撤到安平国境内。如果是这样,我们的战线就太长了。”
刘修无奈的笑笑。现在不因为公孙瓒的死活就影响整个战局,否则整个计划都有可能失败。一旦秋收之前不能控制翼州,他就必须从其实各州转运粮草,战事就会一再拖延。
刘修和荀攸、张燕等人商量了一下,随即对原计划做出调整,让张燕率领黄巾军迅速进入河间,伺机夺取武垣、饶阳、乐成等县城,构筑第一道防线,同时命令楼麓率乌桓精骑杀入河间,听从赵云指挥,由南向北,做好攻击袁绍的准备,务必拦住袁绍,不让他南逃。同时急书乌延,如果他已经赚取了军都陉,则立刻率兵南下,准备支援刘备,拦住袁绍北逃之路。
张燕、楼麓领命而去。
大军不再遮掩行藏,乌桓人骑着战马,卷起一阵狂飚,从卢奴城前呼啸而过,黄巾将士也卷起铺盖,带着准备好的各种攻城器械,使出他们最擅长的急行军,像一窝蚂蚁从卢奴城下撤走了。黑压压的一片,一眼看不到头,让人不敢蔑视他们的渺小。
高览站在城头,心里一阵阵的发凉。他不像那些士卒,看到黄巾军撤了,就以为安全了。他看得懂远处那直冲云霄的烟尘,那是骑兵才能带起的烟尘。大规模的骑兵?这根本不可能是黄巾军的骑兵。
高览没有看到远处的战旗,但是他猜到了几种可能,应该在涿鹿和乌桓人大战的边军入塞了,飞狐塞十有八九已经失守,而乌桓人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惨败。怎么败的,已经不重要了,高览只知道事情的发展远出袁绍的意外,宋丰……似乎也不像袁绍说的那么无能,或许,他身边有能人辅佐。做为大将军,找几个通晓用兵的能人做幕僚并不是件难事,至少没有袁绍想的那么难。
高览在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不敢出城,他手下只有五千人,而且以步卒为主,一旦碰到大批骑兵,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他能做的,只有通知袁绍小心。
高览一口气派出了十几个信使,从不同方向出城,务必要把他看到的、想到的这些全部报告给袁绍,然后自己紧锁城门,力保卢奴城不失。
高览刚刚派出信使,他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景相:一面战旗,一面绣着一只烈火朱雀的战旗。
高览没有看过这面战旗,但是他知道这面战旗,从兖州撤回来的那些残兵败将口中,他听到了太多关于这面战旗的话题。普通士卒不会想太多,他们只记得那面战旗代表着一个战无不胜的对手,一个近乎传奇的大人物,而那些幕僚们想得就比较多了,他们从朱雀想到了袁绍的三足乌,想到了关于袁绍的那个谶言,想到到了天命。
这些联想足以让那些在袁绍身上寄托了家族富贵的人崩溃,袁绍退回邺城的那段时间,全部精力都花在重树部属的信心上,他为此甚至向那些人透露了皇长子刘辨在他手中的消息,这才勉强控制住局面。
那场危机很快就化解了,原因倒不是袁绍的努力,而是大战还没有结束,主持战事的刘修就突然离开了大军,回到了江陵。刘修一走,朝廷的平叛大军就再也没有了锐气,兖州战事草草结束,就连已经进入黄河的水师都退走了。
袁绍绝处逢生,耿苞适时的跳出来,再次宣扬袁绍的天命。在他的口中,袁绍就是那只要替代天命的三足乌,刘修的朱雀只是模仿而已。他是烈火烹油,兴得快,亡得也快。似乎为了验证他的判断,刘修和天子的冲突越来越烈,楚王刘元起的突然坠崖,终于让他们之间的冲突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接下来,刘修入京逼宫。
再接下来,刘修没了消息。
刘修虽然没了消息,可是楚王府被软禁,刘修的亲卫营消失得无影无踪,刘修的死党赵云、夏侯渊等人被降职,这些消息接踵而来,无不验证着耿苞的预言,鼓舞着袁绍部下的士气。
包括高览的士气。
他们的信心开始膨胀,就像是灌满了尿液的尿脬。今天这面朱雀战旗突然出现在高览面前,轻轻一触,就让这只鼓胀的尿脬爆裂,所有的梦想都消失了,只剩下一身臊臭味。
高览傻了。他浑身冰凉,燥热的风吹在他的脸上,却让他觉得冰寒彻骨。
刘修没死?高览反复的问着自己,他又重新带兵了?
高览原本还觉得飞狐道丢得有些不可理喻,现在却觉得理所当然,在刘修发生的身上奇迹太多了,小小的飞狐道又怎么能挡得住他的步伐。
高览的恐惧像瘟疫一样,无声的扩散开来。首先是他身边的亲卫注意到了那面战旗,接着更多的士兵发现了,在请求命令的时候,又发现了高览沉默的身躯中隐藏的寒意。
大军在远处停下,从战旗下,缓缓驰来一匹战马,一个年青的军官端坐在马上,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轻轻晃动,头顶上的红色盔缨像是一团火苗。他没带长兵器,环刀挂在腰间,背后有一张弓,一壶箭。
“校尉……”亲卫声音有些发颤,“要不要下令弓箭手准备?”
高览苦笑了一声,这些亲卫们心中的恐惧比他还要深。这些人是跟着他在北疆杀出来的悍卒,平时眼睛都长到头顶上,自视甚高,特别是颜良、文丑这两个袁绍帐下拔尖的名将被俘之后,他们更是不可一世,觉得自家校尉就是袁绍身边最能打的名将了,可谓是目无余子。今天这副胆怯的模样实在是难得一见。
“他只是一人,难道还会单骑夺城不成?”高览强作镇静,喝了一声。亲卫脸色发白的应了一声,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退到一旁。
高览向前跨了一步,双手扶着城垛,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越来越近的那个军官。随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城墙上叽叽喳喳的议论声不知不觉的停止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看着城下的那个人。
蹄声特特,战马走得不是很快,却一直走到城下十步,那名军官才勒住缰绳。那匹西凉战马停住了脚步,刨了两下地,打了个喷鼻,静静的站住了。
“大汉楚王殿下,大将军刘修,有话转告高览高校尉。”
那军官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响亮,却字字清晰入耳。高览暗自叹息一声,现在可以确认了,刘修不仅没死,而且又升官了。大将军,以藩王身份任大将军的,他可谓是大汉历史上第一位。不用说,他已经控制了朝堂,那个小天子已经成了傀儡,接下来不会再有人能帮袁绍的忙,掣刘修的肘了。
这绝不是个好消息。高览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敢问高校尉在否?”城下的青年军官大声喝道。
高览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一步,大声喝道:“高览在此,殿下有什么话,请直言当面。两军交战,恕高览不能出城共语。”
那军官微微一笑,顿了顿,一字一句的大声说道:“殿下说,审配降了,田丰降了,颜良降了,文丑降了,高校尉还等什么?”
高览愕然。他猜到对方来是劝降的,可是没想到劝降也能劝得这么霸气。这几个名字,都是袁绍帐下赫赫有名的牛人,不是名士便是名将,随便哪一个都是高览不能望其项背的。而如今,他们都降了,区别只在于审配是战败而降,被刘修砍下首级巡视兖州,其他人都做了俘虏,至于现在是死是活,高览不太清楚。
城上的将士面面相觑,他们的心情和高览差不多,那些比高览名头更响的人都投降了刘修,他们能逆转乾坤吗?高览除了投降之外,还有什么路可走?他可以做的选择,也许只是像审配那样的降,还是像颜良那样的降。
是生,还是死,只在于投降的时机。
他们看着城外那早上还是黄巾军的营寨,现在却空荡荡的地面,似乎都明白了什么,刘大将军不是拿不下卢奴城,刘大将军是不屑。
第751章 再战葛城(上)
袁绍看着灰头土脸的信使,心头一阵阵发凉。
飞狐道真的丢了。
当第一个高览派出的信使向袁绍报告,说城外出现了大规模的骑兵时,袁绍还觉得好笑,笑高览有些神经过敏。就凭宋丰的能耐,他怎么可能战胜乌桓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攻破飞狐道,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飞狐塞的守将是沮授的儿子沮鹄,他虽然不是什么勇猛善战的名将,可是把守飞狐塞这种易守难攻的地方还是绰绰有余,更不可能在失守之前连消息都送不出来。
一定是高览太过紧张了,以至出现了误判。袁绍如是想。
可是当第二个、第三个信使赶到时,袁绍不再那么肯定了。高览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不会一口气派出这么多的信使。这足以说明卢奴城的形势非常危急,高览担心斥候会遭到对方的追杀,才会这么做。
一想到飞狐道会失守,袁绍的心里就紧张,更让他紧张的是宋丰如果能这么快就通过飞狐道,他就远远的低估了这个对手。低估对手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事,袁绍征战多年,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袁绍不敢怠慢,立刻找来了郭图等人商议。不管宋丰是怎么做到的,飞狐道失守已经基本可以肯定。朝廷的大军很快就会赶到中山,就会出现在他的身后,再耽搁下去,他很可能会被合围在葛城。
“眼下之计,只有在敌军合围之前,回到易县。”袁绍沉声道。话一出口,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之前觉得右侧的那支疑军可能是刘备假扮的赵云,现在看来也许并非如此。飞狐道失守,赵云很可能已经进入冀州,他绕道南侧,切断南归的路,用心非常明显,自然是要把他袁绍困死在冀州北部,不让他和南面的邺城有任何联系。一想到赵云就在自己的右翼,袁绍下意识的放弃了南下的路,他没有信心在这种情况下突破赵云的堵截。
郭图见袁绍脸色难看,眼角不时的抽动,知道他心里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和辛评交换了一个眼色,咳嗽一声:“主公所言甚是。留在葛城太过危险,还是先回易县的好。公孙瓒只有五千人,一鼓可破,就算刘备在他身后,我们也有机会里外夹击。总比在野战中与数倍于已的骑兵对攻为好。”
辛评也适时的提醒道:“主公,宋丰既然能进入飞狐道,想必已经击败了乌桓人。这些乌桓人狡诈无信,强者为尊。他们败在宋丰手下,自然要随宋丰出战,我们手下那些乌桓人……”
袁绍打了个寒颤,面露惊恐之色。他现在之所以对公孙瓒有优势,就是因为他手下有一万多骑兵,近八千是乌桓人。如果乌桓人临阵倒戈,他还有胜算吗?
“眼下消息尚未确定,我们不要疑神疑鬼。”郭图打断了辛评的话,转而提出自己的建议:“我们应该利用乌桓精骑的冲击力,迅速突破公孙瓒的堵截。”
袁绍连连点头。他明白郭图的意思,辛评说的是实情,乌桓人已经成为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留下?是隐患,赶走?没道理,说不定反而会扰动军心,引起乌桓人的猜疑。趁着这个消息还没有坐实,让乌桓人打先锋,和公孙瓒硬拼,一方面可以利用乌桓精骑的杀伤力,另一方面也可以借公孙瓒的刀消弱乌桓人的实力,化害为利。
袁绍不再耽搁,立刻下令全军急行,同时命令乌桓人为前锋,突破公孙瓒的堵截,为大军开辟返回易县的道路。
“生擒或杀死公孙瓒者,赏千金!”面对几个乌桓千夫长,袁绍一本正经的下达了悬赏。那几个乌桓人的眼睛顿时亮了,千金,这可是一笔非常丰厚的财富,丰厚得足以让人疯狂。
乌桓人兴奋不已,他们大呼小叫着,争先恐后的脱离了大军,向公孙瓒的阵地冲了过去。
早已准备停当的公孙瓒得报,立刻下令迎敌。
战鼓声突然炸响,所有的将士进入自己的阵地,公孙瓒顶盔贯甲,站在大阵中央,看着远处升腾的烟尘,心中充满了悲壮。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五千人不足以挡住袁绍,所以这才向刘备求援,可是刘备不帮他,不代表他就不能自己干。这已经是最后一战,如果这次不能击败袁绍,他就再也没有机会雪耻了。
“准备战斗——”公孙瓒拔刀长啸,啸声凄厉而决绝。
“战!战!战!”这些来自幽燕的士卒虽然明知这次凶多吉少,可是他们依然发出了豪迈的吼声。吼声整齐洪亮,惊天动地。
远处的乌桓人已经冲出了地平线,隐隐能看到他们战刀上的寒光。
公孙瓒大步在阵中走动着,冷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乌桓骑兵,想起了自已麾下曾经拥有的三千白马义从,更加愤怒。如果不是袁绍那次重创了他积累多年的白马义从,他又怎么会据阵而守?他一定会和袁绍用骑兵对攻,那是他的长技,而不是袁绍的。
来吧,让我报仇!公孙瓒握紧了拳头,有些不自控制的颤抖着。
“弓弩手准备——”前阵的公孙续大声吼叫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乌桓骑兵,那里有他做好的射程标志,只要乌桓人进入射程,他就要全力发射。
袁绍近两天的迟疑给他们留出了宝贵的时间,深知自己实力不足以与袁绍硬捍的公孙瓒采取了阵地战的战术,他命人在沼泽和山峦之间的狭长的通道上挖了数十道长长的拒马壕沟,安排了拒马,布置了长矛阵。时值盛夏,沼泽时的水势很大,公孙瓒把水引到壕沟里来,让这些又宽又深的壕沟不仅挡住了对方的骑兵,同时也能阻止前线的将士企图逃跑。没有后阵的接应,他们就只能在壕沟里淹死,或者被身后的箭阵射死。
乌桓人不知就里,放马狂奔,他们看着公孙瓒的战旗,仿佛看到了一座金山。
“冲锋——”
呜呜的号角声在燥热的空气中回响,鼓舞着第一个乌桓骑士。他们松开了缰绳,再次加速。战马急促的喘息着,四蹄几乎腾空,汗水渗出了它们的皮肤,浸湿了它们的皮毛。
蹄声隆隆,有若天边惊雷,迅速逼近。
“发射!”公孙续大喝一声,手中的彩旗用力下挥。
“嗡!”一声闷响,数十架弩车发出怒吼,数百支箭撕破扭动的空气,向前急驰。这是由麋竺运来的利器,总共只有百架,刘备、公孙瓒每人五十架。为了打击乌桓人的士气,公孙瓒将其中的三十架安排在了最前线。
公孙瓒看过这些弩车的试射,当时就非常满意。不过那时只是一架试射,现在却是三十架齐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公孙瓒虽然也想到了弩车齐射时的威力,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些弩车连续不断的轰鸣带来的震撼时,他还是有一种说不清的喜悦。
弩车射出的箭又密又急,对冲在最前面的乌桓人进行覆盖式打击。刹那间,数十匹战马中箭,被射成了刺猬,悲鸣着摔倒在地,将马背上的骑士摔成了滚地葫芦。骑士们虽然举起了皮盾,可是他们显然没有料到对方会对他们的战马下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这么狠。
因为射击速度和密度的原因,一般箭阵攻击都不会将战马选为攻击目标。战马的身躯庞大,只要不被射中要害,中两三箭根本不影响作战。可是弩车的优点就是够快够密,用来对付战马再好不过。第一阵发射,就将冲在最前面的战马撩倒一层,仿佛在厚实的大阵剥去了一层皮。
那些冲杀在最前线的乌桓人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就从战马上摔了下来,有的被射箭中,有的被战马压住,有的则被随后冲到的马蹄踩伤。他们滚动着,大声惨叫着,竭力想站起来,逃出生天。
“嗡!”弩车再次发射。
“嗖嗖嗖!”箭羽急驰,啸声响成一片。
“扑扑扑!”长箭入体,鲜血迸射,惨叫起此起彼伏。
乌桓人的冲锋阵型一滞,狂奔的战马收不住脚步,被绊倒在地,庞大的身躯在阵前横七竖八,摔倒的战马奋力蹬踏着四蹄,想要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可是它们的努力只是让更多的同伴摔倒在地。
倒地的乌桓人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防护。公孙续见势大喜,下令弓箭手发射。弓箭手们看着人仰马翻的乌桓人,心中的紧张减轻了不少,举起手中的弓箭,向天空射出了复仇的箭。
乌桓人叫苦不迭,前面的吹响了报警的号角声,提醒后面的同伴注意,可是战马已经全速奔驰,急切之间又哪里停得下来。在汉军强大的弓弩攻击下,乌桓人损失惨重,只有很少的一部幸运儿躲过了箭阵,冲到了拒马阵前。他们愤怒的嘶吼着,催马跃向拒马阵,举起手中的战刀,全力下劈。
“杀!”拒马阵中的汉军将士夷然不惧,他们举起了手中的长矛,狠狠的刺入跃来的战马。
战马被长矛刺中,轰然倒地,撞得拒马摇晃不已。不过这些拒马有一半深埋在地上,纵使战马全力冲撞,一时间也很难撼动。汉军战士依托拒马的掩护,对落地的骑士痛下杀手。
在他们的头顶,飞驰的羽箭不停的厉啸着,扑入乌桓人的混乱的大阵中。
喊杀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