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2章 辛建,你洗干净屁股了吗?(感谢“月云鬼”成为本书新盟主)
京城被拿了不少人,朱高煦一听就憋不住了,马上就进宫去找朱瞻基的麻烦。
他最近在家里已经要憋疯了,整日操练儿子。
城里无法操练战法,他就带着侍卫和一群儿子去城外操练。
御史一直在盯着他,见状当然会跟着,就想等着看到践踏民田后去弹劾。
可朱高煦带着一群人就在聚宝山卫里操练。
是的,这货现在变聪明了。
聚宝山卫抽调了一个千户所进皇城轮值,地方就有了空余,容纳他一家子操练绰绰有余。
有御史不甘心,觉得朱高煦有谋逆的嫌疑,于是就想潜入进去,结果被巡查的军士抓到,直接拷打问话,让刘观大发雷霆,怒不可遏。
都查院……至少刘观和方醒是盟友了,盟友去查盟友,这不是在窝里斗吗?
刘观已经回来了,皇帝夸赞有加,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这个佞臣!
刘观原本在大家心中的印象就不好,大抵是贪鄙。
等他转到皇帝那边之后,顿时贪鄙就变成了奸猾,人品马上跌无可跌。
都查院要是被皇帝彻底掌控住了,那对于群臣来说还真是个灾难。
到时候皇帝看谁不顺眼,一个暗示下去,自然有御史扑上来撕咬。
所以当朱高煦骂骂咧咧的从宫中出来时,那些御史就当做不知道,没谁想着去上一份弹章。
“拖拖拖!整日就知道精打细算,这那像是皇帝,纯属商贩!”
满天下大概就只有朱高煦敢这么骂皇帝了,他出了皇城,那些守门的军士就假装没听到他刚才的叫骂,只希望这位瘟神早些离开。
“兴和伯回来了!”
有人在远处喊了一嗓子,朱高煦就骂道:“那个畜生,和皇帝一起骗本王,他在哪?”
有侍卫过去问了,回来说道:“殿下,兴和伯回家了。”
卧槽!
朱高煦脸上的横肉都纠结在了一起,骂道:“这是怕遇到本王吗?走,去他家!”
守门的军士一听就乐了,都喊道:“殿下快去,好歹趁着兴和伯不知道消息抓住他。”
聚宝山卫入城值守,和原先的皇城宿卫们自然有些隔阂,所以能看一下方醒的热闹,这些人自然会极力鼓吹。
而就在此时,一份奏章悄无声息的进了皇城,到了朱瞻基的手中。
他看了奏章,说道:“兴和伯此行倒是有趣,不过却打乱了朕的一些部署。无碍,是好事。”
……
“爹!”
方醒归来,张淑慧带着孩子们在内院等候,等看到方醒时,无忧就迫不及待的冲了过去。
结果冲到一半时,她又止步,看着被方醒牵着的女孩,委屈的道:“爹……”
这声爹里包含着委屈,让方醒也是暗自好笑。
而已经提前接到消息的张淑慧等人就迎了过来,稀罕着。
“这是珠珠吧,你们看这小脸圆圆的,看着就可亲啊!”
这是方家的亲戚多年后的第一次上门,所以很是珍重,连莫愁都带着孩子来了。
珠珠在路上就被方醒教过,只是有些羞怯,就低着头叫人。
等一一认识了,张淑慧叫人带珠珠去洗澡换衣服,无忧却没了嫉妒,只是好奇。
“是你妹妹,以后你就得记住了,涿州那边还有亲戚,最亲的。”
方醒牵着她在院子里转圈,说着涿州亲戚家的事。
小孩子总是好奇的,但好奇心却不持久。
等珠珠出来后,无忧就被叫去陪伴,方醒这才有时间去找黄钟。
“居然是他?”
黄钟有些惊讶,唏嘘道:“他在吏部算是有口碑的,以后必定是蹇义的接班人,可这么一下…….伯爷,可确定当年老大人是想续弦吗?”
方醒洗了澡,端着一杯热茶在喝。闻言他说道:“那个杨二…….我不杀他,但他的后半生必定生不如死。他当时交代了,家父当年想找个续弦,然后看中了一个女人,是……私下的,然后两人都有些顾虑,于是神思不属……”
私下的……
这个算是小丑闻,不过想到方鸿渐当年鳏了许久,此事最多就是被人诟病为不知礼,可却无损他的官职。
“那个逆案最后被查证为虚,家父当年莫名其妙的被卷了进去,莫名其妙的又被放了出来,官职却没了。”
方醒含笑问道:“知道是谁接替了家父吗?”
黄钟的心中有一个猜测,却觉得有些荒谬。
“难道是……辛建?”
“很奇怪吗?”
方醒笑了笑,没有一点儿仇视的意思,说道:“官场倾轧,用诬告的手段,这并不算罕见吧?”
他说的轻松,可黄钟却感到冷飕飕的。
诬告是不罕见,可诬告导致方鸿渐郁郁而终,方醒差点一病而去,方家被欺压多年……
辛建,你洗干净屁股了吗?
黄钟莫名想起了上次方醒说的那话:让他洗干净屁股,等着坐牢吧。
“伯爷,蹇义那边如何?若是证据不足,蹇义怕是会硬顶着,到时候传出去又是一场风波啊!毕竟……多事之秋……”
方醒现在是朱瞻基的第一心腹和重臣,许多事都让他去办。
可他同样是不少人的眼中钉,黄钟敢担保,方醒若是出事了,不说别的地方,就北平城里,估摸着最少得有几百家人在欢呼。
方醒放下茶杯,微笑道:“我为何要去找蹇义?”
黄钟一怔,旋即惊呼道:“伯爷,您准备算作是私仇?”
这个…….如果方醒当真这么打算的话,黄钟觉得辛建还是马上逃命最好。
方醒点点头,说道:“家父被诬告病故,这是杀父之仇,我在理,谁敢拦我?”
想起汉代那些为父报仇都能免罪的事迹,黄钟觉得这种风气不好。
可方醒的眼中又泛起了他熟悉的煞气,他只得苦笑道:“伯爷,此事还得先和陛下通个气吧。”
“这是自然。”
方醒说道:“奏章已经进宫了,辛建人品卑劣,陛下不会用他,蹇义之后,当是另外的人接班,而辛建……”
“方醒!”
这时外面一声大喊传来,方醒无奈的道:“是汉王来了,他是憋坏了,得找事做。”
“殿下来了。”
外面的家丁喊了一声,方醒起身和黄钟一起迎了出去。
第2163章 陛下英明
朱高煦见到方醒就气不打一处来,一拳就照着他的肩头捶去。
按照朱瞻基的手劲,方醒挨上那么一拳,少说半个月左臂就别想动弹,这还得是找到好郎中才行。
“噗!”
方醒没来得及躲开,可侧面来了一只手,抓住了朱高煦的手腕,然后朱高煦反手就一拳。
沉闷的着肉声中,辛老七竟用肩头硬扛了朱高煦的一拳。
朱高煦见到是他,就怒道:“我自然有分寸,挡什么挡?”
辛老七没说话,眼神有些冷。
他可不会管什么汉王赵王的,再敢冲着方醒动手,他就不会客气。
朱高煦没注意他的眼神,皱眉问道:“刚才没收力,肩膀还能动吗?”
“能。”
辛老七挥动了一下左臂,丝毫没有问题。
“卸力了?那么快,不错不错。”
朱高煦对辛老七的武力赞不绝口,居然忘记了自己来方家的初衷,最后竟然想和辛老七去切磋一番。
可方醒担心辛老七的肩膀,就主动挑事。
“殿下找我何事?”
然后就是一次狂喷。
“你别怕,我经常过来。”
就在书房的后面,无忧带着有些紧张的珠珠躲在那里,鬼头鬼脑的窥看着前方。
“.…..你和皇帝在弄什么鬼?海外海外,再不去就被人给占了!”
“早着呢殿下。”
“早个屁!老子等不了死了咋办?”
“听您说话的中气,您最少还能再活三十年,而您至少能在五年之内出海,举家出海。”
“你说的?”
“我说的。”
“本王还能活三十年?”
“肯定,估摸着不止。”
“本王带了鼍龙肉干,拿好酒来。”
“.…..”
前面的咆哮声消失了,无忧看到珠珠有些怕,就拍着胸脯道:“别怕,那是汉王殿下,就是凶,可从不打人。”
天可怜见,那些被朱高煦暴打过的人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小刀就坐在屋顶上,听着两个女娃在嘀咕。
“七哥,真没事?”
辛老七木然的在书房外站着,方五担心,就问了问。
辛老七摇摇头,说道:“我近几年总是觉得能更好些,更快些,只是没找到那个契机,刚才汉王殿下一拳打来,我想到了些什么,身体也突破了,只是却没躲。”
方五傻眼了,问道:“七哥,那你为何没躲?”
辛老七皱着眉,理所当然的道:“我觉得不用躲,就没躲。”
方五无语看天,只觉得和辛老七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七哥,那……要是刀呢?”
“刀?”
辛老七猛地一个矮身,仿佛是避开了一把冲着他肩部砍来的长刀。
方五只觉得眼前一花,接着一只手就抓住了他的咽喉。
只需一用力,他就会呼吸断绝,然后死的不能再死了。
他几乎没能做出有效反应就被制住了。
辛老七松开手,然后想了想,说道:“可以矮身躲,并反击。也可以后倒,脚踢,然后反手起身反击……你来,对,拿刀也行……”
外面辛老七有了感悟,正在拿苦不堪言的方五做试验品,里面的朱高煦也在问着海外的事。
“.…..洪保,现在我们都在等着洪保。”
稍后酒送来了,方醒却不愿吃鼍龙肉干,只是弄了干果来。
“洪保……”朱高煦皱眉道:“洪保和分封海外有什么关系?”
“泰西!”
方醒指指墙壁上的地图说道:“泰西人……你想想法兰克使者的贪婪,泰西有不少国家,他们都想着到海外去寻找财富,若是没打听好他们的底细,远处不能分封。”
朱高煦虽然不算是聪明,可对这些却很敏感,他问道:“泰西人难道还敢对大明有野心?”
方醒摇摇头道:“这谁都不知道,不过法兰克使团给我的印象是野心,以及野性。他们就是丛林中的野兽,大明必须要防备被他们咬一口。”
朱高煦明白了,他脸上的横肉,特别是嘴角的横肉都聚在了一起,显得格外冷酷。
“那些杂种敢来?”
方醒点点头,认真的道:“只要被他们找到航线,他们就敢来。”
朱高煦看着地图,肉迷的前方是一片空白,或是留白,而泰西很远,肉迷还得过去。
“左边。”
朱高煦指着天方和木骨都束的左边说道:“究竟有多远?那边是通往何处?他们说是通往地狱……”
“可能是地狱。”
方醒想了想,说道:“也有可能是神仙居所。”
朱高煦悠然神往的道:“方醒,本王去看看泰西如何?”
方醒一头黑线的道:“殿下,那边……据说很臭。”
朱高煦一听就有了兴趣,没几下就灌晕了方醒,诱导着问了泰西的事。
“.……臭不可闻!都是野兽……”
“野兽多了好啊!不缺粮食。”
朱高煦自觉泰西是个丛林,正是自己的发挥之地,就丢下方醒,再次进宫去找朱瞻基,想把封地换到那边去。
朱瞻基当然是忽悠过去,只说泰西那边太危险,去了不一定能回来。
等忽悠走了朱高煦,朱瞻基无奈的道:“汉王叔迫不及待,只想……只有……赵王上了奏章,说是一切由朕做主,两个皇叔,一个胆大包天,一个胆小如鼠,朕该如何是好?”
封地可不是玩笑,要是弄的民不聊生,以后百姓对海外就会裹足不前,再多的宣传也抵不过一次坏消息的打击。
……
百姓以为皇帝吃的都是肉,没有米饭或是大饼,菜蔬也不会有,从早到晚吃的都是肉,各种肉。
于是他们认为皇帝肯定是没有什么烦恼。
可皇帝的烦恼比普通人多,更复杂和令人头痛。
“辛建如何?”
俞佳说道:“辛建和蹇大人说了话,然后蹇大人就令右侍郎郭璡接了他的不少事务,吏部已经开始议论了,都说蹇大人觉得辛建不靠谱,还是郭璡好些,可以培养。”
“谁泄露的?”
瞬间朱瞻基的脸上就冷若冰霜,杀机丝毫不加隐瞒。
俞佳一个哆嗦,解释道:“陛下,他们说是辛建去找了蹇大人说话,然后才有了这番变故。”
朱瞻基这才释然,他冷冷的道:“兴和伯怎么说?”
俞佳尴尬的道:“兴和伯喝多了,说是陛下英明。”
朱瞻基面色古怪的道:“他不会说朕英明,你们……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俞佳不敢再隐瞒,就苦着脸道:“兴和伯说……让那家伙放心,不会给他找麻烦,还能让人怕。”
“噗!”
朱瞻基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俞佳赶紧送上毛巾,然后也不叫人,亲自把地上的茶水给搽干净了。
“真是……”
朱瞻基有些无奈的道:“才回家就喝酒,他不是中午从不喝酒的吗?”
俞佳直起腰说道:“陛下,汉王殿下去了,还拎了些鼍龙肉干。”
朱瞻基又问了一些事,最后面色渐渐冷淡,说道:“人心难测,似忠实奸,朕会看着,看着他们一一现形!”
第2164章 这世界的恶意
辛建手头上最重要的权利被收走了大半,他的心也被收走了大半,心丧若死。
郭璡却有些惊慌失措,他不知道蹇义为何突然冷落了辛建,并剥夺了辛建的不少权利到自己的手中。
他不是不喜欢权柄,可他更怕辛建哪日重新翻身之后的疯狂报复。
别怀疑,当你的上司被处置,而你恰好接手了他的权利,那么你最好祈祷他一辈子无法翻身。否则等他归来后,你最好换一个部门,因为那个阴影永远都会在他的脑海中,他会寻找机会把阴影清除掉。
这个阴影可以理解为对地位的威胁,或是耻辱!
而雪耻的最好办法就是收拾你!
面对郭璡的惶然,辛建只是微笑,一直微笑。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锦衣卫那边会主动去追查当年的事。
……
这个世界往往会在你最担心的地方给你一下,满满的都是恶意。
沈阳悄然来到了方家庄。
“你不该来。”
天色不早了,方醒看着两个小女娃玩耍,心情愉悦了半天,然后就被沈阳打破了心境。
沈阳没带东西,但方醒相信所有的东西都在他的脑子里,所以他抢先说道:“是当年的事吧?是发现了辛建的什么蛛丝马迹?”
沈阳点头,方醒拒绝道:“不必了,辛建的事,不值当你弄这么一趟,这对以后不好。”
“兴和伯,下官……”
“没什么下官。”
方醒不渝的道:“你是陛下的人,今日你来,这就是出私活,多了不好。”
“那辛建……”
方醒伸手再次阻止了他,淡然道:“方某真要弄一个人,难道还需要这些东西吗?”
……
辛建不知道方醒是否发现了不对。从方醒崭露头角开始,他就在担心着。
可时光流逝,十余年过去了,方鸿渐的尸骨早寒,方醒越发的显赫了,辛建就越来越放心。
直至方醒突然去了涿州,突然在涿州抓了杨二,他才重新把那个担忧翻了出来。
杨二他知道,在方醒开始崭露头角之后,他就派人去涿州查过,知道杨二在当年的手脚。
方醒不会无的放矢!
辛建很果断,他马上向蹇义报备,宁可丢掉升官的可能,只求保命。
“保命啊!”
马上要晚饭了,辛建有些尿急,就去了茅厕。
辛建家的茅厕比百姓家的自然要好一些,可夏天那味道依旧能熏人一个跟斗。
所以他只愿意在冬天上茅厕,夏天就是夜壶和马桶。
推开小门,一股子臭味就冲进了鼻子里。
辛建微微皱眉,进去开始解开腰带。
稀稀拉拉的水声回荡在茅厕中,辛建最后浑身一个哆嗦,然后抖一抖,准备收起家伙事。
就在此时,他只觉得身后被人推了一把,然后身体就往前扑倒。
“救命!”
短促的呼叫之后,辛建全身紧绷,然后张开了双臂,居然扑在了两块木板上。
这时候用料扎实、施工实在的好处就出来了。
普通百姓家的茅厕,木板就直接搁在粪坑的前后,人蹲在上面,不注意会有些摇晃。
可辛建家的木板却是一头扎进了墙壁里,这样就算是再晃荡,木板也不会跌落。
辛建就这样架在摇晃的木板上,他的双脚已经掉了下去,就凭着双手架在木板上。
掉进粪坑的恐惧支撑着他爆发出了潜力,他不但撑住了自己的身体,而且还有余力仰头呼喊着。
“救命啊……”
茅房离大门有些距离,门房正在小炉子上煮着羊杂小火锅,等不及的他不时抿一口有钱人们不屑喝的烈酒,然后叹息一声后,就听到了辛建的呼叫声。
等他把辛建从茅坑里救出来之后,整个辛家都被惊动了。
“夫君,可是惊到了?”
辛建的妻儿围在他的身边,看到他面如死灰,就以为他是被吓住了,想去找郎中。
可辛建只是摇头,就在他的妻儿欢喜的时候,他却看着虚空,喃喃的道:“是他,一定是他!”
“夫君,是谁?”
辛建可是吏部左侍郎,大家一致公认的未来的吏部尚书,居然有人敢对他下手,顿时一家人都沸腾了。
辛建摇摇头,面色惨淡的道:“叫人盯着家中,巡查,晚间要巡查!”
家人追问是谁,辛建只是摇头,然后执意让人去巡夜。
可辛家却没有家丁护院,于是仆役和丫鬟都被安排轮值,顿时怨声载道。
当晚辛建辗转难眠,只是在凌晨时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做了噩梦。
当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吏部时,发现有人在身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我虽然失势了,可好歹还是左侍郎吧?
辛建大怒,回身冷眼扫过,在那些人纷纷低头时,却发现他们的目光是在自己的背后。
他进了值房,反手在背上摸了一下,就摸下来一张纸条。
——小人!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严厉的指控,而且在辛建不知不觉中就贴在了他的背上。
如果这人要杀我……我能躲得过吗?
瞬间冷汗爬满了辛建的脊背。
他看看值房的房门,然后身体猛地弹起来,跑到了窗户边。
他打开窗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伸头出去,只是靠在窗户边躲着,紧张的等待着。
他等了许久,窗外也没有跳进一个持刀大汉。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辛建几乎浑身瘫软,他用力的靠在墙壁上,这才维持不倒,然后问道:“谁?”
这声音嘶哑,带着痰音,仿佛是七八十岁的老头。
辛建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门外的人大抵也是,所以缓了缓才迟疑出声:“辛大人?”
是郭璡!
辛建只觉得身体发软,他缓缓过去开了门,然后努力挤出严肃的模样问道:“郭大人何事?”
室内因为开了窗户的缘故,光线极好,所以郭璡一下就看到了辛建那苍白的脸色。
“辛大人这是……病了?”
早上辛建顶着一双大眼袋和黑眼圈来上衙,早就被那些八卦党们给分析出了几十种可能性,其中就包括‘肯定是掉茅坑了’。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
“那还得要多注意啊!本官认识一个郎中,他有个方子,吃了之后睡的极为香甜,什么都闹不醒……”
“那多半是骗子吧?”
“不,他就在本官家的巷子口……”
第2165章 让东厂眷顾的小摊(为盟主‘步飘飘’贺,加更)
“殿下起床…...”
一个太监站在床边,大声的喊道。
床上的小玉米依旧在呼呼大睡,嘴角都流出了口水。
对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目前唯一的任务就是吃喝拉撒,外加想睡就睡。
太监无奈,却因为想在小玉米的身边混个位置,所以只得再次积蓄力量,然后准备用更大的声音叫醒他。
“殿下……”
“吵什么?”
一个奶娘走进来,熟练的把玉米抱了起来,然后把尿更衣,玉米犹自还在迷迷糊糊的,但竟然没哭。
一路抱到了胡善祥那里,她正在吃早饭,但也仅仅是粥罢了。
入冬之后,胡善祥就斋戒了十余日,如今刚开荤,却不大适应。
“玉米。”
胡善祥放下小碗接过孩子,问道:“昨晚可睡得好吗?”
玉米打个哈欠,大抵是嗅到了母亲的味道,就把眼睛闭了。
胡善祥无奈的道:“这孩子这几日经常磕碰,还贪睡。”
怡安建议道:“娘娘,要不去寺里求个平安符?”
胡善祥怜爱的看着玉米,说道:“兴和伯家的老三据说从小就倒霉,寺庙道馆都没用,最后还是送到了兴和伯的身边带着,果然用煞气就磨好了。”
怡安无奈的道:“娘娘,兴和伯再怎么着也来不了坤宁宫,要不……哪日商议军事的时候,看看能不能让殿下在边上听听……”
“嗯……”
胡善祥看了怡安一眼,说道:“玉米还小……”
怡安请罪道:“是老奴忘了分寸。”
两人静默,室内变得安静起来。
胡善祥在做小衣裳,很认真。
大家都轻手轻脚的,唯恐惊醒了小皇子……坤宁宫中的人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直至玉米再次睁开眼睛,然后惊天动地的嚎哭起来,生气才再次降临坤宁宫。
而孙氏那边也很安静,明月已经醒了,却很乖的在躺着。
孙氏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面前是燃烧起来没有半点儿烟火气息的银白色木炭。
很温暖,她摸着自己的肚皮,默念着诗词。
要想孩子长大好,肚子里时就得要听听雅乐诗词。
“娘娘,皇后那边……据说殿下这几日经常磕碰。”
王振低眉顺眼的进来禀告道,然后一冷一热,身上就出了毛毛汗。
孙氏皱眉道:“少管闲事!”
王振的腰再弯曲了些,然后请罪告退。
出去之后,一阵冷风吹来,那些刚才腻腻的毛毛汗就成了冰冷的来源。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子里的萧瑟,楞了许久,然后低头掩住失落。
这一胎要再是女娃,孙氏几乎不可能冒头了啊!
……
这个清晨很冷。
“冷不冷?”
安纶在马圈里给战马刷毛。
战马那只前腿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落地。
它享受着安纶的伺候,摇头晃脑的,不时把硕大的脑袋往安纶的怀里钻。
安纶笑着推开它的脑袋,说道:“好生养着,等下次我再来看你。”
他是东厂厂督,自然不能经常在外过夜,偶尔回来也只是为了看看这匹马。
人马分别,安纶出门往东厂去了。
到了街上,还是那个小摊,还是那个女孩在做锅贴。
“去买些来,中午热热也好吃。”
他身边的一个番子就过去了,却是笑的近乎于谄媚。
“姑娘,弄二十个锅贴来,用油纸包好,咱们带着走。”
姑娘叫做英妹,家中贫寒,这才起早摸黑的出来做锅贴。
只是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做生意太过艰难,那些青皮欺负就不说了,有些顾客也会出言调戏,甚至有少给钱的。
而上次安纶的随从小马那个还算是客气的,只是调戏了一下,摸了摸小手。
所以番子突然地谄笑又吓到了英妹,她眼泪汪汪的道:“不要钱,不要钱!”
番子的身体一软,几乎要跪下了,他苦着脸道:“英妹,别啊!赶紧笑一笑。”
英妹一怔,含着一泡泪水诧异的问道:“你认识我?”
番子急忙点头,然后拍着胸脯说,此后这条街做生意就她最珍贵,谁敢欺负了她,就是和东厂过不去。
至于东厂的谁,他没说,也不能说。
英妹看了安纶一眼,然后吸吸鼻子,看了看番子的腰间。
许多人都习惯把钱袋挂在腰间,所以番子下意识的拿出钱袋,说道:“多少钱说话,以后谁敢拿你的锅贴少给钱,不给钱,你去东厂招呼一声,就说是英妹,老子们打断他们的腿!”
英妹怯生生的接了铜钱,见番子没后悔,就喜滋滋的开始给锅贴翻身,然后还用茶壶倒了些东西进去,顿时香味扑鼻。
“大哥,这是鸡汤,我还多倒了些呢!”
英妹讨好的道。
一个女孩子出来讨生活,抓到一个大腿那几乎就不会放,也不想放。
她不知道东厂是干啥的,可看到周围那些小摊的主人和顾客都面带惧色,就知道自己怕是抱住了一条金大腿。
番子正色道:“该如何就如何,可不许多放什么东西。”
他哪敢多要什么东西啊!原先安纶的随从小马,现在已经是生死不知,传出去后,大家仔细揣摩了一番,结果还是断手戳眼让大家找到了蛛丝马迹。
等排查了一番,然后有人就悄然说了小马调戏英妹的事。
从此这位英妹就成了东厂的关注对象,大家都恨不得有人去欺负她一把,然后再出来英雄救美……
呃!英妹算不得美女。
不过权财比美女还要动人心啊!
等锅贴好后,英妹用油纸包了二十个,然后毕恭毕敬的冲着安纶福身。
安纶微微点头,然后上马离去。
这下就坐实了他对这位英妹的眷顾,几个番子顿时就动了小心思,盘算着安纶是不是动了凡心……
安纶看了英妹一眼,然后回头。
他想起了自己的小妹。
那个死在闫大建家中的小妹。
痛啊!
安纶用力的捶打了一下胸口,然后撕心裂肺地咳嗽了一阵,可心口的疼痛却无法消散。
晨风吹拂,脸上刺痛,安纶却毫无知觉。
英妹欢喜的数数铜钱,然后冲着边上的一个小摊说道:“杨大叔,多给了两个铜钱呢!”
隔壁的小摊是卖面条的,那中年男子眼中多了忧色,强笑道:“好,英妹赶紧攒些嫁妆吧。”
那东厂的名声可不好,和妖魔鬼怪差不多,要是以后被牵连进去……
到了东厂,有人来禀告道:“公公,辛建被人下了黑手。”
安纶坐下,番子把锅贴拿出来,他取了一个慢慢的吃着。
锅贴,特别是鸡汁锅贴,那锅巴是最好吃的,能让人停不住。
他吃了一个锅贴,喝了一口茶水,然后慢条斯理的道:“那是漩涡,私人恩怨,陛下都没出声,咱们管他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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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建中午叫了外面的菜,结果吃了之后上吐下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郎中来了之后,在菜里扒拉几下,吃了一口,然后笃定的说这是被人下了药。
吏部左侍郎被人下药,这事得通天啊!
可辛建却说大概是弄错了,言辞凿凿,带着焦虑,让大家有些疑惑。
等蹇义出来后,见状只是皱眉,并未安抚或是愤怒,只是说自己要出去一趟。
大家都有些悟了。
辛建这是惹到人了啊!
而且这人他惹不起,连蹇义都忌惮。
怪不得蹇义会把许多权利转给了郭,看来原因多半是这个。
作死,做大死!
辛建面如死灰,出了吏部的蹇义却是面色灰白。
他站在外面想了许久,长街上不少人见了都拱手问好,他只是微微点头,好似倨傲。
最后他还是转身回去。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立场去阻拦方醒,除非是走公家的渠道。
可走公家……
他回到值房后,面色惨白的辛建就来了。
“大人,方醒这是想置下官于死地。”
辛建咬牙切齿的道:“陛下再信重他,可这几乎与当街杀人无异,大人,难道朝中要袖手吗?”
蹇义面无表情的道:“想想慈溪的由来。”
辛建瞬间苍老了不止十岁,脸上的肌肤都垮了下来,身上的晦气连蹇义都察觉到了。
……
“叔,慈溪是什么由来啊?”
两个女娃排排坐在方醒的前面,双手托腮,一脸的求知。
方醒干咳一声,说道:“慈溪,这个就要提到前汉的一个人物,叫做董黯,这董黯侍母至孝,可他的老母却被邻居姓王的羞辱打骂,没几月就去了……”
两个女娃顿时就愁眉苦脸的怕了起来,方醒笑了笑,接着说道:“那董黯当时也没去报仇,等姓王的老母死了之后,这才去……咳咳!后来皇帝赦免了他,还让他出来做官,只是董黯却不肯,后来当地就把一条溪水的名字改叫做慈溪。”
两个女娃一脸的震撼,方醒有些后悔自己教了她们这个,就吩咐道:“天气冷了不许多坐,出去玩吧,记得带一条狗。”
无忧和珠珠起身出去,在外面喊了一声,两条大狗就欢喜的冲了过来,然后跟着出去。
小白不知道方醒说这个故事的意思,张淑慧却再清楚不过了,她低声道:“夫君,要不还是直接些吧。”
“你不忍心?”
方醒问道,见张淑慧的眼圈渐渐的红了,就说道:“不是说这个,而是说女人的心太软。”
张淑慧这才好受些,说道:“公公的仇怎么着也得报了,妾身只是担心夫君这般做的话,陛下那边会有些芥蒂。”
方醒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放心,若是我真想干掉辛建,这世上没谁能阻拦。况且陛下那边也不会阻拦,所以……多准备些礼物送到涿州去,咱们家这些年带累他们太多了。”
张淑慧被他转移了注意力,有些难受的道:“是啊!十多年了,涿州那边一直在担惊受怕,妾身……礼物是一回事,夫君,方寅他们怎么办?”
方醒沉吟道:“那几个孩子都被耽误了,不过……要看他们自己的想法,愿意科举出仕,那我会盯着他们的应试之路,谅那些人也不敢动手脚。若是科学……”
“他们愿意进书院。”
方醒想起了方寅他们的兴奋,不禁笑道:“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悖逆潮流就是年轻人该干的,等以后碰了一头包才知道厉害。”
张淑慧欢喜的道:“夫君,可他们还有锐气呢!”
是啊!
方醒点点头,然后起身道:“书院该动动了。”
张淑慧见他出门,心中有些忧虑。
书院一直在那些人的眼皮子底下生存,规模一直维持着原状。
皇帝从来都不畏惧挑战,早就说把书院的规模扩大些,可方醒一直没同意。
方醒一路到了书院,和解缙密议。
“扩张多大?”
解缙的眼珠子里都写满了‘早该如此’这四个字,顺带鄙夷了一番方醒的谨慎。
方醒拿了一张纸,用炭笔勾画了一下,说道:“当初修建的时候教室就有多余的,就目前而言,两倍如何?然后后年再继续扩张。”
“你想蚕食?”
解缙有些不满的道:“扩招学生都要用上兵法,你这是怕了?”
方醒摇摇头,说道:“没怕,只是我更想扎实些,骤然扩招太多,老师调配也有问题,管理也会有问题,所以解先生,一次两倍已经不少了,我还担心书院到时会乱套。”
“觉得老夫不行了?”
解缙气咻咻的说道:“老夫当年做首辅时你还在撒尿玩泥巴,老夫当年下属多少人?你这是瞧不起老夫?觉着老夫老了,不行了?”
方醒无奈的道:“解先生,咱们书院要口碑,一步到位的话,学生会参差不齐,到时候败坏了名声咋办?”
……
方醒顶着一脸的唾沫进了宫,灰头土脸的模样让朱瞻基也有些好奇。
“解先生觉得应该一次招收千人以上……然后就喷了我一顿。”
“书院?”
方醒点头,朱瞻基说道:“你忍了许久,只是为了等待科学的子弟变多吗?”
“是,没错。”
方醒解释着自己的规划:“一座高楼,如果说下面那些自学的科学子弟是基础,那么顶楼就是书院,基础不牢,高楼就站不稳,绝对站不稳!”
“多少?”
朱瞻基觉得方醒在书院和科学上的谨慎几乎能和最老的老臣相比,而且固执,就像是自己的孩子般的呵护着。
“三倍!”
这是解缙喷了他一脸唾沫的成果。
“一百五十人!”
见朱瞻基一脸的嫌弃,方醒不爽的道:“还有金陵书院。”
一年多两百人,这比科举都不少了。
“需要更多的老师。”
朱瞻基点中了要害,方醒赞同道:“而且底下的那些科学子弟越来越多,书院招生的生源也会变多,这就是小河水满。”
“校舍是现成的,因为以前学生少,老师们都在过悠闲日子,这下算是一次报复,我很乐意。”
方醒想报复一把解缙,可却担心把老爷子累坏了,于是就把怒火发在了解祯亮的身上。
要扩招,那必然需要提前放出风声,好让有兴趣和有实力的人做好准备。
于是解祯亮被逼着写了好多份招生通告,等他写的手都抽筋之后,才知道方醒早就令学生们在抄写了。
也就是说他被方醒坑了一把。
得意于父债子偿的方醒却不知道那些告示贴出去之后的反应……
北平城的城门外都被贴上了告示,书院派来的学生站在下面,给那些围过来的人朗读和解释。
“.……明年年初招生,就过完元宵,这次招生一百五十人!”
第2167章 这是私人恩怨(感谢书友“木子李三金鑫”成为本书新盟主)
如果说清理士绅免税是剪除读书人的优越感和最大的好处,那么科学就是在挖根,
“其实都是在挖根。”
消息传遍了北平城,辅政学士们自然知道了。
往日最反对科学的金幼孜木然的道:“读书没了好处,几人读书?以前别无选择,可现在还有科学,奈何?”
杨荣也木然的道:“早晚的事,不必大惊小怪。”
杨溥低声说道:“他忍了十余年,直至现在才扩大,他在等什么?”
他看看诸人,眼中有异色闪烁,说道:“为一件事忍耐十余年,这是什么?不管你们怎么看,本官觉得脊背发寒啊!”
杨荣木然,他没有摇摆,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杨士奇的不满溢于言表,说道:“他当初不是说书院招生只要五十人吗?这些年书院出来了几百个学生,都散到了大明各处,犹嫌不足?”
黄淮摇摇头道:“士奇这话过了。”
黄淮展现了担当,金幼孜也不弱。
“这是开始了,终究他忍不住,还是开始了。”
没人回答杨溥的问题,他只得说出了自己的推算:“他是在等都查院成为盟友!”
说完后,他再次看向大家,却看到了古怪。
杨荣起身摇头,然后出去了。
金幼孜解释道:“刘观不干净,这大家都知道,方醒若是想,陛下还会配合,随时都能把刘观拿捏住。”
他没指责,可杨溥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金幼孜可是最坚定的反方醒和反科学的干将,他都觉得方醒不是在等这个,那么必然就不是。
最了解你的人,几乎都是你的对手!
杨溥呐呐的起身,然后出去找到了在外面散步的杨荣。
“此事不易,却不能阻拦,不然道不同就要动手,还要不要脸?可动手的话,谁能比他们强?”
杨荣不知道杨溥对方醒的敌意从何而来,不过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潜在对手而付出些什么,能告诫一番也只因为他是首辅。
他瞥了杨溥一眼,最后告诫道:“别去想着动那些小心思,和方醒为敌并没有多少好处。”
“道!”
杨溥只说了一个字,身上就多了凛然之意。
杨荣叹息着,看着沐浴在寒冬中的皇城,说道:“同不同的都是假话,本官看了许久,却觉得咱们过于故步自封,若是强大,那怕他什么科学?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看向杨溥,却只看到了木然,就心中一叹,再也不肯说话。
......
“震惊?大震惊还是小震惊?”
皇帝突然开了个玩笑,差点把一个换茶水的太监给吓摔了出去。
俞佳也楞了一下,然后说道:“几位学士,就杨溥最为激烈。”
“六部呢?”
朱瞻基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很轻松的问道。
“户部依旧是不动,礼部有不少人在叫骂,甚至有人说要取了兴和伯的项上人头……”
他偷瞥了朱瞻基一眼,见皇帝只是微笑,就继续说道:“兵部张本呵斥了不少人,说道不道的,自家厉害怕别人的什么道?都是一群坐吃等死的废物,然后兵部都消停了。”
“刑部和工部叫骂的不多,特别是工部,有人还欢呼,说是要让自家的子侄去报名……”
朱瞻基微微点头。工部专业性比较强,被分配进去的读书人,包括那些进士都得从头学起,否则你压根就没法办事。
所以在那里,科学受到的反对最少,近乎于欢迎。
“吏部……”
……
“方醒,有本事你就弄死本官!”
“方鸿渐自己涉案,和本官无关,你仗着权势对本官下手,本官倒要看看百年后的斑斑史册会如何书写!”
马苏的值房从刚才就打开了,可在叫骂的辛建却没进来。
你不进来,那我就出去!
辛建为何选在这里叫骂?不就是想让马苏把这些叫骂传到方醒的耳中吗?
然后方醒大抵会怒火中烧,会直接动手,那样舆论就到了辛建着一边。
至少方醒没有证据!
“证据何在?”
辛建盯着神色淡淡的马苏,嘶吼道:“没有证据就敢对本官下黑手,这是什么?这还是大明吗?”
他转过身,仰头,双手伸向空中,狂喊道:“太祖高皇帝,文皇帝,仁皇帝……老天爷,出来看看吧,看看这些新贵是如何的折辱老臣吧!看看他们怎么杀死老臣吧……”
马苏冷冷的看着,周围默默在旁观的吏部官吏们都在看着癫狂的辛建,不少人都面露同情之色。
所以他说话了。
“抱歉辛大人,老师也是老臣。”
马苏在吏部更像是一颗钉子,皇帝扎在吏部的钉子。
这颗钉子不大说话,甚至除去本职工作之外就不管事,所以吏部官吏都疏忽了他。
直至这一刻,这颗平淡的钉子突然闪烁着光芒,尖锐处让人心惊。
方醒从永乐年间就被文皇帝看重,甚至把现在的陛下,当时的皇太孙叫给他教导。
他从永乐年间就立下无数战功,及至仁皇帝时,依旧被重用。
最让人难以置信的是仁皇帝在临去前居然在挂念着他,只问兴和伯为何还没归来。
这样的信重几人能有?
看遍史册,几人能有?
这不是老臣谁是?
你辛建是?
辛建再厚的脸皮也不敢应承,否则马苏抽他都是白抽。
辛建已经豁出去了,他看着马苏,森然道:“你的老师谋害朝廷官员,吏部官员,你身为吏部的一员,你怎么看?”
周围的官吏都在看着马苏。
方醒下黑手整……不,是想杀了辛建,这事儿唇亡齿寒,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吏部上下无不心中惶惶。
蹇义在里面的院门里,他站在侧面,只露出半边身体,目光复杂的看着从容的马苏。
这就是那人的弟子,入室弟子!
年纪轻轻,居然面对众人而不变色。
蹇义想起自己第一次经历大场面时的紧张和不安,心中微叹,突然不知道自己这般坚持着是为了什么。
“辛大人,敢作敢为,当年的锦衣卫……”
马苏冷冷的道:“当年老大人是被诬陷后郁郁而终,老师说了,这是私人恩怨!”
第2168章 揭穿,光棍(最后两天,求月票)
私人恩怨!
如果是别人说出这话,辛建大抵只会冷笑。
可说这话的是马苏,方醒的入室弟子,几乎是半个儿子的马苏!
那几乎就是方醒亲自在说着这话。
私人恩怨!
谁都知道方某人宽宏大量的名号。
可以往只是恩怨,朝政什么的。
而现在却是杀父之仇!
很狗血,却很现实。
辛建没想到马苏居然知道这事,他嘶声道:“那是无稽之谈!方醒为了谋害本官,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是啊!证据呢?
没有证据你居然敢对朝廷官员下手,这真是大明开国以来最狂妄的勋戚啊!
马苏在各种目光的聚焦下说道:“辛大人,若是这般,可进宫向陛下求助。”
蹇义瞬间忘记了方醒给吏部带来的屈辱,眼中多了异彩。
这是个含蓄而总能在纷扰中抓到问题重点的年轻人,难得啊!
可这个年轻人却是方醒的弟子,这让蹇义只能苦笑。
辛建就像是被封住了嘴般的无话可说。
你要是觉得方醒是在无缘无故的弄你,没来由的弄你,那你进宫向皇帝求助啊!
按照大家的看法,皇帝到目前为止来说,基本上一个明君是跑不了的,那么方醒再如何受宠信,也不可能得到他的支持。
无数目光聚集在辛建的身上,只要他大喝一声马上进宫,那么吏部这些官吏都准备陪他一起去叩阙。
可辛建却呆呆的看着地面,仿佛那里有千万财富。
他先前对方醒的污蔑不少,所以马苏难得的不饶人,说道:“老师已经抓到了那个杨二,杨二吐实,当年老太爷乃是因为挡住了某些人的路,所以被人诬告,这是实打实的证据,所以,若是有人敢再污蔑老师,下官少不得要和他辩驳出个道道来。”
辛建悚然而惊,想呵斥,但马苏却凛然盯着他,大有今日就把此事闹到御前的意思。
闹到御前的话,按照朱瞻基此前的规矩,辛建逃不过举家流放。
流放他是愿意的,可他和方醒乃是杀父大仇,就算是流放,不把他虐死方醒肯定不肯罢休。
所以他哪敢去御前,只是想给方醒增加些心理压力,顺便捞取些舆论,这才敢破口大骂。
马苏的一番话直接让他的计划破产,吏部官吏们再无耻,可在见过辛建的反应之后,大抵都确认了这人当年诬告了方鸿渐。
想起当年方醒的遭遇,若非清醒过来,大抵就是父子俩都死在了辛建的手中。
残忍狠毒啊!
辛建看到这些眼神,顿时面色灰暗。他想辩驳解释,却一时无从下手。
关键是蹇义一直没出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玩,这事儿本官不掺和了!
辛建看着马苏,眼睛眯成了线,说道:“陛下辛苦,每日歇息的功夫都不够,马苏,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等找茬的问题马苏压根就没看在眼里,只是淡淡的道:“辛大人,公道自在人心,想想董黯!”
为母报仇的董黯,慈溪的来由……
如今虽然不是汉朝,可按照皇帝对兴和伯的信重,和对辛建这种人的鄙夷,只要不死,方醒真的可以随便弄。
可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是死比活好啊!
马苏微微颔首,然后看看左右,转身进了值房。
噗!
关门的声音不大,却格外清晰。
那些围观的官吏面面相觑,一个小吏大抵是被辛建折腾过,就说道:“这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此事要见血,咱们可不能当傻子,走了走了!”
“回去做事了!”
“赶紧回去,今年的考成可还差得远呢!年底要是出不来,都等着收拾吧!”
越是年底,吏部和户部就越忙,所以听到这话,那些官吏都纷纷转身,各自回去。
“大人!”
有人看到了站在里面的蹇义,等辛建循声看去时,却没了踪迹。
死路一条!
那些官吏在心中给辛建预设了结果,然后唏嘘着回去。
蹇义在值房中呆坐了半晌,然后悄然出了吏部。
当方醒得知蹇义来访时,有些不悦的道:“请他进来,不,让黄钟去接一下。”
蹇义不是刘观,若是和刘观翻脸,别说是迎接,方醒只会放狗。
等蹇义来的时候,方醒已经在书房外面等候。那怕是外书房,可也算是不错的待遇。
两人分开坐下,有人奉茶。
蹇义不是来喝茶的,可这一路他心中有些焦躁,所以自顾自的端起茶杯,缓缓的吹着,然后喝了几口。
方醒看着外面,冷风吹进来,他也没叫人关门。
坦荡荡!
蹇义大白天来拜访,而不是来信,这就是坦荡。
“你想如何?”
蹇义放下茶杯问道,神色淡然,眉心处却微蹙。
冷风吹得长袍的下面微微摆动,方醒右脚微动。他看着鞋面,反问道:“蹇大人为谁而来?”
蹇义须发斑白,侧身对方醒说道:“你知道的。”
方醒侧身看着他,说道:“是。”
蹇义严肃的道:“给他一个结果,不管是什么,本官不会干涉。”
方醒摇摇头道:“家父可以说是死于他手,所以他想怎么死,可以自己选择,而不在于方某。”
猫戏老鼠!
方醒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渐渐逼迫辛建,最终让他自己选择最后的道路。
蹇义起身道:“好吧,本官自然会去设法,只是兴和伯,势不可使尽啊!”
方醒起身拱手道:“若非是涉及亡父,方某不会如此。”
杀父之仇,那是不共戴天!
蹇义苦笑拱手告辞。
回到吏部之后,他叫来了辛建。
不过是半日,辛建看着就像是个好勇斗狠的青皮,一脸的无赖模样。
“自己回家安置好家人,然后自己寻个办法。”
辛建瞬间就软了。
失去了蹇义的庇护,他就是风中之烛,而方醒就是风。
……
辛建死了。
“他居然死了?”
方醒有些失望,还有些怀疑。
他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出手,让他不痛快。
是的,他能为那位父亲所做的事,也就是两样。
一是为他报仇。
二是让方家拥有未来!
“老爷,那辛建昨夜在自家大门外上吊自尽,他穿着白衣,衣服上写着当年诬告老太爷的事……”
“难得!”
方醒没想到辛建居然那么光棍,不,是如此果敢。
蹇义随即派人来说了:辛建承认了当年的事,方鸿渐就彻底洗脱了罪名,那么此事就此了结。
关键的是,吏部反对书院扩招的呼声一下就小了许多。
“老师,蹇大人老了许多。”
马苏回来,很客观的说了吏部现在的情况。
蹇义把不少政事都甩给了郭璡,同时上了请罪奏章,请朱瞻基把辛建的缺口补上。
结果很明显,郭璡得了最大的好处,而蹇义则有些消沉。
第2169章 涿州招考(感谢幸福的白银大盟,还有许多支持,谢谢!)
时光飞快流逝,当宣德三年来临之际,南北知行书院都开始了招生。
有人恐慌,有人仇恨。
各处都有人来报名,书院甚至还派出了老师和学生到更多的地方去招考。
名额分解下去,现场考试,隔一天出结果。
涿州就有一个招生点。
大清早,方睦就洗漱吃了早饭,然后被方鸿中叫去训话。
方鸿中穿着一身青衫,看着气色好了许多。
涿州被方醒翻了个个,涿州方家的名气一下就起来了。
以前的方老鼠无人敢提,客人多了不少,不是叙旧的,就是媒婆。
方寅早就到了说亲的年龄,只是以前方家倒霉,无人看得上罢了。
如今方寅早就成了涿州城中的第一王老五,连官宦人家都托了媒人来说话。
这个算是正常,可居然有媒人上门给方鸿中这个老鳏夫说亲,顿时羞的他把媒人喝骂了出去。
“好好去考,咱们家就你小,你叔说了,到了北平都要老实的住在书院,每日晨起操练,白天读书,休假时可以和同窗进城,也可以去边上的方家找土豆他们玩耍……”
方睦有些忐忑,方醒给了他不少书,甚至亲自指点过他那些基础知识,也有‘秘籍’,可他依旧忐忑。
如今方家的孩子出门不用担心被打了,可方卓还是亲自把方睦送到了考试的地方。
客栈!
招考点是一家被包下的客栈,伙计掌柜就担任了打杂的角色,倒也秩序井然。
方睦并未得到优待,主持涿州招生的解祯亮甚至都不认识他。
大堂里,报考的人依次坐下,有学生下来发了试卷。
“半个时辰内写完,到时收卷。”
解祯亮觉得方醒这是在报复,所以把本来可以到京城赶考的涿州也列在招生点中。
他看着这些年纪不一的考生说道:“最后的告诫,这一次考不中没关系,下一次再来。作弊被抓到,此生就别想再和书院有何关联,好了,开始做题吧!”
方睦心中一点底气都没有,他摊开试卷,然后仔细审题,然后……
他越看越惊喜,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静!”
解祯亮盯着方睦,说道:“警告三次就出去。”
方睦急忙收敛心神,然后拿了毛笔出来,墨水却是考点提供的,若是要凝固了,就加水稀释。
只是一刻钟多一点的时间,方睦就完成了考试,他仔细的检查着,发现了一个错处,顿时满头大汗。
等他检查了三遍之后,就有些得意的看看周围,却看到三个考生已经在淡然的看着前方。
高手啊!
方睦不知道科学的名声已经被方醒用一步步的举措给拉了起来,以前那种只要是人就收的策略已经变了。
不说工部,现在民间对科学的态度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让人心悸的变化。
半个时辰一到,有学生下来收了试卷,然后解祯亮说道:“明日上午开城门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就贴在城门里面,被录取的记得马上来客栈报名。”
方睦出去就看到了父亲方卓,他正准备过去报喜,却听到先前最先做完试卷的两个考生在身后说话。
“史遂,去年你说能考中秀才,那你今日到此何意?”
“何欣,那你呢?你家这几年就说指望你以后金榜题名,你却抛弃了科举,来了这里。”
这两人都是聪明之辈,涿州城的儒学圈子里小有名气,此刻他们说话,顿时那些考生都不走了。
这就是现成的例子啊!
解祯亮心中微动,一边和学生们整理着试卷,一边暗自听着这边的动静。
史遂微微笑着,年纪轻轻,却显得风度极佳。他拱手道:“家中以前有些事曾经遇到了困境,后来靠的是科学的道理才解决了,所以在下从此对科学大为改观,并愿意去学习深究。”
什么道理?
旁人猜测史遂家多半是有生意,后来应用科学的道理赚了不少钱。
这就是实用派!
解祯亮暗自记在心中,准备在以后收集一些这方面的消息,看看科学在民间的真实地位。
那何欣点头道:“那就是了,去年听闻你家闹了一阵,后来又平息了,恭喜恭喜。”
史遂拱手感谢,问道:“你呢?”
何欣笑道:“以前家人不许提科学,后来渐渐的就宽松了,等我大了之后,家中科学的书都能随意看,这不……一看就看进去了,就想知道的更多。”
这是开明,也是科学在民间地位提升的证明。
解祯亮微笑着,那些学生也是喜气洋洋的。
……
第二天早上,城门处就贴出了招生结果。
“涿州招生五人,史遂……”
史遂已经来了,和何欣站在外面。
他点点头,自信的道:“在下从未觉得考试是问题。”
何欣同样自信的道:“那是,听闻书院出的题目都简单,大家只是比谁错的少罢了。”
“何欣……”
何欣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一笑,对史遂拱手道:“一起?”
史遂笑道:“当然,咱们一起去京城。”
“方睦……”
“我在这!”
方睦一蹦老高,欢喜的道:“考中了!考中了!”
大家看他小,就只是善意的笑笑。
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人得知,方睦只觉得一肚子的话想找人说,他找来找去,最终找到了正准备分手的那两人。
“二位大哥,咱们一起进京可好?”
没城府,没底蕴的人家出身!
史遂和何欣皱眉看着方睦,想拒绝,那么多人看着,他们做不出来。
可不拒绝的话,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是天上的云雀,居然和地上的草鸡做了一家,那滋味实在是难受。
史遂心中一动,问道:“方家……你家可是和兴和伯有关系?”
出来前方鸿中有交代,不许他把方醒挂在嘴边,所以方睦摇头道:“不是一家。”
两人一阵轻松,然后拱拱手,勉强答应了。
于是三人做了一伙,另两人一伙,过了几日之后,就往北平去了。
一路到了北平城外,那里贴有告示,告示下面站着几个学生。
“可是来报名的学生?我们是知行书院的学生。”
“是,我等是涿州的学生,见过几位师兄。”
方睦见那几个书院的学生态度从容,大大方方的,不禁心中艳羡,对书院就更加的期待了。
一个学生热情的说道:“你们远来辛苦,没有大人跟着,算你们得了第一分。”
第一分?
三人懵逼,史遂就问道:“师兄,什么分?”
那学生带着他们往书院去,说道:“从你们到北平开始,书院就会给你们打分,作为成绩,到期末时核算,不及格的要留级……”
。第2170章 皇长子第一次出宫
“学生来了不少,德华,啥时候请陛下来说话?咱们也好开学啊!”
解缙站在窗户边,看着操场上两百多名学生在做操,不禁踌躇满志的问道。
方醒在看最新的教材,儒学的。
科学的教材现在已经不归他操心了,自然有马苏抽时间组织了那些老师来商议。
他把教材丢下,愁眉苦脸的道:“解先生,陛下现在不好露面啊!”
解缙想发火,最后念了声佛,说道:“也罢,这次扩招居然没人闹腾,咱们就少惹事,只是少了陛下来,书院你越发的要远离了。”
方醒知道他的意思,说道:“我去找他商量商量,总得让书院挂上皇家的名头才好,以后大家都好。”
解缙点头道:“对,大家都好。”
书院不能是私人的书院,否则就算是朱瞻基不说话,不忌惮,那些文官们自然会趁机攻击。
方醒去了宫中,朱瞻基正在处理政事,方醒也不避讳那些文官,直接说道:“陛下,书院开学在即,得有个人去看看吧?”
这人果真是坦荡啊!
杨溥看着方醒,心中转着几个念头,想着方醒这是坦荡还是胸有城府。
朱瞻基看看群臣,知道自己不适合亲自去了,就想了想,想到了一个办法。
“要不……明日事情不多,诸卿一起去看看如何?”
群臣纷纷变脸,心想我们没下绊子就算是不错了,居然还要咱们去给书院捧臭脚,这是觉得大明的重臣不值钱吗?
人一生气,就变得胆大。
一个声音突兀的让大家呆住了:“陛下,国子监开学也没那么大的阵仗啊!”
这话让朱瞻基发现自己下意识的就偏向了知行书院,可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了。
他正准备强硬压下去时,方醒却说道:“陛下,臣以为……宫中的殿下也该出去见见外面的风物了。”
卧槽!
金幼孜盯着方醒,心中大骂着不要脸。
玉米才多大?他知道个屁的风物,连人都认不全呢!
可在朱棣的带头下,皇子出宫不算是什么大事,朱瞻基自己就经常出宫。
一箭双雕啊!
玉米出宫去开学现场,算是第一次和外界接触,意义重大。
而更重大的一层意义让人有些惊惧。
以前知行书院开学仪式大多是当时的皇太孙,后来的皇太子朱瞻基去。
现在玉米去了,那意味着什么?
群臣看着方醒,心想这人必定会成为小皇子的老师,否则他不会费那么大的劲。
可皇帝正当年,年富力强,你方醒这时候抬起皇子来……
但朱高炽的身影马上就出现在了这些人的脑海中。
朱高煦很早就开始了监国,继位时年纪可是不小了。
皇子现在还是婴儿,就算是三十年后才能继位吧!
皇帝的身体看来不错,那么这个时候去见世面并无忌惮之处。
果真是老奸巨猾啊!
朱瞻基面色古怪的想着昨晚嚎哭的让坤宁宫不得安宁的玉米,然后说道:“好。”
他相信方醒会照顾好自己未来的学生,只是玉米要是哭起来……
“什么,要玉米去出席什么仪式?”
皇帝的吩咐传到了坤宁宫,胡善祥差点以为皇帝想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玉米还小,出去吹风受凉了会生病。”
她抱着在嘟囔的玉米,就像是一个护犊的母兽,就算是朱瞻基来了,也休想让她妥协。
从未有孩子去出席什么仪式。
在胡善祥的印象中,也只有那些亡国之君才会在很小的时候被拉出去当傀儡。
可玉米不是啊!
俞佳没想到胡善祥会是这种反应,他警告的看看跟着自己来的两个太监,然后说道:“娘娘,是知行书院,以前陛下还是太孙太子时,每年开学都去的。”
这下轮到胡善祥尴尬了。
皇帝这般看重玉米,让他去行那未来太子才能做的事,她却以为是在害她的孩子。
于是第二天凌晨时,玉米同学就被打扮了起来,来催促的俞佳见了也没提醒。
玉米这模样哪能露面,也就是在马车里当个招牌罢了,让那些师生知道皇室对书院的看重。
玉米被侍候着尿了,然后吃了早饭,打个饱嗝,丢下了他的食物,被人抱着出去。
奶娘比胡善祥还担忧,她一边套上衣服,一边说道:“娘娘,殿下还小,外面不说冷,有邪祟呢!”
这个胡善祥倒是不担心,她说道:“有兴和伯在,什么邪祟都不敢靠近。”
奶娘楞了一下,喃喃的道:“娘娘,这老师就要开始教学生了吗?”
胡善祥欢喜的道:“是啊!还是陛下许的。”
她憧憬着玉米渐渐的长大,然后娶妻生子,然后接过了这个庞大的帝国,君临天下。
她一直在憧憬着,居然忘记了玉米要君临天下的话,首先她得做了寡妇。
在自己母亲的憧憬中,皇长子被人抱着,簇拥着走在宫中。
作为胡善祥最信任的人,怡安紧紧地跟在边上。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躬身闪避,然后大为好奇。
等玉米出了宫之后,宫中才传出了消息。
——皇长子去参加知行书院的开学仪式!
侍卫们上马,肃然看着两个奶娘和玉米上了马车,随后又是一辆马车,上面装着小马桶和小夜壶,以及几个太监和嬷嬷。
怡安上了玉米的那辆马车,对跟出来的称月点点头,然后说道:“好了。”
领头的将领正准备喝令出来,前方却来了一队骑兵。
“见过伯爷。”
来人正是方醒。他亲自来迎接玉米,这个架势非常的足,作为第一次出宫的玉米来说,以后这一刻将会被不断提起。
皇帝出宫兴和伯都没来接过啊!
怡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说道:“多谢兴和伯。”
她这是代表玉米在道谢,方醒微微颔首。
今日他一身青衫,这个含义更加的明显,宫中的孙氏得知后怕是会扎他的小人。
他微微颔首,说道:“臣请殿下启行!”
车队随即缓缓而动,并渐渐远去,可方醒刚才对玉米的礼遇却让人心惊。
这是赤果果的宣言:殿下就是未来的太子!
第2171章 开学仪式(最后两天了,求月票)
方睦有些紧张。到了书院之后,他记着方鸿中的交代,并未去方家庄寻亲,而是老老实实地的在书院里打扫卫生。
整个书院来了一次大扫除之后,也就迎来了开学之日。
天没亮就起床,然后出操。
方睦进书院的第一天就听到了不少传言,比如说兴和伯的两个儿子都在书院里。
出操的时候方睦就看到了传说中的两个堂弟。
土豆很认真,做动作一丝不苟。
平安很平庸,不肯多出一分力,也不打折扣。
一个认真,一个看似惫懒。
这便是堂叔家的两个儿子吗?
跑操是新生的煎熬,只是跑了半圈,方睦就看到一个新生弯着腰闪到了边上。
方睦从他的身边跑过,听着他拉风箱似的喘息着,满头的汗,眼神呆滞。
“跑起来!”
一个老师拎着一截竹杖过来,用力的抽打着新生的屁股,打的惨叫连连,然后又跟进了队伍里向前跑。
这只是开端,不断有新生跑不动了,然后被抽打着赶回去。
终于,一个新生躺在地上,喘息的就像是野兽。他说道:“跑不动了!打死我也跑不动了。”
一个老师过去看了一眼,见他喘息的频率已经连成了一片,脸红的就像是猴子屁股,而身上已经被汗水半湿,这才回头道:“倒下一个,给他休息。”
有老生过来把这新生架到了边上,然后催促着他走动起来。
“对,双手握拳,全身紧绷着,屏住呼吸,忍住,忍住……”
一个个新生败下阵来,他们和狗一般的狼狈,被架到边上审查,没问题的就被逼着走动起来,然后又按照方醒当年教的那个法子增长力量和耐力。
方睦家境不好,从小时候开始就会干活,所以还能坚持住。
大部分新生都坚持到了现在,边上有人在给他们大声的鼓劲。
“今年的新生真厉害,老生都被拉成狗了!吐舌头的狗!”
“加油,只要能比老生跑的快,早饭有好菜,大块的肉,鸡蛋,还有牛奶……”
新生中不少身体素质不错,都在咬牙追赶着前面的老生。而老生自然不愿意丢脸,就开始起速了。
于是早操的队伍开始七零八落的散乱着,一拉一拉的,到处是人。
“如何?”
解缙问了吕长波。
吕长波摇摇头道:“要看毅力,这个一日两日看不出来,最少一个月,到时候这些新生是什么样的就无所遁形。”
解缙看到又有新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然后跌倒在边上,就叹息道:“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学生出了书院能干什么?什么都干不了。”
“滚回去!”
这时有监察的老生检查之后,就喝骂着那新生,解缙纳闷,就和吕长波过去。
“我跑不动了!”
这新生急促的喘息着,脸上的汗水也不少。
那监察的老生踢了他一脚,说道:“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不知道跑不动是什么样的?赶紧滚起来。”
那新生兀自在不承认,解缙过来后,听了老生的解释,就皱眉看着还坐在地上的新生说道:“老夫解缙……”
嗖!
解缙有些纳闷的看着这新生飞也似的爬起来往前跑,吕长波却笑道:“解先生,您的大名吓住他了,小家伙怕被你呵斥呢!”
解缙有些自得的道:“那老夫又多了个作用,倒也没辜负德华的重托,德华这个是不是有些太隆重了?朝中多半是要有些议论了,终究对天家父子不好。”
吕长波不懂这些,只是说了个想法:“那些人不敢的吧?殿下是嫡长子,谁还能夺了他的太子尊位去?”
解缙看到有监察的学生在前方带跑,在压速度后,那些老生都收敛了些。
“说不准啊!毕竟我朝……好在文皇帝立了规矩,再不喜欢太子,可也不会废除他。”
“不过……”
解缙觉得当今皇帝也太多情了些,瞅着一个孙氏就宠爱有加,从小时候宠爱到现在,真是够痴情的。
而现在国本之所以还存疑,也就是因为那位孙氏的肚子又大了,谁知道她会生个什么东西出来?
玉米当年出生时祥瑞万千,震惊了整个京城。
这便是支持玉米这一党最大的底气。
其他的皇子要想争夺,来个天地响应的祥瑞先,否则你就是凡夫俗子,还是哪来哪去吧。
吕长波低声道:“解先生,殿下应当快到了吧?是不是……”
解缙看着那些狼狈的新生,说道:“不必了,什么样就什么样。”
当早操结束时,大部分新生都躺在地上喘息着。
这时一队骑兵冲了进来,然后在大门两侧列阵。
晨光下,那些披甲的骑兵看着森然,那些学生瞬间就爬了起来,然后惊慌的问着。
“这是什么?难道是来抓人的?”
“列队……”
值日的老师跑到前方大声的喊着,那些老生在踢打着新生们归队。
队列慢慢成型,喘息声充斥其中,所有人都在看着大门处。
渐渐的,喘息声低沉下去,渐渐消散。
可大门处却依旧没动静,这下连老师们都有些嘀咕了。
方醒亲自去接小皇子,难道还会出什么意外不成?
就在大门外,几个嬷嬷和太监围住了那辆马车。
马车里的哭泣才停止,还有些抽噎。
“散了!”
方醒满脸黑线的赶走了那些人,走近问道:“殿下可是尿了?”
里面传来了怡安的声音:“兴和伯,已经好了。”
方醒这才发现自己用了口语,他看看左右,幸而在玉米开始哭泣时,那些人就知趣的躲的远远的。
里面的玉米已经不闹腾了,能听到他吧嗒嘴的声音,多半是在吃奶。
“殿下驾到……”
马车缓缓驶入大门,马车里的殿下在吃奶,操场上的那些新生都懵逼了。
“殿下?谁?”
老生们都站直了身体,无人发出声音。
新人的嗡嗡声听着格外刺耳,一个值日老生拎着木棍冲了进去,一边抽打一边喝骂道:“没听到叫闭嘴吗?多傻的人,居然听不到,那就打!”
于是操场上安静了,直至马车停在侧面。
仪式开始了。
方醒讲话,老师代表讲话,老生讲话,新生讲话……
方睦就在下面听着,仔细的听着。
他看到了自己的堂叔方醒在上面从容的讲话,下面的人都在认真听着。
他看到了一个老头在讲话,先是威胁,然后又是鼓励。
……
开学仪式结束,据说里面是皇长子的马车缓缓离去,骑兵们威武,一路护送着。
新生们两眼直冒星星,追问着老生。
老生们极力装作不在意的模样,然后说着往年现在的陛下亲临开学仪式的盛况。
春天悄然而至,少年郎们就像是春天,给知行书院带来了新鲜的气息……
第2172章 柳暗花明(本月最后一天,月票,我们努力一把,行不?)
“方醒居然那么赤果?”
“他以后还会成为帝师,你让他不支持皇长子去支持谁?”
“可现在太早了啊!谁那么早下注的?不说别的,你想想要是中间出了些意外怎么办?”
“什么意外?”
“你蠢啊!要是皇长子……突然出事,他方醒可就傻眼了。”
两个读书人自以为说话的声音小,周围的都是贩夫走卒,所以很是大胆。
就在他们扯淡时,一个带着斗笠的男子走过来,拍了块腰牌在他们的桌子上,冷笑道:“东厂问话,跟我回去一趟!”
不提这两个倒霉蛋,京城中今日最大的消息就是皇长子去了知行书院,去参加了以往只有朱瞻基才能参加的仪式,然后京城就沸腾了。
奏章冲进了紫禁城,有弹劾的:他们弹劾方醒把玉米置身于危险之地。
有吹捧的:殿下天纵之姿,小小年纪居然就有如此的风度,以后定能……
没人敢说玉米以后会君临天下,最多就是说皇家出了个聪明孩子,可喜可贺。
一时间皇后那里变成了热地,而孙氏那里门可罗雀。
可皇后那边只是闭门不见,让那些嫔妃悻悻的去想着怎么围堵、‘巧遇’朱瞻基。
而孙氏那里依旧如故,不悲不喜,御医每日去诊脉,孙氏每日在院子里散步。
一切都在秩序下运行,那么这就是道。
……
“什么是道?”
洪保看着前方那处熟悉的乌云,还有那些大浪,说道:“官员的道就是治理国家,将士的道就是保卫国家,而我们的道……”
他回身看着那些已经没有上次那样惧怕的船员们说道:“我们的道就是和风浪搏斗,没死之前,咱们就是赢家!”
“公公,船队遇到了顺风,只要过了这里,最多三月份就能回到大明。”
张旺知道这是一道关卡,过了就是一片坦途,所以他刚才去做了动员。
洪保点点头,看到有专人在绘制两边的地形,稍后会绘制地图。
有人爬到了桅杆顶上,在四处打望,在进入风暴前,他们不会下来。
这些都是尽忠职守的人。
洪保问道:“那些人呢?”
张旺杀气腾腾的道:“已经加派了人手看着,若是不老实,就直接丢海里。”
“好!”
洪保觉得万事俱备,就差一顿好饭了,就吩咐道:“做一顿好的,让大家吃,酒也拿出来,只是不许喝醉了。”
于是一场大餐随即开始,所有人都知道这可能是断头饭,吃了这顿就没了下顿,于是格外的珍惜。
厨子们也没吝啬,好东西都拿了出来,压箱底的手艺都使了出来,一时间船队到处都是香味。
被关在甲板下的舱室里的使团也闻到了香味,多克的鼻子嗅着味道,说道:“他们在大餐,这是什么意思?”
阿贝尔懒洋洋的道:“要么是发现了什么,要么就是度过了危险,好吧,我们应当能一起吃。”
亨利坐在里面默不作声,听到那两人在为了这个而争论,就低声道:“别忘了一件事,明人死人很少。”
船舱里顿时鸦雀无声,亨利作为最顶尖的航海专家在发表看法。
“航海是一件和神灵赌运气的事,出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有人是迷航,有人是被风浪摧毁,但最大的问题就是生病。”
多克点头道:“是的,没听到他们的人哭泣,也没听到有人被丢进海里的声音。”
“不,有一个。”
阿贝尔习惯性揭世仇的短:“那人奉你的命令去试探明人,结果被抓住丢进了海里,我记得还是在里斯本外海吧?”
当时明人叫了所有使团的人来看,看他们怎么把那个金雀花人丢进了海里。
多克阴郁的看着阿贝尔说道:“别扯这个,那是为了大家好。”
“明人并没有捕捉海龟,也没有喝酒,但他们就是没有生病,这是怎么实现的?”
多克摇头表示不了解,而阿贝尔更是个海洋白痴,最近才开始跟着使团里的人补课学习。
亨利说道:“航海最大的敌人就是疾病,如果能知道明人的医术和药,那我想这个发现不会亚于明人火器的制造办法。”
“真的?”
多克的眼中闪过贪婪之色,说道:“我们需要配合一下,不过前一次是我的人,这一次该你们的人去了。”
亨利摇摇头,说道:“我不想激怒那个使者,我看过他的眼睛,很危险,他最想杀掉的人是我,所以我的人不能出去。”
阿贝尔皱眉道:“那我的人更不能出去。”
三人沉默一阵,亨利说道:“等到了明人的地方,我们的机会更多。”
但大家都知道,到了明人那里,除非是无路可走,否则三家就会分开,各自凭运气去寻求好处。
“闭嘴!”
外面传来了踢门的声音,亨利无奈的道:“好吧,看来我们的朋友有些不安。”
这时船身动了一下,多克说道:“停船了,这是第一次停船吃饭,要注意!”
“我们的生死在他们的手中,祈祷吧。”
……
洪保喝了几杯酒,从前日起,他的眉心处就在跳,跳的心慌。
只是为了安抚军心,他从未表露出异色。
他觉得自己该死了,兴许就会死在前方的风暴中。
他把杯子砸在地上,张旺等人都跟着砸,只是他们砸的却是碗,让泰西人为之疯狂的大明碗。
洪保起身道:“走,咱们再会会那些风暴!”
“好!跟着公公走,怕它个鸟!”
“走走走!去看看。”
大家一起走出了船舱,却见洪保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神色呆滞。
他们往前看去,无数船员军士站在甲板上,呆呆的看着前方。
张旺往右边跑了几步,跳上了一个台子,然后就看到了远方。
如果以前有人用风和日丽给张旺形容一个地方的风景和气候的话,他会觉得厌倦。
金陵的夏天能让人忘记这个词,只想回到冬季,多冷都行。
可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个词。
“风和日丽…..”
就在远方,他们吃饭前还在阴云密布的天空,此刻太阳高挂,天上的白云都停止了移动,仿佛那里的时间已经停滞了。
第2173章 结盟,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为盟主‘天色微微凉’贺,加更)
“老天护佑啊!”
任谁在见识了大自然的神奇之后,罕有还能淡定的。
而船队这几乎就是再次死里逃生,所以每个人都在狂喜着。
“出发出发!”
船队在拼命,大家都不知道这个风和日丽能维持多久,所以早一刻就多一刻的希望。
这是大明船队最拼命的一次,也是最配合的一次。
连那些有恩怨的都丢弃了恩怨,彼此配合着。
所谓的风和日丽,是相对于上次经过这里时的狂风暴雨。
船队升帆,冲进了那片风和日丽中。
顺畅这个词洪保同样感悟颇深,当船队冲过鼍龙湾后,在一片欢呼声中,洪保令全力赶回大明,而他将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直至快到过年,也就是接近了宣德三年,洪保才出来,然后指挥船队靠在天方补给。
在这里他们得知了不少消息,比如说大明灭掉了亦力把里的那两人。
“亦力把里没了,哈烈要疯了,肉迷……”
肉迷和哈烈开始在相向发动进攻,那架势一看就知道是准备打通两国之间的联系,而目的不是东方就是西方。
“是的,这一片地方已经陷入了动荡之中,希望大明能为我们主持公道。”
来人中有一个是区域的小王,他强做镇定的向洪保提出了庇护的请求。
洪保本想马上离去,听到这个消息后就不走了,他派出了斥候,要求用最快的速度打探到肉迷和哈烈的最新动向。
为此洪保已经准备了一千两黄金,以及整个船队仅存的战马。
要快!
斥候来去如风,三日后,小王再次前来,他目光闪烁着说了不少消息。
这是待价而沽,可洪保却不肯妥协,直接派了斥候。
所以小王就吃了闭门羹,然后惶恐的找人来传话,却没得到回应。
一次背叛,终生不信!
在许多领域这句话都适用。
斥候在第五天回来了,少了三人。
“公公,法兰克人的使团真的去了大明,他们已经通过了这一带。”
洪保对这个消息并未在意,斥候继续说道:“哈烈人和肉迷人已经结盟了,他们在分地盘,这一带的人都慌了。”
“结盟?”
洪保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认为这个消息就价比黄金。
“我们马上离开!”
……
——祖父,书院很好,每个人,包括堂叔家的两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他们唯一比我更多的好处就是每天都可以回家。
我去过堂叔家,是土豆和平安邀请我去的。
堂叔家看着普通,婶子很亲切,送了我好些衣服和用具。
无忧和珠珠一般的好玩,她喜欢带着两条大狗到处跑。祖父,堂叔家很好玩,怪不得珠珠不乐意回家。
书院的吃食不错,比家里还好……
这边能学到很多东西,而且还得自己打造东西,这是学以致用。
祖父,堂叔很厉害。
……
方醒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他居然修好了被闺女弄坏的玩具车。
“闺女啊!以后可别那么彪悍了,你爹我晕啊!”
方醒一边用螺丝刀装上外壳,一边念叨着。
他觉得自己老了,哪怕前世这个年纪依旧该是夜夜笙歌,灯红酒绿,可他看到身边那双大眼睛时,依旧觉得自己老了。
大眼睛扑闪一下,无忧崇拜的道:“爹,您真厉害!”
好吧,方醒觉得衰老的感觉瞬间消散,他把玩具车给了无忧,然后用手背摸摸她的头顶,笑眯眯的道:“去玩吧。”
无忧欢呼一声,拿着小车就往外跑,跑到门边时,她一个止步,回身问道:“爹,珠珠什么时候还来咱们家?”
方醒想了想,说道:“等开春了,地里忙了,咱们就接了珠珠来住一阵。”
“好!”
无忧欢喜的跑了,方醒这才皱眉道:“躲躲闪闪的什么样?”
土豆磨磨蹭蹭的进来,行礼后说道:“爹,孩儿今日打人了。”
方醒的眼皮子跳了一下,然后微笑道:“为何打人?”
他不肯说‘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打人必然有自己的道理’这种话,但也忍住了火气。
土豆偷瞥了他一眼,想起和此刻在门外躲着的平安一起的分析,就说道:“爹,那个新生骂了睦哥,然后我和平安就说他,他一直骂,还威胁说要动手,后来……”
方醒忍住捂额的冲动,和颜悦色的道:“没有告诉老师吗?”
土豆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没,爹,我们错了。”
方醒是山长,有的是法子调查清楚今日的事,所以坦白从宽,争取同情就是他和平安商量好的方案。
开始他们想寻妹妹求情,可刚才无忧出去时跑的太快了,他们又不敢叫住她,于是就成了过堂。
“进来吧!”
方醒终于忍不住捂着额头,然后等门外的平安也是磨磨蹭蹭的进来后,说道:“你们为堂兄出气的想法固然是好的,可终究是在书院里犯禁,这个谁也帮不到你们,领罚吧!”
土豆松了一口气,和平安一起行礼,然后回书院领罚。
“怎么回事?”
等他们走后,方醒就叫人去问了,结果有些好玩。
方睦是新生,只是他没说出自己的身份,但平时和土豆两兄弟亲近的奇怪动向还是让有些人在揣测着。
有人说这人是在拍马屁,想攀高枝。
可有人,不少人却根据他也是方姓,猜测他是方家的亲戚,于是惹他的人就少了不少,至少老生给新生的杀威棍他就没挨过几次。
所谓的杀威棍,大抵就是清洗茅厕,打扫卫生,搬运实验器材这些,一般人大抵会觉得没关系。
可终究有人受不住,然后就挣扎了一下,倒是没有被镇压,只是却少了朋友。
这人见方睦和方醒的两个儿子亲近,顿时就觉得委屈了,心想难道书院也能拍马屁吗?就叫骂起来。
“大少爷劝了几句,后来见他骂的凶,就想喝止,没用,那新生言辞间涉及到了您,大少爷就忍不住动了手。”
“造成了什么后果?”
方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唏嘘不已。他自己小时候也打过架,后来回想起来原因太好笑,当时却无比愤怒。
“那新生流了鼻血,鼻梁骨没断,大少爷留手了,不然肯定不止这个。”
土豆两兄弟的武学师父可是辛老七,真要动手的话,那估摸着要断骨头。
方醒点头,说道:“盯住那个新生……不必了,解先生必然已经插手了,消除了戾气就行。”
解缙的处置方式很简单——公事公办!
土豆和平安被罚帮那新生打饭半个月,而且还得要主动打扫教室卫生半个月,加起来真的是让人诧异。
那可是当朝兴和伯的儿子,未来的两位伯爷啊!居然就这么被处罚了,屁都不敢放一个。
于是书院的纪律为之一紧,无人敢去冒犯。
第2174章 水师的未来(最后时刻了,求月票)
书院一开学,方醒就找到了躲避的借口,整日不是在书院盯着那些新生,就是在家中陪闺女。
“你在躲什么?”
陈潇已经成了一个野人,头发乱蓬蓬的,脸黑不溜秋的,连肚子都小了一圈,可见是吃了大苦头。
“我没躲。”
方醒转换了一个话题,问道:“玉米怎么样?”
一说到这个,陈潇就恨不能一把掐死方醒。
“那东西太折腾人了……”
陈潇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老农,却不知在方醒的眼中,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抱怨生活的怨妇。
“……太难了,我如今都成了老农,就算是丢了官,我凭着双手也能种地养活家人。”
陈潇伸出双手,原先白白胖胖的那双手上老茧不少,看着灰黑。
他抬头道:“我找了许多老农,许了不少钱,他们在嘉蔬署的作用很大,德华兄,养些老农吧?”
方醒有些诧异的问道:“嘉蔬署原先不是就有农户吗?”
陈潇苦笑道:“都是种地吃饭的,谁愿意去折腾?”
方醒明白了,说道:“就是要吃皇粮是吧?”
陈潇点点头,说道:“我去过了上林苑监,常庆古板,说是钱粮有定数,除非是我嘉蔬署自己抠出来,那他不管,否则多余的钱粮是没有的。”
“常庆不肯为你去户部说话?”
陈潇点头,方醒说道:“你岳父就在户部,只是却不好说话,罢了,你也不好去,我去看看。”
……
“那钱不多啊!”
到了户部,听到是为了玉米培育之事,夏元吉有些不满的道:“这是正事,大事,不过是养些老农帮忙,为何没人说?”
“都怕你呗!”
方醒随手摸了本册子看了看,却是军饷钱粮的数据。
“此事太小。”
夏元吉说道:“那常庆和本官以前有些龌龊,罢了,以后有事让他们行文吧。”
“可这是越级啊!”
“越级就越级,总好过不做事。”
夏元吉看来对常庆很不满,准备在上林苑监搅一下。
他叫人进来吩咐了一番,然后一把抢过方醒手中的册子,说道:“都是钱粮,兴和伯,好歹再整顿一番,减少一些吃白饭的也好啊!”
“水师呢?”
夏元吉一怔,然后痛苦的道:“水师更是耗费大,造船耗费大,出海耗费大,回来整修耗费大……”
方醒笑道:“所以出海要有好处,夏大人,以前的好处可不少啊!以后估摸着会更多。”
夏元吉干咳一声,道貌岸然的道:“那些好处都花出去了,船队花销不少啊!”
“没人和你算账!”
方醒来此当然不会是为了那十几个老农的钱粮,他说道:“船队,不,是水师,夏大人,水师的筹建已经刻不容缓了,户部要支持,否则一拖下去就晚了。”
“晚什么?”
夏元吉理财是好手,但对水师却不懂。
方醒指指那本册子说道:“我担心以后会被拖住,许多人都希望把船队毁掉,大明重新远离大海,所以一点疏忽都不行,抓住时机就要行动起来!”
“而钱粮就是关键。”
……
冬天有些干燥,心烦意乱的感觉,于是金幼孜让人点了一柱檀香。
檀香渺渺,给人安宁。
大家都在看着奏章,不时会在一张上备注,然后贴在奏章上,好让皇帝注意某些地方。
朱元璋也要丞相,朱棣也有辅政学士,所以皇帝想一个人掌管和处置这个庞大帝国,这是一个自己找死的行径。
于是辅政学士的权利就这么一点点的在增加着。
杨荣清楚的记得朱瞻基说了这个办法时的神色,很阴郁。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利,而这种由辅政学士给出意见,最后皇帝审核的办法,实质上就是在削弱皇帝的权利。
可皇帝不是铁人,几个辅政学士全部批阅下来都会觉得累,皇帝一个人怎么弄?
他听到了一些风声。
有人说该由宫中的太监组成一个宫中的‘辅政太监’团队,然后对内阁批阅过的奏章再核查一遍。
这个传言是早上才听到的,杨荣有些忧郁。
“陛下想用太监来平衡!”
金幼孜说出了大家都猜到了的原因。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原因,至于以后的‘阉党’,那只是因为那些太监和文官们做了对头,文官们自然要对他们口诛笔伐,让他们的名声臭不可闻。
然后为了杜绝皇帝再使用‘阉党’这个大杀器,但凡用过阉党的皇帝都会被文官、文人们斥之为‘昏君’!
“一人对千万人,自然会累,然后会寻找帮手。”
杨荣也说出了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但这是在打脸,所以大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方醒进宫了,脸色不大好看!”
一个消息让杨荣忧郁尽去,金幼稚都如蒙大赦的道:“咱们都不好说话,此人倒是不错。”
……
“你是来劝谏我不要用内侍吗?”
朱瞻基指指自己的眼睛说道:“看多了奏章,眼睛都花了,他们是五人,而朕只是一人,难以为续啊!”
方醒愕然道:“没有的事,我是想来问问水师的事。”
“水师?”
作为皇帝真的是要日理万机,而且大脑还得有随时切换频道的功能。
“水师目前是王景弘在掌管,没有纳入军队的序列,招兵和船队规划也自行其是,这对以后不好。”
“你们的意思是让船队归于都督府和兵部的管辖?”
气氛不知怎地变得有些怪异起来,俞佳看了一眼方醒,却没看到惶恐。
“独立怎么样?”
方醒解释道:“水师作为皇帝的直属,至少名义上如此,然后独立统领,和都督府、兵部联署议事,这样至少可以避开都督府和兵部的掣肘。”
“都督府不会,不过兵部难说。”
朱瞻基清醒的态度让方醒大为放心,他说道:“兵部毕竟是文官,张本在倒是无碍,可以后谁说得准?一旦重回闭国锁国,我宁可现在就去一一打烂他们的脑袋,看看他们的脑袋里是什么鬼东西!”
武勋们这段时间不断给朱瞻基提出建议,而目的就一个:把船队重组,归于都督府统管,和陆军一样,由兵部调遣。
朱瞻基微笑道:“总有人希望朕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然后只能垂拱而治……”
“是的。”
方醒残酷的揭开了那些武勋们沾沾自喜的愚蠢:“都督府谋划船队之事文官们几乎在旁观,他们希望武人掌控船队,等以后寻到机会,他们都能扳回来!”
兵部靠不住,这是方醒和朱瞻基都认可的定位。
至少未来靠不住!
朱瞻基点点头,淡然道:“这是个好主意。”
第2175章 方醒郑和的联手(随后的两小时,有月票的书友,投票吧)
一份奏章到了值房里,正好落到杨溥的手中。
他打开看了一眼,就讶然道:“居然是兴和伯的奏章,没有直进吗?”
皇帝的心腹,还有那些重臣,自然都有把奏章直接送到御前的权利,否则辅政学士们的权利也太吓人了,几可隔绝皇帝和皇城外的联系。
杨士奇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说了什么?弹劾?不可能。”
方醒和皇帝的关系很亲密,他不可能会直接弹劾皇帝。
杨溥看了一眼奏章,咦了一声之后说道:“是建议水师和下西洋的船队合并。”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事,若非是要顾忌风度,都想挤到杨溥的身后,一眼看完这份奏章。
“.….建议全部重组为水师,隶属于皇帝……”
刚生出的兴奋马上就消散了,杨士奇揉揉发酸的眼睛问道:“没了?”
杨溥把奏章传递过去,说道:“就这几行字,非常短。”
黄淮看了奏章,点头道:“是很短,却很多。”
所有人都看了奏章,然后都眯着眼在想着那短短几行字里蕴藏着的信息。
“武勋要失望了,都督府要失望了。”
金幼孜喃喃的道,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可兵部也被排在了外面,隶属于皇帝,那么……和现在有何区别?”
“有区别。”
“什么区别?”
“原先水师的那些船只人员以前兵部还能管着,若是陛下赞同这份奏章,以后他们就会变成陛下的人了。”
几人傻眼,金幼孜愕然道:“先前他急匆匆的进宫,看着有些生气,难道那只是……”
“骗人的!”
“他擅长兵法,有心算无心,谁会知道他居然弄了这么一出。”
……
“他疯了!”
一份奏章激起了风云,方醒却带着妻儿在城中逛街。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才觉得刚过完年,可转眼连北平城中的墙角都多了绿色。
春天来了,这是最好的季节,踏春早了些,不过逛街正当其时。
方醒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焦点人物,陪着妻儿开启了买买买的模式。
直至中午,一家人在外面吃了饭,方醒叫人护送家人回去,他自己则是去了五军都督府。
“迟早要来一趟的,你们说吧。”
仿佛知道他会来一样,几位当初谋划水师的武勋都在,看模样分明是午饭都没吃。
方醒知道他们有怨气,就摆出一副等待批判的姿态,然后打了个饱嗝。
这个有些不大尊重人。
“兴和伯,水师变成陛下的,这事你什么时候想的?”
没人敢质疑方醒这份奏章,否则就是不够忠心。
方醒坦然道:“恕我直言,水师若是变成大家想的那样,由都督府管带,兵部调动,方某敢断言,水师保不住百年,必然会被毁掉。”
方醒看看这几人,看到了悻悻然和不满。
不管是谁,对武人又失去了一次机会都在不满着。
“兵部现在是张本,以后是谁?陛下现在能控制,以后的皇帝呢?”
方醒起身道:“言尽于此,诸位仔细思量。”
他走了,留下几个武勋面面相觑。
……
稍后皇帝就召集朝臣商议了此事。
“……水师耗费太大了,陛下,规模控制一些吧。”
在皇帝坚定的表达了自己支持出海的决心之后,没人说禁海毁船,不过压低规模却是普遍的呼声。
“户部。”
朱瞻基点了夏元吉的将,夏元吉出班道:“陛下,上次出海带回了不少金银,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户部都已经处置完毕,当有盈余,而且还不少。”
这是实锤,一家伙就把那些质疑打了下去。
谁敢不服气?
船队没亏本,还能赚钱!
方醒出班说道:“陛下,船队目前已经控制住了海峡,那一片大海已经成了大明的澡盆子,无数资源都可以任由大明去挖掘,这才是最大的利益。”
他环视群臣,说道:“金银矿都有不少,铜矿和其它矿都有,许多比大明境内还多,加上那些肥沃的土地,那片大海能放弃吗?”
无人回答,方醒却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控制住了海峡,大明的海疆才安全,以前要把沿海诸岛的百姓迁移进来,以躲避倭寇,那等日子大抵有些人是最喜欢的吧……”
他看着文官那边,锋芒毕露的道:“大明的国门已经打开了,开了就别想着关上它,谁若想,那不是蠢货就是别有用心的逆贼!”
他不想用逆贼这个词,可大海与大明的国运相关,所以他自然不惜扣帽子。
所以那些在暗中的酝酿都被方醒一下丢了出来,然后在阳光下晾晒,让人觉得恶心。
胆小如鼠!
郑和也在,今日他居然站在了武勋那边,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郑和出班道:“陛下,海外有大利益,亦有大危险。利益不去取,别人自然会取,然后强壮自身。危险不去降服,他们自然会打上门来。”
主动!
郑和强调的是水师必须要主动,主动出击,为大明寻找利益和危险,然后获取利益,镇压危险。
杨荣终于出班了,说道:“陛下,出海终究不可太频啊!”
他作为首辅自然是不能和朱瞻基唱反调,可姿态却是需要的。
这话说了当没说。
这便是首辅和稀泥的本事吗?
几位辅政学士都在想着这事,然后想看皇帝对此的应对。
“陛下,大明以后的敌人是陆地还是大海?”
胡濙在朝堂上的话不多,但一开口,就惊艳了方醒等人。
这话不但把气氛缓和了,而且还成功的提出了一个命题。
“毫无疑问,大明的敌人陆地和海洋都有,不过大明的未来必定是在海上。”
方醒的话得到了大明最资深的航海人郑和的认同,他说道:“陛下,臣在海外所见颇多,大明不该畏惧,而是该去探索,去控制。”
当听到郑和自称臣时,不少人的眼皮子都在跳。
这个太监是要搞事吗?
“可一次风浪就足以倾覆大明的船队,一无所有。”
有人提出了质疑,这是畏惧情绪的体现。
郑和皱眉道:“人在家中,祸从天降,何况是海上。至于风浪,那可以躲避,也可以硬扛,以后大明的船会越造越坚实,这不是问题。”
“可……”
几个文官想用人心散了来驳斥郑和,可看到方醒杵在那里,顿时就打消了念头。
这位当年驳斥的话可还记忆犹新啊!
——那是老鼠,整日只敢躲在家中称王称霸,一出门就成了老鼠。不,你们不敢出门,只愿意在城墙内说什么三代之治,然后就觉得自己的智慧闪耀古今,无人能及……
那个刻薄的人啊!
几双眼睛在方醒的身上闪过,随即陷入了沉寂。
第2176章 皇家水师(月初,求保底月票)
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这个实际上只是大人哄孩子的话。
而在朝堂上,道理更是一个含糊的、没有一个标准的概念。
一件事在什么时候是道理,这个千古以来都说不清,也没人想去说清。
所以当看到方醒和郑和两人就压下了那些文官的反对时,朱瞻基深深的觉得朝堂之上就该有一个彪悍的臣子。
刘观……
刘观这几天有些灰头土脸,有人弹劾他的儿子不干净,刘观为此自辩,正在焦头烂额。
这人不值得信重!
朱瞻基看到群臣哑口无言,就知道经历了从文皇帝时期到现在的争执之后,大明走向大海的政策已经不可阻拦。
他一直觉得这很艰难,可在收获这一刻之际,心中却多了许多欢喜。
“海上有财富,有危险。”
朱瞻基重复了郑和的话,这是大明官方对海洋战略的定位。
他刻意的停顿了一下,等待有人出来反对。
没人反对!
于是他继续说道:“海峡之外无比宽阔,有无数好处,别人会去抢夺,大明……那些土人可怜……大明要确保水师强大,为那些人说话,看护好他们。”
朱瞻基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番话,方醒心中极为快慰,而文官们看着就像是便秘了一般。
这种话不应该是我们来说的吗?怎么皇帝都亲自下场了。
“组建水师,除去民船和各等用船之外,全数划归水师。”
大水师要出现了,想想那规模就吓人啊!
谁来统领?
文官们在盯着武勋这边,心中推测着谁能成为水师第一任大都督。
方醒不可能,皇帝不可能会放他常年出海。
张辅不可能,那是军方的头号武勋。
其他人……
当目光扫过站的笔直的郑和时,杨荣的心中一震,终于猜到了些朱瞻基的打算。
“郑和。”
“臣在!”
作为太监能在皇帝的面前自称臣的,大明没几个,而郑和就是其中的一个,最出色的一个。
朱瞻基说道:“你功勋甚多,朕本想让你颐养天年,可既然要重组水师,能让朕放心的却不多……”
能让君王这般说,对于臣子来说就是最大的荣誉。
郑和跪下,抬头,少了些皱纹的脸,却继续斑白的头发,让人心中怜悯。
“臣愿意执掌水师,为陛下,为大明看好船队。”
这话好像有些王婆卖瓜的意思,群臣却肃然。
在整个大明,当郑和说了这话之后,没人敢去驳斥。
没人敢说能比他做的更好。
没人敢说自己比郑和更忠心。
朱瞻基露出了微笑,说道:“好,如此水师之事就交给你掌总,对外有事,可与都督府和兵部商议。”
武勋们和张本都面露异色,稍后才想起了方醒当时的话。
水师是独立的,也可以是联合的,但它的独立性必须要得到保证。
方醒不想让水师被传统的陆地战略思维拖累,所以和朱瞻基商议了许久,最终才定下了一个方略。
“你年纪大了,再四处奔波,再出海……朕于心不忍,你以后多在北平吧。”
朱瞻基的话就定下了水师大都督的性质:作为掌总的留在北平,在朝堂上为水师发声,在战时为水师的战略服务。
而副都督不知道是谁,但聪明的大抵就猜到了皇帝的用意。
牵制!
确保水师不会成为野心家的工具!
“傅显。”
朱瞻基叫了一个大家平时很少听到的名字。
然后一个武将从最后面,不,是从殿外进来。
黝黑的傅显让人印象深刻,朱瞻基却微微点头,说道:“你多年在海上,兢兢业业,可为水师副都督。”
这个安排中规中矩,傅显是水师的悍将宿将,这等人才是以后水师的领头人。
那些看向郑和的目光中顿时多了些怜悯。
这是皇帝在榨取你的最后价值,而且在你之后,太监不可能再有领军的机会了。
“下旨给在金陵的王景弘,开始吧。”
皇帝起身,群臣躬身相送。
傅显起身后就过去扶住了郑和,一脸钦佩的道:“郑公公,下官可是早就想到您的麾下效力了,今日得偿所愿……”
郑和拍拍他的手,说道:“本官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傅大人多虑了。”
傅显有些不解郑和的态度为何那么冷漠,这时方醒过来了。
“郑公,晚上喝酒?”
郑和笑道:“好啊!不过你不能进城,还是午间吧。”
船队还在金陵,郑和这个大都督所要干的就是纸面整合船队,然后统筹计划,等皇帝批准后实施。
郑和对方醒截然不同的态度让傅显有些尴尬,他退后一步,等方醒和郑和走后,这才出去。
他进宫的次数很少,所以看着宫中的建筑和春意有些陶醉。
“和海上比起来,哪里更吸引你?”
“当然是大海。”
傅显侧身回来,拱手道:“见过兴和伯。”
郑和已经走了,方醒一直在等他。
“郑公不是那等嫉贤妒能之人,只是一内一外,不可太过亲密,你可懂了吗?”
方醒点了一句,然后就走了。
傅显呆呆的站在原地,把整个事想了一遍,然后才明白了皇帝的布局。
“傅大人,陛下召见。”
他的运气不错,朱瞻基召见了他,然后鼓励了一番,最后还写了一首诗,御笔赠送给他。
这是罕见的礼遇,所以傅显表面欢喜,心中却倍感压力。
郑和做了计划送进宫去,朱瞻基召了方醒进宫商议。
“水师的主要对手就是泰西人。”
方醒建议道:“海上防线首要就是麻六甲海峡,当然,按照以前的想法,大明应当把第一道防线……不,是基地,大明要把基地放在外面,控制住,然后渐渐的控制住要地,以后……”
方醒在地图上海洋的那部分上面滑过,微笑道:“以后大海之上,大明为尊。”
上次法兰克的使团透露了些东西,通译也说了不少。
“泰西,金雀花的船只很小,但规模很吓人,其它国家也有在大海上讨食的野心,所以我们要向那个方向进发,争取早日打断他们向外扩张的野心。”
日不落!
方醒和朱瞻基相对一视,然后心中豪情陡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