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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迪巴拉爵士     带着仓库到大明txt下载     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85章 他下手太轻了些(感谢‘小脾气’的盟主打赏!)

    “老爷,为何不拿下他?”

    “这是一场持久的争斗,双方就像是棋手,而对弈最忌讳的是在对手的外势强大时去强行空投,那会被一路追杀,就算是能侥幸做活,可你会发现对手早就趁着追杀你的时机,重新铸造了铜墙铁壁,占据了更多的实地。”

    “我们不能争一时,而是要谋万世。”

    这是一场暗战,对方并未亲自动手,却已经逼得方醒把早已布置好的暗手用了出来。

    而方醒反过来用暗手逼得对手丢弃了不少棋子,并赢得了济南百姓的信任。

    这是继清理田亩之后的第二刀。

    刀刀见血!

    谁赢了?

    回到驻地,朱高煦已经冲了个冷水澡,正在吃面条。

    那碗大抵是装汤的,很大。

    “我们赢了。”

    方醒肯定的说道。

    “那就好。”

    朱高煦埋头继续吃面条。

    方醒去睡觉,一直以来的谋划,在出了结果之后,他感到有些疲惫。

    一觉醒来已是天黑。

    “老爷,十七先生去了那人处,出来时脸上有些肿。”

    辛老七永远都是那么精神抖擞,仿佛从不用休息。

    方醒打个哈欠,伸个懒腰说道:“主人揍仆人,天经地义。”

    辛老七继续说道:“右布政使姜旭泽和常宇又吵了一次,然后和十七先生在酒楼喝酒。”

    黑夜深沉,方醒仰头看着星空,觉得漫天星宿好像更亮了些。

    “现在?”

    “是的老爷。”

    方醒觉得有些饿了,他接过毛巾洗了脸,然后捏着毛巾,说道:“他下手太轻了些。”

    辛老七拱手转身,然后独自一人消失在黑夜中。

    “给我弄一碗面条,卤菜有没有?有就来一些,再来一壶酒,要烈酒。”

    方醒觉得有些懒,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人有些呆滞,就像是傻了一样。

    “殿下在哪?”

    “常大人请殿下吃饭,估摸着要被灌醉了吧。”

    “不,醉的肯定是常宇。”

    王贺觉得这不合逻辑:“谁都知道汉王殿下好酒,只要能喝醉他,哪怕是换着人喝殿下都欢喜。”

    “你不懂,此次暗手一出,常宇肯定是死心塌地,这时候主动喝醉,那就是坦然,这是手段罢了,无伤大雅。”

    ……

    常宇已经醉了,醉的不省人事,吐了一地。

    朱高煦还在喝,所以没人敢把常宇抬出去。

    “酒量不好,不过倒是老实人,回头本王给陛下说说。”

    边上伺候的小厮松了一口气:常宇舍命陪君子,为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

    “败了,一败涂地!”

    姜旭泽沮丧的举杯干了,然后红着眼睛说道:“那些人现在如丧家之犬,正等着方醒的处置,可方醒居然不动手,这人……他这是在威慑,让人在等待中发狂啊!”

    十七先生的左脸高高肿起,右脸稍微好些,可看着也是猪头般的好笑。

    他已经有些醉意了,伏在桌子上嘿嘿的笑着。

    “出城了吗?核算的文书出城了吗?”

    姜旭泽摇摇头,苦笑道:“本官当初也是发疯了才跟着你们一起,如今消息全被遮拦,形同傀儡。”

    ……

    黑夜中,一骑在城中奔驰着。

    马蹄声在安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谁?止步!”

    “兴和伯家丁!”

    夜禁对于某些人来说只是形同虚设,特别是在济南这等地方,不少人就视之为无物。

    验了腰牌之后,看着辛老七远去,有人嘀咕道:“刚才有一队骑兵出城,往京城方向去了,那些守门的根本没敢问,现在又来一个,今晚怕是要出事啊!”

    “刚才那人好像是兴和伯身边最得用的辛老七,他一人出来,这是要干什么?”

    一阵风吹过,马蹄声陡然停止。

    “那边……姜大人不是在那里宴客吗?”

    ……

    灯光闪烁,酒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有些腐臭的味道。

    “你后悔了?”

    十七先生觉得喝酒后,两边脸上的疼痛少了许多,甚至都感觉不到了。

    酒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喝到飘飘欲仙的时候,那种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姜旭泽摇摇头,说道:“本官要的是名声,明白吗?本官已经和常宇闹翻了,若是没有名声,哪日你就会在流放的那一串人中找到本官一家,所以……你若是失败,本官会先把你……”

    “嘭!”

    这家酒楼已经关门了,不接待别的客人。所以这声巨响才格外的刺耳。

    “谁?”

    楼下有人喝问道。

    “啊……”

    连鞘长刀打在脸上的滋味太难受了,半边牙齿都保不住。

    姜旭泽已经听出了惨叫的声音是自己的随从发出来的,他摇摇晃晃的起身,骂道:“去看看,去看看!”

    掌柜就在门外,闻言带着伙计冲了下去。

    十七先生不满的道:“是巡夜的军士吧,姜大人,这是有人不给你面子啊!”

    姜旭泽正准备解释,脚步声传来。

    一个人的脚步声,节奏平稳的接近这个房间。

    姜旭泽和十七先生皱眉看向房门处,心中盘算着怎么收拾这些没眼力的家伙。

    门只开了一扇,脚步声近了,就在姜旭泽准备喝骂时,另外一扇门猛地飞了进来。

    “嘭!”

    姜旭泽浑身一抖,被吓了一跳,然后定定神,缓缓起身。

    十七先生看到门外的男子后,面色大变,喝道:“方醒这是想干什么?杀人灭口吗?”

    辛老七盯着十七先生,缓缓的道:“我家老爷说了,你家主人下手太轻。”

    十七先生冷笑道:“怎么,他派你来看老夫的笑话?”

    他喝多了,可姜旭泽却还清醒。

    所以姜旭泽下意识的就握住酒杯,作势欲扔。

    而十七先生却是想起了辛老七的身份,他身上瞬间一冷,嘶声道:“方醒这是什么意思?朗朗乾坤!朗朗乾坤……”

    辛老七大步进来,瞥了姜旭泽一眼,然后一把揪住准备躲避的十七先生,抬腿下踩。

    咔嚓!

    “嗷……”

    尖利的惨嚎顿时就惊动了周围的人家,一阵嘈杂中,辛老七走出酒楼,身前一队军士拦住了去路。

    长刀在敞开的大门中的外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两把长弓缓缓拉开,金属箭头闪动着冷光。

    “他踩断了十七先生的腿!两条!两条腿都踩断了!”

    一个随从在门里疯狂的叫喊着,他希望辛老七被乱刀分尸,然后济南城大乱。

    辛老七冷眼看着长刀弓箭,说道:“奉命行事!”

    带队的小旗官楞了一下,辛老七是方醒的家丁,能命令他的也就只有方醒,那么……

    “大人,乱箭……”

    一个军士在他的身后怂恿着,小旗官一个激灵,喝道:“收刀!让路!”

    辛老七上马远去,酒楼里还在惨叫着,声音渗人。

    小旗官定定的看着里面的灯光,突然回身。

    “啪!”

    他身后的军士被一耳光扇倒在地上,小旗官冷冷的道:“老子这里庙小,委屈你了。念在那一点袍泽之情,明日你自己滚蛋,否则老子就把你拿下,交给兴和伯,想必他老人家会给本官一个前程!”

    酒楼里一阵忙乱,很快就有伙计用木板把十七先生抬了出来。由于他挣扎的太厉害,所以还需要用绳子把他牢牢的绑住。

    随后姜旭泽面色苍白的出来,他抬头看看夜色,然后沉声道:“派人去盯着城中,看看会有什么变动。”

第1986章 君子如玉(为盟主‘迪巴柆爵士’贺,加更!)

    “不按照时辰睡觉,醒来会觉得晕乎,喝一点酒,会觉得更晕乎,但是很安静,这种感觉很奇妙。”

    方醒坐在院子里,对面是王贺,两人在乘凉。

    初秋的夜晚,月华如水,流淌在庭院里。

    树影婆娑,被月光散乱的映照在地面上。不知名的虫子在周围鸣叫着,在巡查的军士路过时会安静一瞬,然后又会报复般的大声嘶鸣着。

    王贺觉得背上有些痒,他反手去挠了几下,然后舒坦的道:“兴和伯,家丁们都出去了,还有斥候……”

    方醒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有人觉得咱们只能来明的,所以躲在暗处很得意,我想让他们看看,若是说来暗的,他们依旧没有胜算。”

    ……

    一队黑影悄然来到了一处宅院外,为首的指指巷子两头,然后有人往两边去了。

    “五哥,这边有三人。”

    黑暗中,方五一挥手,有人马上就翻了进去。

    稍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方五打头,大家鱼贯而入。

    ……

    方醒被魇住了,就像是被人控制住了身体,神智清醒,却不能动弹。

    黑暗中,房门处仿佛站着个黑影,正阴测测的看着床上的方醒。

    方醒奋力的挣扎着,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一震,终于能动了。

    他喘息着坐起来,门外传来了辛老七的声音。

    “老爷,可是魇着了吗?”

    方醒下意识的点点头,说道:“是,没事了,你去歇息吧。”

    门外没了动静,方醒用手搓搓脸,感觉温度重新回归。

    黑暗中,他突然笑了笑。

    “皇子都有了,我怕什么?”

    他重新躺下,再也没了睡意。

    ……

    和一个庞然大物相争,一定要谨慎,任何一步走错,都有可能会导致全局崩盘。

    所以大家都在看着方醒的动作,想看看他的下一步会怎么走。

    清晨,晨曦之中,进城的人多了不少。

    这些都是听说有便宜粮食卖,大清早等候在城外,就担心粮食被人抢光了。

    人群涌进了城中,那些卖早点的商家马上就提高了嗓门,拼命的喊着。

    “面条哎!大骨头熬了一宿的汤,辣椒随意加……”

    “油饼油饼,要肉也有啊!”

    “……”

    有人买了油饼,一边啃着,一边跟着人群往前走。

    有人不顾滚烫,唏哩呼噜的吃了一碗面条,满头大汗的给钱,然后小跑着追上去。

    常宇站在边上,看着这热闹的一幕,由衷的道:“民以食为天,有吃的,能吃饱,这大明啊,本官看就稳得很!”

    按察使钱晖也是唏嘘着,“这种日子能把人给逼疯了,幸而粮食进城,不然……说来说去,还是陛下的手腕厉害啊!”

    “是啊!陛下明见万里,汉王殿下更是猛将,这一路清扫过来,出乎了多少人的预料?战阵手段都用上了,那些人输得不冤!”

    这时黄禄急匆匆的走来,低声道:“昨夜十七先生被兴和伯的家丁打断了双腿,接着城中有十余人没了脑袋,都是些青皮浪荡子。”

    钱晖苦笑道:“常大人,兴和伯未免也不饶人了些,昨日他一举击溃了那些人的谋划,如今那些士绅商人都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可他犹嫌不够,居然……用了刺杀的手段。”

    常宇沉默了一瞬,然后摇摇头,说道:“这不算是刺杀,那些人也不值当,这只是兴和伯发出的战书。”

    “战书?”

    黄禄有些不解,就看向钱晖。

    钱晖的脸色不大好,说道:“常大人,要是那边效仿,两边都弄起来,这济南城可就乱了。”

    常宇无奈的道:“兴和伯代表着陛下,本官只希望那些人知趣些,不然这济南城可真会被血色淹没……”

    ……

    从济南到京城,快马接力,那速度真不是普通人能想象的。

    当朱瞻基拿到那份清单时,不禁冷笑道:“果真是君子如玉。”

    清单顺着传了下去,乾清宫中死一般的寂静。

    这只是数据汇总,详细的还在俞佳的手中,厚厚的一摞。

    朱瞻基舒坦的舒展了一下身体,问道:“诸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还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份数据就是罪证,证明了那些所谓的君子们的贪婪和无耻。

    还有,这事儿是违法的!

    朱瞻基目光转动,微笑道:“那就……”

    “陛下。”

    杨荣出班道:“陛下,此事……可否缓缓。”

    在朱瞻基讥诮的注视下,杨荣诚恳的道:“臣担心的是会硬碰硬,一旦济南糜烂,会直接席卷整个大明。”

    杨士奇也出班道:“陛下,缓一缓吧,兴和伯虽然在济南占了上风,可越是这种时候,那些人就越不甘,一旦发生民变,臣敢担保,很快就能波及到京城。”

    ……

    实际上济南的风波已经波及到了京城,方家庄就感受到了。

    “夫人,舅老爷来了。”

    张淑慧正在捉无忧去洗澡,闻言她纳闷道:“大哥有事叫人来说一声就完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无忧见张淑慧止步,就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嚷道:“娘,快来抓我。”

    张淑慧嗔道:“你舅舅来了,看到你小泥猴的样子,以后肯定不喜欢你。”

    到了前院,兄妹相见,张辅欢喜的道:“你嫂子有孕了。”

    张淑慧呀的一声,赶紧恭喜道:“恭喜大哥,这可是大喜事啊!回头我就带土豆和平安去凑凑热闹。”

    外面传言太后叫了土豆和平安进宫,结果给了皇后一个好兆头,果然是生了个皇子。

    所以最近经常有人下帖子请张淑慧去做客,还恳请她带着两个儿子过去。

    只是张淑慧却不肯这般做,所以尽数推却了,理由就是方醒出门前的交代,家中人少出门。

    正说到两个孩子,他们就到了。

    一起来的居然是俞佳。

    大家各自见礼之后,俞佳说道:“兴和伯的奏章到了御前,很顺利,陛下有话交代。”

    大家都站直了,垂首静听。

    俞佳看了土豆和平安一眼,说道:“最近太阳大,家中的孩子少外出,若是要出去,要小心被晒坏了。还有,咱家刚才看了一下,方家庄好似……有些散乱,夫人还是要整治一番才是。”

    张淑慧心中一凛,就直接问道:“俞公公,可是有人要对方家下手吗?”

    她居然不避开两个孩子就问这种问题,俞佳有些惊讶,就说道:“兴和伯在济南让那些人灰头土脸,陛下担心京城有他们的同党,到时候……对二位公子怕是会不利。”

    “俞公公。”

    “大公子有话请说。”

    土豆居然要说话,俞佳笑着退后一步,想听听这位小伯爷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张辅有些艳羡,心中火热,期待着吴氏这一胎能生个儿子,若是有土豆和平安这般懂事,那他此刻死去也甘心了。

第1987章 渐渐坚强的皇后

    前厅中,十一岁的土豆站在中间,身后就是平安。

    他拱拱手,用还在稚嫩的声音说道:“俞公公,跳梁小丑古今皆有之,家父为国效力,自然有天护佑,有陛下看护。此等道理那些人当然知晓,所以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是自寻死路,还祸及家人。”

    张辅面露微笑,觉得土豆的话虽然空洞了些,可却不失大气,假以时日,方家就可以放心的交到他的手中了。

    可张淑慧却知道这个儿子的性子,所以听到祸及家人这话,不禁暗自叹息。

    这分明就是方醒的言传身教。

    ——你弄我家人,我杀你全家!

    俞佳眼睛一亮,就故意问道:“那些人若是不顾这些呢?”

    土豆朗声道:“方家庄外松内紧,书院有狗,一旦有警讯,方家庄内有家丁,书院有学生。”

    “学生?”

    俞佳觉得土豆大抵还是孩子,对那些学生的能力过于高估了。

    张辅说道:“俞公公别小看了那些学生,他们每日可是都在操练,全是军中的法子,人少了讨不了好,人多了那就是给诸卫立功的机会。”

    俞佳觉得有些古怪,就问道:“不会有…..火器吧?”

    土豆说道:“有,那是陛下特许的。”

    尼玛!

    俞佳拱拱手,说道:“如此咱家这就回去了。”

    他估摸着皇帝自己都忘记了此事,所以才让他白跑一趟。

    ……

    “玉米,小玉米……”

    胡善祥抱着儿子,笑眯眯的逗弄着。

    玉米茫然的咿咿呀呀,双手挥动着。

    端端在边上拿着只毛笔问道:“弟弟要不要?”

    她欢喜的逗弄了半晌,胡善祥没好气的道:“你弟弟还不知道这个呢,再说宫中也不兴抓周,你听谁说的?”

    婉婉沮丧的把毛笔放下,走近蹲在胡善祥的侧边,仰头道:“母后,听他们说,有的人家会在孩子满周岁的时候抓东西,抓到什么以后就会做什么,母后,弟弟要抓什么?”

    室内的两个嬷嬷都在含笑看着这一幕。

    胡善祥看到女儿的小脸上多了忧愁,就摸摸她的头顶,说道:“你弟弟什么都不用抓,他……”

    怡安笑道:“公主,殿下哪用抓什么东西哟,那是他让别人抓。”

    另一个嬷嬷也堆笑道:“公主,以后这大明江山……”

    胡善祥瞥了她一眼,把她剩下的那些话堵了回去,然后说道:“你们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要记得忌讳。”

    那嬷嬷心中凛然,急忙请罪。

    胡善祥抱着玉米起身,端端牵着她的衣服,三人走了出去。

    “陛下春秋鼎盛,你说这个也不怕被人给处置了?”

    怡安很不满意,决定找机会和太后说说,把皇后这边的人清理一番。

    朱瞻基才多大?玉米多大?

    要是让朱瞻基感到儿子的威胁,以后这对父子大抵就会成为对头。

    这是太后说的,原话是:天家想要父慈子孝,可终归有那张椅子盘恒在中间,不容易啊!

    秋风之下,花草微微摇动。

    这是最后的狂欢,当早晚的寒露降临时,万物将会渐渐凋零,蛰伏。

    怡安走出房间,就看到胡善祥牵着端端,一手抱着玉米,不时低头和端端说话,神态安详。

    这就是个小家碧玉的女子啊!却被这宫中活生生的逼成了一个渐渐坚强的皇后。

    怡安走过去,低声道:“娘娘,兴和伯在济南做了大事,听说陛下很欢喜。”

    “什么大事?”

    胡善祥还是眉眼温柔,可这问话却让怡安心中一震,知道皇后终于是渐渐的开始学会了抗争。

    “娘娘,大明士绅大多免税免役,却不知感恩,一味的贪婪,陛下不满,就准备要削了这些优待……”

    胡善祥抱着玉米,对听的一头雾水的端端笑了笑,也不想让她避开,说道:“记得在娘家时,街坊有个举人,平日里家父遇到了都得先拱手问好,那时本宫还小,就问父亲,父亲说……”

    “父亲说那是天上的文曲星,惹不得。”

    胡善祥笑了笑,说道:“后来本宫却觉着被父亲给哄了,若是文曲星,那这天下的文曲星也太多了些,怕是漫天星辰都不够占用的……想来陛下也是觉得这些文曲星占用了太多吧。”

    怡安点点头,说道:“老奴当年在乡下时,见到那些士绅前呼后拥,好大的架势,呼奴唤婢,那可是土皇帝一般。”

    胡善祥摇摇头,她问了国事,但却不会轻易表态。

    端端听了半晌,什么都听不懂,就说道:“母后,去皇祖母那里吧,皇祖母想看弟弟呢。”

    胡善祥点点头,目光转动,淡淡的道:“那就去吧。”

    “娘娘出行……”

    尖利的声音中,胡善祥也不要车轿,自己抱着玉米,身边牵着端端,就这么走在宫殿中。

    她并未穿戴什么象征身份的服饰,只是简单的家居裙装,神色淡淡的。身边的端端不时逗逗她怀里的玉米……

    母子三人步履从容,那些宫女太监站在两边,垂首相迎。

    一路出了坤宁宫,路上的太监宫女远远看到她们母子,都站在路边,恭谨的等她们先过。

    甚至有谄媚的还大胆的抬起头来,想给胡善祥一个印象,若是能就此调去坤宁宫,那可是天大的喜事。

    这便是玉米带来的威慑!

    他出生时连老天都在凑趣,原先被宫中看扁的皇后就此母凭子贵,可胡善祥却越发的沉寂了。

    但这个沉寂只是做人的沉寂。

    “见过娘娘。”

    一路到了宁寿宫外,有太监跑着进去通报,有人过来问好,一时间欢声笑语,祥和一片。

    端端被这气氛所感染着,然后蹦跳着进去。

    “皇祖母,弟弟来了,弟弟来了!”

    太后戴着老花镜在看话本,听到动静不禁嘴角上翘,微笑道:“调皮!”

    王斌笑眯眯的迎了出去,于嬷嬷笑道:“娘娘,公主这段时日可是欢喜了许多。”

    太后放下话本,说道:“都是乖巧的,还知道找无忧去要话本,只是这些话本怎么看都该是兴和伯夫人选出来的,无趣!”

    “见过母后。”

    宫中唯有帝后才能这般称呼太后,太后抬起头来,见胡善祥一身便服,就点点头,伸出手去:“玉米可乖?”

    胡善祥把玉米递给太后,说道:“就是晚上会闹腾几次,平日里还算是乖巧。”

    太后接过玉米,熟练的抱着,看着那微胖的脸蛋,就忍不住亲了一口。

    玉米皱着眉头,脑袋左右晃动着,太后见状不禁大笑道:“这是个心气大的,好!”

    她抬头看着胡善祥,说道:“虽然说是后宫不得干政,可宫里宫外本是一体,你是后宫之主,要学会审时度势。”

    胡善祥微笑道:“母后,儿臣家中有个弟弟,倒是憨实……”

第1988章 戎装的皇帝

    “去户部交税,别人交多少,咱家就交多少!”

    胡安的脚边是个包袱,管家有些不舍的道:“老爷,咱们家蒙陛下的恩典免了赋税,这……娘娘在宫中才扬眉吐气,咱家可不能丢人啊!”

    胡安指指包袱,说道:“娘娘派人传话,说是越是这等时候,咱们家就越该老实做人。”

    他愁眉苦脸的道:“我这个舅舅没本事,帮不了娘娘和玉米的忙,就只能老实些,好歹不给宫里添乱就是了。”

    管家苦笑着带着包袱去了户部,等说清楚情况后,户部接待的人就钦佩的道:“这才是皇亲国戚啊!好!”

    管家不解,等出来后就找个地方喝酒解闷。

    小酒馆里人多,劣质酒的味道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实在是不好闻。

    管家要了一碟花生,一壶酒,一个人慢慢的愁绪万千的喝着。

    皇后生了皇子,还有异象,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就是未来的太子殿下。

    那胡安可就是国舅啊!

    可这国舅的胆子比老鼠的还小,动不动就要先想想此事会不会对宫中的娘娘和殿下有什么坏影响。

    哎!

    喝了半壶酒,管家微醺,就听着那些大汉在吹牛。

    “……那些读书人可慌了,那些佃户也慌了,听说这些人背地里诅咒兴和伯,说是他生儿子没屁YAN,以后肯定是抄家灭族的东西……”

    “那是,想想本来的好日子就被他给毁了,嘿嘿!不过那关咱们什么事呢?”

    “就是,那些读书人嘴巴太大,上下嘴皮就这么一抬,那些田地就算是自家的了,哪有这等美事。”

    “那些读书人不甘心啊!听说兴和伯在济南杀的人头滚滚,这才镇住了这帮子人。”

    “我看这事好,凭什么他们不纳税?”

    “那可是天上的文曲星,文曲星也要纳税?”

    “什么文曲星,大明多少举人进士?都是文曲星?老子看这满天都是文曲星,看了头晕。”

    “就是,兴和伯家中都交税了,照我说,这天下就该人人纳税,然后大家凭着本事过日子,谁好谁坏那都是本事,就是命。”

    “……”

    管家晃晃脑袋,突然懂了胡安的心思。

    娘娘在宫中如履薄冰,还有一个孙氏在虎视眈眈,皇后若是不谨慎些,被抓到把柄……

    可交税,这个管家实在是理解不能。

    不能耍威风就够憋屈了,还交税,这是哪门子的国舅。

    “算账。”

    他交割了酒钱,踉踉跄跄的起身出去。

    “……都听老子说!”

    一阵寂静,管家站在门口,觉得自家还不如这个小酒馆里的闲汉威风,顿时觉得兴趣索然。

    “老子有个弟弟是学了科学的,科学知道不?就是陛下的学生。”

    傻子!

    管家觉得这大汉纯属傻瓜。

    虽然朱瞻基挂着科学开创者的名头,可也只是个名头罢了,当真了的都是傻子。

    他摇摇头,走出了大门。

    “科学里说的,要么优待大家,要么就别优待,不然迟早是火星子……”

    管家的脚步一滞,正准备回头,那大汉得意的继续说道:“说是什么……人性本贪,那些读书人本就是够得意了,还能做官,一优待,迟早是什么……贪就像是火的,要烧掉大明呢!”

    “那话我听说过,是贪如火,不遏则燎原!”

    一个书生和管家错身而过,他进了小酒馆,森然道:“你等大逆不道,这些话传出去,都该在西市挨一刀。”

    里面一阵寂静,然后有闲汉起哄道:“这可是陛下和朝中的事,都说你们贪,难道我们说不得?”

    读书人冷冷的道:“愚人只知道跟着狂吠,活该蠢一辈子!”

    这话把小酒馆里的人都比作了狗,顿时群情激昂。

    “放屁!老子看你们才蠢!”

    一个大汉给了同伴一个眼色,然后起身狞笑道:“你们的好日子没了,知道吗?还想着能包揽诉讼,收取投献呢!如今陛下和朝中都想要整治你们这些蛀虫,你还敢学狗叫,打!”

    一阵喧闹之后,那书生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出来,回身指着里面说道:“你们等着,等着!”

    管家呆呆的看着这人,甚至连他鼻孔里冒出的几根鼻毛都看清了。

    据说这是破财相!

    输人不输阵的叫嚣最是无趣,书生被小酒馆里砸出来的一只酒杯吓跑了。

    管家却在深思着。

    回到家里,他去找到了胡安。

    “老爷,外间读书人的日子不好过。”

    胡安点点头,说道:“娘娘现在也能立起来了,她在宫中知道的不比咱们少,不过……此事还得看,咱们就老实些完事。”

    管家懂了,说道:“那咱们家交税,那就是个意思,让大家看看娘娘的家人紧跟着陛下……”

    胡安茫然的道:“不知道,紧跟陛下是肯定的,大家都在等着陛下和朝中决断,一旦决定要免了士绅优待,那……风起云涌啊!”

    ……

    君臣之间关于此事已经讨论了好几次,各地官员的奏章都堆积如山,全是关于此事的表态。

    “缓缓……”

    朱瞻基今日一身戎装出现在了乾清宫中,群臣都感受到了那森森的杀意。

    “大事不可犹豫,否则只会让人揣测。”

    杨荣目光闪烁,出班道:“陛下,可否减半?”

    他也是身不由己,各方发难之下,作为首辅的他压力极大。

    甚至连他的亲戚都给他写信,说他只知道应承皇帝,快和佞臣一样了。

    减半是个能缓冲矛盾的建议,群臣马上出班赞同。

    朱瞻基听完了他们的建议,眉间冷冷的道:“你等都是辅佐朕的重臣,朕今日有些话想和你等说说……”

    群臣站直了,心中觉得不妙。

    朱瞻基起身,左手握着刀柄,目光向上,看着屋顶说道:“萧规曹随,那是守成之君;安于现状,那是垂死之国;革新,如何革新?”

    群臣躬身,知道这几日的拖延终于换来了皇帝的怒火和摊牌。

    “畏手畏脚,如妇人,那不是革新。当年前宋时,那也不叫革新,一群人拖着一个人,如何革新?”

    这话有些刻薄,把群臣比作了妇人,专门干些拖后腿的事。

    朱瞻基站在上方,双腿微微分开,坚定的道:“大明要想万世不易,需时时反思,发现问题就该立时而动,朕要的是一心为国之臣,而非踌躇两端,那朕要你等何用?”

    “锐气!朕在你们的身上看不到锐气!”

    “动起来!要让那些人看到朝中的意志坚定不移,否则朕就亲自出宫,去向百官展示帝王的决心!”

    “臣等万死……”

    帝王高高在上,如身处云端般的俯瞰着一众臣子,他拔出长刀,群臣瑟瑟发抖。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那不是大明,而是前宋!”

    朱瞻基怒道:“大明要万世永昌,靠的不只是那群人,百姓!百姓才是大明的根基!”

    群臣束手而立,朱瞻基挥挥手,转身看着御座,喃喃的道:“多少教训却看不清,靠那些人最终得了什么?国破家亡罢了……”

    他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群臣走出大殿的脚步声。

    他仿佛看到了烈焰在皇城中升起,猖狂的大笑声中,无数刀枪在帝国的夕阳下闪烁着辉光。

    他仿佛看到了边墙洞开,无数异族骑兵嘶吼着,狂喜着冲进了中原。

    他仿佛看到了那些杀戮,村庄被焚毁,无数尸骸倒在他们世代生活的地方。

    他睁开眼睛,点点头道:“为了没有这些,朕要试试,哪怕身败也在所不惜!”

第1989章 步步逼人

    “陛下肯定会压住群臣,涤荡士风!”

    随着失态的发展,那些士绅们都慌了。

    他们从有了功名之后就是大明最顶尖的猎食者,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

    可如今却变天了!

    皇帝要动他们的饭碗,而且还派来了方醒这个屠夫,分明就是认真的。

    谁动我饭碗,我杀谁全家!

    曾经的他们有这个底气,可随着大明外患的渐渐解除,君王可以把目光全都放在国内后,他们发现这种底气在渐渐消散。

    这时候才能看出朱棣当年的高瞻远瞩了。

    他首先是整军,清理了不少害群之马。

    随后就是武学,打破了所谓的将门雏形。

    最后文皇帝还给未来的继承人留下了几个火器卫所,这是京城最大的保障,而且各地有事,随时能出动镇压。

    压!

    文皇帝给子孙们留下的遗嘱就是这个字。

    你若是不服,朕就压!用武力压住你!

    而朱瞻基显然就接过了朱棣的衣钵,直接派遣了他最信任的方醒来。

    十多颗人头,十七先生的断腿,这些都是在压!

    济南城在等待着,无数人在等待着。

    大家都在等待着京城的信使,然后……

    “此事不会再有变动,要盯住那些人,若是有谁造次,要马上动手,记住了,别犹豫,把危机压死于萌芽状态。”

    方醒前方坐着常宇和钱晖,以及知府黄禄。

    钱晖等方醒说完,就问道:“兴和伯,济南一府之地,士绅不少,到时候一起发难怎么办?”

    黄禄苦笑道:“是啊,下官这几日到处走访,不但是士绅怒不可遏,那些投献的农户也是骂不绝口,若非下官跑得快,怕是这头都得被人给砸破了。”

    “那是有人怂恿!”

    方醒在睁眼说瞎话。

    那些投献的农户享受着比赋税更低的地租,所以自然对这个政策抵触不满。

    “百姓容易被人蛊惑,所以你们要镇之以静,要告诉他们,以后能分的田地会越来越多,农具会越来越省力,种子会越来越高产,要相信陛下,要相信大明!”

    方醒觉得自己在布道,他想把自己认为正确的观念传达给这些人,然后慢慢的扩散开来。

    “百姓会盲从,所以需要咱们去引导,田地不够?移民吧,你不愿意移民,那怪谁?难道陛下还能去夺了别人的田地给你?”

    “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每年交给那些士绅的地租,在荒年时就会变成借贷,最后连本带利把他们连同地产都收了,最后变成别人家的奴仆。”

    常宇冷静的说道:“兴和伯,可这些都要建立在赋税在百姓的承受范围之内的基础上,本官了解了一下,赋税是一回事,至少不会让百姓熬不下去,可下面的各种摊派才是大头,百姓就是被这些摊派弄的家破人亡,忍无可忍就一家子跑了。”

    “赋税会慢慢的改进。”

    方醒沉吟了一下,说道:“本伯还是希望能看到一税制。”

    “一税制?”

    常宇毕竟是布政使,不过是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方醒的意思,他说道:“兴和伯,您的意思是说……如同前宋般的,把劳役这些都归于田亩和丁口,然后和田税一起缴纳吗?”

    方醒赞赏的点点头,说道:“常大人敏锐,确实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未和陛下说过。”

    “兴和伯,此事利国利民,可却是釜底抽薪啊!”

    黄禄惶然道:“当年的王荆公如何?最后只得黯然收场。如今要取消这些优待就得罪了士绅,若是一税制……下官……这是得罪了天下的官吏啊!”

    钱晖面色凝重的道:“兴和伯,得罪了士绅,大明要乱一阵子,而且十年之内依旧危机四伏。再去得罪官吏,下官以为不可取。”

    方醒点点头,等他们走后,王贺进来,一脸我早料到的模样说道:“此事咱家早说了不可靠,如何?”

    方醒摇摇头,然后静静的看着地面。

    “我从未想过现在就去弄这个,只是想看看地方官员对此的看法,如今看来……”

    王贺纠结道:“兴和伯,陛下那边……”

    方醒抬头微笑道:“别担心,我总会挡在前面。”

    轰隆!

    初秋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的湿润着大地。

    于谦站在地头,看着刚收获的田间空荡荡的,只剩下小麦的根茬。他抬头,眯眼道:“那些百姓为何懒了?”

    清晨是放牛的时间,可地头上却不见牛,也不见放牛娃。

    身边的小吏说道:“大人,村里的地一半都是……百姓听说要全部收税,就闹腾起来了,那家人也袖手旁观,别说是牛,饭都没心思做了。”

    于谦看看不远处的村子里不见炊烟,就拔腿过去。

    到了村里,只见到那些孩子在屋前打闹,却不见大人。

    “……那地是咱们家的,要是都收税,咱们要回来,肯定得要回来!不然官府收税,他家肯定还得加,到时候这一家子可怎么活哦!”

    一个妇人在尖声撒泼,随即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

    “难要啊!地契可在他家,现在正在气头上呢,弄不好就会把咱们家弄进大牢里去,哎!”

    “那就去告官府,当年的文书可是那些人做的!”

    “你个蠢女人!就算是告赢了,可以后咋办?那些小吏能要了咱们的命!”

    于谦站在这家的外面,面沉如水。

    “大人…..”跟来的小吏尴尬的道:“乡下人没见识,这是胡言乱语。”

    “本官却觉得这话极有见识。”

    于谦冷冷的说了一句,然后冲着里面说道:“主人家,可方便给碗水喝?”

    里面的争吵戛然而止,随即一个光脚的男子走出来,见于谦和小吏都是青衫,就拱手道:“家中腌臜,贵人要是不嫌弃……”

    进了里面,一个妇人正在屋里织布,见于谦两人进来,也懒得起身,只是也没给脸色。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跑进屋里,然后躲在门后面看着于谦两人,好奇的目光让于谦心中郁郁。

    男子弄了两碗水出来,歉然道:“贵人,小的家中茶叶太粗,不敢给贵人喝……”

    “这就极好,多谢了。”

    细雨朦朦而下,于谦借着喝水的机会问道:“老哥这是怕要不回地吗?”

    男子堆笑道:“没有的事,地都是别人家的,小的只是佃种。”

    于谦心中微叹,然后摸出一张宝钞,说道:“在下和你家有些缘分,中午可能在此用饭?”

    男子眼睛一亮,推却道:“吃饭简单,只是粗茶淡饭,就怕贵人不喜,至于……钱钞,那是不要的,不要的。”

    于谦不由分说的把宝钞塞进他的手中,然后来回推拒了几次后,男子才回头骂道:“织布织布,能换来多少钱钞?快去割块肉来,杀只鸡,还有酒。”

    女人大怒,出来就准备赶人,等看到自己丈夫手中的宝钞后,顿时就喜滋滋的拎着篮子去了,顺便还带走了孩子。

第1990章 陛下的身边有佞臣

    “……小的担心的是事后的报复……”

    有钱开道,男子没有遮掩的说出了这个小家庭的困境。

    “原先还好些,等都要交税了……贵人,为何要交税?那些可是文曲星啊!”

    于谦深深的叹息着,说道:“他们不交税,那些税就会转到其他人的头上,不交税的人越多,大明就越衰败。”

    男子眼中的不以为然并没有逃过于谦的观察,他说道:“若是自己种地,你们最怕的是什么?”

    男子毫不犹豫的道:“粮长和小吏。”

    咳咳!

    边上的小吏干咳一下,于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昨日受寒了,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外面细雨斜风,可小吏却只能起身,躬身告退。

    于谦可是吏科给事中,要弄一个小吏,那真是易如反掌。

    小吏尴尬的出去了,于谦回过头来问道:“北平的粮长要好些,就是小吏作祟的多,这里如何?”

    男子总觉得小吏的笑容有些阴测测的,所以见他不在,这才舒坦的道:“粮长要负责赋税,完不成要自己补贴,他们哪里肯补贴哦,还赚好多。”

    “北平?那可是皇帝老子住的地方,那些人肯定怕,哎!要是小的一家也在北平就好了。”

    院子里细雨飘飞,几只鸡还不知道自己大祸临头,在刨着墙根找食。

    于谦只觉得胸中多了不少郁郁之气,他说道:“吏治……总会好的,哎!”

    他自己都不信这话,就安抚道:“田地能要,去官府办,那家人肯定不敢阻拦,否则兴和伯就在城中,自然会让他们知道厉害,至于你担心的……”

    于谦起身道:“要大胆的去告,县里不成,就去府衙,事情知道的人多了……知道东厂和锦衣卫吧?”

    男子的脸上瞬间煞白,“贵人,小的可没干坏事啊!万万不能啊!”

    于谦皱眉道:“事情闹大了,东厂和锦衣卫自然会悄悄的报上去,到时候陛下雷霆之怒就会降临,任他是谁,都难逃国法!”

    男子只是摇头,甚至把收好的宝钞拿出来,说是要还给于谦。

    于谦摆摆手,然后大步出了这家,看了一眼死气沉沉的村里,说道:“回去!”

    ……

    “兴和伯,那些田地纠纷如何解决?”

    于谦浑身半湿,却顾不得去换衣服,就径直找到了方醒。

    方醒坐在屋檐下,反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于谦这一路想了不少,觉得此事的源头还是在吏治,可吏治却无法根治,所以他犹豫道:“下官想着……彻底翻转,谁的地就归谁,可却担心一点,那些士绅一下失地太多,会不会生活艰难。”

    听到前面的话时,方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可当听到生活艰难时,他不禁说道:“多年的优待,他们的家中早就是盆满钵满,百姓嗷嗷待哺,你去担忧这个,却是本末倒置了。”

    于谦用手背擦擦脸上的水渍,赧然道:“下官只是担心他们会闹腾,毕竟他们和官员一体,到时候难制啊!”

    方醒把茶杯里的残茶泼掉,盯着脚下一株在微风细雨中摇曳的野草说道:“那就出现一起,压一起!压下去!”

    “可这将会旷日持久啊!”

    方醒发现文官们总是不喜欢太长久的战略,他皱眉道:“旷日持久,可能换来大明的长治久安,你说选哪一样?”

    于谦拱手认错,然后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听说京城都有士绅在骂人,等济南一下,兴和伯,后续也很艰难啊!”

    方醒并指如刀挥斩下去,冷冷的道:“那就压下去!”

    于谦愕然,苦笑道:“还是移民吗?兴和伯,下官冒昧,这不会是为科学……腾地方吧?”

    方醒的脸颊颤动一下,看着于谦,认真的道:“科学不怕这些,科学怕的是人心。”

    “可这场争斗之后,儒家必然灰头土脸,人心渐渐的就散了……”

    “自身正,何惧这些?”

    方醒正色道:“科学早已在民间渐渐铺开,至于你说人心散了,本伯告诉你,千年来的习惯还是儒家,他们会时刻等待着,等待着反扑的机会。你说这个机会能不能给他们?”

    于谦被带偏了,他摇头道:“不能。虽然下官是儒家子弟,可却知道每年都会少些纳税的田地,照此下去,几十年之后,民间怕是会越发的困顿了。”

    等他走后,方醒叹道:“他肯定还在心中存疑,头痛啊!”

    王贺站在屋里,觉得昏昏欲睡,就随口道:“兴和伯,这般下去,科学得利是不争的事实,咱家都觉得你是不是有这个私心,于谦当然会怀疑。”

    方醒叹息道:“这便是大势,而这个大势不是我掀起的,而是……大明要强盛,要想万世永昌,此事就非解决不可,怪谁?”

    此时,十余骑顶着细雨冲进了济南城,一路朝着大宅子而来。

    于谦就站在大宅子的外面,负手看着细雨,心中却有些郁郁。

    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方醒的敷衍之意,可此事却无法指责,他唯有郁闷。

    等他想透彻了之后,却发现四周渐渐的有人走来。

    细雨如愁丝,让人断肠。

    这些人都是青衫,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统一过服装。

    马蹄声从左边传来,于谦没有去看,他就看着这些人默默的走来。

    数百人!

    细雨中,黑压压的人群就像是僵尸,缓缓的移动着。

    方醒也走了出来,他扫了一眼人群,然后看向左边。

    十余骑飞速而来,从那些围过来的人群让开的通道中钻了出来。

    “见过兴和伯,陛下有旨意!”

    于谦低声道:“伯爷,进去吧。”

    来人已经下马,却是俞佳,可见朱瞻基对这道旨意的重视。

    方醒默默的看着人群,说道:“就在这吧,本伯想看看他们的勇气。”

    他一挥手,辛老七就怒吼道:“集结……”

    三枚烟花升空,在雾蒙蒙的空中炸响。

    “嘭嘭嘭!”

    整齐的脚步声从两侧传来,一队队的军士列队小跑而来。

    这些军士都披甲,面罩下的两只眼睛盯住了那些沉默的青衫人。

    方醒对领头的吴跃点点头,说道:“宣读旨意吧。”

    俞佳有些紧张,拿出旨意后,开头念得有些结巴。

    渐渐的,他的声音流畅起来。

    “……多君子,必能体谅国事艰难……济南一地……尽数废去……”

    旨意宣读完毕,俞佳看着那些沉默的青衫人,就问道:“兴和伯,这是什么阵仗?”

    方醒接了旨意,说道:“这是不甘心的阵仗!”

    “有佞臣!”

    这时人群中一声大喝,随后群情激昂。

    “陛下的身边有佞臣!”

    “佞臣!”

    “佞臣!”

    方醒就站在前方,拒绝了吴跃让他退后的建议,等声浪小了些的时候,他问道:“谁是佞臣?”

    人群一阵静默,就在俞佳松了一口气的时候。

    “就是你!”

    这声嘶吼带着痛恨和怨毒,细雨仿佛被炙烤着,让人觉得浑身发热,心中不安。

    “上刺刀……”

    吴跃毫不犹豫的喝令。

    “咔嚓!咔嚓……”

    林立的刺刀被细雨湿润着,那些军士的眼中冷冰冰的,就像是没有思想的战斗傀儡。

    一直在往前的人群停住了。

    畏惧是人的本能,而法不责众同样是本能。

    人群再次涌动。

    “兴和伯……”

    俞佳没想到济南这边居然已经是这个态势了,他担心会看到一场血洗,所以不禁低呼了一声。

第1991章 再进一步,死!(感谢:“带炸药上飞机”成为本书新盟主)

    “汉唐的士子文能治国,武能仗剑行天下……”

    “你们能干什么?”

    细雨渐渐的大了些,水气蕴蕴,模糊了视线。

    “你们只能窝在家里,靠着偷取国家的赋税苟且偷生,于国何益?来,诸君子,谁来给本伯说说,你们于国何益?”

    “我们为天子牧民!”

    “对,我辈修桥铺路从不落于人后,施粥放粮救济苍生……”

    “这不公!”

    “我们要见陛下!”

    气势陡然一盛,人群中,呼吸渐渐开始急促。

    作为士绅,他们觉得自己是对大明权力空间的有效填充,是县以下的秩序维护者,民间的仲裁者。

    方醒没有躲在屋檐下,他站在细雨中,目光锐利。

    “别用这个理由来为你们遮羞,你们所谓的为天子牧民,最后百姓变成了牛羊,都成了你们的牛羊。天子何辜,居然要背上这个骂名,为你等的无耻背书。”

    这话直接把方醒来济南的目的交代的清清楚楚的:天子觉得你们在挖大明的墙角,所以派了本伯来。

    方醒缓缓看了这些人一眼,说道:“你们中间有年方及冠的年轻人,有看似沉稳的中年人,本伯还看到了须发斑白的老人,不容易啊!”

    水气如云霞,刺刀如雷电。

    “可本伯看来看去,只看到了一种人!”

    方醒冷冷的道:“本伯只看到了一群蛀虫,失去了寄生的母体,惶惶不安,恼羞成怒的蛀虫!”

    细雨落在他的身上,恍如雾气蒸腾。

    “这些不是你们的,大明要兴盛,需要每一个人都贡献自己的力量。”

    俞佳站在方醒的身侧,人群在沉默着,他觉得就像是聚宝山卫的药包,一旦被投石机投射出去,那将会惊天动地。

    不要疯啊!

    他暗自祈祷着。

    方醒却怡然不惧,他指着边上围拢过来的百姓说道:“百姓种地纳税,支撑着大明的肚子。军队奋勇杀敌,舍身保国,在保护着你们。工匠每日劳作,打造出了能让大明强盛的东西。商人运转各地,疏通着大明的血脉。而你们,你们为大明做了什么?”

    “别说什么为天子牧民的屁话,陛下不需要盘剥百姓的蛀虫!”

    俞佳缓缓回身看着那些军士,只看到了一双双冷冷的眼睛。

    这是要火拼吗?

    “今日本伯就在这里!”

    方醒的脸庞已经被细雨湿透,他眯眼盯着人群,说道:“今日本伯就在这里,士绅优待……取消定了,谁……要和本伯辩一辩这优待该不该取消?”

    俞佳心中一松,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方醒的脸上浮起微笑,指指身后的阵列说道:“或是有谁想以身殉道,不,是以身殉钱,那就来试试,本伯保证,谁能冲动阵列,本伯马上就跳了大明湖!”

    “谁?!”

    方醒的眼神陡然凌厉,逼视着那些青衫人。他甚至还近前两步,手握刀柄,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于谦喃喃的道:“压!压下去!”

    这就是方醒的压,师承自文皇帝!

    这一刻方醒的情绪被提升到了顶点,他忘记了神经衰弱,忘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苦心经营,只是死死地盯着这群人。

    一阵秋风吹过,人群中多了些颤抖。

    落叶随着秋风飘飘荡荡的落下,落在地上,渐渐被雨水浸透……

    “诸君,我辈当……呜呜呜!”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嗓子,随即被人捂住了嘴。

    “不敢吗?”

    方醒再次前行两步,挑衅的姿态让俞佳心中暗自叫苦。

    临行前朱瞻基交代他看看济南的士绅们的情况,若是跋扈,当呵斥之。

    皇帝的特使呵斥,这能帮方醒有效的减轻压力。

    可看方醒目前的状态,就算是杨荣来了也没用啊!

    沐浴在细雨中的阵列依旧沉稳。

    围观的百姓在低声交流着方醒刚才说的话。

    “我家的地就是挂在士绅的名下,每年要少交不少赋税啊!兴和伯来这么一出,哎!每年要……”

    “赋税养着军队呢!没有了军队,想想早些年边墙外的异族吧,从太祖高皇帝开始,大明就不断出击,不然咱们哪有这等安稳日子过。”

    一个年轻人愤怒的驳斥着:“没了钱粮,朝中如何能修路?如何能修理水渠,修筑堤坝?难道要等洪水淹没了大家的家园,你们才知道什么是赋税吗?”

    “这边没洪水。”

    有人嘀咕道。

    年轻人怒了,盯着刚才发声的地方说道:“这边没洪水,可有干旱!干旱时的救济从何而来?那不就是大明百姓交的赋税吗?难道老天开眼,天上掉粮食?”

    “还有官吏,没了赋税,你们以为官吏就会安心?到时候各种摊派,弄不死你们!”

    这话有些过激,不过摊派这个词倒是激起了这些百姓的痛处。

    “可现在的摊派也不少,比赋税还坑人呢!”

    “就是,那些粮长和小吏如狼似虎,我家可是被祸害的够呛!”

    年轻人冷笑道:“这就是兴和伯弄士绅的道理所在,你们自己想想,取消了优待,交税的田地就多了,到时候国用充足,按照当今陛下的性子,那肯定会有仁政,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

    一声高呼让所有的议论都消散了,大家看去,就看到人群中走出一人。

    昂首,直视,负手,从容……

    “好!”

    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叫好。

    “秋山兄果然是我辈楷模!”

    “大家一起上啊!那佞臣必然不敢动手,否则天下汹汹,陛下都会杀了他!”

    “上啊!”

    人群在鼓动着,几次前涌,最后都止步于原地。

    于谦悲哀的道:“他们若是敢冲过来,那本官还得说一声血性,可……”

    王贺盯着缓缓走来的那人,不屑的道:“这种人咱家见多了,只是叫唤的厉害,却只敢在暗地里弄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你等着瞧,这人要倒霉了。”

    风萧萧兮易水寒!

    秋风吹在那人的身上,可他的青衫已经半湿,却吹不动衣袂。

    他的眉间全是坚毅,步履坚定。

    虽无兵器,却器宇轩昂。

    方醒盯着这人,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一个不怕死的。

    但在这种时刻,正如同君王和将军在许多时候视人命为草芥,只是一个数字一般,方醒同样是眼露杀机。

    许多时候人命在大势的面前就是蝼蚁,而方醒就准备亲手斩杀了这只蝼蚁,震慑济南府的士绅!

    长刀缓缓而动,和刀鞘摩擦出让人皱眉的声音。

    方醒漠然的看着来人,缓缓拔出长刀,刀指前方。

    一直向前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就像是脚底突然长了一个鸡眼般的,那双腿不禁颤抖了一下。

    方醒缓缓的道:“再进一步,死!”

第1992章 送死你去,荣耀我背

    “秋山兄,上啊!”

    身后是挥舞着拳头的同伴,身前…….方醒的长刀仿佛在两人的中间划下了一道鸿沟。

    再进一步,死!

    秋山兄陡然打了个寒颤,他的脸颊颤动着,眼神渐渐慌乱。

    方醒冷冷的道:“谁能漠视生死,你吗?”

    秋山兄的腿抖动的更厉害了!

    他身后的人群在失望着,他们希望有一位同伴去牺牲,然后他们可以悲壮的去满世界宣扬着自己的英勇。

    是的,同伴的英勇最终只能映衬着他们的英勇!

    用死人来为自己加分,这等手段这些人再熟悉不过了。

    所以他们失望,并开始了催促。

    “秋山兄,他不敢,那个佞臣不敢的!”

    “冲过去,史书留名!”

    “咱们就是你的后援,诸君,冲啊!”

    秋山兄期待着,可身后依旧没有脚步声。

    “上去,都上去,咱们看看今日谁敢动手!”

    人群嘈杂,可脚步声依旧没有。

    秋山兄觉得自己进退维谷。

    不,是身陷绝境!

    方醒的眼中满含杀机,他相信自己只要敢再向前一步,那长刀将会斩破秋雨,溅起一地血腥。

    他坐蜡了!

    退后吗?

    他没敢回头,汗水渐渐的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濡湿了他的衣裳。

    他不敢抬头,汗水在他的脸上蔓延着。

    他怕看到方醒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

    于谦难掩失望之色,对王贺说道:“兴和伯说这些人是色厉内荏,如今看来果真如此,让人失望啊!”

    王贺得意的道:“他要是敢向前,兴和伯肯定会亲手斩杀他,那也算是他的福气,死后必定能上史书啊!”

    围观的百姓们也兴致勃勃的在看着,他们希望那位秋山兄有种些,然后让他们看看当朝兴和伯是如何斩杀对手的。

    可方醒却突然向前一步,然后说道:“不过如此!”

    这句话是莫大的羞辱!

    “秋山兄!”

    秋山兄的脸上全是汗水,他抬起头,透过被汗水糊住的双眼,看到了方醒正缓缓走到。

    长刀闪着寒光!

    映衬着人心险恶!

    是的,秋山兄觉得人心真特么的太险恶了。

    你们就怂恿着我上,可后续呢?

    没人在前面……我特么的不习惯啊!

    于是他转身了!

    “秋山兄……”

    “你真让人失望啊!”

    “哎!”

    无数嘈杂中,秋山兄面色惨白的道:“你们试试……”

    方醒止步,缓缓纳刀入鞘,回身道:“吴跃带人回去,养精蓄锐,准备镇压!”

    “是,伯爷!”

    吴跃单膝跪地应命,起身喝道:“左转,回营!”

    嘭!

    无数人一起转身的脚步声震撼人心。

    关键是全程没有别的动静,整齐划一的让人觉得眼前这一排排的军士都是傀儡。

    沉重的军鞋重重的砸在地上,水花四溅。

    鸦雀无声!

    不管是青衫人群,还是围观的百姓,此刻都呆呆的看着这支军队在转移。

    脚步声不大,可却恍如惊雷在青衫人群的上空炸响。

    板甲之间的敲击声连成一片,和沉默的军士就像是一个矛盾而又和谐的世界。

    杀戮!

    他们居然走了?

    青衫人群中有人在串联着。

    “等他们走了就冲过去,打死那个佞臣!”

    “法不责众,就算是死了,咱们也能标榜千古!”

    人群默然,看着这支军队缓缓消失在视线中。

    “动手啊!冲啊!”

    孤独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的刺耳,一个青衫男子看着站在那里发呆的秋山兄,说道:“你先去,咱们随后来!”

    “那佞臣心狠手辣,咱们先回去慢慢的商议。”

    “对,多找些志同道合的来,咱们一定能想出一个弄死他的好办法。”

    “走走走!”

    人群三三两两的开始散去,开始时他们还有些羞刀难入鞘的难堪,于是脚步渐渐加快,想尽快离开这个让自己颜面扫地的地方。

    等走出一段路后,这些人又矜持的放缓了脚步,甚至还在整理着自己的衣冠。

    秋山兄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他缓缓回身,绝望的喊道:“来啊!来啊!你来杀了我吧!”

    方醒已经消失在大门处,门口就只剩下了两个守门的军士。

    这声叫喊显得格外的无力。

    边上的百姓见状,就有人喊道:“那你就冲进去,保证在大门口就被乱刀砍死了!”

    秋山兄猛地侧脸,恶狠狠的盯着这些百姓。

    “走了走了!”

    “都是些叫的厉害的家伙,早知道就早些回家……哎哟!想起来了,家里的米还没买呢!完蛋了完蛋了,回家媳妇肯定要骂人了……”

    “买米?米价现在可低了,这都是……”

    于谦就站在边上,秋风中,他凝视着这些百姓。

    没有温饱,百姓就不会管你什么狗屁的帝王,不会对外界多看一眼。

    “他们只要吃饱饭,有衣穿,若是能,那就是盛世了。”

    王贺觉得于谦还是在纠结着自己的出身,总是想找到儒家的长处,然后来安慰自己。

    “兴和伯说过,儒家是儒家,儒学是儒学,别把这两样给搞混了。”

    于谦呆立在风中,喃喃的道:“先贤的学问……后来者不争气啊!”

    ……

    “虎头蛇尾!虎头蛇尾!”

    年轻人依旧穿着锦袍,神态依旧自若。

    “少爷,家里来信了,说是……事有不谐……”

    “别提这个。”

    年轻人摸摸脸上,冷声道:“陛下的旨意下来了,全数清理,知道这里面的意思吗?”

    报信的男子摇头不语,年轻人说道:“此后的济南府士绅和百姓泾渭分明,没有依附,那些士绅就是离了水的鱼。一旦蔓延至整个山东,你可知道我家会是什么样吗?”

    男子垂首。

    “我家就是木胎神像,只能被渐渐忘却,直至某位帝王看不顺眼,就成为史书上的遗迹!”

    ……

    “伯爷,那些人在喝酒!”

    方醒大马金刀的坐在屋檐下,闻言吩咐道:“盯着,另外注意他们的动向,看看还有哪些人不甘心。”

    来人急匆匆的去了,方醒看着外面,说道:“这些人不会甘心,所以……去请了常宇来。”

    等常宇来了之后,方醒说道:“济南府都要动起来,彻底清理往年的地契,是投献的……”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常耀,常耀苦笑道:“都能查出来。”

    方醒满意的道:“若是有百姓告状,彻查,不肯返还田地的直接抄家,全家流放!”

    “兴和伯,这是不是重了些,勒令归还就是了。”

    常宇想起外间传言,说方醒这是在公私两便,打击士绅的同时,还能帮科学一把。

    方醒冷冷的看着他,说道:“各地需要移民,百姓已经移了不少,士绅也得做个表率吧!到那边去改造,教书育人都行,也算是为他们这些年的盘剥赎罪!”

第1993章 强援,大敌

    皇帝的旨意来了,那么就说明朝中已经形成了共识。

    不,是勉强形成了共识,表面上的共识。

    现在大义就在方醒的手中,他就是正义的化身!

    除非是否定君王,否则你无法抗拒他的杀机。

    常宇拱手道:“兴和伯,此事急促,肯定要见血……”

    “那就让鲜血流淌,滋润这块经常干旱的土地。”

    方醒的眼神凌厉,悍然道:“本伯阅历了无数革新,只记得史书上有一行字。”

    “刀枪!”

    “没了刀枪,一切都是虚妄!”

    常宇仿佛看到了血流成河,他有些恍惚的起身道:“本官这就去安排,兴和伯,少造些杀孽吧……”

    他脚步僵硬的走出驻地,抬头看看天空,叹道:“这是何苦来哉啊!”

    回到衙门,他召集了人来议事。

    “济南府各处官吏都要给本官打起精神来,清理!把投献的田地都正本清源,该是谁的就是谁的。”

    旨意里并未提到山东布政司的官员,姜旭泽觉得自己逃过了一劫。

    人总是这样,在大难不死之后,认为自己依旧能再来一次。

    他的头部不动,眼珠子往左右微微动了动,然后说道:“大人,若是发生了争执……”

    常宇肚子里一团火气,闻言就没好气的道:“那就拿下!”

    姜旭泽的头部依旧不动,缓缓露出一个微笑,说道:“那就是……要动手了吗?”

    常宇缓缓侧脸,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的姜旭泽,认真的道:“没有什么动手,有的只是抗法!你若是想不明白,那就回家歇息,等想通了再回来。”

    姜旭泽微微垂眸,带着微笑道:“大人,本官是右布政使……”

    常宇冷笑道:“那你就上奏章弹劾本官吧!”

    两位大佬之间火星四溅,其他人都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鞋子,仿佛上面有着颜如玉,黄金屋。

    姜旭泽继续微笑着,就此偃旗息鼓。

    常宇看着下面的官员,沉声道:“本官知晓你等多有自己的心思,不过此事关系重大,有什么心思都给本官收起来,否则律法无情,兴和伯可是一直在等着拿人开刀!”

    这是最严厉的警告!

    “那边已经在清点了,你等下去要督促他们,千万别玩什么疏忽,不然以后闹腾起来,不管你们那时是知府还是首辅,都得倒霉!”

    “去吧!”

    常宇起身,看着官员们一一出了大堂,这才疲惫的吩咐道:“告诉兴和伯,要开始了。”

    ……

    “春江潮水连海平。”

    “……”

    “海上明月共潮生。”

    “哇……”

    胡善祥无奈的对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端端说道:“玉米还小,你且等他三四岁时再教吧。”

    端端看着在胡善祥怀里嚎哭的玉米,像个小大人般的叹息道:“母后,弟弟爱哭,不好。”

    胡善祥噗嗤一下就笑了,她一边哄着玉米,一边说道:“你当年也爱哭,哭起来一宫的人都没法睡了。”

    哄了半晌,玉米打个哈欠,然后沉沉睡去。

    胡善祥小心翼翼的把孩子交给奶娘,然后问怡安:“济南那边如何?”

    朱瞻基最近经常来这里看孩子,时不时有人来禀告事情,胡善祥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济南的事。

    怡安一直和太后那边有联系,所以消息灵通。

    “娘娘,兴和伯……”

    胡善祥看到她面带难色,不时瞅一眼端端,就说道:“端端先去你皇祖母那里。”

    端端乖巧的应了,然后被人带着过去。

    “说吧。”

    胡善祥走到殿外,怡安跟在后面,低声道:“兴和伯在济南大开杀戒,那些士绅逼迫,兴和伯动用了军队,据说差点就火拼起来了,老天爷,几百口人啊!要是全杀了,济南城怕是要血流成河了。”

    胡善祥忧郁的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说道:“陛下……这是惩罚吗?让兴和伯去干这等得罪人的事,弄不好就是身败名裂。”

    怡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了她从太后那边听到的话:“娘娘,此事是兴和伯一力主张,他自荐去的济南,却是和陛下不相干。”

    方醒就是皇后在宫外的强援,以前胡善祥安然,随遇而安,不在意这些。

    可现在玉米,不,是朱祁钰出生了,为母则强,她知道自己母子已经身处漩涡之中,不挣扎就得被卷进去。

    所以她在渐渐的,努力的学习坚强!

    胡善祥有些难过的偏过头去,说道:“为了本宫之事,倒是让兴和伯为难了。”

    怡安被吓了一跳,然后说道:“娘娘,兴和伯和陛下还是有说有笑的,再说殿下还等着兴和伯教呢,您可千万别……”

    胡善祥的心肠软,怡安就担心她一旦觉得自己拖累了方醒,就干脆再次静默下来,那可真是白瞎了方醒的一番努力。

    “玉米……”

    一提到孩子,胡善祥总能找到继续奋斗的动力。

    而孙氏也恢复了正常,她抱着女儿,看着那张脸在发怔。

    王振在皇后产子后颇为心灰意冷了一番,不过他毕竟是读过书的,所以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

    “娘娘,陛下为公主取名明月,这就是看重啊!”

    明月!

    孙氏把女儿交给奶娘,活动了一下手腕,说道:“天渐渐冷了,要注意月儿,别吹了冷风。”

    奶娘赶紧应了。

    孙氏看看外面,说道:“陛下差不多要来了吧,这天渐渐的燥了,叫人弄些药茶来,好歹润润。”

    产后的她看着丰盈了不少,微微一笑多了不少风情。

    “陛下来了!”

    外面有宫女喊道,孙氏皱眉道:“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振走出去,很快就传来了啪的一声。

    “去躲着,让陛下看到小心自己的小命!”

    王振的低喝听着格外的狠厉,孙氏却微微点头。

    要是让朱瞻基看到一个脸上带着巴掌印的宫女在,指不定会让他觉得孙氏的面目可憎。

    “见过陛下。”

    外面一阵声音,孙氏缓缓走出来,福身道:“陛下辛苦。”

    朱瞻基面带疲色的扶着她,说道:“小月儿如何了?”

    孙氏起身,扶着朱瞻基笑道:“月儿好些了,御医都说这孩子的身体底子好。”

    她以前给朱瞻基说过,这一胎的孩子身体肯定健壮……

    王振趁着机会,悄然找上了朱瞻基身边的一个太监。

    “听说济南杀人了?”

    王振有些紧张的模样让那太监不屑的挑眉道:“兴和伯出去哪有不杀人的。”

    王振叹息道:“公主小,娘娘就想着少些杀孽,给孩子积些福报……”

    皇帝身边的太监自然是自视甚高,他不屑的道:“旨意都下了,以后会杀的更多,这是国家大事,皇后娘娘那边都没忌讳,就你们这里事多。”

    从玉米出生之后,宫中原先吹捧孙氏的人少了许多,不然这个太监也不敢说出这番话来。

    王振惶恐的拱拱手谢罪。

    朱瞻基走后,这番话就传到了孙氏的耳中。

    “杀戮啊……”

    孙氏面带忧色,叹息道:“那些可都是读书种子!”

    王振低声道:“谁说不是呢!而且那些人不少啊!满朝文官,谁不是从读书人转过来的。”

    孙氏端坐着,目光幽幽,良久说道:“月儿大些后,记得要勤学……”

    王振欢喜的道:“睿智不过娘娘……”

    秋风吹动了窗棂,后面传来了孩子的啼哭,孙氏起身,腰板挺直的说道:“要静,谨!”

    “是,娘娘。”

第1994章 开始吧

    一场秋雨之后,济南城仿佛萧条了许多。

    街头上的人少了,就算是有,也都是行色匆匆。

    此刻的济南城里谣言满天飞。

    ——兴和伯准备调集大军,杀光那些士绅!

    ——城外已经被处死了超过三十余人!

    ——城外那些军队杀红了眼,无辜者死伤惨重!

    各种谣言不一而足,在知道情况的人看来就是笑话。可百姓却不这么认为,骨子里就怕军队的他们对此敬而远之。

    幸而粮食供应没断过,那些被方醒坑了一把的士绅商人一直在担心自己的命运,不知道是谁开的头,直接把自己收购的粮食几乎是五折出售,顿时喜翻了百姓。

    可方醒却只是冷眼旁观,也没释放什么和善的信号,让那些人几乎崩溃,据说大多头发都白了。

    城中渐渐萧条,常宇对此乐见其成。

    “农时过了,人呆在家里好,省得到时候被人蛊惑。”

    他在喝茶,喝浓茶。

    秋季燥,喝了浓茶更是让人莫名的烦恼。

    常宇坐在大堂里,静静的等待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没动。

    脚步声传来,按察使钱晖进来,面色肃然的拱手道:“大人,兴和伯来了。”

    常宇放下茶杯,揉揉眼睛,叹道:“该来的终归会来,传下去,尽心!尽力!”

    这个时候再无衙门的差别,下面的人都是大声应诺。

    “气势如虹,不错!”

    方醒带着家丁和王贺等人进来了。

    他目光扫过大堂内,问道:“姜旭泽何在?”

    常宇已经迎了过来,说道:“姜大人告病,本官允了。”

    方醒负手看着堂上的布置,说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由得他们去!”

    这话里带着浓烈的煞气,在场的官员们都暗自为姜旭泽默哀。

    你死抱着那家人有啥用?县官不如现管,而且方醒还是皇帝信重的重臣,要不是济南局势纷杂,早就弄你了。

    方醒走到前面,回身道:“军队已经准备就绪,武已经齐备,你等如何?是效忠陛下和大明,还是想着要为那些士绅们出一把力?”

    “我等不敢。”

    “不敢就好!各自努力吧!”

    方醒坐下,常宇给官员们使个眼色,然后他们各自散去。

    “谋划容易,执行却难,陛下在紫禁城中统筹,靠的就是下面的官员们尽忠职守……”

    常宇和钱晖点头称是,两人都有些紧张。

    方醒指指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无需紧张,此事是本伯主导,若是有错,错在本伯。”

    方醒的话铿锵有力,随即他就冷冷的道:“开始吧!”

    ……

    “大军进城了!”

    一队队军士在军官的带领下进了济南城,然后按照事先的分配巡守。

    王贺站在路中间,看着空荡荡的街道说道:“这是谁的天下?”

    “大明的天下!”

    于谦听到了马蹄声,他闭上眼睛,任凭马蹄声从身边掠过。

    几个军士打马到了一处大宅的外面,厉喝道:“杨举,家有五十余顷地乃是投献诡寄,大人有令,半个时辰内杨举必须赶到布政司衙门,违时者,全家抄没!”

    “天呐!我家哪有五十顷地的投献……”

    大门打开,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的走出来,悲愤的道:“那些地都是我家买的,这是……”

    这声音宛如杜鹃啼血,可这几名军士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打马而去。

    “苍天呐,杨家何辜……”

    王贺看着这人在呼喊,就笑道:“还穿了布衣出来,可见一直都在准备着。”

    于谦不想再看此人的丑态,回身道:“色厉内荏罢了,他马上就会去。”

    城中全是军队,这些士绅都是知道厉害的,谁敢反抗?

    果然,男子悲愤了半天,不用家人提醒,他就急匆匆的往布政司衙门去了。

    “这是武力镇压。”

    锦衣男子站在街头,目睹了刚才的这一幕,他喃喃的道:“这就是武夫柄国啊!”

    “少爷,街上全是军士,咱们回去吧。”

    锦衣男子注意到了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目光,说道:“无碍,咱们去布政司衙门那边看看。”

    他不担心那些目光,他现在就希望方醒失去理智,然后对自己动手。

    那些士绅们组团去找方醒的麻烦,最终色厉内荏,丢尽了圣人子弟的脸面,让他愤恨不已。

    你们不行啊!

    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同向的士绅,这些士绅大多布衣,神色悲愤。

    阴云在天空翻腾着,偶尔露出一条缝隙,让一缕阳光刺下来。

    这缕阳光并未给人希望,阴云随即遮断了天空。

    锦衣男子发现那些士绅在放缓脚步。

    他止步回头,看着身后跟着的一串人,不禁苦笑道:“古时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山东文教……骨头呢?”

    他身后的那些人在对他谄笑,却不肯超过他。

    这不是尊重,而是……害怕!想有个人挡枪。

    锦衣男子摇着头,喃喃自语着,转身继续前行,只是脚步却沉重了许多。

    ……

    正堂里,方醒坐在主位上,常宇和钱晖不时进出,有些坐不住。

    “伯爷,外面来了不少士绅。”

    方醒在看书,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闻言他把书合上,说道:“全部聚拢到堂前来。”

    外面渐渐多了脚步声,方醒起身走到门外。

    堂前已经站满了人,后面的进不来,只能在外面站着。

    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而方醒注意到的却是布衣,以及那个曾经被自己扇耳光的锦衣男子。

    他没有去在意这个,作为那家的代表,他可以把锦衣男子打出去,可这却代表着他的心虚。

    不,不是心虚,而是怯了!

    “你是状师?”

    方醒一句话就让锦衣男子面红如血。

    状师,也叫做讼棍,起源很早,可在本朝却视状师为邪徒。洪武和永乐两朝,这些人几无存身之地,直至现在才能偶尔听闻。

    锦衣男子想争辩,却被方醒的目光扫过。

    那目光中带着杀机!

    天上阴云密布,地面秋风劲吹。

    方醒负手而立,说道:“朝中对投献诡寄已有定论,尽数归还,你等可有异议?”

    一片默然,一股颓废和不甘的气息在士绅中酝酿着。

    “谁反对?”

    还是无声!

    一阵风吹过,荡起一片落叶冲了过来。

    落叶擦过一人的脸,这人猛地抬头,目光悲愤,欲言又止,最后却都化为一声不甘的叹息。

    形势比人强,两边站着的那些军士都在等着出手,那刺刀看着让人脊背发寒,谁敢动?

    方醒等了一下,然后说道:“诸位看来都是深明大义之人,本伯必将上奏陛下,以后自然有好处。”

    下面的不甘更浓郁了。

    什么好处?

    田地都没了,家中的钱钞再多,可也只是坐吃山空啊!

    “开始吧!”

    方醒点点头,有小吏大声喊道:“都跟着来,仔细看看自家的契书,有异议当马上提出,否则事后不管,最后画押!”

第1995章 有人造反?

    “杨举,看看自家的契书,可有误谬?”

    前院,十余张桌子一字排开,那些士绅依次上前画押。

    杨举走上前,拿起官府重新做的契书,上面写着他从某年某月开始收取的投献,原先自家有多少田地的数据。

    他的手在颤抖着,泪水啪嗒啪嗒的滴在契书上。

    小吏只是冷笑,说道:“糊了也是你的!”

    这些士绅以往可是得意得很,呼朋唤友,在衙门里也是春风得意,可今日却像是小媳妇般的委屈了。

    小吏觉得很痛快,以往他不敢惹这些士绅,他们的关系盘根错节,弄一个小吏太简单了。

    他冷冷的指指笔架上的毛笔,然后静静的等待着。

    杨举举目四望,他看到了那个锦衣男子,正站在前方,茫然无措。

    “这些都是杨某辛辛苦苦挣来的啊!为何要强行剥夺?为何?”

    小吏冷笑道:“那些都是投献,杨举,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你可要和当初做假文书的那人见见吗?”

    杨举的眼泪神奇的消失了,他拿起毛笔,痛苦的犹豫了一下,然后落笔。

    无人敢反抗!

    锦衣男子这才知道方醒没把自己赶出去的真正原因。

    让你看看,看看这些人的怯弱和内强中干。

    他看到了,所以失望。

    这时有人喊道:“去禀告伯爷,有三人未到!”

    这是……

    锦衣男子不禁靠近了院门。

    “伯爷,有三人未到。”

    “可确定在家?”

    方醒淡淡的问道。

    “在,昨日下面的人就盯着了这些人,都在家,没人敢跑。”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方醒冷冷的道:“去抄家,马上!”

    “伯爷有令,抄家!”

    “抄家!”

    命令传到门外,早已在等候的军士大声应诺。

    那些等候的士绅们有的惊慌,有的庆幸,有的……欢喜……

    于是脚步声回荡在城中,三队军士小跑着,渐渐远去。

    锦衣男子追了出去,他看着左右,低声道:“去看看。”

    “去看看吧。”

    锦衣男子猛地回身,方醒在他的身后上马,然后说道:“想看就看,顺便告诉你家里的长辈,逆势而动,从未有过好结果。”

    ……

    城西的一处宅子,大门紧闭,可墙头上却有一人在向外窥看。

    方醒先一步赶到了这里,他策马转了一圈,问道:“多少田地?”

    那队军士已经跑来了,于谦说道:“五十多顷地。”

    “伯爷!”

    百户官喘息着跑过来,方醒满意的说道:“不错,动手吧!”

    百户官回身,带着麾下缓缓逼近大门。

    这是在调匀呼吸,恢复体力,顺便能震慑敌人。

    墙头上的那个脑袋已经消失了,大门内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于谦不忍的道:“兴和伯,若是他们幡然醒悟,那就……”

    方醒冷冷的道:“军令如山,朝令夕改不可取!”

    “开门!”

    锦衣男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匹马,独自追了过来,正好看到大门打开。

    “小的病了!大人,小的病了,愿意……”

    百户官一拳就把当先的男子打倒在地,他厉声道:“全数拿下!抄家!”

    军士们涌进了大宅,顿时里面一阵慌乱的尖叫。

    “跪下!全都跪下!”

    “站住!”

    “放下刀,否则格杀勿论!”

    “放下!”

    “举枪……”

    “不……”

    “齐射……”

    “嘭嘭嘭嘭!”

    火枪的轰鸣和惨嚎声从里面传来,锦衣男子嘴唇颤抖着,偏头对方醒说道:“你……你还真的敢动手……”

    方醒肃然道:“这是军令,军令的背后是国,是大明。”

    锦衣男子失笑道:“你……的话倒是冠冕堂皇。”

    于谦忍不住呵斥道:“心中无国,国必然不会护着你!”

    锦衣男子只是冷笑,千年以来,谁敢不护着他家?!

    “跪下!”

    “拿绳子来!”

    稍后,十多个男女被带了出来。

    为首的男子看到方醒,就哀求道:“伯爷,小的知错,愿意退田……”

    方醒冷冷的看着他,却没有应声。

    “走!”

    这些人将会被关押在营地里,等事情结束后,统一被迁移出去。

    解决国内的问题时,顺带弄些移民出去,这是方醒和朱瞻基的共识,否则今日就会多几颗人头。

    而这家人显然心存侥幸,可这份侥幸随着方醒的到来被击破。

    绝望之下,男子一边被驱赶着前行,一边回头骂道:“方醒,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老爷……”

    居然敢诅咒方醒,辛老七杀气腾腾的准备去斩杀这个疯子。

    “罢了,牙疼咒!”

    若是咒骂能骂死人,这世上的人估摸着会少大半。

    “这只是弱者的悲鸣,姑且听之。”

    方醒瞥了锦衣男子一眼。

    锦衣男子冷笑道:“你别想激怒我,你的暴行将会传到整个大明,相信我,你会身败名裂!”

    “你这是诅咒本伯吗?”

    方醒的眼神冷冷的盯着他。

    锦衣男子摇摇头道:“千夫所指,无疾而终。”

    方醒遗憾的道:“可惜了,你且记住,别给我动手弄死你的机会。”

    ……

    三户人家全数被拿下,当一条绳子串着一长排人走过街道时,整个济南城都安静了。

    噤若寒蝉!

    方醒动手了!

    他悍然动手了!

    大家都知道方醒强硬,可此次他的敌人是数量能淹死他的士绅们。

    大家都认为他是色厉内荏,没想到居然动手了,而且还听到了火铳的声音,这是济南城吗?

    “这是战场!”

    姜旭泽看着那一队军士,不禁愤怒的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他方德华这是要做天下之敌吗?”

    “汉王都回京了,他居然还在一意孤行,这是要作死呢!”

    ……

    “伯爷,三家人全数拿下,期间反抗死两人。”

    “好!”

    方醒一一接受消息,可一骑奔来,却送来了一个坏消息。

    “伯爷,城外有人造反!”

    “造反?”

    方醒觉得这事儿滑稽了,大军压境,居然还有人敢造反?

    “压下去!”

    方醒回到布政司衙门,就看到了两张苦脸。

    “你们都知道了?”

    方醒进了大堂,常宇说道:“兴和伯,有人自尽了。”

    “怎么死的?”

    常宇唏嘘道:“就吊死在自家大门口,身上穿着素服,上面写着一些……”

    “控诉本伯的话?”

    常宇点点头,钱晖说道:“此事不可小觑,不少士绅都聚在那家外面,群情激昂啊!本官就怕他们会去闹腾。”

    “他们能去哪?”

    三人想了想,钱晖猛地一惊,说道:“就怕有人挑动,然后他们搅乱济南城啊!”

    常宇安抚道:“城中有军队,他们想来不敢。”

    “刚才有人来报,城外有人造反,本伯刚派出了一个千户所去镇压……”

    “这是……调虎离山?”

    “好阴狠的手段!”

第1996章 疯狂

    “他们逼死了迎泽兄!”

    尸体已经被放下来了,舌头伸出老长,模样吓人。

    一群家眷在门内啼哭着,声音响亮,让杨彦不得不提高嗓门。

    他眼睛红红的指着尸骸说道:“迎泽兄去了,下一个是谁?”

    人群渐渐的积蓄着怒火。

    渐渐的怒火开始燃烧起来。

    他们从天之骄子,不,他们是天之骄子的子弟,他们的父兄正在布政司衙门办理退还田地的手续……一下被方醒打入尘埃。

    收回投献的田地,这是割掉了他们的财源。

    可这并不是世界末日!

    他们更害怕的是方醒所流露出来的态度。

    ——皇权不下乡,百姓遭殃!

    一旦这个结论被皇帝所采纳,那么下一步是什么?

    派驻官吏?

    那我辈和普通百姓有何区别?

    田地没了,权利没了,难道要让我们去做生意吗?和那些腌臜的商人为伍……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收取投献的好处,还有什么?

    鼻息咻咻!

    眼睛通红!

    神色狰狞!

    时机到了啊!

    “没活路了!”

    杨彦想起那位的承诺,就振臂高呼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轰轰烈烈的闹一场!”

    邓珐在人群的后面,他也喊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取义成仁就在今朝!”

    何山在人群中渐渐后退,边退边喊道:“军队出城了!街上好多人在闹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年轻人总是盲从的,何况自身利益被割掉了大半,想想以后的日子,那悲愤几乎就化为火焰,能燃烧整个济南城。

    “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一个年轻人想起家中父兄的悲伤,就喊道:“烧!烧掉济南城!”

    毁灭是人类隐藏于内心深处的最阴暗处,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杨彦三人退出了群情激昂的人群,然后悄然后退。

    ……

    “几百人聚集在这里,他们在愤怒,在感同身受。”

    杨彦三人退到了距离事发地五十米的地方,他躲在屋后,神色激动的对同伴说道:“看到了吗?这便是血性,这就是大明的脊梁!”

    火已经点燃!

    “走!”

    “去砸了布政司衙门!”

    “……”

    就像是一团火,人群开始前行。

    “时辰正好!”

    杨彦看看天色,说道:“马上天黑,到时候大乱一起,谁能制?”

    邓珐得意的道:“咱们顺利脱身,秀屿兄,撤吧!”

    人群开始在收集武器,各种棍棒,甚至是砖头。

    前方就是一条商贸繁华之地,那些掌柜和伙计正在看热闹呢,可谁曾想……

    “砸啊!”

    当这些士绅家的子弟挥舞着棍棒冲进店铺时,一条街的人都惊呆了。

    “他们疯了?”

    看到那家掌柜和伙计被打的抱头鼠窜,没命的往外逃,那些同行都不淡定了。

    杨彦得意的道:“此事不在于行事手段,而在于乱,只要济南城乱起来,他方醒就会倒霉,越乱他就越倒霉,到时候天下响应,宫中也得要掂量掂量,不然大明可就……”

    “有人!

    何山在后面突然紧张的喊了一声,杨彦不悦的回头,准备呵斥一番。

    可他的嘴张开就没闭上过。

    就在右边,离上吊那家十多步的地方,一个大汉正手扶刀柄,冷眼看着前方的打砸。

    “是……是……”

    杨彦听到了牙齿磕碰的声音,以及那颤抖的声音……

    “是辛老七!”

    杨彦只觉得胸口里呯呯呯的作响,瞬间虚弱感就从心脏处开始弥漫,就像是个垂死之人般的急促呼吸着。

    “走!”

    杨彦转身就走,他不敢跑,担心会引来辛老七的关注。

    三人悄然从这条街退了出去,最后在一个巷子里面面相觑,面如死灰。

    邓珐强笑道:“怎么办?方醒早有准备,把军队调出城外,可城中却还有一个聚宝山卫的千户所,那些可是杀神啊!”

    何山有些慌神了,他说道:“咱们都忘记了那人可是名将,这等手段,估摸着早就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咱们弄不好已经被人给盯上了。”

    这话就像是一股阴风让其他两人打了个冷颤,他们僵硬的看看巷子两头,然后都慌了。

    邓珐双手抱胸,身体哆嗦着,再看一眼巷子口,说道:“我要躲躲,等明日就出城,到乡下躲躲去,二位,先走一步了。”

    他拱拱手,然后转身就走,然后小跑,最后快跑。

    何山也扛不住了,他的脸颊在颤抖着,拱手道:“秀屿兄,那人心狠手辣,小弟家中却还有妻儿,告辞了。”

    他甚至都没说自己有什么打算,可见绝望。

    这是担心杨彦和邓珐被抓住后会泄露自己消息的绝望!

    杨彦孤零零的站在巷子里,远处打砸的声音,叫喊的声音不断传来。

    “夫君,外面是不是在杀人了?”

    “不是,是那些读书人在打砸。”

    “呀!他们疯了?”

    “对,他们是疯了,那位兴和伯可就在城里,晚些时候才是要杀人了,赶紧看看门栓,那些读书人要是逃来敲门,一律不搭理。”

    “肯定不搭理,夫君,你拿着菜刀,要是他们硬闯,就砍死他们。”

    “那是,都是一群疯子,本来这事我还觉得兴和伯做的太过分了,如今一看啊!还不够,就该让这些人和咱百姓一样……”

    就在杨彦站的地方,一墙之隔,一对夫妇在咬牙切齿的准备着武器,准备给那些败逃的读书人们一次漂亮的伏击。

    杨彦只觉得遍体生寒,他知道自己错了,那位锦衣男子也错了。

    这分明就是引诱!

    方醒在引诱士绅们去闹腾!

    “方醒……”

    一声悲鸣惊住了围墙里的夫妇,很快一个脑袋就从围墙上冒了出来。

    “夫君,是谁?”

    “跑了,哟!跑的好快啊!”

    “有多快?”

    “比狗都快……”

    ……

    长街上,一个火头冒了起来,一群读书人兴奋的从着火的店铺里跑出来,指着渐渐蔓延的火焰大笑着。

    “我的店铺啊!”

    一个满脸是血的男子站在外面,被人拉着往后走,边走边哀嚎着。

    “快走!这些疯子会打死你!”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些读书人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凶狠。

    这是一群绝望的人!

    两个读书人提着棍子在追着一个伙计。

    伙计连滚带爬的往开阔地跑,身后的读书人提着袍子,就像是猫戏老鼠般的得意。

    伙计摔了一跤,他赶紧爬起来,身后一棍就砸在他的背上,旋即重重的扑倒。

    两个读书人在挥舞着木棍,边上的商户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伯爷,动手吧!”

    方醒就在自尽的那家的大门外,他的身后人影幢幢。

    吴跃已经忍不得了,前方的火光照耀下,那些发狂的身影让他想冲过去,想让那些疯子看看聚宝山卫的力量。

第1997章 疯子和勇士

    烈焰渐渐的扩散,火焰仿佛是一张大口,随着微风吞噬着靠近自己的一切物质。

    方醒在看着这一切,他的脸颊颤动一下,说道:“不急。”

    于谦咬牙道:“兴和伯,再不去……火就大了。”

    “就让它大!”

    方醒盯着前方,如果有人跟着他的视线的话,那么就会发现他根本就没看那些在肆虐的读书人,而是在盯着那些商人和伙计。

    火焰已经席卷了五家店铺,哭嚎声震天。

    放眼看去,半个济南城都被这冲破屋顶的火焰照亮了。

    无数人不顾夜禁的禁令走出家门,看着远方的火光忧心忡忡。

    大家都在等待着这一场碰撞,可居然会以这种方式来进行,这谁都没想过。

    兴和伯呢?

    他该阻止这场暴乱!

    沈石头就在方醒的身后站着,于谦给了他几次眼色都无动于衷。

    他的任务就是在危急时刻带走方醒,至于其它,那不在他的考量中。

    方醒不会罔顾百姓倒霉,这一点沈石头还是相信的。

    “兴和伯……”

    于谦第二次哀求着。

    方醒微微摇头,说道:“我想看看他们是否敢于反抗,还是逆来顺受!”

    于谦一惊,旋即怒道:“这并不是书院,也不是那个什么实验室!”

    方醒的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今日他们不动手,那就证明士绅的影响力依旧是根深蒂固,假以时日,时机恰当,他们将会再次卷土重来,而那却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为此……我想看看。”

    于谦闭上眼睛,缓缓低头,低沉的道:“可那些人是无辜的,我们在坐视。”

    “一刻钟!”

    方醒伸出一根手指。

    混乱在继续着,并不断加剧。

    理智在消散,恶念在升腾。

    那些掌柜伙计都跑到了街头,看着自己的地方化为灰烬。

    有人嚎哭,有人咒骂,有人呆若木鸡。

    “爹!”

    一个年轻人抱着一个包袱,跌跌撞撞的被几名读书人追打着过来,逃过来的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男子,他招手道:“宇儿,快跑!”

    年轻人抱着的包袱有些重,越跑越慢。

    “宇儿……”

    一个读书人狞笑着追上来,扔出了手中的棍子,正中年轻人的脚跟。

    “啊……”

    年轻人重重的扑倒在地上,可依旧在抱着那个包袱。

    他抬起头来,喊道:“爹……”

    那脸上喷出的鼻血刺痛了中年男子的眼睛,而后面追上的读书人一脚踩在他儿子的背上,这更是……

    火焰!

    中年男子的眼中燃烧着火焰!

    “我曰尼玛!”

    中年男子浑身打颤,他回身抢了一个老头的拐杖,哭喊着冲了上去。

    那个年轻人被两个读书人踩着在狂揍,棍子舞动间,人性中隐藏着的暴戾骤然而发。

    惨叫声并不能阻止暴行,反而会刺激行凶者的肾上腺。

    棍子越发的没有忌讳,就在木棍高举时,一声大喝传来。

    准备抽打年轻人头部的读书人抬起头来,就看到了一双疯狂的眼睛。

    他发誓,这辈子从未见过这种眼神。

    像是什么?

    护崽的野兽?

    还是发狂的公牛……

    “爹……”

    伴随着这声欢喜的呼喊,拐杖破空而至,重重的击打在读书人的下巴上。

    咔嚓一声响,读书人的脑袋重重的往右边歪去,空中飞舞着血水和……牙齿!

    另一个读书人拎着木棍,呆滞的看着这位父亲冲了过来,第二次挥动着拐杖。

    这些商人啊!他们以往对我们可是毕恭毕敬的。

    居然敢对我们动手,他这是疯了吗?

    “狗杂种……”

    拐杖砸在读书人的左臂上,一声脆响。

    “啊……”

    惨嚎声中,中年男子扶起儿子,见他的鼻子都歪了,嘴唇肿大,走路一瘸一拐的,不禁悲号道:“狗杂种们……”

    他扶着儿子站在前方,脚边倒着两个读书人。

    前方的那些读书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身边火焰冲天,不时有重物倒下的声音传来。

    那些商人伙计也在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他们看到的是一位父亲的怒吼和……无畏!

    那位余怒未消的父亲看着儿子的惨状,怒火再次升腾。

    “凭什么?”

    孤独的喝问无人应答,于是他更加的怒不可遏。

    “来啊!老子就在这,来打我!来打我!”

    中年男子用拐杖头敲打着自己的胸膛,冲着那些读书人嘶吼着,挑衅着。

    “还是有些怕!”

    方醒失望的道。

    于谦摇摇头道:“兴和伯,动手吧。”

    方醒点点头,然后在黑暗中举起自己的右手。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煞气渐渐聚集。

    于谦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在默默的忧伤着。

    他为那些读书人而忧伤。

    那些暴戾和残忍,以及肆无忌惮。

    他想起了方醒说过的话。

    ——人的心中大多藏着一个魔鬼,一旦被释放出来,它能让一个君子变成疯子;它能让一个老实人变成勇士!

    而现在就上演了一出魔鬼的戏,有人变成了疯子,在释放着内心的暴戾;而有人变成了勇士,独自在挑战一群疯子。

    “等等!”

    方醒突然低喝道,辛老七回身压手,脚步声停止。

    “兴和伯……”

    方醒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兴奋,说道:“自己看。”

    于谦抬头,就看到了让他一生都忘不掉的一幕。

    那些读书人被激怒了,然后挥舞着木棍冲了过来。

    可这并不算什么,因为在对面,那些商人和伙计已经开始了反击。

    “打!赢了今年的工钱加倍!汤药全包!”

    几个掌柜年纪大了,就在后面鼓动着。

    “狠狠地打!死了老子养你家十年!”

    双方猛地撞到了一起,各种武器在火光中挥舞着,惨叫声几乎连成了片。

    一个照面之后,读书人那边按照人数计算,几乎是六打一,可依旧是被追着揍。

    而那些伙计在重赏的鼓舞下,却悍不畏死的追了上去,一时间现场乱作一团,四处奔逃追打。

    “战斗力太差劲,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卫国,打架都打不过,废物!”

    方醒猛的一挥手,辛老七喝道:“出击!”

    噗噗噗!

    这不是作战,主要目的是震慑,所以当整齐的脚步声响起后,两帮人都停住了,一起看向黑暗之中。

    噗噗噗……

    黑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快,渐渐的,一排笼罩在钢铁中的阵列出现了。

    光明中看着黑暗,就像是天堂中俯视着地狱。

    于是地狱中就开出来了一支军队!

    噗噗噗!

    脚步声敲打在长街上,也敲打在那些渐渐呆滞的人的心上。

    “是他!”

    一声尖叫打破了寂静,随后有人喊道:“是方醒!”

    瞬间,不用谁指挥,那些读书人就丢弃了手中的武器,转身朝着商人那边狂奔而去,势若奔马,丝毫没有刚才被打的狼狈逃窜的模样。

第1998章 用情

    那些商人和伙计没敢动,他们看着那阵列渐渐加速,火光照在刺刀上,闪烁着让人心悸的寒芒。

    几百人狼奔豕突,顺利的从商人中间穿过,朝着远方的黑暗奔去。

    吴跃止步,厉声道:“一半人追击,一半人救火!组织起来,所有人,全部去救火!”

    良好的操练让吴跃部马上就一分为二。

    早就等着的水车被拉了出来,水柱马上喷射出去。

    “救火!”

    那些商人这才醒悟过来,也顾不得担心后面的追责,带着自家的伙计,也不分是不是自家的店铺,从别处打水接力过来。

    “少了十余家啊!”

    于谦看着火势渐渐被压了下去,不禁惋惜的说道。

    亏得前几天多是阴雨天气,所以这些屋子都有些潮湿,所以火势才没有快速蔓延。

    这时远处那些读书人又跑了回来,于谦愕然,然后摇头道:“下官于用兵之道不甚知晓,却低估了兴和伯的名将之姿。”

    他还在埋怨方醒,觉得方醒太残忍了。

    “这是国事,大势之下,我唯有这般选择。”

    方醒想起了历史上这位力排众议坚守京城的经历,想必少不了摧毁不少地方来抵御瓦剌人,那时的他是怎么想的?

    被赶回来的读书人被拦在在长街中间,两边的阵列减缓了速度,慢慢挤压过来。

    吴跃掀开面甲,喝道:“跪下!”

    “跪下!”

    整齐的声音回荡在长街上,火势也应景的为之一滞。

    随着阵列的逼近,有人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就像是多米诺骨牌般的,这群人渐渐矮了一截。

    ……

    “先生,怎么办?那方醒早有准备,那些人大概是凶多吉少了。”

    杨彦没有逃,他第一时间来找到了锦衣男子。

    “哦!”

    锦衣男子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被火焰映红的天空,漫不经心的道:“这不是我的主意。”

    杨彦只觉得心脏冷成了一坨冰块,他跪在地上,仰头道:“先生,可您是知道的啊!”

    这个恍然熟悉的场景让锦衣男子有些不自在,他退后一步,皱眉道:“我经常会走神,谁知道你当时说了什么。”

    他的面色一变,恍然大悟道:“你莫不是准备攀诬我?好大的狗胆,来人!”

    “公子!”

    两个大汉走过来,锦衣男子挥挥手道:“赶出去!”

    ……

    “我就像是一只老鼠!”

    站在外面,杨彦拍拍刚才摔倒后弄脏的衣服,眼中闪过厉色,喃喃的道:“你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随即他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今夜的济南城因为混乱,导致夜禁在某些地段几乎是形同虚设。

    杨彦顺利的摸到了大明湖畔,找到了那艘画舫……

    夜晚的大明湖,远处渐渐弱小的火光,在湖面上荡起一片微光,如鱼鳞片片,闪烁飘动。

    画舫停靠在岸边,静静的,只余一道灯火在上面。明暗间,显得格外弱小,却让人心中温暖。

    杨彦想起了上面的雀舌,她此刻应该是在看话本吧。

    傻乎乎的女人,那些话本都是哄人的啊!

    他走到画舫边,上面传来一声轻笑。

    是小猫吧?

    杨彦的心中火热,大脑中却莫名其妙的飘过了妻儿的身影。

    妻儿就像是他刚不小心踢进湖里的小石头,那涟漪随即消散。

    “谁?”

    船上有人低喝一声,然后有一盏灯亮起,渐渐朝着边上移动过来。

    船夫走到船舷边上,用手挡住微风,探头看了看,讶然道:“杨公子?”

    杨彦只觉得心中的那团火在熊熊燃烧着,他低喝道:“架上板子。”

    船夫不屑的嘀咕着,这么近的距离,孩子都能跳过来,偏偏杨彦要讲究什么翩翩风度。

    杨彦悄然到了上面。

    卧室的门没关好,一缕光线透了出来,照亮了杨彦那张潮红的脸。

    他猛地推开房门。

    “谁?”

    雀舌靠在床头,一头秀发披散在肩头,她愕然抬头,然后笑容渐渐从嘴角开始逸开。

    她的手一松,话本落在被子上。

    “秀屿……”

    “雀舌!”

    两个身影静静地拥抱在一起,烛光摇曳,喘息声传到了下面。

    “姑娘今日身子不方便呢!”

    小猫的声音传来,床上的两人身体一僵,杨彦颓然翻身躺在边上,喘息声渐渐平息。

    雀舌的脸红彤彤的,她缓缓爬上来,杨彦随手一搂,把她搂在怀里,可温香软玉在怀也无法让他的眼中多一些神彩,看着呆呆的。

    雀舌压在他的身上,玉手缓缓摸在他的脸上,眼中的深情几乎能淹没一个正常的男人。

    “秀屿,你有心事……”

    陷入热恋的女人总是单纯的,眼中的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哪怕是皱一下眉头,就能让她去揣摩半天。

    杨彦嗯了一声,眼神微动,说道:“雀舌,我记得你……”

    他有些欲言又止,雀舌噗嗤一声笑了,如鲜花般的的灿烂,然后用额头顶着他的额头,在他的嘴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秀屿,你上次说禀告家中的父母……”

    烛光下,娇羞的雀舌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脸蛋绯红,眼眸低垂……

    杨彦漫不经心的道:“我……”

    他的眸色一动,然后搂紧了雀舌,把嗓音压得低沉,眼中也多了欢喜,说道:“我准备明日就回乡去禀告父母咱们的事,然后马上就迎娶你进门。”

    “秀屿……”

    雀舌的眼中多了泪水,水光盈盈,她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杨彦。

    杨彦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只是我最近和官府有些龌龊,我记得你……”

    雀舌惶然抬头,解释道:“秀屿,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就与他断了,哪怕是被官吏敲诈我也未曾去找过他……”

    “我知道,我知道……”

    杨彦亲了她一口,安慰道:“我知道你的忠贞,只是……我此刻想出城,我迫不及待的想娶你,一天都不想等下去……”

    雀舌茫然的看着床头,那里,蜡烛在燃烧着,烛泪流淌出了一条痕迹。

    一只飞虫在蜡烛边上绕了几圈,一头冲了进去。蜡烛爆出一声响,烛光闪动了一下。

    杨彦重新把她拉在自己的怀里,歉然道:“雀舌,我这是魔怔了,不用了,不用……”

    玉手压在他的嘴上,雀舌低头看着他,坚定的道:“我去……”

    杨彦感动的抱着她,低声道:“我们会好的,我们会生几个孩子,然后……”

    ……

    “谁?”

    “小女有夜行牌子。”

    雀舌连夜进了城中的一处宅子,待了半个时辰,再出来时身形踉跄,脸上有巴掌印。

    “滚!”

    身后大门关上,雀舌回身,泪水滚落。

    “小猫……”

    来时除去轿夫,还有小猫。回时却只余雀舌。

    “雀舌。”

    回到画舫,杨彦欢喜的问道:“拿到了吗?”

    雀舌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说道:“秀屿,你可拿着这封书信,明日去找那家商队出城,没人……会查。”

    杨彦接过书信,欢喜的在烛光下仔细看着。

    雀舌摸了摸脸,想起了刚才小猫得意的坐在那人膝上的模样,不禁微微发怔。

    “秀屿,我没从他……”

    她摸着脸颊喃喃的道。

    “哦,好。”

    杨彦在看信,随口应了一声。

    烛泪流动,那只小虫被包裹在里面,缓缓淌下……

第1999章 正当防卫

    布政司衙门里,常宇和钱晖一直在等待着。

    当看到方醒进来时,常宇迎上去问道:“兴和伯,可压住了?”

    方醒点点头,坐下后先喝了一杯茶,然后说了当时的情况。

    “疯了!”

    钱晖怒气勃发,“这是陛下的旨意,朝中的意思,那人自尽和百姓无关,那些人可是疯了吗?”

    方醒揉揉酸涩的眼角,说道:“自尽那人是家中的妻子和仆人私通,那人酒后大骂,骂天骂地,他的妻子和仆人一想是个机会,就趁机闷死了他,然后装作上吊的模样……”

    常宇无奈的摇头叹息着,说道:“这是……自作孽啊!”

    “兴和伯,那些人怎么处置?”

    “那些闹事的目前关在营中,马上报给京城,等待朝中的消息。”

    常宇试探着问道:“那些商人……”

    钱晖也盯住了方醒。

    方醒打个哈欠道:“正当防卫。”

    两双眼睛马上就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方醒居然会这般说。

    “兴和伯……”

    常宇眨巴着眼睛说道:“只处置那些读书人,外面会说不公啊!传到京城去,又是一场风波。”

    钱晖也觉得有些不妥,说道:“兴和伯,那些读书人被打的够惨,少说也得要处置些人来平息外面的物议……”

    “本伯说了,那是危急时刻的防卫。”

    方醒冷冷的道:“他们的店铺正在被打砸,被焚烧。他们正在被追打,头破血流……难道我们要要求他们停止抵抗,任由那些渣滓肆虐吗?”

    常宇和钱晖无言以对,甚至在苦笑着。

    在他们看来,商人只是工具,而工具自然是可以被利用的。

    直接拿下一批商人,今晚的事就能死死的扣住读书人们发狂的帽子,何乐而不为呢?

    “士农工商,如今士怕是要暂时站在大明的对立面了,至于农,以后要不断施行仁政,要不断减轻农户的负担,这才是藏富于民!”

    什么?

    士要站在大明的对立面?

    好吧,我们承认,读书人大抵会抱怨一阵子,可站在对立面……这个有些夸张了吧?

    “你们只看到了少部分人,只看到了自己。”

    方醒简单的解释道:“我们动了他们的粮仓,而他们的贪婪大抵是四民之中最无底线的,所以要抬起农户、商人、工匠,乃至于军户,抬起这些人来压住他们,至少要压制,不能让形势失控。”

    “商人必须要找到士绅作为后台,否则他们的生意会被侵吞,会被打压,这正常吗?不正常,可他们不敢反抗,今夜他们反抗了,这就是我要的。”

    方醒没有避讳自己的想法,他说道:“所以商人们今夜是在防卫,正当的防卫,无罪,等天亮本伯还要去抚慰一番。”

    一阵寂静。

    “去歇息吧。”

    夜色深沉,渐渐的冷了。

    方醒就裹着一件大氅打盹,天色微亮时他就用井水洗漱,然后带着人去了昨夜的地方。

    ……

    长街上满目疮痍,右边那一片被烧毁的店铺里有些人在翻找着值钱的东西,不时能听到叫骂声。

    见到方醒带着人过来,那些围观的人都默默散开。

    “都停停。”

    方醒招招手,等人群聚集起来后,忐忑的看着自己时,他沉痛的说道:“昨夜之事让人愤恨,幸而没有闹出人命。”

    大家不知道他的目的,所以继续沉默着。

    “损失惨重啊!”

    方醒指着边上的废墟说道:“这是无妄之灾。”

    是的!

    没错!

    商人的敏锐让大家都有些小喜悦。

    方醒察觉到了这些小喜悦,于是给了一个大喜悦。

    “要赔!他们必须要赔偿!”

    方醒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道:“来前陛下叮嘱要安稳,不要动乱,免得百姓蒙受损失……”

    商人们马上配合着哽咽出声,陛下万岁的呼喊声却有气无力。

    方醒的愤怒渐渐收敛了些,于是陛下万岁的呼喊声马上响彻长街,不少人闻声赶了过来。

    方醒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说道:“要记住陛下的恩情,回头本伯会让人来沟通,损失多少,赔偿多少。”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呼喊声中,方醒拱拱手,然后带着人挤出人群。

    商人的效忠最不值得看重,朝夕变换,如同墙头的青草。

    不过方醒需要一个形式,一步步的把取消士绅优待这件事钉死。

    身后的呼喊渐渐远去,沈石头急匆匆的赶来,低声道:“邓珐和何山被抓,杨彦早上想出城,结果城门处盘查很严,又退了回去。”

    “他昨夜去求那家人,结果被赶了出来,后来就去了画舫,不知怎地说动了那个雀舌去找老相好求情……”

    “无耻!”

    于谦觉得这等人真是男人之耻!

    “去看看大明湖的风景。”

    一行人安步当车,等到了大明湖时,没吃早餐的方醒饿了,就叫人去弄了一碗面条,蹲在画舫不远处吃。

    一人吃面,周围站满了人,这个诡异的场景让路过的人都纷纷避开。

    “若是能在湖边修个院子,每日垂钓散步,想想都心旷神怡啊!”

    方醒把碗放下,起身看着画舫的上面探出一个脑袋,还是个女人。

    “老爷,是雀舌。”

    杨彦居然还不肯冒头,这让方醒有些不齿。

    ……

    “秀屿,外面有人,好些人,都带着刀。”

    杨彦坐在床边,边上就是包袱,那封书信被扔在地上,多了个脚印。

    他茫然抬头,没多看雀舌一眼,起身,悄然出去。

    雀舌悲哀的看着他偷偷摸摸的靠近窗边,飞快的往外看了一眼,然后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浑身发抖。

    “杨彦,你是主犯,上天入地你都别想逃!”

    外面一声喊,杨彦的身体一震,他缓缓抬头,哀求的看着雀舌。

    雀舌只觉得心中一痛,她提着裙子,轻盈的走过去,蹲下。

    “秀屿,是兴和伯,他来了。”

    杨彦苦笑道:“是啊!他是不肯让我走掉的。”

    雀舌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秀屿,我会跟着你去,不管你被流放到哪,我都跟着你。”

    杨彦伸手摸着她嫩滑的脸,感动的道:“好。”

    雀舌心中一松,就起身走到窗户边,说道:“秀屿,你放心,我有不少积蓄呢,到时候不管是去交趾还是缅甸,咱们都不缺钱,然后咱们在那边好好的过日子,等有了孩子……秀屿!”

    满怀憧憬的雀舌回身,泪水马上盈眶。

    杨彦正在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往怀里塞,他抬头,深情的道:“雀舌,你帮我拖住他们,等我安定下来之后,一定会来找你。”

    说完他起身就准备下楼梯,甚至都没想着和雀舌告别。

    雀舌疾步过去抱住他,悲声道:“秀屿,那是兴和伯,那是名将,你逃不了的。听我的,主动出去,流放就流放,我陪着你……啊!”

    雀舌松开手,她看着自己的左臂,那里渐渐涌出血色,然后开始喷涌……

    她抬头,面色惨白的看着杨彦,嘴唇在颤抖着,问道:“秀屿,为何……”

    杨彦握着一把短刀,恶狠狠的道:“你这个贱人,你这个千人骑的贱人,真当老子会看上你吗?”

    说完他转身就下了楼梯,脚步匆匆,别无留恋。

    “秀屿……”

    杨彦听到这声喊,不禁大恨,在船夫诧异的眼神中,他毫不犹豫的跑到了船舷边,还不忘回身威胁道:“不许说!”

    船夫下意识的点点头,然后就看到雀舌捂着左臂追了过来。

    “噗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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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211/ 第一时间欣赏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 作者:迪巴拉爵士所写的《带着仓库到大明》为转载作品,带着仓库到大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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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醒穿了,带着两个仓库穿了! 别人穿越是带着王霸之气,方醒却是只想种田! “我只想在这个时代悠闲的活着!” 坐拥娇妻美妾,顺便教几个弟子,努力让他们往上爬,好给自己当靠山! 可谁想弟子有些不靠谱,居然是......带着仓库到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带着仓库到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带着仓库到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