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9章 两个儿子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
此刻看不到什么慷慨激昂,哪怕在蹇义的印象中,汤松就是个大气豪迈的人。
可此刻这些大气和豪迈都不见了,只剩下摇尾乞怜。
郭璡却如蒙大赦的走到蹇义的身边,低声道:“大人,好在锦衣卫只是来抓汤松,要是他们借题发挥,吏部可就乱了。”
他如释重负的语气让蹇义微微摇头。
但是蹇义不想说话,他只是低头看着墙角的那一抹青苔。
青苔嫩绿,这是新发出来的。
蹇义摸摸自己的头发,说道:“老了。”
然后他负手进了吏部,没有表态。
郭璡有些不解,就对那些官吏们说道:“汤松涉案,这是吏部上下的耻辱,你等以后当秉公为政,以汤松为戒!”
走出十余步的蹇义听到这里,那腰背一下就弯曲了下去,从背后看去,竟像是老了几岁。
“吏部……不是家奴……”
……
这是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城唯一拿下的人,然后两家的信使同时冲出了京城。
方醒在写信。
他在给王裳写信,请王裳针对此事写一篇文章。
这种文章他也能写,甚至还能比王裳写的更加入木三分。
可他却不能破坏朱瞻基的布局。
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这是他当年对朱瞻基说的。
如今朱瞻基已经挑起了战争,但他肯定没有必胜的信心。
所以方醒必须要暂时压住杀气。
把写好的书信交给家丁,方醒去找到了解缙。
“那些人多半会被流放,致残的指使者,我要让他们后悔终生!”
解缙感受到了他压抑着的那股子杀意,就点头道:“好,应该的。”
“你要想开些,此事之后,儒家的名声又跌落了一些,而且陛下趁机调整些科学子弟上来,谁也没法说话。”
解缙挑眉道:“补偿嘛!比如说马苏,他在多个地方历练了许久,也该升官了。”
“李二毛也不错,挂在詹士府也很久了,他们两人就是标杆,立起来之后,对大势的影响可不小。”
方醒木然道:“我本想是从下面一步步积累起来,这样根基雄厚。可他们此次动手却是打破了一些规则的束缚,开了一个坏头。”
解缙点头道:“你要以牙还牙吗?老夫知道你憋着一肚子气,你要以牙还牙的话,那些当初想对你下手的人就是现成的目标。”
方醒不语。
解缙语重心长的道:“你是想要科学趁此机会再次发展,还是想要快意恩仇?”
方醒感激的道:“多谢解先生开解。”
解缙欣慰的道:“许多事情你知道就好,漫长的岁月里你有的是时间去琢磨,去还击。”
回到自家,无忧正在央求张淑慧叫人去接珠珠来。
见方醒来了,无忧就欢呼一声,冲过来拉着方醒的衣袖仰头道:“爹,珠珠都一年多没来了。”
方醒笑道:“好,去求你娘。”
无忧又冲向了张淑慧,小白过来给方醒换衣服,说道:“少爷,平安今日老是在嘀嘀咕咕的,刚才有人说他在书院里请假了。”
方醒皱眉道:“那臭小子……咦!今天土豆休沐。”
小白压根就没担心什么:“少爷,难道平安去接土豆了?”
方醒觉得不可能,平安这小子从不会弄什么感情外露的举动。
“你放心,平安的身手也不错。”
方醒觉得这两个儿子大了之后就没法管了,大儿子在武学还有一年,二儿子打小就蔫坏蔫坏的,只有他整人,别人就别想阴他。
……
乾清宫中,朱瞻基看着手中的纸,有些好笑的道:“他还在宫外?”
俞佳点头道:“是的,陛下。”
朱瞻基再看看这张纸,说道:“字写的马马虎虎,不过孝心可嘉。”
他想了想,说道:“就说朕知道了。”
稍后一个太监就到了宫外。
“陛下说知道了。”
平安一怔,就笑眯眯的凑过去,手缩在袖口里动了动,几张宝钞就到了手上。
太监苦笑道:“就是传个话而已,小伯爷别害咱家,要是被兴和伯知道了,咱家可经不起。”
平安笑嘻嘻的握住太监的手,说道:“这还是刚学的,辛苦了。”
他的手松开,太监感受着自己袖口里的那几张宝钞,哭笑不得的道:“小伯爷客气了,兴和伯和气,从不给咱们脸色,所以传个话咱家也没什么辛苦。”
平安拱手再次道谢,太监低声道:“陛下看了你的奏章……信,心情不错。”
……
“阿霖,你……你家里真要给你说亲了?”
冯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脸颊的肉也少了些,但看着依旧有些稚气。
“嗯,很烦,爹和娘说了好几个人家,我不知道。”
冯霖的眉心蹙起,有些惆怅。
她歪着头看着土豆,见他也有些忧郁,就问道:“你不是要读书吗?”
土豆侧脸看着她,说道:“家父回来了,休沐三日。”
冯霖一听就催促道:“那你还来做什么?赶紧回去,我也要去买菜了。”
土豆愁眉苦脸的道:“回家怕被考教功课。”
冯霖同情的道:“别怕,我哥每次都是昂首挺胸的,都能过了。”
土豆看着她缩小了些的包子脸,说道:“好,等回去时我再来找你,给你弄些鼍龙肉干。”
冯霖摇头道:“不要,那个是稀罕物,你别逞强,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
土豆应了,然后在街口再次目送着冯霖往左边而去。
然后右边一个男子猛地冲过来,一拳就往他的脑袋打来。
土豆早就注意到了他,见他冲来也不慌,只是微微偏头,然后右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左脚一踢,男子就扑倒在地上。
男子倒地后还想爬起来,土豆一脚跺在他的肩上,然后往右边走去。
杨锦强作镇定的站在那里,他从未觉得土豆有什么身手,大抵就是个文弱书生。
可刚才土豆闪电般的出手打倒了那个男子,不说他在震惊,那些路过的行人都在大声叫好。
“你想干什么?”
他冷冷的问道。
土豆大步过来,微笑道:“我想打你!”
说话的同时他一拳挥去。
呯!
鼻子挨一拳是什么感受?
首先是剧痛,然后还是剧痛。
杨锦惨叫一声后,然后捂着鼻子就跳了起来。
剧痛难忍!
土豆说道:“别再让我看到你。”
杨锦痛的跳脚,也知道自己的野望是见不得人的,所以只是含糊的喊道:“好,好得很!有本事就别走!”
土豆觉得自己收力有些错误,应该一拳把杨锦打的满脸喷血才对。
“你那妹妹在冯家也跋扈,冯翔已经要忍无可忍了。”
杨锦骂道:“你特么的……”
呯!
哪怕杨锦捂着鼻子,可这一拳的力量通过掌心传导过来,他马上就感受到了一股热流喷涌出来。
第2520章 翻案
土豆有些心虚的进了家,等到了后院后,就见到方醒被无忧拉着衣袖追问什么时候去接珠珠。
“父亲远行辛苦。”
土豆跪下行礼。
“起来。”
方醒走到土豆的身前,伸手在自己的头顶压住,然后平平的移动过去,最后居然是……
土豆马上就微微屈膝,方醒笑道:“还差点,你小子好好的吃,好好的操练,明年就比为父高了。”
张淑慧在后面看到了土豆的动作,但是却没揭露,就说道:“怎么回来晚了?”
土豆面不改色的道:“娘,出来时孩儿买了些东西。”
方醒拍拍他的肩膀道:“回来就好,小白去厨房看看,中午弄些好菜。”
稍后平安回来了,小白在厨房,他就说早上请假去买了东西。
土豆买回来的是牛肉,而平安买回来的也是牛肉。
两个儿子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平安说道:“爹,这家牛肉最近在京城很有名,火锅最好吃。”
方醒看向土豆。
土豆低头道:“爹,确实是好吃。”
于是中午就多了一个火锅。
“你们吃,无忧跟着我吃。”
大中午就吃麻辣火锅,张淑慧摇摇头,拉住想去和父亲哥哥们凑热闹的无忧,顺便瞪了小白一眼,不许她去掺和。
方醒说过,父子之间需要许多单独相处的时间。
张淑慧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在教育孩子方面她相信方醒。
无忧看着平安和土豆在悄悄的使眼色,就嘟嘴不满。
土豆给她一个眼神,然后干咳一声。
平安看看方醒和张淑慧,然后夹了一片煮熟的牛肉,悄然给了边上的无忧。
无忧低头吃了牛肉,然后被辣的捂嘴。
“怎么了?”
张淑慧正在和一块蘑菇较劲,听到动静就抬头问道。
无忧放开手,强笑着摇摇头,然后喝了一口汤。
方醒早就看到了三个孩子之间的小把戏,只是没揭穿而已。
吃完饭,外面的消息也传来了。
书房里,黄钟说道:“刚得的名册,刘观发疯了,一口气弹劾了好多人。”
这是个迟来的消息。
“他不得不疯。”
方醒没有去刻意的打探消息,他想让朱瞻基执掌自己开的这盘棋。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他会更老练。
黄钟在看着册子,嘴里念着人名和官职,然后抬头道:“伯爷,外界颇有一番议论。”
他的神色肃然,目光炯炯。
方醒微微仰头看着虚空,说道:“外面是怎么想的?”
黄钟说道:“刘观当了打手,伯爷您就是坐山观虎斗,他们认为这符合您的性子,您应当是在欢喜。”
方醒微微皱眉,起身道:“他们却看错了我。”
黄钟说道:“等那些带头的被收拾了之后,也不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方醒说道:“此事涉及到科学和儒家之间的此消彼长,人人都以为我会选择默不作声,然后好处全收,那就看看吧。”
……
陈林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太原府的牢房,然后捂着眼睛低头,说道:“好亮。”
“我的儿……”
他刚低下头来,一个老妇人的悲怆呼喊就在大牢前响起。
陈林的身体一颤,然后抬头努力往前看。
刺眼的光线中,一个老妇人跌跌撞撞的朝着他跑来。
他眨眨眼睛,不知道是光线的刺激还是什么,泪水不住的滑落。
“娘!”
他挣扎着跪下,却因为右腿的伤未愈,一下就扑倒在地上。
老妇人冲过来,努力扶起他,然后仔细看着他的脸,哭道:“儿啊!他们说你贪腐,可娘知道我儿不是那等人,就每日来府衙前想见大老爷,只是……只是见不到啊!”
陈林努力的看着自己母亲的脸,见她的脸上居然有一边高高肿起,就伸手摸着那处,问道:“娘,谁打的?”
老妇人一下就起来了,然后去扶他,“儿啊!咱们回家,娘刚才在府衙前看到天使来了,说你是被冤枉的,娘高兴啊!咱们回家,娘给你做面条。”
“娘!”
先前在牢里被放出来时,陈林就已经见过了那位所谓的天使,实则就是东厂的人。
——兴和伯回来了,陛下开始反击了!
陈林擦去泪水,说道:“娘,兴和伯回来了,那些杂种要倒霉了。”
“兴和伯回来了?”
老妇人欢喜的道:“好啊!兴和伯的脾气不好……”
陈林艰难的起身,追问道:“娘,谁打的你?”
老妇人眨着眼睛,突然抱住了他,哭喊道:“儿啊!咱们回家,别做什么官了。”
陈林看着左右。
左右的围观者不少,大家都沉默着。
陈林说道:“在下自认做事诚恳,从未对谁刻薄,敢问诸位……”
人群依旧沉默着,就在陈林失望时,有人喊道:“是窦钦叫的人。”
陈林的眼中多了狠色,对母亲说道:“娘,刚才使者说了,要拿了窦钦一家子。”
老妇人的眼中多了恨意,说道:“那个杂种,那个该死的杂种。”
母子二人相互搀扶着往外走,没走出多远,一辆牛车过来,赶车的老汉下车扶住了陈林,说道:“陈大人,小的送你回家。”
陈林摇头,老汉道:“陈大人,前年你去过小的家,给小的孙儿送过书本,小的刚才听说您出来,就赶了牛车来接您。”
陈林仔细看了看,依稀记得这个老汉,这才和母亲上车,说先到府衙。
一路到了府衙前,只见府衙的外面已经被军士围住了。
东厂的使者站在大门外,对跪在门内的窦钦说道:“……污蔑陈林,更使人弄断了他的腿,全家锁拿进京!”
窦钦抬头道:“大人,下官……”
他的话中断了,因为他看到了陈林。
窦钦是太原府照磨,弄陈林这个没有品级的小吏自然是轻而易举。
可现在陈林出来了,那么就是翻案。
“窦钦!”
陈林瘸着腿走来,他的手中握着不知道谁给的一根木棍,在两个军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棍就抽打在窦钦的肩上。
窦钦惨叫起来,然后站起来就跑。
那些军士楞了一下,等看到陈林拖着一条伤腿在追赶时,有人就伸了脚。
窦钦重重的扑倒在地上,陈林追上来后用木棍没头没脑的抽打着。
不过是十余棍之后,带队的人说道:“拉住他。”
陈林被两个军士架着往后,他骂道:“窦钦,人善人欺天不欺,老天有眼,善恶有报,你一家子就等着流放吧!”
“畜生,你不得好死!”
陈林的老母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砸到了窦钦的额头。
鲜血缓缓流下,糊住了窦钦的脸,东厂的人不耐烦的道:“可一不可二,陈林,赶紧回家去,稍后有钱粮送到,自家好生养伤,回头还能升官呢!”
第2521章 来自于方醒的报复
马车上钉着一个囚笼,被简单处理了伤口的窦钦被塞了进去。
在进去的那一瞬,他只觉得浑身一冷,恍如身临地狱。
“我们回京!”
两名东厂的番子,外加一个总旗部的军士,连饭都不在太原府吃,就这么护着马车而去。
窦钦茫然的看着外面那些百姓,作为照磨,他以往在府衙里的形象是刻板并严肃,可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猴子,被人戏谑的指指点点。
“错了。”
他沙哑着说道。
没有人搭理他,从东厂的人出现之后,大家都把他当做了烂泥。
他觉得自己不该是那只鸡,所以喊道:“好些人都这样,凭什么抓我?”
无人应答。
一行人快到城门时,后面追来了太原知府谢志初。
“诸位,敢问这是为何?”
东厂的番子见到是他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的道:“谢大人不知道吗?”
一共一百余人被拿下,而且还是南北一起行动,官场上有几个不知道的?
所以谢志初那一脸的焦急在番子的眼中就成了作伪。
谢志初愕然道:“本官知道什么?”
番子觉得当官的都是不要脸的,就说道:“窦钦污蔑陈林,并指使人打断了他的腿……”
谢志初无辜的道:“本官……这等事到不了本官这里啊!可是证据确凿吗?”
番子点点头,谢志初看了囚笼中的窦钦一眼,说道:“果真是罪有应得,本官回去会仔细查查,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番子冷冷的道:“谢大人请便。”
他们都到太原城半天了,谢志初再蠢也不至于才知道消息,所以番子断定他是在害怕,一直等他们拿下窦钦准备出城后,这才知道自己平安无事,就追来做戏。
“大人救我……”
窦钦抓住栏杆,绝望的喊道。
谢志初看了他一眼,见他的脸上全是血,就打个寒颤,板着脸道:“本官往日却不知道你这条毒蛇就在身边,可怜陈林……回头本官自然会弥补他,而你……罪有应得!”
窦钦看着谢志初对番子们微微一笑,然后看了自己一眼,带着人回去。
这一眼很冷,还带着庆幸。
这不是往日那个亲切的知府大人,窦钦只觉得胸中一股不平涌动上来,就喊道:“你居然知道陈林的名字,那你肯定知道他是科学子弟,但你还是坐视着我去弄他,谢志初,你这个伪君子!”
谢志初丝毫没有反应,转瞬就消失在前方。
窦钦骂骂咧咧的别过头来,一行人出了城门却不走了。
这是要等窦钦的家人一起到位,然后全部带回京城。
微风怡人,可窦钦却在颤抖。
他绝望的在等待着。
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还有那个聪明的儿子。
“大人,犬子……犬子无辜啊!”
虽然知道是徒然,可窦钦还是向番子求情。
番子冷笑道:“陈林无辜吗?”
窦钦说道:“可这事和犬子无关啊!”
番子想讥讽一番,可却看到一骑冲了过来,就喝道:“止步!”
来人勒马,战马人立而起。
好骑术!
马背上的骑士夹住马腹,冷冷的看了窦钦一眼,然后身体一转,战马跟着转了过去。
看着来骑飞快的离去,两个番子都没说话,军士中有人想去追击,却被人拉住了。
这气氛不对!
窦钦想起刚才那骑士的眼神,就喊道:“他想做什么?”
没有答案。
直至出城十余里后,那人就在路边等着。
“我叫方七,我家老爷就是当朝兴和伯。”
方七手握木棍走过来,两个认识他的番子想拦,被他用眼神逼住了。
“我家老爷说了,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我就来了。”
两个番子听到这话都摇摇头,然后躲在了一边,决定不掺和方醒的事。
有军士不解的道:“兴和伯这是什么意思?”
总旗官懒洋洋的道:“兴和伯人称宽宏大量,如今科学子弟被人污蔑下狱,还被打断了腿,他老人家自然是要派人来宽宏大量一番。”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窦钦在小小的囚笼里缩成一团,害怕的涕泪横流,还带出了一坨凝固的鼻血,看着就像是鼻下多了一块胡须。
方七走到囚笼前,把木棍搭在栏杆之间,然后用力的撬动。
没人说话,甚至见到这个囚笼不怎么结实都没人反思。
当囚笼被拆散后,方七一把拖出了窦钦扔在地上。
只是两棍,方七丢掉木棍,回身对番子说道:“我家老爷说了,此事与你们无关,若是有人追问,只管往方家说。”
两个番子应了,等方七走后,才催促着把惨嚎着的窦钦抬上车去,然后急匆匆的赶到了下一个小镇,请了郎中给他治腿。
“果然是兴和伯啊!”
两个番子站在药铺外面,听着里面的惨叫声,不禁唏嘘不已。
“谢志初怕是不干净吧?”
“难说,估摸着是坐视。”
“他先前说要回去清理,这是想让咱们回京传话呢!好让陛下和兴和伯释怀。可好处都不给,谁会帮他传话?”
“不过此次要拿下的人太多,兴和伯也顾不上他了,算他走运。”
两个番子在感慨着谢志初的好运,随后就被一匹快马惊扰了清静。
小镇恬静,炊烟渺渺。
就在炊烟下,一骑飞速而来,进了街道后减速,然后在一家饼店外面勒马喊道:“准备干粮,要快!”
军士中有人说道:“那人先前不是跟着谢志初追来的吗?怎地又追来了?”
一个番子听到这话,就摇摇头,示意大家别管。
“这是进京的,谢志初慌了!”
“兴和伯的威慑力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
窦钦一家子进京的那一天,方醒也得到了太原知府谢志初上奏章请罪的消息。
“谢志初说自己失察,不过几位辅政学士认为他不可能连一个小吏都去管制,所以责任不大。”
黄钟这两天不断在接收消息,很是振奋。
“各地多了不少自首的,只说自己当初被人蛊惑才动了手。”
“还有……那些人开始弹劾您,说您派人动手打断了多人的手脚。”
“没人再次去叩阙吗?”
方醒觉得很奇怪,上次他离京前,那些人酝酿的就是叩阙,然后想和他决一死战。
黄钟笑道:“叩阙要百官都应承才好,只要有一半不去,那叩阙就成了党争。”
方醒若有所思的道:“国子监被陛下打了下去,他们失去了最听话的一群人,所以……干大事而惜身,大明还能指望这些人做些什么呢?”
黄钟由衷的赞叹道:“陛下的手腕令人佩服啊!”
方醒点点头道:“确实是,最后对国子监动手,一下就抓住了他们的七寸。”
第2522章 第一课
窦钦进了东厂的大牢后,居然每日都有郎中来给他看腿,甚至在吃食方面也不差,这让他不禁生出了脱身的幻想。
他在想着是不是朝中的大佬们已经把皇帝和方醒压了下去,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只想做一个富家翁,等皇帝驾崩后再出来做官。
双腿的剧痛每天都在煎熬着他,而且牢里分不清白天黑夜,所以当他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时,就躺在问道:“大人,可是要放我出去吗?”
一声干咳后,一个男子缓缓走了过来。
油灯的照耀下,窦钦见男子陌生,而且没穿官服,就问道:“敢问……”
男子在看着他,窦钦心中突然一喜,问道:“可是外面那些大人叫你来的吗?那快带我出去,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待了,看看那些虱子和跳蚤,那跳蚤竟然一下就能跳出老远……”
男子依旧不语,窦钦的脸颊颤动一下,强笑道:“大人……”
“谁让你动的手?”
因为双腿被打断了,所以窦钦没过堂上刑询问,这时听到这话,他不禁瞪大眼睛,仔细的看着男子。
“你是……方醒!”
这是个聪明人,方醒甚至觉得他的智商比自己还高。
方醒点点头,窦钦动了一下,然后带到了断腿处,就惨叫起来。
从方醒进来之后,牢里就安静了下来,此刻窦钦尖利的惨叫声回荡在四周,再无第二个声音。
方醒转身就走,窦钦心中得意,稍后就停了惨叫。
可等过了半天之后,外面就来了人。
“窦钦,全家都准备出海吧,希望你的腿在船上能养好,不然那些人会把你丢下海去喂鱼。”
“不!不!这是谁的意思?这是谁的意思?”
窦钦疯狂的挣扎着,断腿处发出一声响,然后就倒在稻草上,惨叫声让门外的番子不禁捂住了耳朵。
……
方醒知道询问是徒劳的,那是一股暗流,当时他也察觉到了,正准备和对手来一次决战,结果朱瞻基却认为时机过早,然后被打发出海。
现在时机成熟了,可那些人却在忌惮着。
方醒进宫了。
这是他作为老师第一次给学生上课。
“见过先生。”
玉米很规矩,方醒也没什么惶然,边上的真一看着很纯真。
连空气都是那么的美好啊!
方醒赞美着这个重大的日子,然后和玉米相对坐下。
“启蒙识字有杜大人,那么臣这里能教导殿下的只是一些散乱的东西,还请殿下用心去学。”
若是自家的儿子在玉米这个年龄的话,方醒压根不会教这些,顶多是识字。
可这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从出生开始就必须要比普通人更勤奋才能驾驭这个庞大的帝国。
“你需要博学一些,但并不需要精通。”
方醒给出了其他人不会赞同的看法。
方醒拿出一份大地图,然后开始上课。
“殿下请注意,这就是我们脚下这个地方的图。”
“这里就是大明,看到没有?这个大框里写着明,边上的有许多小国,这边……”
方醒用教鞭指着地图说道:“这里是哈烈,再过去就是肉迷,很远的地方,但却是大明目前的大敌。”
“还有这里,这里是泰西……”
朱瞻基就站在外面听着,渐渐的露出了笑容。
“泰西是大明未来的大敌,咱们要先收拾了哈烈和肉迷之后,再去一步步的限制他们,直至他们不再想着进攻大明。”
玉米听了半晌,突然问道:“先生,泰西人为什么要进攻我们呢?”
方醒没想到他会提问,然后就笑了,说道:“因为……咱们打个比方吧。”
他指指地图上的大明,“大明在那些人的眼中就是美味佳肴。”
玉米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方醒心中捧腹:原来也是个小吃货啊!
“而外面那些地方,比如说华州或是旧港就是小点心,大明已经吃了,可别人也想吃,怎么办?”
玉米说道:“要抢,余珊就抢了春妹的东西。”
余珊是谁?
方醒看向了真一。
真一说道:“兴和伯,余嬷嬷欺负了好些人,还逼着他们给钱,被殿下发现了,然后就被打了。”
方醒赞道:“干得好!”
玉米的眼睛亮了,说道:“先生,打了余珊,母后说打得好,只是说下次发现要告诉大人。”
方醒摇摇头道:“你要有判断力,罢了,你怕是不懂这个,臣说简单些,遇到事情之后,你首要是记住,然后看看是好还是坏,最后就是去告诉娘娘或是陛下,让他们来告诉你这事的根源,慢慢的你就长大了。”
玉米微微蹙眉,继续问道:“先生,母后说让我以后少责罚人呢。”
呃!
方醒觉得胡善祥果真是把玉米当做了眼珠子。
“是这样的,没错。”
方醒在观察着这位弟子的秉性,他希望不是骄纵。
到目前为止他很满意,所以也很轻松。
“因为你还小,所以要多看,多学,别凭着自己的喜怒做事,呃……这个有些过了,该玩耍就玩耍,千万别把自己弄成了小老头。”
外面的朱瞻基听到这里时不禁就笑了,觉得方醒有些紧张。
是的,方醒开始紧张了。
他把玉米看做了一块璞玉,而这块璞玉未来的模样将会在他的手中成型,而后会君临天下。
所以他没法不紧张。
“先生,那见到不高兴的事我也不能说吗?”
“不,你该说,假如你不说,那么你就闷住了,大人可以闷住,而孩子却不行,孩子一旦被闷住了,以后长大了就有缺陷。”
“缺陷是什么?”
“呃……缺陷就是你的弱点,你是太子,以后你要管许多事,许多人,所以你的弱点越少越好……”
“弱点是什么?”
“弱点……弱点就是别人能欺负你的东西。”
“那我不要有弱点。”
“好,那么咱们要好好学习,当然,找机会臣会带你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百姓是怎么生活的,去看看军中的将士们是怎么操练的。”
“好。”
“那么我们继续。”
玉米的小脸上全是认真,方醒很满意的伸手过去。
真一在他的手就要摸到玉米头顶时干咳一声。
那是太子殿下啊!
你居然和摸小狗般的去摸他的头。
那只大手停顿了一下,然后依旧伸了过去,揉了揉玉米的头顶。
玉米笑了,笑的很开心。
方醒也笑了。
只有真一有些茫然。
陛下和娘娘让我看着殿下的呀!
他们说不许人欺负殿下。
摸头算不算欺负?
她渐渐蹙眉,然后看着虚空。
她找不到答案。
门外的朱瞻基微笑着转身离去,为了来这里看这第一课,他已经积累了不少政事,是时候回去处理了。
帝王不自由,但却不空虚。
第2523章 哪来的平等(感谢书友:“秦Leaf”成为本书新盟主)
“大明的储君今日上了第一节课。”
“本官觉着自己就站在风口上,下一次大风兴许就会被吹飞了,所谓的首辅……”
太阳很暖和,气温很适宜,让人觉得凉爽。
这是一年之中和秋季并列的最好时光。
可秋季肃杀,所以对于六十一岁的杨荣来说,他更喜欢生机勃勃的春季。
杨士奇在等待着老家儿子的回复,最近有些惆怅,所以精神不大好。
“谁知道他教了什么?估摸着是吹嘘科学吧?”
杨士奇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杨溥看了他一眼,说道:“肯定是,他需要让殿下记得科学的好,然后……弄不好还会贬低儒学。”
黄淮摇摇头道:“那是在动摇的大明的根基。等殿下长大后,他将如何适从?陛下不会允许方醒胡闹。”
杨荣看着外面的阳光,说道:“幼孜还是没来。”
政事堂又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翻动纸张的声音。
朱瞻基同样在忙碌着,直至看到了一份奏章。
奏章是宗人府的,提及了汉王在外可好等问题,虽然啰嗦和隐晦,朱瞻基还是知道了他们的想法。
“告诉他们,汉王在华州很好,有奏章跟着兴和伯回京,抄录给各地藩王。”
目前大明还在头痛的事就是藩王。
在士绅们的特权被取消之后,各地对藩王也没怎么客气,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别跋扈,否则本官弹劾你。
从朱瞻基登基开始,藩王们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朱高燧上个月来了奏章,说自己在封地的各种煎熬,地方官也不尊重等等。
藩王们都不满意,可大明武功鼎盛,没人敢造反,于是他们就难免牢骚满腹。
于是朱高煦的出海就引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一部分藩王觉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大不了去海外找个地方,虽然条件差了些,可却不用在中原装孙子。
而大部分藩王都很纠结。
习惯了富贵安逸之后,让他们去蛮荒地区重新开始,那和流放并无二致。
于是他们望向了京城,望向了皇帝。
真要流放我们吗?
于是快马出城,奔向各方。
朱瞻基依旧在处理政事,直至天色微黑。
“陛下,用膳吧。”
俞佳带人进来点亮了蜡烛,朱瞻基放下毛笔,然后揉揉眼睛。
“太子呢?”
“殿下早就回了坤宁宫,说是很高兴。”
俞佳觉得杜谦真的是个蠢货,教授了太子那么久,竟然比不过只是上了半天课的方醒。
“今晚吃火锅吧。”
朱瞻基觉得有些冷,从骨缝里渐渐溢出来的冷气让他微微皱眉。
吃完晚饭后,朱瞻基去了后宫。
他现在很少去坤宁宫,去的话也只是看看两个孩子。
帝后的关系已经变成了冰块。
外界对此多有揣测,但是随着太子之位的尘埃落定而慢慢淡去。
除非胡善祥突然去了,否则孙贵妃的儿子就没有机会。
所以那些人才用了各种手段,甚至叩阙的更多原因就是方醒占据了太子老师的位置。
在许多人的眼中,这个位置谁都可以,就是科学不行,方醒不行。
等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女人后,朱瞻基的心情就轻松了些,然后在灯火下微微一笑。
孙氏也微微一笑,两人渐渐走近,然后并肩进了里面,里面随即就传来了孩子的欢呼声。
俞佳站在外面看着这一幕,低声道:“哪来的平等,就算是皇后也只能冷着。”
他看了一眼坤宁宫方向,嘴角微微翘起。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服侍下一位帝王,也就是说,等皇帝驾崩之后,他要么就随着一起去,被赞一声忠仆;要么就只能学孙祥,去守墓。
孙祥的结局很平淡,安纶出面去收殓了他的尸骸,然后悄然去恳求皇帝,只求让孙祥在天寿山的某一个地方入葬。
可这个要求并未得到同意,于是安纶就找了另一个地方。
一番折腾下来,让宫中不少人都在羡慕着孙祥的际遇。
而安纶的形象在此次之后也变得好了不少,只是却越发的沉默了。
俞佳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可却很忧惧。
他不年轻了,每年冬天他的身体就会做出反应,很难受。
看着那些年轻的太监宫女们,他总是会多停留一瞬,然后感慨着。
可随即他就会充满了斗志。
黑夜中,他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忙碌了一天的疲惫。
等皇帝睡下后,俞佳才能休息。
回到住所,一个宫女已经打好了水,然后伺候他洗脸洗脚。
水微微发烫,泡脚很舒服。
等水渐渐有些凉了时,一直在为他按摩脚丫的宫女抬头道:“公公,擦干吧?”
俞佳嗯了一声,宫女就把他的脚提出来,然后用毛巾擦干。
“有些冷。”
俞佳闭上了眼睛。
宫女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揭开了衣服,把那双大脚放在了自己温软的怀里。
过了半个时辰,打盹醒来的俞佳赶走了宫女,然后在床上睡下。
他只能睡两个时辰,然后就醒了。
洗漱之后,他急匆匆的赶到了孙氏的寝宫外等候。
那些太监宫女都已经换过班了,见到他来就纷纷谄笑着。
等皇帝出来后,皇宫中的一天才算是正式开始。
而土豆的假期也结束了。
他有足够的时间回去销假,可方醒却在他吃了早饭之后就把他赶走了。
出了方家,他打马进了城,一路往冯霖家去。
等到了冯家时,他拎着一个小包袱敲门。
“你来做什么?”
开门的是冯霖的嫂子杨氏,作为‘大户’人家的闺女,嫁进来后还要抛头露面做事情,让她的情绪非常糟糕。
等看到是土豆后,她就不耐烦的道:“没见谁整日往别人家跑的,下次再来就叫别人开门。”
土豆笑了笑,看在冯霖的面上忍了一下。
而杨氏的怒火来自于冯翔去年乡试的失败,让她觉得自己所嫁非人,顺带连父母的眼光都怀疑上了。
进了里面,土豆在屋外朗声道:“小子方翰,请见先生。”
“小方来了?进来,看看老夫的这幅画如何。”
侧面的书房传来了冯有为的声音。
土豆进去,杨氏在外面嘀咕了一阵,稍后冯霖买菜回来了,杨氏只是勉强笑了笑。
“嫂子,我哥还在读书呢?”
冯霖笑眯眯的问道,杨氏勉强点点头,姑嫂就此分开。
“好!这鸟儿灵动,先生,这画可以当做传家宝了。”
冯霖听到了土豆声音,就在外面说道:“你又不懂画,胡乱哄我爹。”
她的声音清脆,里面静了一瞬,然后冯有为笑道:“好好好,这画就送你了。”
“多谢先生,小子下次休沐再来请益。”
第2524章 被全程直播的恋爱
“我要回去了。”
方家和冯家没有交往,不,是从未交往过。
所以土豆只能借着在和泰宁侯府的斗争中打出来的交情,只说自己想学画画,每次休沐都来寻冯有为。
正如冯霖所说的,哄完冯有为之后,土豆就告辞了。
没多久冯霖就说出去玩,也跟着出去了。
“没正经事!”
杨氏凭着女人的第六感,察觉到土豆和冯霖之间的不寻常。
只是她不想告诉冯祥,在潜意识里,她更愿意看到冯霖的笑话。
和人不清不楚的,到时候看你怎么嫁人。
学官的女儿,亲戚里也有官员,这样的环境下,让杨氏觉得当初结亲是一次错误的选择。
她悄然从前门出去,然后远远跟着冯霖。
而冯霖一路不知道有人在跟踪自己,略微雀跃的绕到了后面那个废弃的院子里。
院子里的植被越发的繁茂了,和野外山林差不多。
“你不去考试吗?”
土豆正在撇着几根伸出来挡路的树枝,闻言就回头。
大门内,冯霖就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土豆说道:“我还有一年就能出来做事了。”
冯霖皱皱鼻翼道:“你要上进,读书读不好也没事,可以去教书,现在要好多先生。再不行还能去做生意,隔壁的李叔一个人守着杂货店,能养一家人呢!所以你别愁啦,好好的。”
土豆点头道:“嗯,等明年出来了我就找事做,到时候……到时候……”
“到时候做什么?”
冯霖一下就从台阶上跳下来,然后又蹦跳了一下。
土豆挠头道:“到时候……大概是……可能……”
冯霖气了,又鼓起了包子脸,“可能大概是什么?你一个男人婆婆妈妈的,让我都觉得急,再说我又不会看不起你,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土豆低下头道:“可能要从军。”
院子里很安静,两人不说话后,只有外面的各种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很缥缈,于是就能听到些枝叶的响动,还有废弃的屋子里偶尔传来的声音。
土豆说道:“我爹让我选,我选了从军。”
他没抬头,觉得有些沮丧,然后又觉得有些失落。
失落感会缓缓增强,直至最后的彻底绝望。
“好呀!”
土豆发誓这是自己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于是他缓缓抬头。
冯霖背着手,绕着他缓缓走着。
“现在军户的户籍也不是死的,你不行都不能留,而且好久都没开战了,他们说大明现在都找不到对手了,从军很好呢!”
土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废弃的院子里走出来的。
他一路回想着先前冯霖的神色和话,只觉得有些微醺。
直至前方一个女人挡住了他的路。
“你们在私会!”
杨氏的话打断了土豆的回想,他有些遗憾的拍拍脑袋,却被杨氏认为是在装傻。
杨氏得意的道:“我看到你们在那个废弃的院子里待了许久。”
土豆皱眉道:“你想要什么?”
杨氏得意的道:“我想知道泰宁侯为何退缩了。”
土豆捂额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
杨氏说道:“我夫君科场不利,若是有贵人相助,肯定能越过这道难关。你……你肯定认识那人。”
这个女人的感觉很敏锐,土豆算算归队的时间不多了,就说道:“老老实实地在冯家待着,别给自己招祸。还有你那个哥,知道吗?他这是在找死。”
杨氏感到了一股压力,她下意识的道:“你是谁家的子弟?”
问完她就有些后悔,因为土豆的眼神有些冷。
“我从未觉得你有什么过错,哪怕你和冯祥有些貌合神离,但你始终是想让他上进。可你不该插手我和阿霖之间的事。”
土豆知道这个女人要是大嘴巴乱说话的后果,就冷冷的道:“别逼我,逼我对杨家而言就是灾难。”
杨氏觉得有些冷,但依旧嘴硬的道:“你还在读书,难道你……”
土豆要赶时间去武学,所以他走近一步。
杨氏觉得有些害怕,于是就退后一步。
然后她觉得自己的害怕很没道理,就说道:“你别吓唬人,不然我回头告诉公婆和夫君。”
说完后她就觉得身体一松,好像什么威胁远去。
土豆看着前方道:“别管别人的闲事,当然,如果杨家觉得自己比泰宁侯厉害,那可以试试。最后说一遍,我不希望以后在冯家看到你那个大哥。”
他说完后微微颔首,然后和杨氏错身而过。
杨氏只觉得刚才被一股子飓风给吹的站立不稳了。
她呆呆的回身看着土豆远去,然后猛地一醒,就提着裙子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气喘吁吁的跑出了小巷,然后在大街上往左等待着。
当土豆出现时,杨氏就靠着右边,微微低头。
她就这么跟着土豆,直至到了那个路口。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大汉牵着两匹马在等着。
土豆牵过一匹马,和大汉笑了笑,然后上马离去。
大汉猛地回头,目光闪电般的盯住了杨氏。
那目光中带着狰狞,恍如山林中的兽类盯住了自己的猎物。
杨氏呆住了,动都不敢动。
她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撕成碎片。
大汉冷冷的看着她,然后微微点头。
她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只有一个念头在不断的闪现。
方翰究竟是谁家的子弟?
回到家中,冯霖已经去厨房帮忙了,
杨氏犹豫了一下,缓缓走到厨房外面。
“别总想着火锅火锅,吃多了会生疮,这是京城最有名的郎中说的,咱们家还是吃炒菜。”
“娘,偶尔吃一顿嘛。”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要少吃些,免得以后变成个胖丫头,那谁敢娶你?”
“娘……”
“娘什么娘,姑娘大了要嫁人,那些媒婆都找我嘀咕了,你爹也在琢磨呢,就怕找个不成器的,到时候害了你一辈子……”
“娘,我不嫁。”
“胡说!”
杨氏干咳一声,里面的声音停了,然后她走进去,就见到冯霖正搂着母亲的脖颈撒娇。
杨氏热情的加入了进来,午饭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她的心情不错,在被土豆吓到之后的惶然都被婆婆的话给驱散了。
冯霖,你要嫁人了。
等你嫁了人,看那个方翰可还能来找你。
……
“老爷,大少爷又去了冯家,然后还被冯霖的大嫂给跟上了,说了些话,那女人被大少爷吓住了。”
方醒很惬意的听着自己儿子的精彩恋爱过程,无良在想着儿子要是娶不到那个女人会怎么样。
方五继续说道:“那女人后来还跟踪大少爷,恰好小的在,就盯了她一眼,不知道能不能让她消停些。”
第2525章 大工坊
京城最近的稀奇事不少,第一大概就是太子终于正式开始读书了,兴和伯作为先生,据说得了太子的喜欢。
而黄华坊的几个媒婆最近突然远离了冯霖的婚事,自然算不得什么,却让冯有为夫妻俩都有些担心。
“夫君,夫君!”
赵氏急匆匆的进了书房,看到自家丈夫还在画画,就一把抢过画笔,说道:“那些人不肯说,只是看着有些慌张。”
慌张?
冯有为还沉浸在画画的意境里,所以反应慢了些。
“对,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冯有为一听也急了,就问道:“那她们可凶你了?”
赵氏摇摇头道:“没,她们看着有些……她们一直在笑,笑的有些古怪,尴尬不是尴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难言之隐……”
方醒站在文华殿的外面,听着两个太监在嘀咕着宫中的事。
“安纶现在是不喜欢吃,不喜欢喝,也不玩女人,这是要做和尚的意思啊!”
“不,这是第二个孙佛。”
“啧!孙佛,以前孙佛可是极好的,只是后来他自请去了天寿山,不然在宫中自然有人侍奉他终老。”
“安纶难说,我总是觉得看不透这个人,好像隔着一层纱一样。”
“你有什么眼力!看得透才怪。”
“……”
安纶现在越发的沉稳了,据说在东厂里每日有空也和孙祥一般的念佛,人称‘安佛’。
只是安纶极为不喜安佛这个名号,所以处置了几个人之后,也没人叫了。
上完课,目送着玉米回去,方醒一路出宫。
“兴和伯。”
王贺在宫外欢喜的招手,方醒过去问道:“你怎么进宫来了?”
王贺得意的道:“陛下召见咱家,问了这些年的事,然后还夸赞了几句。”
方醒随口附和了几句,王贺就低声道:“那俞佳现在可不得了,看着遮奢啊!”
方醒说道:“他遮奢他的,你在宫外,他的手再长也够不着。”
王贺鄙夷的道:“那人以前没上来时看着很老实,这才过了几年?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可见老实也只是暂时的,只是没那个不老实的机遇罢了,用来哄人。”
咦!
方醒看着王贺道:“你倒是勘破了世情,不错。”
“那是。”
王贺得意的道:“反而是去了工坊的金英……兴和伯你等着看,金英以后肯定有出息。”
金英?
方醒想起了这个久违的名字,于是静极思动,就再次请见了皇帝。
……
北平往通州的路上多了一辆马车和几名骑士。
“爹,通州好玩吗?”
无忧和珠珠坐在马车里,车帘掀开,两个小丫头嘀嘀咕咕的说话。
方醒策马在一边,闻言说道:“那边有河,有码头,还有个大工坊。”
“叔,那工坊有多大?”
“很大!”
……
等看到位于河边的那个大工坊时,两个丫头都惊讶不已。
“好大的工坊,无忧,涿州那边的工坊很小呢。”
“嗯,京城也没那么大的工坊。”
金英瘦了,也黑了,但是精神很好。
“见过兴和伯。”
以往的阴狠再也不见残留,方醒觉得自己面对着一个轩昂男子。
高大的烟囱冒着刺鼻的烟,两个丫头不用邓嬷嬷扶,争先恐后的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爹,好高。”
“叔,那车好大啊!”
身后是两个丫头在雀跃,方醒看着沉稳的金英,说道:“你很好。”
很短的称赞,却让金英低下了头。
“咱家……既然做事就要做好,做到最好。”
“很不错。”
巨大的工坊里轨道林立交错,轨道马车轻快的来往,巨大的撞击声有节奏的传来……
“这就是大工业的味道。”
方醒站在边上,一眼看不到头的工坊让他心情大畅,而刺鼻的烟味让他觉得心旷神怡。
“兵部和都督府已经把大部分火器的打造都放在了这里,工部更是经常来,开始他们画的图纸不合标准,后来就厚着脸皮在咱们这请了个工匠去授课,痛快啊!”
金英神采飞扬的给方醒介绍着工坊的成就,然后没注意,差点被一辆运送钢锭的马车给撞到了。
车夫被吓到了,赶紧拉了刹车,金英喝道:“铃呢?马脖子下面的铃铛呢?”
车夫俯身看去,然后喊冤道:“公公,上一趟还在的啊!肯定是掉在库房里了。”
金英招手叫来人,吩咐道:“老规矩处罚。”
车夫一溜烟跑回了刚才上货的库房里,没多久就提着个小铃铛来了。
铃铛一路叮当,声音清脆。
这就是喇叭!
高大的炉子在散发着高温,两个女娃都躲在方醒的身后,但好奇心终究过甚,不时从他的身后偷偷的看一眼那烧的通红的炉子下面。
而各种加工设备更是让人眼界大开。
利用水力驱动的加工机床在旋转着,没多久一根枪管就被钻好了。
“铸钢咱们还在探究如何能更坚韧,否则现在就敢用钢来铸炮。”
朱芳现在完全是宗师模样,只是习惯性的在耳朵上别着一只炭笔。
方醒点点头,两个女娃已经跑到摆放着的火炮中间好奇的看着,不时伸手摸摸,还试着把脑袋探进炮膛里。
“蒸汽机怎么样?”
朱芳挑眉道:“老爷,很厉害,就是不持久,正在各处仔细探究。”
“密封怎么样?”
方醒问道,高压蒸汽做工的损耗一直是个让人头痛的事情,书院里的试验终于到了瓶颈,被方醒扔给了工坊。
朱芳头痛的道:“现在使用各种布料来测试,效果有,可不稳靠,而且看着乱糟糟,没有一点美感。”
好的工业产品必然就是美女般的引人注目,这是方醒的观点,更是朱芳的座右铭。
“小的后来想到了垫圈,最近正准备试试各种材料的垫圈。”
方醒想了想,说道:“这是个好主意,只是要精度。”
朱芳说道:“老爷,小的觉得现在蒸汽机已经可以在许多地方用了……”
方醒摇摇头道:“再改进一下。”
这个年代所能借用的力量,一是人力畜力,二就是水力。
如果工坊突然弄出一个烧煤的机器,而且用途广泛。
那么会怎么样?
方醒估计会是震惊,颠覆性的震惊。
然后就是从上到下的轰动。
轰动过后呢?
那会是决战。
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活力的那些人会疯狂。
但是方醒觉得这个时间不长了。
所以需要加快科学抢班夺权的速度。
而朱瞻基就干的很不错。
“想回宫吗?”
临走前方醒问了金英。
金英迷茫了一瞬,然后笑道:“说不想是假的,咱家不服输,所以就想重新证明自己。只是现在无所谓了,在工坊活的更爽快。”
第2526章 怎么教导太子(感谢书友:“唐铁光”的盟主打赏)
恭喜老唐喜得贵子,儿女双全。
……
回到京城后,方醒去找朱瞻基汇报了工坊如今的规模和成绩。
“这么说工坊的产出占据了大半吗?”
朱瞻基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来,但方醒依旧感受到了些犹豫。
“是。”
工坊的所有权是属于宫中,但朱芳在里面起到的作用太大了。
方醒在琢磨着什么时候让朱芳也脱离了方家。
朱瞻基笑道:“金英在外面倒是做出了一番事业,可见不管是官员还是宫人,蝇营狗苟终究没出息。”
俞佳听到这话心中微跳,他偷瞥了一眼皇帝,见他不像是在说自己,这才释然。
朱瞻基看了一眼方醒,说道:“国子监偃旗息鼓,那些学生如今都在为自己找出路。朕就这么看着,看他们怎么上蹿下跳。”
想到那些学生和家人不知道自己的举动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方醒就觉得好笑。
许多事情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暂时压下而已。
朱瞻基又问了工坊的几件事,最后说道:“各地陆续都来了消息,那些人无一逃脱,后续的处置朕让杨荣他们斟酌。”
他说的是科学子弟被整的事。
而让杨荣他们去整理资料,并给出处置和补偿意见,想必会很难受。
“马苏和李二毛也沉寂了许久,特别是马苏,在吏部渐渐的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可依旧在低头做事。”
方醒没问怎么安排,他希望十年后能在京城看到更加老练的他们,而到了那时,方醒就可以退居幕后了。
他真的喜欢躲在后面看着各种纷争,然后再看着自己这一边慢慢的取得优势,直至获胜。
朱瞻基见他有些走神,就转了个话题。
“玉米怎么样?”
方醒想了想,说道:“很大气的孩子,这很难得,真的很难得。”
朱瞻基点点头,带着些自得的道:“玉米做事从来都不畏缩,这一点像朕。”
不想搭理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朱瞻基,方醒说道:“儒家经典当然要教,可数学也要同步,那些有趣的物理化学知识,包括一些动植物的介绍,这些都要慢慢的教给他,不求精通,但是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的教育历来都是皇帝心中的大事,所以朱瞻基和方醒又探讨了一阵,最后以方醒阻拦了给玉米太多作业为终结。
“孩子首先要玩,这是天性,强行压制他的天性是有好处,可更多的却是坏处,对他的性格塑造也没有半分好处。”
“性格啊!”
朱瞻基有些好笑的道:“朕小时候跟着皇爷爷也学的很刻苦……”
“所以你长大后就有些方面缺失,玉米不一样,这是个好孩子,把他变成和那些读书人一个模子,这是在暴殄天物。”
“一个好太子多难得?难道非要把他变成一个所谓的谦谦君子才行吗?”
俞佳静静的站在那里,稍后方醒告退后,他送了出去。
他就站在台阶上,目视着方醒消失。
“公公。”
一个小太监悄然走到了他的身后。
俞佳说道:“在教导太子的事上,只有兴和伯能改变陛下的主意。”
小太监微微弯腰,然后消失在侧面。
稍后他出现在了一个偏殿的侧面,和一个太监错身而过。
……
“姐姐。”
玉哥不喜欢疯跑,更喜欢坐着玩。不管什么九连环还是拨浪鼓都能玩一会儿。
而明月却很有姐姐的风范,时常带着玉哥玩耍。
两个孩子并排坐在一起,案几上是拆散的九连环。
“娘娘,说是兴和伯能改变陛下对太子的主意。”
一句话被传几遍,几乎都会走形。
王振仿佛不知道这话里的含义,说完后就含笑看着两个孩子,甚至带着些慈祥。
孙氏也在看着两个孩子,她低声道:“去吧。”
没有看法,没有意见,没有想法。
这就是孙氏目前的状态。
不惹事,不闹腾!
王振躬身告退,等他出去后,孙氏看着一对儿女笑眯眯的道:“一个公主,一个皇子,都很健壮啊!”
王振到了外面,嘴角微微翘起。
那个传话的太监还在,见他出来就说道:“王公公,那人说俞公公看着很和气。”
王振点点头,然后给了太监几张宝钞。
他目送着太监出去,一双眼睛缓缓垂下,然后双拳微微握紧。
“俞佳,你以为咱家是你那等没体验过卵子的货色吗!”
……
“王振怎么说?”
俞佳有些倦意,就靠在殿外打了个盹。
小太监低声道:“公公,说王振感激零涕。”
俞佳的呼吸声有些重,看着很疲惫。
他揉揉眉心道:“那个蠢货还以为那边能翻身呢!那就让他去做梦吧。”
小太监未曾想到俞佳居然会给自己说这些机密的事,不禁心中欢喜,就谄媚的道:“公公英明,那王振可不就是个傻子吗。”
俞佳摇摇头有些昏沉的脑袋,眼中有利芒闪过。
“你很好,去吧。”
小太监得了夸赞,就欢天喜地的走了,居然还蹦跳了几下。
俞佳招招手,身后来了个太监。
他指指前方,低声道:“鲁青好似生病了,咱家看像是不好治的模样。”
太监微微低头,“公公放心,奴婢看鲁青像是得了绝症,大概是活不过中午了。”
俞佳打个哈欠,转身进了大殿。
就在进去的一瞬,他喃喃的道:“要管住自己的嘴啊!”
大殿里,朱瞻基说道:“吏部考功清吏司的主事马苏,这几年做事兢兢业业,苏州知府刚好出缺,让他去。”
吏部终于走了一个瘟神。
蹇义心中一松的同时,就出班问道:“陛下,是几品?”
马苏现在是六品,知府却是正四品。
连升四级吗?
这个也太过分了吧!
若是在明初或是永乐朝,连升四级也不算事。
可现在是宣德朝。
太平盛世哪能任由君王随意提拔废黜官员?
朱瞻基淡淡的道:“从四品。”
那就是低配。
蹇义无话可说,在场的官员也无话可说。
方醒的这两个得意学生已经沉寂的太久了,而且考成时都是上等,今日一朝官升三级,那也是理所应当。
马苏升官,但却是外放。
李二毛得等一阵子吧。
朱瞻基继续说道:“李二毛在都察院和詹士府做事兢兢业业,有胸怀,顺天府少了个治中,让他去。”
蹇义心中叹息着,他感受了一下袖口里的那份名册,然后退了回去。
这一下大抵就是借风使帆,接着国子监的叩阙理亏,一下就提了马苏和李二毛。
但是这远远不够,皇帝肯定还会要其它东西。
果然,朱瞻基继续说道:“各地污蔑科学子弟之事都有回报,这等事朕不会容忍,所以已经令人把犯官全家拿下。”
这个是应有之意。
群臣没意见,也没脸皮有意见。
不要脸那是对付同僚和下属,你对皇帝不要脸试试。
第2527章 那只鸡(感谢书友:“前尘旧事怎么”成为本书新盟主)
国子监的学生冲着皇帝不要脸,皇帝当时忍了,于是当时有些人觉得皇帝软弱可欺,也想跟着不要脸。
但是后面皇帝悍然出手,直接让国子监上下瞠目结舌,悔不当初。
国子监已经成了一个废物,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不想进去。
堂堂大明官办的最高学府,就这么没落了。
谁的错?
官员们都很清楚,可没人会说,也没人会承认。
那些犯官被拿下也没人同情。
这就是炮灰。
做了炮灰就得有炮灰的觉悟。
御座上的皇帝感受到了这股漠然的情绪,嘴角就微微下撇,却是讥讽。
皇帝和臣子从不是朋友,永远都不是!
这是朱棣当年的教导。
——皇帝和臣子在更多时候是对手,是敌人!
——怎么去压制这些敌人?
而能压制住这些敌人的帝王几乎都是雄主。
太祖高皇帝!
文皇帝!
现在……
朱瞻基微微眯眼,说道:“致残的十余人,给予补偿,家中的子弟可以递补一人,以五年为限,不合格就退回去。”
这还是应有之意!
见群臣没意见,朱瞻基继续说道:“其余的若是查明无事,下一次提升就是他们了。”
蹇义只觉得身体一软,差点就站不稳了。
身前身后都是轻松的叹息声。
人人都在欢喜着。
朱瞻基看到了这些欢喜。
他说道:“凡事有规矩,朕亦不敢越矩,诸卿可知为何吗?”
没人回答。
朱瞻基说道:“第一次越矩很艰难,但第二次、第三次……当你习惯了跨过规矩时,再也无法回头,而且那些规矩再也不是障碍。”
规矩本就是拿来让人遵守的,当有人不断去破坏这些规矩时,规矩实际上就成了空谈。
“朕不想种因,也希望你等不要去种因。”
朱瞻基点点头道:“散了吧。”
群臣沉默着出了大殿,心中的滋味大抵只有自己才知道。
皇帝越发的成熟了。
刚才他的一番话直接就点在了这几年的矛盾点上。
规矩!
立下了规矩只想让皇帝去遵守,而臣子们却在肆意破坏着这些规矩。
“让人脸红啊!”
一个官员嘀咕着,却没引来共鸣。
而鲁青此刻就在脸红着。
“什么?俞公公要抬举我吗?”
这是一个白净的小太监,看着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模样。
“你跟俞公公一年多了,口很严实,俞公公很欣赏你。”
来人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得了俞公公的看重,很快就要飞黄腾达了,咱家带了些酒和肉干来,咱们庆贺一番,以后你有了出息,可别忘了咱家……”
于是酒香扑鼻。
半个多时辰后,鲁青醉的不省人事。
来人打个酒嗝,然后摸出一根长针,说道:“年纪轻轻的就去了,到了地底下可别怪咱家,是俞公公觉得你碍事了,记着了,回头等中元节咱家会给你烧些东西……”
鲁青伏在桌子上,来人先开门看看外面,没见到人,这才回身关门。
室内的光线暗淡了下来,酒的味道越发的浓郁。
来人缓缓走到鲁青的身后,然后抬头再次看了一眼窗户。
光线从窗户扩散进来,不是夏日的炽热,而是带着春天的明媚。
明媚的光线斜照在桌子上,几片咸鱼干孤零零的摆在那里。酒壶和一只酒杯已经跌落在地上。
来人似乎精通头部的构造,没见他怎么寻找,就单手把长针刺进了鲁青的后脑里。
鲁青剧烈的颤抖着,来人按住了他,只是十息不到,鲁青就渐渐的平静了下去。
来人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缓缓拔出长针来,又用一个东西在鲁青的后脑那里涂抹了一下。
他俯身把手伸到鲁青的鼻下,然后满意的道:“黄泉路上走好,记住要让你死的是俞公公。”
他再次检查了现场,然后过去拿起那只酒杯收好,就打开房门悄然离去。
一个多时辰后,有人在外面喊着鲁青,然后骂骂咧咧的说他没去当值。
嘭!
房门被踢开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太监皱眉走进来,然后一巴掌拍在伏案坐着的鲁青的肩膀上。
鲁青的身体缓缓往右边滑去,当脱离了桌子后,就猛的倒在地上。
“鲁青,喝多了吧。”
“滚起来!”
“咦!”
“死人了!鲁青醉死了!”
宫中死了一个小太监就像是方家庄的农户家里死了一只鸡,丝毫不会引人注目。
“老爷,这鸡死的冤啊!”
方醒站在一棵小树前,看着身体还带着一支箭矢的大公鸡倒在小树下,有些不解。
方德荣哭笑不得的指着侧面的一棵大树说道:“先前小姐带着几个玩伴说要练箭,小刀在看着,本来是射那边的,可不知怎地就偏过来了。”
方醒有些无语,因为两棵树之间的差不多有六十度的角度差,是什么样的箭术才能射到这只大公鸡啊!
方德荣的嘴角抽搐一下,继续说道:“这只公鸡在庄上有些名气,每日就喜欢出来觅食,结果先前它就飞到了小树上,然后……”
现在方家的管家实际上就是方德荣,只是方杰伦不肯退休,说是要再干二十年,要服侍着三位少爷成人。方醒和张淑慧不忍心拒绝,就让他继续挂着管家的头衔,但是大多数事情都是方德荣来干。
“谁射中的?”
方醒希望不是无忧,可方德荣却偏过头去说道:“老爷……就是小姐。”
方醒过去捡起那只鸡,问道:“赔了吗?”
“爹!”
方德荣还没回答,无忧无虑的无忧就跑来了。
她紧紧的抱着一只大公鸡,欢喜的奔跑着,小刀就在不远处,见到方醒后就讪讪的止步。
“爹,我和娘说了,娘叫人抓了这只大公鸡赔人。”
大公鸡就像是老母鸡般的咯咯哒叫了两声,好像被吓坏了,居然没挣扎。
方醒见她满头大汗,就说道:“好。”
三人一起去赔了鸡,回头的路上就拎走了那只被射死的大公鸡。
于是晚饭就多了一道菜,辣子鸡。
晚饭很热闹,马苏一家子也来了,所以就在院子里开饭。
“这鸡肉好吃。”
平安一本正经的夸赞着花娘的手艺,无忧在边上拼命使眼色装矜持,却没有得到回应。
“二哥,我会射箭了。”
无忧终于忍不住了,珠珠也帮腔道:“是无忧射中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然后有人就打趣无忧。
“老师,苏州府那边的遗祸,弟子准备上书……”
马苏突然低声的给方醒说了自己的打算,包括苏州府那边的官田改革等等。
“……在不缺田地的情况下,而且每年的粮税能有结余,官田实则没有半分好处,只会制造腐败,就和军户屯田一个道理,任何官办的事情若是不能时时盯着,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肥肉,那些人就会上下其手。”
第2528章 未来的驸马
“你们从种子变成了小树,我很欣慰。”
饭后方醒和马苏去了书房,桌子上没有摆放茶水,而是地图。
“陛下刚拿下了那些人,科学子弟士气大振,这是天时。苏州府离金陵不远,下面靠近松江府,都是好地方,而且水路颇为便利,这就是地利。”
方醒喝了些酒,指着地图说道:“外间多说苏松赋税半天下,可现在仅仅是苏州府欠的税粮就已经有一千多万石了,简直就是荒唐!”
马苏苦笑道:“老师,这是太祖高皇帝的手笔,陛下也不好动啊!”
方醒摇摇头道:“陛下刚登基时是不好动,可现在就是时机,这便是人和。天时地利人和都在,陛下对你可是够宽厚了,若是干不出成绩来,你就一直待在苏州吧。”
马苏说道:“陛下厚爱,弟子必定会努力。只是弟子去了南方,老师还请保重身体……”
方醒笑骂道:“老子的身体好得很!你且滚蛋吧!”
……
第二天早上,方醒让平安去送马苏南下,而李二毛也请了假来送行。
等到了大路后,马苏就不让他们再送下去。
“二毛你此次去了顺天府,虽然说近,可盯着你的人也更多了,所以要小心。”
李二毛说道:“是,原先的御史没人盯,现在是做事的官员。做事做事,做了就有错。不过我倒是不惧。”
他看着马苏说道:“你去了苏州,那边是膏腴之地,豪强不少,要打起精神。”
马苏笑道:“好,咱们各在一方,几年后京城再聚,到时候共谋一醉!”
李二毛拱手道:“一路顺风。”
马苏拱拱手,然后又叮嘱了平安,要他孝顺之类的话,就带着家眷出发了。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绿。
在另一个方向,一群人正在送别一个男子。
“系中大才,却被选中为驸马,让人扼腕。不过传闻公主贤良,娶了之后自然可以红袖添香,泛舟湖上,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公主深得两代帝王宠爱,又是当今的同胞妹妹,多有照拂,系中此后就是富贵中人,何必郁郁。”
“是啊!而今陛下厌恶我辈,反而是把那些邪门歪道的人给提了上来,官升三级啊!所以如系中兄这般的如玉君子,最好就是远离纷争。”
“系中兄看似不忿,可心中却欢喜着呢!大家都别送了,让系中兄进城吧。”
被围在中间的男子面沉如水,拱手道:“多谢各位相送,在下就此别过。”
那群人都轰然笑了,有人说道:“系中此去京城,切记要谨言慎行,不然公主娶不到不说,以后一辈子的前程都没了。”
男子点点头,然后上马而去。
等进了城之后,他一路问着找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就一个老头在,男子行礼,老头睁开眼睛,没精打采的道:“你就是李维?”
男子应道:“是,学生就是李维。”
老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中了举人,算得上是年轻俊彦,只是一旦尚了公主,那你就断了科举之路,可愿意吗?”
男子点头道:“学生愿意。”
老头随后就和他说话,天南海北的瞎扯。
这一扯就扯的老长,直至老头觉得饿了,这才结束。
“一起吃饭吧。”
吃饭时李维很是谨慎,全过程都没有抬头。
而老头却吃的极为轻松,吃完饭后还叫人送来了茶水。
这时老头才随意的问了他家里的情况,李维也小心的回答了。
等出了京城,一路回到通州的家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见过父母后,李维说了自己在京城里的见闻,然后就不满的道:“父亲,那驸马别人是趋之若鹜,可孩儿却避之不及,若是能装病躲过去就好了。”
李父叹道:“都挑到最后了,只剩下了你一个,哪能躲啊!躲就是欺君。”
李母不满的道:“什么欺君!婚嫁总得要个你情我愿,不然就算是公主嫁进来了,也休想给我行礼,我当不起她的婆婆。”
李父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倔什么呢!真要定下来是咱们的儿子做驸马,那咱们就跟着安享富贵就是了。你想想,有个公主对你毕恭毕敬的多好?你要是不满意了还能呵斥她呢。”
朱家的公主罕见跋扈的,这就是朱元璋开的头。
所以娶了公主之后,只要不到处乱搞,那基本上就稳住了。
“父亲……”
李维突然说道:“娶了公主之后,合族都绝了官宦之路了。”
李父愁眉苦脸的道:“无碍,咱们这一族除了你,也没人能科举入仕。只是那些人怕是会借机讥讽咱们家。然后会讨要好处。”
李母尖声道:“都是那个丧门星……”
李父赶紧捂住她的嘴,喝道:“小心隔墙有耳!”
李母奋力的挣脱了,然后骂道:“公主又如何?难道我这个婆婆喝令她做事都不能了吗?那就让系中在家里住着,让她自己守活寡!”
李父苦笑道:“可系中不能纳妾啊!”
李母冷笑道:“有何不能的!到时候就说是丫鬟,难道谁还敢来辨认不成?那以后的公主谁还敢娶?”
李维在边上听着,最后说道:“父亲,母亲,此事还是等尘埃落定后再说吧。”
李母知道儿子这是赞同了自己的意见,就说道:“你放心,娘自然有手段去磋磨她,到时候让她老老实实地伺候你。”
李维看了一眼只是苦笑的父亲,想起母亲一直能压着父亲的手腕,就说道:“母亲,到时候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李维出门散步,街坊们都在恭喜他。
对于没有希望做官的人来说,当驸马就意味着一步登天,所以这些恭喜中夹杂着羡慕嫉妒恨,倒是让李维的心情好了些。
等那些同窗好友来了之后,大家都追问着他昨日的事情。
“就是探问。”
李维简单的说了,有人说道:“系中兄,传闻驸马要恭谨啊!”
这人和李维平日里是有矛盾的,所以看似关切的一句话,却让李维心中冷笑不已。
另一人却说道:“你懂个屁!陛下都说了,以后皇室嫁女,虽说要保证皇室尊严,可公主和宗室之女却不可倨傲,更不可跋扈,要和普通夫妻一般才是过日子。”
“陛下什么时候说的?我们怎么不知道?”
那人得意洋洋的道:“我表哥就在新乡郡王的府上做小厮,亲耳听到的,而且新乡郡王还说是好事。”
这话是朱瞻基在过年时对在京宗室说的,一是敲打,二是想改革一下宗室的婚嫁,去掉一些僵硬的规矩。
于是众人都为李维贺喜了一番。
李维矜持的回应道:“只是侥幸罢了。”
普通夫妻吗?
李维想起了母亲的话,渐渐的对这门亲事没有那么抵触。
第2529章 皇爷爷……
暮春时节,天气渐渐爽朗,最是适合踏青。
于是皇帝就带着太子出宫了,留下了一宫的幽怨。
连胡善祥都想出宫去看看,可依旧不得,只能和端端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好歹也在盛夏到来之前享受一番老天的恩泽。
出发前她就叫人去请了婉婉来,可最终却被婉拒。
“娘娘,长公主说身体不适,就不出门了。”
胡善祥头痛的道:“她还在抄写经文吗?”
“是。”
……
檀香阵阵中,婉婉就坐在窗户边,静静地抄写着。
她的眉间微微蹙起,却无喜无悲。
那张脸依旧苍白,在光线下仿佛就是透明的。
“公主,外面说给您定下了驸马,说是通州的一个读书人,年轻俊彦呢!还说是温润君子……”
毛笔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书写那熟悉的经文。
“住口!”
门外进来的宫女被青叶一巴掌扇了出去。
“公主,奴婢去打探一下。”
青叶小心翼翼的进来,见婉婉依旧在平静的抄写经文,一颗提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
她悄然出去,顺手关闭了房门。
室内静悄悄的,偶尔有翻动纸张的声音。
当抄写完这一本经文之后,婉婉悬腕握着毛笔,然后定定的看着窗外。
窗外有两个宫女喜笑颜开的走过。
无需听她们说什么,婉婉就知道她们在欢喜着什么。
公主出宫之后,身边总是要带着自己的一些人。
宫中对不少人来说就是牢笼,能出宫,这对于宫女和嬷嬷们来说可是大喜事。
特别是管事大嬷嬷,公主出宫之后,和宫中联系的唯一渠道就是那位嬷嬷,她甚至可以主宰公主未来的人生。
比如说刁难一下驸马,不给好处就别想和公主见面。
公主想告状却是奢望,出宫之后的公主,除非是皇帝挂念着你,否则你的言行就只能通过那位大嬷嬷来转达给宫中,是圆是扁,她都可一言而决。
所以宫中那些嬷嬷都心动了,婉婉这边的几个嬷嬷更是经常找借口往太后那边跑,希望能给太后一个好印象,等婉婉出宫后能跟着去。
而太后却不想在定下来之前让婉婉知道太多,所以还责罚了几人。
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婉婉把毛笔放进笔洗里仔细清洗干净,然后挂在笔架上。
她缓缓起身,然后蹲下去,把木箱里的十余本抄写好的经文一一翻看了。
“公主……”
青叶回来了,却没说自己去打听的结果,见婉婉在整理经书,就问道:“公主,可是今日烧吗?”
宫中不许随意动火,但那只是约束普通人的规矩,婉婉这里自然无碍。
婉婉微微点头,说道:“我自己来。”
青叶愕然,但是想起婉婉从小都在御花园里玩火,这次可能是想烧纸时祷告一番,于是就释然了。
这个季节的御花园人不少,所以当那些女人见到拎着一个木箱的婉婉进来后,也不肯散去。
当婉婉走到了那个她曾经埋锅造饭的亭子前时,里面的一个嫔妃还假惺惺的套近乎。
“长公主快请进来歇歇。”
婉婉抬头,说道:“我在这有些事。”
那女人愕然,然后才想起了以前的传言。
——当长公主进了御花园时,连皇后都会避开。
婉婉很少来这里,所以这些人也忘记了这个传言。
那女人尴尬的带着人走了,稍后御花园里纷杂了一阵,大抵是某个最近曾经侍寝的嫔妃不忿婉婉的待遇,然后闹腾了一下,只是最后还是走了。
婉婉让青叶在远处等着,自己打开了箱子。
当年她挖坑埋锅的地方早已被青草覆盖,看不到半点痕迹。
她带来了一个小锄头,一下一下的挖着。
春天的泥土仿佛都带着芬芳,当挖到了一段被烧过的木头时,婉婉停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神色恍惚。
那时的她很小,带着一队跟班在这里挖坑烧火做饭,然后送给皇爷爷和父亲吃。
那些火焰和欢呼仿佛还在耳边,那威严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可人呢?
“皇爷爷……”
她引着了经书,火焰和烟雾一起升腾。
“皇爷爷,您在天上还好吗?”
婉婉怔怔的看着火焰,喃喃的道:“父皇,您还好吗……”
火焰忽高忽低,无风的御花园里,烟雾渐渐笔直。
“谁在烧火?”
路过御花园的俞佳皱眉问道,身边的太监马上跑去询问。
俞佳带着一队人,他回身道:“宫中要经常巡查,若是有人违禁,要提出来惩治,并要通告各处,引以为戒。”
有人说道:“公公,御花园里的怕是……”
能在御花园里的大多是皇帝的女人,你这话不好吧。
俞佳有些火大,说道:“陛下对宫中动火历来重视,不管是谁,报上去再说!”
“公公高见。”
一阵谄媚的奉承之后,去问话的太监回来了。
“是谁?”
俞佳决定要给这些人上一课,教教他们什么叫做威势。
在宫中除去太后和皇后之外,也就是孙贵妃能让俞佳忌惮,其余人等哪敢和他对峙。
而太后和皇后今日都在各自宫中,孙贵妃正在等着皇帝,所以此刻的宫中,俞佳认为自己最大。
“公公,是长公主。”
俞佳脸上的威严依旧,干咳一声道:“回去。”
那些太监们都面面相觑,因为婉婉近几年不大出门,让他们忘记了宫中还有这么一位。
有人回忆起了当年,“当年文皇帝在时,长公主可是宫里的头一份,那些皇子公主谁敢闯乾清宫?也就是长公主。到了仁皇帝时也是这样,只是现在……哎!”
当今皇帝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国事上,闲下来后更有孙氏红袖添香,乐不思蜀,于是难免就冷落了婉婉。
“是长公主自己不大出门的吧,经常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遣人去十次,长公主最多出门四五次。”
“哎!现在说这些干嘛?已经看了驸马了,最多再过一年,长公主就要出宫了。”
一阵唏嘘后,御花园被抛在了身后。
烟雾渐渐的单薄,渐渐散去……
婉婉带着青叶行走在宫中,有老太监见了就唏嘘道:“当年长公主还小,在宫中都是蹦蹦跳跳的,身后跟着一长串人,到处跑,就是文皇帝和仁皇帝的心头宠。那时候宫中就没人不喜欢长公主,哎……”
婉婉低着头缓缓而行,青叶提着木箱子在后面,主仆二人看着很是安静。
“哎!该神采飞扬才是啊!”
一阵唏嘘后,老太监背着手转身离去。那驼着背看着就像是一座石碑。
微风吹过,落叶飞起,飘飘荡荡的旋转着……
第2530章 箱子
“婉婉要嫁人了。”
方醒得了消息,这次太后并未请他去查看定下的李维,而是让锦衣卫出马。
“那家人怎么样?”
张淑慧问道。
“不怎么样。”
方醒想起来就有些头痛:“那个李维的老娘是头河东狮,把自己的丈夫管的服服帖帖的,而且李维大多时候都听他娘的,头痛。”
这种人以后就叫做妈宝,长不大。
张淑慧一听就笑道:“再怎么河东狮她也见不着公主,除非公主主动说要按照民间的规矩来,否则谁能欺了她去?”
“婉婉心善!”
方醒真的有些头痛:“心善在许多时候就是弱点,被人抓住之后,那些要求你答不答应?还有一个,跟着她出去的嬷嬷可是掌管着她的对外事宜,要是个不妥当的,她的后半辈子就算完了。”
张淑慧想了想,说道:“是哦!那下次进宫妾身就去求见太后娘娘,虽然说多事了些,可好歹也是多年交情的关切。”
方醒点点头,“陛下那边不好插手有些事,皇后那边也不好涉足,就是太后娘娘那里。”
“少爷,那等河东狮难道不怕皇家吗?”
小白觉得自己都还对皇家保持着敬畏,一个普通人难道也敢藐视公主吗?
张淑慧叹息道:“虽说是尚公主,可公主出宫了之后,还有几人能回来的?就算是回宫赴宴,多半是连皇帝和皇后的面都见不到。”
大多数公主从出宫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至死去。
方醒随口交代道:“你这里也准备些东西,到时候送到太后娘娘那里去。”
张淑慧说道:“妾身有数,这几年闲着就计算着各家可能的红白事,礼物早就拟好了单子。”
“我媳妇果真贤惠。”
方醒口花花的逗着妻子,张淑慧自然是照单全收。
可张淑慧却知道丈夫心中的杀机渐盛。一旦那个李维果真不是良配,他最好祈祷太后最后看不上自己,否则方醒会让他知道什么是宽宏大量。
“老爷,黄先生有事找您。”
方醒对嘟嘴的小白说道:“跟着你家夫人好生学学,早日变成淑女。”
小白一翻白眼,“少爷就喜欢哄人。”
方醒一路到了前院书房,看到黄钟面色凝重,就问道:“什么事?”
“伯爷,杨稷的事大概要板上钉钉了。”
“说说。”
方醒点点头,随即就在盘算着杨士奇垮台后,谁能接班。
“刚接到到的消息,杨稷去年打人致死。”
方醒哦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有些郁闷的道:“老杨是个好人,可就在孩子的身上犯错,御史们可得了消息?”
黄钟点点头道:“最多三天,这些消息就会被送到京中。”
方醒用手顶着紧皱的眉心,说道:“京城中不少人都该知道了,只是……谁会去告诉他?还是说……”
黄钟微微前俯,说道:“伯爷,金幼孜不行了,有些人在盯着那个位置。若是杨士奇再下台,您想想看,这一下就多出了两个位置,人心浮动啊!”
“辅政学士越发的重要了,陛下甚至想让他们实任六部尚书,有希望的那些人不会去告诉杨士奇,他们不会给杨士奇反应的时间,只想一击致命。”
方醒揉揉眉心道:“金幼孜……他这是被活活气病的。”
黄钟咦了一声,问道:“伯爷,为何这般说?”
方醒说道:“他感受到了危机,所以一心想改良儒学,当时在山东各地奔走,结果……”
“这个时机不恰当啊!”
黄钟分析道:“您和陛下才和士绅们连番争斗,几乎是你死我活,这种时候去说改良儒学,伯爷,那些人没把他骂死就算是……”
黄钟苦笑道:“现在可不就是要被骂死了。”
他问道:“伯爷,那可要告示杨士奇?然后咱们坐山观虎斗,好歹能看出谁跟谁是一伙的。”
他分析道:“在陛下想让学士们担任尚书实职的当口,最有可能的就是六部尚书。在下觉得胡濙的希望最大。”
“胡濙的希望是最大,剩下一人难说。”
方醒觉得朱瞻基在辅政学士的责权上还在沉思,“辅政学士的责权一旦定下来,后世子孙怕是难以撼动这个格局,所以陛下要深思熟虑才行。”
“那杨士奇那边……”
黄钟知道方醒的心思,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会采取什么态度,这和人品无关。
方醒没有犹豫,他微微摇头道:“杨士奇不会相信这个结果,唯一能让他相信的只有陛下,所以咱们就看着吧。”
黄钟点点头,“最多三日后,就是风起之时。”
方醒看着外面,悠悠的道:“风起了好啊!”
……
起风了。
青叶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去了寝宫。
寝宫的门关着,两个宫女正在外面蹲着玩耍。
“公主呢?”
青叶忍住了呵斥的冲动,低声问道。
两个宫女被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答道:“青叶姐姐,公主刚才说累了,要歇息,不许人吵闹。”
青叶点点头,然后凑到窗户边往里面看了一眼。
玻璃窗里面是一层薄纱。
薄纱遮挡着,视线内有些模糊。
青叶努力的看着,恍惚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就放心了,回头叮嘱道:“等公主醒来了叫我。”
两个宫女应了,青叶见她们很是乖巧,就说道:“玩耍可以,但是不可耽误了正事,否则仔细皮肉受苦。”
“青叶姐姐,我们再也不敢了。”
寝宫里,婉婉躺在床上,双目微微闭合,长长的眼睫毛在苍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黝黑。
而在床边,一只大箱子同样静静的摆放在那里。
时光悄然流逝……
长长的眼睫毛眨动着,那双眼睛睁开……
黑白分明的眸子呆滞,渐渐的多了惊惶之色。
“方醒……”
……
“兴和伯没说?”
朱瞻基站在大殿外面,身后是安纶。
安纶说道:“陛下,兴和伯的消息是从商人那里来的,得了消息之后,方家没有任何动向。”
如果方醒得知自家被东厂盯着,大抵也不会怪谁,更不会觉得皇帝薄情。
朱瞻基皱眉看着他,说道:“兴和伯那边的人撤掉。”
安纶愕然,然后恭谨的应了。
“他若是要背叛朕,大概这世上朕就再无可信之人了吧。”
安纶心中艳羡着方醒的圣宠历经三朝而不衰,可自己却只是一介家奴。
“陛下,杨稷在泰和多有不法,去年更是打死了人,地方官也有所察觉,只是被人压了下去。”
朱瞻基微微挑眉,淡淡的问道:“谁?”
安纶知道这个谁的含义,低头道:“只是当地的一个官员。”
朱瞻基微微眯眼,不知道是遗憾还是庆幸。
如果是杨士奇出手庇护,那么他将会毫不留情。
“杨大人说杨稷很老实,可泰和杨家却越发的富裕了。”
朱瞻基冷冷的道:“做官的不发财,子孙族人可不会老实!”
第2531章 黑暗降临
薛禄去了。
方醒站在外面,听着薛禄的孙子薛诜在转达他的话。
“……祖父说自己于国无益,只是大明如今的外患虽说看似少了,可都离得远,大明鞭长莫及,容易养虎为患,所以要时时盯着,自家也不可懈怠……”
方醒点点头,“节哀吧,有什么需要做的,尽管说。”
薛禄的长子早逝,薛诜作为第一顺位接班人早就在皇帝那里过了明路,所以薛诜此刻就是阳武侯府的当家人。
薛诜突然落泪,然后微微偏头过去,强忍悲痛道:“祖父说曾祖父当年从陕西迁徙过来,在薛家岛开辟了薛家的源头,他排行第六,最得曾祖父的宠爱,如今一朝去了,他想……他想葬在岛上,葬在曾祖父的……”
他突然失声恸哭,方醒拍拍他的肩膀,眼睛有些发热,说道:“好。”
“大少爷,宫中有人来了……”
宫中来的是曹斐,算是方醒的老熟人。
曹斐疾步而来,见到薛诜之后就说道:“陛下心中难受,已经停了政事。陛下说了,阳武侯当得起忠武二字。”
薛禄才去,皇帝就说当得起忠武,这就是谥号。
能有这般恩宠的,在大明没几个。
薛诜跪下谢恩,曹斐安抚了几句,然后和方醒一起出了阳武侯府。
“陛下说老将们越来越少了,许多老将从洪武年间就在为大明厮杀,所以要敬重,要厚待。”
对于皇帝来说,伤感只是暂时的。
而老将们的离去,这是吐故纳新,换上来的新人则是皇帝的心腹。
就是这么新老交替着,帝王的威权渐渐的被巩固,渐渐的被加强。
方醒点点头,然后走进了暮春的微风里。
薛禄是老人,而他是新人。
这就是时代。
大时代!
回到家,小白正好要去厨房看晚饭,无忧带着珠珠也跟着起哄,说是要看花娘做饭。
“去吧去吧!”
方醒笑眯眯的许了她们,然后吩咐张淑慧准备东西,晚些让平安送去阳武侯府。
“妾身知道了,只是想着阳武侯也算是英雄一世,陛下那里肯定会有恩旨,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忠武!”
方醒说了朱瞻基给的谥号,至于追封的话,大抵就是国公。
“忠武啊!这个谥号可不多见。”
张淑慧有些羡慕,方醒也习惯了这种不同的观念存在。
等他洗澡出来后,张淑慧突然说道:“夫君,土豆的事也该要着手了。”
方醒点点头道:“此事你先别管,我这里有数。”
张淑慧满眼幸福的道:“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家伙,如今都成大人了,等以后他成亲生子,咱们俩就是祖父祖母……夫君。”
“好,祖父祖母。”
方醒觉得有些别扭。
在以后的那个时代里,以他现在的年龄,按照普遍的婚龄,他的孩子才几岁呢!
可现在眼瞅着再过几年就要做祖父了,真是有些梦幻般的味道。
“结婚生子……咱们要慢慢的变老了。”
……
“本宫老了。”
太后坐在椅子上,小黑从外面跑进来,然后在她的身前摇尾巴。
太后俯身摸摸它的脑袋,换来了更热烈的摇尾巴。
“皇帝很好,太子也不错,本宫就算是到了地底下,见到了列祖列宗,见到了仁皇帝,也敢说大明昌盛,让他们也可以含笑九泉。”
生机勃勃的季节里听到这话,于嬷嬷赶紧劝道:“如今大明处处妥当,宫中也没有什么幺蛾子,娘娘您正好享享清福。平日里公主们也来,小皇子们也来,这便是祖孙同堂。等太子大了成亲生子,您可就是老封君了……错了错了,老封君哪有您这等福分,您啊!这是福气满满的,还福泽子孙呢!”
太后摇摇头道:“太子是个好的,而且还机灵。端端有大姐的模样,明月也不差,只是玉哥看着有些羸弱,孙氏那边要提醒提醒,别太娇养孩子……还有婉婉。”
于嬷嬷笑道:“长公主的事不是定了吗,那个李维年纪轻轻就是举人了,也就是比兴和伯年轻时差一些,长公主托付给他倒是合适,只是他那个老娘有些尖刻,得叫人告诫一番。”
太后点点头,说道:“此事要着紧了,婉婉那边……本宫知道她不想离了宫里,可姑娘大了就得要嫁人啊!”
于嬷嬷笑道:“这日子就是过出来的,只是要谨防不堪的那种。”
于嬷嬷暗示的是赵辉。
赵辉这个名字如今在皇室成了禁忌,宝庆公主的遭遇更是让皇室大为恼怒,所以在为以后的公主择婿时都加强了审核。
太后的神色微冷,说道:“皇帝不是说要让公主的婚嫁少些规矩吗,若是再有不识好歹的,那也就别怪言之不预了!”
她想起了婉婉,不禁叹道:“婉婉最近几年越发的孤僻了,几个孩子里面,最让本宫担心的还是她,所以出宫之后,要让人盯着。若是对婉婉不好?那本宫可不会吝啬逼迫皇帝。”
于嬷嬷说道:“娘娘一片慈母之心,公主定然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太后点点头,看着外面说道:“夕阳了,看着真美。”
夕阳挥洒在皇城之中,柔和的金黄色无处不在。
几片云彩就在边上,边缘地带被染成了黄色,格外的绚丽。
夕阳也照在了婉婉的寝宫外面。
两个宫女在嘀咕着,可公主说了要休息,不许打扰,就没敢去叩门。
……
夕阳透过窗户和薄纱投射了进来。
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了一下。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
漠然。
她揭开了被子,然后缓缓坐了起来。
夕阳虽然美丽,但带来的却是冰冷。
室内的温度在缓缓下降。
婉婉仿佛没有感到寒冷,她缓缓的穿了衣裳,然后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缓缓转动,最后定格在了那个木箱子上面。
木箱子原先是装衣服用的,不小。
此刻那些衣服都在边上堆积着。
婉婉走了过去,俯身打开了箱子。
当箱子打开的一瞬,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眼神惊惶,就像是一头迷路的小鹿。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脸色却越发的苍白了,就像是一张白纸。
她渐渐的平息了下来,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床。
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婉婉没有犹豫的踏进了木箱里,然后卷曲着身体躺下。
她的左手缓缓把木箱的盖子拉了起来。
夕阳照在那只手臂上,手腕上的玉镯子闪耀了一下,然后就被盖子挡住了夕阳。
盖子缓缓升到了最高点。
然后缓缓下落。
那张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就像是清晨绽放的花蕾上的那一滴露珠。
“皇爷爷……”
盖子缓缓放下。
最后一道缝隙里,那漠然的眼中多了一抹色彩。
“方……醒……”
黑暗降临……
第2532章 婉婉……
皇宫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站在巍峨的大殿前,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
“胡濙如何?”
朱瞻基站在栏杆边上看着远方,淡淡的问道。
俞佳说道:“陛下,胡大人还是那个模样,未见异常。”
“闫大建呢?”
“闫大人也没什么异常。”
俞佳不知道皇帝问这两人的意思,可却把这事记在了心中。
朱瞻基点点头,说道:“太子那边的人要盯紧,若是有不安分的,及早报给朕知。”
俞佳应了,然后想着后宫的势力分布。
太后那边是超然,皇帝和皇后都孝敬有加,无人敢招惹。
皇后那边是母以子贵,若是没有太子的存在,早就被边缘化了。
孙贵妃那边有些让人摸不清。
她是宠妃,而且还为皇帝育有子女,这样的一个女人,真的很容易窜起来。
太后和方醒!
俞佳觉得皇后主要是靠着这两人才站稳了脚跟。
而其中太后只是从道义上去支持皇后,若是皇帝要换皇后,太后大抵也是无可奈何。
方醒啊!
俞佳的心情有些郁郁,以至于没发现那狂奔而来的太监。
方醒为了皇后和太子,甚至敢和陛下翻脸。
这人怎么就那么胆大呢?
帝王的信重从来都不长久,今日信重,明日说不定就是厌弃。
所以历朝历代的臣子们在君臣关系上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一时忘形,为以后埋下祸根。
方醒现在得意,以后还能得意吗?
俞佳觉得不能。
等太子之位一稳当,皇帝说不得就要开始担心未来的权臣了。
方醒从现在开始教授太子,关键是太子还尊重他,这就是因。
也就是说,除非皇帝觉得自己肯定能比方醒活得长,否则君臣之间的猜忌是迟早的事儿。
这就是果。
仓皇的脚步声传来,俞佳皱眉回身。
一个太监几乎是狂奔着冲了过来。
“陛下!陛下!”
负手而立的朱瞻基嗯了一声,然后回身问道:“何事?”
那太监气喘如牛,却没敢喘息片刻,就说道:“陛下,公主……长公主……”
朱瞻基的眸色冰冷,喝问道:“婉婉怎么了?”
太监指着婉婉寝宫的方向,急促的说道:“长公主昏迷不醒!”
朱瞻基呼出一口气,急匆匆的就往后面去。
俞佳在后面喊道:“去找太医院的人,让他们都去!”
……
“什么?”
宁寿宫中,太后呆若木鸡。
“娘娘,长公主昏迷不醒,无人敢动。”
太后伸手握住椅子的扶手,可两次起身都失败了。
于嬷嬷过来扶住了她,低声道:“娘娘放心,不会是大事,太医院的人自然会去诊治。”
太后的嘴唇颤抖着,觉得心跳的都快蹦出了胸腔。
“去,赶紧去!”
那声音嘶哑,就像是刮锅底的那种声音。
可没人注意这个,李斌已经飞快的叫来了轿子,然后两个嬷嬷架住太后,一路送了进去。
“快些!再快些!”
太后渐渐的恢复了清醒,却越发的焦急了。
抬轿子的人知道这是关键时刻,几乎是一路小跑。
轿子一路到了婉婉的寝宫前,抬轿子的太监一下就瘫软在地上,于嬷嬷也顾不得夸赞他们,就带着人把太后扶了下来。
“陛下驾到!”
太后刚被搀扶着下了轿子,朱瞻基就到了。
他是一路疾行而至。
“母后。”
朱瞻基额头见汗,他过去扶住太后,两人缓缓上了台阶。
不大的房间里,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味。
十余名宫女跪在一个木箱子的周围,身体颤抖着。
箱子已经被打开了。
最后一抹夕阳照了进来。
照在了木箱上。
夕阳玄黄。
那一袭白色的长裙,那张苍白的小脸……
太后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在颤抖着。
“婉婉!”
朱瞻基恍惚了一下,多年前的那一幕又在脑海中闪过。
婉婉就静静的躺在木箱里,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小睡片刻。
“婉婉……”
太后轻轻的喊道。
婉婉依旧平静。
“婉婉……”
太后的身体平静了下来。
她一把抓住了朱瞻基的手腕,用力之大,让朱瞻基也感到了疼痛。
“婉婉!”
声嘶力竭的喊声惊破了寂静。
太后一把推开朱瞻基,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
跪着的宫女们纷纷避开。
“婉婉!”
太后缓缓蹲下去,然后伸出颤抖着的手,轻轻抚摸在婉婉的脸上。
那脸上依旧平静。
太后缓缓低头,泪水滴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的儿……”
太后轻轻拍打着那张脸,哽咽道:“你醒来,娘去收拾你二哥,让你大哥打死他……”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真一的声音。
“快一些!快一些!”
朱瞻基心头沉痛的道:“母后,御医来了。”
“不……”
太后就像是一个乡间妇人般的俯身抱住了婉婉,哭喊道:“都是你们逼的,都是你们逼的……”
外面的脚步声停住了,只闻喘息声。
青叶喘息着走了进来,然后呆呆的止步。
朱瞻基摇摇头,心中却想起了当年的婉婉。
大哥你吃。
那个小小的婉婉,双手还因为烫伤被包裹着,就知道叫人吃她做的叫花鸡。
那眼中还含着泪,笑的却欢喜。
那个妹妹渐渐长大了,然后却越发的冷清,越发的孤僻。
这是为什么?
是朕吗?
朱瞻基抬起头来,想起自己近几年很少过问婉婉的情况。
“母后,让太医院给婉婉看看吧。”
太后终于点了头,于嬷嬷就叫人把婉婉抱到了床上,然后拉下了床幔。
朱瞻基把太后扶了起来,外面的一群御医已经分好了次序,当下就有两人进来。
皇帝和太后就在这里守着,御医战战兢兢的坐在床边拿脉。
“陛下,母后。”
胡善祥来了,还带着端端和玉米,三人站在靠着门边的地方,两个孩子有些不知所措。
“啊!”
当透过床幔看到了躺着的婉婉时,胡善祥不禁惊呼了一声。
“婉婉这是怎么了?”
朱瞻基微微摇头,那是皇家的丑闻,他不想提,免得会忍不住想把自己那个弟弟给赶到最偏僻的地方去。
第2533章 这是心病
“姑姑!”
玉米喜欢这个姑姑,每当母后叫他来找姑姑玩时,他总是会带着自己的玩具,兴高采烈的把姑姑的宁静打破。
还有那条叫做小方的狗。
小方一直在床边卧着,不时抬头看看。
可那双眼睛却一直在闭着。
第一个御医看完了,换了另一个。
“娘娘,陛下。”
御医的脸上有汗渍,可见心情之紧张。
“婉婉怎么样?”
太后迫不及待的问道。
御医低下头道:“娘娘,长公主看着无事。”
“这是伤了神智。”
第二个御医在诊脉,听到这话后就反驳道:“长公主这是劳倦思虑太过。”
第一个御医松了一口气,没有回应这个新看法。
皇帝和太后都在盯着,皇后太子也在跟着伤心,这时候要是被迁怒了,弄不好就得被赶到海外去。
“你说说。”
朱瞻基的心中涌起了一丝希望,他希望婉婉只是暂时的昏沉,稍后就能恢复。
那御医眯眼继续诊脉,竟然把皇帝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可此刻没人怪罪他,大家都压低了呼吸,生怕干扰到他的判断。
稍后御医放开手,起身过来。
“如何?”
太后问道,然后身体摇晃了一下,朱瞻基赶紧扶住了她。
御医说道:“娘娘,陛下,长公主这是思虑过甚伤了心脾,心伤则耗血。脾伤则食少,然后亏虚,不能营养于心。心失所养,则心神不宁,夜不能寐……”
朱瞻基的手习惯性的去摸腰侧,想拔刀砍了这人。
那御医被吓了一跳,赶紧简略的说道:“长公主这是郁郁于心,时日长了……”
他指指脑袋,下面的话却不肯说了。
“我的儿……”
太后一下就崩溃了,她捶打着朱瞻基道:“都是你找的人!都是你找的那些废物气坏了婉婉……皇帝,你杀了我的儿啊!”
第一次给婉婉招婿时,那几个最终定下来的候选人在方醒的寻访之下无所遁形,压根就没有一个好的。
虽然事后那些负责初选的太监们被杀了一批,可婉婉的名声终究还是受到了影响。
太后以为婉婉的情绪低沉就是这事弄的,所以就怪到了朱瞻基的身上。
朱瞻基木然站在那里,问道:“可能医治?”
太后也止住了捶打,御医顿时觉得浑身一紧。
他仔细想了想,说道:“臣倒是能让长公主醒来,只是……”
“只是什么?”
太后杀气腾腾的道:“若是不能治好婉婉,本宫杀你全家!”
御医的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长公主这病……这病是心病啊!臣不知所以……”
太后别过脸去,泪水滑落。
一个是儿子,一个是女儿,当年她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和煎熬。
她以为事情过去了,可没想到却等在了这里。
“冤孽啊!”
太后摇摇头,身体一下就软了。
朱瞻基被吓了一跳,一把就抱住了太后,喊道:“母后,母后。”
胡善祥和两个孩子也过来帮忙。
一阵手忙脚乱后,太后被御医用银针扎醒了。
她一醒来就流泪道:“皇帝,你妹妹为了仁皇帝,为了咱们做过了多少,你要是有良心就要好好的待她。”
朱瞻基默然点头。
当年朱高炽被朱棣厌弃,若非是婉婉在其中,那日子不知道会有多煎熬。
他仰头看着虚空,说道:“太医院倾力诊治,缺了什么只管说,直接找朕说。”
他低下头,对太后说道:“母后,您先回去歇息吧。”
太后摇头道:“婉婉不醒来,本宫就守在这里。”
朱瞻基心中难过,只得点点头,然后吩咐人照看太后。
他走出了寝宫,青叶被人押了过来。
“陛下。”
青叶想起自己当时带人破门后,打开那个木箱子时的惊恐,不禁流泪道:“陛下,长公主近些年郁郁寡欢,每日只是坐在窗前抄写经文……”
俞佳低喝道:“那今日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摇摇头,缓缓往外走去。
俞佳愕然,在他看来青叶是罪在不赦啊!少说也得责罚十棍。
朱瞻基负手向外走,俞佳骇然发现他的脊背竟然微微弯曲。
他急匆匆的追了过去,两个别住青叶的太监愕然问道:“公公,青叶怎么处置?”
俞佳没回头的摆摆手,两个太监松开了青叶,其中一个阴测测的道:“算你的运气好,不过看你细皮嫩肉的,等这事过了,记得去乾清宫找咱家,记住了,咱家叫做戴云,姓戴的戴,青云直上的云,咱家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女人。不去的话……你现在可是戴罪之身,咱家能保你,明白吗?”
青叶的双手无力的在身侧垂落,刚才她就被这个戴云隔着衣服抓捏了一通,现在身体依旧在刺痛着。
长公主犯病了,这个病青叶知道。
所以她很绝望。
而戴云的话就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转过身,正好皇帝刚出了大门。
“陛下!”
“陛下!”
青叶的叫声尖利,刚出大门的朱瞻基没有止步,消失在大门外。
戴云的面色发青,指着青叶喊道:“惊扰陛下,该当何罪!拿下!”
宫中的宫女从未有拦驾的,所以先前他因为青叶以后要戴罪,这才敢去捏摸了几把,顺带为自己找个女人。
宫中不管男女都寂寞,男人没了工具,但同样憋的厉害。
所以有些太监和宫女暗中厮混在一起,有的是为了消除寂寞,但更多的是为了发泄。还有宫女之间结伴度日的……
两个太监过来,其中一个一巴掌就把青叶的左脸给扇肿了。
青叶只觉得眼前全是金星,她绝望的喊道:“陛下,戴云强要奴婢……”
一个太监捂住了她的嘴,然后一拳就把她打卷缩在地上。
“闭嘴!敢污蔑戴公公,回头就把你填了枯井。”
两个太监见青叶目光呆滞,显然是怕了,就回头谄媚的冲着戴云说道:“戴公公,奴婢……陛下……”
戴云正在咬牙发狠,想着怎么收拾青叶,见两个手下面无人色,就缓缓回身。
长公主一旦不治,或是治不好,青叶就要被牵连。责打是免不了的,还有流放。
宫中的流放指的是那些辛苦的地方,最惨的大概就是去洗衣服。
所以戴云觉得自己吃定了青叶。
可当他看到重新回到大门外的皇帝后,不禁腿就软了。
朱瞻基冷冷的看着这些人,再看了俞佳一眼。
俞佳毫不犹豫的道:“拿下戴云!”
刚才殴打青叶的两个太监没有丝毫犹豫,过去就把戴云按倒在地上,然后有人递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
朱瞻基看了一眼半边脸都肿起来的青叶,说道:“好生照看婉婉。”
青叶知道自己逃过了一劫,不禁伏地谢恩,然后痛哭着。不知道是为了婉婉还是为了自己。
朱瞻基再次看了俞佳一眼,说道:“打死!”
“陛下饶命……”
戴云只来得及喊了一句,就被人用鞋子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