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立家规
第167章立家规
柳云霜的来意很简单,毕岚一是好奇刘修怎么会猜到有人砸他的渴乌,二来是那天刘修说这东西好是好,可惜以后没人会知道,所以起了心,要找人替他扬名,可惜他名声太臭,找的好多人,人家都不愿意,就算有愿意的,可是一想到要为一个破机械做文章,顿时黑了脸,勉强找了几个想拍他马屁hún个前途的书生,结果写出来的东西却是连毕岚自己都看不上眼。
毕岚一打听,很快就知道刘修是大儒卢植的学生,于是便打上了他的主意,让柳云霜巴巴的赶了过来。好一通打听,总算是找到了步云里。
作赋?刘修一脑门的黑线,心道我写两首yin词yàn曲还行,作赋那是两眼一抹黑,比那些不要脸的书生还臭呢。他连忙推辞,柳云霜却以为他是清高不肯,幽怨中带着不快的说道,这是毕大人的请求,你最好还是考虑一下,不要急着推辞,说着拿出了渴乌的结构图推到刘修面前。那意思很明白,你今天是应也得应了,不应也得应了。
刘修虽然没把毕岚真当回事,可是为了这么一件事而得罪毕岚也不值,更何况他对这渴乌的确还有几分兴趣,借着看图纸的功夫,他忽然又想起来王楚选秀的事,心道毕岚就是掖庭令,真要得罪了他,万一这狗宦官公报sī仇,非把我的美人选进宫去,那岂不是抓瞎了?
嗯,说不定能遇难呈祥,把坏事变好事。
“果然是巧夺天工啊。”刘修一拍大tuǐ,赞了一声。柳云霜见了,这才重新lù出了妩媚的笑容,看得刘修差点吐出来。为了王楚,刘修只得发挥出大无畏的精神,强忍着吐意与柳云霜周旋。好在他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但能在古玩市场生存下去的人无不是影帝或准影帝的专业水准,门g一个柳云霜还是绰绰有途的。
“不瞒阁下,写赋的确不是我的长项。”刘修很恳切的说道:“但是我可以勉力试一下,如果实在不行,我去找人来写,只是写得不好的话,还请阁下在毕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另外烦请和毕大人通融一下,看能不能多给我点时间,我这两天还真有点忙,静不下心来舞文nòng墨。”
柳云霜乐了,心道有人能写就行,哪里还能要求太高,这其实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并没指望太多,毕竟毕岚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受欢迎的人。刘修话锋一转,打听了一些宫里的事情,比如毕岚还有什么得意的作品,有没有其他人善于做这些东西,旁敲侧击的问到了选秀的事情。柳云霜大概在宫里也没什么说话的伙伴,在宫内外要么被人看不起,要么就是被人惧怕,也难得有个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今天碰到刘修这么一个既不鄙视他,又不惧怕他的人,觉得找到了知音,打开了话匣子,一连说了两个时辰,外面天黑了,这才回过神来,心满意足的走了。
刘修送柳云霜回来,迎面看到几张鄙视的脸,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现让某些人愤怒了。
“大兄,你怎么能和一个宦官这么亲近?”máo宗首先发难,刘备接着跟上,就连和他最亲近的张飞都十分不高兴,坐在一旁生闷气。
刘修知道他今天惹了众怒,分辩也没用,便一声不吭的坐在一旁,一边吃晚饭,一边看柳云霜带来的那张图,越看越觉得毕岚的思路真是巧妙。他不懂机械,但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是懂的,什么杠杆啊齿轮啊什么的都知道点,再加上不久前还做过抛石机,对这个时代的机械加工能力也大致知道一些,综合在一起看来,他觉得这个自动洒水车的水平不差,至少让他来做,他做不到这么好。
人才,虽然这厮是个宦官,但是不得不说他是人才。刘修一边看一边感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好象汉朝的时候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宦官叫蔡伦,四大发明之一的造纸术就是他的功劳,然后又想起另外一个宦官司马迁,那可是中国的史圣。
宦官中还真是藏龙卧虎,人才辈出啊,难道是因为没了念想,精力没地方去,只好一门心思搞学术?怪不得金先生UU小说的绝顶高手要自宫的,东方不败大姐一出,那真是惊华绝代、风情万种啊。今天那个柳云霜要是扮起来,大概也和他有得一拼。
刘修自顾自的胡思luàn想,浑然没把怒目而视的刘备等人放在眼里,刘备最后也憋不住了:“大兄,你不能这么做。”
刘修抬起头看看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碗筷,擦了擦嘴:“为什么?”
“他们是士人不耻的宦官。”刘备几乎要叫起来了。
“士人?”刘修反问道:“你说是士人是什么人,包括那些打群架的傻且吗?”
刘备语噎。
刘修又接着问道:“包括百年世家窦家吗?”
刘备无语。
“包括那些逃到鲜卑草原上,帮鲜卑人杀汉人的人吗?”
“好了,先生你不要扯得那么远。”张飞忍不住了,大声说道:“我们不懂那么多,我们只知道这些阉竖不是好人,跟他们来往,会臭了我们的名声。你愿意自污,我们不愿意,你要是坚持已见的话,我们……”他用力的抿着嘴,狠了狠心:“我们就离开洛阳,回涿县去。我宁愿和鲜卑人杀个你死我活,也不愿意和这些没卵子的阉贼扯到一块。”
刘修眼皮一挑,“和阉人有关的,你都不接触?”
张飞不假思索的说道:“不接触,我受不了他们身上那股味儿。”
“你等等,让我来数数。”刘修好整以暇的盘起了tuǐ,开始掰着手指头计数:“首先,你以后画画不要用纸了,因为纸是宦官蔡伦改进的。”
张飞一愣,眼睛瞪得老大,哑口无言。
“其次,以后不要读《太史公书》,太史公也是宦官,当然了,他不是自愿的,可是你得承认,他写《太史公书》的时候的确是个宦官。”
“不读就不读。”这个对张飞没压力。
“还有啊,你以后不要做官,因为朝廷的诏书,十有**也是经过这些宦官的手的。”刘修一个个的数下去,最后似笑非笑的看看目瞪口呆的三个人,“你们还有什么补充吗?”
不用补充了,仅诏书一条就把他们全堵死了,现在皇帝陛下信任宦官,诏书可能是宦官写的,掌印的也是宦官,如果不接触所有宦官接触过的东西,除非他们以后不做官,而他们千里迢迢的跑到洛阳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做官吗。
刘修看看他们,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哦,对了,你们好象都忘了,师兄能做上谷太守,宦官吕强的功劳不小,要不然天子根本看不到上书,师兄现在还在洛阳找门路呢。”
刘备等人彻底没了脾气。
“你们啊,一个个的经书没读几句,脑子倒僵得跟化石似的。”刘修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拿前几天王楚送他的一块化石打起了比喻。那是王楚在辽西得到的,上面有一只像鸟似的动物,王楚研究了好久,问了很多人,也没搞清楚这是什么东西,结果刘修一眼就看出是始祖鸟——前世科普文章里经常看,刘修有个专门做假化石的朋友曾经送了他几块赝品当摆件。话一出口,立刻博取了王楚满含倾慕之意的如水秋bō。不得不说,自从刘修给了她那几张纸之后,王楚现在对刘修有些小崇拜,连基本的怀疑精神都没了。
“君子,小人,哪一世没有?你以为读了书就一定是君子,做了宦官就一定是小人?”刘修继续开导道,这些人都是他身边的人,如果他们的思想不扭过来,以后做事可不方便,再像今天这样一个个的给柳云霜脸sè看,自己再努力也没用。
“可是毕岚不是什么好人,他和曹节、张让他们都是一路货。”卢慎走了进来,chā了一句嘴:“你说的是没错,宦官里也有好人,可是好人也是宦官。曹cào的祖父曹腾在宫里shì候了四代天子,为人谨慎,推荐的人中也有不少是名士,可他是宦官,所以曹家依然被人看不起。曹cào造五sèbāng,一入仕途就打死了蹇硕的叔叔蹇图,你真以为是因为蹇图犯了法?那是曹cào要借这件事向天下人表明他和宦官不是一路人,结果如何?”
刘修瞟了卢慎一眼,心道这小子虽然年纪最小,可是他所受的儒家思想薰陶却是这几个人里面最重的,而且在洛阳呆了大半年,听到了消息也最多,如果不把他的思想扭过来,想说通别的人就更难了。再者他从后堂专门跑过来,也许有张夫人的意思在里面,不能置之不理。
“子言,你来。”刘修招招手,没有下榻,而是老气横秋的让卢慎到他跟前来。卢慎有些不太习惯,可是又不好意思和刘修较量谁大谁小,卢敏临走时可说了,他走了之后,他们几个人都要听刘修的,所以他虽然有些不高兴,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刘修面前。
刘修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必须在短期内建立起自己的权威,否则谁把他当人啊。
“这个渴乌怎么样?”刘修大模大样的坐在榻上,很威严的点了点案上的图纸。卢慎刚要说话,他又打断了他:“你不要说人,就说这个东西,比如说……这东西是你大兄做的。”
“这……”卢慎语塞,胀红了脸,不知道是因为刘修把卢敏和毕岚相提并论而不快,还是因为别的。刘修bī视着他,脸上一点笑意儿也没有,老大的谱摆得十足。卢慎虽然有脾气,可是毕竟年龄太小,在刘修这种实际心理年龄三张以上,又是骗子堆里出来的老手面前,他很快撑不住了,吱吱唔唔的说道:“如果……如果是我大兄做的,那当然……当然……”
“当然好,是不是?”刘修冷笑一声,“可是现在是毕岚做出来的,所以就不好,对不?”
“难道不是吗?”卢慎被他bī不过,梗着脖子反驳道。
“那你知道你吃的米是谁种出来的?”刘修一敲桌子,“是良民种出来的,还是刁民种出来的?你有没有吃出来哪个香,哪个臭?还不一样都是大粪浇出来的?”
要论狡辩,这屋子里有哪个是他的对手,而且以卢慎的脾气,他也说不出这么粗鲁而贴近的比喻来,当时就傻了,瞪着刘修只知道生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东西好不好,与人有什么关系?”刘修放缓了口气,威严的扫了他们一眼:“读书人有君子,有小人,宦官有好人,也有恶人,但这些都和他们做的事没有绝对关系。好人也曾经做过坏事,不能因为他们是好人,所以坏事也是好事,坏人也可能做过好事,不能因为他们是坏人,所以好事也是坏事。圣人说,不因人废言,亦不因言废人,你们都是读过书的,怎么连这句话都不知道?”
卢慎等人已经被他一连串绕口令式的话绕晕了,觉得似乎有道理,又似乎没道理,再一听是圣人说过的,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张飞等人想不起来圣人在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可是他们读书没有刘修多,只当是自己读书少,没看到,可是卢慎却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再者也自恃家学渊源,稍微一想,便不服气的问道:“圣人哪部经典里说过这句话?”
“这句话对不对?”刘修根本不回答他的话,继续按自己的套路bī问道。
“对,可是这话出自哪?”卢慎也犯了脾气。
“你这书怎么读的?”刘修嗤笑了一声,手一挥,不屑一顾:“自己回去查书。”
卢慎被他镇住了,想了想,忽然脸胀得通红,这句话其实出自《论语》,刚才只顾和刘修较劲,他一时性急,愣是没想起来,结果被刘修鄙视了。
“记住,圣人还说过,党同伐异,君子不为。”刘修摆了摆手,干脆利落的完成了这次论辩:“是则是,非则非,你们要是不明白,自己回去把论语再读十遍,然后再来和我说话。”
卢慎都被刘修辩倒了,máo宗、张飞和刘备这三个半生不熟的家伙更不敢吱声了,灰溜溜的回屋,至于翻不翻书,刘修管不着,这点口才都没有,他还hún个屁啊。他继续看那张图纸,越看越是赞赏,只是对他们绘图的技法不敢恭维,什么透视手法都没有,好多比例可能都成问题。
刘修冥思苦想,把自己印象中的那点机械制图一点点的往外抠,准备按正规的制图手法重新给一张三视图,再画个效果图什么的。
柳云霜一路回到掖庭,正在摆nòng模型的毕岚一看他脸上的笑容,知道事情顺利,眼中lù出笑意,脸上却还是一副死人相,不yīn不阳的看着柳云霜不吭声,柳云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什么,连忙尴尬的说了一声:“没有。”
“没有?”毕岚沉下了脸,非常不高兴。宫里有不成文的惯例,出宫办事的人多少都会拿一些好处,这些好处当然不能由他们独吞,上司要从中取走一大半的。他派柳云霜去见刘修,想来刘修既然留在洛阳没走,当然是想做官的,现在有机会送上门,哪有不送点好处的道理。
没想到却是没有,毕岚不相信,怀疑柳云霜是sī吞了,那一双眼睛中便有些不快。
柳云霜倒吸了一口冷气,连忙把找刘修的经过说了一遍,毕岚听了,倒有些好奇:“他既没奉承你,也没骂你?”
“没有。”柳云霜一想起今天的经历,又忍不住的想笑,虽然没从刘修那儿拿到一个钱的好处,可是刘修把他当普通人看的感觉太好了,比送他钱还让他开心,其实他也知道,那些人送他钱的时候,心里大概也是在骂的,只是脸上不敢表示出来罢了。
“他说他不擅写赋,而且这些天也有些急事,没时间舞文nòng墨,他请大人宽限几天,容他多想想。”柳云霜看了看毕岚的脸sè,小心的说道:“我看他对大人的渴乌十分欣赏。”
毕岚笑了,瘦长的手指虚捏了几下,心里有些美滋滋的,渴乌是他的杰作之一,有人欣赏,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倒也没兴趣再追究贿赂的事。可是一想到渴乌已经被人砸了,他稀疏的眉máo又拧了起来,lù出一抹厉sè。
“刘修有个建议,大人不妨奏请天子,在洛阳城内外大量使用渴乌。”
“还大量使用?有多少都得被那帮刁民砸了。”毕岚心疼不已。
“因此他建议大人先安排好这些富余出来的人的生计。”柳云霜小心的把刘修的建议说了一遍。其实也简单,使用机械,必然会省下不少人力,只要把这些人力安排好了,让他们不至于失业,他们也就不会暗中破坏了。而省下人力,就是省了钱,谁也不会对省钱有什么意见。
毕岚一听,茅塞大开,连连点头。他平时哪会想到这些事啊,他想的是怎么找个法子,把那些砸了他渴乌的人抓起来治罪,却没想过怎么疏导,如今换了个角度看问题,立刻发现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
“这个年轻人……有意思。”毕岚连连点头:“不似那些读书读傻了的儒生,以后要和他多来往,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能引为我用。”
“大人高明。”柳云霜适时的拍了个马屁,顿了顿,又提醒道:“大人,他今天提到两个人,说是受了委屈,却没有途径申诉,他这两天就是忙着找人疏通疏通,想上书天子言事。”
“谁?”
“辽西太守刘基,和他的书佐公孙瓒。”
第168章 又是一只潜力股
第168章又是一只潜力股
公孙瓒愁坐驿舍,在绝望中等待起程去日南的通知,不料宫里突然来人,天子赦免了刘基的罪,不用去日南了,接着又给了公孙瓒一个更大的惊喜,赶紧换衣服,收拾得利索点,天子要见你。
就像天上掉个大馅饼,正砸在脑袋上一样,公孙瓒当时就门g了。为死里逃生而庆幸的刘基毕竟是做过大官的人,他首先明白过来,连忙掏钱谢了来宣诏的小黄门,然后向公孙瓒贺喜,伯珪啊,你的机会来了,天子关心北疆的战事,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准备。
公孙瓒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按刘基关照的要点打扮了一下,又向刘基请教了见驾一些规矩,然后进宫请见。他身材高大,人长得精神,声音又好听,外形非常出sè,思路也敏捷,对北疆的战事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面对天子的垂询,他开始虽然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侃侃而谈。
天子非常满意,即刻下诏封他为涿令,又赏了十金,嘱咐他为国尽力。公孙瓒感jī涕零,山呼万岁。他以前是辽西郡太守府的书佐,算是吏,不算国家正式官员编制,是太守sī辟的属吏,而现在他是县令,虽然官俸只有六百石,却是国家正式的官员编制,算是正式踏上仕途的。涿县不仅是涿郡的郡治,还是幽州刺史府所在,是幽州诸县中地位最重要的一个,和涿郡太守、幽州刺史同城而治,以后升迁的机会无形中多了几分。
更让公孙瓒隐隐有些得意的是,涿县是刘修他们几个人的籍贯所在,他成了他们的父母官了,一想到以后再见到刘修等人时的情景,公孙瓒不免有些想笑。
回到驿馆之后,他把情况告诉了刘基,刘基抚额相庆,对公孙瓒说,你有才干,为人又忠义,我就知道你以后一定不会屈居于一个书佐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好好干吧,国家多事之秋,正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建功立业的好时候。
公孙瓒十分高兴,等了几日,从司徒府拿到了印绶便准备起程,临行之前,他决定去步云里和刘修他们道个别。
刘修得知公孙瓒来访,连忙迎了出来,得知公孙瓒授了官,刘修等人都非常高兴,让刘备去买了些酒ròu来,一起吃了个饭。公孙瓒心情不错,谈笑风生,言语之间不仅没有了前些日时的沮丧,反而多了几分意气。这几个人中,他最年长,便以老大哥的口wěn对刘修他们说,你们要努力,我看天子不像那些人说的那么昏庸,还算得上知人善任。他还特别对刘修说,你在宁城的战功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天子一定不会忘记你,说不定你很快也会授官,到时候可以好好努力,报效国家。
听了他这话,刘修连连点头,刘备等人的脸sè却有些尴尬,公孙瓒也没太在意,只当是刘备他们觉得不好意思,直到告辞出门的时候,刘备才找了个机会悄悄的告诉他:“伯珪兄,我大兄刚刚授了虎贲郎。”刘备可能怕公孙瓒不高兴,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品级没你高,才比三百石。”
公孙瓒当时就有些讪讪,不料刘备随后又说了一句:“其实大兄tǐng关心你的,上次遇到你之后,他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为了能让人给你传句话,他还答应为掖庭令毕岚造的渴乌写赋,别看他能文能武,可是写赋却比我还差,子言都说他是狗屁不通,这两天正发愁呢。”
刘备说完就后悔了,公孙瓒脸胀得通红,他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能时来运转,全是因为刘修不惜自污的结果。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反身大步进了屋,直入堂上,站在刘修面前,嗫嚅了片刻,最后躬身一拜:“德然,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刘修一愣,看看一脸无辜的刘备,知道肯定是他说漏嘴了,也不好当面责怪,只得先把公孙瓒拉了起来,连声说道:“伯珪,这是天子识人之明,也是你应得的。就算没有我多嘴,以你的才华,迟早也会脱颖而出的。”
公孙瓒又感jī又羞愧,再拜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刘修把刘备好生一通责怪。公孙瓒这人别的都好,就是自尊心太强,时刻都想着压人一头,特别是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公孙瓒的条件是最好的,优越感也最强,是那种不自觉的做过第一人的角sè,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败给阎柔就一气之下离开桃谷。上次大战,他没能立功,心里本来就不舒服,现在当了官,总算占了次上风,所以才兴冲冲的来辞行,你非要把这后面的背景告诉他干什么呢。亏得他还算有点风度,要不然这好事就变成坏事了。
刘备非常不好意思,干笑着连连挠头不过刘修当官的喜庆很快还是冲淡了这点小意外,虽然只是个比三百石的虎贲郎,但郎官向来是仕途的捷径,刘修还年轻,对他们这种家庭背景来说,这个起步算是非常早了。
但高兴之外,要忙的事情还多,刘修不仅要给自己准备入宫的各种手续,还要安排好这么多人的生活。他入宫之后,按惯例要食宿在宫里,每五天才能出宫一天,这一大家子人要么是女流之辈,要么是没成年的孩子,如果不安排好可不成。刘备、张飞和máo宗三个都不是安份守已的主,惹事是一流,让他们cào持这个家可有点悬。他请来了房东罗氏,相看了她帮着请来的几个仆人,挑了几个看起来忠厚一些的留下服shì张氏,又和罗氏商量,请她帮忙照看。
几天前,刘修在对汉人女子的妆容做过一番研究,结合自己前世的经验,给罗氏建议了几个适合她的妆容,罗氏依法装扮起来之后,从里到外像换了个人,不仅自己容光焕发,就连她的丈夫安权也大惊失sè,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老婆居然可以这么漂亮,这样一来,罗氏更是自信心大增,一笑一频平添几分风韵。
罗氏对刘修十分感jī,也非常愿意帮助他,一听说刘修要入宫为郎官,请她帮忙照应,她连声答应,还拉着安权来祝贺了一趟。
安排妥当之后,刘修来到宫里上岗,开始了大汉朝有编制公务员的生活。爱翘兰huā指的柳云霜非常高兴,忙里忙外的带着他熟悉情况,有了他的帮忙,刘修熟悉起来方便多了,不免对这个有些妖里妖气的小宦官多了几分好感。
虎贲郎的任务是看守各个宫门、殿门,他们的住处就在各宫殿外的庐中,是集体宿舍,一个屋住四个人。刘修办完了相关的手续之后,抱着自己的行李向长乐宫外的庐舍走去。
推开门,屋子静悄悄的,有些昏暗,刘修定了定神,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发现沿墙的四张chuáng铺上只有靠门的一张空着,他放下行李,对睡在最里面那个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的汉子礼貌的笑了一声:“我是新来的,幽州涿郡人,姓刘名修,字德然,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那人脸上不太好,听了刘修的自我介绍后,勉力坐起身子,还没说话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才不好意思的说道:“欢迎欢迎,我是凉州武威人,姓贾名诩,字文和。”
“久仰久仰。”刘修一边习惯的应了一声,一边打开被子,刚刚抱起枕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转过头看着贾诩,眨了眨眼睛:“你刚才说什么?”
贾诩又咳了两声,重新说了一遍。刘修扭过头,背着贾诩冲着老天翻了个白眼,强忍着没笑出声来。他放下枕头,用力róu了róu鼻子,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惊讶,尽量平静的说道:“原来是贾兄啊,你是西北人,我是东北人,能在洛阳相聚,还住在一个庐中,真是难得的运气啊。”
贾诩显然没这么jī动,他无力的笑了笑,没有吭声。
“贾兄这是怎么了?”刘修这才注意到他的脸sè,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贾诩有些尴尬:“前两天偶受风寒,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刘修眼睛一扫,注意到他盖在身上的是一件冬衣,而且有些破旧,顿时明白了。郎官们的衣服车马都是自备的,换季衣服要么是自已买,要么是从家里自带,公家是不发的,贾诩可能是离家太久,已经是暮chūn了,还穿着冬衣,一热就脱了,一脱就受凉,感冒了。
“吃药了没有?”号称三国第一毒士的贾诩就在眼前,而且正好是生病需要人关怀的时候,刘修如果不知道抓住这个机会,他也就不是刘修了。也不管贾诩是不是习惯,他很自然的伸过手在贾诩额头mō了一下。
我晕,还真有点烫。
贾诩不动声sè的拨开刘修的手:“没事,我休息两天就好了。”
刘修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起身出了门,费了一番功夫,找到正在忙活的柳云霜,向他讨点药。柳云霜一听,眉máo一挑,兰huā指一翘:“宫里是有药,可是没有给郎官们吃的药。”
刘修立刻不高兴了,“郎官们就不是人,生病了连个药都没有?”
柳云霜笑了,连忙解释了一下。原来宫里虽然有太医署,但是他们都是为天子和贵人们服务的,郎官们可不在其列。
“那郎官们要看病怎么办?”
“唉呀——”柳云霜娇媚的拍了拍刘修的肩膀:“现在的郎官有几个是外地人?他们生了病,自然是回家找医匠了,你看你那庐中有人住吗?又不是没人,是那些人根本不住在宫里,他们除了当值,大多数时间都在宫外,要看医匠还不是方便得很?”
刘修一下子没听明白,他本来以为要全部住在宫里呢,还费心费力的安排那么多,早知如此,我也天天回步云里住算了。他也没时间和柳云霜闲扯,让他赶紧准备一点姜汤,熬好送过来。柳云霜眉头一皱,嗔道:“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比三百石的郎官,居然敢使唤我六百石的小黄门,你胆子是不是也太大了。”
“嘿嘿,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官职的事先扔到一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呢。”
“哟,你还知道浮屠?”柳云霜顿时吃了一惊。刘修一愣,这才想起了好象说漏嘴了,他眼珠一转,反问道:“你也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宫里就有浮屠祠。”柳云霜不屑一顾的说道,幽怨的嗔了刘修一眼:“看在你把我当朋友的份上,我就替你跑一tuǐ。唉,真是命苦啊,你不替我办事也就罢了,我居然还要替你办事。”
刘修jī皮疙瘩掉了一地,不管看在求人办事的份上,他也只好忍了。又顺手从柳云霜的屋里mō了两个胡饼,便先匆匆赶回庐舍,先将胡饼用热水泡开,喂贾诩吃下。贾诩虽然不适应他的热情,可是的确也病得不轻,有人这么关心自己,总还是很感jī的,勉强吃了半个。
傍晚时分,柳云霜做贼似的送来了姜汤,进门看了一眼歪在chuáng上的贾诩,先抱怨起来,一连声的说他运气好,居然碰到刘修这么一个大善人,到宫里来,没给陛下办差,先shì候你。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可是凭军功才进的宫,不是那些读死书、死读书、读书死的儒生——这个评语是刘修和他闲聊的时候说的,他觉得深契我心,时不时的挂在嘴上,以示对那些儒生的不屑。
贾诩这才知道刘修是怎么进宫的,他一直以为刘修和他一样是举孝廉入宫的,大汉现在重文轻武,凭军功入宫为郎的人可不怎么多见。
刘修把话唠柳云霜轰了出去,让贾诩喝了姜汤,然后闷头大睡,发了一身汗,第二天就起chuáng了,让刘修暗自感叹还是古代人身体素质好,换了前世,这么重要的感冒到医院不吊几天水是搞不定的。
贾诩身体一好了点,就立刻要去销了假,和刘修一起去上值。他们的岗位就是长乐宫门,门里面便是永乐太后所住的嘉德殿,不过门里门外两重天,宫外由虎贲郎负责,主管是虎贲中郎将,宫内由宦官负责,主管是长乐五官史,虎贲郎没有命令是不准进宫门一步的。
郎官们当值每天只有两个时辰,每班八人,除了刘修和贾诩之外还有六个人。刘修很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不过他们却似乎没什么兴趣。从他们的口音和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这些人几乎都是洛阳人,而且家里的背景都不差,不像刘修和贾诩是从边郡来的寒门子弟,别看刘修家在涿县也算是过得去,可是在洛阳这种豪门世家扎堆的地方,他们就是标准的寒门。那些洛阳人颇有些自傲,不太愿意和刘修两人搭讪,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地方歧视,在大汉朝也不例外。
刘修虽然有些不高兴,可是新来乍到,也不能要求太多,好在问了一圈之外,再也没有发现贾诩这样重量级的潜力股,索性也没什么兴趣陪笑脸,只是和贾诩说说话。贾诩在宫里被人冷落久了,突然来了一个和自己情况差不多的伙伴,而且刘修又是个热心肠,还专门为了他去找宦官讨药,让他有几分感jī之外,不自觉的觉得亲近一些。
贾诩虽然好多了,可是身体还是有些弱,两个时辰站下来,脸sè便有些难看。一下值,那些同僚便没了影子,只剩下刘修扶着贾诩回到庐舍,让他先躺下休息,自己便拿着碗和剩下的姜赶到宫署角落里的灶上去熬姜汤。
灶房里没什么人,刘修手脚麻利的烧水熬汤,时间不长,姜汤特有的辛辣味儿便在灶上飘dàng开来,他一边烧着火,一边想着贾诩的感jī,不免有些得意,嘴里哼起了小曲。
“什么味儿啊?”一个尖利的女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刘修抬头一看,见一个身着罗绮的年轻女子板着一张脸走了进来,扫了他一眼,便厉声喝道:“你干什么,一股怪味儿,整得宫里都闻到了,惊扰了太后,你还想不想活了。”
刘修吃了一惊,连忙上前拱手施礼,小心的把情况说了一下,那女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刘修一眼,见他眉眼端正,态度诚恳,又是为了生病的同僚,脸sè缓和了些,关照他赶紧nòng完走人,这才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门。刘修暗自抹了把冷汗,心道也不知道这是何方神圣,自己刚才是有些得意忘形了,把这当自个儿家里玩了。
“唉,新来的,你刚才哼的那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那女子掩着鼻子,站在门外叫了一声。刘修连忙走到门外,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大姊,这是我家乡的俚曲,惊扰了姊姊,还请多多海涵。”
“小子嘴倒是tǐng甜啊。”那女子扑嗤笑了一声,饶有兴趣的看了他一眼,问了刘修的姓名,转身走了。刘修挠挠头,心道我嘴甜吗,幽州那边都是这样的,看到陌生女子都叫大姊,哪怕年龄足够做老妈。这女人大概是误会我想跟她套近乎,真是自作多情。他摇了摇头,转身回到屋里,加了两把火,烧开了汤,又盛了饭,一起端回庐舍。
贾诩正在啃剩下的冷胡饼,一闻到热乎乎的姜汤味,顿时胃口大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顾不得烫,几口便将姜汤喝了,出了一身汗,又吃了大半碗饭,原本有些苍白的脸有了些血sè。刘修见他精神比昨天大有好转,也非常高兴,顺嘴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女子?”缩在被子里发汗的贾诩愣了一下,问了问那女子的长相,摇摇头,说了声“好险”,刘修很好奇,便开玩笑说:“那女子很可怕吗?我看她长得还是有些几分姿sè的。”
贾诩示意他到外面看看有没有人,刘修见他这么慎重,也不敢大意,连忙到外面查看了一下,见四处寂静,这才回屋关了门,凑到贾诩的身前。贾诩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初来乍到,不知道她是谁,所以才能这么随便。要是知道她是谁,恐怕你就不敢这么说她了。”
“这么严重?”刘修也有些紧张了。
“她叫霍yù,官居长乐门史,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可是她是太后的亲信,是陛下的rǔ母赵娆之后宫里最受宠的女官。太常张颢、屯骑校尉盖升看到她都要尊称一声姑姑的,你叫她大姊?”
刘修吓了一跳,怪不得刚才那女子走门时一脸的傲气,原来这么牛叉啊,还以为她就是一宫女呢。不过这话也对,她虽然比宫女也大不了多少,但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七品官,这太后比宰相可大了不少,更何况这儿还是人家的地盘。
他mō了mō脖子,笑道:“好悬,不经意之间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
“也许你是个有福之人。”贾诩精神好了起来,开了句玩笑,“你也不用怕,她要是不喜,刚才就要发怒了,既然放过你,想必是对你印象还不错的,也许你入了她的青眼也说不定。”
“算了吧,我可不敢那么想。”刘修哈哈一笑,给贾诩掖了掖被角:“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应该就好些了。”
“多谢德然了。”贾诩感jī的点点头:“想不到临走之前,还能交上你这么一个朋友。”
“你要走?”刘修一皱眉。贾诩是举孝廉为郎的,如果不能授官,他这趟京城之行就白来了。或许,他就是因为到京城来没找到出路,所以以后才和董卓hún到一起的?不行,我得把他拉住,这家伙到了董卓那儿可太危险了。
“不走还能怎么办,等着饿死在洛阳?”贾诩苦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说宫里已经有几个月不发俸禄了,我那点积蓄已经huā得精光,要不也不会连夏衣也买不起。
“不发俸禄?”刘修一听这话,顿时蹦了起来,怎么大汉朝也跟无良的血汗工厂一样欠薪?
见刘修这么惊讶,贾诩也非常惊讶,两人互相一问,刘修那颗因端上了金饭碗、吃上了皇粮而火热的心顿时凉到了脚后跟。
第169章 欠薪
第169章欠薪
贾诩说,宫里的郎官不仅要自掏腰包买制服,买兵器,买文具,自掏腰包吃饭,还可以拿钱雇人代为当值。现在宫里的郎官大部分是本地人,他们之所以来做郎官,只是想走个形式,并不指望着因此来接近天子,获取天子的注意,很多人只是挂个名,然后huā钱雇人替他们当值,自己经常在宫外,一年也难得进几次宫。这样唯一的好处就是便宜了他们这样的外地人,因为没地方可去,可以多值班,还可以挣点外快,也好补贴补贴。
本来呢,这也只是外快,可现在这些已经不是外快的了,因为郎官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发俸禄,如果不是替人当值还能挣点钱,贾诩早就饿死了,要不他也不至于有病只能躺在chuáng上硬撑,却没钱去看。
这一说,让刘修本来还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凉到了tún部。不发俸禄?我x,不发制服我也就忍了,怎么连工资也不发?那老子兴冲冲的来上班图个máo啊。他越想越搓火,前世公务员是金饭碗,老子没后台,碰不到边,这世总算用性命拼了一个当公务员的机会了,谁知他**的连工资都不发,直接是个没底的破饭碗,这也太倒霉了吧。前世农民工被无良工厂欠薪,年关的时候还有总理出来说几句热心话,现在是皇帝老子欠薪,有理都没地儿说去。
这都他**的什么事?洛阳米贵啊,十几口人仅是吃饭就要不少钱,他本来还指望每个月能领点俸米回去补贴补贴,现在看来全泡汤了,不仅没补贴,还得赔钱。
“怎么……怎么能这样?”刘修是yù哭无泪,立刻辞职的心都有了。
“国家没钱。”贾诩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进宫做郎官?”刘修直挠头。他听曹cào说过,太学那些人可不是为了读书,而是为了补郎。因为按照惯例,太学生每年都有一次考试的机会,成绩优异者可以补郎,每年有一百个名额,就为了能在这一百个名额里挣一个,许多人在太学hún到头发都白了也舍不得走。
“那些人想当郎官,本来就不是为了钱。”贾诩连连摇头,大概是觉得刘修太天真了,“他们要的是出补官吏的机会,虎贲郎一有机会补缺,至少是个县令。”贾诩顿了顿,又无奈的笑了一声:“不过,补吏的机会太难得,都被有门路的人抢走了,我们这样的根本轮不着。”
刘修不解,贾诩只好诲人不倦,再详细解释一下。大汉现有县道邑国大约是一千多,也就说需要一千多个县令,算每年要换一成吧,大要是一百多空缺,不说别的,太学一年要选一百个太学生,加上以孝廉的身份为郎的一年大概也有二三百,这些人总数加起来就已经是空缺的几倍,更不要说还有数不清的官宦官子弟、亲朋好友、门生故吏,可以说,现在一个县令的缺空出来,至少有二十人在抢,这个时候就要看后台,家里有人当官的,有钱有势力的,肯定要优先考虑,而像贾诩和刘修这样寒门子弟,则机会非常渺茫。
最后贾诩说,要想补缺,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阿附宦官,比如曹节、张让那样的大宦官,次一等的是走世家的门路,比如四世三公的袁家等等,否则就是做郎官做一辈子也没有补吏的机会,纯属往里面赔钱。他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想回家的。
刘修已经把老天骂了八遍,感情当官原来是这么当的啊,还以为靠皇帝近一点,机会就多一点呢,原来根本不是这回事。他正在恼火,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没等刘修起来去开门,门就被人踢开了。一个衣服华丽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按着环首刀往门口一站,傲气十足的问道:“谁是新来的刘修?”
刘修打量了他一眼,站了起来:“我就是,请问足下是?”
“听说你上过战场,立了军功为郎的,想必武技不错。”那人也不回答他的话,抽出环首刀,向后退了一步,站在院子中:“我要和你较量较量。”
刘修心情本来就不好,再遇到这么一个不讲理的,更是来火,他看了一眼贾诩:“这傻且是谁啊?”
贾诩一脑门的黑线,他虽然不出宫,却还听说了最近洛阳流行一个新词,据说是某个狂生在太学发明的粗话,没想到居然从刘修嘴里说出来了,而且……是对着上官。
“虎贲左仆shè鲍鸿。”贾诩压低了声音说道,示意刘修赶紧上前陪罪。刘修无所谓,鲍鸿既然一句客气话也不讲,上来就要跟他较量,那显然是有目的的,而且不是什么好目的,绝对不是仅仅为了比武较技这么简单。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跟他客气,反正老子也不想当这赔钱的虎贲郎了。
刘修慢慢走出门,也没有拿刀,上下打量了鲍鸿一眼,眉头一拧:“我为什么要和你较量?”
鲍鸿冷笑一声:“有胆在太学骂人,没胆接受我的挑战?”
“哦,原来是为了那个傻且来报仇的。”刘修明白了,他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撇了撇嘴:“我看还是免了吧,一来我初到宫里,就和同僚斗殴,传出去会让我觉得我好斗,喜欢生事,二来……”他瞟了鲍鸿一眼:“我有点怕。”
鲍鸿哈哈一笑,还刀入鞘:“我以为什么勇士,未战先怯。既然你说怕我,那就算了,我也不想和一个懦夫比武。”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刘修一抬手,叫住了鲍鸿,鲍鸿十分不爽,转过头轻蔑的注视着刘修:“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话,老子赶着出宫吃酒,没时间和你luàn扯。”
“我的话还没说完。”刘修背着手,双脚站定,傲慢不可一世:“我说我有点怕,并不是怕你,而是怕一不小心打死你。宫中杀人,这个罪名我承担不起。”
鲍鸿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刘修一眼,突然笑了:“有胆量,有胆量,我现在相信你在太学骂人了。有点胆气,就是不知道手段怎么样,如果只是一张利嘴,那就太可惜了。”
刘修伸开双手,有些自恋的看了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的武技一般,但是凭一对ròu掌,打你个满脸桃huā开是不成问题。不过,我不想在这里比武,你要是有胆量,我们出宫去比,免得有人说我对上官无礼。”
鲍鸿嘴一歪,左边的眉máo一挑,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刘修,点点头:“行,一刻钟后,我在九龙门外等你。”
“一定到。”刘修昂着头,不屑一顾的说道。
鲍鸿走了,贾诩好奇的对刘修说:“在太学把人骂得吐血的就是你?”
“你也知道?”刘修一边收拾包裹一起说道。
“知道,鲍鸿和他身边那些人发过几次狠了,说找到你一定打烂你的嘴,估计是今天一看到门籍上你的名字就找来了。”贾诩笑道:“怎么,才一天就不干了?”
“什么生意都可以做,赔本生意不做。”刘修将背包拎起来,出了门:“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没空在这儿làng费青chūn。对了,文和兄……”刘修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返回来,从背囊里抽出几件新衣服塞到贾诩手里,“这是我本来准备自己穿的,现在用不上了,全留给你吧。另外,我住在步云里,休沐的时候去找我,我请你喝酒。”
说着,他把腰间的印绶扯了下来,往chuáng上一扔。大汉官员辞职非常简易,随时把印绶一扔,就可以大摇大摆的走了。别说一个虎贲郎,就算是县官、太守也经常有这么干的,印绶往堂上一扔,官服一脱,拍拍屁股就算走,连辞职报告都不用打,自有属吏向上级汇报情况——反正也没什么养老保险、失业金之类的手续要办。
贾诩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拒绝,刘修已经大踏步的出了门,就像舍弃一堆垃圾一样舍弃了无数人争取的郎官。贾诩看看手中的新衣,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
九龙门是南宫西侧的一个小门,在正门白虎门北边一点的拐角处,刘修赶到那里的时候,鲍鸿已经在那里等了,旁边站了四个郎官,都是一脸无法无天的年少轻狂。为首的是一个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轻人,没穿官服,只穿了一件锦衣,个子不小,看起来也蛮健壮,双手抱着腰,在几个郎官的簇拥下,不停的走来走去。旁边的行人看到这群人就像是看到瘟疫,老远的就绕开了,偌大的街道上,居然空dàngdàng的。
刘修走到鲍鸿面前,“嗤”的笑了一声:“车轮战?”
鲍鸿脸一红,没有吭声,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修,慢慢走了过来,在刘修面前站定,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淡淡的说道:“袁公路。”
刘修也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心道原来就是这货啊,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不过却是个有名的草包,他也没兴趣和他套近乎,淡淡的说道:“你先来?”
袁术一怔,脸顿时红了,随即又白了。他是堂堂的袁家子弟,是个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和人动手,可是刘修这话一说,他还真不好说“我不上”,那岂不是被人小瞧?袁术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别人看不起,现在被刘修当场顶了一句,他还真不好下台。
“就你也配?”鲍鸿走了过来,对袁术施了一礼:“校尉,请容我教训教训这个竖子。”
袁术哼了一声,瞪了刘修一眼,转头就走。鲍鸿面对刘修站定,刚准备拔刀,刘修笑了一声:“我劝你不要拔刀。”
“怕了?”
“你知道我不怕你。”刘修对自己的武技非常有信心,他也从这些人的步法和呼吸上看得出,这些家伙虽然都有两下子,但也就是打打群仗的水平,和他还差得太远。他轻松淡定的笑了一声:“我不会拔刀,如果你拔刀,到时候被自己的刀伤了,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拳脚斗殴,最多断几根骨头,动了刀,也许会闹出人命,这可是皇城,天子脚下,多少还要守点规矩不是?”
鲍鸿顿时恼了,不再和刘修废话,他觉得刘修这张嘴太损了,难怪在太学把许家的人骂得吐血。他拔刀在手,一声怒喝,双手举过头顶,就向刘修冲了过来。
刘修眼神一紧,手一甩,一直背在肩上的行李突然向鲍鸿飞去。鲍鸿只觉得眼前一暗,下意识的愣了一下,高高举起的战刀在空中一滞,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刚才还是很随便的站在那里的刘修突然向前跨了两步,抢入鲍鸿怀中,右肘一撞,击在鲍鸿的xiōng口,借着反弹之力,手往上一伸,握住鲍鸿的手腕,轻松的夺过了他的战刀,身子一扭,以一个非常漂亮的姿势,反手用刀背狠狠的砸在鲍鸿的背上。
鲍鸿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疼得呲牙咧嘴,连痛都叫不出来。
“刀不错,刀法太差。”刘修看看手中刚夺过来的环首刀,叹了一声。环首刀和后世的刀形区别很大,样式古拙,有如单刃的剑,头是方的,有点像后世日本刀的刀头。鲍鸿这把刀打磨得很漂亮,刀身上有漂亮的折叠纹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刀刃没有一点缺口,显然没经过什么实战。他晃了晃,漫不经心的看向袁术等人:“还在谁要来?”
袁术等人全傻眼了。之所以让鲍鸿去找刘修,就是因为鲍鸿的武技在他们之中虽然不是最好的,但也算得上一把好手,每次打架生事,鲍鸿都是主力打手,再加上鲍鸿有虎贲仆shè的身份,进宫找刘修也方便,说不定还能用官职压压刘修。没曾想刘修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拎着包裹出来迎战,腰里也没看到印绶,那意思很明白,他是根本不想做这个虎贲郎了。官职不起作用,剩下的只能凭手上的真功夫,可惜这个更惨,号称能打的鲍鸿连一个回合都没挡住,直接让人给打趴下了。
这些人平时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说起来一个不服一个,个个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勇士,可是当他们发现自己那点本事在人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的时候,他们的勇气都不翼而飞了,虽然他们还有四个人,而刘修只有一个,可是他们却分明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一只军队。
在短暂的迟钝之后,袁术最先反应过来,他怒气勃发,顾不得什么以多欺少的恶名,下令一起扑上来群殴,不过他在盛怒之余,还是记住了刘修对鲍鸿说的那句话,没有拔刀,直接用拳脚解决。
刘修不屑的一笑,扔了刀,冲上前去,拳起脚落,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luàn响,转眼间就将几个人撂倒在地,他想吃皇粮没吃上,心情非常不好,出手非常重,拳拳往脸上招呼,真正是打得他们鼻青眼肿,满脸桃huā开。
不远处白虎门外的虎贲郎本来得到了袁术的暗示,准备无视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可万万没想到,袁术五个人没挡住人家一个,转眼之间就被打得落huā流水,连忙赶了过来制止,等他们赶到面前已经迟了,袁术被刘修在面门狠揍了一拳之后,直接一脚踢进了旁边的水沟里。
“大胆,还不住手?”赶到现场的白虎门司马大喝一声,喝令虎贲郎们将刘修围住,自己赶过去扶起袁术,一看袁术脸上的鲜血,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反身对虎贲郎们喝道:“这竖子敢殴打袁校尉和上官,目无法纪,给我拿下”
贲郎们齐声喝道,上前就准备制服刘修。
“且慢。”刘修喝了一声,平平的举起双手:“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身上有印绶了?”
白虎门司马仔细一看,还真没看到刘修身上有虎贲郎的印绶,不由得一愣,把目光转向袁术。袁术半边脸都肿了起来,疼得呲牙咧嘴,只觉得面子丢得精光,哪里还有心情理睬白虎门司马的疑问,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大喝一声:“姓刘的,你等着,老子跟你没完。”
“老子等着你。”刘修毫不退让的叫了一声。
袁术也不答话,跳上车,狂奔而去,鲍鸿等人一看,也没脸再留下,十几个人被一个人给打了,就算把刘修杀了,他们的名声也臭了,当务之急是找个高手来找回场子,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怎么处理刘修这条小命。
看着袁术、鲍鸿等人狼狈而去,白虎门司马也觉得有些讪讪的走了,别说刘修已经不再是虎贲郎,就算是,也不归他管,那是长乐门司马的职权范围,再往上便是虎贲仆shè和虎贲中郎将,可是虎贲仆shè鲍鸿刚刚被刘修海扁了一顿。
刘修哼了一声,拎起行囊,掸掸上面的尘土,大摇大摆的出了城。
南北宫之间的复道上,天子一手背在身后,一手mō着下巴,兴致勃勃的看着金商门外的那一幕,直到刘修走远了,这才对身后的蹇硕说道:“你能撑得住他几个回合?”
蹇硕身材健壮,虽然是个宦官,却颇有阳刚之气,他的武技也不错,在天子身边兼着贴身shì卫。听天子问他这话,他苦笑了一声:“陛下,曾可不想撞到这样的人。”
“嘿嘿,遇到高手就怂了吧。”
在天子面前,蹇硕也不怕丢人,点点头道:“这个刘修下手简单有效,一点虚招也没有,又快又狠,是真正上战场杀人的武技,要不然也不敢以空手对阵。以我看,不仅是袁术这样的世家子弟不是他的对手,只怕是真正的游侠也没几个能打得过他。”他想了想,又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人。”
“谁?”
“王越。”
“王越啊,洛阳第一剑客,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天子笑了,眨了眨眼睛:“不过,这件事还是先放一放,你去查查看,为什么袁术要找他麻烦,又为什么他才做了两天的虎贲郎就不干了。”
硕应了一声,陪着天子沿着复道向南宫走去。一进门,天子先给永乐太后行了一礼,然后习惯性的问了一句:“母后,今天可赢钱了?”
第170章 攻心为上
第170章攻心为上
刘修回到步云里,把张飞他们吓了一跳,听刘修一说郎官们半年没发俸禄,他们都觉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刘修一脸不爽,他们很可能以为刘修在说笑话呢更新虽然觉得刘修把一个辛辛苦苦挣来的虎贲郎就这么扔了有些可惜,可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们也没办法,张飞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接下来怎么办?”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吃饭问题。”刘修有些挠头,洛阳消费水平太高,máo嫱虽然留下了不少钱,可是坐吃山空也不是问题。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不缺手不缺脚的,怎么能白吃不干。他想来想去,对张飞说:“我们卖字画吧。”
张飞翻了个白眼,没理他。他虽然画美人已入佳境,书法也进步不小,可从来没想过拿这个换钱,这是艺术,提钱多俗啊。不过他随即想到了一个办法:“还是干老本行,开酒肆。”
刘修眼前一亮,张飞家就是开酒肆的,他对这行倒是不陌生,可是再一想,又摇头否决了。开酒肆要的本钱可不小,而且在洛阳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袁术这种二世祖来砸场子怎么办,他虽然不怕打架,以他和张飞的拳脚,大概洛阳还找不出几个能单挑打赢他们的,问题是一个酒肆如果天天打架,那就不是酒肆而是武馆了。
后院的张氏很快也得到了消息,连忙让卢慎出来问是怎么回事,刘修不想让她担心,轻描淡写的说虎贲郎不发俸禄,是个赔钱的活,所以不干了。张氏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sī下里对刘修这火爆脾气有些不满意,只是现在需要刘修来撑门户,刘修如果挣不到俸禄,反要赔钱进去,对她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接下来的几天,刘修每天一清早就出门,傍晚才回来,在城南一带转悠,寻找能够生钱的法子。城南有太学,有灵台、避雍,还有越骑营,方圆十里之内都热闹得很,人口密度不下一个城市,说起来洛阳才是京师,但实际上抛去政治因素之外,洛阳城里反不如城外热闹——城里除了宫城之外,要么是官署,要么是达官贵人们的住宅,富则富矣,贵则贵矣,生气却不如城门来得活泼。而且大量的外来人口带来的各地方的文化,也足以让人耳晕目眩。
刘修觉得开个面店,卖点面条之类的小吃应该没问题。这里外来人口很多,不少人吃饭没着落,特别是那些单身太学生、越骑营的将士们,他们自己不会做,每天吃集体食堂也难免有生厌的时候,换换口味肯定不错。刘修仔细研究了这个时代的饮食,发现自己还有空子可钻,而最方便快捷的一点便是面条和炒菜。
汉代已经有面条,称之为汤饼,不过技术还不过关,做出来的面条非常短,非常粗,更像是面疙瘩,方便倒是方便,味道却非常一般,和刘修前世记忆中huā样翻新的面条相比,简直是太原始了。另外一个就是炒菜,汉代的菜肴烹调主要是以煎、煮、炸或者生吃为主,后世的烹制方法基本完毕,唯独没有炒。因为汉代用的锅——这时候还称为釜——比较深,只适合于煮,却不适合于炒,刘修也是想吃炒菜想了很了,到厨房和师傅们抱怨之后才注意到这个问题的。
刘修觉得这事能做,本钱既不大,东西又新颖,有这么大的潜在市场放在眼前,赚点生活费绝对不成问题,说不定做好了还能开几个连锁店。一想到喷香的盖浇面,他自己先流了口水。兴致勃勃的回去和刘备他们一说,不料他们都兴趣不浓,一心想到洛阳来当官的,谁高兴去开小店,做伙夫啊。刘修无奈,只得先在家里试验,他去定制了一个炒锅,然后又开始制作拉面,为了忽悠张飞他们去拉面,他说这是训练爆发力的好办法。
张飞、刘备也没当真,反正闲着也闲着,做做拉面自己吃也蛮有意思,看着一大团面最后变成了一根根又长又圆的面条,他们十分有成就感,一个个自以为是,刘修看了却是发笑,心道你们这才是初级技术,勉强拉成条状而已,要让你们知道拉面大师拉出来的面条能和头发丝一样细,保证你们都傻了。
张氏在后院不出来,不知道刘修在忙些什么,等吃到样式新奇,味道也颇不错的盖浇面时,才知道刘修居然想开店做生意。她立刻急了,把刘修找过去,用尽量客气的对他说,你不能这么做,经商是贱业,你先生是庐江太守,你师兄是上谷太守,都是二千石的官员,你怎么能去经商呢?虽然虎贲郎没做长久,可是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吧,再找找门路,还是去当官吧。最后她问刘修,要不你去向袁术陪个礼,道个歉?你先生是马融的学生,马融的女儿就是袁术的叔母,也许可以看在你先生的面子上不和你计较。
刘修差点没笑出声来,他和袁术打架,可不仅仅是意气之急,他就是不想和袁家发生关系。别看袁家现在好象很威风,可是袁绍、袁术兄弟俩都不是什么好鸟,袁家现在是烈火烹油,用不了多少年就要风吹雨打去。这倒不是因为他有先知,毕竟这种豪门的结局都很相似,大汉这个巨型公司如果不关门,肯定不会容下袁家,大汉公司如果还是按照历史发展的趋势关了门,袁家也要倒霉,退一万步讲,就算袁家有机会改朝换代,袁术也不是袁绍的对手啊。
刘修没和张氏说太多,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家庭fù女,家里原来也不是什么贵族,见识有限。他只是安慰张氏说,师母你放心好了,我自己不会去经营,不会对先生和师兄的清誉有什么影响。我是想让房东他们夫fù去做,我只想收点红利,补贴点家用罢了,袁家那样的世家也是这么干的,不丢人。只要等先生回来,有了先生的俸禄,我也就不用为这点小钱费心了。
张氏听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由着他去折腾。安权夫fù听了却非常感兴趣,他们没有想做官的奢望,有赚钱当然是好事,于是安权张罗着去找门面,罗氏开始向刘修学习新式面条和炒菜的做法。这些本来就是女人干的活,罗氏没费多少时间就学会了,炒出来的菜能让刘修这个始创者汗颜。
就在面店开张在即的时候,好消息也跟着来了,先是宫里来了消息,要刘修还去宫里当差,这次升官了,升了一级:虎贲shì郎,比四百石。刘备等人一听,立刻眉开眼笑,互相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很清楚,刘修有福气,把上官给打了,不仅没有责罚,反而升官增禄。
刘修没那么兴奋,他问来宣诏的永乐宫谒者说,按时发俸禄不?
永乐宫谒者非常不高兴,他到这儿来宣太后的诏书,知道这是太后看中的老乡,也没敢伸手要钱,这也就罢了,刘修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一开口就问俸禄。他没好气的说道:“等有钱就发。”
刘修明白了,这意思就是不发。他一摇头,谢了,不去。工资表涨了,可是工资还是不发,我喝西北风去?再说了,我本来就没想当官,三百石也好,四百石也好,如果不发俸禄,对我来说都一样。
谒者傻眼了,想到出来之前霍yù的嘱咐,他只好放下架子,好言相劝。他对刘修说,这可是太后的恩典,你不要不识抬举。
刘修不解,详细一问,这才知道原委。原来就在他在宫外打架的时候,太后从霍yù那儿知道他这个准老乡,一时动了乡情,便找他去说话,想听听乡音乡曲。一问才知道他已经辞职了,太后非常奇怪,便把贾诩叫了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第一天当值就辞职。
要说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太后本来也就是闲得无聊,随便问问,并没有太把刘修放在心上,可是贾诩一句话,把太后的兴趣吊起来了。贾诩说,是虎贲仆shè鲍鸿要找刘修的麻烦,随即又说,太后你放心,刘修是上过阵、杀过敌的勇士,在宁城阵斩了窦家的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子弟窦归,就凭鲍鸿那两下子,伤不着刘修。
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后最恨的就是窦家,一听说刘修杀了窦家的人,她兴趣大增,非要见见刘修不可,不仅把鲍鸿叫去狠狠骂了一顿,还要天子下诏给刘修升职提俸,让他立刻回宫当差,为了防止有人从中作梗,特地派自己宫里的谒者来传诏。
刘修暗自发笑,心道给贾诩张罗的那两碗姜汤没有白费,这么快就发挥作用了。换了其他人,就算有这心,也未必能想到这么远,说得这么巧妙啊。
不过,我还是不能去,不发俸禄,我还是缺钱啊。刘修为了安抚谒者,写了一个言辞恳切的上疏,然后交给谒者说,我暂时不能去宫里当差,原因已经在上疏里说了,请你转呈给太后,她一定会体谅的。说着拿出五百钱塞到谒者的手里,很不好意思的说,我现在手头真是缺钱,所以只能聊表寸心,等以后发了财,我再谢谢您,去宫里拜见太后她老人家,当面感谢好的一片恩情,为她老人家做牛做马。
谒者虽然不解,可是也不好强求,只好拿着上疏走了。
谒者一出门,máo宗先急了,对刘修说,你怎么不识好歹呢,上次把一个比三百石的虎贲郎给丢了,这次又把一个比四百石虎贲郎拒之门外,你想当多大的官啊?
刘修心里有了主意,却不想在事情敲定之前对máo宗说明,他只是说,俸禄是涨了,可是不发,那有什么区别,我进宫当差,你们来挣钱养家?一句话把他们全堵住了。然后他又说,我知道你们想入仕,你们放心,我在上疏中对太后说了,希望她恩准,由你们去做这个虎贲郎,至于她准不准,那我就不清楚了。
一听这话,máo宗心动不已,不再唠叨了,天天盼着宫里再来人。
太后接到回报,说刘修不听诏,非常生气,可是一看刘修上疏解释的原因之后,又心疼不已,觉得刘修这年轻人真不错,为了师母生活无忧,自己的前途都顾不上了。再看到后面,刘修说,承门g太后恩赏,臣感jī不已,身不能亲奉太后驾前,却不敢不为太后的乡愁所动,臣推荐几个人,一定能比臣更好的shì奉太后。
他随即推荐了河间鄚人张超,此人名门之后,文武双全,在洛阳多年,一直未能得到升迁机会,又是太后真正的乡党,如果太后能提拔他,他一定会感jī莫名,为陛下和太后尽忠。
接着刘修又推荐了自己的师弟卢慎,卢慎虽然年轻,可是学业精进,为人忠孝,以十三岁的幼龄在洛阳shì奉老母,早起晚睡,从无怨言。
再往后是máo宗、刘备和张飞三人,他说,这三人都没有成年,却跟着我远离父母,远离家乡,我虽然勉强能保证他们吃饭,却不能给他们更好的照顾,闻说太后为天下母,仁爱施于天下,如果能让他们shì候在太后身边,他们一定能感受母亲般的慈爱,而他们也能给太后带来些许近乎家庭的温暖。
要是这些话由别的人来说,这无疑于大逆不道,太后能给你当保姆吗?可是刘修mō准了太后的心思,一个四十岁的女人,守寡了十几年,虽然做了太后,可是如今进了宫,天子又已经成年,国事繁重,虽然每天都去请安,毕竟不可能总陪着她。身边的人要么是宦官,要么是宫女,唯独没有孩子,刘修的提议看似鲁莽,却正好击中了她对乡情和亲情的需求。再加上刘修为了shì奉师母放弃自己的前程,已经给太后留下一个孝顺的印象,说这些也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何况太后本身对他还有一份感jī。
刘修这封上疏写得很直白,没有用什么四六对偶之类的赋体,他也写不好那些,估计太后也未必看得懂。他只是用最朴素的言词来表达最真挚的感情,不是把太后当成一个高不可攀的贵fù人,而是把她当成一个母辈亲人来对待,词语委婉动人,最后抄了两句诸葛孔明的出师表“临表涕零,不知所言,顿首顿首,死罪死罪”,成功的把太后骗得眼泪洼洼的。
“这孩子……真是个好孩子,对国尽忠,对长辈孝顺,对朋友义气,对兄弟关爱。”太后抹着涟涟的泪水,抽抽噎噎的对天子说,“这样的人才你不用,你还能用什么样的人?要了,把他推荐的这几个人全部招进宫来。”
天子目瞪口呆,拿着被太后的泪水打湿的上书,看着上面洇化的字迹,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有些感慨,母后真是寂寞得很了。算了,宫里上万人,也不多这几个郎官,反正又不发俸禄,就当找几个人陪母后说话吧。
这个刘修还真有一套啊,怪不得能在宁城搞出那么多事,把乌桓人都唬住了。
天子随即下诏,拜张超、卢慎等五人为郎,赏刘修二十金,以为卢慎等人治装。太后下诏,着刘修奉卢植夫人张氏进宫见驾,她要当面看看刘修。
步云里顿时沸腾了。卢慎、máo宗等人固然是喜出望外,兴奋莫名,就连原本对刘修有些不满的张氏都乐得满脸笑容,进宫去见太后?这可是贵fù人才有的资格啊,没曾想她现在居然碰上了。
紧接着,张超匆匆的赶到步云里,他比张郃大十岁,在洛阳已经苦熬了七八年,却一直没有等到出仕的机会,现在正在司徒府做个书佐。现任司徒就是袁家的袁隗,袁家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像他这样的属吏数不胜数,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轮到他出补。张郃托刘修带了一封书信给他,信中说了刘修的事情,希望他能和刘修多来往,本来他也没当回事,和袁家比起来,刘修算什么?如果袁家是参天大树,刘修连根草都不是。
可是没曾想,袁家那根大树这么多年没给他一滴雨lù,刘修这根草却给他带来了梦寐以求的入仕机会。
张超非常感jī。
刘修拉着他,亲热的说了好些话,最后说,卢慎他们都是孩子,进宫也不过是陪太后说说话,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你不同,你有学问,有做事的经验,进宫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得到天子的重用,怎么把握就看你自己了。宦官你是不屑依附,世家已经依附过了,结果也很清楚,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依附任何人,你就依附天子。
张超心领神会,钦佩的说道:“德然年轻有为,见识过人,如何出仕,一定能和这地名一样,平步青云,由布衣而卿相。”
刘修哈哈大笑,两次出手都大获成功,他对自己更有信心了。他拍拍张超的肩膀,熟稔的说道:“子并兄,会有机会的。不过,我现在还要为稻梁谋,等把这件事解决了,我再和你一起为国效力。天子如果问起,还请子并兄为我解释几句。”
张超连连点头。两人谈了半天,张超留下二十金,约好次日一起进宫见驾,这才满意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一帮人就起来准备,张氏有些紧张,连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妆怎么画都觉得不好,最后还是刘修与罗氏一起帮她收拾。刘修一边shì奉一边关照她说,太后也是人,也是普通女人,她以前在河间做解犊亭侯夫人的时候也是穷得丁当响,现在还是喜欢数钱,所以你不要以为她就是神仙,你就把她当成涿县的一个fù人,和你一样,因为儿子当官了,所以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洛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洼洼。你就陪她说说家乡话,讲讲故乡的风情,比什么都好。唯独有一点,千万不要提朝政,这些事复杂着呢,你也搞不懂,nòng不好说错了,那就麻烦了。
张氏一一记下了,几个人一起出了门,上午辰时赶到九龙门外候着,太后也等着呢,让人把他们带进去,依次看了刘修等人。张超成熟稳重,文武全能,自不用多说。卢慎等人虽然年轻,可是一个个也长得不赖,那一股子无法掩饰的青涩让太后一下子想起了当年的天子,想起了当年她和天子在河间相依为命的时光,想起了天子进京登基为帝,却要奉窦太后为母,而她只能称贵人留在河间,母子相隔千里的苦日子,不由得悲喜交加,一时不能自已。
太后最满意的还是刘修。刘修同样年轻,却有着一份与年龄不相衬的成熟和稳重,隐约与刚刚二十一岁,却已经做了九年皇帝的儿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天子因为国事繁忙而显得忧心冲冲,人也有些文弱,刘修却身体强壮,阳刚之气十足,眉眼之间的神sè也多了几分自信从容,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
这股劲儿,让太后想起他一个人打倒袁术、鲍鸿五个人的英雄事迹,这些天来,这件事在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虎贲仆shè鲍鸿被臊得没脸进宫了,直接挂了印绶,不辞而别。
“可惜天子为了大雩的事在北宫斋戒,要不然他看到你一定会喜欢。”太后说。
刘修恭敬的施礼道:“陛下为国事cào劳,臣愧不能为陛下分忧。好在张超、贾诩都是德才兼备之士,有他们在陛下身边,比臣有用多了。”
太后哈哈一笑,她对刘修推荐的张超和贾诩都非常满意,但是看来看去,还是对刘修最满意,可惜他还要shì奉师母张氏,暂时不能入宫。她羡慕的对张氏说,你好福气啊,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两个好儿子,丈夫还收了这么好的一个弟子。
张氏连连谦虚,按照刘修的关照,陪着太后说些乡土话儿,小心中透着亲热,把太后逗得非常开心。太后原本也不是什么大家出身,现在做了太后,高高在上,不得不端着架子,其实内心里和张氏一样,还是小门小户的眼头见识,对张氏说的那些家长里短听得非常入耳,一时间颇有些回到了河间,和一帮相熟的女人闲话打发时光的感觉,精神焕发,神采飞扬。
刘修陪了一阵,向太后请示出去找贾诩聊聊天。太后爽快的应了,让霍yù带他去。走在高高的宫墙之间,霍yù瞟了有些拘谨的刘修一眼,“扑嗤”一声笑了:“贾诩替你说了一句话,你便遇难呈祥,你反过来又推荐了他,他现在顶了鲍鸿的虎贲仆shè之职,太后还特地下诏,补发了他半年的俸禄。你们俩可真是有缘啊,不过同居一宿,便有了如此交情。”
刘修觉得这句话有歧义,他尴尬的笑了一声:“其实最应该感jī的还是大人,如果不是大人,我们都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恩宠。”
霍yù停住了脚步,扭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呵,这会儿不叫大姊了?”
第171章 有担当,方是好男儿
第171章有担当,方是好男儿
王瑜站在廊下,看着后院小楼上的灯光,听着丁丁冬冬的琴声,心里十分满意。他冲着楼上喊了一声:“阿楚啊,别太累着了,早点歇着吧。”
“阿翁,我知道了。”王楚的声音从楼上传了下来,“我再弹一遍,把这个音调准了就睡。”
“嗯哪。”王瑜应了一声,充满疼爱的摇了摇头,带着三分得sè向正院走去。上次和刘修说开了之后,一切都走上了正轨,虽说那朵乌云并没有完全散去,还不时的在心头飘过,可是大多数时候,他的心中是一片晴朗。他相信只要女儿进了宫,以她的相貌和才艺很快就能脱颖而出。宋皇后是个木头人,根本不受宠,又和宦官结下了死仇,被废是迟早的事情。那个屠家女虽然得宠,可是到现在为止也没能生出一儿半女,想要成为皇后,她的路还长。他专门找相士为女儿相过面,相士说女儿有贵相,将来一定能生儿子,而且儿子贵不可言。
这绝对是个好消息,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那个相士又说,阿楚的儿子虽然贵不可言,但是阿楚本人却是个苦命人,说完之后连连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样子。王瑜付了两倍的相金,那相士也不肯说。
一想到这件事,王瑜就有些不安,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女儿被鲜卑人俘虏那件事最好会事发,刘修虽然发誓说不会说出去,可是谁知道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就算现在不说,也不能保证以后永远不说,就算他不说,也不能保证别人不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阿楚进宫,可就真的是往火坑里跳了。
王瑜叹了一口气,走进了父亲王苞的房间。王苞一动不动的靠在榻上,如果不是huā白的眉máo不时的颤一下,王瑜真的担心他已经走了。一想到这个念头,王瑜就觉得十分羞愧,可是又总是不由自主的会冒出这个念头。父亲对于来说是一座山,比北邙山还要高的山,和老家的太行山一样,既让他觉得高不可攀,又让他有一种压抑感。
蹉跎了半辈子,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司马,这让王瑜在父亲面前非常自卑。
“父亲,早点歇着吧。”王瑜走过去站在chuáng边,轻声说道。
王苞若有若无的应了一声,却不动弹,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到:“这是什么曲子,怎么听起来这么严肃?”
“是大雩时奏的古曲,据说是失传的乐经上的残谱。”王瑜轻声应道,“天旱了几个月了,眼看着chūn耕就要被耽误了,宫里急得很,几次召集三公九卿议事,说要准备大雩祈雨。因此我托人请了这首古曲来,希望到时候能用上。”
王苞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你托的谁?”
被他看了这么一眼,王瑜顿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老实话:“刘修,他从蔡伯喈那儿求来的。”
“是吗?”王苞随口应了一声,挪了挪,躺平了身子。王瑜替他拉平了被角,吹了chuáng头的灯,正准备走开,王苞又说了一句:“不要和那小子多接触,我总觉得,他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貌似忠厚,实则jiān贼得很,不要一不小心又上了他的当。”
王瑜愣了一下,刚准备说话,王苞又道:“今天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宫里不仅没有责怪他殴打上官,反而法外开恩,要他再次入宫为郎。为了安抚他,还加了俸禄,可是他还是没去。自己没去倒也罢了,反倒推荐了几个人入宫。也不知道他中了太后什么意,居然一概准了,还让卢植的夫人到宫里去了一趟。”
王瑜吃了一惊,随即又面红耳赤,父亲不出门已经很久了,消息还很灵通,自己主持着家里的事务,却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家里那些人眼中还是只有父亲,没有他。
刘修这么得宠,那自己那么对他,是不是有些过了?
“你也不要太在意。”王苞含糊的说道:“几个少年郎官而已,不过是些倡优一般的nòng臣,要想补缺,不知得等到哪一年。”
“父亲说得是。”王瑜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有些太紧张了。王苞没有再说话,很快打起了鼾声,王瑜也不知道他是真睡着还是睡着,但是知道自己该走了,便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他看了一眼小楼的方向,见灯已经歇了,笑着摇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嘀咕了一句:“这大雩古曲还真够难听的,怪不得会失传。”
王楚躺在chuáng上,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她捏着被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细不可闻的几声轻响,却像是惊雷一样敲在王楚的心头,她心虚的犹豫了片刻,紧张的看着关得严严实实的窗户。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那声音有些执拗的再次响起。
王楚用力的抿了抿嘴,赤着脚,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不少,可是她还是觉得不放心,又转身拿起一件衣服披上身上,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到窗前,伸手mō着chā销,却迟迟没有打开。
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王楚知道,那个人一定还在。她想打开窗户,又不知道打开之后如何面对那个情深意重又有些不讲礼的男子,犹豫不决,心跳如鼓。
“再不开,我用脚踹了。”刘修有些蛮横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
“别”王楚连忙打开了窗户,lù出了刘修笑嘻嘻的脸,王楚面红心跳,羞不自胜的说道:“你……你不能进来。”
“我知道,我不进去。”刘修苦恼的挠了挠头,却没有坚持。要是换了前世,双方都表明了心意,早就开始滚chuáng单了,自己居然还要玩这种隔窗夜话的老戏码,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自己脱离了原始的兽性还是该愤怒王楚太理性。
“今天怎么这么迟还来?”王楚躲到窗户,背靠着墙,轻声问道。
刘修嘿嘿一笑,把今天进宫的事情说了一遍。张氏和卢慎他们几个兴奋过度,回家之后虽然累得要死,却是迟迟睡不着,害得他快到半夜了,才纵马狂奔几十来里到此。好在太后恩准卢慎他们几个不用住在宫里,每天可以回步云里住,要不然放着张氏一个人,他还不敢出来呢。
“既然迟了,就早些睡吧。”
“我高兴,睡不着。”刘修知道肯定看不着王楚的脸,也把背靠着墙,看着挂在半天的圆月,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我昨天一接到诏书,就想来告诉你,可是那几个家伙个个兴奋得像老鼠一样,我实在是走不开。”
王楚想象着刘备等人接到诏书时开心的样子,不禁掩着嘴,无声的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又轻声说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做郎。”
“我现在就是狼。”刘修嘿嘿笑了一声:“我是一只月下孤狼,千里迢迢的,从草原上一直追到这里。”
王楚羞怯的笑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刘修这种既巧妙又让人心跳不已的话,她只能沉默,一手掩着呯呯luàn跳的心口,一手掩着嘴,生怕自己说出平时不敢说,也不该说的话来。
刘修见房里没反应,有些无趣,只得轻咳了一声,轻声解释道:“我今年十九,你也到了适婚年龄,如果这次不能入宫,你父亲肯定会尽快为你另找名门。我就算现在开始做郎官,哪一年才能补缺,哪能才能做到二千石?没有二千石,你父亲真会把你嫁给刑徒也不嫁给我。”
听了这话,王楚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她也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就算刘修的办法好用,八月算人的时候落选了,不能进宫,父亲也不会把她嫁给刘修这么一个没有任何官职身份的人。就算不是二千石,至少也是有机会能做到二千石的世家子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刘修好象都没有可能。即使刘修现在去做郎官,要想等着补缺,至少也要十年以后,这已经算是顺利的了。
十年?她想等一年都不太可能。大父王苞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还想在死之前看着王家有个灿烂的前程呢。刘修夸下了海口,说除了皇后之位以外,王家想要的荣华富贵,他都有可能得到,当时听起来很豪迈,可是事后一想,这根本就是信口开河的大言。
他自己的荣华富贵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还想着为王家争取?
一想到这件事,王楚就愁肠百结,从刘修的话里她听得出来,刘修的压力也非常大。
“那你准备怎么办?”
“你放心,我正在一步步的争取,进展还算顺利。”刘修轻声说道。
王楚虽然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可心里还是甜滋滋的,放心了不少,觉得前面就是一座山,刘修也能背着她飞过去,前面就算是茫茫大海,刘修也能背着她踏làng而过。只要有这个和自己仅隔一堵墙的这个男子,任何困难都有可能克服。王楚仰起头,将头轻轻的靠在墙上,就像是靠在了刘修的肩上,轻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不辛苦。”刘修嘻嘻一笑,他似乎感觉到了王楚的动作,也抬起头,靠在墙上,仰望着圆盘一般的月亮,眼中却多了几分忧郁。
今天霍yù带他在宫里转了一下,特别是登上了宫里最高的建筑,北宫朱雀门的门观。他当然知道霍yù带着他到那个地方,绝不仅仅是因为他叫了她一声大姊,她是在向别人显示她和他的亲近,同时也向他显示她在宫里的地位。刘修不在意这个,他在意的是看到的景观。
站在观上,洛阳城城里城外一览无余,这和站在曹cào家的小楼上,隔着高大的城墙看洛阳城时候的感觉完全不同,那种震撼,那种壮观,那种扑面而来的雄浑气势、泱泱风度,让他禁不住屏住了呼吸,随即又油然而生一种强烈的冲动。
我不能坐视这样伟大的城池被人烧了,我不能看着那么多的人在战火中辗转哀嚎,既然老天让我来一遭,还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不能仅仅为了自己的安危努力奋力,我总该做点什么,为这座城、这些人做点什么。
在观上,他豪情万丈,可是等他回到下面,万丈豪情全化成了压力,沉甸甸的压在心头。他看着不时从身边经过的郎官们,看着那些看到霍yù时紧张的宫女、宦官们,想到他们已经大半年没有发俸禄,就觉得自己一头撞到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墙上。
一个连官员俸禄都发不出来的朝廷,真的还有必要存在下去吗,真的还能起死回生吗?
他后来隐晦的问过贾诩这个问题,贾诩沉默了好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要看天意”
他觉得贾诩很实在。他虽然对大汉的情况了解还有限,但是从了解的情况来看,其实大汉的衰败已经不可逆转,那场黄巾大起义虽然还不知道哪一年会爆发,但是肯定会爆发,没有张角,也会有别的人,其实这几十年来,全国的形势进一步恶化,天灾人接踵而至,流民越来越多,各地起义的次数和规模就已经不断的在扩大,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个王角、李角。
他要想荣华富贵,要想救大汉,就要跳上这艘快沉的船,他不仅要想办法堵缺口,还要面对着无数醉生梦死的乘客,要面对无数为了眼前的sī利,拼命想抢到那块最大的船板的人,他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无数人。
他做好准备了吗?他不这么觉得,他甚至连能不能顺利的娶王楚都没有把握,又有什么资格敢说一定能把这艘快沉的大船救回来?按照目前最理想的状态,他要么是趁着船还没有沉,先换到另一条船上去,要么是抢到一条救生艇,然后再尽可能的多抢点船板,提前开始准备大船沉没后的hún战,为自己争得一片生机,也许有机会重新打造一条船,而现在这条船,就让他沉没吧。
第一种办法很简单,只要把王楚娶到手,然后找个机会出海,难度虽然有,但至少不是完全不可能,而第二种办法就相对复杂多了,风险也大得不可想象。四世三公的袁绍都败了,曹cào有那样的家世都经历了九死一生,他又有什么资格能幻想去分一杯羹?不错,刘备的情况比他更差,最后也成功了,但是那里面有无数的偶然因素,成为刘备的可能性,远比成为吕布、袁术的可能性要小得多,同样是个疯狂的决定。
刘修非常压抑,脸上虽然看不出来,心里却近乎窒息,所以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翻墙越脊的跑来和王楚说话。王楚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收获,也是他最渴望得到的,看着她,能让他生出勇气去迎接那个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选择。
“我需要一点鼓励。”他呐呐的说。
王楚静静的听着,从刘修有些húnluàn的叙述中,她感受到了刘修在担当后面的犹豫,她既觉得自豪,又觉得担心。刘修虽然只是一个布衣,却要去挑那个沉重得难以想像的担子,他的勇气让人钦佩,也让人觉得疯狂。
他需要我的鼓励,有了我的鼓励,他就敢于面对一切挑战,负起拯救大汉,拯救无数黎民百姓的重任,他将一往无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王楚读的儒家经典比刘修还要多,那种以天下为已任的情结比刘修还要深,可以说是天真也可以说是固执的救世念头比刘修还要自然,她甚至没有过多的犹豫,就坚定的说:
“阿修,你是好样的,我支持你。”
“这么重要的话,不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不是有些不够诚意?”刘修转了一个身,站在窗户前。王楚犹豫了片刻,也从窗户后面走了出来,勇敢的看着刘修,虽然眼神有些羞涩,有些躲闪,却透着无比的坚定,看得刘修一愣,顿生几分惭愧。
“这个……没点实际的?”刘修挤了挤眼睛,坏笑道。
“要……要怎么实际的。”王楚顿时红了脸,撤身躲到窗户后面,颤声道:“你……你说过不luàn来,我才见你的。”
“一点点,一点点,怎么样?”刘修捏起手指示意着,死皮赖脸的说道:“就一下下,我立马就走,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上刀山,下火海,为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呸呸呸”王楚见他又开始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忍不住咄了几口,伸出手挡在刘修的嘴前,从窗户后面lù出半张羞红的脸:“不准你胡说,我要你好好的活着,为国尽忠,为家尽孝,做一个好臣子,还要做个好儿子……”
王楚张了张嘴,最后的话说不下去了,刘修握住她的手,轻轻一wěn:“还要做你的好夫君,生一群儿女,做他们的好父亲。”
王楚红了脸,轻轻的抽了抽手,却没能抽开。她勇敢的抬起头,看着刘修,轻声说道:“有担当,方是好男儿。你放手去做,刀山火海,定与君生死与共。”说完,踮起脚在刘修额头轻轻一触,然后在刘修反应过来之后,飞快的关上了窗户,任凭刘修怎么央求,再也不肯打开。
第172章 开张大吉
第172章开张大吉
刘修笑眯眯的走进了南宫的东观,给看到的每一个人拱手致意,然后从身后张飞的手中取过一张请柬,双手递上:“鄙馆明日开张,恭请先生大驾光临。{手、打{{吧”
五官中郎将堂谿典和光禄大夫杨赐看看手中的请柬,又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huò,这是什么意思?
杨赐拉过从身边经过的谏议大夫马日磾:“翁叔,这是谁?”
马日磾手里捧了一大摞竹简,只好用下巴示意了一上竹简上的请柬:“上面不是有名字吗?二位大人不会告诉我不认识这些字吧?”
请柬上的字是小篆,但是堂谿典和杨赐都是参与了五经考订的人,这些字当然都认识,但是他们不知道落款上的刘修是谁,更让人不解的事,他怎么跑到宫里来了。
“刘修你都不知道?”马日磾忍不住笑出声来:“卢子干的弟子,前几天以一对五,把袁公路打得鼻青眼肿的那个。”
堂谿典和杨赐恍然大悟,原来就这位啊,看他文文静静的,见人三分笑,可没想到居然就是敢在宫外和袁术开练的那位猛人。杨赐皱了皱眉头,又接着问道:“这罗敷面馆又是什么馆?他要开馆授徒吗?”
马日磾也糊涂,摇摇头道:“不清楚,待会儿去问蔡伯喈吧,他一定知道。”说完,捧着竹简走了。堂谿典看看手中的请柬,赞了一声:“好书法,恐怕是师宜官也要让三分的,怪不得能开馆授徒。”他见杨赐面sè不对,眼珠一转,轻声笑道:“怎么了?”
杨赐尴尬的笑了笑,说声没事,走到一旁去了,随手将请柬扔到一边。袁术的姊姊是他的儿媳,袁术被刘修打了个鼻青眼肿,怕被他老子袁逢收拾,也怕被他那个庶出的从兄袁绍笑话,不敢回家,这两天躲在他家养伤呢,闲着没事就折腾他那刚出生的小孙子杨修,那眼神可有点不对,现在杨赐才明白袁术为什么对刚出生的外甥印象不好,原来折了他贵公子面子的也叫修。
“先生?”刘修叫了一声,蔡邕从书简中抬起头来,鬓边一茎白发特别刺眼。“德然啊,什么事?”
“开了个面馆,请先生去捧个场。”刘修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副特制的请柬推到蔡邕面前。蔡邕笑了笑,用左手接了过来,翻开一看,忍不住笑了:“开馆授徒?这面馆教什么啊?”
汉朝的店一般叫肆,都开在市场之中,卖酒的叫酒肆,卖ròu的叫ròu肆,没有叫馆的,叫馆的都是上档次的,比如学馆、书馆,再不济的也是武馆——洛阳高手很多,有专门授人武艺的武馆。面馆是什么,蔡邕第一次听说。
“面就是汤饼,不过与常见的汤饼有些不同。”蔡邕这个人虽然学问好,人却随和,刘修也不客气,不待他请,自顾自的坐好。“我这汤饼可是好东西,吃了很有面子,所以我改称面。”
蔡邕一听原来面馆是这么个东西,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把请柬一扔,用手指敲着书案,笑骂了一句:“德然,你真是胡闹,开个食肆,居然也敢到东观来请客。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些人都是什么人?”
“知道。”刘修不以为然:“这是大汉藏书最多的地方,你们都是大汉最有学问的学者,刚刚完成了不世伟业,校定了五经。”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蔡邕挥挥手,示意他没事赶紧走,不要捣luàn。刘修却不动声sè,反问了一句:“学者就不吃饭?”
“你这是什么话。”蔡邕有些生气了,“学者要吃饭,可也不至于给你一个食肆去捧场吧?德然,我知道你现在很得太后的宠,这南宫你随便来,东观呢,你也可以随便来,藏书,你可以随意看,可是这人,可不是你随便就能请得动的……”
“好了好了。”刘修一看蔡邕有鸿篇大论的迹象,连忙打住。
自从成功的骗出了太后的眼泪之后,太后为了让他能随时进宫陪她说笑话,唱俚曲,给了他一个议郎的官职,有进出宫禁的特权,除了皇帝和后妃所在的宫殿,其他的地方他可以和回家一样,所以才能大摇大摆的到大汉国立图书馆——东观来转转。蔡邕显然对太后的这个决定不以为然,也许背地里还发过牢sāo,但没起作用,现在他送上门来求批评,蔡邕大有不放过他的意思。可是他没兴趣听这些,罗敷面馆明天就要开张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要想把太学做为一个稳定的客户源,东观这帮学者的号召力不可小视,要不他也不会亲自来发请柬。
“先生,我这面馆可不是普通的食肆,明天你去看一眼就知道了。”刘修指指蔡邕案上的请柬:“先生何不看看再说?”
“有什么好看的。”蔡邕有些烦,后悔当初对刘修太客气了,这小子不仅做起了生意,而且把他们这些学者当成了招之即来的帮衬,居然要他们去给他的破食肆开业捧场,有这么羞辱人的吗?蔡邕一边想着,一边打开了请柬,眼睛一瞟,嘴里的嘟囔立刻打住了。他放下了右手的笔,双手展开请柬,眉头挑了两下:“这就是你说的古文?”
刘修笑了,怡然自得的点点头,他就知道蔡邕会有这个表情——就像是鸦片鬼看到了上等的福寿膏,葛朗台看到了黄金,整个máo孔里都透着贪婪。
“……车既工,……马既同……”蔡邕勉强读了几句,就读不下去了,更让他郁闷的是,第一个字就不认识。他有些狐疑的看看刘修,起身走了出去,刘修知道他肯定是去找另外几个专家了,也不着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又示意张飞自取。
他给蔡邕写的是几句石鼓文。石鼓是唐朝才出土的,用的文字是东周时的大篆文字,和现在通行的古文有很大的区别,后世的学者研究了几百年,最后也没得出权威的定论,蔡邕虽然学问很深,对古文也颇有研究,但是他要想在片刻之间把这些文字全部读懂,那也是不可能的。
为了明天能把这几个学者请过去当代言人,刘修可是出了血本了。如果蔡邕问起这些文字从哪儿来的,他还不知道怎么说谎呢。
他正在考虑着明天面馆开张的事情,忽然“哐当”一声巨响,门被人猛的推开了,蔡邕打头,杨赐、堂谿典随后,几个大学者冲了进来,“呼啦”一下就将他团团围住,瞪着眼睛,七嘴八舌的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古文?”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字究竟该怎么读?”
刘修吓了一跳,惊恐得像是被一群无良大叔围住的弱少女,紧张的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这些究竟是什么古文?”蔡邕的眼神有些疯狂:“我们几个研究了半天,只读懂了不到一半,可是从这些字的行文,我们大致猜出这是周代的文字,而且……而且是记载了一件很重大的事。你快说,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高明。”刘修挑起大拇指,对这些大叔佩服不已,不仅能一下子读懂一半,而且能从这一半中大致猜出了年代,仅凭着行文用字的古朴,比后世那些专家可牛多了。“听说这是周代的文字,记载了周王出猎的事情。一共有十篇,这是第一篇。”
“还有九篇在哪儿?”蔡邕急着快要揍人了。
“在我罗敷面馆二楼的墙壁上。”刘修一笑:“明天只保留一个时辰,你们如果不到,我就把那些字全铲了。”说完,他拱拱手,带着张飞扬长而去。
蔡邕等人面面相觑。蔡邕拔tuǐ就要追,被杨赐一把拽住了,苦笑一声:“伯喈,你还没看出来吗,那竖子就是要bī我们几个给他捧场去,你再求他也没用。”
蔡邕跺脚大骂:“待卢子干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他。”
“别叫了。”马日磾róu了róu鼻子:“卢子干自己去上任,把老婆儿子扔在洛阳不管,要不是他这个弟子,唉……”
蔡邕一愣,不免有些惭愧。卢植和他是老朋友,卢植去庐江做太守,老婆孩子在洛阳挨饿,他虽然接济过一些,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最后还要卢植的弟子经商自污,说起来还是他这个朋友没有尽到责任,于道义有亏。
他苦笑一声,转过头对堂谿典等人拱拱手:“诸位,那我们……”
堂谿典等人互相看看,“去吧?”“去吧。”
蔡邕大喜,看着手中的十几个字,且怒且喜,状若疯魔。
……
罗敷面馆大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大门口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几大捆青竹整齐的放在门口,已经改名罗敷的罗氏看着蜂拥而至的宾客笑逐颜开,特地赶来帮忙的安权却是心里直叫苦。
这么多人啊,那得免费送掉多少钱?刘修真是多事,开个卖汤饼的小食肆也要搞出这么多huā样,请客人来捧场也就罢了,居然还承诺每人免费送一碗盖浇面。原本安权也没当回事,心道一碗面才十来个钱,最多百十个客人,千把个钱也就拉倒了。可是现在门外站的就不止一百个人,外面的人还在不断的聚拢来,粗略的估计一下,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近万钱没了。
如果不是外面站的大多是有学问的太学生,安权只怕要反悔了。如今他只能僵着一张脸站在旁边,为亏掉的钱而哭泣。
“来了来了。”外面的人忽然惊叫了起来,“嘿,伯喈先生”
“哇——堂谿大人也来了”
“快看快看,那不是四世三公的杨大人吗?”
人群如cháo水般的分开,一身新衣的刘修在前面引导,恭敬的引着蔡邕等一干东观校书的大学者走了进来,引起旁边太学生们一阵阵惊呼。
“这谁啊,这么大的面子,东观的几位大人一个不少?”
“怎么还有宫里的人?”
“你懂个屁,这是汝阳的李大人,他虽然是中常shì,学问可不比你差。”
“去你老母的,老子的学问不比你好?”那被人当众揭短的书生愤愤不平的说道:“你个傻且,连这罗敷面馆的馆主是谁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才傻且呢,我能不知道他?老子可是亲手从他手里接的传单。”
刘修对人群中不绝于耳的“傻且”充耳不闻,把蔡邕等人请到前面站定,示意刘备张飞点燃了火盆,解开青竹捆,将一捧青竹依次发到蔡邕等人的手中——这就相当于是剪彩的剪刀了。
蔡邕等人互相看看,咬牙切齿的点点头,“德然,那石鼓文要是有什么差池,可别怪我翻脸,等你老师回来,我一定让他把你逐出师门。”
“你放心,今儿二楼只对诸位先生开放。”刘修陪着笑,连连拱手。
“如此,方才说得过去。”蔡邕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转身抬头看了看黑木匾上的“罗敷面馆”四个字,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为了能一睹那石鼓全文,他可是连脸都不要了,不仅来给面馆开张捧场,还亲手书写了匾额。虽说他给人写了不少谀文,但为一个食肆写名字,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遭。
更让他郁闷的是,刘修连一个钱的润笔都没给。蔡邕倒不是在乎钱,可是你哪怕给少一点也行啊,要不我转手再送给你也可以,一个子儿也不给,这太过份了。
蔡邕愤愤不平的将青竹扔进了火盆中,青竹嗞嗞的响着,突然爆裂开来。
“一鸣惊人——”被诸多大人物吓傻的安权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扯起嗓子大声叫道。他是伍伯,就是大官们出巡时在前面开道的仪仗,这嗓门绝对是一流的。
杨赐的嘴角扯了扯,也将手中的青竹扔了进去,“迸”的一声炸响。
“yīn阳合和——”
堂谿典也扔了进去。
“三阳开泰——”
“四季平安——”
等安权一声响亮的“开张大吉”,面馆的大门轰然打开,十几个穿着剪截得体的青衣青kù的胡女在门内站成两排,躬身而立,笑靥如huā,莺声燕语:“欢迎欢迎——”
蔡邕等人吓了一跳,脸sè随即变得很难看,转身就要走,刘修连忙拉着,赔着笑道:“楼上没有,楼上清静,大人楼上请。”
“伤风败俗”蔡邕咄了一口,看了一下楼梯的方向,快步走了上去。一上楼,他便发出和楼下那些轻薄书生一样的惊呼:“哇——”
迎面是一条长廊,隔成十个雅间,分别题以十天干,雅间的门全部敞开着,迎面的墙上正是十篇古文。字迹古朴苍劲,雄浑之气扑面而来。蔡邕没等刘修招呼,立刻扑了过去,一个接一个的看下去,如痴如醉。
杨赐等人也愣住了,然后很快跟着走了过去,有的独自揣摩,有的则三两人聚在一起探讨,把主人刘修扔在一边,谁也想不起来他了。
刘修笑笑,在一旁小心shì候着,这几个大学者估计会研究一阵子,酒水都是现成的,他们什么时候叫饿了,什么时候通知厨房上面就行。下面自有安权夫fù照应,罗氏自从有了自信之后,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整个面馆的开张事宜基本上都是她一手搞定的,刘修只是对装修提了一些指导性意见,写了这十篇石鼓文,剩下的就是把这几个学者忽悠来捧场。
楼下已经人声鼎沸,全堂爆满,楼上却还是清静无声,蔡邕他们全部心神都沉浸在这些古文字之中了。刘修慢慢的放松下来,为了这个面馆的开张,他虽然没做什么具体的事,却也cào心不少。俗话说得好,开店容易守店难,自己是做到了一鸣惊人,后面的生意应该也不成问题,最大的问题却是开店以外。洛阳是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狗,地痞流氓满地走,生意一好,麻烦上门,他不得不早做计划,未雨绸缪。
最大的问题就是袁家的问题,袁术那厮被他打了之后,最近一直没有动静,他可不敢相信袁术被他打服了,从此绕着他走,这种平静只能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四世三公的袁家公子如果连一个小小的郎官都收拾不了,那还叫什么四世三公,袁术还算什么公子哥?
“德然,贺喜贺喜”随着一阵脚步声,曹cào稳步走了进来,扫了一眼那些正在潜心研究的大人们,撇了撇嘴:“德然果然好手段,居然还真把这些君子请来了。”
刘修自得的一笑,把他拉到一边:“你怎么来了?”
“这什么话?”曹cào佯作不快的板下了脸:“你开门做生意,我就不能来?”
刘修翻了个白眼,心道这话听起来真刺耳,感觉我开的不是面馆,而是某些黄sè场所似的。
“好啦,这是礼仪。”曹cào一捧手,一摆头,身后一个年轻人小步急趋的走了过来,双手奉上一只包裹。刘修接过来掂了掂,蛮打手,至少有二十金。他皱了皱眉:“孟德兄,意思一下就行了,这也太多了吧?”
“不多。”曹cào笑笑:“当然了,这也不仅仅是礼仪,这是我的聘书。”
“聘书?”
“那个……那个事,还得德然帮忙。”曹cào凑近刘修,不好意思的耳语道:“我搞不定。”
第173章 逼你上船
第173章逼你上船
罗敷面馆开张大吉,很快就成了洛阳南郊最有名的食肆,不论是汤饼的味道,还是装修的品味,那都是独一份的。他们卖的汤饼比别的店至少贵一倍以上,但是味道却是没说,更重要的是,罗敷面馆的墙上有许多漂亮的书法和绘画,笔法精妙,眉目传神,洛阳的几个书画高手闻讯赶去准备踢馆,在仔细观摩之后,大多选择了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自取其辱。
对于太学生们来说,最让他们感兴趣的还是二楼的那十篇古文字,这十篇古文字足以证明刘修说且字是阳物不是空穴来风,至少目前还找不到能够把这十篇古文字全部读懂的人。
开玩笑,东观校书、校定五经的几位大学者都没搞定,谁还有这本事。
罗敷面馆还有一个规矩,上二楼喝酒吃面可以,观摩墙上的文字也可以,想抄下来带回去研究也可以,旁边就有笔墨可以随时取用。如果能解出一个字,那就可以享受一顿免费,同时还可以在字旁注上你的大名,让你扬名立万。
几个相对简单的字很快就让人注了名,剩下的那些字迟迟的没有人动笔,默默的等待着下一个高明,同时也吸引着一批批来观摩的食客。当然了,他们是冲着楼上的古文字,还是冲着那些明眸善睐、身材娇好的胡女招待,就很难说了。
来捣乱的也不是没有,可是等张飞、刘备等人把腰里的郎官绶带一亮,先吓跑一半,然后拳头一亮,又打倒一半,然后便安生多了。等骠骑将军董重、执金吾宋丰、屯骑校尉盖升先后到店里来吃了一顿饭,在顾客意见墙上留下了自己的墨迹之后,基本上就没有不长眼的蟊贼来捣乱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每天的进帐也让人满意,所以在最初的半个月忙碌之后,刘修经不住曹操的再三催促,来到曹府给曹鸾上形体课。
刘修跟着曹操走进小楼的时候,曹鸾正拘谨的坐在次席上,一看到刘修进门,顿时愧不可当,如果不是曹操早就给她说过这件事的严重性,她也许能直接从楼上跳下去。
“我听孟德说,你比我大两岁?”刘修有些漫不经心的走到曹鸾面前,眉毛一挑,有些轻佻的说道。曹鸾面色一紧,刚要发怒,却被曹操用眼神制止了,只得含羞忍辱的点了点头。
“我和孟德一见如故,情同兄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叫你一声大姊吧。初次见面,绢扇一枚,不成敬意,还请大姊笑纳。”刘修欠了欠身,取出一把团扇,双手送到曹鸾的面前,又解释道:“其实我们幽州人见到陌生女子都这么称呼,你也不要太介意。我只是说,我们不用这么拘谨,放松一些便好。”
曹鸾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团扇。团扇上用很随意的笔墨画了一只游水的白鹅,除了大红的鹅冠和浅红的鹅掌,其他的都用墨色绘成,构图简单随意,却是意韵自然。旁边用流转的行书写了几行字: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拂绿水,红掌拨清波。
曹鸾读了两遍便分清了句读,稍作吟诵,脸上露出一抹浅笑,赞了一声:“好诗。”
刘修心道,废话,唐初四杰之首的杰作,能不是好诗吗。不过他不是来和曹鸾论诗的,估计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曹家后来出了三曹,焉知不是曹鸾是不是也有这方面的天赋。他抓着曹鸾品味诗句时露出的片刻轻松,趁隙而入:“好在哪里?”
“自然,轻松。”曹鸾抬起头,这才想起眼前这个男子是个外人,而且是来教她怎么讨好男人的,不免有些尴尬,脸上的笑容立刻收了起来,恢复了刚才那副灵牌的表情。
“自然,轻松,孟德,大姊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一下子就把握住了诗的真谛。”刘修也不看她,转头对曹操说道:“你我不如也。”
曹操嘿嘿一笑,用眼神示意曹鸾不要太严肃。曹鸾的脸抽动了两下,却怎么也笑不出不。刘修抬起头看着她,似笑非笑,曹鸾被他看得不自在,本能的低下了头,侧过了身子。
“好”刘修忽然轻轻的拍了一下手掌,对曹操说道:“就是这个姿势,最美不过。”
曹操一愣,凑到刘修身后瞅了一眼,顿时眼神一亮。此刻的曹鸾端庄中透着几分羞涩,局迫中参杂着些许恼怒,头不像平时那样直直的竖着,而是微微下垂,背却是挺着,胸部挺起,和尖尖的下巴互相呼应,形成一道曲线,侧着的脸庞在外面明亮的阳光衬映下显得分外清晰。
果然是美呆了曹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用力一拍刘修的肩膀:“德然,果然还是你行”
“不,是因为大姊本来就是个美人,只是平时太苦着自己了。”刘修摇摇头,对羞红了脸的曹鸾友善的笑笑,躬身一拜:“大姊,其实你根本不需要我多说些什么。你把这个团扇拿回去多读读,想象自己独自一人行走在北邙山的美景之中,身边没有任何人,你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吟诗就吟诗,想做什么都可以。你就会发现,其实……生活是很美的。”
“这样……就行?”曹鸾暗自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了曹家和宋家的前程,曹操这些天可把她逼苦了,每天让她像个倡优似的走来走去,她忍受了难以想像的屈辱却还是达不到要求,最后不得不请刘修来指点。她本以为刘修会让她做出更难以接受的事情,没想到刘修却只是让她读读诗,放松一下身心。
修郑重的点点头:“不过,你如果读诗经的话,雅和颂就不要读了,读几篇风就行。”他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你记得毛诗序吗?”。
曹鸾立刻点了点头,《诗经》虽然有好几家的说法,但是毛诗却是流传最广的,每个读诗经的人,都读过毛诗序,这也是用儒家礼义解诗的标范。
“把毛序忘了吧。”刘修摆摆手:“再美的诗,裹上那么一件大礼服,也成祭器了。”
这次不仅曹鸾迷糊了,就连曹操都有些糊涂,他想了半天,扯扯刘修的手臂:“把毛序忘了,还怎么读诗?”
“这什么话?”刘修忍不住笑出了声,反问道:“没毛序就不读诗了,孔子怎么读诗?”
曹操眼珠一转,的确如此,孔子删诗在前,毛亨作序其后,中间隔了几百年呢。
刘修耐心的解释说,毛序,只是毛亨自己对诗的看法,并不是孔子的看法,这只是毛亨的一家之言,而且未必就对,你为什么要听他的?你至少应该想想孔子本人是怎么看待诗的。孔子什么时候说过诗经字眼里全是仁义道德,礼乐钟鼓?你要说雅和颂里面有,那还勉强说得通,这风是民间百姓吟唱的曲子,和那些大人君子搞的一套礼义有什么关系?
孔子说,诗可以兴,可以怨,可以群,可以观,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只有一个要求:思无邪。诗中的兴也好,怨也好,都是人之常情的自然抒发,是人的本性,这有什么可以羞耻的呢?你要去品味诗中那些活泼自然,甚至带着几分野性的生机,而不要总想着仁义道德。
刘修最后说,现在的六经是别人的六经,不是孔子的六经,你要想品味孔子的思想,应该抛除后人附会的那些东西,去体会孔子本人的想法。再进一步,你应该去体会诗的本意,而不是先看其他人怎么说。
“你有爱过一个人却得不到,只能朝思暮想、苦苦煎熬的经历吗?”。刘修问曹鸾。曹鸾不好意思的摇摇头。刘修又道,“所以你体会不到关睢所说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滋味,只有苦恋过的人,才知道这是情之于人最真实的写照,和什么求贤没有半钱的关系。”
曹鸾哑口无言,觉得刘修这些话既像是胡言乱语,又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世界。她怎么可能没有苦恋过呢,哪个少女不怀春,只是因为嫁给宋奇,她不得不把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里,强迫自己遗忘掉。现在刘修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当时自己不正是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好了,言尽于此,我想你很快就能明白诗的真谛的。”刘修眨眨眼睛,“大姊,你还是先去想吧,我要和孟德兄说几句你们女子不宜听到的话。”
曹鸾不好意思的起了身,款款向刘修施了一礼,转身走了。
“唉呀,说得正好,怎么让她走了?”曹操埋怨道。刘修摆摆手:“欲速则不达。你这从妹是天生的风流,不需要太多的说教。如果她自己不把那层束缚解开,说得再多也没用。”
曹操耸耸肩,想起前一段时间的努力一点进展也没有,不得不承认刘修说得有道理。
“我要说的是宋奇。”刘修走到门口看了看,见曹鸾已经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回头对曹操:“我这几天其实一直没闲着,我仔细的研究了宋奇这个人。”
“如何?”
刘修摇摇头:“他给你提鞋都不配。”
曹操脸色一僵,不知道是该得意还是该沮丧。其实不用刘修说,他也知道宋奇是什么样的货色,只是曹鸾已经嫁给他了,还能怎么办?他沉默了好久,才怏怏说道:“德然以为当如何?”
出乎曹操的意料,刘修对这个结果并不沮丧,反而显得非常高兴:“孟德,这不是坏事,这是好事。”他抬起手,示意曹操不要着急:“如果他是个权力**非常强的人,那才麻烦呢。”
曹操眉毛一挑,有些明白了刘修的意思,眼中顿时露出了希望的光芒。正如刘修说的那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不同的人看同一件事会有不同的角度,自然也会得出不同的结果。所谓的聪明人,就是能跳出自己的立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这样才能看得更全面。
曹操显然具备这样的素质。他放松了腿,轻松散漫的靠在凭几上,翘起了二郎腿,双手握在一起,两只大拇指不停的转着圈,目光闪动,显然在权衡利弊。
刘修也不急,他知道这个时候催曹操只会适得其反。眼前的曹操虽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那个大奸臣,但是不代表他就是个忠臣,在家与国之间,他首先要考虑家。他的想法不可能完全得到曹操的认同,相反,他也许能认同曹操的选择。他在王楚面前说得慷慨激昂,多少有几分美色当前,义气用事的成份,真要让他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为大汉出生入死,他也没那觉悟。
当然了,他也不想被人过河拆桥,当成走狗烹了,在这方面他有着清楚的认识。且不说当今天天子不是什么仁君,就算是仁君,他也不会把性命交到他手上,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汉文帝号称仁君,不也是收拾了周勃?
“你要我怎么做?”曹操仰起脸,一脸正色的看着刘修:“你要先明白一件事,在士族和天子之间,士族虽然一直处在下风,可是士族的根基却不是天子所能比拟的。两次党锢已经让天子人心尽失,说他是孤家寡人,可一点也不过。”
刘修明白曹操的意思,如今天子要面对两大势力,一边是看起来很强大的宦官,一边是看起来落于下风的士族,宦官的根基全捏在天子的手上,别看宦官威风不可一世,但是天子真要收拾他,也就是一道诏书的事,士族看起来落了下风,但是士族的根基在天下读书人,天子不可能杀尽天下读书人,真要那样,他也等于杀死了他自己。
在这种情况下,帮助天子对付士族,远比站在士族一边的风险大,实际上曹操一直想和士族站在一起,只是士族一直看不上他罢了。而且曹操还有另外一种选择,我两不帮,站在旁边看着,他目前的情况就近乎于此。
但是刘修需要他的帮助。
刘修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得很成功,但是这点成功实在微不足道,不管是对于宦官还是士族来说,他都不值一提,要想收拾他,只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真要到了那一步,天子不可能为了他与宦官或者士族发生直接冲突,最大的可能就是牺牲他。
太后?最多让她伤心几天也就过去了。
就算他还能走得更远,那又如何?他有着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但超越时代未必就代表着能胜利,王安石变法失败,并不代表他的办法就是错的,实践证明,他的变法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太超前了。
他可以把握大的方向,但他处理不了具体的事务。如果说让他现在做一个县令,他就没有曹操那么得心应手。在那些事情上,他超前的意识帮不了太大的忙,正如他在宁城的时候,真正救了他命的还是强悍的身体和敦武传授的武技,否则他就算带来了一整套的百科全书,最后也可能被一个小卒砍死。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贵有自知之明,刘修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同样也清楚的知道仅凭他一个人很难有什么作为。他现在如果说,曹**跟着我混,我保你荣华富贵,那结果只可能是曹操客客气气的把他送出去,暗地里骂一声傻且,然后再也不来往。
这话现在大概也只有袁绍那样的人说出来,才有人相信,他刘修说是不会有人信的。
要想把曹操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他必须给一个能让他接受的理由。刘修没有回答曹操的问题,反问道:“你觉得现在大汉最大的问题是什么?”
曹操眉头一颤,手指捻了捻,沉吟了好半天才说道:“宦官当政,士人离心。”
刘修心中暗笑,曹操到这时候也没有说实话,还在跟他打马虎眼,拿这些没什么营养的词来敷衍他。他摇摇头,一字一句的说道:“内有流民,外有边患。
曹操微微一笑,没有吭声,只是等着刘修下面的话。
“流民也好,边患也好,归根到底一个字。”刘修竖起了一根指头:“钱。”
“钱?”曹操眉头一皱,随即戏谑的笑了:“看来德然真是尝到了没钱的苦头。”
“我没钱好办,开个面馆,我很快就能衣食无忧。可是如果天子没钱,事情就麻烦了。”刘修离开了栏杆,走到曹操面前,嘴角一挑:“我记得你父亲可是大司农吧?”
曹操眨眨眼,不笑了。“那又如何?”
“天下百姓被盘剥得家破人亡,可是大司农却连给宫里郎官发俸禄的钱都拿不出来。真想为国效力的人支撑不下去,剩下的只有把做官当成收本回利的生意,这样下去,焉能不流民四起?”刘修冲着曹操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到时候流民涌进洛阳,看到洛阳的达官贵人们却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你说他们会怎么想?”
曹操的眉头拧了起来。
“我知道,你曹家虽然还有点钱,可是和袁家比起来,你们其实差得太远。可是,正如你不惜杀了蹇图,却还是不能让别人不把你看成宦官一样,流民们可不管是谁贪得多,谁贪得少。刀兵一起,所有的达官贵人,不管你是小贵人,还是大贵人,只要是有钱人,都会人头落地,覆巢之下无完卵,绿林赤眉之乱,殷鉴不远啊。”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慢慢的吐出来,脸色凝重,显然被刘修描绘的前景吓得不轻。正如刘修所说,刀兵一起,没人能够保证自己幸免。曹家虽然不是袁家那样的豪富之家,但是乱民可不管这些,只要是有钱人,一律格杀勿论。更让人担心的是,袁家也许有实力自保,甚至有可能凭借着四世三公培植的深厚势力前进一步,改朝换代,曹家却未必有那样的机会。
第173章逼你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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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袁家来袭
第174章袁家来袭
曹操没有立即表态,说要考虑一下。刘修也没有催他,曹操犹豫是正常的,如果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说我支持你,那才叫有鬼呢。
曹操果真考虑了好几天,最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好把事情向他老爹大司农曹嵩透露了一些。曹嵩听了之后,抖着肉乎乎的眼袋问了他一句,真要天下大乱,刘修会是袁绍的对手吗?
这个问题不用多考虑,曹操就摇了摇头。
曹嵩笑了,那不就结了,袁家如果是泰山,他刘修连小土堆都算不上,袁家没有对付他,不是对付不了,而是不屑。不过你放心,以袁术那狗脾气,他不可能吃了苦头不报复。在胜负未分之前,你没有必要急着做决定,等等再说。
曹操有些担心,刘修现在需要他的帮助,他如果不出手,那刘修肯定会对他有意见。以后等刘修发达了,他再去找他,会不会有些迟?曹嵩一听他的担忧,用粗短的手指戳着他的脑袋说,你啊,还年轻,太冲动,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让你留在洛阳。你回老家去一趟,我什么时候给你消息,你什么时候再来。
曹操觉得老爹有些太怯懦,可是自己的确也拿不定主意,便又去问曹鸾。
曹鸾听了刘修的指点之后,豁然开朗,不过她终究还是觉得《诗经》太严肃,一捧起来就有一种庄重感,放松不下来,所以换成了乐府。乐府是本朝收集的民歌,也没有人对乐府做过经义的解析,读起来心理障碍小得多。不过几天的功夫,曹鸾便焕然一新,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走路也不端着了,发育得如鲜花一般怒放的身体展露出了勃勃的生机。
“阿鸾,你现在真正是个美人了。”曹操挑着拇指说道:“宋奇那竖子一定不敢相信。”
曹鸾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听了曹操的疑惑之后,她表示赞同曹嵩的意见。和刘修接交没关系,可是要和他站在一起对抗世家和宦官两大势力,那实在太冒险了。缓一缓,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也许更保险一些。
曹操听曹鸾也这么说,不再犹豫了,让人送了个信给刘修,说老家有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然后便带了几个家奴,火速离开了洛阳。
刘修接到曹操的信,有些遗憾,第一次拉拢人就失败了。好在他也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曹操身上,而且他还有时间,远远没有到决一生死的时刻,所以并不着急,安安心心的经营着生意越来越红火的罗敷面馆。虽然没有日进斗金那么慓悍,但是十几口人的生活却是眼看着滋润起来,除了每日开销之外,还能有不少积余。
别的不说,至少刘备、毛宗陪太后赌博的时候输几个钱不用心疼了。
转眼间到了四月下旬,天气一天天的开始热了起来,老天却一直没有下雨,从去年入冬以后就没有落过一滴雨,大旱严重影响了春耕,欠收已成定局,市场上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粮价开始上涨,而罗敷面馆来往的顾客中有不少是太学生,所以在粮价之外,还感受到了越来越紧张的舆情。
有人说,大旱是因为天子不体恤下情,两次党锢事件,使无数君子贤臣横受打击,小人充斥朝庭,宦官当权,横征暴敛,所以天降灾异以示警告,如果天子不做出有效的举措,那还会有比大旱更严重的灾害,甚至有可能出现严重的民变,影响大汉火德的命数。
也许是因为知道罗敷面馆的东家和宫里有来往,所以太学生们不大在面馆里说这些话题,可是从他们只言片语中透出的消息里,刘修还是感受到了这背后隐藏的危机。他既着急,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可不知道这场大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粮食的储备,以迎接已经是预料之中的饥荒。好在他现在有钱了,粮价虽然涨了不少,他还承受得起。
这天,他陪一个远道而来的士子研究了一番石鼓文之后,客气的把他送出门,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伤好了?没碍事吧?”
袁术脸上的假笑一僵,恨得牙痒痒的,身后的鲍鸿也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上前拆了这罗敷面馆,不过想想刘修的武技远在他们之上,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狠。
“多谢关心,好了,全好了。”袁术夸张的做了个扩胸运动以显示自己一点后遗症也没有,然后哈哈一笑,缓步走进了面馆。掌柜罗氏早就知道刘修和袁术打过架,一看到他们这不自然,不由得心头怦怦乱跳,又不能避开,只好强笑着走上来,曲身施了一礼:
“原来是袁公子大驾光临,楼上请。”
术打量了一下打扮得很艳丽的罗氏,又轻佻的瞟了一眼旁边胆怯的胡女招待,摆了摆手:“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和你们东家说话。”
罗氏听了,不敢多嘴,用眼神请示刘修。刘修点点头,让她们去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袁术真要找事,就凭罗氏这些人也挡不住,更何况袁术态度不错,看起来不像是来生事的。
“我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袁术哈哈一笑,摆了一下头,鲍鸿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递到刘修的面前,羡慕的说道:“你交好运了。袁公不计较你的过失,还看中你的才学,要辟你为吏呢。”
刘修眉头一皱,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诧异。这居然是司徒府辟他为主簿的辟书,更重要的是上面署着司徒袁隗的亲笔签名。袁隗是袁术的叔父,他的夫人便是他师公马融的女儿马伦,前几天刚派人送了个什么点心来给师母张氏,张氏受宠若惊,第二天就盛装前去致谢。
这份辟书落到任何的手里,都是一份值得一提的荣耀,如果他在来洛阳之前接到这个,一定也会感激涕零。这就跟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接到了国务院总理的亲笔聘书一样,没理由不欣喜若狂。
可惜,他现在却不这么想。这份辟书等于是一份卖身契,只要他接了,他就打上了袁家的烙印,以后再看到袁家的人——包括眼前的袁术——气势上便矮了三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对袁家非常不感冒,特别是这个袁隗。
袁隗的父亲袁汤生了三个儿子,袁隗是幼子。长子袁成当年曾经是跋扈将军梁冀面前的红人,京师有句谚语“事不谐,问文开”,说的就是袁成,意思是说袁成在梁冀面前很有影响力,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袁成年轻纪纪的就死了,官仅仅做到左中郎将,连个儿子都没有生,所以才让袁术的庶兄袁绍继承他的血脉。
袁术的父亲袁逢是老2,这个人算是三兄弟里面比较厚道的一个,当然官也是升得最慢的一个,目前做过的最高职务是九卿之一的太仆,生生被他的兄弟袁隗压了一头。
袁家三兄弟中最吊诡的就是老三袁隗。袁家自从袁安以来,发展得一直比较稳,而真正开始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就是从袁隗开始的。袁隗不娶仅了马伦,还和宫里的中常侍袁赦拉上了关系,内外勾结。而他也是袁家做到三公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刚四十出头就做了司空。
按通常的习惯来说,袁成死了,袁逢继承了爵位,是袁家这一代人的家主,这升官也该有个顺序,可是袁隗在官场上的能力显然远远超过袁逢,他从入仕开始就步步抢先。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袁成人品不好,所以连个子嗣都没有就早死了,袁隗虽然没有早死,可是现在四十多的人了,也是没儿子。他的夫人马伦又是个厉害角色,把他管得服服帖帖,儿子是没生出来,夫人的位置却坐得稳稳的,别看马家已经败了,可袁隗连纳妾的念头都不敢有。
袁术拿着袁隗的亲笔辟书来,显然没安什么好心。自己接了,以后就是袁家的故吏,看到袁术当然要客气一点,少不得还要在他鞍前马后的侍候着。如果不接,那就不仅是得罪袁家了,而且连马伦也给得罪了。
可以想像,接下来他肯定要面对马伦的怒火。
刘修虽然做好了和袁家保持距离的准备,但是当袁家主动逼上门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不已。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世家,而且是一个脚踏世家与宦官两大势力的庞然大物。一旦拒绝了他们抛出的橄榄枝,他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如果他最后顶不住压力,还是被迫向袁家低头的话,他还不如现在就低头。
袁术看着刘修有些闪烁的眼神,心里快慰到了极点。他在杨家躲了几天,姊姊最后生了疑,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天天折腾我儿子干什么?袁术最后被逼得没法,又听说姊夫杨赐到刘修开的罗敷面馆去捧场了,知道这件事最后瞒不住,便对姊姊说了实情。
他姊姊非常不高兴,最后给他出了一主意。刘修不是卢植的学生吗,你去找叔叔,让叔叔出面辟刘修为吏,看刘修怎么应付。他要是应了,那以后还不是随你怎么折腾?如果不应,那再好不过,你还不知道咱那叔父叔母吗?
袁术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立刻赶到袁隗府上,直接找到了叔母马伦。马伦自己没生儿子,心里一直是个遗憾。袁术弟兄三个,长兄袁基那肯定要继承爵位的,庶兄袁绍已经过继给了长房袁成,马伦又不想让袁隗纳妾,那剩下的选择就只有袁术。何况袁术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在外面虽然顽劣得像头恶狗,在马伦面前却乖巧得像只猫,颇得马伦欢心。
袁术话风一露,马伦就明白了,不仅对袁术去找刘修生事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袁术这样做很有风度,她先给卢植的夫人张氏透了个风,然后让袁隗亲笔写了辟书,辟刘修为吏。
在袁术看来,刘修已经牢牢的捏在手中,只要刘修不是个傻子,他就应该接受辟书。其实袁术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他希望刘修不接受,这样他以后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收拾刘修了。上次打输了,对袁术来说不过是马失前蹄而已,袁家宾客中高手多的是,总能找出一个高手来把场子找回来,他现在就已经找好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高手。
“德然啊,上次的事情呢,是我的不对。”袁术见刘修犹豫,更是放低了姿态,好言相劝道:“我呢,是误听了许家那个傻且的话,以为你真是不学无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真有学问的。不要犹豫了,我叔父为国求才,以你的学问入了司徒府,以后肯定能仕途亨通,佩青纡紫,如俯拾芥,有什么难的呢?司徒府中人才济济,我袁家的门生故吏遍及天下……”
听着袁术看似低调,实则高调得不能再高调,看似礼贤下士,实则蕴含着威胁与轻蔑的话,刘修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的放辟书递回袁术的手中:“承蒙厚爱,愧不敢当。在下缶瓦之质,不堪大用,多谢司徒大人一片美意了。”
袁术眉头一挑,险些笑出声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表露得很失望:“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刘修哈哈一笑:“多谢公路兄不计较我的无礼,如果有兴趣,不烦到二楼歇歇,我这儿别的没有,水酒一杯,盖浇面一碗。”
袁术也笑了,冲着鲍鸿眨了眨眼睛:“机会难得,我们就叨扰德然一次吧。”
鲍鸿心领神会,刘修拒绝了袁家的好意,这面馆开不长了,现在不吃,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当下慨然一笑,随着刘修上了楼,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洛阳城里名声大噪的盖浇面,然后抹抹嘴,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扬长而去。
送走了袁术,刘修心情有些沉重,选择是做出了,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这后面的麻烦大着呢,说是刀山火海可一点也不夸张。这些天他已经打听过了,远的不说,他所在的这个市场的市令就是袁家故吏,那个被他拉作虎皮吓走安权的洛阳令周异也是袁家的故吏,周异的曾祖父周荣就是袁安的故吏,叔叔周景和袁成是好朋友,同是大将军梁冀的亲信,两家的关系可不是一般好。
对了,他也是刚刚得知,周异去年刚生了个儿子,叫周瑜。那娃生得真漂亮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个三国大帅哥的老爹发生冲突,刘修就觉得鼻子酸酸的,真他**的命苦,大汉朝,我可是为你做了太多的牺牲了,你要是对不住我,别怪我翻脸啊。
“怎么,你这面馆不开张了,挡着门不让人进?”一个声音打断了刘修的悲愤,刘修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轻便的儒衫,眉眼清秀,文质彬彬,说话带笑,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小伙,横眉竖眼的,一看就是武力比较出众的打手。
“请进请进。”刘修立刻恢复了商人的嘴脸,一边将这主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笑道:“一看阁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来看石鼓文的?”
“呵呵呵……”那年轻人笑了,摆摆手,走到画了美人的墙前,悠然自得的打量起来,一边看一边说道:“你不用在意我,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是来看石鼓文的,可也不仅仅是看石鼓文,早就听说这罗敷面馆不仅汤饼好吃,而且书画都颇有品味,我这次来,要细细的欣赏一下,看看是虚名还是真有本事。”
刘修哈哈一笑,连连抱拳:“惭愧惭愧,传言大多有些虚的。既然如此,足下就慢慢看吧,我不打扰了,你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便是。”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自顾去看墙上的书画,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带着那个随从上了楼,半天也没有下来,那个随从中途出来一次,叫了两碗面,一斗酒,几样吃食。
罗氏不敢让刘修去招呼,亲自把酒食端了上去,下来后悄悄的对刘修说:“东家,这年轻人大概来得不小,我看他的风度,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士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面馆来过的大人物多了去了。”刘修微微一笑,盖上了手中的帐本:“掌柜的,你忙着,我先出去一趟。这两天可能不会来了,有什么事,你便让人到步云里去找我。”
罗氏应了一声,用钦佩的目光送刘修出了门。她在洛阳呆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看得多,可是像刘修这样二十不到便能做下这一番事业的可不多见。罗敷面馆开张不过一个月,名声就扬遍了洛阳城,每天都是顾客盈门,那些向来都用鼻孔看人的太学生成了这里的常客,宫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那个一天到晚板着一张死脸的掖庭令毕岚看到东家都会笑两声。
人比人,气死人。有了这么一个东家,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上涨了不少,丈夫安权再也不敢打骂她了,人前人后的夸耀自己的老婆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人。越骑营的士卒来吃面,一进门就喊安家嫂子,吵着闹着要打个折,安权在同僚们面前可是威风得很。
可惜,东家还是太年轻了,他居然回绝了袁家的好意,他是不知道袁家的威风啊。罗氏一想到刚才刘修对袁术的话,心里便有些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虽然没问什么,可是从刘修的脸色也看得出来,刘修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东家是个好人,但愿他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罗氏在心里暗自祈祷了几句。
第174章袁家来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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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生财有道
第175章生财有道
刘修刚出了市门不久,便看到了掖庭令毕岚和爱捏兰花指的柳云霜,两人刚从车上下来,似乎正要往面馆去,一看到他,柳云霜便用他标志性的娇媚嗓音叫了起来:
“唉哟——刘君这里往哪里去啊,你也太忙了吧,还好我们来得快,要不然又得错过去了。”
“找我有事?”刘修一愣,看看他,又随即把目光转到了毕岚的脸上。毕岚的那张死脸虽然难看,比起柳云霜这张脸来,还是耐看一些,至少催吐的效果不是那么强。
“可不是来找你,要不毕大人巴巴的出宫来干什么。”柳云霜抬起手臂擦了擦汗,抬头骂了一声:“这死老天,怎么也不下一滴雨,都快把人晒死了。”
毕岚不高兴的哼了一声,柳云霜立刻闭了嘴,乖乖的站在一旁。刘修连忙走上前去,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毕大人驱车前来,有何指教?”
“你这是哪儿去?”毕岚尖锐的声音特有一种寒森森的味道,让人整个身子为之一凉。
“想去找个地儿,再开一家分店。”刘修也不瞒他,把自己想扩大再经营的想法说了一下。毕岚稀疏的眉头一挑,眼神亮了一下:“德然果然是生财有道,生意做得不错啊,这才一个多月就要开第二家了。”
“惭愧惭愧,本小利薄,只好扩大规模了。”
“那好,也让我来观摩观摩。”毕岚回到车上,示意刘修上车:“我载你去,路上顺便和你说点事。”
刘修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便爬上车和毕岚并肩而坐。毕岚身上有一种异味,是那种尿骚味和香粉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天气热,味道更加重。不过刘修知道毕岚对此非常敏感,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当没有闻到。
毕岚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车轼,刘修说了个地名,御手一抖缰绳,马车向前缓缓驶去。蹄声沓沓,车声辚辚,马车离开太学,向灵台驶去。
“怎么,想在灵台开面馆?”毕岚有些好奇的问道。
刘修摇摇头,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下。现在的面馆开在市场之中,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那就是早上开市很迟,晚上闭市很早,一旦关了市门,市场里就不能有人。而太学生吃饭最集中的时间点却正好是开市之前、闭市之后的时间,无形中让刘修损失了很多生意。他想把面馆开到市场外面来,这样就能赶上最佳的用餐时间。
毕岚听了连连摇头,大汉的市井制度从古代沿袭下来就是如此,你要想在外面开面馆,那怎么可能?
刘修笑道,正是因为制度难改,所以他想和灵台合作。灵台有不少研习天文的学者在里面,他们通宵达旦的观星是很正常的事情,夜里饿了要吃东西也是很正常的。最近为了准备大雩的事情,他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大雩的时候天子要来,洛阳城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观礼,虽然灵台这边有负责饮食的机构,可是不可能满足那么多的需求,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把新店开出来,到时候肯定顾客盈门,连打广告的费用都省了。至于以后,他想和灵台的机构商量一下,能不能由他承包那些学者们的夜宵。
“这件事还要请大人指点,我真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毕岚笑了,手指在车轼上轻轻的敲着,斜睨了刘修一眼:“要我帮忙?有什么好处?”
刘修哈哈一笑,全无面对传说中大恶人的自觉:“大人要什么好处,只要我拿得出的,我都双手奉上。”
“真的假的?”毕岚的眼角挂上了一抹笑意:“我要你的面馆,你也给?”
“面馆就是个小生意。”刘修不以为然的一摆手:“现在只是抢了个鲜,最多一年半载,制作的方法就会传出去,到时候遍地开花,就挣不到什么大钱了。”
毕岚眼珠一转,不经意的点了点头,刘修说的道理并不复杂,这面馆控制得再严,秘密迟早也会泄漏出去,到时候就和普通的生意没什么两样了。不过,他很享受和刘修开玩笑的轻松,“日进一金,一年三百多金,还是小生意?你觉得什么生意才是大生意?”
刘修笑而不答,反问毕岚道:“大人刚才说找我有事?”
毕岚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叹了一口气:“其实说起来,也和钱有关。”
刘修不解。
毕岚说,这些天为了大雩的事,天子有些肝火上升。原因说起来也简单,就是没钱。大雩要钱啊,大司农曹嵩手一摊,没钱,官员们的俸禄都欠了好几个月了。天子虽然生气,却没有办法,只好找少府,少府是皇室的私库,不能不给,可是远远不够。为了能进行大雩,求老天下点雨以解旱情,天子只好要宫里的宦官们捐钱——现在也就是宫里的宦官能听他的。
宫里的宦官都有点钱,这也是实情,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好处都是天子给的,如果把天子逼急了,不仅他们的钱保不住,就连命也保不住。五侯之一的侯览为什么被天子收拾了?就是因为他太有钱了,而且太吝惜,于是天子借着他被人揭发的机会杀了他,没收了他所有的财产。
每个人都捐了钱,毕岚也不例外,他捐了五百万,这几乎是他所有的积蓄。他不仅和曹节、王甫那些人不能比,就是连和宋典也不能比。宋典掌管着洛阳皇室的园林,就每年在苑池里养的鱼就能收获不少。
刘修一听就明白了。所谓幸福是比较出来的,毕岚不敢和曹节、张让那些人比,但是如果被宋典比下去,他绝对不甘心。因为宋典和他最相近,也是在技术方面有特长的专业人士。他擅长的是机械,而宋典擅长的是园林、建筑,两人明争暗斗不是一天了,上次渴乌被砸的事情,据说背后就有宋典的影子。
“那大人的意思是?”
毕岚似笑非笑的说道:“我本来是想向你要面馆的,可是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倒不好意思了。要不这样,你这第二家面馆,算我一份?”
刘修眉头一挑,知道他是要好处了。算你一份,我能跟你要本金吗?你这是嘴皮一动,以后我就得把血汗钱白送给你。
“如今天子为了筹钱,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能不尽一点心意。”毕岚见刘修不接他的话,便有些不高兴。上次他帮了刘修一个大忙,刘修还没有明确谢过他呢,此刻话里便带了几分威胁之意。
刘修不是傻子,毕岚的不快他听得清清楚楚。他呵呵一笑,也似笑非笑的看着毕岚,“大人莫非以为我舍不得吗?”。
毕岚一笑,也不说话。
“我刚才说过,大人如果想要,我随时双手奉上。”刘修顿了顿,看着越来越近的灵台,有些惋惜的说道:“只可惜面馆每年的全部收入也不过三百余金,我想对于大人来说,这似乎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毕岚听了,有些郁闷的叹了一口气,刘修说得一点没错。就算把面馆送给他,他一时半会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何况我也知道,大人手中就有一座金山,不过拿我开玩笑罢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毕岚一怔,不解的看着刘修:“我手中有金山?”
“看来大人是身在此山中,反而不知归处了。”刘修笑了,卖起关子摇了摇头,拍拍车轼示意御手停车。车一停稳,他便健步跃了下去,安步当车的向灵台走去。
毕岚既高兴又迷糊,生怕刘修是拿这话当借口,也顾不得他失礼,连忙跟了过去,有些着急的问道:“德然,你说的这金山究竟是什么?”
“大人,那是什么?”刘修指着前面一架正在自转的渴乌。毕岚看了一眼,沉吟片旋,忽然间恍然大悟。上次经过刘修提醒,他安排了为洛阳道路洒水的役夫的去向,然后大面积推广使用渴乌,一下子为天子省下了一大笔钱,为这事天子还特地嘉奖了他。不过上次只是省钱,他本人没捞到什么好处,现在却是要生钱。
他明白了一大半,却还有些不清楚,连忙和刘修商量。刘修说,你是宫里的机械高手,研究出来的机械中肯定有不少有销售前景的好东西,把这些东西批量的造出来,推到市场上去卖,你不仅可以赚到钱,为天子分忧,而且你的大名也会随着这些东西传播到四面八方,将来谁用了这些机械,都会念一声这是毕岚毕大人的杰作,就像现在用纸的人大多会想到蔡伦一样。
一听到能和蔡伦一样,毕岚顿时有些心火过旺,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蔡伦虽然也是宦官,可是他改进了造纸的技术,现在洛阳用的纸就称为“蔡侯纸”,其他的纸如东莱左伯纸之类,多多少少都受到蔡侯纸的影响,就是那些向来看不起宦官的人,也对蔡伦的这项功绩颇为赞许。
蔡伦就是宦官心目的圣人,是能留下身后名的圣人。
刘修见毕岚上了钩,又接着说道,解决经济问题,无非是开源和节流两个方向。尚方监每年花那多么钱,造了那么多好东西,可是除了让天子把玩之外,是有进无出,没有产生什么效益,纯属白花钱。你现在把研究成果推向市场,不仅赚了钱,而且以研究也不需要再向宫里伸手,替天子省了一大笔钱,可谓是开源、节源双管齐下。
不用刘修再多说,毕岚已经全明白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整理一下自己的那些成果,看看哪些能卖钱。他邀请刘修和他一起去,刘修却不急,指着近在眼前的灵台道:“我还要去和灵台管事的人商量开面馆的事呢,你那事也不急在一时。”
“商量什么啊。”毕岚手一挥,把柳云霜叫了过来。去,和灵台管事的说一声,让他明天到罗敷面馆去一趟,尝尝面馆里的美味,然后痛痛快快的把事情谈了,不要麻烦刘君费心。
柳云霜用哀怨的眼神看了一眼刘修,一溜小跑的向灵台去了。毕岚拉着刘修上了车,径直回城,一路进了掖庭的公署,迫不及待的把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拿了出来,全摊在刘修面前,眼神发亮的说道:“你看看,哪些能够生钱。”
刘修一张张的看过去,乐得差点笑出声来,这个死宦官还真是有才,做了这么多的好东西,可惜这么多年一直藏在抽屉里,也许等他死了都没人知道。唉,中国有多少技艺就这么失传的啊。他一边翻一边想着,最后用手掌重重的一拍:“都是好东西,可惜,要想变成钱,还需要费不小力气,短时间内恐怕不太可能。”
毕岚一听,脸色顿时变了。
刘修也不急,他站起身来走了两圈,直到毕岚脸上阴得快滴水了,这才转过身看着他:“毕大人,我敢说,你设计这些东西的时候,从来没有像设计渴乌那样,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整个洛阳用上。”
毕岚一笑,没有吭声,心道就是渴乌也没想到,只是灵机一动,有了想法,就想做一台出来看看而已,谁能想到会有一天洛阳城里城外都会用上渴乌,整整制造了三百多台啊。
“你这些东西构思都非常巧妙,但是于民生没什么好处。就像……就像灵台里那架浑天仪一样,巧则巧矣,可是只有灵台用得上,卖给别人,别人也没用啊。”
毕岚难得的脸红了,连连摇头:“过奖过奖,我怎么敢和张平子那样的大才相提并论。”
“不然。”刘修神秘的一笑:“你帮陛下挣了钱,以后未必不能和张平子一样。”
“还请德然教我。”毕岚是真的心动了,第一次对刘修说出了请教的话。
“很简单,要想赚钱,先要知道什么东西最能卖钱。”刘修开导毕岚说。他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商品经济的知识改头换面的说了一些,比如你是走要高精尖的奢侈品路线,还是走量产规模的大众化路线,你的目标顾客是什么样的人,应该制订什么样的策略,怎么定价才合适,到时候怎么推广。
他这些经验都来自于前世文物作伪,要造一张假画并且卖出去,事先就要知道哪些人可能对这画感兴趣,他又有什么样的潜在需求,他可能出多少钱。这和商品经济虽然不完全是一回事,但多少有些相似。毕岚在技术方面是内行,在经商方面就不行了,他被刘修说得晕头转向,既兴奋得脸色发红,又有些无所适从。
刘修最后又提出两个大问题,第一,你要想批量的出售产品,仅凭你一个人是来不及做的,你需要更多的人,需要更多的材料,最后也就归结到一个问题,你哪来的本钱。第二,你赚了钱,难保有人会眼红,他们会用各种方法来巧取豪夺,你有这实力守得住吗?如果守不住,那就是为人辛苦为人忙,最后自己一场空,甚至可能血本无归。
毕岚彻底疯了,他觉得自己被刘修引到了一个全是宝藏的洞里,然后被刘修一把推了进去,看着满洞的宝贝,他才发现忘了带工具。
“德然,不要再说了。”毕岚大吼一声,把刘修摁在席上,眼珠子都红了:“你既然能想到这些事,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今天要不说个究竟,我是不会放你出宫的。”
“嘿——”刘修也急了:“毕大人,这话可不对啊,我帮你出出主意可以,让我全包我可不干啊。”
毕岚眼珠一转,松开刘修的肩膀,回到自己的席上,喝了一杯水润润嗓子,阴恻恻的笑了:“我知道,无利不起早嘛,说吧,你想什么好处。”
“你看你这话说得。”刘修站起身,一脸正气的往外就走:“好象我图你什么似的。”
毕岚愣了一下,一跃而已,死死的揪住刘修的衣摆,陪笑道:“德然,玩笑话,玩笑话,你不要当真。”说着,把刘修拉回座位上,软语相求:“你说,这些问题怎么解决。”
刘修打量了他好半天,忍不住笑了:“这可是你求我的啊,你欠我这个人情,以后要还的。”
“还,一定还。”毕岚连连点头。
“这简单,洛阳什么人多?”刘修竖起手指头,“一,达官贵人多,他们有的是钱,只要有好东西,他们从来不怕花钱。二,读书人多,太学有多少太学生?几万人啊,你造一个能卖给读书人的东西,哪怕是只有十分之一的人会买,那是多少?就是几千份,那得赚多少钱?”
“读书人?”毕岚眼珠一转:“他们最喜欢书,我找人来抄书,还是造一个会抄书的机器?”
“虽不中,亦不远矣。”刘修抚掌大笑:“不过,在此之前,你还是先开个纸坊的好,要不然,到时候纸张吃紧,价格会涨得让你吃不消,就跟现在的粮价似的。”
毕岚嘴角一歪,笑了,沉吟片刻,又想起一个重要问题,皱起眉:“本钱从哪来?”
第175章生财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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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阳翟长公主
第176章阳翟长公主
“我可不知道。”刘修耸了耸肩,起身就要走。毕岚一把拉住了他,眼神一紧:“德然,你开这面馆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这手笔可不小啊,那面馆光是房租就得十金,再加上装修,也得十金,那二十个胡女招待,按市价值五六十金,仅这些你一下子就投进去七八十金,如果手头有这么多钱,还需要经商自污?”
刘修收起了笑容,眉头轻挑,沉吟了片刻,眼皮一挑,有些为难的看着毕岚:“大人,你希望我骗你吗?”。
毕岚愣了一下,有些生气,可是他向来性格阴沉,倒没有表现出来,眼珠转了转,哈哈一笑:“既然德然这么说,我倒不好多打听了。”
刘修松了口气,连连拱手:“大人见谅,我们虽然相处时日并不长,可是我真的不想骗你。哈哈,如果哪一天能说了,我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听了这话,毕岚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刘修这口气,似乎这里面还有更重要的人物,难道是太后或者太后身边的人?他毕岚虽然在宫里算是个人物,可是毕竟还是最大的,比他更有权势的人多的是,刘修和永乐宫关系非常近,据说那个最难缠的霍玉也对眼前这小子颇为看重。既然刘具修不想说,那倒不能逼他。
“那你给我支个招。”毕岚不再提面馆本金的事,换了个话题。
刘修倒没有一口拒绝,他眨眨眼睛:“大人,你为什么不去问问贾诩?”
“他?”毕岚想了好一会,才想起贾诩是谁。他有些疑惑,贾诩能帮他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刘修既然这么说了,想必贾诩多少是有点能耐的。他拱拱手:“多谢多谢。”
“应该的,应该的。”刘修谦虚了几句,辞别了毕岚,沿着宫墙遛了个弯,直接来到永乐宫请见。永乐宫门前当值的正好是曾经和他一起站过岗的六个虎贲郎,一看到他,那六个家伙尴尬的笑了笑,老远的就点头致意。有的恭敬的打招呼,口称大人,有的则佯装亲热,一口一个德然,好象他们当初关系非常好似的。
刘修也没有太计较,势利眼是人之常情,计较不过来。他客客气气的和他们说了几句闲话,霍玉已经走了过来,领着他进殿,一边走一边问道:“今天怎么有空到宫里来了?”
刘修瞟了一眼霍玉的侧脸:“来看看姊姊。”
“有这么好,专程来看我?”霍玉扑嗤一声笑了,伸指一戳刘修的额头:“油嘴滑舌。”
刘修憨厚的笑笑:“姊姊这几天皮肤见好啊,越发光彩照人了。”
“是吗?”。霍玉摸了摸自己的脸,眨了眨眼睛,有些难为情的笑了。上次她帮了刘修一个忙,刘修为了感谢她,告诉她一个美容的方子,说是对皮肤有好处。她依法试了半个月,自己感觉皮肤是细腻多了,只是自己看总觉得不确定,宫里的男人除了那些宦官就是宫门外的郎官,这些人平时看到她就点头哈腰的,就是没效果他们也照样能夸得上了天,霍玉不信他们,刘修这么说,她虽然也不是深信不疑,心里却不免有些美滋滋的。
刘修跟着霍玉走到殿门口,正要进去,却听得里面有陌生的女人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姊啊,有人在?”
“是啊,还有一个你。”霍玉悄悄的说道,扯着他抬阶上殿,转到正门,刘修一看,一个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华服女子正与太后说话,刘备、毛宗坐在太后身边,张飞坐在她侧前方正在画画,看那架势大概是给这个女子画像。
“太后,德然来看您了。”
刘修连忙跪下行礼,口呼太后万岁。今天有外人在场,“青春永驻”之类的混话没敢出口。
永乐太后抬头看到刘修,立刻哈哈大笑,连声叫刘修起来,又指着他对那女子说道:“你看,刚说到他,他便到了,还真是巧呢。”
那女子打量了刘修一眼,抬起手掩着嘴轻笑了一声:“这便是那位名扬京城的罗敷面馆东家?真是年轻有为啊。”
刘修莫名其妙,我有这么大名声吗?他一边嘀咕着,一边伏地行礼,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谁,可是从她的服饰和印绶看得出来至少是个公主,可怠慢不得。当朝天子还没生孩子,这可能是前朝的公主,按年龄来看,应该是桓帝的女儿。
“这是阳翟长公主,可与你同名。”永乐太后笑道:“我们正说起你的面馆,长公主想要尝尝口味,却不知道你哪天方便。”
刘修恍然大悟,怪不得霍玉刚才说“还有一个你”呢。桓帝没生儿子,只生了三个女儿,长女叫刘华,封为阳安长公主,嫁给了不其侯伏完,次女刘坚,封为颍阴长公主,**便是眼前这位阳翟长公主,巧得很,她也叫刘修。
刘修连忙行礼,然后才说:“长公主愿意尝尝臣的盖浇面,那是臣的荣幸,臣随时候命。”
“怎么,还要去市井?”阳翟长公主有些诧异,她本来是打算让刘修直接送到她府上去的,可没想过为了一点吃食跑到市井那种不入流的地方去。
永乐太后呵呵一笑,替刘修解围说,这盖浇面就得现做现吃,时间一长,可就不好吃了。我让人送过一趟,到了宫里,全成粉糊了。还让人做过一次,味道也不满意,上次趁着去灵台查看大雩准备情况的时候,让郎官们快马到面馆去叫了一碗面,即时吃了,感觉的确不一样。
阳翟长公主听了,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坐在那里和永乐太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时间不长,张飞画好了像,呈给长公主过目,长公主看了,连连点头,夸他画得好,命人赏了十金。张飞却没接,他说我先生在面前,我不敢自夸。
阳翟长公主很诧异,永乐太后也很意外,和刘修接触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知道张飞画美人是向他学的,立刻让刘修露一手。刘修推辞不过,只好接过纸笔,一边抚着纸,一边仔细观察这位同名的阳翟长公主。阳翟长公主被他这不加掩饰的直视看得薄怒,却又碍着太后的面子,不好当面说什么。
刘修也不在乎,他表情严肃,专注而凝重,丝毫没有把眼前这位女子当成一个尊贵的长公主,仿佛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看了好一会,又绕着阳翟长公主转了两圈,这才下笔。他一旦下笔,便不再抬头看人,笔势飞动,几笔便勾好了脸形,然后再用几笔,眉眼便跃然纸上,最后再简单的勾出衣服轮廓,便算是大功告成。
阳翟长公主接过来看了一眼,大加赞赏,她虽然看不出刘修画的和张飞画的有什么大不同,但是刘修的速度比张飞可快了不少,而且选取的角度也非常漂亮,画中的她侧身而坐,神情庄重中透着几分娴适,眉眼动人。
“甚好”阳翟长公主非常满意,又让人赏了十金。刘修接过来,暗自感慨了一声,老子来做郎官,俸禄都领不到,这公主一满意,一赏就是五年的薪水,难怪那么多人都想着做佞臣。不过,也就是这位长公主大方,张飞他们陪着太后玩了个把月了,不仅一次没领到赏钱,隔三岔五的还得送点零花钱给太后。
刘修连忙拜谢。阳翟长公主又和太后聊了两句,便起身走了。太后叹了一声,这才问刘修来干什么的。刘修把到宫里来看毕岚的研究成果的事情说了一下,说看着时辰不早了,卢慎他们也该下值了,顺便接他们一起回去。
太后夸了他一句,又好奇的问起毕岚的事,刘修简单的说了两句,说是毕岚把钱捐给天子准备大雩的事了,手头空了,想要找点生财的路子,他给支了点招之类的。太后一听就上心了,她最喜欢的就是钱,拉着刘修问东问西,不让刘修走。
刘修最后说了一句,赚钱的事,说到底不就是钱生钱?太后开始以为是高利贷,后来听刘修一解释,才知道他说是的工商的投资与扩大再生产。太后虽然喜欢钱,对经商却没有什么概念,觉得做生意赚钱还是太慢了,不如收税来得方便。刘修也没和她多解释,只是说工商赚钱虽然慢一点,却是有源之水,以后细水长流,而且是创造财富,来得光明正大之类。永乐太后显然不是那种聪明的女人,对这些词听不懂,也没什么兴趣,对她来说,只要能弄到钱,不存在什么光明正大不光明正大的。
刘修接了张飞等人,一起回到步云里,一路上问起他们在宫里的情况,卢慎不吭声,张飞也有些不太高兴,毛宗却直截了当的说,刘备这小子嘴又甜,眼睛又尖,最得太后欢心了,太后说了,要给他升职,让他做比四百石的虎贲侍郎。
刘修笑了,和他猜的一模一样,这几个小子里面就是刘备最会讨人喜欢了,卢慎家风太严,别看年纪小,却一板一眼的,有点小博士的派头,张飞是小霸王,在宫里陪太后玩,一时的新鲜感是有的,时间长了未免有些怨,毛宗更是个猴子,让他讨好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升什么职啊。”刘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升得再高,也是没俸禄,不是还得和你们一样靠大兄养活着。”
众人大笑。几个人一路说笑着出了城,回到步云里。一进里门,他们就愣住了,步云里中的路上全是水,两边挤满了人,不光是里中的居民们都出来看热闹,中间还夹着许多士卒,看他们的服饰猜得出来,这是洛阳南部尉手下的人。
“怎么回事?”
“走水了。”毛侍候张氏的婢女毛青一边引着刘修他们向里面走,一边紧张的说道:“今天早上你们刚出门,里面突然轰的一声响,像炸雷似的,开始还以为要下雨了呢,高兴的跑出来,一看天色不像下雨,后来才知道是里中有一家走水了,烧得还不小。洛阳南部尉带着人赶了过来,才把火救下去。”
“救到现在?”刘修吃了一惊,烧这么长时间,那不得把整个步云里都烧光?
“没有,火很快救下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官府的人还是没走,把这里戒严了。夫人怕你们进不来,这才让我来迎你们。”
刘修狐疑不已,跟着那毛青进了自家的门,一进门就看到张氏正心神不宁的坐在堂上,看到刘修,她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沉下了脸。
旁边坐着的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微微一笑:“这位想必就是刘修刘德然君了?”
刘修打量了他一眼,施了一礼:“正是,不知足下是?”
“我是司徒府的司徒掾,姓法名衍,字季谋。”法衍很客气的还了一礼,从怀里掏出一封请柬,双手递了过来:“我奉司徒大人之命,前来请你明日过府一叙。”
刘修吃了一惊,暗道这袁家的攻势来得好快啊,这上午才把辟书拒绝了,下午就来请柬,这是要先礼后兵,逼我应范啊。他沉吟了片刻:“是给我一个人的?”
法衍笑着点点头。
刘修又施了一礼,很客气而又很坚决的说道:“在下多承司徒大人的美意,可惜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有污司徒大人的清名。还请法君回报司徒大人,就说在下不敢叨扰大人的时间。”
法衍有些犹豫,提醒他道:“刘君,你不看看请柬?司徒大人可是颇为看重足下啊。”
“多谢,在下惶恐,不敢受命。”刘修说着,客气的把法衍送出了门。法衍神情古怪的看了刘修一眼,摇了摇头走了。刘修刚回到堂上,张氏便不快的说道:“司徒大人辟你为吏,你不从命。如今请你过府一叙,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是不从,究竟意欲何为?”
刘修沉默不语,他对张氏的这种态度非常不满意。***,老子养着你一家子,你还这么对我说话?你以为我真把卢植当老师啊,我这是看在卢敏的面子上,要不然就凭卢植对我那做法,我才懒得管你们死活呢。
他强按着不快,客气的告了个罪,说了一声我累了,转身回了自己屋,把盛怒的张氏晾在堂上。张氏非常尴尬,想要发火,可是看看旁边卢慎等人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做得过份了,只好怏怏的住了嘴。
卢慎安抚住了张氏,连忙赶到刘修的屋里,替张氏向刘修陪了不是。刘修不想与他一个孩子计较,摆摆手,示意卢慎坐在对面。卢慎讪讪的坐下,乖巧的给他倒了杯水。刘修接过来,喝了一口,问道:“你怎么看这件事?”
卢慎笑笑,小心翼翼的提出自己的看法,他也觉得刘修如此拒绝司徒府的好意有些不太妥当。且不说袁家的声势,就说袁隗的夫人马伦是马融的女儿这一点,刘修似乎就不太礼貌。
刘修不以为然,心道世家就是牛啊,一个儿子都没生出来的女人居然也能这么强势,连司徒袁隗都被她使唤得团团转,堂堂的司徒掾居然也来送请柬。司徒掾虽然只是个比三石石的官,但却是个实权派,相当于国务院的部委呢。
“他要是辟你们做吏,我当然没意见。”刘修看着卢慎,突然笑了一声。他知道卢慎和刘备他们担心的是什么,惹恼了袁家,不光是他自己的仕途会受到影响,还会牵连到卢慎他们。卢慎自己还小,而且他父兄都是二千石了,机会多的是,可是毛宗和刘备却是一心想着找个大靠山呢。太后虽然看起来很喜欢他们,但是只把他们当弄臣,要想当官,还得走宦官或者世家的路子,他们大多不喜欢宦官,能走袁家的路子显然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可是,他要想辟我为吏,想都别想。”
“为什么?”卢慎非常不解:“就因为你和袁术打过架?”
“不完全是。”刘修不想和他解释太多,卢慎太小了,他和卢敏还差得太远,卢敏只要他点破一个关窍就能明白其中的奥妙,而卢慎显然还没到那一步,说得太多了,万一他关不住自己的嘴,在太后面前把话透出去,再传到天子的耳朵里,那事情就麻烦了。他示意卢慎不要急:“你等着吧,那位马夫人应该还会来请的。”
卢慎将信将疑,见刘修说得一脸的自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去回报张氏。张氏听了,唉声叹气的说了几句,无非是刘修只有小聪明,不知道大体,无端的惹了袁家,闯下了大祸,还不知道低头认错,将来有得苦头吃云云。
“你以为太后就能帮你们?”张氏说,“太后的根基太薄,她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保不住,还能保你们?别看她们好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一旦触及世家,她就什么也做不了。”
司徒府后院,司徒夫人马伦面色铁青,眉眼含煞,保养得还算不错的眼角不受控制的抽动着。袁术站在一旁,心中狂喜,他知道,刘修已经成功的激怒了她,以她那的性格,她一定会把这当成奇耻大辱。
刘修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176章阳翟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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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炸鼎
第177章炸鼎
“卢子干教了个好学生啊,这狗脾气倒是和他一模一样。”马伦深吸了一口气,奇迹般的慢慢平静下来,重新坐回座位上,勾了勾手指,袁术连忙走了过去,哈着腰说道:“叔母?”
“拿我的名刺,去请卢子干的夫人来府上做客,要这个刘修作陪。”马伦眯了眯眼睛:“我倒要看看,这位不应公府辟的名士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就是想要面子吗,我给足他面子。”
袁术很诧异,他以为马伦会让他找人立刻废了刘修呢,没想到马伦居然还要亲自出面请张氏来做客,为的却是一定要让刘修来一趟。
这……这可有点过了啊。
马伦瞟了袁术一眼,又怜爱又失望的斥了他一句:“公路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说起来也是个折冲校尉。折冲折冲,你倒是被人给折冲了,也不知道多动动脑子。就你这样子,以后还怎么和本初争?”
一听到袁绍的名字,袁术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你要想想,本初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马伦继续指点道。袁术想了想,也觉得有点道理。如今大汉的士子重名节,越是不应公府辟的,名气越是大,甚至有人为了名声连天子征召都不应。前几年汉中晋文经、梁国黄子艾就玩过这手段,搞得全洛阳城的高官都铆着劲儿去捧他们,整天派人在他们门口站着。叔父袁隗也是其中之一,他甚至动了把自己那个妹妹袁徽嫁给他的念头,要不是黄子艾被他原配夫人夏侯氏揭破了真面目,兴许就成了他妹夫了。
越是名士,越是架子大,架子越大,名头也就越响,但是如果最后被人揭破了没什么真道德,那摔得也越惨,道德这东西虚得很,有几个是真正的完人?别的不说,刘修再有谱,如果不听叔母的话,那他在对师门的忠孝这一点上就会受到责难。卢植是马融的学生,就必须对马伦礼让三分,刘修作为卢植的弟子,辈份要比马伦低一辈,他也不能无视马伦的意见。马伦接二连三的给他面子,如果他还不就范,那所有人都会说他不识抬举。
儒家重孝,大汉又以孝立国,所谓孝子之家出忠臣,谁要是被人指责不孝,他基本也就毁了一半了。到了那时候,袁家再对他出手,就不会有人再说三道四。
至于袁绍,袁术估计他也会这么做,而且他怀疑袁绍现在就在暗中看着,一是看他的表现,一是看刘修的反应,等到他和刘修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袁绍肯定会出面调解,一旦刘修接受了袁绍的调解,那他袁术就又输了一阵。那时候所有人都会说,刘修不是不应辟,而是根本看不上他袁术,他的眼中只有袁绍。
这个情况是袁术坚决不能接受的,所以他必须把刘修彻底的灭掉,而且要光明正大,让别人找不到他的不是,不给袁绍留下任何机会——如果给刘修套上一个不敬长辈的恶名,纵使是袁绍也要考虑考虑再出手。
袁术好人做到底,再次亲自到步云里去请客,为了表示诚意,他还特地带了礼物,对张氏行子弟礼,姿态放得要多低以多低,把张氏吓得惶惶不安,包括卢慎和刘备等人都受宠若惊。唯独刘修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看透了他们的伎俩。接过马伦亲笔写的名刺,刘修客客气气的施了个礼,明确的答复,届时一定去聆听夫人教诲。
袁术微微一笑,到时候一定恭候大驾,再听你的高论。
刘修笑笑,怎么,你还想和我较量一番?
袁术摇摇头,我承认我不是你的对手,不过,袁家也许能找得出几个能和你较量较量的高手。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洛阳的高手多着呢,你不会寂寞的。”
刘修不以为然的一笑,张飞这种万人敌我都不怕,我还就不信你能找到什么高得离谱的高手,能打败我的也许会有,但是要说找个能把我打得满地找牙的高手,还真不容易。
刘修刚把袁术送出了门,门外又来了一个年青人,一进门,他傲气十足的打量了一下刘修:“你是涿郡来的刘修刘德然?”
刘修心道,还真是奇了怪了,这两天怎么尽遇到怪事?你这什么眼神,我抢了你媳妇了?
“我姓唐,叫唐周,是太平道弟子。”唐周大模大样的自我介绍了一下,然后不容拒绝的说道:“我师傅要见见你。”
一听到太平道三个字,刘修大喜,老爹不在身边,霸诀接下来该怎么练,他心里没底,正想找张鸣请教请教呢。他心里高兴,连这个叫唐周的态度倨傲都不是那么讨厌了。
“张使到洛阳来了?”
“张使?”唐周撇了撇嘴,转身就走:“我师傅可不是什么张使,我师傅是神上使。来吧,等会儿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刘修有些不快,却还是跟了上去,这小子这么牛气,连张鸣都不放在眼里,他那什么神上使师傅看来在太平道中的地位比张鸣还要高上一层。只是张鸣说很快就会来洛阳,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静,莫非是来了没碰到?
刘修本打算问问唐周张鸣在哪儿,可是一想,还是没问,看唐周这态度就知道他对张鸣没什么好感,说不定这太平道中也有争权夺利的事儿,自己一个外人没必要掺乎进去。
刘修跟着唐周出了门,沿着里中的巷子向里走,一直走到尽头,进了一个院子。在门外老远就闻到一股木头烧糊的味道,进了院子,看到地上还没有干透的水迹和烧塌的半边房子,刘修知道了,今天走水的就这是家。
“这是此间主人,史子助君,这是我师傅,太平道大贤良师座下八弟子之首的神上使,姓马讳强,字元义。”唐周有些傲气的指着堂上对面而坐的两个人道。刘修看了一眼,那个清瘦的老人史子助他认识,在里中见过一两次,打过几声招呼。
“不料史公是修道之人,失敬失敬。”刘修连忙上前行礼,又给马元义行了礼,心里却在嘀咕,这名字好象有些耳熟,却不知是哪里听说过,也许是听张鸣师徒提起过也说不定。
史子助笑了笑,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马元义抚着颌下的短须,湛然有神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刘修,过了片刻,这才示意刘修坐在史子助刚才坐的席上,微笑道:“我是元声的师兄,经常听元声提起你,今天到史道兄这里来,正好听说你也住在这里,便请你过来一叙。希望没有给你带来不便。”
刘修大奇,心道师傅这么客气,怎么弟子却那么傲气?他连忙还礼,客套了几句。
马强和颜悦色的问了刘修的近况,最后问起了那只青牛角。他问刘修,那只青牛角究竟是怎么来的,刘修便把当时的情况粗略的说了一遍,只是没说张鸣师徒三人被那火狐女巫打得吐血的事。马强的态度虽然不错,可是他隐约感觉得到,八弟子之间不是那么和谐的。
“那只青牛角是你的,还是元声的?”
刘修在他提起青牛角的时候就想好了答案:“东西是我最后夺来的,算是我的,不过能战胜火狐,张使是首功,所以现在先给他用着。”
“你打算什么时候取回来?”马强的眼角跳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可是这一点神色变化没有逃过刘修的眼睛,他笑了笑,便把自己道术修为不足,暂时用不上青牛角的事情说了一下。马强沉吟片刻,提出要给刘修诊个脉。刘修求之不得,把手伸了过去。
马强诊了脉,沉思不语,半晌才知道:“元声一直说你天赋好,道术修为进展非常快,我还有些不太相信。如今见了你本人,这才知道元声说得一点不错。你这副身体天生就适合修道,如果诚心向道,再有高人指点的话,可事半功倍,将来羽化登仙也不是没有机会。”
刘修没接他的话,心道张角那位大贤良师最后都挂了,我还羽化登仙?你糊弄我呢。
马强见他不说话,笑了笑,又道:“你不要不信,我从你的脉相看得出来,你现在已经气沉丹田,只是不知炼化之法,所以一直没有进展。”
刘修吃了一惊,重新打量了马强片刻,很诚恳的拜了一拜:“还请上使点拨。”
“呵呵呵……元声没有指点过你吗?”。
刘修便把当时张鸣要他入道,他不太相信,所以张鸣只传了他调息聚气的法门,却没有教更深的道术的事情说了一遍。马强听了,连连点头,说张鸣知道分寸,却迟迟不肯对刘修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反而东拉西扯的说起了什么老子五千言。刘修听出了他的意思,他似乎对那青牛角也感兴趣,可能是想让他从张鸣手中要过来,再转给他,以此为交换。
刘修对这种内斗的事情最反感了,中国好多事都败在内斗这种事情上,他无形中对这个马强有些不爽。他在霸诀修炼上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等张鸣到了洛阳再说,可是如果他因此而倒向马强,那他以前和张鸣结下的交情可就全完了,而且马强也会认为他是一个没立场的人,利用他一下可以,信任却肯定谈不上。原因很简单,他现在可以出卖张鸣,以后当然也可以出卖他马强。
刘修没有再多说什么,两人话不投机,再谈也没什么意思了。刘修告辞出门的时候,看到史道人正蹲在火烬旁看着什么,手里提着一片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是什么器皿上的碎片。他瞟了一眼,突然停下了脚步。烧坏的木头下面似乎有一只釜,不过他很快认出来了,那不是一只普通的釜,而是有盖的釜,釜壁上隐约还可以看出一点花纹。他前世看过这样的纹路,经常出现在道教法器上,道门中人称之为符箓。
这不是釜,这是鼎,炼丹的鼎。刘修心中一惊,看来今天这走火事件不是天干物燥这么简单,这个史子助在炼丹,也许是炸鼎了,而炸鼎是早期炼丹士经常遇到的问题,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就是在一次次的炸鼎中摸索出来的。
“道长,今天走水……是因为这个吗?”。刘修谨慎的问了一句。
史子助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刘修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太好。当然了,谁家被烧了,心情都不好。刘修对火药不清楚,他只知道最基本的比例是一硫二碳三硝,可是真要他配火药,他也未必配得出来,但他知道,别看这个比例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可史子助想要摸索出这个比例来,他还要走不少弯路,也许在他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搞定,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往那个方向去努力,炼丹士想炼的是长生不老的仙丹,火药只是意外收获,而且是大多数人都不想要的收获。
可是刘修想要,哪怕是黑火药,那也是划时代的**。
在站在灰烬前的短短几秒种的时间里,刘修的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礼貌的冲着史子助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史子助虽然觉得他有些奇怪,可是他的心神全部在早上那次失败的试验中,倒也没有想得太多。
回家之后,刘修面色如常的向张氏请了安,约定明天到袁府赴宴,让卢慎他们明天先去宫里请个假,一起到袁府去。张氏见刘修答应去袁府赴宴,又把事情安排得妥妥贴贴,心里的不快也淡了些。
刘修回到自己房里,又把毛青叫来详细打听了一下早上史家走水的事情,基本可以确定那是一次爆炸事件。他搞不明白的是,能发生爆炸,说明这其中主要成份的比例应该比较准确了,主持的人也比较有把握,要不然也不会放那么多的药量,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引起那么大的火势,既然如果,为什么最后又失败了,看马强和史子助两个人也不像是莽撞的人啊,真要这么莽撞,只怕早就被炸死了。
刘修再次想起上次在沮阳太守府的请神事件,越想越觉得这事情有些吊诡,会不会是太平道已经得到了火药的方子?可是如果真有火药,为什么后来黄巾起义的时候又没用上,还是说他们还没能真正搞明白这东西的奥妙,尚处于摸索阶段?
套用黑土大叔和白云大**台词,刘修现在非常想见张角张大师。他把玩着那把从槐纵手上夺来的小刀,越想越觉得心惊,这把刀他带在身上大半年了,还是没搞明白它究竟是什么材料打造的,锋利无比就不说了,而且一点锈蚀的痕迹也没有,新得像刚打造出来的一样。
不是我不明白,是这世界太奇怪。一想到那不知藏身何处的大佬,刘修心里就有些忐忑。
第二天一早,刘修等人陪着张氏赶往洛阳城。袁府就在南宫的东面,在南宫青龙门和洛阳城的耗门之间,是洛阳城中有名的豪宅区。府前有威风凛凛的棨戟仪仗,廊上有建鼓,处处显着袁府与众不同的威严。
得到通报,司徒掾法衍很快迎了出来,把刘修他们引入侧巷,一直把他们领进了后府。刘修来之前经过南宫的时候,特地向霍玉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法衍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他是扶风郿人,算是马家的半个老乡。祖父法雄做过南郡太守,蔡邕的老师胡广曾经是法雄的属吏,而识拔胡广的就是法衍的父亲法真。法真不做官,是个大名士,号称玄德先生,年近八十了还活得好好的。可见人如果真的淡泊名利,对养生还是有好处的。
法衍以祖父任子为郎,在宫里熬了十几年也没能外放补吏,和贾诩一样,也是觉得没指望,就回家去了。袁隗任司徒之后,马伦想起了这个老乡,就让袁隗辟他为司徒掾,所以他对袁隗和夫人马伦是感激涕零。其实刘修如果知道法衍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叫法正,他也许对法衍就不陌生了。法正那可是三国有名的毒士,和贾诩有一拼的。
进了府,自有婢女上来接着,把张氏引上堂,卢慎是儿子,要跟着,刘修是弟子,相当于是儿子,又是今天的主客,自然也跟着,至于刘备、毛宗和张飞则连上堂的资格都没有,就在堂下院子里候着。
袁家的贵富果然不同凡响,不仅刘备这样的寒门子弟看得眼热,就连毛宗、张飞这样颇有资财的也咋舌不已,旁边来来往往的奴婢家仆无一不是锦衣,身上打扮得油光水滑,脸上自有一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高傲,看到站在庭中的刘备等人,三分傲气的眼神中还带着一分不耐烦,那感觉就和门前又来了讨饭的乞丐一样,让人平添三分心虚。平时还算是活泼的刘备等人此时此刻屏声敛声,连大气都不敢出,再加上太阳渐渐热了起来,时间不长便出了一身汗。
不仅是他们紧张,张氏更紧张,还没进洛阳城,她便不再说话,一进了司徒府,连走路都不自然了。此刻一上堂,看到坐在堂中的夫人马伦,她不由自主的拜了下去。亏得之前已经见过太后,礼节练习得比较熟练,这才没有闹出笑话。
马伦非常温和,一点没有传说中名门子弟的骄狂,张氏刚刚拜下去,她便一摆手,示意身后站的一个年轻女子上前把张氏扶了起来,请到客席上落座,笑盈盈的说道:“师弟为国尽忠,将你们母子留在洛阳,我一直也没能抽出时间去看你们,实在是失礼之至,还请妹妹见谅。”
张氏连称不敢。马伦又考校了卢慎几句学问,问了些旧况,闻说他在永乐宫做郎官,便勉励了几句。言语中对永乐宫虽无不敬之意,可是也听不出有什么敬意,那感觉就像是说一个普通的官员家属一样自然随意。最后,马伦的眼神落在了一直没有吭声的刘修脸上,脸上的笑意更盛,眼神却有些冰冷。
“你便是我子干师弟的弟子,刘修刘德然?”
第177章炸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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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无欲则刚
第178章无欲则刚
刘修上前施礼,恭听教诲。
马伦先夸他几句,说多亏他的照顾,卢慎母子才没有吃苦,同时又自我批评对卢植的妻子照顾不够,最后她终于说到了正题:你为什么不应司徒府的辟召,却和宦官们打得火热?
刘修不卑不亢的直言道,我不接受司徒府的辟召,是因为我现在不想做官,之所以和宦官来往,是因为宦官们帮了我忙,而且我们之间只是普通交往,谈不上什么火热。
马伦随即就问,你有什么样的事非要找宦官帮忙,为什么不来司徒府?她话里透出的意思是说,之所以袁家没帮你忙,是因为你没来找,不是我不帮,责任在你不在我。
刘修解释说,上次的事是兵事,归太尉府管,不归司徒府管,所以没到司徒府来。他又说,我和师兄在洛阳跑上跑下忙了个把月,最后还是找中常侍吕强帮的忙,才把上疏递上去,着实费了不少事。也是通过这件事,我才知道中常侍中也有好人,并不全是弄权之辈。
马伦的脸色有些难堪了,刘修虽然没有指责她,可是话里却有些带刺。我们师兄弟在洛阳跑了一个多月,你都没听到消息?非要我上门来求你,你才肯出手?帮了他忙的中常侍是好人,那不帮他忙的呢?当然是坏人,至于是不是中常侍,其实并不重要。
两人说得非常客气,也比较隐晦,听不出一点火药味,张氏看他们两个态度都非常温和,心里松了一口气,卢慎还小,也听不出太多的意味,反倒是马伦身后站的那个年轻女子感受到了刘修棉里藏针的反击,眼中不免闪过异样的神彩。
马伦的口气慢慢的有些不耐,她觉得刘修太不识抬举了,就算我袁家没有主动去帮你忙,现在我都当面承认不是了,你怎么还这么拧,难道还指望我给你道歉不成?
“德然,清浊不同流。你虽然出身不高,可是毕竟受过学,又颇有才干,以后仕途想必不会差。不要被一时的困难所惑,还是和那些宦官分得清些的好。要不然落了个浊流的名声,以后就算是位登三公,也是被人所不齿的。”马伦慢慢的说道,言语中透着居高临下的警告:“司徒是文官之首,司徒府人才荟萃,和这些英才做同僚,对你的学业和以后的仕途都大有助益,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你且莫大意了。”
刘修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垂青。奈何如今老师在庐江剿贼,师兄在上谷屯边,师弟年幼,我不能不勉力支撑。”
“我知道在洛阳生活不易,可是自贱为商贾,未必也太过了。纵使你自己肯为了奉养师母担了这污名,奈我子干师弟的名声何?这样吧,你到司徒府来任职,我承担你师母、师弟的生活。袁家虽然不敢说巨富,区区几百金,我还是能出得起的。”
刘修暗自冷笑,区区几百金,你早干嘛去了?再说了,我真要到司徒府任职,你会给我几百金,能按时发给俸禄便是谢天谢地。不过呢,你把司徒府的辟召当成仕途捷径,以为人人都渴求的恩赐,可是我却偏偏不想和你袁家拉上关系。不错,从长远看,世家的实力不是宦官能对抗的,袁家内外勾结,也不是普通的世家那么容易倒霉,可是要论短期效应,傍你袁家还真不如傍宦官。袁家再牛,司徒也不是外朝文官之首,要拜官不还得宫里下诏才行?
“多谢夫人美意。”刘修躬身施礼:“如今我有罗敷面馆,每日小有收益,生活倒是无虞的。其实我实在是很惭愧。我虽然师从先生,可是奉师日短,没能和先生学什么经籍,如果入了司徒府,同僚们论起学问来,我怕会给先生丢脸,也会累及马扶风的名声。要论才学,我师弟可比我强多了,如果方便的话,我希望夫人能让他进府学事。”
马伦沉下了脸,非常恼火。她从刘修的话里听出了坚决,说什么学问不好,怕给老师丢脸,连累师公马融,希望能把这个机会让给卢慎,说起来好象上为长辈着想,下为师弟创造机会,可是真实的意思却是坚决不肯接受司徒的辟召。
你这是给脸不要脸,把司徒府的赏识当什么,可能随便转让的?
“看你年纪轻轻,相貌堂堂,又从子干师弟学经,和子行相处时日也不短,怎么还是如此不通事理?”马伦怒气上涌,不再假以颜色,厉声斥道:“初闻公路说你在太学口出狂言,胡乱解经,我还不信,总觉得子干师弟为人严正,不至于教出如此不通的弟子来。可是现在看来,你的确是太年轻了,不知从哪里听了几句,便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高人一等。清浊不分,黑白不析,远士人而亲阉竖,正途不入而习商贾,把读书人的本份都忘了。我不知道待你先生回来,你如何向他交待。”
刘修直起了腰,眉头轻轻蹙起,一声不吭的听着马伦厉声喝斥,面无表情,既没有愤怒和窘迫,同样也没有羞愧,平静得如一潭死水,让声色俱厉的马伦觉得自己的愤怒好象是面对着一堵白墙,除了看到自己的唾沫点点,一点反应也没有。
马伦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冷冷的看着刘修。
张氏和卢慎大惊失色,忙不迭的给刘修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给马伦陪不是。刘修却视而不见,他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敢问夫人,你是以卢师的师门身份教训我,还是以袁夫人的身份教训我?”
马伦一愣,喝道:“有区别吗?”。
“有区别。”刘修应声道,“如果你是以我师门身份,那你是我的长辈,便说得有所不是,我也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如果是以袁夫人的身份……”他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未应司徒府的辟召,与司徒大人没有君臣之义,不敢劳夫人费此唇舌。”
刘修的话说得很明白,你要是以马家人的身份,那我就忍了,但是我忍了不代表你说得就对,我是看在你是长辈的身份上不和你计较。要是你以袁家人的身份,那就请你闭嘴,我没有接受司徒府的辟召,和袁家没有君臣之义,不用受你这份气。
但是不管你是以马家身份还是袁家身份,我都认为你说得不对。
马伦被他顶得直翻白眼,血往上涌,保养得非常滋润的脸顿时胀得通红,她霍的站起身来,手指着刘修,“你……你……”,转过头对张氏喝道:“这就是卢植教出来的学生?”
张氏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夫人”刘修提高了声音,一声冷笑:“夫人,卢师是马扶风的弟子,可不是袁家的故吏,请夫人自重。如果夫人欲以袁家的权势对我老师及师母无礼,请恕我不能接受。”
马伦情急之下直呼卢植的名讳,纵使她是以马家身份,也不能这么失礼,更何况还是当着卢植夫人和晚辈的面指责卢植教徒无方。刘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指了出来,提出严正声明,郑重抗议,而且看他那愤怒的表情,他显然还有进一步行动的意图。
这让马伦怒不可遏。其实她把刘修找来,也并不是一定要把刘修招进司徒府,早有找个理由便发飚的计划,只是现在被刘修顶撞得真发了飚绝不在她预料之中。她潜意识中以为刘修见了她这个长辈只怕腿都软了,还不是凭她捏,凭她揉,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谁曾想刘修居然是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硬货,一口没吃定他,反被崩了牙。
“你便待如何?”马伦失了风度,尖声大喝。她自从成年以来便以言辞犀利著称,做了司徒夫人后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司徒府的千石长吏看到她都客客气气,没曾想今天被一个晚辈顶到了绝路上,情急之下,也没耐心和刘修较量言辞功夫,直接想以权势逼刘修就范。
对于上位者来说,以权势相逼无疑是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
“袁家四世三公,不过如此,难怪袁夏甫闭门自守。”刘修站起身来,也不理马伦,径直走到面色苍白,嘴唇哆嗦的张氏面前:“师母,我们走吧,这袁府富贵逼人,不宜久留。”
马伦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身边站着的年轻女子却沉下了脸,赶上一步拦在张氏面前,寒声道:“袁府岂是容得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袁氏四世三公,又岂能容你说三道四,横加污蔑。让你今天就这么走出去了,还有什么颜面可说。刘修,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不迟。”
刘修直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女子,转过身看看面色铁青的马伦,重新回过头看着那女子,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我说什么了?”
“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清楚?”那女子厉声道:“袁家四世三公,不过如此,我倒要请问你,如何个不过如此。”
“哦,这事啊。”刘修揉了揉鼻子,低下头沉思了片刻,重新抬起头的时候,眼神便有些凌厉:“夫人刚才说,宦官皆是浊流,我想请问夫人……和你,中常侍袁赦是清流还是浊流?”
那女子一愣,哑口无言。中常侍袁赦是袁家在宫里的力量,这一点所有人都知道,但是没几个人敢说,更没有人敢当着袁家人的面说。可是刘修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了,而且说得非常直接,一点遮掩也没有。
你不是说口口声声说袁家是清流,宦官是浊流吗,那这算怎么回事?
“袁家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天下,我想你们一定会说这是为国举才,而不是培植私门。”刘修索性撒开了,再加上一闷棍:“我倒想问你一句,袁公路和我哪个更强一点?”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正要说话,刘修抬起手打断了他:“袁家家传的孟氏易,我不知道他懂多少。可是他现在是折冲校尉,我却敢说要论折冲二字,我让他两只手,他也不够资格。我在宁城与鲜卑人大战,砍下的髡头不说一百,也有五十,现在连个都尉都不是,他除了在洛阳城寻事生非,鲜卑人的面都没照过,凭什么就做了折冲校尉?不就是因为他姓袁吗?就凭他,也当得起折冲二字?”
那女子的脸腾的红了。折冲的意思本来是指击退敌人的战车,用来比喻勇武之意,凡拜为折冲校尉的大多是骁勇之人,袁术虽然有些武艺,可是在刘修面前,他的确当不起折冲二字,要知道刘修可是一个人摆平了他们五个,更何况刘修还是有实实在在的战功在身的。
大汉有句话,丞相之子也要戍边,可是话又说回来,有哪个丞相真把儿子送去戍边的,袁术就算武艺比刘修高,他也没机会像刘修一样临阵杀敌啊。
道理其实并不复杂,问题是袁家人从来没被人当面质问过这样的话,所以一旦真遇到刘修这样的愣头青,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的。很多问题不是真的没错,而是没人敢指出错,久而久之,那些错了的人就会以为这是对的,真被人指出的时候,他们再醒悟已经迟了。
多吃多占也就罢了,问题是他们多吃多占惯了,只是因为别人不敢说,他们就以为天经地义,还觉得理由气壮。
“就算公路一人有亏,你又如何能说成整个袁家的不是?”
“那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刘修冷笑一声:“司徒掌天下民事,财赋是司徒管不?”
“这还用你说?”那女子同样报以冷笑。
“宫里的郎官俸禄发不出来,是司徒的责任不?”
“这……天下民生维艰,司徒一人也无力回天。”那女子强辩道:“难道换一个司徒便能做得更好?”
“那我不知道。”刘修转过身指了指堂下围观的袁家奴仆:“可是我知道天下民生难艰,连郎官们的俸禄都发不出来的时候,袁家奴仆却能衣锦食肉,袁家的府第富盛与皇宫无异,难道这就是以天下为已任的君子所为?我不知道起袁公于地下,他当作如何想。袁氏家传孟氏易,难道不知道亢龙有悔这句话吗?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如今袁家已至四世,你们不知忠厚传家以思福泽绵长,却在此哓哓,不觉得愧对先人吗?”。
他说完,轻轻推开那女子,扶起已经面无血色的张氏,扬长而去。
马伦气得手脚哆嗦,语无伦次,那女子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欲哭无泪,似乎被刘修一席话打击得有些蒙了。等袁术接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她们还没有恢复平静。
“你去处理,先把他对我无礼的事宣扬出去,然后找河南尹封他的面馆,找人打烂他的嘴,看他还能不能这么牙尖嘴利,口无遮拦。”
袁术大喜,恨不得立刻去办。
“叔母,兄长,我觉得……我觉得这事……”那女子——袁术的妹妹袁徽有些迟疑的看看马伦,又看看袁术,欲言又止。
“你究竟想说什么?”袁术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我觉得要论道义,我们恐怕没什么优势。”袁徽嚅嚅的说道:“他和我袁家确实没有君臣之义,而且他经商是为了养扶师门,我们去封他的面馆,到时候张氏母子落魄,叔母如何面对卢太守?而且此人言辞犀利,真要把他逼急了,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仗势欺人……”
马伦慢慢冷静下来,她略略一想,便不以为然的说道:“让许家的人出面便是。这竖子不知进退,得罪的人多了,谁会想到和我袁家有什么关系。公路,你行事小心些,千万不要被这竖子抓住把柄。你妹妹说得对,这竖子虽然年轻,可是奸滑得很,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她最后又关照了一句,不要被本初小看了。
袁术拍着胸脯说,一定把这事做得漂漂亮亮,既收拾了刘修,还让人找不到毛病,同时也不绝了张氏母子的生路。马伦一听就明白了袁术的打算,袁家根本不用出面,直接找高手去收拾刘修,让人把他面馆封了。至于张氏母子,其实都不是问题,大不了等他们困顿的时候送些钱财去,反倒赚些济人于危困的名声。
唯一的区别只是这次刘修顶撞她的事她必须忍了,就当没发生过而已。否则一宣扬,人家就算觉得刘修有不对的地方,也会把这笔帐记到袁家的头上,说袁家仗势欺人,做得太过了,甚至有可能说袁家故意往刘修身上泼污水。
马伦处心积虑,先礼后兵,本来就是想给刘修扣一个不敬长辈的帽子,先把刘修逼到道德对立面,好让袁家对付他显得师出有名。在她看来,刘修面对她在这个兼有长辈和高位的对手时除了低头之外不会有还手之力,没曾想到刘修不仅还了手,而且还出了重手。胜劵在握的她如今真被刘修顶撞了,反倒只能忍气吞声。
这事怎么会闹成这样?马伦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活了四十多年,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当初那个新婚之夜就把袁隗说得哑口无言的女子,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连自己的晚辈都不如?
马伦瞟了一眼袁徽,暗自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刘修说的那句话,顿时脸上有些发烫。刘修说君子之泽三世而斩,袁家一代不如一代,话虽然难听,细想起来,却是一点也不错。袁隗三兄弟中老2袁逢最厚道,所以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袁成和老三袁隗都没后,难道真是因为缺德,所以上天要报应他们?
不能生儿子一直是马伦心中最隐秘的痛,虽然袁隗不敢说,她表面上也不当回事,可是这些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只是没人敢点破罢了,就和袁家现在虽然是四世三公,实际上却早已经变了质一样,突然之间被人点破了,还真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突然之间,向来无敌的马伦感到了一阵恐惧。她又气又急,一阵阵虚汗透体而出,莫名的有些不安起来。
第178章无欲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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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主动出击
第179章主动出击
张氏惊魂未定,卢慎等人也非常紧张,面对马伦计往不咎的善意,刘修不仅没有抓住机会与袁家和解,反而当面顶撞马伦,将事态进一步扩大,最终惹得马伦大发雷霆,导致这次袁府之行不欢而散。
他们不明白刘修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刘修显然也没有和他们解释的打算,一出袁府,刘修就让卢慎陪着张氏回家去,自己转身去了东观。
昨天和太平道的马强马元义说了几句,虽然话不投机,但是他再次感觉到了太平道对老子五千言的推崇。他意识到自己要寻找的答案也许就在老子五千言,虽然以前他也读过这部很有名的经典,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读过的和最初的五千言是不是一样。他虽然对经学所知有限,但是从手头有的那卷史记来看,他所知道的古籍和现在的古籍多少还是有一些差距的。
蔡邕听说刘修想借老子五千言,非常好奇。他虽然是大儒,但是对黄老也非常熟悉,刘修和他聊了几句,发现他对老子五千言的理解大多还是倾向于治国之道,和道术扯不上什么关系,再加上蔡邕也忙,没时间和他闲扯,他借了书便直接出宫,去了罗敷面馆。
早餐时间已经过了,面馆里没什么人,罗氏正带着几个胡女招待在打扫卫生,一看到刘修,罗氏有些奇怪,告诉他二楼有几个客人想见他。
刘修应了一声,上了楼,楼上正在讨论石鼓文的几个儒生听到他的脚步声,都把头扭了过来,刘修一眼就看到了上次见过的那个年轻人。刘修刚准备上前施礼,那年轻人便笑了,指着墙上的石鼓文说道:“好书道,这些都是你所作?”
刘修谦虚了两句,试探的问道:“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我们算是半个同乡。”那年轻人浅笑道:“我叫刘弘,字士毅,河间人,和侍中刘郃是同宗,最近刚蒙陛下圣恩,入宫为郎。”
“恭喜恭喜。”刘修连忙祝贺。
“你是哪一支的?”刘弘问道。刘修揉了揉头,哈哈一笑:“好象是中山靖王那一支,不过我也不是太清楚,要问我父亲才知道。”
刘弘笑了笑,没有再问。高皇帝的子孙多了去了,七国之乱之后,孝武皇帝一手酹金夺爵,一手推恩令,无数刘姓子孙沦为庶民,中山靖王那一支早在那时候就不是宗室了,问起来未免有些难堪。两人说些闲话,刘弘对书画也颇有研究,和刘修说得颇为投机。刘修让人拿来了酒,坐在雅间里东拉西扯的闲聊了好一阵,刘弘才告辞而去。
趁着午餐前难得的清静,刘修坐下来,就着桌上剩下的笔墨,准备写一篇奏表。上次打了袁术,这次顶撞了马伦,后面肯定还会有更大的冲突。马伦把他叫到袁府去,无非是先礼后兵,并不是真的想和解,刘修对此心知肚明,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和袁家的矛盾靠退让是解不开的,只有对抗到底。
他准备上表弹劾司徒袁隗。
马伦想在冲突之前占据道德的高地,做出师出有名,而他偏偏不能让她得逞,他要在大的冲突爆发之前让人知道他和袁家有矛盾,袁家针对他的任何举动都有报复的嫌疑。虽然这么做不可能让袁家收手,但至少能让他们多少要考虑一下舆论,不要做得太明显,让人抓到把柄。
他不指望这份上表能有多大作用,更不敢指望袁隗因此而失去司徒之位,毕竟相对于四世三公的袁家来说,他这个已经失去了宗室身份的草民不过是参天大树面前的一只蚍蜉,但是只要别人知道他弹劾了袁隗,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个年头好就好在还有点言论自由,只要不是凭空污蔑,哪怕是三公也不能因言论而杀人,只要不是蠢到了极点的猪,就算恼火也只能在背地里下黑手,表面上还要展现出应有的风度。而民间对于敢于仗义执言、指责权贵的人也非常赞赏,很多人甚至为了成名而故意这么做——这就像是一场双簧,指责权贵的人获得了不畏强权的名声,被指责的权贵得到了宽容大度、从善如流的赞誉,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
但这里面的尺度非常有学问,千万不要以为那些权贵真的是从善如流,如果你指责的问题稍有偏差,被他们找到了破绽,最后就不是皆大欢喜的局面了。权贵们也许根本不用动手,只要暗示了一下,自有人把你搞得名声扫地。
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显得非常重要。
刘修谨慎的选择了弹劾袁隗在司徒职位上的政绩作为攻击点。袁隗担任司徒这几年,大汉的民生状况进一步恶化,流民四起,水灾和大旱接踵而来,经济状况进一步恶化,宫里的郎官发不出俸禄就是明证,虽说这些问题肯定不是袁隗一个人的责任,但他作为文官之首,刘修用这个理由指责他失职是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没有任何诬蔑之嫌。
主题早就想好了,剩下的只是文字功夫,如何把文章写得符合这个时代的规范,这才是刘修最头疼的地方。以前写《东胡志》的时候,最后有卢敏来润色定稿,到了洛阳之后,基本没写过什么文章,偶尔写也有卢慎来把关,这次的问题太大,他不想让卢慎牵扯进来,只能自己捉刀,不免有些头疼。
正在刘修斟酌字句的时候,罗氏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进来。
“东家。”
刘修应了一声,瞟了一眼罗氏,又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也没太在意,继续低头写奏表。他和罗氏相处的时是不短了,相互之间都比较随便。
“东家,这个小姑娘说要找你。”罗氏说着,把那个小女孩推到刘修的面前,有些尴尬的说道:“一开市她就来了,指名要见你,说是认识你。我看她身上脏兮兮的,又饿得很,便先给她吃了碗面,又让人给她洗了澡,这才带过来见你。”
刘修很惊讶,重新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这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圆圆的脸,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看起来就是个机灵鬼,有些肉乎乎的翘鼻头,鼻梁上还有几点雀斑。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是很可爱。
但是刘修一点印象也没有,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一看到刘修眼中露出的疑惑,小女孩不等他开口,便抢先说道:“阿修哥哥,我们在沮阳见过。”
沮阳?刘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笑了,挥了挥手,示意罗氏先下去。罗氏见刘修确实认识这个女孩,松了一口气,转身走了,顺手带上了门。小女孩听得她的脚步声下楼去了,这才抬起手揉揉鼻子笑了起来,两只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透着说不清的狡黠。
“我姓唐,叫英子。”小丫头说,“你不要问我是哪儿人,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儿人。”
……
刘修晚上带着唐英子回到步云里的时候,引起了一阵轰动。唐英子很活泼,又乖巧得很,很快就认识到这个院子里除了刘修之外张氏就是最重要的人物,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从小被人拐卖,最近才逃出来,现在无家可归的事情说了一遍,立刻博取了张氏的同情,获得了留下来的许可。
看着像只小狗一样围着张氏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的唐英子,听着她和张氏两个比亲母女还亲热的话语,刘备直皱眉:“大兄,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一个小妖怪?”
“路上。”刘修嘿嘿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刘备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的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他有预感,这个新来的小妖怪对他的地位将会产生严重的威胁。
卢慎和张飞跟了进来,张飞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他虽然对刘修的做法有些不解,但是他对袁家的作派也十分不满,并不觉得刘修顶撞马伦有什么不对。卢慎亲眼看到了刘修推荐他入司徒府却被马伦拒绝的经过,他没有指责刘修,只是讪讪的说,张氏对此很担心,让他写书札给父亲卢植。
刘修懂他的意思,这封书札当然不会是为他说好话。
“你写吧,顺便也给师兄写封书札,告诉他这里的情况。”刘修不以为然的说道:“大司农连大雩的钱都拿不出来,郎官们欠俸大半年了,朝廷手头非常紧,春耕受旱灾的影响又非常严重,今年肯定会全面歉收。让他做好准备,不要指望朝庭的支援了。”
卢慎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自己出去了。张飞向前凑了凑,给刘修倒了一碗水,静静的看着刘修:“先生,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刘修看着张飞平静的脸色,终于露出了宽心的笑容。他和袁家发生冲突,卢慎母子肯定是反对的,只是现在他撑着这个家里的一切开支,一旦离开了他,就凭他们母子是无法在洛阳很好的生活下去的,所以他们现在就算有意见,也只能暂时容忍他,一切等卢植回来处理。毛宗和刘备显然对他的做法有疑义,在没有看清结果之前,他们保持沉默,只有眼前的这个张飞对他信心十足。
“做名士,做名动洛阳的大名士。”刘修胸有成竹的说道:“然后让你们一个个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满足你们的愿望。”
“你呢?”
“我暂时还不打算做官。”刘修的神态显得有些自恋,但又信心十足,似乎做官对他来说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随时想做都可以。
“先生要做个隐士,待价而沽?”张飞也笑了,撇了撇嘴,好象看穿了刘修的用心。不应公府辟,不出仕,这都是做名士的套路,越是不肯做官,名声越大,最后就能做越大的官。在张飞看来,刘修走的无非是这样的一条路。
“可以算是,但也不完全是。”刘修对张飞没有完全隐瞒,他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人。“我只是还没有想明白,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
张飞松了一口气,不管刘修有什么计划,只要他不是真的想做一个隐士就行。他也许可以不在乎富贵,但是张家不可能甘心让他这个独子去做一个隐士。
“你在宫里小心点,不要被那些人脸上的笑容给骗住了。”刘修和张飞说了几句闲话,最后关照道:“宫里的人勾心斗角最厉害了,一不小心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太后也好,霍玉也好,那些个中常侍也好,你不要得罪他们,也不要听任他们摆布,如果他们要你做什么事,你千万不要随口答应。不是不能帮忙,只是不能被人当刀使了。”
张飞连连点头,对刘修言听计从。刘修虽然只经他大几岁,可是在这些事情上面,刘修有足够的实力做他的老师。自从刘修摆平了上谷乌桓和辽西乌桓之后,他就已经确信了这一点。
“对了,阳翟长公主今天来找太后,是向太后申诉来的。”张飞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阳翟长公主的封地被人侵占了,她告到颍川太守那里,却被人冷嘲热讽了一顿。”
刘修很意外,居然还有人敢欺负阳翟长公主,侵占她的地?他让张飞细说了一下,这才知道里面扯上了何贵人。何贵人的兄长,未来的大将军何进现在就是颍川太守,而侵占阳翟长公主封地的是阳翟大族郭家。何家和郭家有姻亲,何进拉偏架,阳翟长公主也知道何贵人如今得宠,不敢直接和天子说,只好来向太后求情。因为宫里的人都知道,天子对太后非常好,是个孝子,只要太后提出的要求,他一般都会答应。
怪不得今天阳翟长公主那么大方,一出手就赏了十金,能赏他这么多钱,那献给太后那个女葛朗台的肯定更多。按照汉制,阳翟长公主是县公主,阳翟县是万户以上的大县,但是赋税其实也有限,每年也就是两三百金的收入,这次估计被人欺到门上,逼得退无可退了,要不然不会花这么大的代价去求太后。
“我知道了,你多关注这件事的进展,但是不要做任何带有偏向的评价。”
张飞点点头。
过了几天,刘修修改好了奏表,进宫去找毕岚,想请他把奏表递上去,毕岚一看到他就拉着他的袖子不放手,连声说,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刘修很意外,连问发生了什么事。毕岚说,他听了刘修的指点,去找贾诩问计。贾诩还真给他出了一条好计。贾诩说,你要想办成这件事,应该多找些同盟,让更多的人从中得到好处,这样不仅你的本金有了着落,而且以后发生什么事,你也有了帮手,不至于孤军作战。
毕岚觉得有道理,想来想去,就找到了尚方监渠穆。渠穆一听有钱赚,也非常高兴,两人研究了好久,觉得数以万计的太学生确实是一个值得重视的潜在客户群。两人就开始讨论怎么赚太学生的钱,不光是太学生,还有全天下的读书人。
读书人对什么最感兴趣呢,当然是书,是经书,你看看有多少人远道而来,只为在太学看一眼朝廷校定的经书就知道了。
目标清楚了:卖书,可是怎么才能做出书来卖呢?他们在太学转了半天之后,最后被拓碑的人启发了。
这年头要想得到一部书,最常用的办法是抄写,但是抄写一来耗时,二来容易出错,成本高、效率低,而且质量不能保证,显然不是一个生财之道。拓碑相对来说就容易多了,拓出来的文字不会有错误,相比于抄写来说,速度又快,准确率也有保证,但是成本也不低。
两人琢磨来琢磨去,想到了用木板雕成小型的碑,这样既方便拓印,又能节省纸张,但是一细算,成本也不低,特别是前期投入非常高,要知道校定的五经一共有六十几块石碑,最少的论语也用了两块石碑,更何况改成小型的木制碑后,字不能太小,碑的数量肯定会增加不少,这无形中也增加了成本。
刘修暗自赞叹不已,利润的威力果然是无穷的,这两个宦官为了解决自身的经济危机,琢磨来琢磨去,居然把雕版印刷术琢磨出来了,而雕版印刷术最终出现的时间好象还在几百年后,虽然还不是最终的活字印刷术,也足以让人瞠目结舌。
如果不是手头紧逼得他们考虑成本,恐怕他们已经开始雕版试制了,当然了,如果他们不缺钱,也未必就会想到这事。
刘修先吹捧了毕岚一通,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然后引导着毕岚往活字印刷术上想,说如果这些木碑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就好了,这么拼拼是一本书,那么拼拼又是一本书。毕岚这些天大概想这个都想得魔怔了,刘修刚刚提了个头,毕岚就恍然大悟,拍着大腿大叫道:“德然,你这法子好啊,只要刻好了这些字,以后不管印什么书都行啊,投一次钱,以后就等着收钱啊。”
刘修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说什么了?毕岚哈哈大笑,也没兴趣和他多解释,转身就要走。刘修一把拉住他,笑眯眯的把奏表塞到他手里:“毕大人,我帮你出主意,你也帮我做件事吧?”
毕岚解决了大问题,心情大好,扫了一眼奏表上的封泥:“你不会拉我下水吧?这又是坑谁的?”
刘修佯作不快:“我还能坑谁,我就是和你一样,想为陛下分忧。大人你不用担心,我这不是封书吗,你又没看到内容,以后就是出了事,也与你无关。”
毕岚还是有些犹豫,想了片刻:“对付谁的?”
刘修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还能有谁,袁家呗。他老母的,上次和袁公路打了一架,你以为这件事能这么完了?他们肯定要收拾我的。既然如此,我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听说对付袁家的,毕岚不再多问了。他对袁家勾结袁赦,内外通吃的做法也非常不满,只是他自己名声太臭,面对袁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他有心无力,现在有人愿意跳出来和袁家斗,他乐观其成,反正刘修这是封书,出了事也牵扯不到他。
“对,对付袁家这样的伪君子,就得先下手为强。”毕岚有些居心不良的鼓励了一句,带着奏表走了。
刘修想着活字印刷术很快就要问世,心里不免有些想笑。宋代那个发明活字印刷术的也姓毕,这个也姓毕,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天意。不过,作用是一样的,活字印刷术的发明不仅仅是一项生意这么简单,它将直接摧毁世家大族通过垄断知识来垄断利益的根基,可以想像,一旦面世,世家很快就会发现它的杀伤力,毕岚他们将会遭到多么猛烈的反击。
他之所以把这项“发明”让给毕岚,可不是谦虚这么简单,为了巨额的利润,毕岚他们会和世家发生激烈的冲突,甚至发展成你死我活的斗争。而中下层读书人却不会被牵涉进来,他们会双手赞成这项技术,因为这将使他们突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无须投靠世家就获得更多的发展机会,他们就算不站在宦官的一面,也不会站在世家的一面。保全他们,对保全大汉的根本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否则很可能会导致第三次党锢,直接摧毁维系大汉的最后一根纽带。
那绝对不是刘修想看到的场面。
……
袁术匆匆走进了后院,面对脸色铁青的马隗和脸色同样难看的叔叔袁隗,他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居然让这一对夫妻这种表情。他小心翼翼的行了礼,刚准备汇报一下收拾刘修的准备工作,袁隗把一封奏表副本扔到了他的面前。
“你好好看看,然后再告诉我该怎么办。”
袁术飞快的把奏表看了一遍,顿时勃然大怒,拍着胸脯大声嚷道:“叔父,叔母,你们放心,我立刻去砸了他的面馆,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让他知道知道得罪叔父叔母的后果。”
“这就是你看中的人?”袁隗转过头对马伦说道:“我就是绝了子嗣,断了血食,也不能让这样的东西继承我的爵位啊。”
马伦的脸色顿时胀得通红。这是他们成亲二十多年以来,袁隗对她说过最重的话。他不仅否决了她要将过继袁术的建议,而且直接质疑她的眼光,更是毫不留情的刺中了她心中的那个痛点。
你让这样的人继承我的血脉,还是让我断子绝孙啊?
第179章主动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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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殃及池鱼
第180章殃及池鱼
袁术再笨,也听得出袁隗的愤怒和鄙视,顿时气得面色通红,本待拂袖而去,可是一看马伦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第一反应还是赶上去扶住她,大声呼叫医匠快来。马伦无力的摆摆手,示意袁术不要闹得满城风雨,让下人知道这种事对她来说绝不是个好的选择。袁术不敢违逆,抚着马伦的背,帮她顺了半天的气,终于让她平静下来。
“公路啊,平时叫你读书,你就是不听。”马伦痛心疾首,用依然有些颤抖的手指指着袁术的鼻子:“你这坐不住的性子,怎么和本初斗?我看你就连那个小竖子也斗不过啊。”
袁术非常不服气,我怎么就斗不过袁绍那个庶子了,我怎么就连刘修那个乡下人都斗不过?只是他向来敬畏马伦,眼下马伦又因为他被袁隗责备,他倒也不敢像平时那样浑不吝的回嘴,只是闷着头不吭声。马伦见了,知道他心中不服,便又问道:“我来问你,这封奏表中有什么厉害的后招?”
袁术眨了眨眼睛,手指头抠着嘴角,想了好半天,这才不太确定的说道:“他还有更严重的罪名没有说?”
“还算是没有笨到家。”马伦松了一口气,细细的给袁术解释了一遍。刘修上表弹劾袁隗失职,只是说袁隗一个人在司徒之位上不称职,并没有涉及到其他。失职这个罪名可大可小,你可以说他说得一言中的,也可以说他是大而不当,真按这个标准来,三公九卿有哪个不失职?
这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罪名,敢用这个罪名来指责三公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没有。仅凭这个罪名,根本无法捍动袁隗的司徒之位。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真要想搞倒袁家,又何必用这么一个罪名,刘修那天在袁府说的几条中,随便拉出一条来,都比失职这一条重,别的不说,僭越这个罪名就足以让袁家喝一壶的。袁家再有钱,终究是个臣子,可是袁家的府第规模远远超过了臣子能有的标准,这叫逾制,说得再大一点,这叫有不臣之心。
这同样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罪名,可是比起失职来,其杀伤力却要大得多。
可是刘修为什么没用呢?他不是不敢,他主动挑明了要和袁家撕破脸,没什么不敢的,他这么做只是在保留后手,等袁家做出过激的反应之后,再将事态进一步扩大。
这不是胆怯,相反正是有后手的表现。
袁术虽然顽劣,可也不是傻蛋,马伦一解释,他就明白了这其中暗藏的杀机。他直挠头,也觉得自己一不小心惹上了一个刺头。要整死刘修,他有很多办法,可是要想做得干净,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刘修摆明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说不定还有借着踩袁家出名的打算。更让人讨厌的是,刘修是卢植的弟子,马伦也许会让他收拾刘修,可是绝对不会让他把刘修干掉,这样她没法向卢植交待。
可是对于刘修这样一个匹夫来说,他除了一条烂命之外,什么也没有啊。
“叔母?”袁术堆着讨好的笑脸,向马伦问计。
马伦靠在凭几上,闪烁的眼神看着外面有些碧蓝的天空,阳光明亮得有些刺眼,接连几个月没有下雨,连院子里的花草都有些无精打采的。马伦越想越觉得紧张,刘修的奏表只是露了一个苗头,他后面还有哪些招数?马伦站在刘修的角度,很快就发现了几个杀伤力更大的指责,每一个都足以让袁隗狼狈不堪,丢掉司徒之位固然不在话下,甚至于丢掉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马伦无意中把刘修放在了对手的角度来考量,她觉得以刘修的阴险,自己想的那些办法,刘修一定也想得到。
“让许家自己去摆平这件事。”马伦沉思良久,呐呐说道:“许训是司空,我倒要看看这个刘修是真的无畏,还是困兽犹斗,垂死一搏。”
袁术眨了眨眼睛。让许家自己出面,那就是袁家要把这口气忍了,对从来没有吃过瘪的他来说,这个结果显然不是一个什么好结果。
“你想想,如果是本初遇到这个局面,他会怎么做。”马伦拍拍袁术的手,示意他不要急,换个角度考虑一下。袁术虽然心中不爽,可是也不敢不听,他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马伦的意思。
“叔母,我……我去向刘修……请教?”这句话从袁术的嘴里说出来有非常大的难度。
“公路啊,吃一堑,长一智,你终于开窍了。”马伦欣慰的对袁术说道,爱怜的伸手拎拎袁术的脸颊:“名士嘛,都好这一套。老子说,固欲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不需要我和你多说吧?你啊,就是不肯低头,其实有时候低头比抬起头更有用。看看本初是怎么做的,你就知道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袁术的脸色非常难看,要不是说这话的是马伦,他早就跳起来破口大骂了。他相信马伦这么说不会只是为了打击他,而是为他着想。他强抑着心中的怒气品味着马伦的话,忽然恍然大悟,发现自己真就是在这方面败给了袁绍。
袁绍过继给了袁成,是袁汤这一脉的长房,在他们三兄弟中,袁绍是最早外放的,刚刚二十岁就做了濮阳令,后来因母忧去官,服丧三年,随后又为袁成追服三年,硬是在最应该做官的时候服了六年丧,随后又闲居洛阳,不肯出仕。袁术本来觉得他多事、虚伪,现在却发现这比做官还有用,袁绍虽然到目前为止最高不过是六百石的濮阳令,比袁术的校尉可低多了,但是袁绍的名声却不是袁术敢奢望的。
到洛阳来的游侠也好,名士也好,都会去拜见袁绍,很少有主动来拜见袁术的。这件事让袁术一直感到很不爽,觉得那些游侠名士都瞎了眼,只知道去捧袁家庶子的臭脚,却不知道袁家现在强势的是袁逢和袁隗——袁逢继承了袁汤的爵位,袁隗是这一辈人中最早位至三公的。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才是袁绍的经营手段,比起当官,不当官才更有名声。袁绍对所有上门的游侠、名士都降阶相迎,看起来一点公族的威风也没有,可是这样才更有威风。
“我明白了。叔母,你放心,我不会被那个庶子比下去的。”袁术咬咬牙,一跺脚:“装孙子谁不会啊。”
“这就对了。”马伦十分欣慰,又给他出主意,让他把许家推出来。袁术心领神会,兴冲冲的去安排,他找来许泳——就是那个被刘修骂得吐血的傻且,很严肃的对他说,为了你的事,我们袁家已经成了刘修的敌人,他弹劾我叔父司徒大人失职,你是不是也该出点力,为我叔叔解解围?
许泳无奈,只得把袁术的意见转告给了司空许训。许训已经知道了刘修上表弹劾袁隗的事,还没想到这件事会扯到自己身上去,只是感慨这年头的人为了出名,什么事都敢做。在他看来,想踩着袁家的肩膀出名,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也许短期内能出名,从长期来看却绝对是失策——袁家迟早会把这个仇给报了。可他没想到这事牵扯到他许家头上了,袁家不得得罪啊,必须给他解围。于是许泳上表为袁隗辩解,说财赋不足,司徒固然脱不了责任,可是要论直接责任,那是大司农的事,要求罢免大司农曹嵩。
刘修弹劾袁隗,那只是听个好,太学生们觉得他有胆量而已,朝廷上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表示赞成的,可是许训弹劾曹嵩,情况大不一样,上表附议的人争先恐后,生怕被人认为是同情阉党。而真正的阉党对曹嵩也没什么支持,在他们看来,曹家一心想投靠世家,是叛徒,不值得同情。
于是刘修弹劾的正主儿司徒袁隗没受什么影响,大司农曹嵩却被罢了官。曹嵩原本还在看笑话,想看看刘修和袁家能斗到哪一步,究竟有多大能耐,万万没想到看笑话看出祸来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袁隗什么事也没有,自己倒平白无故的丢了官。他气得破口大骂,既骂袁家和许训无耻,不敢和刘修面对面较量,只敢拿自己出气,也骂刘修多事,你扯什么不好,偏要扯财赋的事情?
就在这时,曹鸾也遇到了麻烦。她接受了刘修的建议之后,在短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很快征服了丈夫宋奇,把他管得服服帖帖的,宋奇被她由内而外的风骚魅力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每天像个馋嘴的猫一样围着她转。在获取了宋奇的欢心之后,曹鸾只是嗲了几声,就不动声色的把原先受宠的那几个美妾给撵出了家门。
曹鸾在旗开得胜之后,并没有小富即安,她的观念来了一个大翻转,再也不认为曹操当初的想法是胡说八道了,相反觉得这么好的办法,不让宋皇后用来获取天子的欢心,而只是征服宋奇,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了。于是她找机会进宫见到了宋皇后,现身说法,暗示宋皇后也改变一下古板无趣的作风,想想怎么讨好皇帝,解决宋家面临的重大危机。
宋家有什么危机?宋家的危机大了。宋皇后的姑姑是桓帝之弟渤海王刘悝的王妃,熹平元年被诬谋反,夫妇一起被杀,而始作俑者就是如今权势最炙的中常侍曹节、王甫等人。宋氏做了皇后,曹节等人怎么可能安生?他们最怕的就是宋皇后生个儿子,以后成了太后,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跑不掉,就算是死了也得被刨出来鞭尸。
宋家和宦官之间没有缓和的余地,只有你死我活。可是让宋家郁闷的是,宋皇后立了六年了,别说生儿子,连个女儿都没生,其实也简单,天子根本不喜欢她,一年到头也到她宫里来不了几趟,她能生得出来那才叫怪了。
因此,宋皇后虽然觉得曹鸾的建议太荒唐,却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再也不肯放手。她依照曹鸾转授的办法,先读乐府,再练形体姿容,好生打扮了一番,然后找机会到天子面前露了一小脸。效果非常不错,平时难得正眼看她的天子当时眼前一亮,心情很不错的和她聊了几句,当天还在椒房殿吃了一顿饭。
这让宋皇后高兴得喜极而泣,入宫这么多年,也就是刚做皇后那时候看到天子笑脸,在椒房殿一起吃饭也不知是哪一年的事了。
不过,就在宋皇后决定再接再励的时候,效果到此为止,天子来了两次就再也不来了。
宋皇后不解,曹鸾同样也糊涂了,她对宋奇还是那么有吸引力,夜夜专宠,怎么天子这么快就又厌倦了呢?宋皇后虽说能做皇后与宋家的家世有关,可是才貌也不差啊,要不然也不能经过层层选拔进宫。
曹鸾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回来找曹操商量,正好得知曹嵩的大司农被罢免的消息,这才叫祸不单行。她也没办法,只好请曹嵩立刻招曹操回洛阳商量。曹操很快回到了洛阳,可是心情非常不好,因为他也遇到了麻烦,沛相王吉揪住他以前犯的一点小事不放,要抓捕他,亏得夏侯渊顶了罪,他才算幸免于难,现在夏侯渊还在狱里呆着呢。
曹嵩一听,面如死灰,他知道这事大概又和宋家有关。王吉是王甫的养子,说不准是王甫得知宋皇后有争宠之意,所以才示意王吉对曹操下手——也许他们认为宋皇后争宠背后的谋主就是曹操,除掉了曹操,就是除掉了宋家的智囊。
曹操到洛阳之前还不知道洛阳发生了这么多事,而且这些事最后的根源全部集中到了刘修的身上,不禁有些讪讪。本来是想躲着刘修,离他远一点,以免被殃及的,结果还是没躲掉,刘修点了一把火,自己一点事没有,自己却被烧得焦头烂额,老爹的大司农还被免掉了,损失大得无法想像——这个职位究竟有多少油水,只有做过的人心里才有数。
“你还是去求一下袁本初吧,豫州刺史成就是袁家故吏,请他写一封书札给成就,让成就弹劾王吉酷虐。”曹嵩非常郁闷,却又无计可施。
曹操犹豫不决,是向袁绍求情,还是向刘修问计?这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别看袁家现在没有对刘修的弹劾作出反击,可是刘修在想什么,他大致清楚,刘修这些举动绝不是借袁家出名那么简单,他要做的事远远比出名要大得多。
做成了,那自然是一步登天,如果做不成,他大概也没法再搭上袁绍这艘船了。
曹操思考了一天一夜,和曹鸾商量了很久,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去拜会刘修。富贵险中求,跟着袁绍走,他永远是个被人看不起的阉丑之后,如果现在帮刘修一把,刘修却会感激他一辈子,成功之后,不会少他的一杯羹。风险大,但收益也非常明显。
曹操再次来到罗敷面馆,却没看到刘修,一问掌柜胡氏才知道,刘修这两天正在忙灵台分店的开张事宜。为了赶在大雩前开业,刘修这两天忙得四脚朝天,连步云里都没空回,直接住在灵台分店里。
曹操连忙赶到了灵台分店,出现在他眼前的却不是一间面馆,而是一间道馆。房子是灵台附属的一幢楼台,内外开门,上下三层,横开五间,真正卖面的地方只是一楼,二楼三楼的雅间虽然也卖面卖酒,却主要是论道所在。二楼正中间是个一人高的讲台,从二楼、三楼的雅间可以直接看到台上的情景。
刘修正在指挥几个漆匠描绘高台中心的装饰,那是一个圆形,中间有一条曲线将圆形分成黑白两半,黑色的一半中有一个白点,白色的一半中有一个黑点。
“德然,这是什么图?”曹操走上前去,亲热的打了个招呼:“这又不是河图,又不是洛书的,又是哪儿看来的学问?”
刘修正亲手描那个白点,他早就看到了曹操的身影,但他没有起身,直到曹操打招呼,他才转过头,然后露出一种喜出望外的表情,大笑道:“孟德,这么快就从老家回来了?”
曹操有些尴尬,他不知道刘修这话是真的还是假的,只好点点头,“昨天刚回来,一回来就来看你。”
“哈哈哈……”刘修将手中的漆和笔交给漆匠,一边洗手,一边笑道:“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正想着我这太极道馆如果没有孟德的助兴会减色不少呢,你就赶回来了。”
曹操笑笑:“太极道馆?不卖面了?”
“卖,不过那是一项很小的生意,我总不能永远做个被人看不起的小商人吧。”刘修一边和曹操说话,一边满意的欣赏着刚刚完成的太极图,有些自鸣得意的说道:“孟德,我这道馆如何?”
“气派,而且很雅致。”曹操心悦诚服的说道。这个太极道馆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学问的气息,不管是墙上的字画,还是柱子上的图案,和市井中的罗敷面馆都大相径庭。“就这装修,就得花不少钱吧?二百金还是三百金?”
刘修笑笑,避而不答,拉着曹操下楼坐下,让人送了酒食来,请曹操喝了一口,这才笑道:“小意思,区区五百金而已。”
曹操直接将刚喝下去的酒全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说道:“德然,你可发财了啊,两个月不到,你居然能拿出五百金?”
“我没有。”刘修摇摇头,“我只是明面上的东家,真正的东家不出面的。”
曹操心中一动,半开玩笑的说道:“谁这么大面子,居然用得动德然你?”
刘修笑笑:“洛阳有权有势的人多了,我一介草民,什么也不是。你这么说,可有些不怀好意了。知道的是你看得起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骄枉无道呢。”
曹操有些急了:“别说没用的,跟我透个底,谁是真正的大东家?”
第180章殃及池鱼
第180章殃及池鱼,到网址
第181章 经济是基础
‘这可不能跟你说。……刘修反问道!……你这么急着来找我?有什么事?”
曹操觉察到了刘修热情下的隔阂,有苦难言,毕竟这千是自己有错在先,刘修那么信任他,和他商量,他却借故跑了,刘修现在还能和他说话已经茗是宽容大度了。
他把自己在老家险些被沛相王吉收拾的事说了一遍,又隐晦的提了一下老爹想官复原职的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刘修。刘修如果还当他是朋友,那他就和刘修再说说宋皇后的事,如果刘修敷衍他,那这事打死也不能提,要不然平白送刘修一个把柄。
“夏侯渊?”刘修眉头一挑,这个人有印象,是个猛人。
“可不是,现在还在狱里呆着呢。”曹操叹了一口气。夏侯渊替他顶罪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还真是个未知数,王吉那可是有名的杀人狂。
主二修不以为然的一挥手:“这件事容易,我可以替你办了。至于大司农那个职位,我看不要也罢,谁做谁倒霉。”
曹操吃了一惊,心道这两个月不见,刘修有了什么奇遇,居然这么大的口气,搞定王吉不在话下,怎么连大司农也不放在眼中,那可是九卿,不是什么县令、郎官。
刘修见他不解,解释了一下。原因很简单,天子现在缺钱,哪个大司农能替他解决这么大的问题?解决不了财赋的问题,那这个大司农就是不称职的大司农,随时都有可能被人弹劾,不当也不是什么损失。“朝中那么多职位你为啥非找那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想贪污?”
曹操非常尴尬,想当大司农当然是想捞油水,全国每年几十亿的财赋收入,稍微揩点油就是一大笔钱。可是这话不能对刘修说,也许是出身庶民的原因,刘修似乎对贪污有一和出乎寻常的反感。
“我能帮你做什么?”曹操很坦诚的问道。
刘修笑了,心道我还以为你胆子不够大呢,原来只是暂时的犹豫啊现在总茗是下了决心了。不行,不把你套牢了,这事还不靠谱。他想了想:“我对太厨陈耽很不爽。”
曹操心领神会,太局陈耽站在士人的一方,压制刘修师兄弟的战功,刘修对他有意见很正常。刘修不想被人说是报私仇自己不方便出面弹劾陈耽,这个恶人自然由他曹操来当了。曹操有些不理解的是刘修为什么不选择许训,许训虽然是汝南许家的人,但他的名声很臭,弹劾他更容易在士人中造成影响。
“许训做不长的。”刘修有些无奈的解释道,“大旱之后,必有大涝。可是现在没钱,许训连基本的预防都没有做,到时候水患一起,自然会有人弹劾他。”一想到这件事他就非常烦燥,明知大旱之后还会有大涝,主水土之事的司空府无作为,他却没有什么办法可想。他已经通过贾诩向天子上书,建议提前做好应变措施,可是天子没什么反应。后来听刘弘说,天子也知道应该早做准备,可是他一开口,司空府就向他伸手要钱。他哪来的钱?
“刘弘?”曹操一惊。
“是士不可不弘毅的弘可不是宏伟的宏。”刘修笑着解释了一下刘弘的来历,听他提起这个刘弘时,卢慎也非常吃惊,因为天子就叫刘宏,音同字不同。他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现在已经讲避讳了怎么这人却没有避讳,难道是因为避讳的原则还不如后世那么严格,不同的字就不用避讳?
曹操倒没有太过在意他随即提到了曹鸾的问题,他没好意思直说宋皇后只是问刘修说,他教给曹鸾的办法是不是也可以教给别人。
剩修笑了戏谑的反问道:“曹鸾摆平宋奇了?”
曹操连连点头,笑嘻嘻的把曹鸾的事情说了一遍,刘修玩笑道:“那也没看到你们来谢师啊,你们曹家人是不是都这么抠门?”
“且,说什么呢,我曹家什么时候抠门了。”曹操大笑,也半开玩笑的说道:“一事不烦二主,再帮我出出主意,如果这次也能解决了,我一并谢你。”
“又是谁家的女人?”刘修举起酒杯示意曹操看看四周,意思是说我忙着呢,未必有时间和你扯那些没用的。
曹操心知胆明,可是的确不好开口说要请刘修去调教宋皇后,他话锋一转:“你最近和袁家做对,听过袁术的那个妹妹袁徽吗?”
刘修点点头,他最近除了忙太极道馆的开张,就是收集洛阳权贵们的资料,对袁微并不陌生,听说人长得还行,心计也不差,有袁家本色。其实说起来,大汉的名门大多长得不赖,因为能在大汉成名的第一条件就是长相要好。曹操之所以名声不响,一方面跟他的出身有关,另一方面在长相上也吃亏不少。他虽然长得不丑,但总的来说不是俊美一类的,个子也有些偏小,虽然很有豪气,但在注重外表的大汉,他的条件并不突出。
“我有一个从姊,就是因为袁徽才被休掉的。”
刘修一愣,随时明白过来:“黄划五的前夫人?”
曹操点点头。“那件事虽说是黄允贪图袁家的权势……可是跟我那从姊的脾与地有此关系!她太刚强了,这才闹得不可收拾。如今她虽然还有再嫁的心思,可是又怕每个男人都和黄允一样是个伪君子,有些瞻前顾后的。我这次把她一起带到洛阳来了,你也帮我指点指点她。”
“这不合适吧。”刘修忙不迭的摇头,“曹鸾的事也就罢了,怎么又扯上夏侯氏。唉,对了,你父亲真是夏侯氏过继的?”
曹操被刘修突如其来的八卦搞得有些狼狈,臊得满脸通红。刘修自知失言,呵呵一笑,掩饰了过去。曹操作色道:“这事你可不能推脱我都向她推荐过你了。她也觉得你是个奇男子,这才千里迢迢的赶到洛阳来。你要是不帮我这忙,以后我们可就什么也谈不上了。”
“你这不是耍赖吗?”刘修明知曹操是借怒遮脸,也不点破,两人在说笑之间就这事定下了。刘修说,这两天太忙,等把大雩的事情忙完了再说。曹操虽然有些着急,可也不好催得太紧,再说他估计刘修也要等他上表弹劾了陈耽之后再帮忙便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完成任务,这才走了。
曹操说办就办,回家就写了奏表,弹劾太屁陈耽不明兵事,赏罚不公,去年北疆十余境遭鲜卑人袭扰唯有宁城大捷,陈耽却压制有关将士的战功。他说起话来比刘修狠多了,直接把大旱的事情栽到了陈耽头上,说兵者水也,兵事不畅,阴气抑郁,不得上升,所以才有大旱。这话在刘修听来是狗屁不通,但是在其他人听来却是颇有道理。陈耽没有袁家那样的背景,再加上大旱的特殊时期三搞两搞,他被搞得狼狈不堪,只好上书请求自免。
事情顺利得出乎刘修的意料,堂堂的三公之首太臂居然就这么被免了,近乎儿戏。当刘修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怀疑是不是曹操的运气太好了,天子本来就打茗免了陈耽,正好被他捡了一便宜。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感情这大汉朝的三公确实不怎么稳当三天两头换人,最短的只有个把月。
曹操上书弹劾陈耽的当天,刘修就做出了实际行动,他立刻找到了永乐少府王萌,王萌是也是王甫的养子,和王吉算是兄弟。他现在是永乐太后面前的红人王萌也要给他三分面子。刘修说,我知道你们父子想搞的是曹操,而不是夏侯渊现在曹操已经回到了洛阳,你兄弟王吉抓着夏侯渊那个穷鬼也没意思给我个面子,放了夏侯渊要不然我就到太后面前申诉去。
王萌气得没法,却也不敢惹刘修,永乐少府掌管着永乐宫的财赋,是个肥缺,可是他知道自己挣钱的本事没有刘修大,刘修真要到太后面前告个状,他这永乐少府的美差就茗是完了。何况刘修说的也是实情,他们要搞的是曹操,而不是什么夏侯渊。既然正主儿跑了,那押着夏侯渊除了惹恼刘修之外,没什么好处。
王萌给王吉写了一封信,夏侯渊很快就被放出来了,他一不什二不休,反正家里也是穷得丁当响,干脆跑到洛阳来找曹操讨生活。曹操一见大喜,连忙把他弓荐给刘修。刘修看到夏侯渊,笑得合不拢嘴,这个名将现在还真是可怜啊,说他面有菜色是一点也不为过,身上的衣服估计也是曹操刚给的,看起来不怎么合身。
“让妙才帮我几天吧。”刘修笑眯眯的对曹操说,“我这太极道馆正准备开张,人手奇缺。”
曹操明知刘修在挖他墙角,可是眼下他有求于刘修,不好拒绝,只得应了。刘修立刻任命夏侯渊为太极道馆的护馆,手下掌管着五六个汉子,负责太极道馆的安全,平时没事就在他身边做跟班,包吃包住,每个月一金的佣钱。夏侯渊大喜,这个价格可比市面上月佣两三千钱的行情高多了,刘修真是够大方的啊。他立刻走马上任,兢兢业业的做起了保镖。
曹操看着精神百倍的夏侯渊,把刘修挂到一边,有些不满的说道:“你是不是太过份了,这可是我的兄弟。”
“你兄弟多着呢,借我一个又何妨。”刘修嘻嘻笑道:“你看我那几个兄弟,只知道陪着太后赌钱,也不知道来帮我。当然了,他们还小,做不了什么事,妙才就不一样了,这年纪正是做事的大好时机啊。唉,对了,你家那个曹洪呢?你不是说他对做生意有兴趣吗,干嘛不叫来,我准备把罗掌柜调到这边来,那边还缺个掌柜呢,他有没有兴趣?”
“你有完没完?”曹操半真半假的说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做酒保?”
“那可不行。
.,刘修也半真半假的开玩笑道:“佣钱给低了,你不干,给高了,你不值。”
“去你的。”曹操没好气的推了他一下说笑了几句,这才正色说道:“接下来怎么办?”
“给你尖亲运作个少府,如何?”刘修挤了挤眼睛。
曹操犹豫了一下,少府和大司农一样也是管钱的,不过大司农管的是天下的财赋,少府管的是皇室的财赋。如今天下虽穷,皇室的开支还是勉强能保怔的,少府的油水的确比大司农的油火要多一点。问题那是皇帝的私房钱啊,万一出了篓子,那比大司农贪污可麻烦多了,谁不知道如今的天子和太后都是爱钱的主啊。
刘修也不着急。曹嵩的大司农肥差被拿掉了,他肯定急着当官,要不然他就得从老家往洛阳送钱才能应付开支了。
曹操迟疑了好半天,才不确定的问道:“这少府能做吗?”
“现在天子最愁什么?”刘修反问道。
“愁钱啊。”曹操脱口而出。
“那就不结了。”刘修手一摊:“天子缺钱,能给他找钱的人,就是人才。你知道我为什么能把灵台的外墙都打通了做生意?不就是因为我能赚龘钱吗,我虽然赚得不多,但是至少能解决灵台的一部分经费,这也算是为天子分忧。你如果能替天子生财,何愁以后不圣眷隆隆?”
“可是……这怎么生钱?”
“你笨死,算了。”刘修白了他一眼:“掌握着天下的山法,你如果还找不到钱,那还活着干什么,浪费粮食么?”
曹操真被他说糊涂了,少府掌握着天下的山泽税收是不错,可是那如果能生钱解决天子的危机,天子又怎么可能穷到这个地步?
看着曹操茫然的模样,刘修暗自得意。这曹操不可谓不聪明,而且他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但是他被自己的经验所限,看不到危机中蕴藏的机会,所以才会犹豫不决。这不是他的智商不够,而是习惯所致。其实司马迁早就说过,要想致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只是经过儒家两百年君子不言利的薰陶,现在的人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言商,他们就是占领了大量的土地,也只是发展一些庄园生意,满足于做一个大地主而已1真正意义上的大商人比起西汉初期来大有不如。
而这就是他的机会,他虽然不是什么商界奇才,但是有限的经济知识已经足以让他在这个世界如鱼得水,需要的只是撕去儒生们“君子言义不言利”的遮羞布而已。这遮羞布在儒生们看来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一个曾经以造假为生的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根本遮不住什么,爽.其量是一个掩耳盗铃的耳塞。
曹操也好,卢敏也好,这个时代的智者都以为问题的关键在朝政,而他却以为问题的关键在经济,经济是政治的基础,不解决经济问题,一切政治问题都是扬汤止沸。大汉走到现在这一步,看起来是政治问题,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经济问题,是小农经济薄弱的经济基础不足以支撑如此多的人口,所谓贪官污吏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远远不是根本问题。
历央惯性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战争,通过战争大量的减少人口,人少地多,天下太平,天下太平,人口滋生,人口与土地的矛盾再次激化,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乱世便会再次来临,这才是中国历史怪圈的症结所在。
刘修原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也是在发现富有四海的天子居然发不出郎官工资之后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只不过查阅了一些数据,经过了简单的计算之后,他就大致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相,但是他相信自己这个结论比那些儒家治乱循环或者天命有归的屁话更靠谱一点,这也是他安心的做一个商人的根本原因所在。
想人所未想,见人所未见,也许这就是他超出其他人的优势所在。别人觉得缺钱,他却看到了无数的商机,只是他此时此刻还不想把这些机会全部摆出来,他不想高尚的为人作嫁衣。
他钦佩舍已为人的勇士,敬佩大公无私的伟人,但他不想做那样的勇士,也不想做那样的伟人。他谋求的是公私两便,在尽可能挽救百万生灵的同时,也不委屈了自己。
曹操想不到这一层,他生怕被刘修诱到坑里去,不敢立刻做决定,他要回去和老爹商量商量再说。刘修也不催他,带着夏侯渊去熟悉情况了。太极道馆已经全部完工,装饰一新,只等着开张大吉。夏侯渊乡下人初进城,被太极道馆华丽的装淡给震得不轻,一想到自己以后就是这太极道馆仅次于刘修的大人物,夏侯渊颇有些兴奋得不能自己,法不知其实刘修不过是一个小东家,在他之上还有几个巨无霸。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就在刘修等着大雩之日开张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五官中郎将堂矫典上书说大旱是因为山神作祟,天子应该去祭山神,而不应该在灵台举行大雩,否则神灵动怒,甘霖不降。于是天子下诌改崇高山为嵩高山,在嵩高山举行大雩。
一听到这个消息,刘修顿时傻眼了,如果不在灵台举行大雩,那自己这个开张大吉还怎么搞?难道还要像上次那样散传单,请蔡邕他们来做代言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么做没新意,难以吸引足够的眼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