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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庄不周     混在东汉末txt下载     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6章 天无绝人之路

    那是一个黑色的身影,并不高大,也不健壮,静静的伫立在一块巨石旁,如果不是白色的石头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映出了这个身影,小天子很难发现这个人,只会觉得这也是一块纤细的石头。

    可是,在这个一动不动的身影上,他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压力,这股压力他只在刘修镇服文丑的时候感受过,那是一种沉重如山,锋利如刀的压力,让人无法呼吸,让人如中利刃。

    小天子绷紧了身体,极力不让自己倒下。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任何想法,只有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信念支持着他,究竟是什么信念,他却没有时间去分辨。

    “嗯,果然有点资质。”那人轻轻的哼了一声,突然之间,就像春风吹散了漫天的飞雪,融化了高大的冰山,所有的压力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融融的春意,浑身暖洋洋的,如沐春风。

    “你是谁?”小天子偷偷的吁了一口气,一动不动。冷汗已经将他的内衣沾在皮肉上,粘乎乎的,非常不舒服。不过他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镇静下来,威严的问了一句:“怎么一声不吭的在朕面前出现,你想刺驾吗?”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远处高耸入云的朱雀阙。那种随意间透露出来的轻蔑让小天子恼羞成怒,咳嗽了一声,刚要厉声喝斥,那人轻声说道:“一个只敢躲在暗处自言自语的皇帝,有什么可刺的。”

    “你!”小天子哑口无言。

    “我要杀你,只是举手之劳,正如这皇宫任我来去一样。”那人慢慢的转了过来。黑暗中,小天子看不清他的面目,却能感受到他那嘲讽的目光。“可是你呢?你却只能在这高墙大院里等死,等着刘修来杀你。”

    “胡言……”

    “是不是,你自己最清楚,我不想和你争论。”那人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小天子,简洁明了的说道:“如果你想活,那就闭上嘴,听我说。”

    “听你说,你是什么人?”小天子冷笑一声,反唇相讥:“一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有什么资格让我听你的?”

    那个顿了顿,似乎还皱了皱眉:“我不是不敢以真面目见你,只是怕你不敢见。另外……”他的声音一变,忽然间变得有些尖厉起来:“我现在的模样也不是我的真面目,一切都是因为刘修,都是那个该死的畜牲,我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听到有人痛骂刘修,小天子不禁皱了皱眉,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似乎有些惬意,又有些不快。随着刘修威望的与日俱增,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敢直呼刘修的大名,就连宋太后也只是称其为骠骑将军,不管是人前人后,敢称呼刘修名字的大概只有刘表一人,因为刘表的小儿子也叫刘修,他可以借着这个由头直称刘修的名字以泄愤,但是也仅限于背后,当着刘修的面,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是小天子又很不高兴,毕竟刘修是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称刘修的名讳,对于他来说,绝不是一件让人痛快的事。

    “你究竟是谁?”小天子不悦的再一次打断了那人。那人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迈出一步,只是一步,就到了小天子的面前。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小天子的手腕就落在了他的手中。这一次,小天子看清了他的手,那是一只焦黑的手,借着月光,还隐约能看到一些暗红色的纹路。小天子诧异的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看向那人隐在黑色斗篷中的脸,这一眼,看得小天子魂飞魄散,身子本能的向后便退,如果不是那人拉着他的手腕,他也许会一跤摔倒在地。

    这是一张多么恐怖的脸啊。

    冷汗从小天子的头上涌了出来,他张大了嘴巴,脸色煞白,头皮发麻,根根头发似乎都竖了起来。浑身浮起一层鸡皮疙瘩,每一根毫毛都在恐惧中瑟瑟发抖。

    “我说过,不是不敢以真面目见你,是怕你不敢见,如何?”那人嘶嘶笑道,如一条毒蛇。

    “你……你……”小天子牙齿咯咯作响,眼泪夺眶而出。

    “我姓雍,雍容华贵的雍。”那人长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些许平静。“我曾经有过无数弟子,其中一个叫檀石槐,想必你一定听过。”

    “檀石槐?”小天子愣了片刻,连连点头。对那个曾经称霸草原三十年的草原枭雄,他当然知道。刘修战无不胜,平生只受过两次重伤,第一次便是与檀石槐交手所致。

    “你想成为檀石槐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英雄吗?”

    “想”这个字险些脱口而出,可是涌到嘴边,小天子又咽了回去,反而报以冷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不知你这位高徒现在何在,我倒是记得,他的首级曾经挂在我洛阳皇宫的北阙上。”

    “他以一个小部落首领之子起家,不过区区十年,便成为草原上一呼百应的大王。以五十万子民,让拥有百倍人口的大汉以和亲相笼络,还不能称之为英雄?如果他坐在你这样的位置,又岂是称雄草原,他可以称雄天下。”

    小天子咬着嘴唇没说话,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如果檀石槐是大汉天子,他根本不可能死在落日原。而落日原之战大概也是刘修这一生最艰苦的战斗,仅是虎士就死了数百,最后他本人还挨了檀石槐一掌,昏迷数天。

    “要想做天下之主,就要杀伐果断,像你这样优柔寡断,能成什么大事?”那人见小天子不说话,便有些不耐烦的松开了他的手腕,又叹了一声:“只可惜,偌好的资质,却很快就要被刘修逼得走投无路了。”

    “资质?”小天子终于开了口:“你说什么资质?”

    那人转过头,避开了小天子且惊且惧的目光,淡淡的说道:“我刚才查看了你的脉象,你是一个非常适合修道的人。你的年龄虽然略微偏大了一些,不过现在起步,还算来得及。想当然,檀石槐也是十三岁开始修行,仅仅两三年时间便成为草原上最善战的勇士,不到二十岁,他便成为纵横草原的鲜卑之王。”

    小天子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也听人说过檀石槐的相关事迹,但远远没有眼前这人讲得详细。檀石槐修道之后实力的迅速提升让他兴奋不已,一时间,他仿佛看到自己成为檀石槐一样的高手,即使面对刘修也无所畏惧。他亲眼见识过刘修只哼了一声就让文丑拜服的场面,对这种神奇的道术早就心向往之,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修习,现在能教出檀石槐的高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面目可怖,可是成为高手的那种冲动还是让他暂时忘记了他那张脸。

    “我……我能像檀石槐……那样吗?”

    “你的资质不弱于他,而你拥有的条件更是草原上放羊的他不能想比的,你为什么不能成为他?”那人语气淡淡的,却透着无比的自信,更让小天子兴奋不已。“只要你愿意,三年之内,你就能突破狮子吼,进入虎啸境界。”

    小天子狂喜,他听刘修大致说过修行咒术的几个境界,也刚刚听这位高人讲解了檀石槐的修行过程,三年进入虎啸境界,的确比檀石槐要快得多。而据这位高人说,刘修修习了十几年,却连门都没入,只是因为机缘凑巧,这才进入虎啸而已。

    如果我也能进入虎啸境界,那我还用那么怕他吗?

    见小天子喜不自胜,那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淡淡的问道:“你愿意随我修道吗?”

    小天子此时却闭上了嘴巴,眼珠转了两转:“随你修道,有什么条件,你先说来听听,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那人眉头轻轻的颤了颤,沉默了片刻:“穷不习武,修道比习武花费更大,你要想修道,就得有足够的钱财。除此之外,你还要准备一个安静的所在,每天都能安排足够的时间,不被任何人打拢。最后,你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我的存在,否则,我随时会杀了你。”

    小天子略作思索:“仅此三项?”

    “仅此三项,你若应了,现在便可拜师。你若不能应,我们就此别过,哪怕你被刘修杀死,我也不会帮你。”

    “行。”小天子举起手掌,强自压抑着兴奋的心情:“君子一言……”

    那人有些诧异,犹豫了一下,也举起黑乎乎的手掌,与小天子连击三掌:“驷马难追。”

    小天子大喜,也没感觉到那只黑色手掌上粘乎乎的东西粘到手上有多难受,他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头:“弟子刘协,拜见师尊。”

    那人喋喋的笑了起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没想到檀石槐之后,我还能再收如此上佳资质的弟子。哈哈哈,刘修啊刘修,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小天子跪在地上,听着那人刺耳的笑声,心头却是乐开了花。他暗自祷告,上苍有眼,我终究还是天命在身,就算是到了穷途末路,依然能绝处求生。上天把檀石槐的师尊送到我的眼前,偏偏他还和我最大的对手有着难以言明的仇恨,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或许,那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我之前的考验吧。

第707章 议婚

    正月末,小天子接到了刘修的泣血上书。

    得知父王失足坠崖的噩耗,刘修悲伤过度,大年夜遇袭的伤势复发,卧床不起,不能亲到洛阳迎柩,特请天子恩准,由风雪及王孙渊扶灵柩回江陵封国安葬。鉴于楚王只有他这么一个独子能继承楚王的爵位,而身为藩王不能带兵及理政,刘修特请除辞去骠骑将军之外,还自免所领的荆州刺史,专心打理先王留下的各项生意。

    辞去骠骑将军的职务,刘修就没有理由再保持一万人的亲卫营,考虑到他为国征战多年,结下的仇家不少,不久前还遭到了刺客的袭击,因为他特请陛下恩准保留超过规定数量的亲卫营。在朝廷明诏之前,他将保留现有的亲卫营,不作任何改动。

    作为即将卸任的荆州刺史,刘修上了最后一封议政书,建议提高各县的县令、县长的俸禄,解决一直以来县令、县长仅凭自己的俸禄无法体面生活的问题,为他们廉洁奉公创造一个可能的环境,为那些因家贫而无法廉洁自守的士人打开方便之门。

    最后,刘修作为新政的始作俑者,诚恳的指出了新政实施至今取得成绩的同时,也逐渐滋生出的各种问题,并提出了一些预防和解决的方案,重中之重是重申契约精神,请朝廷以身作则,不要轻易的破坏新政得以实施的基础。

    刘修的奏折送到小天子手中后,让小天子既恼火又无奈。

    刘修的奏折是公文,按照现在不成文的规定,这些公文经过司徒府的时候,会摘要留存,特别是这一类有关新政的奏疏,很可能会全文转抄,发送到各州各郡以及在京的各个府寺。刘修说的只是荆州,然而其他推行新政和即将推行新政的各州能不跟风?给县令长加俸,那太守们怎么办,其他的官员怎么样,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涉及到几乎全国的官员。

    可是小天子又不能说什么,刘修领荆州刺史,他就有这个上疏议政的权利,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从来就没有上疏议过政。

    更让小天子棘手的是,他连留中不发都不行,以前奏疏是直接入宫,经六曹尚书之手,待天子做了决定之后再决定是不是留中,还是转交司徒府。卢植做了顾命大臣后,因为内朝没有能和他抗衡的人,行政大权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司徒府,换句话说,这封奏疏在到达天子之前,司徒府就知道了。

    而小天子也需要就楚王刘元起的意外身亡做一个交待。他原本担心刘修会不认可他的解释,现在刘修认可这是意外,正是他需要的结果,他又怎么能不承认,难道非要说刘元起是他推下山的?

    问题在于接下来怎么办,既然是意外,那刘修的请求就顺理成章的无可辩驳,回江陵封国安葬,由风雪和刘渊扶灵,并将楚王府在洛阳的产业全部转移到江陵,只留下一个象征性的留邸,那也就意味着刘修彻底脱离了控制,他将在江陵建立起属于他的独立王国。

    小天子发现,他原本担心刘修会不顾一切的来找他算帐根本不是最坏的结果,现在这个结果才是最坏的。刘修现在不发作,不代表他真的接受了这个结果,相反,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看作他发出凌厉的一击前先收回自己的拳头。

    收回之后呢?刘修现在赶到洛阳来发飚,充其量只是一场小兵变,现在不来,不久的将来再发飚,那就是一场可能席卷全国的大风暴,甚至有可能划江而治。一想到父子俩要对阵沙场,小天子就有些哭笑不得,有一股要向刘修坦白一切的冲动。

    可是这样的冲动很快就被理智战胜了,不管他怎么真诚,刘修已经认定他杀了刘元起,如果坦白了,那更罪加一等,弑祖比杀功臣更严重,更不可原谅。

    他们父子之间,已经没有缓和的可能。

    小天子拿着刘修的奏疏,来到他静修的靖庐,这里原本是宫里供奉老子浮屠的地方,早就有方士出没,小天子削减开支,精简人手之后,这里便清静了许多,多出了不少空房。小天子在这里安排了靖庐,时常来这里坐坐,也没有什么人觉得意外。从孝桓帝设立这个祠开始,三代天子都有这个习惯,只是小天子最近来得更勤了些而已。

    黑衣人雍氏就住在这里。拜师之后,小天子已经知道这位高人是个女子,年龄不小了,可是她修道多年,道行高深,原本貌如少女,只是遭到了刘修的毒手才变成眼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师尊,除夕夜的刺客,就是师尊吧?”小天子规规矩矩的坐在雍氏的对面,双手奉上那封奏疏。

    雍氏没有接奏疏,只是点了点头:“是我,不过我不是刺客,我只是想讨回我自己的东西。”她看着小天子,伸出黑乎乎的手指将奏疏推了回来。“我只是传道,我不参政。以后不要拿这些俗事来打扰我。你也是,不要在这些事上用太多的心思,想得太多了,会影响修行。”

    小天子小心的将奏疏收了起来。雍氏因为皮肤龟裂得非常严重,手上涂了不少药膏,刚才已经沾上了一些,待会儿回去,他还得让人重抄一份。

    “师尊,我是天子,我不可能像师尊一样潜心修道。”小天子苦笑着说道:“我虽然也希望像师尊这样不问俗务,可是那样一来,这江山还是我的吗?”

    “你的修行如果不够,什么都不是你的,现在是,将来也会被人抢走。”雍氏道:“刘修虽然被我击伤,但是他身边有那个贱人帮忙,又通晓房中双修之术,最多五六个月就能复原。这几个月,就是你的机会,你如果不抓紧时间打好机会,立下根基,将来还怎么和他争斗?”

    “那师尊的意思是,我不用理他,就由他去?”小天子半是嘲讽半是请教的说道。

    “所有的计谋,最后都不如实力重要。”雍氏依然平静如一潭死水。“如果你现在能有我当初的实力,还管他什么阴谋?直接去江陵砍下他的人头,来回不过五天,天下即可太平。”

    小天子沉默不语,眼中的不以为然却更重,他默默的看着雍氏。雍氏明白他的意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掐着诀的手:“我以前是不屑,现在是不能。你不知道我伤得有多重,能从神女湖畔逃出生天,来到洛阳,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现在去江陵,我只是自投罗网,绝无成功的可能。”

    “那师尊就一直在这里躲着?”

    “当然不是,刘修要时间来恢复,我也要时间,而且我相信,我会比他恢复得更快。到了那时候,合我们师徒之力,击杀他还不是小事一桩?”

    小天子没有再说什么,行了礼,起身离开。出了黑暗的房间,站在阳光之下,他眯起了眼睛,看着远处宫殿的檐角,嘴角微微挑起。他现在有些明白了,雍氏与其说来教他道术,不如说是想借他的力量暂时躲避刘修的追杀。她只是一个人,身受重伤,而刘修却是一群人,他自己受了伤,却还有很多帮手,更有数不清的钱财,可以收买无数的人剑客游侠甚至修道之人,杀不胜杀。眼下只有皇宫里是安全的,因为刘修一时半会还不会想到她藏在宫里,就算他耳目再广,宫里毕竟还是宫里,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不过没关系,大家都是互相利用,你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你。小天子笑了笑,目光落在迎上来给他行礼的两个宫女身上,打量了一下,在宫女兴奋的眼神刚刚展露出来的时候又摇了摇头。可惜,这两个宫女虽然都长得不错,却不符合雍氏所说的那种体质,更没有一点道术基础,生孩子也许不错,用来修道就差得太远了。

    “陛下,太后请你去长乐宫。”

    “朕知道了。”小天子坐上步辇,向长乐宫方向走去。他举起袖子凑到鼻端嗅了嗅,那股药味似乎不是很浓,这才放了心,一边走,一边问那两个宫女道:“太后找朕,可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宫女红着脸,用袖子掩着嘴,眼波流转,轻声笑道:“太后听人说陛下在宫中挑选宫女,想请陛下过去,问问陛下的意思。”

    小天子目光一闪,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来到长乐宫,上了殿,宋太后和风雪正坐着聊天,小雪儿伏在风雪的腿上,似乎有些困了,闭上了宝蓝色的眼睛,正在打盹,金黄色的头发披散开来,像一匹金色的蜀锦。见小天子进来,风雪向宋太后行礼,要暂避一下,宋太后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走。风雪无奈,只得强坐在一旁,身体有些僵硬的向小天子行了礼。

    看着风雪那冰冷的脸庞,小天子嘴里发苦,却无法解释,只好装作没看见。宋太后让他坐下,开门见山的问起了他在宫里挑选宫女的事。小天子不敢说这是为以后的双修做准备,只说自己身边没有适用的宫女侍候,想挑两个通晓文书的侍候笔墨。

    “通晓文书,还有谁能比阿和和蔡琰强,就是曹蕤也是不差的,宫里可找不出比她们更合适的女子。”宋太后道:“只是楚王初丧,阿和有孝在身,不宜议婚,还是先把蔡琰和曹蕤先聘入宫来吧。”

    小天子有些诧异,宋太后钟意蔡琰,他一直心里有数,可是对于曹蕤,宋太后其实一直不怎么看好,在刘和这样一个亲生女儿在,宋太后并不担心宋家在宫里的势力会受到影响。现在突然提起曹蕤,似乎宋太后又有了新的考虑。

    小天子略作思索,随即答应了,跟着又掏出那封奏疏,双手奉给宋太后。

第708章 法进乎道

    宋太后看完奏疏,什么也没说。小天子问她的意见,她回答说,这是外朝的事,与后宫无关,我是一个妇人,不懂朝政的事,就不乱说了。你如果不能决断,就去找三公九卿商量,我相信他们能给你更好的建议。

    小天子明白了,宋太后说不问,其实就是支持刘修的新政,因为削弱内朝的权利,重树外朝三公的权威,就是刘修推行的新政的内容之一。

    “我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楚王世子所请都是有旧制可依的,即使是新政的这部分,也不是今天才提出来的,给县级官吏增俸,早就有先例,只是国家府库空虚,一时未能进行罢了。”小天子将奏疏收了起来,平静从容:“只是这样一来,又要运用更多的财赋,着实难办。好在楚王之前已经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制度,我准备依照之前的例子,再向他们举贷一些。当然了,如果司徒府能够从各州郡收到更多的财赋,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宋太后看着小天子,微微点了点头:“陛下这几日来进步喜人,颇有君王气度,看来去年跟着楚世子征战一年,还是有成绩的。风雪,你说是不是?”

    风雪低着头,一直没说话,宋太后突然问她,她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忙不迭的点点头。“太后所言甚是。”

    “只可惜,楚世子要服丧守孝,以后又不能再领兵征伐,那样的好机会再也没有了。”宋太后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要想再有进益,只能效孝灵皇帝之例,多写些书信请教。到时候只希望楚世子不要推辞才好。”

    风雪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说道:“请太后和陛下放心,臣妾相信拙夫必当竭忠以诚。”

    “那就再好不过了。”宋太后叹了一口气:“楚王有经商之才,楚世子有用兵之能,都是国之良材,奈何天不佑善人,楚王弃世,楚世子碍于旧制,不能再领兵征伐,天下却尚未平定,只能寄希望于后来人了。”

    风雪唯唯喏喏,对宋太后这番充满了题外意的话不知道如何应付。小天子冷眼旁观,心中大定,看来不管怎么说,宋太后还是不肯放弃宋家的权利的,只要他不排斥刘和,宋太后就会坚定的站在他这一边,因为只有保住他,才能保住宋家的锦绣前程。

    小天子又坐了片刻,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闲话,起身离开,去找司徒卢植等人商量如何处理刘修这封奏疏提出的几个问题。

    卢植最近的日子很难熬。他虽然和刘元起不相来往已经有好久了,可刘元起的突然身亡,还是让他感受到了凛厉的寒意。他相信,对于刘元起的死,小天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谁说身手高明的就一定不会遭暗算?无数叱咤风云的英雄死于宵小之手,更何况小天子也不是寻常之辈,他从小练武,身手不比普通的郎官差。

    从刘元起的死,卢植感受到了小天子的残忍,不禁为自己之前对小天子的严厉管教有些后怕。如果仅仅因为楚王府对他的压力就能不顾一切的杀死刘元起,那他这么一个只有先帝遗诏护身的顾命大臣又算什么?历来严厉的帝师都没有好下场,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卢植第一次萌生了退意。三个儿子,卢慎已经因为朝廷而死于非命,他不想再死一个,为了这样的皇帝卖命,不值得。

    接到小天子的召见,卢植难得的沉默了,他默默的听着,什么意见也不发表,手一直捏着袖子里准备好的致仕奏疏,就等着天子一说完,他就送上去,请求乞骸骨,回家养老。没想到还没等他拿出来,太尉段颎先掏出致仕疏,要求退休,理由是征战多年,身心疲惫,想回家养老。没等卢植反应过来,司空唐珍也跟上了,理由相对要直接多了,他的从女唐英子失踪多年后,突然重新出现在刘修身边,为了避嫌,他决定致仕。

    不仅卢植很诧异,就连小天子都很意外,他沉下了脸,目光在三公脸上扫来扫去,最后看着卢植:“卢公,你袖子里也藏着同样的奏疏吧?不要藏了,拿出来吧。”

    卢植很尴尬,只好把已经捏得被手汗浸湿的奏疏拿了出来。

    小天子接了过来,将三份奏疏并排摊在案上,轻笑了一声:“三位果然是共事多年,非常默契,就连措词都差不多。”他轻轻的拍了拍:“你们不要解释,你们心里想什么,朕也很清楚,朕知道,朕不管说什么,都留不住你们的。这样吧,朕把三位的奏疏全部转呈给楚世子,他如果赞成三位致仕,朕立刻同意,如果他不赞成,那就请三位再容忍朕的愚笨,再帮朕几年,如何?”

    卢植等人汗如雨下,小天子这些话可太诛心了。

    “既然三位没意见,那朕就不为难三位了。卢公,你眼下还是司徒,给县级官吏增俸的事,还是你来处理吧。段公,你既然还是太尉,对冀州的战事,以及并州的战事,你也不能推得一干二净,负起你的责任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朕相信这些道理不用朕再和你们多说。至于你,唐公,各州郡送来的奏疏中,都有要求修整驰道的条目,你这个司空是不是也该用点心思,而不是整天想着避嫌?另外,西北有事,长安至九原的直道繁忙,你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

    段颎等人连连叩头。

    小天子站起身来,看了拜倒在面前的三公一眼,扬长而去。一回到后殿,他就沉下了脸,仰起头,看着青黑色的屋顶,连声冷笑。卢植等人请辞,理由大同小异,但那都是托辞,其实理由只有一个,他们都认为楚王刘元起的死是他下的手,生怕也重蹈覆辙,死于非命。

    哼哼,你们想退?可以啊,我正好想把你们全部赶走呢,可是现在不行,要赶你们走,我也要让他赶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想的,还能出什么样的招术。

    ……

    天子的诏书用六百里加急送到了江陵。即日起,刘修嗣楚王爵,以南郡为楚国,以原骠骑将军长史傅燮为楚相。刘修所请的私事,一概照准,风雪即日出宫,和刘渊一起回到了楚王府,届时陪同楚王妃唐氏起程赶往江陵。楚王刘元起忠心勤勉,为国肱股,不幸英年早逝,谥曰惠。依旧例,由太常治丧,将匠大将治陵,北军将士送葬,各式明器一应俱全,由宫中调拨。刘修所请的公事,正在由司徒府进行研究,而三公请辞的奏疏,也被原封不动的送给了刘修。

    天子还附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亲笔信。

    楚王精忠为国,意外身亡,是国家的重大损失,也是朕的重大损失。不过斯人已逝,我们只能展望将来。楚世子接任楚王之后,虽说不能再带兵理政,可是朕希望楚世子一如既往的教导朕,帮助朕出谋划策,正如楚王在世的时候做的那样,为各位藩王起一个模范作用。为表示对逝世楚王的敬意,朕诏令各藩王及重臣至江陵会丧,并将亲临江陵,祭奠楚王,为他的死掬一把清泪。

    刘修不屑一顾,虞翻却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会,剑眉紧锁,长叹一声:“世子,你一向重道而轻术,可是现在看来,这《韩非子》也不是等闲之辈,难怪有人说法也是脱胎于黄老,只是更加实用。你看天子这些举措,深得黄老之妙啊。”

    刘修沉思良久,也觉得很挠头,特别是对卢植等人的辞呈怎么处理,是一个很有讲究的事。卢植他们辞职,这可以有很多种想法,但是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就是避嫌,为刘元起鸣不平。小天子不置可否,把这些交到他的手里,由他来做决定,看起来是对他的莫大倚重,实际上却是把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了他的手里。他要是赞成卢植等人辞职,那小天子乐见其成,马上就会安排自己的人顶上,如果他不赞成,那天下人都会说,这是他刘修培植自己的势力,要通过这三个人来遥控洛阳的朝政,而卢植等人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太极耍得好啊。

    刘修品咂了片刻,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仲翔,我觉得这事好象有点不对劲,这样的做法,不符合他的个性,莫非有高人在暗中指点他?”

    虞翻不免有些诧异,他对小天子并不太熟悉,刘修的看法对不对,他无从判断。可是他知道刘修看人很准,他看着天子从小长大,去年又和天子在一起呆了半年多,相信他对天子的看法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世子以为会是什么样的高人?”

    “我也说不清,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刘修眯了眯眼睛,沉思半晌:“而且我觉得,这高人应该就在他身边,可是我没听说他身边有什么新面孔啊。”

    虞翻抚着胡须想了片刻:“世子,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也许这只是他自修的结果。他年纪虽小,可是悟性颇高,自习韩非子的成绩有目共睹。法本出乎道,他手上也有世子手注的老子五千言,也许是有所得呢。”

    刘修沉吟半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是要搞清楚才行,不能仅靠猜测。读书自悟,和有高人指点,毕竟还是有不小的区别的。”

    虞翻笑了起来:“看来不仅是世子在变,我们的对手也在变啊。正所谓不易之易。”

第709章 太后的担心

    刘修随即让虞翻执笔,给天子回了一封信。陛下的恩德,臣感激不尽。楚王的爵位,臣拜领了。至于三公的辞呈,臣不敢置喙,臣只有一个建议,如果陛下不能自决,可以在朝会上进行讨论,臣相信三府九寺的诸多贤才自然能给陛下一个妥善的建议。纵使三公决意辞职,也能让众臣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意愿,并非其他外来压力所致。

    刘修随后又说,陛下欲亲临楚国祭奠,臣深为感激,然国事繁重,陛下日理万机,岂可轻离。陛下的心意,臣及楚王府上下心领,只是请陛下以国事为重,多加筹措,早日收复冀州,以完成先帝及先王未竟之遗愿,则足以告慰英灵。臣虽不敏,愿禀承先王遗志,竭犬马之劳,待各藩王与大臣齐聚楚王之时,再与他们商议周全,力争为陛下多筹措一些钱财以供军国之用。

    刘修算是把天子踢来的皮球又踢了回去。按规矩该要的,一个也不能少,不该要的,我一个也不要。你不想给别人留下话柄,我同样也不需要这样的额外之恩。亲临祭奠,还是免了吧,我受不起。

    小天子接到回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明白刘修在恭敬下面隐藏的真实意思。不让他亲临现场祭奠楚王,就代表了刘修对这件事的态度,我不稀罕,也不想给你这个赎罪的机会,再说得明白一点,我绝不原谅你。这件事没完,不要以为多给楚国几个县,多加赏赐就能弥补你的罪过。

    从平静的文字中,小天子感到了刘修的愤怒。这些愤怒并不因为潜藏在心里而减弱,相反,因为酝酿,这些愤怒更加灼人,一旦释放出来,就会焚毁一切。

    小天子不寒而栗。

    ……

    密室中,小天子和雍氏面对面的坐着,垂帘闭目的雍氏忽然睁开了眼睛,即使是在黑暗中,她的眼神依然犀利,仿佛能刺透人心。

    “你在恐惧。”她轻声说道。

    一直盘腿端坐,似乎很平静的小天子睫毛颤了一下,也慢慢的睁了眼睛,他被雍氏的眼神逼视得有些抵挡不住,低下了头。“是的,我很害怕。”

    “抬起头来。”雍氏严厉的说道:“恐惧也是一种力量,你可以将他变成敌人,也可以化为已用,就看你能不能战胜他。修行之路艰险异常,如果没有迎难而上的勇气,你不可能有任何成就。”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修道,就是修心。”

    “多谢师尊教诲。”小天子躬身拜了拜,重新坐正了身子,闭上了眼睛。雍氏满意的点点头,刚要重新入静,却听到了一些动静,她侧耳倾听了片刻,突然说道:“有人来了,你出去把他赶走,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

    小天子诧异的睁开眼睛,却不敢分辩,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出密室的门,就看到三个娇小的身影站在门口,最前面的赫然是宋太后,身后是两个掌灯的宫女,十几个郎官和内侍站在远处,鸦雀无声。

    “母后,你怎么……”

    宋太后慢慢的走了过来:“陛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我想静一静。”小天子很快就冷静下来,提高了声音:“如今天下多事,我夜不能寐,就到这里来坐一坐,向老子和浮屠祷告,希望他们能保佑我。”

    “是吗?”宋太后走到密室门口,正准备举步进去,小天子吓了一跳,连忙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宋太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小天子脸胀得通红,却被宋太后的目光所震慑,讪讪的放下了手臂,让在一旁。宋太后慢慢的走了进去,却没有像小天子估计的那样发出惊叫或者厉喝,她在方圆不过两步的密室里来回走了两圈,又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淡淡的说道:“你是在静坐,还是修行?”

    “这……有区别嘛?”小天子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密室只有一个出口,连窗户都没有,宋太后虽然没有掌灯,可是借着外面的灯光已经能将里面看个大概,如果有一个人呆在里面,宋太后没有道理不会看不到,看到了,她就不应该这么平静,至少要问一问这人是谁吧。可是宋太后什么也没问,这未免太诡异了。小天子心中诧异,一边回答宋太后的话,一边偷偷的瞟着密室。这一瞟,却让他吓了一跳,密室里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影。

    一阵寒气从后背直冲后脑,小天子张大了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空荡荡的密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我是见了鬼?

    “你怎么了?”宋太后推了推小天子,小天子突然惊醒过来,本能的连连摇头:“我没事。”

    “没事?没事怎么一身的药味?”宋太后眉头轻蹙,关心的问道:“你受伤了?”

    “我没……”小天子刚要说话,耳边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若蚊虫的声音,他倾听了片刻,这才强笑道:“母后,我是在修道,这是所用的丹药的味道。”

    “丹药?”宋太后不解的摇摇头:“这样的丹药,我倒还是第一次闻到,不知是什么样子?”

    小天子连忙从墙角拿出那些给雍氏准备的药膏,递给宋太后。宋太后伸出手指挑了一点,在鼻端闻了闻,点了点头。她今天突然赶到这里来,是因为上一次从小天子手中的奏疏上闻到了这种味道,小天子一直不说,她就上了心,这两天仔细观察了小天子的行踪,知道他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少则一个时辰,多则两个时辰,有时候还彻夜不归,生怕他被邪道诱引,这才突然来查看。现在看到小天子的确是在密室里静坐修心,也看到了这种药膏,心里的疑惑已经基本解开,便也没什么兴趣了,又问了两句,便走了。

    送走了宋太后,小天子犹自心悸不已,他匆匆的回到内室,却看到雍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好像从来没有移动过。小天子又惊又喜:“师尊,刚才……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不过是一些隐身小术而已。”雍氏说道。

    “隐身术?”小天子好奇心大起,央求道:“师尊,你能教我吗?”

    雍氏眉头一挑,本想拒绝,转念一想,又笑道:“教你当然没问题,只是你现在修行不够,还做不到那么好。我先把道理给你讲一遍吧,将来等你的身手到了,自然能熟练应用。”

    小天子喜不自胜,聚精会神的听雍氏讲隐身术的道理,在雍氏给他演示了一番之后,他像是得到了一个新奇的玩具,几乎迫不及待的想演示一番。只可惜这里没有其他人,他无法验证雍氏所说的是真是假。

    雍氏把隐身术的原理讲给他听,只是想激发他修道的兴趣,见他这么好奇,一副迫不及待的要炫耀的样子,又有些担心起来,便严厉的对他说道:“隐身术在道门中虽是小术,可是对普通人来说,却近乎神迹。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否则,我的行踪就很难掩藏了。”

    小天子连连点头,指天发誓,不敢泄露一点消息。雍氏这才放了心,又问道:“太后怎么会知道修道的事,听她的口气,看她的容貌,似乎也修过道?”

    小天子微微一笑,就把当初宋太后不受陛下恩宠,只能修道自娱的事说了一遍。那时候宋太后没什么念想,修道的境界倒是不错,可是后来有了他,皇后之位稳固了,就没有再在修行上花什么时间,她的道术也止步于养颜有术上,没有新的进步。

    雍氏有些意外,虽说宋太后的道术境界在她眼里仅仅是入了门,根本谈不上登堂入室,可一个没有经过高人指点,仅仅是静心调息就能得到这般效果的人,倒是不多见。

    “莫非真是大道至简至易,唯在是否能持?”雍氏自言自语道。

    小天子没听清,好奇的问道:“师尊,你说什么?”

    雍氏若有所思,没有回答小天子,只是摇了摇头。

    宋太后离开了老子祠,回到长乐宫,立刻叫来了太医吉本。

    宋太后将留在指端的药膏抹在一块丝绢上,对吉本说道:“你闻闻看,能知道这是什么药膏,有什么用吗?”

    吉本接过丝绢,仔细闻了一会,很有把握的说道:“臣虽然不能知道所有的药材,但是从能辨得出来的两种来看,这应该是治外伤的药。”

    “外伤?”宋太后眉头一颤。密室中这种气味非常浓,可见用药不少,可是小天子行动自如,没有任何外伤的迹象,难道还有其他人,只是当时凑巧不在密室中?宋太后没有多说,让吉本退下,自己沉思了半晌。回想起当时小天子的神情,她觉得还是不放心,决定找时间再去看看。她倒不怕别的,就怕小天子被奸人引入邪道。前两天小天子在宫里挑选宫女时,她就留心这个问题了,当年孝灵帝在位的时候,他就被袁徽引入了歧途,经常做一些让人很难接受的事,纵情声色,不仅把身体搞坏了,以至年纪轻轻的就死于非命,更让她这个皇后备受冷寂。

    刘和将来肯定要入宫做皇后的,她不希望小天子像孝灵帝一样被那些坏女人勾引,误入歧途,英年早逝,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像自己一样年纪轻轻的就做太后,太后毕竟不如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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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英雄有泪

    二月初,楚太夫人唐氏和风雪的陪同下,由两千北军将士护送至江陵县,这些北军将士包括长水营和步兵营,都是和刘修关系比较密切的。他们景仰刘修父子,为刘元起的死而抱屈,一路上对唐氏等人照顾得非常周到。完成护送任务后,他们还将在江陵呆一段时间,在将作大匠的安排下,紧急为刘元起治陵。

    本来按照惯例,王者即位以后,就要为自己营造陵寢,可是刘元起正当壮年,又一直在洛阳,刘修也常年在外征战,这件事就一直没正经做,现在刘元起意外身亡,这陵寢的事就成了一个特别急的工程。以刘元起富可敌国的身家,以刘修威震天下的名声,这陵寢规模无论如何也不能小,再加上天子的恩赐,这个工程就更大得直逼皇陵的规模。

    不过,将作大匠刘方一到江陵,还没来得及进城就得知一个消息,楚王刘修不同意大兴土木给楚惠王刘元起建陵寢,理由是先王生前虽然富可敌国,但生活节俭,一直不喜欢奢侈,他更愿意把钱用来做事,而不是埋在地下。此外,眼下天下多事,冀州未平,用钱的地方很多,连天子都在减免支出,我怎么能为图一已虚名,空耗钱财,上有违陛下戒奢之意,下有违先王节俭之德?更何况我现在根本没打算将先王入土安葬,我准备停灵三年,待三年守孝完成之后,再入土不辞。想必到了那时候,天下已平,先王的心愿已了,他也能入土为安了。

    理由很充足,但听起来都有些弦外之音。刘方不敢不听,又不敢听,只能暗自叫苦,思量着一住下来,就赶紧写个奏疏,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洛阳的天子。

    刘修也不管刘方有什么反应,他从接到车驾的那一刻起就陪在母亲唐氏的身边,片刻不离。

    唐氏被这个意外彻底击垮了。接到刘元起有嵩山坠崖的消息后,她就晕倒在地,醒来后便中了风,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每天只能进些流食。眼泪也早就流干了,看到刘修时,她只知道紧紧的拽着刘修的手,眼中露出焦急之急,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母……”刘修伏在唐氏身边,痛哭失声。虽然有风雪的悉心照料,可是这半个月的煎熬,唐氏还是憔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看着曾经吼一嗓子全村都能听到的母亲变成了一把骨头,刘修泪流满面,后悔不已。如果不是自己为了一已之私,离开涿县到洛阳来谋生,天下也许不会至此,唐氏也不会变成这个模样,她也许还是那个卑贱而快乐的农妇,过得她围绕丈夫和儿子的简单生活。

    “呜呜……呜呜……”唐氏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痉挛的手抽搐着,两只眼睛焦急的看着刘修,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嘴巴根本不听使唤,喊出来的只是含糊不清的音节。

    “阿母在说什么?”刘修求助的看着风雪。风雪惭愧的摇摇头,她虽然在唐氏身边呆了这么多天,可是对唐氏的那些话同样听不懂。

    “大母是要阿爹给大父报仇!”刘渊却大声的叫了起来,小脸胀得通红,拳头攥得紧紧的,用力的挥舞着,击打着并不存在的敌人。

    “报仇?”刘修脸一沉:“黄口小儿,胡说什么?”

    刘渊不服气的叫道:“阿爹,你恁的胆小!大家都说,大父不是不小心摔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

    “闭嘴!”刘修恼怒的喝了一声,风雪见他发怒了,连忙将刘渊扯了过去,用力捂住了刘渊的嘴巴。刘渊奋力挣扎着,犹自呜呜的哭骂着。刘修走过去,盯着刘渊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小子,在草原上呆了那么久,不知道咬人的狼不叫的道理吗?”

    刘渊愕然,随即明白过来,用力的点点头,紧紧的闭上了嘴巴,不再说一个字,只是抓住唐氏的另一只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浑似一头恶狼。

    唐氏身体绷得紧紧的,额头青筋暴露,她用力的拽着刘修的手,拼命的摇着头。刘修又着急又心疼,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轻轻的拍着她的手,含泪道:“阿母,你不要急,有什么话,等病好了再说。我已经派人遍寻良医,一定治好你的病,到时候,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唐氏从嗓子里透出一声长叹,无力的倒在锦榻上,两滴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溢出,眼神焦急而无奈,更透着说不尽的悲哀。

    刘修扶着车,将唐氏迎进了楚王府,他不用人帮忙,亲手将唐氏从车上抱了上来。唐氏原本就身材健壮,即使是做了楚王夫人之后,她也不肯闲着,在王府后院开辟了一个小菜圃,种了些菜,养了几只鸡,现在却轻得像个没成年的孩子,抱在手上一点轻飘飘的,让刘修益发的心酸。唐氏紧紧的拽着刘修的衣襟,嘴里呜噜呜噜的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刘修将唐氏安置好,坐在床边,握着唐氏的手,母子俩相对落泪,却无法用语言交流。王楚带着刘和等人进来,看着瘦得变了形的唐氏,也是悲从中来。刘和伏在唐氏身边抽泣,刘安和刘业却拽着刘修的衣襟,哇哇大哭。他们享受唐氏的宠爱最多,如今看到原本慈祥的大母变成这样,一个个心里都不是滋味,对那个远在洛阳的仇人更是恨之入骨。

    “阿母,我……我不入宫了。”刘和转过身,拽着王楚的衣袖央求道。王楚一边抹着泪,一边抚着刘和的肩膀,却不敢做出任何决定。她也知道,刘修现在心情极糟,让刘和进宫做皇后只怕已经是不可能了,可是她依然不敢做主,这一切,全要听刘修的安排。不仅是皇权,就是在不同的家族斗争中,女子个人的幸福从来不在考虑之列,她很难保证刘修不会为了报仇的需要而把刘和送进宫去。相反,凡是有篡位企图的人,都会紧紧的抓住这个机会,当年的王莽就是这么做的。

    刘和看出了王楚的无力,转过身跪在刘修的面前,流着泪央求道:“阿爹,我恨他,我不想再见到他,我不想和他成亲。阿爹,你帮帮我。”

    刘修伸手将刘和搂在怀中,低着她的头发,吞声道:“阿和,你放心,阿爹不会把你送到那种地方,阿爹不会。”

    “谢谢阿爹,谢谢阿爹。”刘和泣不成声,王楚也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至少女儿不用遭受那种非人的煎熬了。

    刘修挥挥手:“你们都出去,让我单独陪阿母一会儿。阿楚,你安排一下风雪的住处。”

    王楚应了一声,带着风雪出去了。风雪跟着走到门口,却被小雪儿拽住了手。她低下头,看着女儿,小雪儿仰起头,用胖乎乎的手指指指刘修,细声细气的问道:“阿妈,那是我的阿爸吗?”

    风雪再才想起来,女儿出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刘修,小雪儿已经盼着这一天很久了。原本这应该是一个充满了欢声笑语的时刻,可是现在,刘修显然没有这样的心情,从他对刘渊说的那句话就可以看出他的心里只有仇恨,没有爱,根本无暇顾及到女儿稚嫩的心灵。

    “是,他就是你的阿爸。”风雪蹲下身子,抱着小雪儿,轻声说道。

    “阿爸不是大英雄嘛,他怎么还哭鼻子?”小雪儿撇着小嘴,委屈的问道:“还有,他为什么不抱抱小雪儿,为什么不亲亲小雪儿,他是不是不喜欢小雪儿?”

    “因为阿爸的阿爸死了,被坏人害死了,阿爸伤心。”风雪贴着女儿的脸,泣声道:“就像阿爷死的时候,阿妈也伤心,顾不上小雪儿一样。”

    “哦。”小雪儿懂事的点点头:“那我们先走吧,等他不伤心了,小雪儿再来唱歌给他听,跳舞给他看。小雪儿长大了,是个乖孩子。”

    “嗯,小雪儿是个乖孩子,我的小雪儿是个乖孩子。”风雪抱着小雪儿,匆匆的走了。小雪儿在风雪的肩上,留恋的看着那个跪伏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男人。她没有见过大父刘元起,对他的死没有任何感觉,她没有享受过唐氏的疼爱,从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唐氏就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给她的只有恐惧。可是她第一眼看到刘修,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母亲经常提起,也许是阿牛哥哥经常骄傲的说起,也许是从阿牛的身上,她能依稀看到刘修的影子。一见面,她就知道,这个人,是阿妈经常挂念的人,是阿哥为之骄傲的人,是让牛头部落为之又敬又畏的人,他是她的阿爸。

    可是,她的阿爸现在不是个大英雄,只是一个伤心哭泣的男人,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她有些失望,她有些委屈,但是她却能理解,因为阿妈说,阿爸刚刚失去了他自己的阿爸,就是那个睡个大盒子里的人。失去阿爸是让人伤心的事,阿爷升天的时候,阿妈也曾经伤心得顾不上她。

    如果他死了,我也会伤心的。小雪儿抱着风雪的脖子,泪珠子吧哒吧哒的往下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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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1章 风险与机遇共存

    刘元起的灵柩运回江陵,楚王府素缟一片,往来吊唁的宾客虽然络绎不绝,却非常安静,只有悲哀的丧乐不时的响起,催人泪下。宾客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他们都知道楚王刘修除夕夜遇刺,伤重未愈,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已经卧床不起,连出来答谢祭拜都做不到,更不可能有精力和他们客套了,所以大部分人都尽可能的不去打扰他,实在有什么事,也只是和楚王府丞虞翻商量一下,如果虞翻还不能做出决定,再通报给主持大事的长公主,看看是不是需要惊动刘修。

    刘修所住的后院,成了楚王府中最寂静的地方,连人影都很难看到一个,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沉郁之气,只要走进一些,都会让人感到压抑,就像有无数头猛兽在暗中窥伺一般。

    这里面的确有猛兽,而且不是一头两头,关羽和许禇各率百名重甲士和虎卫,将这座小院看守得严密无比,不管任何时刻,他们之中至少有一人都会在刘修身边,而另一人就在隔壁的小院里休息。一有风吹草动,就能及时赶到。

    能够进出这里的人除了长公主、虞翻等人,大概只有唐英子母女。唐英子再顽劣,也知道家里出事了。她没见过刘元起,但是她知道刘修现在很伤心,所以她也收敛了许多,连走路都踮着脚,偶尔来看刘修,也是乖巧得很,一点也不像平时那样没心没肺的大笑大闹。就连她那头清不灵光的母亲到了这里,都会很自然的放慢步子。

    让唐英子失望的是,刘修对双修之术根本不感兴趣,他拒绝了她的好意,只是自己静坐养神,希望凭一已之力恢复,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其实唐英子也知道,她自己虽然曾经做过太平道的圣姑,可是修行其实非常有限,根本帮不上刘修什么忙,而她的母亲修行倒是很高,脑子却不灵光,对于双修术这样要求极高的道法根本无法掌握,何况她也不希望自己的母亲和自己的大哥哥有这样的关系。真正能帮得上刘修忙的是卢夫人,偏偏卢夫人又突然失踪,音讯全无。

    刘修在道术上下的功夫有限,再加上最近连遇重挫,心情根本无法平静,他的恢复非常慢,基本上没什么起色。

    唐英子蹑手蹑脚的走进后院,她的母亲章文姬跟在后面,牵着她的衣带,像是捉迷藏的孩子一样,脸上还挂着白痴的笑容。她们刚进院子,许禇便迎了上来,冲着唐英子无声的摇了摇头。唐英子叹了一口气,知道刘修现在没心情见她,不再坚持,转身就走。刚走了两步,郭嘉从里面赶了出来,走到唐英子面前,轻声说道:“英子姑娘,大王请你们进去。”

    唐英子眉毛一挑,伸手揪着郭嘉凳下刚长出来不久的胡须拽了拽:“嘻嘻,长胡子啦,怎么样,有中意的人家没有,大哥哥没心情帮你,姊姊帮你。”

    郭嘉非常尴尬,连忙向后退了一步,伸手相邀。唐英子见了,也有些无趣,咳嗽了一声,拉着藏在她身后的母亲登堂入室。

    屋里生着火,刘修穿着一身宽松的单衣,盘腿坐在一张锦榻上,见唐英子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锦榻,示意她坐下。唐英子规规矩矩的坐了。这是一张宽大的双人榻,章文姬不用人说,紧紧的挨着唐英子坐了。

    “英子,这些天多亏你了。”刘修沙哑着嗓子说道。

    唐英子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什么,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应该做的。”这些天,她看似和她的母亲闲极无聊的到处乱逛,其实是利用她母亲章文姬对那个老妖怪近乎本能的紧张来查看老妖怪还在不在附近。章文姬虽然疯了,可是感觉却非常敏锐,特别是对那个老妖怪。

    “这跟你无关,就是你不来,她也会来找我。”刘修简短的结束了这个话题,把目光转向正在一旁玩弄衣带的章文姬:“你母亲的病,你有没有找医匠看过?”

    唐英子收起了笑容,轻轻的叹息一声,转过头,抚着章文姬的肩膀。章文姬仰起脸,冲她笑了一声。“找过,可惜都没人能治,他们都说她中了邪,要驱邪,可是要论这些,谁还能比我强?”

    刘修点点头:“我也不相信是中邪,我当年在颍川曾经当面问过你父亲,他说你母亲发病是因为当年挨了老妖怪一掌所致。我想她可能是头部受了伤,脑子里有瘀血,压迫神经所致。”

    唐英子听得莫明其妙,“什么叫神经?”

    刘修冲着郭嘉使了个眼色,郭嘉点点头,掩上了门。刘修取出那枚指环,在上面摩挲了几下,一个人脑的全像就凭空出现在他们之间。唐英子一愣:“大哥哥,你解开第二重了?”

    “这不是第二重,这只是你没有注意到的一些杂学。”刘修道:“你别打岔,听我说。这就是人的大脑,里面那些红色和白色的网状物,就是血管和神经。如果受了外伤,有血块瘀在其中,挤压神经,就会造成大脑的某些区域不能正常工作……”

    刘修指着那个图像,给唐英子粗略的解释一下大脑的功能,唐英子听得目瞪口呆,章文姬却傻呵呵的笑着,伸出手去碰那个虚拟的图像,好奇的看着手。

    “这么说,我阿母……有希望治好了?”

    刘修苦笑着摇了摇头。脑外科手术岂是那么容易做的,稍有差池,说不定就能由傻子变成死人。再说了,就算有高手能做这样的精细手术,消炎、麻醉这些纯技术的事也没法解决,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还很粗陋,术后并发症比伤口更可怕。

    唐英子失望的撅起了嘴巴。

    “不是没希望,只是难度很大,而且很危险。”刘修淡淡的说道:“有一成的成功希望,却有七成的死亡可能。”

    唐英子倒吸一口凉气。

    “你仔细想想,是冒险治,还是保持现状。”刘修看着章文姬那张细嫩如少女,却又呆痴无表情的脸,突然有些羡慕她的无知。这个疯女人是他所见过人中除了那个老妖怪之外道术最高明的人,犹在卢夫人之上,她没有过双修的经历,也没有见过藏在枕头中的道术,却修成了不亚于卢夫人的道术,元气的精纯让人羡慕不已。这也许和她这些年来无思无虑有关,卢夫人虽然道法精深,可是她的牵挂太多,修道进展并不理想。突破虎啸这么多年,一直止步不前,连龙吟的门槛都摸不到。

    “我已经派人去请你父亲,等他来了,你们一起商量商量。”刘修抬起手,制止了刚要发怒的唐英子。“英子,你不要任性,你父亲是爱你母亲的,你母亲的心里也未尝没有你父亲,你不能因为对你父亲的误会而替他们做决定,毕竟最关心你母亲的是他而不是你。”

    唐英子不悦的哼了一声,碍于刘修的面子,没有再说下去。生了好一会儿的气,她才想起来问道:“有这样的医匠吗?”

    “有,而且很快就会到江陵来。”

    “谁?”

    “华佗。”

    ……

    刚刚走了洛阳城门的华佗忽然打了个冷颤,连带着马车都晃了一下。坐在他身边,正在回想刚才在殿上与天子说的话的曹操被他惊了一下,关切的问道:“元化,怎么了?”

    “没事。”华佗揉了揉鼻子,掩饰的笑了一声:“鼻子突然有些痒,可能受了些风寒。”

    曹操白了他一眼,嗤的笑了一声:“你不是总说自己的五禽戏如何高明嘛,怎么还会受凉?”

    “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个小病小灾的?”华佗反唇相讥:“你不是也号称自己用兵如神,深得孙子三味,不照样打败仗?”

    曹操呃了一声,不好意思再说了。他和华佗是同乡,不过一个做官,一个为医,交往并不多。上次兖州大疫,华佗不请而来,帮他解决了不少问题,曹操为了感谢他,就请他喝酒。曹操受刘修影响,也喜欢神仙术,经常静坐什么的,还向卢夫人请教过隐身术,不过他的道术基础太差,表演表演还行,真要派大用场就不够了。凑巧华佗也通晓道术,此外除了医术,他还通晓儒家经典,说起学问来也是头头是道,和曹操趣味相投,可谓是一见如故。得知华佗有意于仕途,却碍于医匠百工的身份得不到人推荐,曹操就主动将华佗推荐给小天子。小天子也没当回事,就安排了一个太医的职务给华佗。

    这一次,华佗是奉诏与曹操一起去江陵的。曹操是去祭奠刘元起和探望刘修,这里面有他自己的心意,也有小天子的授意。刚刚在宫里,曹操就去江陵的各项事宜和小天子长谈了近两个时辰。而华佗的任务则比较简单,听说刘修受了重伤,卧床不起,他是奉诏给刘修疗伤的。

    目的地相同,又是好友,还同样是奉诏前往江陵,两人就相约一起同行。不过奉诏都是奉诏,可是诏书的内容不一样,他们虽然是好友,却也不好互相探问,在浅浅的试探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之后,他们就非常默契的不再提及这个问题,反而说起了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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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2章 桃李不言

    二月中,曹操和华佗到达江陵。刘元起的遗体已经入敛,不过刘修不肯下葬,要停灵三年,给那些从各地赶来的吊唁的宾客留下了充足的时间。曹操赶到江陵时,见到了不少熟面孔,其中还有久未谋面的族弟夏侯渊和他刚刚十六岁的长子夏侯衡。

    夏侯渊的夫人是曹操原配丁氏的妹妹,所以夏侯渊和曹操除了同族的关系之外还有连襟的关系,见了面自然亲热不同凡人。夏侯衡长得非常漂亮,英武不凡,比当年落魄到洛阳的夏侯渊可神气多了。曹操一看就非常欢喜,拍着夏侯衡的肩膀道:“怎么样,跟着你父亲在凉州呆了这么久,骑射肯定是没问题,学问怎么样,哪位先生启的蒙?”

    夏侯衡文静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夏侯渊的脸色,拱手施礼:“多谢伯伯关心。衡是由边先生启的蒙,不过边先生忙于西域的军务,没什么时间指导,所以父亲这次带着我到江陵来,准备让我入荆州学院,同时在大王身边做侍卫,锻炼几年。”

    曹操一愣,目光一扫笑而不语的夏侯渊,嘿嘿笑了两声,搂着夏侯渊的肩膀,走到一旁。“妙才,你真是铁了心?”

    夏侯渊佯作不解:“孟德这是何意?大王教育子弟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不仅自己的几个孩子教得好,就连陛下也受过他的教诲,去年御驾亲征,兖州一战,可圈可点啊。这样的好老师到哪儿去找?不光是我,连远在西域的张儁乂都把儿子送来了,我哪能耽误了孩子。”

    曹操心里咯噔一下,沉默了片刻,又问道:“还有谁?”

    夏侯渊好整以暇,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这可就多了,你听我给你数数啊。吕布的女儿吕小环,是跟着渊王子来的,听他们说,好象风雪王妃有意为渊王子迎娶她。另外还有徐晃的儿子徐盖、赵云的儿子赵统、贾诩的儿子贾穆……”

    夏侯渊一口气报了十来个人名,曹操听得寒毛直竖,几乎曾经刘修麾下的文臣武将几乎都将子弟送来了,这其中的含义还用说吗?小天子之所以下诏同意大臣们请假到江陵来祭奠刘元起,就是想看看在这种情况下,有多少人是愿意跟着刘修走的。他到这里来,就是奉天子之命,看看刘修究竟有多大威望,有多少追随者,没想到根本不用他问,夏侯渊就给了他迎面一棍。

    夏侯渊将曹操的心思看得清楚,他似笑非笑的说道:“我们不像你,你的长子曹昂是天子近臣,有宫里的大儒教导,女儿曹蕤又要入宫了,我们没地方送,只好送到这儿来麻烦大王。还不知道大王愿不愿收呢,我刚到这儿就听说有十几个人,再加上那些在路上的,我担心荆州学院是不是要在楚王府单开一个班。”

    “行了行了,你就别跟我说这些了。”曹操哭笑不得,打断了夏侯渊的话,心道小天子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你不是在北疆征战嘛,怎么到这儿来了?”

    “北疆有赵子龙和贾文和,还有由从晋阳兵学院毕业的学生,数万百战雄兵,缺我一个也没什么影响。你知道阎行吗?”

    曹操想了想,点头表示知道。阎行曾经在刘修身边做亲卫,他们见过面。

    “阎行两年前到北疆,在子龙手下,现在已经是校尉了,鲜卑人称他为阎罗王。”夏侯渊继续说道:“跟他一起的还有个叫庞德的,一身武艺着实了得,上次对鲜卑人作战,他率领本部杀入敌人,阵斩两名千夫长,一举击溃数倍于已的鲜卑精骑。现在鲜卑人听到他的名字就跑,称其庞无敌。除了他们俩,北疆还有两个威名赫赫的猛将,鸡鸣塞的塞长高顺,能攻善守,人称高铁壁。云中塞的塞长张杨,来去如风,飘忽如云,人称云飞扬,与高顺并称北疆双钥,四人并称塞北小四虎。你没听说过?”

    曹操听着夏侯渊如数家珍的说着并凉的猛将,听得心里直冒凉气。并凉出精兵,他早有耳闻,不过他的战区在关东,刘修一向又不怎么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旧部,他倒不知道北疆出了这么多的年轻勇士。

    “北疆还真是人才辈出啊。”曹操半真半假的感慨道。

    “那当然。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如今又是乱世,出几个名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夏侯渊突然打住了话头,高声叫道:“文远,文远,过来过来。”

    一个穿着侍卫服饰的年轻武士大步走了过来,冲着夏侯渊施了一礼:“夏侯校尉,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介绍你认识一个人。”夏侯渊转过头对曹操道:“孟德,这是陪赵统、贾穆他们来的镇北将军府勇士,名叫张辽,字文远,雁门人,刚刚二十岁。他的来头可大,当年在马邑诱匈奴单于的商人聂壹,就是他的先人。”

    曹操连忙点头致意:“原来是烈士后人,敬佩敬佩。”

    张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躬身还礼:“原来是去年曾与大王合力破袁的卫将军,久仰久仰。”

    夏侯渊等他们客套完了,拍着张辽的肩膀说道:“他原来是雁门塞的戍卒,因为这几年雁门塞平安无事,无仗可打,他就跑到了云中塞,投效我刚才说的那位云飞扬的帐下。去年冬天,他领十人出塞打探情况,与一个鲜卑百人队遭遇。这小子……”夏侯渊挑起大拇指:“遇敌不怯,敢打敢拼,一人斩杀十三名鲜卑骑士,擒获五人,被云中塞报到镇北将军府嘉奖,现在又被推荐到大王身边来,被大王指点几年,将来又是一个不亚于那四虎的名将啊。”

    “夏侯校尉过奖了。”张辽连连谦虚。

    “非也非也。”夏侯渊斜眼看着曹操,“我这是为自己担心啊,再不努力挣点军功,将来你们这些小子一个个的都冒了出来,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位置。孟德,你那里能不能给我留个吃饭的地方?”

    曹操哈哈一笑,用力捶了夏侯渊一拳:“行啦,你小子不厚道,拿我开什么玩笑。跟着刘德然走,还能让你们闲着。好啦,我不和你扯了,进去拜祭一下楚惠王的英灵,然后还要去看看你的大王。妙才,晚上有空,我去找你喝酒。”

    “好啊,我就住在府里的东跨院,子廉也在,到时候一起聚聚。”

    曹操点头,又和张辽拱手作别,匆匆的进府去了。他刚刚离开,夏侯渊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哼了一声,摆摆手,示意张辽自已去忙,他匆匆的向东院走去。

    华佗紧跟着曹操,心情沉重。他虽然不太懂朝堂上的那些事,可是夏侯渊的用意,他大致也能猜得出几分。这些人从那远赶到江陵来,可不仅仅是祭拜刘元起这么简单。

    卫将军光临,虞翻不敢怠慢,立刻通报给刘修。刘修强撑着病体,赶到中庭来,向曹操还了礼,又把他邀入后堂。曹操也不推辞,带着华佗一起进了后堂,寒喧了几句后,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德然,我这次来,除了拜祭惠王之外,还带来了一位神医。”他指指华佗:“这位华佗华元化,是我的同乡,医道精深,现为太医,奉陛下诏,来给你看看伤势。”

    刘修倚着锦榻,淡淡一笑:“可是那位给田丰治病,后来又在兖州大疫时出力不少的神医华佗?”

    华佗躬身致意:“将军明鉴,正是在下。”

    “嗯,我久仰你之名,没想到今天有幸能见到你。”刘修无力的摆了摆手:“不过可能要让你白跑一趟了,我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是元气受损,除了静养,别无他法。”

    曹操摇摇头:“德然,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来了,让他给你查看一下又何妨。就算是没有办法帮你尽快恢复,也可以看看外伤嘛。”

    刘修沉默片刻:“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华兄。”

    华佗见他这么客气,不敢承受,连忙拜谢。他离了榻,在刘修的榻前坐下,给刘修诊了脉,又解开刘修的外衣,查看了他的胸口,还伏下来听了听刘修的气息,最后慨然叹道:“将军如言甚是,你这外伤已经痊愈,剩下的只是静养,不过数月,自能恢复。不过,宫里有不少能补气的良药,待我回禀陛下,请他派人送一些药材来,助大王一臂之力。”

    刘修谢了,把衣服掩好,又道:“要说病人,我这府中倒还有一位,如果华兄愿意出手施治,修不胜感激。”

    华佗道:“大王客气了,不知是什么样的病人。只要佗能效劳的,一定不遗余力。”

    “那我就先谢过了。”刘修摆摆手,让人抬起锦榻,向唐氏的病房走去。曹操和华佗紧跟其后,曹操用胳膊捅了捅华佗,华佗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嘴唇微张,轻声道:“真的。”

    曹操眉头一皱,看向锦榻上刘修的背影,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来之前,小天子最担心的是刘修装病不朝,躲在江陵暗中准备。现在知道刘修真的病了,曹操又开始担心起冀州的战事了,刘修不出山,难道还要小天子向大臣们借钱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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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3章 神医华佗

    骨瘦如柴的唐氏躺在榻上,王楚和两个婢女在一旁照应着,刚刚换下被她弄脏的衣裤和褥子,屋子里燃着薰香,可是夹杂的那股臊臭味还是依稀可辨。

    听到脚步声,有些疲倦的王楚连忙迎了上来。刘修把来意对她们说了,让她们暂时出去休息。王楚心疼的看了一眼唐氏,退了出去。曹操吸了吸鼻子,再看看榻上那个虽然还穿着锦衣,却已经奄奄一息的妇人,想起以前在楚王府看到的那个健壮粗俗,对人却非常热情的楚王妃,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华佗是医匠,看惯了各种模样的病人,唐氏的样子对他来说并不罕见。他很自然的走上前去,看脸色,看舌苔,诊脉,一道流程下来,这才从榻旁走开。有人送上热水和手巾、皂角,华佗洗了脸,重新回到刘修面前,躬身施礼:“大王。”

    “华兄,莫要客套了,有话直说。”刘修有些召急的说道。

    华佗顿了顿:“大王,我们还是到外面说吧。中风之人,不能再受大惊大喜,免得病情加重,将来就更难治了。”

    刘修一听,心中大喜,华佗能这么说,至少说明他还是有治疗的可能的。他连忙让人把榻抬到外面廊下。

    “太夫人的病可治,但是命难治。”华佗开门见山的说道:“她的风疾,不过是受惊吓过度,神志不清所致。只要静养数月,心情平和,慢慢便能恢复,纵使不能完全复原,却无性命之忧。可是……”华佗停了一下,看着刘修不说话。

    “你直说吧。”刘修已经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他对中风的认识未必就比华佗差,当然知道中风的人只要熬过了最初的那一段时间,有不少人是可以慢慢复原的,只要照料得好,再活个十来年都不成问题。可是这年头人的寿命短,所谓五十不为夭,阿母已经五十出头,她又不像老爹那样修习吐纳术,再加上小时候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处于营养不良的状况,身体基础不好,到了这个年龄,就是不中风,也未必再能活十年。

    这就是华佗所说的命,她的天寿快到了。医生治病不治命,救死扶伤,却不能真的起死回生。

    “那就没什么办法,能让她多活几年,不用这么痛苦吗?”

    “有,只是药材难寻。”

    “这个无妨,我楚王府生意遍天下,只要世间有的药材,我都能找得到。”

    “可是时间未必来得及。”华佗打断了刘修的话。

    刘修愣了一下,无奈的点点头。是的,他有足够的财力去全天下搜集药材,可是却保证不了时间,而且中药却不是拿来就能用,炮制非常耗时。他沮丧的沉默了很久:“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华佗有些犹豫:“除此之外,佗尚有针灸之术,可以帮她疏通血脉,只是……比较危险。”

    “你容我想想。”刘修无力的靠在枕头上,摆了摆手:“回房去。华兄,辛苦你了,请随我回房去细谈。”

    “喏。”华佗应了一声,和曹操一起回到了刘修的房间。刘修的心情显然不太好,默默的躺在那里,好半天没说话。华佗也不好随便开口,只好坐在一旁喝茶。曹操一肚子的话要问刘修,只是看刘修这样子,估计也没什么心情和他讨论,只好憋在肚子里,耐心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刘修才回过神来,歉然的笑了笑:“惭愧惭愧,父死母病,方寸大乱,怠慢二位了。”

    曹操和华佗连忙表示理解,刘修让人给他们换了茶,问起了华佗的师门。华佗笑笑,“大王垂询,本当相告。奈何当年佗受艺之时,先师有令,不得向任何人提起他,所以……”

    刘修大度的笑笑,又问道:“那敢问华兄,这风疾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佗微微一笑,说起了风疾。风疾在这个时代不仅仅是指中风,还包含麻风类的传染病、精神错乱类的精神病等,仅是中风就有好多种。刘修对医学方面的东西了解得有限,对中医更是一知半解,华佗花了好多口舌,总算解释清楚了。尽管如何,和刘修对中风的理解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华兄,听君一席话,真是眼界大开,感激不尽。如果有时间,不妨到荆州学院去给那些学生讲几课,也让他们明白一下医术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学术,而是真正精深玄妙的大道。”他疲倦的笑了笑:“华兄是当代神医,这讲课的薪酬,就按蔡伯喈先生的标准来,一堂课十金,如何?”

    华佗礼貌的点头,刚点了两下,又吃惊的抬起头:“讲一堂课,就给十金?”

    曹操也诧异的睁大了眼睛:“我的天,荆州学院这么有钱?动动嘴皮子,就有十金可拿?那一年讲下来,得拿多少钱?”

    刘修笑而不语,旁边的郭嘉答道:“二位不知荆州学院的情况,有些疑惑也是正常。像蔡先生这样的大儒是很少有时间去讲课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学术,只教几个资质上佳,又有志于学的弟子,到学堂去讲课的情况并不多,只是让那些学生了解一下最新的研究成果罢了。华君医术超群,为当代翘楚,他讲出的医术当然是多年积累的经验之谈,又岂是动动嘴皮子这么简单。”

    “那也不少啊。”曹操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

    “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郭嘉和刘修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接着说道:“要知道学院的普通的讲师都是千石的俸禄,那这样顶尖的人才拿得多一点,也就很正常了。没有这样的待遇,怎么能吸引各地的优秀人才呢。”

    曹操沉吟不语,心头又添一分担心。他来之前和天子商量的几个问题中,就有到荆州取经,看看如何在兖豫青徐四州推行新政的问题。小天子在凉州呆过一段时间,在他的印象中,各地新政都是表相,各地建立的学堂、学院,才是刘修最关心的事,那些层出不穷,能赚取大量利润的新鲜事物大多也出自于此,可是对于这些学堂、学院当如何建立,小天子知之甚少。曹操到江陵来,要在这方面取经也是目的之一。现在听郭嘉这么说,他才知道建学堂可不是找几个人,建几间房这么简单,最直接的一条,没有那么高的薪水就留不住人才,没有人才,学堂只有几间房子,就像一个人只有皮肉,却没有灵魂。

    普通讲师就要千石的俸禄,怪不得刘修治下很多年青士子对入仕不那么热心的,只是这么高的俸禄,那得多少钱投入啊。

    对曹操的担心,刘修没有心情过问,他有些累了,让郭嘉把他们送了出来。曹操出了门,这才长叹了一声:“依猫画虎也不易啊。”

    华佗却另有心思,他向四周看看,想问点什么,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开口。郭嘉看着他们走远了,这才返身入了内室。刘修卧在榻上,闭目养神,嘴角却挑着一丝冷笑。

    “大王,这两人都是别有用心啊。”

    “嗯,的确如此,特别是那个华佗。”刘修淡淡的说道:“他有些话只说了一半,我在想,剩下的那一半,他准备什么时候说,怎么说。”

    郭嘉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道:“那曹操要去学院看看的事情,还让他看吗?”

    “让他看。”刘修斩钉截铁的说道:“把我们的实力都展现出来,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看他们如何应对。此外,不仅要让他去看,还要让那些可能和我们有共同利益的人去看,让他们放心,他们跟着我,绝不会吃亏,接下来,我们才能争取到更多的朋友,进一步状大实力。”

    郭嘉笑了起来,慨然应允。

    ……

    曹操和华佗的报告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洛阳,小天子松了一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忧虑压倒了。刘修是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在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有什么激烈的举动。可是这样一来,并没有真正的解决问题,只是把问题向后推迟了一段时间。

    这本是小天子希望的结果,他不仅需要时间来让刘修冷静冷静,不要做出过于激烈的动作,更需要时间来积累力量,增强自己的实力,并利用自己身为天子的道义优势,一步步的低消刘修的实力优势,逐步取得主动权。天下十三州,刘修控制了六州,他控制了五州,看似刘修占优,实际上人口优势相差无几,他需要的是时间,有了时间,他才能在刚刚平定的豫兖青徐推行新政,把人口优势发挥出来,才有实力和刘修抗衡。

    让曹操去江陵取经,就是为下一步的行动做准备。可是曹操传回来的消息却让他非常沮丧,就算是有时间推行新政,豫兖青徐要赶上刘修治下的益州、荆州,也有不少的压力,最明显的问题就是没有足够的钱财来吸引人才。刘修的雄厚实力已经牢牢的占据了优势,一流的人才现在最理想的去处是荆州和益州,就算是并州和关中,也比其他地方有吸引力。换句话说,没有钱,不仅无法平定冀州,就是想和刘修竞争,也是难以想象的事。

    钱钱钱,一提到这个字,小天子就有一种杀人的冲动。堂堂的天子,要增点赋税,居然还要向各州刺史说好话,更让他郁闷的是,说了好话,却未必拿得到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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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 章 借鸡生蛋

    小天子一走进密室,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安的气氛。经过两个月的调养,雍氏的外伤已经痊愈,脸上裂开的皮肉也基本收了口,只剩下一道道颜色略浅的疤痕,虽然还是很难看,总比那些不停流血的伤口好多了。

    小天子很高兴,雍氏身体复原,他心里才有底气。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在身边,他的安全至少可以得到保证,所以他对雍氏的进展比自己的修习更关心,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来看一下。

    随着伤势的恢复,雍氏的心情非常不错,偶尔还和他说一些修行界的趣事。修行的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能得到真传的人非常少,这其中闹出笑话的当然不在少数。像那些想通过丹汞炼出长生不老药的,基本都是道听途说,从来没听说过一个成功的,可是上当受骗的人却前仆后继,络绎不绝,上起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皇帝,下至有点家资的达官贵人,炼丹求长生的比比皆是,可是最后的结果大多不佳,只是外人无从得晓,还把那些暴毙的人当成得道升天了。

    雍氏修行数十年,又机缘巧合,得到了真传,在修道的人中,她是首屈一指的翘楚,见闻之广,是小天子这种生活在宫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她说这些,一方面是闲聊解闷,另一方面也是想激起小天子修道的热情,尽可能多的把时间放在修道上,而不是处理那些朝政。

    在雍氏看来,所有的权谋最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楚王父子很厉害吧,他们这一支在民间隐藏了百十年,积聚了强大的实力,刘修更是心机百出,可是又怎么样?在她面前,这些人都是蝼蚁,只要她功成复出,可以轻松的击杀刘修。至于小天子担心的那些叛乱,更是不在话下。既然能杀刘修,再杀几个又何妨,什么赵云、贾诩,什么吕布、阎忠,凡是敢追随刘修的,一概杀无赦,到时候还有谁敢跳出来?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于实力,只要她恢复了实力,天下就捏在了她的掌心里。小天子虽然不像她想得这么暴烈,却也觉得她说的多少有些道理。正因为如此,他才迫切的希望拖延一点时间,让雍氏有时间恢复功力。

    随着雍氏的伤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们师徒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可是今天,小天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一展即收,小心的看着雍氏。

    “师尊,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有些心烦意乱罢了。”雍氏笑了笑:“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

    “没什么。”小天子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决定还是不要拿出来打扰师尊,她最讨厌这些要互相较量心机的事。修道的人,讲究的是心境平和,不要胡思乱想,思想越简单越好。

    雍氏见了,估计又是那些烦人的政务,不想多问,转而问起了关心的问题:“刘修的伤不轻吧?”

    “嗯,华佗说,刘……刘修的元气大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复原的迹象。”

    雍氏冷笑了两声,透着不屑。

    “可是,可是他如果不出来理事,我就办不了任何事。”小天子低下了头,手臂无力的扶在腿上。“现在凉州有战事,冀州也有战事,我收到消息说,袁绍也在冀州推行新政,我担心……现在不拿下冀州,以后就更难了。”

    “什么新政不新政的,人一死,什么政都没用。”雍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修道之人要想修为精进,就要心思清静,所谓为学日进,为道日损,你天天在想这些,怎么可能有进步?”

    小天子舔了舔嘴唇,不再说一句惹雍氏生气的话,他听得出来,今天雍氏的心情非常恶劣,惹毛了这位比刘修还不把天子当天子的世外高人,难保不会被她一掌拍到墙上去。他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去找他能找的人商量。雍氏虽然道法高明,可是人情世故却是一点也不通,或者说,她不是不通,只是不想在这上面花心思。在她的心里,修行的境界是唯一值得关心的事,其他的都是浮云。

    小天子找来了杨修、辛毗等人商量对策。目前对冀州的战事准备就由他们几个来主持,他们是小天子自己的内朝,虽然人数步多,却个个是人才。

    在报告了相关的准备工作后,论点聚焦到一个问题上:粮赋。征冀州不比去年的兖州之战,这一次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克,必然是旷日持久的战事,没有充足的粮草和军饷,没有大量的物资做后盾,根本无法想像,寄希望于速战速决的想法更是痴人说梦。

    “并州、凉州借口北疆的战事,已经不再向朝廷输送粮草,就连战马的供应都会大幅度的削減。”辛毗担心的说道:“攻城不需要骑兵,这点问题倒不大,可是等战事进展到一定程度,龟缩在易县的袁绍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会利用胡骑的冲击力来攻击我们的后路,让我们首尾难顾,仅凭卫将军手中的精骑,恐怕未必挡得住。”

    辛毗看了小天子一眼,没有再说下去。在黎阳还有一万精骑,是韩遂从凉州带来的,正是这一万精骑驻守在黎阳,让邺城的袁军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因为刘元起之死,韩遂作为刘修的心腹,已经成了监视的对象,不仅不敢用,还得派人防着他。

    周瑜咳嗽了一声,接上了话题:“因为并凉的战事,镇北将军赵云已经撤出冀州,现在在真定的只有黄巾大帅张燕。黄巾以前一直是依附于并州军的,并州军撤出之后,他们独木难支,只能收缩防线。我担心袁绍得知这个情况下,会攻击中山、常山,进而攻取幽州的上谷和代郡,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要把袁绍围死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吕布他们还在闹?”小天子强压着怒火,没好气的说道:“当真是把朕当傻子了?鲜卑大王和连的脑子又不是被门夹了,他还敢去惹他们?这分明是谎报军情嘛。”

    “现在可不仅是和连了,又加上了慕容风。”曹昂苦笑着递过一份紧急军报:“这是刚刚收到的军报,是西域长史张郃送来的,说是慕容风蠢蠢欲动,有向西域用兵的可能,请求朝廷派遣大军西行支援。”

    小天子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伸手将案上的纸笔全扫到地上,破口大骂:“张郃想干什么,他也想和吕布一样,向楚王府表忠吗?”

    曹昂无奈的耸耸肩:“陛下,张郃原本就是楚王的旧部,他这个西域长史也是楚王举荐的。家父来信说,张郃的长子张雄也到了江陵,要做楚王的侍卫。”

    小天子愕然,随即又想了什么,趴在地上,在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找了一会,拿出了曹操刚刚送到的密信,仔细一看,张雄的名字赫然在列。小天子举着密信,看着那一个个名义,这才体会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威胁,手不禁颤抖起来。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楚王的?”

    “陛下,楚王也是大汉的楚王,不管怎么说,他也姓刘。”一直没说话的杨修打断了小天子的愤怒:“眼下楚王府的势力占天下之半,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楚王的一举一动,已经足以动摇天下。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天下名将,大多在并凉。而如今朝廷中善战的将领,又大多出自楚王门下。陛下,乱不得啊。”

    小天子打了个寒颤,没敢再想下去。他看看沉默的众人,哑声道:“那怎么办?”

    “借楚王之势力,培植陛下自己的力量。”杨修刚才不说话,现在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显然已经有了主意。小天子把目光转向他,催促道:“德祖,你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不要吞吞吐吐的。”

    杨修躬了躬身:“唯。陛下,名将都是打出来的,没有经过战事的人,就算是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也不能称为名将,也无法得到将士们的信服。如今征伐冀州,就是一个好的机会。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能行,是因为没有钱粮。有了钱粮,陛下就能挥师北上,陛下身边的那些人就有机会立功扬名,他们立了功,陛下才有实力和楚王抗衡。”

    “这一点我知道,不用你我说,你就说说,怎么才能筹到钱粮。”

    “再向楚王借。”杨修淡淡的说道:“借更多的钱,足够陛下平定冀州的钱。”

    “借?”小天子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主意?”

    “是。”杨修一点也不紧张,从容的迎着小天子近乎讥讽的目光。

    “朕向楚惠王借钱,已经大失颜面,现在再借,朕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人?”

    “陛下平定了冀州,手下有猛将精兵,则天下人自服。”杨修恳切的说道:“陛下,钱财能施惠,却不能立威,陛下反正已经借了钱,借一次和借两次有什么区别?用楚王府借来的钱,办陛下的事,立陛下的威,这有何不可?至于将来,反正有合约在,陛下逐年偿还便是,难道楚王还想向陛下逼债不成?陛下,你不借来用,楚王也会把这些钱投到西北去,到时候楚王系的将领们再立功,陛下又将如何应付?是赏还是不赏?赏,则与虎添翼,不赏,则人心不服,不服易思变,无异于把人心推到楚王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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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5章 生意

    曹操在江陵呆了半个多月,夏侯渊和曹洪已经走了,他们要回到凉州去,因为慕容风的异动,现在不仅凉州不安,就连一直风平浪静的西域都有些暗流涌动,他们要赶回去主持大事,只有先稳定凉州,才有余力支持西域的张郃重新稳住局面。

    曹操随即又参观了江陵的附近几个县。整个南郡都是楚国的范围,可按照大汉的制度,楚王只有食租赋的权利,并不治民,换句话说,按制度,刘修的命令只能在楚王府内有效,出了府门,不会有哪个地方官吏听他的,就连他应得的租赋也是由地方官送到他府中去,他却不能自己去收。不过现实让曹操很紧张,楚国人似乎忘记了他们依然是大汉子民的本份,开口我们楚国,闭口大王英明,却没几个人提起远在洛阳的天子。

    不仅楚国如此,就连楚国之外的江夏郡也是如此。刘修主持创建的龟山铁矿就在江夏,经过一年的试运行,已经进入正常生产,以精良的治炼技术和成熟的武器制作工艺迅速成为大汉军械的第一工厂。汉代在许多郡都有武库,由各地负责打造武器,输入武库,作为战时的军备。这些军械的数量都是有定额的,每年由朝廷下发,各地按规定打造,不能多,也不能少,否则就是大罪。有的郡不产铁,则需要从其他产铁的郡进行调拨,到本地再进行加工。现在因为龟山军械坊上等的加工技术在去年的兖州之战中有上佳的表现,兖州各郡都把新的军备任务转移到龟山来,委托他们加工。

    龟山已经成了大汉最重要的军械加工中心,而这里最神秘的就是治金院和军工院,这两个毗邻的大院是荆州、扬州学子最向往的地方之一,每一个进出的技师都昂着头,看到最嚣张的军人也不用假以颜色,相反,那些军人看到他们却要客客气气的,说话时堆着一脸的笑。

    曹操在黄祖的陪同下参观了这里,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各地赶来吊唁楚惠王的藩王和富商,他们有的与楚王府有生意上的来往,有的则是刚刚与楚惠王一起借钱给天子的,有的则是还处于观望之中,想看看楚王和天子的矛盾能否解决再作计划。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在看到龟山附近林立的工坊时,他们都发出了不可抑制的赞叹声,特别是对那些神情专注的做实验,连看到卫将军曹操都懒得行礼的技师们,不少人羡慕不已,恨不得抢两个人走。

    曹操感受更多的是压力,看了一圈之后,他知道自己就算是砸锅卖铁,也没有这样的实力赶上刘修。刘修经过这十几年的积累,他的实力早就超过了所有人的估计。另一方面,要想让刘修放弃这些利益,就算刘修愿意,和他捆在一起的那些大族也不愿意。别看刘修现在不领兵,不治民,仅凭这些利益关系,任何人想触犯刘修的利益,都先要考虑考虑自己即将受到的打击。只要刘修还活着,他就是不可动摇的。

    曹操还听到一些消息,不仅是那些直接有资金投入的大族,就连那些远在边塞作战的军官,大多都可以从中得到一份不菲的分红,这些分红的数目随各自的军功变化,却不完全和军职挂钩,像夏侯渊提到的塞北小四虎,他们最高的官职不过校尉,还有两个只是不起眼的塞长,但是他们的分红比例却仅比夏侯渊这样的重将低一些,比其他的校尉要高出不少。

    曹操越想越紧张,他除了把消息不断的用快马送回洛阳之外,就等着和刘修详谈。他隐约的感觉到,这个时候和刘修撕破脸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接到小天子要再向刘修借钱以征伐冀州的诏令后,他就要求单独请见,不过刘修一直没见他,理由是身体不好,这两天宾客太多,即使只是接见几个人,也让他疲惫不堪。

    曹操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等着。他每天看着四面八方赶来拜祭的人,看着虞翻迎来送往,看着一些人忧心冲冲的来,信心满满的走,一些人咬牙切齿的来,义愤填膺的走,他的心就不断的往下沉。

    终于,曹操等到了刘修的接见,跟着虞翻走进了那座戒备森严的小院后,曹操发现刘修一身白色孝服,站在廊下相候,心里一松,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不等刘修开口,赶上几步,一个箭步上了台阶,扶着刘修的手臂,亲热的埋怨道:“德然,你看你,真是的,我们相交多年,还用这么客气吗?你身体不好,快进屋躺着,进屋躺着。”

    刘修歉然的笑道:“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怠慢了孟德兄,还请海涵。”

    “无妨无妨。”曹操大笑道:“不过,看到你能站起来,我也非常高兴啊。身体,身体好才是最重要的,你可不能大意。”

    刘修笑着,在病榻上坐下,吩咐人上了茶和点心。曹操也不拘束,斜倚着案几,拈着点心扔到嘴里,有滋有味的尝了几块,这才拍拍手:“德然好雅兴,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啊,这些好东西,我几乎都没尝过。”

    “觉得好,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一些去。”刘修道:“这里面有一些是从天竺传来的制法,有些是张郃从西域送来的果品,中原倒是不常见的。你手边那些,是交州来的芒果干,芒果可是好东西,你要多吃两块。”

    “楚王府知交满天下啊。”曹操感慨道。

    刘修长叹一声,面容悲戚。“这里面有不少是先父游历天下结下的善缘,只可惜,他老人家享受不到,全便宜我这个不孝子了。”

    提起刘元起,曹操也有些不好开口,只得怀念了一番,这才慢慢说起正题。“德然,我这些天在楚国四处看了看,还到龟山去走了一番。荆州的确实力雄厚,推行新政刚刚一年,就有这样的成就,实在让人羡慕。如果兖州有这样的实力,我就不用这么愁了,直接把袁绍那竖子拿下。”

    刘修淡淡一笑:“还有困难?我父王在世的时候,不是帮朝廷筹集了三十多亿吗?”

    曹操无奈的笑笑:“德然,你是用兵高手,难道还不知道冀州这仗不好打?别的不说,仅是邺城,没有半年时间就拿不下。三十亿,就算是全用上也未必够啊,更何况把去年的战功一赏,再过个年,三十亿就用去了一半。要想拿下冀州,缺口至少还得二十亿。”

    刘修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今天你来找我的意思就是还要借钱?”

    曹操点了点头,眼巴巴的看着刘修。

    刘修挠了挠头,苦笑一声:“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楚王府是有钱,可是你也知道,去年借给朝廷的那三十亿中,有一半是楚王的。虽然号称是富有敌国,可又有谁能真的富可敌国。真要是那么富,只怕惦记他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连睡觉都不安稳了。”他抬起头,示意想要解释两句的曹操不用急,“我府里现在还有些钱,可是你看看,我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以前嘛,还有骠骑将军的俸禄可拿,还能靠立功拿一些赏赐,现在我是多愁多病身,只有这点老本了,总不能让我把全家的嘴都裹上吧。”

    曹操听出了其中的话外音,尴尬的不好接话头,只好装作没出来,央求道:“德然,你看你征战了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天下太平嘛。现在只剩下冀州未定,盖世之功,只差一步,你无论如何也得再帮着想想办法啊。”

    刘修沉吟了很久,这才勉为其难的开口道:“办法是有,不过,我担心朝廷不会同意。”

    “你说。”曹操道:“你说来听听,我再报与陛下,行与不行,由陛下定夺便是。”

    刘修也不看曹操,眯着眼睛,看着外面渐渐黑下来的天色,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恍然惊醒。他抱歉的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最近精力不济,经常走神。”

    “无妨无妨。”曹操也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这时也不好点破,只是大度的笑笑。

    “是这样的,这些天也来了不少人,不瞒你说,他们来吊唁我父王是一方面,最主要的还是来谈生意。有不少人我以前都没听说过,父王走得急,也没向我交待过,只是他们说起,我才知道他们和我父王是故交,是生意上的伙伴。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不少各地的大族,他们是想来投资的,所以嘛,我手里倒是有一些钱,拿出一些来资助冀州的战事,问题应该不大。”

    曹操眉毛一挑,提起了精神,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句话,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点。

    “只是,这些原本是用来做生意的资金,我如果转而拿给朝廷征战,这里面的风险可就是成倍的增加了,如果没有一定的保证,我很难说服那些伙伴。”刘修捻着手指,不紧不慢的说道:“再者,做生意不仅风险小,收益也高,借给朝廷征战,风险可大,短期内也无法收回成本,所以这些钱可不能像上次的钱那样近乎白借,这利息可有些高。”

    他抬起眼皮,看着紧张思索的曹操:“两个条件,一,朝廷派将的人选,我要知晓。二,借期两年,利息三成,以冀州的赋税为抵押。同意这两个条件,我可以出面和他们磋商一下,如果不能同意,那我也爱莫能助,到时候还要请孟德帮我美言几句,不胜感激。”

第716章 杀机

    曹操半天没说话,他听懂了刘修的意思,利息看起来很高,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却是第一条:刘修不参战,但是他要决定将领的人选,换句话说,小天子想要通过冀州之战培植效忠于自己的军中势力的计划根本是做梦。

    “德然的意思是说,你要指定将领?”曹操缓缓说道,口气已经有些严厉。作为一个藩王,要指定天子出征的将领,这要是上纲上线,可以定他一个大不敬之罪,甚至可以说他有篡位的企图。

    “孟德,你不要栽赃啊。”刘修不以为然,翻身打了个哈欠。“我何尝说过要指定?我只是说,我要知道。你我都是带兵之人,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还用说吗?我现在不是带兵的了,不考虑那么多,我只考虑借出去的钱能不能收回来,什么时候能收回来,假如是一个庸将,就算是借给他一座金山,他也不过是一个辎重校尉,把我们辛苦赚来的钱全去送给了袁绍,那我到时候找谁说理去?”

    曹操苦笑,刘修有恃无恐,他根本不把那些道义上的话放在眼里。不过他倒是搞清楚了一个问题,以前一直怀疑小天子是刘修的血脉,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否则他们父子之间不会闹到这一步,有什么矛盾不能在保有皇权的前提下摊开了谈?就算刘修也想坐坐那个位置,他也不至于要把自己的儿子逼到绝路上吧。借钱,还要三成利,这可是往天子脖子上套绳子,要他的命啊。

    “那德然以为,又有谁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让你相信这场战事能够按预期的计划执行?”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刘修抬起手,拍拍额头:“我现在不问国事,朝廷去年人事调整,我连那些人做了什么官都不清楚,又哪能说得清这些。孟德,不是我说你,你也做不了这个主,还是把消息送回去,让能够决断的人决断吧。不好意思,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就不陪孟德了。”

    曹操只得起身告辞。他忧心冲冲的回到驿馆,前思后想,还是按刘修的建议,把他们今天讨论的结果写成急报,派驿马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洛阳。他非常清楚,小天子答应这个条件的可能性极低,可是如果不答应,刘修不掏钱,冀州之战又根本不能成行。刘修敢提出这个条件,就是因为他知道小天子其实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三月,楚国的百姓们开始准备收获冬麦,撒下的稻种已经发芽,抽出绿油油的的秧苗,一丛丛的秧苗挤在一起,茁壮成长。百姓们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换上了春装,整理着农具,准备开始一年的忙碌。荆襄大地上,充满了希望,可是曹操的心里却是灰濛濛的,看不到一点亮光。

    ……

    正如曹操预料的那样,小天子接到曹操的密报后,气得把那几页纸撕得粉碎。要指定将领的人选?你干脆自己来领兵征伐算了。这天下究竟是朝廷的,还是楚王府的,原来交出骠骑将军的符节,并不是真的避嫌,你一直就没放下兵权,只是换了一个方式。

    辛毗等人也面面相觑,任谁都看得出这里面的用意,如果由刘修来指定带兵的人选,那天子还能指望从冀州得到什么?冀州,不过是他又一个战场罢了,区别只在于他这次不用亲临战场,连那一点辛苦和风险都省了。

    杨修也没话可讲了,刘修的狂妄超出了他的估计,他的逼迫来得是如此是快,如此的狠,远远超出他们的预计。一直以为刘修身体复原之前,不会与天子发生直接的冲突,可是现在看来,刘修根本不想等到那一天,他无时不刻的不在谋划,步步紧逼。

    小天子咆哮了一通之后,来到了密室。他站在门口,看着闭目静坐的雍氏,半晌没有说话。

    “你心里有杀意。”雍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打量了小天子一番:“你想杀谁?刘修?”

    小天子迟疑了一下:“是的,我想杀他,他快把我逼疯了。”

    “是吗?”雍氏忽然来了兴趣,指了指对面的蒲团:“坐,说来听听,他是怎么逼你的。”

    小天子在蒲团上坐下,双手捂着脸,忽然觉得非常委屈。他没有杀刘元起,刘元起真是自己坠崖的,可是现在没有任何人相信他,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当时是不是故意让刘元起走到崖边去的。现在他无从辩白,亲生父亲刘修铁了心要杀了他报仇,他利用自己的威望,利用楚王府雄厚的财力和深广的人脉,在他脖子上套了一个绳索,然后逐步的收紧,扼得他喘不过气来,不管他想什么办法,刘修都不想听,也不会听,他只是固执的将绳索收紧,然后看着他濒死的样子,露出欣慰的笑容,根本不知道他即将杀死的是他的骨肉。

    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被自己的父亲杀死,要么杀死自己的父亲。他没有杀死自己的祖父,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如果不杀死父亲,就只能被父亲杀死。

    两选一。要么卑鄙的生,要么窝囊的死。

    小天子的精神有些恍惚,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不过雍氏今天很有耐心,她一直没有打断小天子的话,直到听小天子哆哆嗦嗦的说出那几个字。

    我要杀了他。

    雍氏伸过手,覆在小天子颤抖的手上,一股暖流涌入小天子的手臂,让他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神智也恢复了些许。他感激的看着雍氏:“多谢师尊。”

    “你要杀他,这我能理解,你们之间就是一个死局,不管你怎么说,他都会认为刘元起的死是你的罪过,他们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清白。”她笑了笑,“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刘修也不会放过你,拥有半个天下,他还能退吗?他只有进。既然要进,那你就是他必须杀死的目标。”

    小天子面无血色,嘴唇颤抖,他想争辩说如果没有刘元起这件事,他们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可是他想了又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雍氏虽然不通人情世故,可是弑父这件事太过忤逆,他很难保证雍氏会平静的接受,而且雍氏和刘修的仇那么深,如果知道他是刘修的儿子,她很肯定现在就出手杀了他。

    “可是,你怎么杀死他?”

    小天子慢慢的冷静下来,抬起头看着雍氏:“师尊,你的……伤不是复原了吗?”

    “我的外伤复原了,可是我的修行却没有完全复原。”雍氏遗憾的摇摇头:“我现在可以去江陵,但是我没有把握突破刘修身边的那些甲士。上次拼死一搏,全身而退,是我运气好,我不能保证还能有这样的运气。”她想了想,“刘修身边有两个修习过墨子五行术的高手,以我现在的身手,我很难轻易接近刘修。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个贱人。”

    说到最后一句,雍氏有些咬牙切齿,眼角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那……怎么办?”

    “要想杀死他,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和那三个人分开。”雍氏喘了两口气,恢复了平静:“刘修本人虽然也修习过墨子五行术,可是他现在身受重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只要能把他和那三个人分开,我就有足够的把握杀死他,解你的心头之患,而且能不露出任何破绽,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分开?”小天子摇摇头,苦笑一声:“你不知道,我在楚王府寄养过一段时间,知道关羽不经常在他身边,可是许禇那人却非常忠谨。刘……刘修没受伤的时候,他都不会轻易离开他的身边,现在非常时期,更不可能离开半步了。”

    “不,有一种情况下,他们必须分开。”雍氏微微眯起眼睛,密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味道:“当他见驾的时候。”

    小天子眼神一亮,连连点头。不错,刘修再谨慎,入宫的时候都是一个人独行,许禇也好,关羽也罢,都不可能跟在他身边,最多在殿门外等候,不可能登上大殿,来到他的面前。也就说,当他们父子俩独处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下手机会。以刘修目前的身体状况,别说是雍氏亲自出手,就算是王越也能击败他。

    小天子刚轻松了一下,随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他现在在江陵,根本不出楚王府,怎么可能来洛阳?”

    “这个你去想办法,我想你总有办法让他离开江陵,到洛阳来。这在不行,你去江陵也可以,只要找到一个只有你和他两人在场的机会就行,哪怕只有一瞬间,我都可以取他的性命。”雍氏不以为然的说道:“我担心的倒是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贱人,她的身手足以不惊动任何人,能在暗中保护刘修。”雍氏眉头轻蹙:“我更担心的是,一旦她哪一天恢复了神智,以双修之术帮刘修修行,那麻烦可就大了,就算是我,也没有把握胜过他们联手。如今首要之计,就是要抓紧时间,趁她恢复之前下手,除掉刘修。当然了,如果能先除掉这个贱人,就再好不过了。”

第717章 开颅术

    华佗跨出了荆州学院的大门,在上车之前,下意识的扯了扯衣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怎么了?”曹操正好也从门里走出来,见华佗一副刚刚逃出生天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有人追杀你?”

    华佗摇摇头,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医学院的门,好多来听他讲课的医学生还没走,正指手划脚地在门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这十金不好拿啊,我的一世英名今天差点毁在这里。”

    曹操很惊讶:“怎么,这荆州学院里居然还有人能难得住你?”

    “不是有,而是有很多。”华佗用手扇了扇风,又用袖子抹去额头的汗:“这些人都有点疯,为了一句左肝右肺,差点把尸体都摆到学堂里来。”

    “怎么,左肝右肺不对?”曹操儒家学问虽然不算精深,但杂学甚多,对医书也有涉及,知道这是出自《内经》的一句话。

    “也对,也不对。”华佗上了车,招呼车夫赶紧出发回驿馆,那样子竟有些像似要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似的。曹操看得有些好笑,却也不催促,他知道华佗会解释这句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马车离开荆州学院,走出三里多地。华佗才解释道:“说是对,是因为从我多年的治疗经验来看,这句话阐述的原理是正确的。说不对,是因为在人身体上,肝并不在左,而在右,肺也不仅仅是右边有,左边同样有。”

    曹操惊讶不已,死人见过不少,可他到底不是医匠,解剖尸体这样的事情毕竟不如华佗有经验。

    “说实话,我对此也有些不太明白,所以那些医学生对我说,这句话与实际情况不符的时候,我不知道怎么解释,能用来做依据的,只有《内经》这样的医书,可是那些医学生有实证在手,不管拿什么医书来都不接受。他们说,书是人写的,又经过无数的传抄,很难保证正确,也许是写书的人就搞错了,也许是传抄错了,只要与事实不符,那就是错了,哪怕那是黄帝亲自写的。”

    “嘿,这帮目无尊长,欺师灭祖的竖子。”曹操一拍车轼,笑骂了起来:“这一点倒有些像刘德然的德性啊。元化,你知道不,他那闺女刘和就从他那儿学了一句话,说是‘吾爱吾师,更更爱真理’,还说是什么西方圣贤说的,这简直是开玩笑嘛,西方有什么圣贤,一群蛮夷而已……”

    “这你可就说错了。”华佗打断了曹操,很严肃的说道:“这句话我也听过,的确是西方圣贤所言,好象叫阿多德,还是叫什么阿斯德的。”

    “真有这人?”曹操睁大了眼睛:“我一直以为是刘德然又在借古人的名义说自己的歪理呢。你又从哪儿听来的?”

    “我?”华佗语塞,转了转眼珠,搪塞道:“忘了,反正听人说过。”

    “且——”曹操拖长了声音,不屑一顾。

    “不说那个,还是说这医术的事。”华佗回到了话题,接着说道:“从这一点出发,有人搬出了一堆图谱,全是人体各个部位的图,和内经一一对照,指出几十个不符的地方。有些问题,我还能解答,可是后来有些问题,连我都闻所未闻,当然就更无从答起,结果……”

    “结果就被人笑话了?”

    华佗尴尬的点点头,顿了片刻,又道:“不过那套图谱真是好,我从来没看过对人体描绘得这么精细的图谱,这可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应该是照着真实的尸体画出来的。”

    “那倒是,去年兖州之战,辎重营的医匠们可没少干这样的事,被他们肢解的尸体数不胜数,有的最后基本上就成了一堆碎肉,分门别类的放着,和杀猪宰牛的差不多,看得我都毛骨悚然。”

    华佗看看直缩脖子的曹操,好奇心大起。他们回到驿馆,华佗刚进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宫中郎官服饰的人坐在屋里。华佗愣了一下,顺手掩上了门。

    “陛下有密诏。”那人行了个礼,拿出一封密诏。华佗接了诏,那人也不多问,转身退了出去。华佗打开诏书的皂囊,里面除了诏书,还有一张两指宽的指条。华佗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他在屋里来回转了两圈,迅速写了一封回奏,塞回到青囊中,打开门,对站在远处佯作看风景的郎官招了招手。那郎官四下看了看,一溜小跑的走过来,接过青囊,迅速离开。

    华佗回到房中,又沉思了半晌,这才来到曹操的门前,敲响了房门。曹操正在休息,看到华佗,颇有些意外:“元化,有事?”

    “没什么事,我想去一下楚王府,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同去。”

    曹操打量了一下华佗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我正好也要去看看刘德然,一起去吧。”

    ……

    楚王府庄严肃穆,来往吊唁的客人并没有减少的趋势,但是那份悲伤中的火气却慢慢散去,化作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郁,笼罩在楚王府的上空。一接近楚王府,便能让人不自然的严肃起来,心情倍感沉重。

    通报之后,有人直接把曹操和华佗引到了刘修住的后院。刘修抱病的这段时间,外事有虞翻打理,内事有长公主坐镇,那些生意上的事则由王楚全盘接手,刘修本人一直在后院静养,精神好的时候,偶尔看看孩子们习武读书。随着旧部陆续把子弟送到江陵,刘修在楚王府的侧院准备了一个学堂,包括刘和、刘业等人在内的所有人集中居住,过上了集体生活,上午读书,下午学武,晚上则在一起游戏。

    曹操进去的时候,刘修正和唐氏并排坐在廊下。经过一段时间的护理,唐氏渐渐恢复了,嘴歪得没有那么厉害,手脚的颤抖也不严重了,只是还不能说话,眼窝深陷,精神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孟德,元化,坐!”刘修打了个招呼,让人把唐氏推到旁边的小院去,邀请曹华二人坐下。华佗盯着唐氏坐的那辆像是胡床,偏偏又有两只轮子的奇怪物件看了很久,笑道:“这是什么东西,对病人来说还真是方便,省得抬来抬去的。”

    “叫轮椅,是黄承彦设计的。”刘修淡淡的笑道:“黄承彦也有一个神秘的师尊,授他墨子机关术,他在机械方面的造诣可以说是独步天下。他那位师尊真是个世外高人啊。元化,不知道会不会是和你的师尊一样。”

    华佗笑着摇摇头:“对师尊的事情,我也知之甚少。不过,他是机关术,我是医术,应该没什么关联吧。不管哪一样,能到这样的境界,都是多年的潜修所得。修行最忌讳的是贪多,我因为心存仕途,还想读些儒书,我的师尊当年就说我最终不能大成,弃我而去。如果说有人能兼通机关术和医术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技艺,说实在的,我不太敢相信。”

    刘修笑道:“这也不尽然,学问是要靠积累的,摸索的过程很难,可是学习既成的学问却并不难。技术毕竟不是修行,全靠自己的悟性和积累,只有传承得好,集数代人甚至数十代、数百代人的智慧于一身,也不是不可能。比如你这医术,也不是完全靠自己自悟,而是得自你的师尊。你的师尊同样也未必是自已悟出来的,他也许是从其他人那里学来的。”

    华佗躬身一拜:“大王所言甚是,我的技术的确是从先贤那里传承而来的,只是我资质不够,领悟得不够通透。正如开颅之术,我虽然从师尊那里了解了不少,这些人也为一些病人治疗过,可是成功率却一直不高。”

    “开颅术?”刘修打断了华佗的话:“你会开颅冶病?”

    “是的,我会开颅冶病。”华佗抬起拳头,掩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像太夫人这样的风疾,就可以用开颅术来治疗。只是开颅的风险很大,特别是对病人的体质要求很高。如果病人身体强健,那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像太夫人这样身体虚弱的人,那成功的可能就非常低。”

    刘修眉头微锁:“如果是三十多岁的人呢?”

    “那成功的可能性要大许多。”华佗接着又笑道:“开颅的难度一是在开颅,人的头骨虽然坚硬,可是里面的大脑却非常脆弱,一旦动作过大,很可能伤及大脑。难度之二在于清除病灶,能不能准确的找到坏死的部位并予以清除,这是关系到手术能不能成功的关键,难度之三在于术后的护理,很多病人手术很成功,最后却死于高烧等症,实在可惜。不过今天参观了荆州学院的医学院之后,我发现这里的条件不错,有上佳的工具,开颅的难度大减,有酒精消毒,有助于减少术后高烧等症状。有这些条件辅助,我相信只要找到病因,对症施治,成功的可能性至少有一半。”

    “有一半就不少了。”刘修笑了起来:“元化,不瞒你说,我知道好几个风疾患者,他们自己,还有他们的家人都被拖累得不轻。如果元化愿意施以援手,解决他们的痛苦,我愿意提供你需要的一切条件,请你一展妙术。”

    华佗强压着心头的悸动,躬身施礼:“医者心愿,便是解决天下人的痛苦,能得大王之助,佗敢不从命?”

第718章 圣人不仁

    小天子脚步沉重的走进了密室,扶着门框,看着闭目而坐的雍氏,半晌没有说出话来。雍氏眉头轻挑,睁开眼睛,漠不经心的扫了小天子一眼,眉头轻蹙:“又有什么事?”

    小天子把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指间捏着一张卷曲的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雍氏扫了一眼,不悦的说道:“我跟你说过,朝堂上的那些事不要拿来打扰我,我没兴趣,也没心情帮你解决。”

    “不,师尊,这个你一定感兴趣。”小天子吸了吸鼻子,仰起头,鼻音有些重。“英子的阿母……死了。”

    “什么?”雍氏出手如风,小天子根本没反应过来,纸条已经到了雍氏的手中。雍氏一手拿着纸条,一手迎风一挥,手掌突然变得明亮了许多,照亮了纸条,她就着像火把似的手掌看着纸条,一连看了两遍,这才哈哈大笑,收了掌,将指条小心的叠起,放在袖笼里,放声大笑:“这贱人终究还是死了,哈哈哈……”

    小天子静静的看着雍氏,像是看着一头野兽,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他大致能猜得出眼前这个女人是谁,他听刘修多次说起过英子的悲惨遭遇,知道英子一家的悲剧,都是因为这女人的一掌。而英子的母亲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的女儿,至少也是她的弟子,可是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修道,却处心积虑的要害死自己的女儿。她说是为了帮他杀死刘修,先要清除掉可能阻碍他们的人,但是他知道,她一直想杀死英子的母亲,为此,她已经追杀他们很久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居然如此狠心,如此无情?

    “你好象不太高兴?”雍氏察觉到了小天子的不安,收住了笑容,恢复了那副恬淡虚无的岸然道貌。她看了看对面的范围,示意小天子坐下说话。

    小天子默默的坐下,过了好久,他才低着头说道:“我寄养在楚王府的时候,英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虽然和我没有任何血脉关系,可是她却像一个真正的大姊姊一样关心我,爱护我。现在,她的母亲死了,我想她一定会很难受,而让人杀死她母亲的人,却偏偏是我。我不知道将来怎么再见她。”

    “不敢见她,那就不要见,或者,干脆把她也杀了。”雍氏语气平静,好像只是在谈论一个与已无关的事,甚至只是在杀一只鸡,一只羊。“你既然想做一个明君,想要君临天下,怎么能这么优柔寡断,儿女情长?岂不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要想做个明君,就得割断这些世俗之情,就像修道不能有任何留恋一样。”

    “就像师尊一样?”小天子忍不住反唇相讥。

    雍氏眼神一紧,锋利如刀,逼得小天子不敢与她对视,心虚的低下了头。雍氏嘴角微挑,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冷酷和绝情。“不错,就要像我一样。我不瞒你,那个贱人是我的女儿,英子是我的外孙女。我有今天的成就,就是因为我能够忘情,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能够当成蝼蚁一样,没有一丝牵挂。我绝情,所以我强大,强大得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强大得连手握重兵的刘修得罪了我,也只能龟缩在他的王府内不敢出头,纵使如此,他也难逃我的掌心,等我功力复原,就算他身边的甲士再多,也难挡我的一击。”

    小天子惊若寒蝉,嘴唇发白,连抬起头的勇气都没有。他不敢看雍氏一眼,却知道雍氏正在看他,因为雍氏寒气森森的眼神在他的脖子上来回打着圈,似乎有一把无形像一把刀,正在比划着,考虑怎么下手,砍下他的脖子。那目光又像是一座山,压得他根本抬不起头来。

    “仁义有什么用,恩情有什么用,有真正的大道面前,那些都不过是浮光泡影,转瞬即逝,只有大道,才是永存的。”雍氏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语气平缓了一些,小天子这才觉得轻松了些。“就拿你常提起的孝武皇帝说吧,他晚年最爱的就是钩弋夫人母子,可是为了能让他的儿子刘弗陵能够顺利继位,不会形成母壮子幼的局面,他杀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把大权交给了没什么根本的霍光等人。再说你的先帝,当时他为你准备了四个顾命大臣,为什么却没有实力最强的刘修?难道他不知道你最信任、最想亲近的人是刘修?不,如果他那样做,你现在早就不是皇帝了。这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清楚,韩非子里面讲得很清楚,君王的眼里只有天下,其他人都是他的敌人,如怕是他的兄弟,父母,更别提臣子了。”

    小天子默默的点了点头。

    “好了,你出去吧,我说的这些话,你仔细的想一想。如果还是割舍不下那些世俗的情份,我看你也不用修道了。枉有一副好资质,却看不破这些虚妄,修也无益。”说完,雍氏闭起了眼睛,再也不看小天子一眼。

    小天子懦懦的行了礼,退了出去。站在和煦的阳光下,他却依然觉得浑身冰冷,没有一丝热气。雍氏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她不带一丝热度的眼神像一条毒蛇的信,在他脸上舔来舔去,让他寒彻入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

    易水,袁绍头载素色幅巾,穿着崭新的春衫,手中拈着一枝刚生出嫩芽的柳枝,看着涣然消解的冰面,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让捂了一冬天的身体轻松无比,也让担心了一个冬天的心情变得轻盈欲飞。

    好消息接二连三的传来。先是并凉生乱,吕布为了呼应刘修大喊狼来了,结果狼没来,虎却来了。在西部休养生息了几年的慕容风频频出现在张掖、酒泉一带,让凉州和西域都不安起来。为了稳住凉州,镇北将军赵云已经撤出了冀州,现在冀州北部只剩下黄巾大帅张燕和三万多黄巾军,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敢来惹他,张燕龟缩在常山郡,不敢有任何举动。他的右翼已经安全,只等春耕完毕,就发兵把张燕赶出常山,连他种的那些麦子都一并收了。

    右翼的威胁解除了,左翼也轻松了不少。因为刘修和小天子的矛盾进一步恶化,驻守在渤海的甘宁终于离开了,他进入青州,摆出了要进军洛阳的架势,青州刺史孙观不敢怠慢,陈兵黄河两岸,大战一触即发。而为了保护京畿,曹操已经把精锐转移到陈留一带,随时准备入关勤王。

    形势忽然对袁绍变得非常有利起来。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接受沮授的建议,回到邺城去主持大局,如果能趁着刘修和小天子互相撕咬的时候夺取黎阳这个重镇,并全取河北之地,将来反攻也会方便许多。

    不过郭图不赞成这么做,他的理由很明确。刘修和天子再互相撕咬,但是毕竟还没有撕破脸。从刘修接受天子的解释,认可刘元起是失足坠崖,而天子又给了刘修许多违背制度的补偿,譬如让刘修以楚王的身份拥有一万精锐步骑,又让他的亲信傅燮担任楚相,实际上是把南郡整个郡都给了刘修,这在所有的诸侯王中,封邑的份量是最重的。到目前为止,小天子也没有向刘修讨要益州等州郡,一直默认刘修继续掌控那些地方,这足以说明,他们都不想撕破脸,至少目前不想。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主公还在,冀州还没平定,他们不想让主公有喘息的机会。当今之计,最好能让刘修他们把主公忘了才好,怎么还能去刺激他们呢?冀州一有大动作,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被吸引到这里来,到时候暂时放下矛盾,小天子再次御驾亲征,以冀州目前的实力又能抵挡多久?

    袁绍接受了郭图的建议,为此和沮授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沮授盛怒之下,说他被刘修吓破了胆,哪怕现在刘修身为楚王,不可能再领兵作战,他依然惧修如虎。袁绍很生气,不过他没有怪罪沮授,相反,他当着众人的面向沮授保证,只要刘修和天子一撕破脸,兵戎相向,他一定亲自率领大军出击,到时候还要请沮授出谋划策。不过现在,还是请沮授把精力放在春耕以及新政的推行上,多筹集一些粮草,为将来的出击做好准备。

    沮授没再说什么,只好去和那些冀州的大族进一步讨价还价。如今袁绍手中只剩下冀州,要想多面作战,军费开支是个沉重的负担,为了让那些冀州大族继续支持他,他只能开放工商之利,学刘修推行新政。不过要想学刘修推行新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刘修用工商之利来赎取大族们手中的土地,是因为他让出的工商之利足够丰厚,能让那些大族在让出土地后获利更多。冀州目前还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冀州生产的各种产品很难销出去,战争时期,边界防守严密,敌对双方的交易受到的限制太多,获利有限,根本不足让那些大族放弃手中的土地。

    实际上,这对于冀州的工商来说并不是坏事,袁绍很清楚,一旦放开关禁,那才是灾难,其他各州的商品会蜂拥而入,彻底挤垮冀州的本地商户。

    在这种情况下,袁绍只能采取折衷的办法,用定额提供军粮来代替让出土地,那些签定合约的大族必须允诺提供大量的军粮,才能获得盐铁等专营的权利。做出了这样的让步后,新政终于可以顺利的推行了,不少大族赶来易县和袁绍商议,签订契约,这样的事,当然只有沮授这样的冀州名士才能担纲。

    于是袁绍的耳根清静了,心情也好了。

第720章 人间烟火

    宋太后的突然死亡,比楚惠王的坠崖还要来得突然。随着宋太后遗体渐渐泠去,一股阴冷的气息悄悄的在宫里刮了起来,让人感到一阵阵发冷。春天已经结束,夏天已经来临,可是不知怎么的,天气却突然变了脸,阴风怒吼,愁云惨淡,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让人的心里都有些发毛。

    小天子守着宋太后的遗体,不哭,不笑,不睡,不动。他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动不动的坐在长乐宫的大殿上。所有人都不敢去碰他,连走路都踮着脚。

    大将军宋丰一家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宫里。他们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不知道如何处理。关键时刻,曹鸾挑起了担子,一面派人去请三公来商量宋太后的丧事,一面让人立刻赶往江陵,请卫将军曹操立刻赶回洛阳主持大事。现在内外交患,必须有人坐镇京师,维护稳定。

    好在这些年大臣们已经习惯了天子的无为,他们在短暂的慌乱之后,就在司徒卢植的带领下忙起来,架设灵堂,组织百官各司其职,按顺序入宫吊祭,向各州县发出诏书,按规定进行服丧,诸侯王进京参加丧礼。

    宫中一片缟素,没有人敢露出一丝笑意,他们沉默的忙碌着,生怕有一丝差错。

    “陛下!”杨修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躬下身子,给小天子行礼。行完了礼,他却没有抬起身,而是看着小天子呆滞的脸,又轻轻叫了一声:“陛下?”

    小天子慢慢的抬起头,直勾勾的看着杨修,过了好半天,才茫然的问道:“杨修啊,什么事?”

    杨修眨了眨眼睛,确认小天子现在能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这才问道:“陛下,太后薨,是为国丧,诸侯王都将临丧,这别的都好说,派人下符即可,这……楚王怎么办?他现在受伤未愈,楚惠王的大丧还没有结束,是不是让他……暂时别来?”

    杨修的话说得非常小心。他知道小天子现在对刘修忌惮,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和刘修对抗之前,只怕未必肯与刘修见面。宋太后薨,按礼制,刘修应该赴京,不让他来是不合制度的,如果让小天子这么说,不仅在制度上说不过去,也会弱了自己的气势,这种时候,他就要为小天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如果小天子同意他的看法,他就会去找三公商量,不让刘修来京,无须小天子出面,避免双方的直接冲突。

    听了楚王二字,一直有些魂不守舍的小天子激零了一下,恢复了些许生气。他直起身子,沉思着。杨修也不敢打断他,只好退了两步,让小天子眼前清静,免得打扰他的思路。

    过了好一会儿,小天子扯动嘴角,无声的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太后对楚王信任无比,楚王对太后也是忠心耿耿,如今太后辞世,楚王岂能不来。下诏,请他赴丧。另外,太后对刘和一直宠爱有加,让她也来送太后一程。我想,这应该是太后的心愿。”

    杨修眉头一挑,用目光询问小天子是不是真这么想的。小天子用力的点了点头,衣袖一摆:“去办吧。”

    “唯。”杨修虽然疑惑,却不敢怠慢。他能感觉得到,片刻之间,小天子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果毅,那股虽然稚嫩,却不容置疑的君王气度,在刹那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

    子夜,小天子又一次来到了密室,默默的在雍氏对面坐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吐纳入静。他看着雍氏那张诡异的脸,一言不发。雍氏睁开眼睛,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她的语气很平静,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仿佛昨天夜里一掌击杀了宋太后的人不是她。从这一天宫里忙得纷乱,而这里却是安静如初,她大概也猜出了小天子的心思,是以根本没把宋太后的死当成什么大事。相反,此刻看向小天子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赏,似乎觉得这个年轻人不仅身体资质好,心性也符合修道的要求。

    “皇太后薨,诸侯王都要临丧,他也会来。”小天子的声音有些干涩,远没有平日的清脆,似乎一夜之间,他就从一个青涩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那再好不过了。”雍氏松开了结印的手,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配上她那张黑脸,在一豆青灯下更显然阴森。

    “师尊准备好了吗?”小天子的语气渐渐流畅起来。“他为人谨慎,这样的机会只会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只要一次就够了。”雍氏眯起了眼睛,漫不经心的说道。

    小天子顿了顿,又道:“弟子想提醒师尊。他虽然在道行上不高,可是在武技上却可以说有万夫不当之勇。他的外伤已经好了,身体已经恢复,可不像我母后那样没有还手之力。不知道师尊还有没有必胜的把握。”

    雍氏眉头轻轻一挑,莫名的有些心烦意乱。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密室里静修,可是除了身上的伤有所好转之外,境界的恢复却没什么起色。要不然昨天晚上她也不需要冒险出密室击杀宋太后,一个摧心咒就可以解决问题。道术不足,就只能靠近距离的搏杀。而近距离的搏杀对她来说却不是件易事,特别是面对刘修这样的高手。以前她之所以对刘修有压倒性的优势,并不是她的拳脚胜过刘修,而是因为她的修行境界超过刘修太多,她比刘修速度更快,力量更足,不管刘修有招数上有什么过人之处,她都可以无视之。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昨天小天子突然发难,一击而中,就算当时她没有防备,可是刘修的武技又岂是小天子所能比的。当她和刘修近距离的战斗时,刘修还会像以前一样没有还手之力吗?

    “可惜,华佗死了。”雍氏忽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小天子没有接她的话头,却听出了她的意思。华佗因为治死了英子的阿母,被刘修击杀了,如果他还在,借着给刘修看病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动点手脚。

    “这么说,师尊没有把握?”

    雍氏犹豫了片刻,安慰道:“你放心吧,只要他进了宫,我就一定能杀掉他。你要担心的不是这些,而是他死了之后,你怎么能控制住局面。”雍氏摆了摆手,打断了小天子。“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杀一两个人也许可以,可是要让我奔波千里,将刘修的人一一斩杀,我可没那精力。”

    小天子眉毛一挑。当初雍氏答应他的可不是这样,他本想质问一下雍氏,可是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这个人根本不讲道理,和她理论没有任何意义。

    “那师尊能保证得手吗?”

    “这个你尽管放心。”雍氏冷笑一声,“我顾然受了伤,他的境界不也是毁得干干净净?难道他还能发出虎啸来?果真如此,那我也就只能认命,否则,我取他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小天子没有再说什么,躬身行礼道:“那就请师尊多多静养。太后去世,宫里丧礼繁复,弟子这些日是不能来修行了。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师尊包涵。”一边说着,一边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这是弟子为师尊准备的一些点心,供师尊饥饿时食用。如果能抽出空来,我会再送一些来的。”

    这些日子雍氏的饮食都是由小天子带来,她虽然吃得不多,可毕竟还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地步。小天子如果不能经常来,仅凭他刚刚带过来的这些点心,她难免有饿肚子的可能。不过小天子说得也有理,不管在她面前有多恭敬,出了这个密室,他就是君临天下的皇帝,前呼后拥,一举一动都为人瞩目,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独自到这里来。

    小天子见雍氏为难,又连忙说道:“请师尊放心,我马上会安排人定期祭祀老子和浮屠,师尊饥饿之时,也能有祭品暂时充饥。一旦我能抽出身来,我也会来看师尊。”

    雍氏无奈,只得勉强应了。小天子又拜了一拜,这才恭敬的退了出去。出了密室,他的嘴角挑了挑,原本敬畏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冷笑,随即又恢复了常态,匆匆的走了出去。文丑扶着刀,在祠外候着,一看到小天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不免有些奇怪。不过他生性谨慎,也没有多问,跟着小天子走了。

    密室内,雍氏看着那只装了寥寥几个点心的果盒,不免有些苦笑。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前就算要闭关修炼,也会提前安排好饮食。在北疆的那段时间,她手持檀石槐的令牌,更是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奉上饮食,她从来不需要为这些而担忧。现在她身为大汉天子的师尊,却困居密室之内,只能以这些点心为食。就连这些点心都不能保证供应,如果小天子长时间不来,难道她这个堂堂的世外高人,为了生存还得像英子母女一样做个且乞且窃的流贼?

    “唉——”雍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有些后悔起来。如果不是昨天一时恼怒,出手击毙了宋太后,又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第721章 投鼠忌器

    ?

    楚王府,清晨。**

    刘修穿着一身武士服,在庭院中演练着拳法。与其说是练拳,还不如说是活动活动身体。因为他的动作很慢,很柔,一点也没有他之前练拳时的威猛,倒和刚刚能走路的楚太夫人唐氏差不多,颤颤悠悠,一副病秧子模样。

    张辽站在一旁,脸sè平静,可是眼中的疑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看不懂,在北疆的时候,他总听别人说楚王武技高强,当年在落

    i原临阵斩杀鲜卑大王檀石槐,在军营中举手投足间击败吕布,救出关羽,到了这里,又听说他在江南战场上一喝力压孙策的父亲孙坚,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在兖州,更是一喝让猛将文丑跪地求饶。

    这些英雄故事已经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脑海,让他无

    i不渴望能亲眼看到楚王近乎神奇的武技。可是今天亲眼看了,却让他大失所望,难道就凭这样的武技也能威震天下?如果是养生,那还有点意思,如果是临阵较技,这么慢的拳法有什么用,他的拳头还没到对手面前,只怕已经被对手打倒七八次了。

    唉,看来上次的伤受得不轻啊。张辽不愿意承认自己心目中的英雄是眼前这副模样,本能的帮刘修找了个借口。一边想着,一边无声的叹了口气。

    刘修没有注意到张辽的心思变化,但是他听到了院外急促的脚步声,慢慢的收了势。他治军多年,现在又是特殊时期。就算是在家里也行军法,任何人,不管有什么。不得奔跑。这么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是走路的极限,可见来人一定有什么急事。

    刘修刚刚吐出最后一口气息,虞翻快步走了进来。他打量了刘修一眼,径直走到刘修面前。“大王。”

    刘修点点头,接过张辽递来的手巾在额上的按了按。“别急,到堂上说。”他又将毛巾递还给张辽:“文远,去给虞先生准备一些酒食。”

    张辽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刘修笑眯眯的看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早饭还没吃。”

    虞翻点了点头,用手搓了一下有些苍白的脸:“昨天又和那些人谈了一夜。还是没最后谈妥。说到底,他们还是对楚王府的前途没有足够的信心。”

    刘修没有说话,走到堂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张辽从东厨端来了一些粥和小菜。虞翻也不客气,就在刘修面前,甩开腮帮子,风卷残云般将两大碗粥吃得干干净净。热乎乎。香喷喷的粥下了肚,他的脸sè终于恢复了些神采。

    虞翻擦了擦嘴:“不过,我现在赶来,不是因为这件事。这件事虽然有点难,可是巨大的利益面前。没有人能最终守得住。我急着要告诉大王的是,曹cāo刚刚派人来告辞,他回洛阳了。”

    “回洛阳?”一直保持着从容微笑的刘修有些吃惊:“这么急?”

    “嗯,他收到急报,宋太后薨了。”

    刘修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他眉头一耸,煞气横生:“宋太后薨了?怎么薨的?”

    “不知道。”虞翻摇摇头:“曹cāo说得很急,我估计他是真的不知道。他昨天和我们一起谈了一夜,也没看出任何异常,今天一早突然来辞,我估计应该是刚刚收到的消息,现在赶回去,自然是要以卫将军的身份统领京畿的兵力,稳住局面。”

    虞翻顿了顿:“当然了,这个命令,只能出自于陛下。”

    刘修目光一闪,没有接虞翻的话头,沉思了很久,这才说道:“看来有人狗急跳墙了。”

    虞翻没听明白,他看着刘修,可是刘修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只好略过这个话题,接着说道:“大王,太后薨是国丧,按理大王也要赴京临丧。臣担心,这趟洛阳之行,恐怕会不太安生,是不是要做些安排?如果不出所料,朝廷的诏今

    i不到,明

    i也该到了,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

    刘修嘴角一挑,眼中露出煞气。虞翻的意思很明白,不管是去还是不去,都要有所准备。不去,就要准备应付天子的使者,要有一个能让他们无法挑剔的理由,比如刘修从现在开始就要装病,关照身边的人不能露出口风之类。如果去,那要准备的东西就更多了,带多少人去,沿途的安全怎么部署,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好,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沉思了半晌后,刘修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眼神更冷。“仲翔,你觉得是去好,还是不去好?”

    虞翻苦笑了一声:“大王,你既然已经决定去了,何必又来试探我?”

    刘修笑笑:“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父王留给我的干才,我希望能从你这儿听到一些不同的意见,让我不至于独断专行。”

    虞翻点点头:“大王,我不是不赞成你去。那个神秘人一直没有再现身,但是楚王府却也因此不敢有任何懈怠,连王子们都不能随意出去踏chun,这种

    i子肯定不能长久,而且拖得越久,对楚王府却不利。等那神秘人恢复了修行,我们的处境将更加困难。”

    刘修不动声sè的听着,他想去洛阳的原因有一部分正是出于此。神秘人太过强悍,总躲也不是办法,眼下之计,只能引蛇出洞,越早把她引出来干掉,危险越小。

    “不过,臣有个担心。大王的身体虽然恢复了,修行却全毁了。要是面对那个神秘人,大王还是没有任何胜算。在楚王府中,安排护卫还有余力,一旦上了路,那困难可就大多了。再者,大王去洛阳,其他人要不要去?如果分开,那大王身边的护卫力量也要一分为二,如果不分开,那到了洛阳,可就是孤注一掷了。”

    刘修抬起头,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一线蓝天,沉默了片刻,淡淡的说道:“与其被人各个击破,不如孤注一掷,就算是死,我们一家人也要死在一起。”

    虞翻从刘修很平静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杀气,心头一喜,很快又变成了担心。“可是大王,现在的时机并不好,我们还没有把那些人拉上我们的船,一旦与陛下撕破了脸皮,我们没有把握稳住局面,到时候袁绍再把皇长子推出来,舆论对我们将非常不利。并凉益三州也许没有问题,荆扬二州时

    i未久,也许会采取中立,可是兖豫青徐全在曹cāo手中,万一他和袁绍联手……”

    虞翻停住了,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刘修明白他的担心,对于楚王府来说,篡取天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问题只是时机还没有成熟。现在就算杀了小天子,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掌握全部局面,曹cāo和袁绍联手和他对抗的可能xing很大。他最后也许还是能平定天下,但几年的厮杀是避免不了的。而虞翻还有更深的担心没有说出来,到了洛阳,那就是到了天子的地盘上,曹cāo赶回去可不是参加丧事这么简单,他将全面掌握京畿的力量,到那时候,刘修的一万亲卫营无法全部进城,他要么带着少量的人进城,面对包括宫中所有虎贲郎、羽林郎在内的宫廷优势兵力,要么在城外与小天子决一死战,面对北军与曹cāo紧急征调来的兖州军团。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他的胜算都不大。因此综合来看,以身体不佳不出席宋太后的丧事,才是比较稳妥的办法。

    “如果排兵布阵,我们的确不占优势,可是要仅仅是杀几个人,我们未必就落了下风。”刘修看着自己的手,突然笑了笑:“你放心好了,我想就算那个神秘人在宫里,我也有一战之力。毕竟修行的恢复要比皮肉伤慢得多。”他突然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她在宫里,有这样一个对手实在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早一天解决,早一天有心思做正事。”

    虞翻看着刘修,也笑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心里却暗自松了一口气。当此两难之时,刘修能迎难而上,甘冒风险也要与对手一战。当然了,这个冒险也不是没有任何根据的冒险,而是在权衡了各种条件之后,对自己最有利的一种选择,虽然这个选择的风险也不小。

    可是天下又有什么利益是一点风险也没有的?

    “既然大王主意已定,那臣就去安排一下。大王,臣留下来?”

    “不,有傅燮就够了。”刘修摆摆手:“我相信他,在胜负明朗之前,他不会做出任何对我不利的举动。”

    虞翻没有反驳。傅燮有明显的忠君思想,这也是他被小天子任命为楚相的原因。可是傅燮对刘修同样也很支持,因为只有刘修安全,凉州才能安全。作为一个凉州人,他不会不考虑这一些。

    归根到底,一切都决定于刘修和天子的对决,刘修胜,至少可以掌握半壁江山,刘修负,一切都化为乌有。

    看起来很草率,但是有时候,整个天下,就举决于一两个人的胜负。是历史造就英雄,还是英雄创造历史,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虞翻躬身行礼,向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大踏步的走了。从他到刘修身边以来,这是第一次在刘修面前表现出如此的恭敬。刘修看着虞翻健步如飞的背景消失在门外,拇指摩挲着指环,嘴角微微一挑,轻轻的哼了一声。

    “竖子,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手段。”rq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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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东汉末介绍:
一个混世霸王的成长史!
精神强大的刘修并不知道,当他来到这个世界,欣喜于这个怪异而强悍的肉体时,大汉的历史车轮便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英雄?枭雄?奸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敢称雄!
…………
袁绍欲哭无泪:“这竖子哪是打酱油的,分明是打江山的嘛。”混在东汉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东汉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东汉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