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5章 说翻脸就翻脸
权谨就像是疯魔了般的,一夜之间,看着苍老了几岁。
打开房门,权谨扣去眼角的眼屎,眨巴着眼睛,看着晨雾,喃喃的道:“这世界究竟是由什么组成的?”
薄雾,按照那本物理书的解释,就是空气中的水汽变化导致的。
薄雾渺渺,宛如仙境。
可权谨却失去了心境,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带着疑问。
“空气,为何物体会往下掉,而不是漂浮在空中……”
权谨越想越头晕,他的身体摇摇晃晃……
“权大人晕了!”
……
“权大人只是熬夜了,加之心神激荡,所以就晕了过去,不过无碍,静养几日即可。”
朱瞻基点点头,权谨要是跟在他的身边时去了,那些人就会趁机散播皇太子不可教也,气死了权谨的话。
叮嘱了随行的御医之后,朱瞻基和方醒走了出来。
“老先生是个厚道人,不会自欺欺人,所以心神激荡之下……早知道就不该给他看那些书。”
方醒觉得权谨当真是个真君子,而且很真实。
朱瞻基面色古怪的道:“当初父皇让他做大学士时,他只推说自己做不了那么大的官,会误事,果真是君子。”
两人回去,正好厨房送了早饭来。
朱瞻基的早饭有面条和三样小菜,而方醒的只是一大碗粥,大杂烩的粥。
粥里有肉丝、虾仁、火腿丁、菜丝,最后加辣椒面完事。
朱瞻基看看自己的面条,再闻闻空气中传来的香味,不禁艳羡的道:“德华兄,你吃饭不求精美,可为何味道总是那么好呢?”
方醒抬头道:“你是重油,而我却只是口味重,所以当然不同。”
朱瞻基看着自己的早饭索然无味,摇摇头,让厨子照着方醒的来一份。
于是吃完早饭后,来禀告的贾全就看到了两个满头大汗的家伙。
“伯爷,王成言和几个商人往这边来了。”
朱瞻基冷笑道:“这是想干什么?要挟?他们不敢,那么必然就是为利而来!”
……
方醒在前院接见了王成言等人。
“伯爷,小的那日有眼无珠,居然没认出伯爷来,该死!”
王成言躬身行礼,然后赔笑着道歉。
方醒看看那三人,淡淡的道:“你等为何而来?”
硬邦邦的话让余庆额头见汗了,可却不敢开口。
方醒看在眼里,目光转动,看向了另两人。
邓松年满面堆笑的点头哈腰,而花不惟却是微微一笑,说道:“伯爷沙场无敌,又开了书院,堪称是文武双全,小的们不自量力,还请……”
说着他看了看站在边上的辛老七和方五,面上带着那种‘你懂的’的神色。
王成言赔笑道:“伯爷,小的们久慕伯爷雅量高致,有些话想私……哎!您知道的,咱们胆小啊!”
方醒笑了笑:“这些都是本伯的家丁,你等有话尽管说。”
原来是家丁啊!
王成言干咳一声,正准备说话,可花不惟却上前一步,低声道:“伯爷,听闻知行书院教出了不少好学生,只是……却不收学费。哎!小的想啊!伯爷对陛下忠心耿耿,两袖清风,还要如此坚持,小的这心里……这心里……”
方醒看着他面露感动之色,也不表态,只是淡淡的。
花不惟一怔,然后就用袖子擦擦眼角,说道:“伯爷,小的们想助学。”
方醒依然是淡淡的道:“哦!不过知行书院才将收到了一笔助学,倒是不用劳烦你们了。”
这人是没听懂……还是装不懂?
瞬间四人都有些懵了,不知道如何往下接。
所谓的助学,可知行书院又不是县学府学,没人查账,你怎么花用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王成言尴尬的道:“伯爷,只是一些心意罢了。”
“心意?”
方醒的面色一冷,吓得四人后悔不迭。
可随即方醒就温言道:“好啊!老七。”
辛老七过来,王成言笑着拿出个大信封来,递给了辛老七。
这事成了呀!
四人都喜上眉梢,心态不禁都有些浮了起来。
可方醒却随即冷了脸,说道:“交给殿下。”
花不惟下意识的说道:“伯爷,是助学!”
方醒点点头,随即就说道:“本伯事务繁忙,你等退下吧。”
这人是说翻脸就翻脸啊!
王成言强笑着躬身告退,大家一起灰溜溜的出了大宅院,在门口面面相觑。
“他是什么意思?”
四人缓缓离开了这里,然后邓松年问道,看他的模样,分明就是后悔来了这一趟。
花不惟的面色渐渐铁青,一言不发的上了自己的马车,临走前说道:“此事麻烦了,王掌柜,你最好……”
王成言冷笑道:“可你们今天也来了,谁都跑不了!”
花不惟的目光闪烁,最后骂道:“都到王掌柜那去商议。”
……
“王成言他们灰溜溜的出来了!”
魏智觉得此事有些不妙。
“这是要硬来的意思啊!”
“没错。”一直在等着最新消息的曲胜有些担忧的道:“毕竟是进嘴的肥肉,王成言他们必然不肯服帖,可又担心会被拿下,所以……本官担心他们会闹事?”
魏智冷笑道:“那他们就会知道那位的手腕是如何的强硬……”
……
“你现在也算是小富婆了,招个人,要弟也不错,帮你看着店里,自己多歇息。”
办完公事,方醒又来到了神仙居,顺便还带了个郎中。
郎中诊脉结束,问了些话,就说太早,最少要等下个月才能看出来。
这话比较婉转,实际上就是在说:您别折腾咱们郎中了行吗?这才多久啊!就算是御医来了也看不出是否有孕!
等郎中走后,莫愁就趴在床上不乐。
“你想孩子想的有些魔怔了。”
方醒轻抚着她的腰背,“我知道你是寂寞了,害怕了,所以想要个孩子,可这得看缘分……”
“可您肯定会回北平去。”
呃!
“那你随我回去。”
“不好,妾身就在金陵,守着祖坟,等以后孩儿长大了,妾身就让他去读书,然后……”
方醒微笑着:“没有什么然后,孩子大了要爹看顾和教育,不然长大了性子会有些麻烦。”
“老爷……”
莫愁一下翻过身,然后坐起来,眉间轻愁,垂眸道:“真的吗?”
方醒托着她那小巧的下巴,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说道:“当然,我若是想哄你去京城,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莫愁点头道:“老爷若是说一句必须去,妾身肯定会去。”
方醒笑道:“那不就得了,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有了孩子……”
莫愁抬头,却不敢和方醒对视,垂眸道:“老爷,妾身会去的。”
“到时候不逼你住进去。”
方醒能理解莫愁不愿意面对张淑慧和小白的心理,正如同张淑慧她们肯定也不乐意看到莫愁一样。
“都会好的。”
第1556章 共商大事
“山长保重!”
三十一名学生齐齐躬身。
天蒙蒙亮,空气中的湿度非常大,这是要下雨的征兆。
“你们也保重,记住,自己的安危最重要,事不可为,脱身第一。”
方醒郑重的拱拱手,学生们各自牵着自己的马,他们将两人一组前往南方各地。
马蹄声踏踏,朱瞻基一马当先而来。
方醒有些意外,昨天他就说过,朱瞻基的身份不好出面,免得外面物议沸腾。
“见过殿下!”
朱瞻基下马,走到这些学生的身前,说道:“都要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你们的路还很长,很长!”
这是个隐晦的承诺!
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大,淅淅沥沥的细雨终于落下。
细雨如纱黏在脸上和手上,学生们都振奋精神,齐齐行礼。
“请殿下放心,我等定当将科学传播到大明的每个地方!”
朱瞻基点点头,目送着他们上马离去,消失在朦胧雾气中。
“你不该来!”
“不,我不能失去直面这些学生和那些恶意的勇气。”
……
没有阳光,在蒙蒙细雨中,金陵城迎来了新的一天。
那些商人照例走进了大市场,照例去寻找自己相熟的商家,或是出货,或是进货。
“咦!怎么没开门?”
两个商人站在大市场的街道中间,呆呆的看着两边紧闭的店门,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真没开门啊!可昨天都好好的,也没听说官府动手啊!”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去敲门,可无人应答。
“这什么意思?”
一个商人焦急的道:“今日若是拿不到货,那船可不等人啊!到时候耽误了时辰算谁的?”
“是啊!今日我与那肖掌柜都约好了的,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
“……”
……
“殿下,大市场的所有商铺全部没开门!”
朱瞻基和方醒相对一视,然后说道:“这是什么意思?示威?”
方醒起身道:“是了,他们就是想示威,想告诉我们,大家还是老规矩的好,不然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朱瞻基笑了笑,说道:“此刻那里应当是聚集了不少商人吧?”
贾全说道:“是的殿下,那里许多商人在等,有的都开始踢门了。”
“这正是他们想要看到的。”
朱瞻基吩咐道:“让六部的人来。”
随后费石就来了,他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殿下,那四个人正召集了大市场里的不少商人在聚会。”
“在哪里?”
“在那个王成言家里。”
方醒问朱瞻基:“那我去一趟?”
“好。”
朱瞻基并不缺乏果断,他说道:“你那边去收拾他们,我在这里安排收尾。”
大明的皇储已经动了怒气,费石跟着方醒出去,低声问道:“伯爷,那为何当时不拿了王成言他们呢?”
方醒边走边说道:“当时拿了他们,哪能找到这等震慑人心的机会?”
费石一怔,心想合着你和殿下都是在挖坑埋人啊!
那么王成言他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
“这次咱们一定要稳住,否则下次还会被磋磨!”
王成言的家很大,可依然找不到容纳那么多人的屋子,所以大家都在小花园里,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把雨伞,远远看去,颇有些意境。
王成言一脸慨然的说道:“他们要收税,这是假借着收税的名头在与民争利,你们可愿意?”
细雨蒙蒙中,那些商人喊道:“不愿意!”
在以后,当皇帝派人来南方收税时,这样的聚会同样发生着,然后‘群情激昂’,把那些来‘与民争利’的家伙打的屁滚尿流。
王成言满意的道:“不过殿下在,想来殿下也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咱们千万别出去咋呼,都老实点,还有,此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大家都干了,那就别想让老夫一个人去顶罪,否则……”
这是威胁,可法不责众的想法让大家都面带笑容。
“王掌柜,我们大家都挺你,若是官府敢抓你,咱们再停业,一起停业!”
“对,谁敢开门,以后就是大家的敌人!”
一双双眼睛中都满是兴奋,大家都知道,只要这次成了,那么以后就别想收税,甚至大市场里的税……是不是可以商榷一下呢?
花不惟干咳一声,在王成言不满的眼神中,走到前方说道:“大家都稳住,殿下仁慈,必然是不忍看到咱们被欺压的,所以,稳住就有希望!”
各种眼神在交换着,大家都知道这话里的含义,于是渐渐的……心中欢喜。
南方可不能乱,乱了大明的根基就会被撼动。
南方若是乱了,太子这个坐镇金陵可就成了笑话,变成了搅乱南方。
大家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啊!
花不惟低声对王成言说道:“太子不敢妄动,至于以后,你别忘了,大明现在是休养生息,而且如今的陛下……仁慈啊!”
王成言觉得自己刚才被花不惟抢了风头,就没好气的道:“这道理谁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今日咱们能聚集那么多人?”
花不惟得意的道:“此事一过,你我就是南方商界的头领了,以后自然万事顺遂……”
“老爷……”
这时前方传来了尖叫声,花不惟低笑道:“王掌柜,说了去我家,你偏不乐意,只是贵仆还需要调教啊!”
王成言被讥讽的勃然大怒,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家仆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就喝道:“你疯了不成?”
那家仆面无人色的站定,在一干商人的注视下,嘶声道:“老爷,家里被官兵闯进来了!”
王成言的身体一个摇晃,花不惟厉声喝问道:“是谁?”
脚步声传来,大家不禁都定定的看着那道圆形院门。
呼吸已经近乎于停滞了,有人的腿在发抖,有人在想着怎么脱身,直至一个身影出现在了那道门外。
细雨中,一个男子从容步入院门,蒙蒙细雨让他的面目看着有些模糊。
他看了看人群,微微一笑,然后继续走来。
“是……是兴和伯!”
一股尿骚味在人群中散开,方醒缓缓走近,圆形的院门外不断冲进军士,都是长刀在手。
方醒微笑着问道:“诸位贤达在此可是共商大事吗?”
“兴和伯……”
王成言面色惨白的走过来说道:“伯爷,小的们在此只是商议如何能让生意做得更好些。”
“是是是!正是如此!”
“伯爷,我等是在商议怎么才能多赚钱!”
方醒压压手,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说道:“以商贾之身罢市,胁迫官府,你们这是第一例,很有代表性,本伯会在以后的书院中说说这件事。”
“伯爷!”
余庆突然跪在地上哭喊道:“伯爷,小的是被他们裹挟来的啊!绝不敢威胁官府!”
所谓的法不责众在方醒出现后荡然无存!
这些商人此时才知道,原来先前大家都是被利益蒙住了眼睛,忘记了这人是以军功起家的……
第1557章 霹雳手段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还喜不自禁的商人们,此刻却都噤若寒蝉。
他们惊惧着,担心自己的家产会被没收,家人被流放,自己的脑袋会被眼前这个看着很和气的男子砍掉,然后挂在大市场的外面,以警示后人。
“这是一个黄金时代,不管对大明还是对你们来说,这就是黄金时代。”
方醒的身后聚集了三百余军士,他们正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些商人,只需一声令下,这些人将会尝到鲁莽之举的后果。
这个一袭青衫的男子不慌不忙的在说着,但感觉他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黄金时代,你们已经抓住了时机,那就老老实实地赚钱,要赚本分钱,心别黑,黑了一次就再也不会变红了。”
方醒很想把这群人全部抓进去呆半年,让他们知道以前的纵容只是因为各种阴差阳错。
“位卑未敢忘忧国,陛下和朝中都没敢奢望你们会变成那等人,可让你们交税过分了吗?”
方醒的目光扫过,无人敢和他对视。
他缓缓的说道:“大明正在经历着一个转折点,而我……希望你们能顾全大局,不要老是想着没人管你们,就得意洋洋,想做化外之民吗?还是说早已不习惯管束!这不好!”
“这很不好!”
陡然加重的语气让这些商人们害怕了,有人甚至在呜咽,却不敢求饶。
王成言的背上已经全被冷汗给濡湿了,他垂首,低声对身边的花不惟说道:“怎么办?说话,怎么办?”
花不惟已经没有了主意,他咬牙道:“咬死咱们是来商议合作的,死不承认。”
“承认尼玛!”
余庆怒道:“余某当然会老老实实地交代,把你们两个罪魁祸首顶出去。”
花不惟冷笑道:“他是主谋!”
方醒的目光在这边停了一瞬,然后说道:“商人要与国同进退,要知道分寸,要止住那永无止境的贪婪。收税,你们可以理解为劫富济贫,这是每一个朝代都会做的事,没有商税,难道大明就眼巴巴的冲着那些在田里刨食的农户使劲?你们还要不要脸?!”
细雨染湿了方醒的脸,他没有打伞,皱眉道:“最后的告诫,不要以为自己是如何的了不起,更不要去想着给自己找更大靠山。这人啊,他靠山山倒,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依然有人乐此不疲,直至大祸临头时才知道悔悟,可却晚了。”
人群中噗通一声,接着就没有间断过,少顷,方醒的面前再无站立之人。
方醒微微一笑,在蒙蒙细雨中看着有些模糊。
“知道错了还能挽救,都起来吧。”
一阵吁气声在回荡着,方醒的面色陡然一变,冷冷的道:“据查,王成言、花不惟、余庆、邓松年四人聚众闹事,抗拒执法,来人!”
“伯爷!”
费石杀气腾腾的走到前方,单膝跪地。
方醒淡淡的看着这些人,说道:“拿了这四人,抄没家产!”
“伯爷饶命!”
“伯爷,都是王成言和花不惟两人在蛊惑我们,小的愿意戴罪立功,愿意捐献家产,愿意……”
费石霍然起身,回身喝道:“拿下!”
十余名锦衣卫冲了过来,所有人,不管以前和那四人的关系如何亲近,都如避蛇蝎般的往两边散开。
“伯爷……”
王成言刚喊出一声就被堵住了嘴,随后那些锦衣卫熟练的把他绑住,拎起来就踢打。
“走!”
周围鸦雀无声中,大家噤若寒蝉的看着这四人被带走。
我们怎么办?
“都好好的做生意,不要折腾,那不好!”
方醒说完就转身而去。
“我们没事了?”
大家呆呆的看着方醒消失在门洞那里,劫后余生的放松马上放倒了几人。
“兴和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让咱们老实点,赶紧去开门吧,不然下一次就轮到咱们了。”
……
“不要姑息,要果断的压下去!”
朱瞻基在训话,面色冷肃。而下面站着的是金陵六部,还有都查院的右都御史鲍华。
“南方不能成为国中之国,要服从于大局。谁若是想多了,那就再想多些,到边塞去想,到海外去想!”
这是威慑,下面的群臣心中暗自惊骇。
——这个和先帝一个模子啊!
“商税是必然要收的,无商不富!大明不能指望着田地里种出金子来!其次便是吏治,吏部和都查院要联手去查,要抓几个贪腐数量极大的出来,杀鸡儆猴!”
魏智等朱瞻基说完后,出来说道:“殿下,那些商人聚众闹事,臣以为应当要拿几人出来作伐,狠狠的收拾一顿,不然以后有人效仿,那就没了规矩。”
规矩,这个是从人类处于部落形态时就开始萌发的事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朱瞻基微微点头,微胖,但却看着异常结实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笑,说道:“兴和伯亲自去了,想必那几只鸡讨不了好!”
呃!
魏智尴尬的退了回去,有方醒出马,那些商人估摸着能被吓尿。
这时外面来了沈石头,他禀告道:“殿下,那些商人在王成言家聚会,兴和伯带人一举拿下了那四人,如今大市场除去那四家之外,都已经开门了。”
那个魔神!果然是霹雳手段!
朱瞻基点头道:“本宫就知道兴和伯不会手软,好!刑部马上跟进审理,要……有理有据,合乎律法!”
“户部要点清抄没的财物,要保证没人上下其手。”
“兵部要提高警觉,发现异常动向,马上禀告,并果断控制住!”
“礼部要压住舆论,特别是国子监,不管是谁,若是在此时造谣生事,拿下再说!”
朱瞻基的安排有条不紊,他最后起身道:“这是本宫在南方的第一次亮相,都着紧些,不要文恬武嬉!”
这是一个和先帝极为类同的太子,而且他遇事不喜欢妥协,更喜欢用雷霆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标。
魏智百感交集的看着朱瞻基,他当年本有希望到北平去,可最终一次疏忽,结果朱棣一句‘轻浮’,就让他转到了金陵。
陛下,臣已经改了轻浮的毛病,也看到了您教出来的太孙,他如今就和您当年一样,手腕强硬,可脾气却好了许多……
第1558章 慈心,佛心(为盟主‘快乐11111’贺,加更!)
和金陵相比,北平已经开始进入了初冬,天气有些冷了。
无忧说话已经渐渐清晰,而且能说出的词语越来越多。
“夫人,无忧都把少爷给忘了。”
两个无聊的女人现在就指着无忧活,整日的话题也大多是无忧。
张淑慧在教无忧说话,闻言就笑道:“小孩子的忘性大,等夫君回来了又会慢慢的恢复了。”
小白看着在吃拳头的无忧说道:“夫人,马政已经废了,以后都不用养马了。”
“是啊!”
张淑慧想起了以前的马政,不禁摇头道:“北边没了敌人,而且还能在草原上养马……”
“娘!”
无忧察觉到了张淑慧的心不在焉,就仰头喊了一声。
……
大明的马政已经彻底废掉了,关于马政当年给百姓的负担已经烟消云散。
于是民间欢呼着仁君在位,自觉千年以降,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了。
可皇宫中的那位皇帝却觉得还远远不够。
“福/建那边在胡闹什么?”
朱高炽挥舞着手中的奏章,怒不可遏的说道:“官台山的鸟峰垌上的流民那么多,若不是按察使闫大建察觉其中的情弊,是不是要杀人灭口!”
杨荣皱眉道:“陛下,地方上的情弊是哪时都有,只是这个流民……难道是逃户?”
朱高炽冷冷的道:“官逼民逃,幸好没反,只是在山林里躲藏,平日为盗。”
杨士奇说道:“陛下,此等酷吏必须要在当地处置,以儆效尤。”
朱高炽眯着眼,一脸憨厚的道:“当然要处置,此等人上悖君王,下盘剥小民,从严处置!若是谁敢庇护,马上报上来,让他到海外去,去挖矿!”
金幼孜的眸子一缩,马上出班道:“陛下,海外多风险……”
朱高炽微笑道:“外藩来朝贡,总是要回礼的嘛!慢慢来,不着急。”
金幼孜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回班。
随后杨荣禀告了某地发生水灾的事,杨溥当即说道:“陛下,此时应当马上借粮给灾民,以渡过难关。”
群臣纷纷赞同,然后又建议马上派人下去赈灾。
朱高炽放下奏章,叹息道:“水火无情啊!让快马去报信,放粮,不用还,直接放给灾民。”
群臣一愣,然后心悦诚服的行礼道:“陛下仁慈!”
朱高炽的神色黯淡,说道:“你等做事要多想,从百姓的身上多想。你们想想,那些百姓遭了灾,身无长物,借粮借粮,拿什么还?等重建之后他们依然是两手空空,这是要逼人去逃亡还是自尽?”
群臣惭愧,朱高炽语重心长的说道:“民为根基,这一点你等多看看史书就知道,要让百姓能吃饱,不要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当年的那些军户朕还记忆犹新,哎!”
以前的那些垦殖军户当真是和乞丐差不多,后来朱棣大怒,下令整顿,这才好了些。
黄淮板着脸出来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当年也见过不少衣不遮体的百姓,近些年想来好了些,不过还不能放松,各地当扶助弱小,鼓励那些士绅豪商们捐助。总得要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才行啊!”
金幼孜赞同道:“陛下,这些最好纳入地方的考功里,严格执行,不能赋税增长了,可治下的百姓却在嗷嗷待哺,那等官员,形同酷吏!”
群臣都纷纷赞同,朱高炽欣慰的道:“大明如今也算是米粮满仓,外患少有,当惠及百姓才是,诸卿下去多琢磨,就以此为目标,咱们君臣一起斟酌。”
散了之后,朱高炽回到后面,孙祥已经在等着了。
“陛下,福/建之事争议颇大,大部分人认为应当作为盗贼处置,闫大建本也如此,只是后来不知怎地就改口说都是良民,只是因为被小吏逼迫,没了生路,这才上山,当宽恕。”
朱高炽闭上眼睛,两个宫女上来给他捶腿。
孙祥继续说道:“那些人确实是被逼上山的,目前正被围在山上,当地正在诱捕。”
朱高炽蓦地睁开眼睛,说道:“诱什么捕!这是想以抓捕盗贼的名头在朕这里请功呢!果真是血染的官阶,无耻!”
孙祥垂眸道:“是,还有,各地卫所当初犯事被罚为军士的将官们,有的立功不少,各地卫所并未叙功。”
朱高炽嗯了一声道:“要叙功,将功折罪,否则以后谁还会出力?有功就赏,这才是大明的路数!”
孙祥心中微叹,想起了另一句话:有过必罚!
可此时的朱高炽继位之后不能大动作,他必须要先团结大多数官员,所以必要的妥协也只能忍着。
“陛下,各地的逃军依然有之……”
朱高炽皱眉道:“以一月为期,自首者既往不咎。”
梁中在边上记录着朱高炽的决断,不时抬头看看孙祥。
在宫中人的眼中,这位孙佛极为和善,没整过谁,所以风评极好。
可梁中知道,能坐在东厂掌印太监的位置上,孙祥若是真想当孙佛,怕是早就被朱棣和朱高炽给弄下来了。
朱高炽揉揉眉心,说道:“父皇的征伐扫荡了周边,但大明的国力却进步不大,所以近几年要以修生养息为要,其后再缓缓动作,不可心急。”
这话不像是说给梁中和孙祥听的,两人愕然。
朱高炽叹息道:“朕累了,给瞻基去封信,把这些告诉他。”
“父皇!”
疲惫的朱高炽听到这个声音后,不禁面露苦色,说道:“罢了罢了,朕今晚吃素。”
门外,婉婉探出个脑袋,笑嘻嘻的道:“父皇,晚上有好汤呢!”
“哦!那好,那好!”
朱高炽面带微笑,然后飞快的说道:“令张辅掌中军都督府,薛禄掌左军都督府,柳升掌右军都督府,陈懋掌前军都督府,王通掌后军都督府,马上发出。”
梁中的身体微颤,赶紧记录,然后叫人去唤了黄俨来。
“进来吧。”
朱高炽看来是早有计划,只是这一下突然做出安排,可见深思熟虑。
婉婉走进来,看到朱高炽疲惫的模样,就说道:“父皇,您应当要多走走。”
朱高炽慈爱的看着他,说道:“好,婉婉陪为父走走去。”
……
稍后,旨意在京城各处发送,有人欢喜有人忧。
张辅很平静,因为五军都督府就是个互相平衡的机构,而且调兵权也不在手中,只是维持着武勋在军中的影响力。
等待!
武勋们在等待着下一次的征伐!
“陛下这是要重新把武勋抬起来吗?”
因为朱高炽任命的武勋都是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所以让人心惊。
“金忠很高兴,据说去找了张辅喝酒,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
“他当然会高兴,他是老兵部,年纪在那去了,这就是他最后的地方,他肯定想有所作为。”
“陛下的手段让人捉摸不透,果真是……”
“……”
第1559章 力学与大学
苏州府的初冬依旧妩媚,薄雾就像是炊烟铺在河面上,然后小船若隐若现。
“力的方向能改变物体的运动轨迹,你们看。”
船舱里,高景琰轻轻推动茶杯,说道:“我这里从侧面给了茶杯一个力,然后茶杯就克服了重力和摩擦力,向着力的方向滑动。”
一群年轻人正在边上看着,有人甚至在记录。
“这里出现了两个概念。”
高景琰解释道:“茶杯有重量,滑动的时候实际上是和桌面产生了摩擦力,当然,这也是阻力的一种,我说散一些吧,比如说咱们水车,若是轴和套之间能尽量的润滑,那么是不是阻力减少了?运转起来更加的轻便。”
高景琰随即把茶杯推到比较光滑的那一处,说道:“你们看,在光滑的地方,移动茶杯就能省力,所以力的三要素大家要记牢,不但要记牢,而且还要从生活中去观察,观察到力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至于摩擦力,这个更是无处不在,大家把手放脸上搓动,手与脸之间就产生了摩擦力,用力搓动,摩擦会产生热量……”
高景琰看到边上的师弟曾光在整理书籍,就说道:“至于摩擦力,这个让曾光给你们说说,记住了,这些都是在我们的身边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的奇妙现象,但它并不神秘,只是以前没人去总结而已。”
说完高景琰就出了船舱,随后船主,也是科学的狂热爱好者王辅也跟了出来。
“景琰兄,这些都是贫家子弟,出来一趟不容易,所以还是尽量教,多教些。”
高景琰是富家子弟,喜欢科学后,每次书院的学生来授课大多是在他家,而且食宿,包括那些赶来学习的学生的食宿都是他家在开销。
前方雾气弥漫,就像是此时的科学,前途迷茫。
“山长对科学的传播深信不疑,他说过……”
高景琰面露景仰之色,说道:“山长说科学是自然之学,不高大,不形而上,学了就能知道道理,切身相关的道理。而且还能用,学以致用,这是科学的最大优点,所以我会尽力,让科学在南方播下更多的种子。”
“这次山长亲自安排我们出来,这就是正式开始了,台铮,你学了这几年也差不多了,咱们一起走下去,山长在看着咱们,以后殿下也会看着咱们。”
台铮这个字让王辅有些汗然,这是他老爹,一位渴望家中出高官的老头的手笔。
“景琰兄,自从学了科学之后,小弟就再也看不下那些书了,若非家父开明,小弟肯定会离家出走,到书院去就读,所以你放心,科学……小弟还想着哪天能成为……那种能改变世界的人。”
高景琰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当初你可是绝食了好几日,你母亲闹了许久,伯父才改口的。”
王辅汗颜,说道:“我喜欢科学,喜欢那种知道我走一步是用了什么力的感觉。”
高景琰笑道:“谁都喜欢这种感觉,儒学好,也要学,只是偏重不同,这是山长说的。儒学铸就了底蕴和民族气度,而科学会让国强,给那个底蕴和气度镀上一层强硬和自信。”
“要分清主次,分不清,观念混淆,以后还会有风波,那些学生会起争执。”
其实家中已经给高景琰找了生计,甚至金陵的几个衙门都说可以敞开接受书院的学生,可却无一人去,因为大家都知道,自己是播撒种子的人。
“船来!”
这时对面一声喊,这边的船马上靠边。
雾气被破开,一艘船缓缓驶过来。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
船舱里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船夫在船尾摇撸,雾气下如仙境般的让人陷入空灵之境。
“……增加压力可以增大摩擦力……”
“……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
“……还可以让物体的表面粗糙些,这样也可以增强摩擦力……”
高景琰负手站在船头,两船错身而过,他缓缓回头,看到船舱里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童子,正在摇头晃脑的背诵着……
大学的内容如同流水般的从高景琰的脑海中闪过,他目送着小船再次消失在雾气中,幽幽的道:“这就是儒学的底气,难怪山长没有再开新书院,而是选择了从下面开始传播,只求数量……”
“可你不是说过,量变引起质变!”
“是,这是山长的话,然后那些人会继续扩散科学,等他们发现不对时,那就是……要么图穷匕见,要么就互相拆台,不过科学终究不是显学,所以暂时无法堂堂正正的出现在朝堂上。”
“可有山长!”
高景琰给王辅打气道:“山长说了,时机很重要,在时机出现之前,咱们的任务就是传播。”
随后小船靠岸,一行人跟着去了王辅家中。
进去之后,自有人带着学生们去临时课堂,而高景琰去拜见了王辅的父亲王德。
“……小侄又来劳烦伯父了,惭愧。”
王德看着就是个富家翁,长的……颇为圆润,红光满面。
“那么见外干啥?”
王德起身,他的嗓门洪亮,加上满脸的红光,当真看着四海。
“来了就住下,王家不差那点钱,若是不肯,那就是嫌弃,老夫自然是要收拾人的!哈哈哈哈!”
高景琰躬身道:“多谢伯父,小侄曾对山长提及过伯父,山长说了,似伯父这般人,没有偏见就很难得,还愿意承担地方和食宿,这就是热心肠,等以后有机会,定当与您喝一杯。”
“哦!”
王德的身体猛的后仰一下,然后笑道:“哪敢哪敢!老夫哪敢和兴和伯喝酒,只要能当面请益一二,就足以四处夸耀了,哈哈哈哈!”
大笑声充斥着房间,王德最后说道:“去吧,你们年轻人去折腾,老夫还是出去找几个老友叙叙旧。”
……
随后的几天,高景琰和曾光尽心的教着这些学生,然后又亲手送走了他们。
“我们要去下面看看。”
高景琰和曾光背着包袱告辞。
王德沉吟道:“你们就这样去?吃住可是要吃苦头的。”
高景琰振眉道:“伯父放心,在书院里这几年,我们都学会了在野外求活,饿不死。”
“你们就像是四处化缘的僧人,值吗?”
王德看着自己的儿子,唏嘘道:“老夫不知道你们在学什么,可知道一件事,你们以后一定能有出息!”
王辅喜道:“爹,那孩儿也跟着去吧。”
王德刚瞪眼,高景琰就笑道:“不必了,这边时不时的会有些人来问问题,你若是不在他们找谁去?”
“告辞了!”
高景琰和曾光拱手转身离去,王德看着他们的背影唏嘘道:“科学科学,为父知道外间那些读书人可不待见科学,只是你喜欢,还有兴和伯和殿下在撑腰,为父就……哎!”
而王辅却有些失落,他觉得自己是逃兵。
第1560章 蒲公英
这是真义过去的一个小村子,村头有个小湖,初冬时节,湖边也没啥人,只有两个女人在洗衣服。
高景琰看看指北针,对曾光说道:“就是这里了,咱们去看看。”
两人下马,牵着马往村子里走。
“我们需要筹集些干粮和马料,不然寸步难行。”
马蹄声惊动了那两个女人,她们蹲在湖边,扭头看去,就问道:“你们找谁?”
高景琰拱手道:“大嫂,我二人游学至此,有路引,也有些钱钞,想进村买些干粮和马料。”
两个女人看到他们穿着青衫,就笑道:“是读书人啊!那倒是无妨,进村吧,到时候找老人给你们安排。”
高景琰谢了两个女人,然后进了村。
这是个一百余户的村子,有土屋、木屋、甚至还有砖房。
一进村,那些孩子就跑了过来,好奇的跟在边上。
这些孩子穿着的布衣大多都有补丁,高景琰注意到他们的手指甲里大多发黑,这说明不注重卫生。
这里大抵外人来的不多,所以听到孩子的咋呼后,各家各户都出来不少人。
“年轻人,来咱们小葛村干啥?”
一个老人皱眉问道,高景琰看到他穿着没有补丁的衣服,而且眉间有些威严,就说道:“老人家,小子二人是来游学的,路过贵村,想买些干粮和草料。”
老人狐疑的看着他们,吩咐道:“去叫李老二来。”
“三叔,人家叫做李驰,现在叫他李老二会被他骂。”
一个大汉嬉笑着说道,等老人的眼睛扫过去,他这才讪讪的往村里去。
老人回过头问道:“你们从哪来?”
高景琰拱手道:“老人家,小子二人从金陵而来,曾光,把路引给老人家看看。”
曾光拿出路引给了老人,老人大抵识得些字,自己查验了一番,点头道:“倒是真的,不过是不是读书人且等李老二来问问。”
高景琰笑了笑:“正该如此。”
那些孩子都好奇的看着那两匹马,胆子大的就想靠拢来摸摸,然后被大人呵斥,悻悻的回去。
那些女人都聚在一起,冲着高景琰两人指指点点的,不时有笑声传来。
那老人皱眉冲着那些女人喝道:“女人家赶紧回家去收拾,在外面看什么?”
“知道了三叔!”
那些女人笑嘻嘻的各自回家,可见老人的威信。
这是村老,高景琰心中有数,正好那边来了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去叫人的大汉,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身穿青衫,哪怕有些补丁,可神色却不同于村民,好像有些郁郁之气。
“李老二过来!”
老人一招手,那年轻人马上就小跑着过来,然后问道:“三叔,有事吗?”
老人指指高景琰说道:“这二人说是来游学的,你也读过几年书,去招待一番。”
年轻人看了高景琰两人一眼,然后拱手道:“在下李驰,敢问二位的来意。”
高景琰拱手道:“在下高景琰,这是在下的学弟曾光,我二人来自于金陵,出来游学,想见识一番人情世故。”
李驰点头道:“二位在哪读书?”
曾光的面色微变,高景琰已经坦然说道:“知行书院。”
李驰的眸子一缩,问道:“可是兴和伯的那个?”
高景琰点点头,说道:“若是贵村不便,那我二人可告辞,不会打扰。”
曾光警惕的四处看了一圈,然后做好了准备。
科学在那些读书人的眼中可是大敌。
要是李驰喊一声他们是来蛊惑人心的,高景琰担心自己和曾光会无声无息的死在这个村子里,然后消失在某处,等几百年后才会被人挖出来。
但更可能的是从此消失在这个世间,无人知晓。
高景琰盯着李驰,若是不对劲,他会立即上马,然后拿出军刺,杀出去!
那老人看到气氛不对,就问道:“李老二,他们是干啥的?”
那些在周围冷眼旁观的男子都缓缓逼了过来,高景琰伸手放在马背后面的包袱上,包袱里就有一把短军刺。
曾光面色发白,左腿微动,这是准备上马的前奏。
李驰突然微笑道:“三叔,他们是读书人。”
老人哦了一声,然后说道:“那就看看,他们说有钱,给钱的话住宿干粮都有。”
“三叔,我家有干粮,床铺也干净!”
“三叔,我家昨日刚买了肉没吃完呢!”
“三叔……”
顿时周围的那些男子都开始争抢这个资源。
老人皱眉道:“李老二是读书人,你们懂个屁!都回去,让李老二接待。”
那些男子面露失望之色,却没人敢再去纠缠,就各自散了。
“多谢李兄。”
高景琰松了一口气,李驰却说道:“我家没肉,不过床铺倒是干净。”说着他指指自己身上衣裳的补丁,自嘲的笑了笑。
曾光笑道:“多谢李兄了,咱们带的有肉干,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熬煮些粥喝。”
李驰带着他们到了家,他的父母听闻是读书人,就热情的迎了出来。
寒暄之后,李驰带着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
李驰的家很简陋,三间木屋,两间土屋。而他的房间是最好的,可也就是一张床,还有桌子和一张椅子,都有些老旧。
“家里就这样了,随便坐吧。”
三人胡乱坐下,李驰的眉间有些黯然的道:“在下读书五年,考不中,没那个天赋,家中也撑不下去了,就回家跟着务农。”
曾光叹息道:“考不中就是白搭,若是机灵些还能有些前途,不机灵的,那就是蹉跎一生了。”
大抵是遇到了同为读书人的高景琰和曾光,李驰苦笑道:“当初也想过去学了科学,只是回家务农之余,却再也提不起精神,只想在梦里忘掉求学的那些日子。”
高景琰正色道:“这是想成为人上人的梦想,李兄,这等想法人皆有之!”
曾光不动声色的道:“我二人这一路过来,在苏州府教授了不少学生,然后顺着出发,前面的两个村子都教了些。”
高景琰故作不在意的关注着李驰的神色,等看到他面露挣扎之色时,就说道:“科学与人息息相关,并非无用之学。”
李驰苦笑道:“家中已经为我读书耗光了积蓄,读不起了啊!”
高景琰给了曾光一个眼色,然后说道:“我们出来时,山长曾经说过,科学是实用之学,不可用钱钞设立门槛。”
曾光从包袱里拿出三本书,说道:“这些都是最便宜的纸印的,不求名贵,只求能让人买得起,李兄可拿去看看,若是有兴趣,可与我二人探讨。”
李驰接过书,漫不经心的翻看着,高景琰给了曾光一个眼色,两人悄然出去洗漱。
洗漱之后,两人在外面说话。
“他是科举无望,咱们算是一条路,只要他学了,能在村里用科学的道理帮着做些事,以后这个村子里的孩子自然都会跟着学。”
“等村里那些人走亲戚,自然会炫耀,然后就会引来好奇,科学就会在这边慢慢的发展起来。”
高景琰目露憧憬之色,说道:“这就是山长说的蒲公英,风吹到哪,种子就到哪去扎根……”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一片枯叶被卷起来,飘飘荡荡的飞在了半空中…
第1561章 使团进城
一个小炉子,一口锅,这就是方醒的小灶。
莫愁在屋外炒菜,她弯下腰去,绷紧的背部勾勒出了一道曲线。
方醒站在门口,目光从那曲线处移开,说道:“你的手艺比我好。”
莫愁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芹菜肉片,一边说道:“嗯,妾身和要弟经常自己做饭,还跟厨子学了。”
方醒调笑道:“可是为了我吗?”
锅铲停了一瞬,那白嫩的耳朵渐渐的变得粉红起来。
“要糊了!”
方醒过去抢了锅铲,莫愁才呀的一声,然后微嗔道:“老爷是国之重臣,可不能弄这个。”
方醒满不在乎的道:“什么国之重臣!我就喜欢吃,对,我就是吃货。”
“放盐放盐!”
“起锅了!”
咋咋呼呼的方醒,兴奋的方醒……
这是一个莫愁很少看到的方醒,她看到的更多的是肃然的方醒,哪怕是带着微笑,可那微笑却不达眼底。
“好了好了,还要做什么菜?”
方醒侧身,看到了那双好奇的眼睛,就微笑道:“看什么?”
莫愁垂眸,一缕秀发垂落在脸侧,映衬着那肌肤愈发的白嫩。
“没,没看什么。”
“孩子会有的。”
方醒把锅端下来,认真的说道:“我会给你一个孩子,然后把他教好,让你为此而骄傲。”
莫愁嗯了一声,然后眼睫毛扑闪着,低声道:“妾身喜欢孩子。”
方醒笑道:“我也喜欢,所以……晚上咱们一起努力?”
莫愁的脸顿时红的像一块大红布,转身就想往屋里跑,却被方醒一把拉住,然后抱在怀里。
方醒的下巴感受到了莫愁脸上的温度,他低声道:“不要担心,你就像是个羞涩的小媳妇,可等有了孩子,你还得要管教他,还得要约束他,千万别害羞啊!”
怀里的莫愁点点头,嗯了一声。
……
金陵城中来了一队人,队伍很大,随从很多,外加一长溜马车。
守门的军士还以为是商队,可等看到一个官员出来时,就低声埋怨道:“这些人占了便宜。吃饱喝足要回去了。”
那官员大声的道:“本官礼部主事肖伟,奉旨送诸国使者出海,让路。”
守门的小旗官懒洋洋的道:“大人请进。”
宝船已经被停了,这些人怎么回去?
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货物!
车队缓缓进城,能看到不少箱子,甚至还看到了没包好的绸缎。
这就是朝贡的报酬!
一个使者坐在马车上,手中拿着一卷宝钞,洋洋得意的和身边的同伴说着些什么。
前方的通译听到了他们的话,就对肖伟说道:“大人,他们说要在金陵把钱全部花完。”
肖伟低声骂道:“苟日的!这是不想回来了还是怎地?”
通译苦笑道:“这一路他们都在说,虽然谨慎,可下官还是听到了不少,弱国想来,厉害的那几个都不想来了。”
肖伟沉吟道:“那就是野心勃勃,稍后本官去请见殿下,把此事也说说。”
通译回头看看没人,这才说道:“大人,这些人说反正还没到出海的时候,还想在金陵多呆一阵呢!”
肖伟回身看了一眼,看到那些使者和随从们都在痴迷的看着街道两旁,就咬牙道:“玛德!都是贪图享受之辈,叫人去警告一下,暂时不许买东西,等本官去请见了殿下再说。”
通译无奈的道:“大人,怕是不行吧。”
肖伟怒道:“什么叫做不行?都不想来了,还给他们占便宜?部里派了本官来,就是嫌弃本官在此事上太啰嗦。既然背了这个名头,那本官就一路走到黑!”
马上有小吏过去交代,说是暂时不需购物,顿时那些使者就开始鼓噪了。
“大人,他们说大明是上国,这般限制是为何?”
“还有人说……大明是不是要改变对藩属国的态度了。”
肖伟不屑的道:“别理他们,等安顿下来之后,本官马上去请见殿下。”
等到了驿馆之后,那些使者都在蠢蠢欲动,大抵是不想把宝钞带回去。
肖伟找了人,然后给了驿馆的军士一串铜钱,明言不许让这些人出去,这才去请见朱瞻基。
……
自从来到金陵之后,朱瞻基就没出过门,所以今日见到天色放晴,就约了方醒和莫愁,大家一起出去游玩。
从被那一顶小轿抬到了方家庄后,莫愁也没有出去游玩过,加上两人情热,所以她也雀跃的叫了要弟,然后躲进屋子里鼓捣了半晌,再出来时……
淡紫色的裙袄,妇人的发髻,含羞的笑脸……
方醒含笑道:“是个漂亮的小媳妇!”
要弟赞道:“我家小姐就是美,金陵城都找不出几个能比的上的!”
莫愁低声道:“要弟别胡说。”
“德华兄,好了没?”
“好了!”
方醒笑了笑:“小媳妇,跟我走!”
等看到莫愁后,朱瞻基也赞道:“德华兄眼光无双,那今日咱们就去莫愁湖吧。”
……
今日不是休沐,但难得的艳阳天,还是吸引了不少人来游湖。
莫愁湖在洪武年间就被赐给了徐家,后来还流出了朱元璋和徐达下棋的轶事,不过大抵都是虚构。
以前的莫愁湖闲人莫进,除非是和徐家的关系好,不然你就只能远远的看着,而不能近观。
不过现在魏国公一系已经蛰伏了,徐钦自己莫名其妙的作死,也不知道是为啥。所以徐家很是低调,莫愁湖也开始对外开放了。
一行人在湖边上了船,然后缓缓驶向湖中。
船是徐家的船,徐家的管家一直在赔笑。
画舫上,莫愁和要弟在一头观赏景色,方醒和朱瞻基在另一头,而徐家的管事一直在说着好话。
“陛下的旨意前日到的,我家老爷一听是复了爵禄,当场就想挣扎着进京叩谢陛下的仁慈,激动的晕了过去,到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还让老奴来殿下这里请罪。”
说着管事就跪下了。
朱瞻基沉吟着。准确的说,旨意是上前天就到的金陵,只是使者却和朱瞻基交谈了许久,结果拖到前天才去徐家。
而徐钦所谓的激动而晕倒,这个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据东厂的禀告,徐钦的身体已经不大好了,只是在熬日子而已。前天的晕倒,以及后面相熟的郎中进府,这都说明魏国公这个爵位大抵要换人了。
“魏国公府现在谁在做主?”
朱高炽登基后,徐钦本是要赴京朝贺,只是却因为一场疾病留在了金陵,但是魏国公府的女人倒是去了。
“殿下,是嫡长子显宗公子。”
管事有些忐忑的瞥了一眼朱瞻基,他担心这位外界传闻作风强硬的太子会收拾徐家。
朱瞻基淡淡的道:“楼下何人?”
先前上画舫二楼时,朱瞻基的侍卫和方醒的家丁就搜索了一遍,只是回来却面带古怪之色,并未禀告。
管家额头见汗,说道:“殿下,是显宗公子。”
第1562章 京城消息(为盟主‘?飞花’贺,加更!)
“见过殿下。”
徐显宗和朱瞻基是一辈人,只是关系渐行渐远,再往后就只能挂个皇亲的名头招摇了。
方醒看到徐显宗的面色有些紧张,就知道他在担心魏国公府的以后。
若是没有实职,其实所谓的国公府也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所以徐家对金陵的戍守比较关注,就等着给个任命,好歹也能有些话语权。
俩亲戚开始叙旧,说些没营养的话,方醒无聊,就去了莫愁那边。
“老爷,妾身听国事不会忌讳吧?要不就先避避?”
莫愁有些担忧,方醒就轻笑道:“他们在试探,不是什么国事,你就当是俩亲戚在掰扯怎么要好处。”
于是莫愁就放下心来,不时给方醒介绍岸边的景致。
朱瞻基和徐显宗的聊天非常的没有营养,当然,这只是外人看来。
“……臣父悔不当初,说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以然,只恨不能亲至……”
徐显宗絮絮叨叨的一直在说着徐庆的悔意,朱瞻基也频频点头,最后说道:“父皇说过,勋戚要上进,不可贪图享受……”
随后朱瞻基说了几句套话,徐显宗就知趣的告退了。
临走前他和方醒打个招呼,笑吟吟的模样让人以为两人认识了多年。
等船靠岸后,徐显宗看到岸上有一骑在焦急的招手,就说道:“莫不是有事?快让人去禀告殿下。”
随即他上岸,管事低声道:“大少爷,那兴和伯是个狠人,咱们家可不能深交。”
“狠人不狠人与咱们无关,据说北平的那位叔父和兴和伯可是亲近异常,所以不可寻常视之。”
徐显宗看到管事一脸的不以为然,就说道:“别以为定国公是傻子,他在北平,知道的比咱们多,所以对兴和伯咱们无需刻意避开,有时候不妨交好一二。”
……
“殿下,礼部主事肖伟请见。”
肖伟很顺利的见到了朱瞻基,当看到方醒后,他的眼睛就亮了。
“殿下,那些使者欺人太甚,说是要在金陵花光那些赏赐的宝钞。”
朱瞻基皱眉道:“给他们花!”
作为皇储,朱瞻基深知许多时候是要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但是下一次……
肖伟听见朱瞻基居然没反对,就说道:“殿下,这一路上那些使者都在说大明以后不出海了,朝贡就成了占便宜的事,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还有那些弱小的藩国担忧被吞并……”
“吞并?”
朱瞻基慢悠悠的道:“那是好事,你无需去管,不过这些人也太过肆无忌惮了些,等请见时本宫就不见了,让兴和伯代劳。”
肖伟闻言大喜,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等回到驿馆后,通译看到他的模样就问道:“大人,可是有好事?”
肖伟欢喜的道:“明日带着他们去请见殿下,只不过殿下没空,大概会是兴和伯出面。”
通译一听就乐了,说道:“大人,兴和伯的名声在海外可是不小啊!爪哇就倒霉了,明日肯定热闹。”
……
三人尽兴而归,方醒和莫愁还没进自己的小院,就听了男人的声音。
“……不是咱家吹嘘,当年陛……先帝可是拍过咱家的肩膀,兴和伯那更是和咱家是刎颈之交,所以啊!要勤勉,殿下让你做事要认真,好好的伺候着,等以后说不准就飞黄腾达了……”
方醒听到这话不禁摇头微笑,然后给莫愁说道:“这是军中的监军,不错的一个人。”
莫愁轻轻点头,然后跟着方醒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了王贺,这厮看着瘦了些,正和一个小太监吹嘘着自己的光辉岁月。
“见过伯爷。”
小太监已经快被王贺给轰炸垮了,瞟到了方醒进来,他如蒙大赦的拱手行礼。
“兴和伯,哈哈哈哈!”
王贺正吹嘘的过瘾的时候,遗憾的放过了小太监,说道:“听闻兴和伯在金陵乐不思蜀,咱家可是奉旨来捉拿你回京问罪!”
莫愁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方醒瞪了王贺一眼,安慰道:“这人喜欢玩笑,你别理他,去歇息吧。”
莫愁看了王贺一眼,王贺尴尬的道:“是是是,咱家就喜欢和兴和伯开玩笑。”
等莫愁进屋后,方醒没好气的道:“说吧,陛下让你来这里干啥?聚宝山卫没了你这个监军,本伯估摸着要造反啊!”
王贺的脸瞬间煞白,恭谨拱手道:“兴和伯,咱家错了,下次万万不敢再玩笑了。”
没了你王贺,聚宝山卫就要造反,呵呵!
这是谁的聚宝山卫?
王贺随后笑嘻嘻的道:“陛下准了你们造船,只是说了,只许一艘,自己掏钱。”
方醒心中一暖,知道这是朱高炽给的安抚。
君王下旨不许宝船下西洋,你方醒和郑和就想对着干,哪怕只想造一艘船也好,都是抗旨。
“就为了这事?”
“是啊!咱家也不想的,从北平到金陵,这一路咱家可是受了大罪了,兴和伯,今晚弄个全羊咋样?上次在草原上吃过一次,美味啊!”
王贺舔舔嘴唇,跟着方醒去了书房。
“京城如何?”
在书房刚一坐下,方醒就问道。
王贺不见外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轻的啜饮着,说道:“聚宝山卫无碍,没人敢去触碰,其它诸卫正在整顿,五军都督府正在督促,陛下的意思是不能懈怠,不能文恬武嬉。”
方醒眯眼仔细的听着,他知道这是朱高炽站稳脚跟之后的举措,从把张辅等人弄到五军都督府任职开始,朱高炽就在下棋。
一盘大棋!
而恢复魏国公府的正常待遇——此处要注意,当时可是断了爵禄,就差一步削爵了。
恢复魏国公府的待遇,这又是在勋戚那边加了一个砝码!
而且还是国戚加武勋的砝码!
“陛下最近很是勤政,那几个学士都跟着熬,结果杨士奇和黄淮都病倒了,京城传言,陛下要重新掌控军队了。”
王贺突然做出鬼鬼祟祟的模样,低声道:“有人发牢骚了,说陛下先前敲打武人是在做样子,其实和先帝一个模子,都是硬邦邦的。”
方醒目光幽幽的看着虚空,说道:“帝王不掌控军队,那还是帝王吗?陛下登基后敲打武勋,然后再给好处,这就是要收武勋的心啊,那些文官们当真把陛下想成了傻子,至为可笑!”
朱高炽可是朱棣的儿子,被磋磨了多年的儿子,怎么会傻乎乎的自绝于武人!
那些文官肯定要失望了吧?
他们会怎么办?
撒娇?还是……下绊子!
王贺絮絮叨叨的说道:“那些文官也不想想,若是把武人压下去了,这大明谁说了算?那还不是他们吗!痴心妄想!”
方醒的心中多了些振奋,他觉得大明的未来依然可期!
“陛下的手段太厉害了,不显山露水,慢慢的就走到了这一步。”
第1563章 谁说大明以后不出海了?
朱高炽不是庸人!
他是一个极为隐忍的皇储,在朱棣的身边,在两个弟弟的觊觎下隐忍着,并且表现的无可挑剔。
这样的人,方醒不知道那些文官怎么会认为是他们的代言人。
“他们太自信了,总觉得千年以降,他们就是主人。”
那些话王贺当然不敢给朱瞻基说,方醒却没有这个忌讳。
“陛下忍了一段时日,通过仁政让民心稳固,从上到下无不拥护,然后……”
想起朱棣当年登基的强硬手段,方醒不禁笑了。
“陛下很厉害,胸有丘壑。”
明初的皇帝大抵对儒家的态度是用,但却要警惕。从朱元璋开始,杀文官就是一种震慑这个群体的手段,一直延续到了朱棣这里。
“陛下大抵不会如先帝那般采用杀戮这等手段,可他却会诛心!春风化雨……”
朱瞻基点头道:“我看不透父皇,不过从这段时日来看,他对文官们是抱着警惕的想法,不过……换了我的话,大抵也会警惕,不得不警惕。”
“每个王朝的末期无不是风雨飘摇,而在这其中,文官、太监、武人,他们起到了什么作用?”
朱瞻基单手搁在桌子上,右手按在扶手上,眼睛微眯,嘴唇紧抿,然后缓缓的说道:“我此时倒是明白了父皇的意思,他想让我出来,避开京城那个漩涡,让矛盾少些,只是……父皇却小瞧了我,也小瞧了那些人!”
这是一位逐渐成熟的皇储,他从两位帝王不同的手法中看出了这个大明的危机,危机四伏!
“若是妥协,那至少能安稳度过百年,只是我却不想坐吃等死,对,皇爷爷不会,父皇不会,我……更不会!”
“大明不是玩物,永远都不会是!”
朱瞻基的眉间全是振奋,让方醒想起了以前外界对朱瞻基的评价。
——英气勃发!
……
魏国公府重新获得了陛下的信任,这个消息一时间掩盖了大市场的那一出闹剧。
伴随着这个消息,各国使者请见朱瞻基。
梁中倨傲的出来交代道:“殿下今日身体不适,又恐让诸位白跑一趟,就请了兴和伯出来,诸位有话可与他说。”
呃……
瞬间梁中就看到了那一张张神色愕然的脸,他不禁心中大畅。
该!让你们去试试那位的强硬!
大明以往对待这些愿意奉大明为宗主国的藩国很是客气和厚道,但除去少数藩国知道感恩之外,大多都是艳羡,进而占便宜的想法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后来朱棣派了船队出海,这才震慑住了那一帮大小国家。
而方醒和朱瞻基一出海,居然就灭掉了爪哇,更是让诸国震怖!
当时大明的宝船所到之处,沿岸国家无不顶礼膜拜,敬若神明。
可曹老二的一番话却让这些使者以为大明以后不再出海,于是中央大国的威严顿时荡然无存。
你既然不出海了,那谁乐意搭理你啊!
最多就是缺钱花、缺好东西的时候来一趟,花言巧语的骗些钱回去。
使者们不知道那位兴和伯要说些什么,但是想到以后再也不用面对大明的船队后,大多数的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代表施进卿来觐见皇帝的施二姐感到了些许希望,她知道,若是大明自绝于海洋,旧港宣慰司的身边就是群狼环伺,坚持不了多久。
走进了前厅,施二姐看着空荡荡的那个位置,心中有些不安。
“肃静!”
王贺难得有这等表现的机会,那张脸板着,就像是雕塑般的僵硬。
是宦官!
使者们马上作恭谨状,可却不住的在四处乱瞟。
“礼节!”
王贺有些愤怒了,兴许是来自于先帝拍在他肩膀上留下的勇气,他喝道:“再乱看就叉出去!”
“一个宦官……”
一个使者嘟囔着,然后觉得自己敢于反抗强权的举动值得欣慰,就顾盼自雄的看看左右,却发现大家都噤若寒蝉,面色紧张。
他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侧门那里进来一个男子,正冷冷的看着他。
“兴和伯……”
使者强笑着,可方醒的面色越来越冷,此时门外来了两个家丁,方醒喝道:“谁给你的胆子蔑视大明?!”
不用通译,这些使者都懂大明话。
这使者的眼珠子乱转,看看左右的人,就说道:“兴和伯,我只是在开玩笑,对,开玩笑。”
方醒走过去坐下,就在那使者以为自己过了这关时,方醒说道:“叉出去,大明给的赏赐全数收回!”
使者面色大变,噗通跪地道:“兴和伯……呜呜呜!”
辛老七大步过来,用一块破布堵住了他的嘴,单手就把他拖了出去。
方醒冷冷的道:“本伯提醒你们一句,这里是大明!”
无人敢和方醒对视,这时爪哇覆灭的记忆无比深刻,而且据说这位兴和伯当街打断了数十名学生的手脚,还把礼部尚书踢回家养病都没被处罚。若是真的惹恼了他,杀个把使者算什么!
哦!对了,当年的瓦剌使团可是全军覆没!
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方醒突然微笑道:“施二姐此行觉得如何?”
施二姐正在想着怎么在后面单独去请见方醒,闻言欢喜的抬头,说道:“伯爷,大明之大,之强,民妇见识了一番,不胜欢喜。只是……”
方醒浑身放松的坐在椅子上,指指施二姐,然后有人进来,在使者们的左边放了把椅子。
“多谢伯爷。”
施二姐心中欢喜,只敢坐了半边,然后按照施进卿教的礼仪,端庄的坐着。
“旧港可有什么要大明帮助的吗?”
方醒把一干使者丢在一边,亲切的问着施二姐。
可是大明以后都不出海了啊!
施二姐想起以后的困境,就绝望的道:“伯爷,旧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民妇只能尽力……”
这话剑指苏门答腊和满剌加,两国使者不安的看着方醒,就怕这位一狠心把他们留在大明。
“为什么?”
方醒诱供似的问道。
施二姐也不忌讳,说道:“伯爷,若是大明的船队不出海,以后旧港就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食,长不了啊!”
说着施二姐就有些哽咽起来,绝望的情绪让她忘记了施进卿的教导。
方醒缓缓看了看这些使者,淡淡的道:“谁说大明以后不出海了?”
第1564章 煌煌大明的威势
谁说大明以后不出海了?
那些使者心中冷笑,这话是礼部的曹老二说的,而且本来应当出航的郑和船队,此刻还在水里泡着,据说连船工都遣散了,你吓唬谁呢!
施二姐纳闷的道:“伯爷,船队已经停了,礼部的人说,也就是两三艘船出海把我们送回去。”
被施二姐打脸,当面揭穿……
那些使者几乎要忍不住狂笑了!
满剌加的使者瞥了暹罗使者一眼,大明不出海,暹罗人很有可能会进攻满剌加,从而染指并掌控海峡。
可暹罗使者却有苦难言,大明已经拿下了缅甸,如果暹罗敢乱动,缅甸的明军随时都可能从屁股后面捅暹罗一下。
只有苏门答腊的使者最是轻松,爪哇现在在内战中,作为旧港的邻居,动手真是太方便了。
“大明不会放弃海洋!”
方醒冷冷的看了这些使者一眼,斩钉截铁的说道:“只要本伯活着一天,大明就不会放弃海洋!”
呃!
使者们心中暗笑,面上却做出惶恐之色,至于等回去后,那当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施二姐这才发现自己在拆台,她起身惶恐的道:“伯爷恕罪。”
方醒压压手,等施二姐坐下后,他说道:“本伯还是那些话,那一片海域只能有大明的船队航行,沿岸的国家必须要奉大明为宗主国,不得擅自开战吞并。当然,你们可以不听。”
这时外面进来一人,那些使者一看,顿时大惊。
“郑公说两句。”
郑和大步进来,五十余岁的他依旧目光如电,不怒自威。
他走到前方,坐在方醒的右边,沉声道:“郑某的奏章已经送往京城,大明的船队不会泡在水里腐烂,那些野心勃勃之辈,若是胆敢趁机生事,郑某当提兵前往,扫荡不臣!”
郑和说完就冲着方醒拱拱手,然后对施二姐说道:“回去告诉施进卿,安心的管好旧港。”
从绝望到希望,从方醒一系列的动作,再到郑和的威慑,让施二姐已经是泪眼朦胧,此时再听到郑和的安抚,她不禁泪流满面,哽咽道:“郑公公放心,我父女定然会看好旧港,不让大明失去海峡。”
郑和微微颔首,大步离去。
震怖!
如果说方醒的威慑是犀利的攻伐,以及毫不手软的杀戮,那么郑和就是积威。
几次下西洋之行,不但击溃海盗,还参与了改朝换代。
这样的郑和,这样的大明……
方醒对施二姐说道:“本伯很想在沿岸诸国铸几个京观,以震慑不臣。对于那些吃了大明的饭,转身就骂着大明的藩国,正该用霹雳手段灭掉几个,以彰显大明武功!”
施二姐已经被巨大的惊喜给淹没了,她回头看看那些使者,除去几个小国使者面露喜色之外,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伯爷,殿下让下官来问话,可有人敢蔑视大明吗?”
这时贾全走进来,左手扶刀,昂然问道。
方醒起身道:“未有。”
这是来自于大明皇储的敲打,若有谁认为这是玩笑,那么就敬请期待着以后。
贾全看了这些使者一眼,说道:“殿下说了,若有不臣,船队即可出海。”
……
肖伟一直在外面等着,他看到了有人被拖走,看到了郑和进去,又看到了贾全。
这是强硬啊!
肖伟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大明放弃了交趾,停止了下西洋后,这些藩属国大多不再进贡。然后朱瞻基上位,他无奈再次启用了已经渐渐衰老的郑和,郑和去之后,就是王景弘。
再以后,朱瞻基驾崩,大明官方大规模的航海至此中断,自绝于海洋。
当第一个使者走出前厅时,肖伟发现他的腿在打颤,下台阶时一个踉跄,差点来了个前扑。
第二个使者面无人色,身体在微微颤抖。
第三个……
直至满面喜色的施二姐出现,肖伟终于确定,这些使者已经被吓怕了。
最后出来的是方醒,他走到肖伟的身前说道:“别惯着他们,不规矩的收拾,不服气的继续收拾,若是出了篓子,本伯担着。”
肖伟用力的点头道:“伯爷放心,下官绝不会坠了大明的声威。”
随后那些使者就回了驿馆,那些随从因为一直被困在驿馆里不得外出,已经开始鼓噪起来。
肖伟看到这个场景,就冷笑道:“一炷香之内全部回去,不然就以挑衅大明论处!”
他的身后只有驿馆的一个小旗部,可却底气十足!
而这个底气就是那只船队!
以及朱瞻基、方醒、郑和的强硬姿态!
想赌一把吗?
肖伟冷笑着,看着那些使者冲过去拳打脚踢,嘴里喝骂着,把那些随从赶了回去,然后回头谄媚的冲着肖伟笑了笑。
“这就是煌煌大明的威势!”
肖伟骄傲的道:“殿下在支持,在兴和伯和郑公公的威慑之下,他们怕了,记住,对外要恩威并施才行。”
随行的小吏说道:“大人,那得要船队时时出海去威慑,朝中怕是不肯啊!”
肖伟不屑的道:“出海有利益,不但能交换货物,本官听说海外有矿,到时候挖出来,能打造多少船队?朝中那些鼠目寸光之辈,如果知道海外的利益!而且控制住了海外,以后就算是有什么天灾,大明随时都能移民出去,哎!”
小吏问道:“大人何故叹息?”
如果方醒在的话,一定会觉得这小吏是个绝佳的捧哏。
肖伟长叹道:“可惜本官却不能出海,如若不然,定能扬威海外,青史留名,可惜可叹啊!”
回过身,看到那个小旗部的军士气势昂扬,肖伟只觉得满腹雄心壮志无法排遣。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那些使者已经围住了施二姐,正在套近乎。
他们在担心什么?
肖伟非常清楚,他们在担心被告状,然后那位兴和伯最喜欢的就是灭国。
谁不怕?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旧港的是旧港的,若是你们敢来侵犯,那就是开战!”
施二姐扬眉吐气了,她盯着苏门答腊的使者说道:“下次你们再敢侵犯旧港,那就等着灭国吧。”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还有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跨过海峡侵占旧港,再不收敛,下次大明的船队出海,就是你们的灭国之日!”
懊恼、愤怒、隐忍……
肖伟看到了这些,他吩咐道:“记得提醒本官,上奏章的时候要提及这些使者的恼怒,以后大明必须要防备他们,以免措手不及。”
小吏应了,肖伟心中大畅,说道:“拿些钱钞去买酒,今日本官要谋一醉!为大明的赫赫威名贺!”
第1565章 杀鸡儆猴之后
使者们来了,可金陵不少商家期待中的大采购并未如期而至。
那些使者们在请见了朱瞻基之后,回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驿馆中,只有那位施二姐经常喜气盈腮的带着人出来采购。
失望之余,有人就去打听了一番,然后居然得到了消息。
兴和伯和郑和一起威胁,若是有海外不臣,那就灭国!
“大明何时这般霸道了?”
“先帝在时才霸道,不过怎么感觉……很舒坦呢?”
“对,我也觉得舒坦。”
……
船厂里,原本空荡荡的船台上多了不少人。
“自己出钱,兴和伯,咱家可是穷人,大半就要靠你了。”
郑和欣慰的看着那些工匠在研究图纸,而一群船员已经上了岸边的宝船,他们将展开检查,发现问题后会集中禀告上来。
方醒愁眉苦脸的道:“郑公,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那咋办?”
郑和瞪眼道:“咱家把人都召回来了不少,没钱?那咱家就得准备下海喂鱼了!”
方醒指指城里说道:“咱们募捐怎么样?”
郑和的眸子一缩,说道:“你这是想向北平示威吗?顺带还能把不少豪商拉下水,壮大声势。”
方醒振眉道:“不行吗?”
郑和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咱家的奏章也不客气,直说停了下西洋,大明就只能关起门来过家家,也不知道陛下看到后会不会下旨呵斥,哎!不过无所谓了,咱家那么大的年纪,换别人都该颐养天年了。”
方醒笑道:“郑公您可千万别泄气,我估摸着您最少还得下海一次,至于以后,那就让给年轻人去干。”
郑和点头叹息道:“咱家老了,不过……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王景弘不错,虽然有些小缺点,可咱家之后,最出色的就是他了。”
方醒点点头,王景弘是不错,比洪保强多了。
不远处传来了争执声,几个老工匠在争执着对龙骨铺设的看法,气氛紧张,甚至都准备动手了。
郑和笑道:“别管他们,都是老工匠了,大家都离不开船,咱家也是这样,就算是死,也希望能死在船上。”
方醒认真的道:“郑公,大明一定会纵横海洋,再无敌手。”
郑和大笑道:“好,咱家就盼着这一天,若是死前能看到,那就无憾了!”
……
在王成言四人被抓捕抄家之后,许多人预料中的反抗并未到来。
金陵城中一家卖金玉的商铺今天就迎来了税吏。
掌柜陈升有些紧张,王成言四人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他根本就不敢冲着进来的两名税吏说出拒绝的话。
“三成,陈掌柜,这是规矩,以后除非是北平户部改动,否则暂时就是三成的税,从今日开始核计。”
一个税吏在记录店里的商品种类,另一个一脸严肃的介绍着政策。
“别想着贿赂我们,兴和伯说了,刀子拔出来可就难收回去,不想要脑袋的尽可试试,所以陈掌柜,你千万别害我。”
税吏看到了陈升袖子里露出半截的宝钞,他一反以往税吏给人的贪婪形象,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受贿。
陈升苦着脸道:“二位大人,三成太高了呀!小店若是交了,以后一家子都得去喝风,活不了呀!”
这税吏冷笑道:“陈掌柜,你莫不是想欺我?谁不知道你卖个香炉就能挣翻几番的利!别跟我哭穷,若是惹恼了咱们的上头,到时候你那个大宅子可保不住。”
另一个在记录的税吏不屑的道:“陈掌柜,你那儿子出去捧女人,那可是一掷千金啊!所以你这哭穷也太假了,收起来吧,赶紧过来看看,看看这些货物可有错,到时候咱们可就按照这个来了。”
陈掌柜哭丧着脸过去仔细查看,最后无奈的点点头。
两个税吏完事了,临走前说道:“老实做生意,那大家都好,想使小心眼,当心脑袋不保!”
金陵城中就这样被税吏们清理了一遍,成绩斐然。
而他们那么卖力也不是没有原因。
……
“父亲,那些税吏都得了米粮,户部正大光明的发,听闻是殿下默许的。”
言秉兴很遗憾,他遗憾大市场事件最终居然消弭了,只有为首的四人被抓捕。
而这个杀鸡儆猴明显的起了作用,让言秉兴嗟叹不已。
言鹏举说道:“父亲,今日有人到那些豪商的店里去募捐,说是要造船,造新船。”
言秉兴闻言大喜,追问道:“造什么船?可是出海的?”
言鹏举点头道:“是,说是郑和也在,这几日他和兴和伯两人经常在船厂那边商议事情,工匠和船员也召回了不少。”
言秉兴激动的都哆嗦了,吓的言鹏举赶紧过去扶着他。
这里是花园,萧瑟的氛围之下,言秉兴激动的道:“这是抗旨啊!”
言鹏举哭笑不得的道:“父亲,此事传闻陛下已经默许了。”
言秉兴呵斥道:“你懂什么!要把气势弄起来,还有,知行书院老一批的学生听说都出去了?”
“是的父亲,有人专门去查了,说他们分赴各地,肯定和以前一般的去各地教授那个什么科学。”
言秉兴站定,侧身对言鹏举说道:“那人毁了为父的清名,要动起来,让他身败名裂!不然为父此生难安。”
言鹏举为难的道:“父亲,可是他没出海啊!”
“逆子!”
“啪!”
言秉兴随手一巴掌,打完后,看着大儿子脸上的巴掌印,他恨道:“那方醒在金陵搅风搅雨,金陵,乃至于整个南方恨他的人不知凡几,纵横!你的书白读了吗?”
言秉兴气咻咻的道:“总有志同道合的,大家联起手来,不但能帮你拓展人脉,难道你此生就只想在国子监里打混吗?”
这是言鹏举进学之后的第一次挨打,他捂着脸呆了半晌,苦笑道:“父亲,那是殿下,是皇储,得罪过甚,以后言家就完了。”
言秉兴大怒,举手就准备扇去,最后忍住说道:“你见过哪位太子远离京城的?嗯?愚蠢!”
言鹏举垂眸道:“父亲,可这是在冒险。若是太子以后顺利登基,咱们家难逃流放。”
“蠢货!”
言秉兴恨铁不成钢的道:“那方醒和殿下的关系很深,可越是这样,等殿下登基之后他越不好自处,到了那时,就算是千金买马骨,殿下也不会对咱们家怎么样!记住了,那些文官文人们对殿下可没多少好感,他怎敢轻举妄动?”
言鹏举闻言微喜,问道:“父亲,您是说……类同于定国公吗?”
言秉兴欣慰的道:“正是,那定国公还是国戚,可依然被陛下拿来作伐,和他比起来,那方醒算个什么!”
第1566章 天方人的原罪(为书城盟主‘爱,就是痛’贺,加更!)
“李掌柜。”
一家布庄里来了个陌生人,但却非常准确的找到了掌柜李渡。
李渡在柜台后面起身,愕然道:“贵客何意?”
来人一身布衣,不顾店里有两个顾客还在,说道:“李掌柜的生意不错,若是有暇,可到船厂去看看。”
“宝船不是停了吗?”
李渡诧异道,宝船已经在岸边停了许久,这事金陵城的人都知道。
来人微微点头,旋即出了布庄,留下个目瞪口呆的李渡。
宝船都停了,船员也遣散了,工匠们早就调到了别处,去干嘛?
想想刚才来人的神色淡定,而且带着……
……
“有官气啊!”
李渡本不想来的,可王成言等人的前车之鉴在那里,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让伙计套了马车,赶来了造船厂。
马车到了船厂的外围就进不去了,有军士拦截。
“进去吧。”
问过李渡的来意之后,军士点点头,放了他进去,却让李渡更加的紧张了。
顺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当看到那些巍峨的宝船后,李渡不禁赞叹道:“庞然大物啊!”
目光转到原先的船台上,李渡惊讶的发现一个船台边上围拢了好些人。
他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在距离一百多步时再次被拦截。
“是来募捐的吗?”
军士皱眉问道。
“募捐?”
李渡心中一惊,正想推脱时,却看到了一个男子正在说着些什么,就随口道:“是,是来募捐的。”
“那就过去吧。”
搜身之后,李渡慢慢的走了过去。
“……海外有许多国度,非常之多,他们需要无数的货物,不管是布匹还是绸缎,包括了瓷器茶叶以及各种大小东西,一句话,那边人傻钱多。”
李渡不禁挤了进去,仔细听着站在中间的方醒说话。
“那边有金银,甚至还铸造成了钱币,就和咱们的铜钱差不多。”
方醒许久未曾忽悠人了,感觉有些生涩。
“那边的衣食住行都很差,整个城市都在散发着恶臭,人畜的粪便到处堆积,经常不沐浴,但有钱人却很好面子……诸位,咱们弄些喷香的东西过去,让那些浑身臭烘烘的家伙掩饰一下如何?”
方醒渐渐的找到了状态,挥手说道:“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咱们的丝绸还有瓷器,最后就是茶叶,不管是草原还是那些海外国度,没有茶叶你就不能多吃肉,否则拉不出屎!肠胃不好,可现在他们没有,你们想想,若是带过去能值多少钱?”
居然没有茶叶?
李渡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茶叶对于明人来说就和吃饭一般的平常,早已融入生活中去。
没有茶叶的日子,李渡觉得大概许多人都不适应吧。
“伯爷,他们真的没有茶叶?”
“没有。”
方醒笃定的道:“他们用小麦粉发酵烤来吃,还有就是吃肉,咱们的货物运过去就是奢侈品,懂不懂?奢侈品!”
方醒振眉道:“就像是咱们卖的金玉,而且还是巧夺天工的手艺,你们说这等货物如何?”
不远处的郑和看到那些商人面露贪婪之色,皱眉道:“兴和伯不怕这些商人最后变成庞然大物吗?”
王贺得意的道:“郑公公,只要陛下握着军队,庞然大物?顺手就会变成杀给猴子看的那只鸡。”
郑和面对后辈也不摆架子,反而是和颜悦色的说道:“有钱并不怕,怕的是官商勾结,最终影响朝政。”
王贺难得有在郑和这个前辈面前表现的机会,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的说道:“郑公公,若是和商家有勾结的马上罢官,并定罪,您说谁还敢?”
郑和摇头道:“说来简单,可你以为到了那时,还有谁能压住这些势力吗?”
他想起了朝中那些反对下西洋的势力,不禁心中窝火。
船是现成的,货物都准备好了,而且此次出海很大的目的就是探索新地方,至于货物,郑和相信随便找几个国家交换,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那些诋毁下西洋一趟靡费几百万两银子的人,在郑和看来都是一群方醒说的口炮。
若是这般,哪怕夏元吉有再大的本事,大明的财政早就崩溃了,更遑论大明还同时征伐交趾以及草原。
商人一旦实力膨胀,他们必然不会甘心单纯做一位商人,比如说那位吕不韦就是最大的投资客。
所以郑和对方醒的那句判断很是赞同——豪商无国!
在利益的面前没有什么不能抛弃!
可他现在就是鼓励啊!
“……这是一艘全新的船,它能到达更远的地方,而更远的地方,就意味着更多的……财富!”
方醒结束了忽悠,向着郑和这边走来,身后有个小吏在声嘶力竭的喊道:“就是一艘船,愿意捐助的等以后船队出海时,会优先考虑从他那里买货。”
有人心动,有人退缩,有人在观望……
“郑公,这就是一样米养百种人。”
方醒和郑和并肩而立,两人在看着那些商人的各种反应。
“大人,小的愿意捐助!”
第一个人出现,马上有小吏拿着册子和笔过来让他自己填写。
没人敢赖账,所以那人慎重的填写了金额,然后画押。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很快也出现了。
作为布庄的掌柜,李渡觉得生意已经接近了瓶颈期,除非是把分店开到其它地方去,否则想再扩大很艰难。
而若是能挤进船队的供货商名单里去,那就是坐收利润啊!
所以他看看前面那些人的捐助金额,然后取了个中间值,最后画押,这才心满意足的冲着那边的方醒拱手。
“每个人都不多,可我并不缺造船的钱,正如您所说的,我想拉拢些商人,打破南方的抱团。”
“南方抱团的不只是文人,商人亦是如此。”
郑和对南方的了解比方醒更深,他皱眉道:“科学在慢慢的侵蚀着他们的根基,而失去了根基,南方还剩什么?所以……要谨慎。”
“南方就是他们的地盘,这个我知道。”
方醒看到不断有商人去填写,就说道:“可总得要试试吧,再说科学又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也不能蛊惑人心,为什么不能传播?”
郑和避开了这个话题,说道:“原先船队大多是从官办作坊拿货,现在停了宝船,那些作坊都有些萧瑟,此后避开也好,然后由这些商人来做,这样账目清晰。”
官办作坊的效率可想而知,而且账目更是一笔糊涂账。
但是从商人的手中采购,这样就能逼着船队必须要能盈利,不然出去一趟,回来一算亏大了,估摸着那些人会更加疯狂的攻击下西洋之举。
“钱不难赚,船队其实可以在天方岸边停泊,然后通过天方人和肉迷国他们贸易。”
“天方人是天生的商人,狡黠,要被他们吃掉不少好处。”
郑和在天方那边的海峡试探过,结果却是被一道障碍给堵住了通往新海域的道路,让他非常遗憾,所以才带着船队往木骨都束,也就是以后黑鹰坠落的地方。
方醒笑了笑,眼神冷冷的道:“先给他们占些便宜又有何妨!”
郑和侧身,点头道:“一时的得失不足以长久,肉迷国在后面虎视眈眈。贪婪就是最大的过错,天方人若是执迷不悟,迟早会为此付出代价。”
第1567章 神仙居的新掌柜
“魏大人,这是在利诱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吏部痛心疾首的说道:“那点钱哪是募捐,他分明就是想引了那些商贾入局,然后鼓噪出海,竖子无礼!狡诈!”
这位叫做邱帧,号勤斋公,在南方名望甚高,魏智都亲自去泡茶,然后笑眯眯的道:“勤斋公,此事您得慢慢看,还有,您出来好歹带些人啊!这万一有个吩咐什么的,也好有人交代不是。”
“呸!”
邱帧呸了魏智一口,骂道:“你这官越做越稳当,这人却越来越没了骨气,老夫自去求见殿下!”
魏智颇有些唾面自干的精神,堆笑着说道:“勤斋公,出海不出海的,这个要朝中,要陛下来定,咱们说了可不算。”
邱帧斜睨着他道:“你就学会了官场那一套糊弄,走了,老夫看见你就觉得当年瞎了眼。”
魏智尴尬的道:“惭愧惭愧。”
当年邱帧曾经在一位老友的面前夸赞过魏智,这也为他的仕途增加了砝码。
魏智搀扶着邱帧缓缓出去,在大门外看到就一辆马车,而且拉车的居然是老马,就说道:“勤斋公,要不下官这里安排一辆马车吧?”
邱帧理都没理他,被老仆扶着上了马车,喝道:“快走快走,去殿下那里。”
……
“小姐,莫源兴来了。”
“哦,那我出去。”
莫愁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要弟去了前面。
……
这是莫源兴第一次来这里,从进门时那冷冷的军士,到进来后不时出现的侍卫,以及这个小院外面的家丁,让他有些害怕。
厢房被改成了接待的前厅,莫源兴在辛老七和小刀的注视下,额头渐渐的见汗了。
听闻那位姑爷……哦不,那位伯爷可是很厉害,杀人不眨眼。莫源兴被选中来帮莫愁看店,可是经过了几番争斗,非常珍惜。
所以他担心会被方醒一脚踢回去。
没多久,莫愁就在要弟的陪同下出现了。
“源兴哥。”
莫愁微微福身,莫源兴吓得摆手道:“小妹你别吓我,被伯爷看到要打杀了我。”
莫愁微笑道:“无碍的,源兴哥进来吧。”
作为莫愁的远方堂哥,以前的莫源兴只是在家乡开了个杂货铺,眼界狭窄,这一下就是糠箩兜跳进了米箩兜,欢喜的同时,也是心中忐忑。
进了里面,莫愁说道:“这神仙居在大市场里面,客人多是商贾,只是老爷说过,历来商不与官斗,所以闹事的倒是没有,这一个你可以省心了。”
莫源兴笑道:“有伯爷在背后看着,谁敢不长眼去神仙居闹事?小妹放心,若是有,我就报到官府去。”
莫愁想起了锦衣卫的人,最后还是没说。
“还有就是那些厨子,不许他们带调料回家,这个是老规矩,若是有人欺你,就赶了出去。”
所谓的调料就是味精,这个是神仙居最重要的东西,以前就有厨子偷出去过,气的莫愁哭了许久,最后还是要弟发狠请了费石来,直接拿下了那个厨师。
后来一查,这厨师是被外面的同行重金诱惑,然后才出手偷了去。
莫源兴点头道:“嗯,知道了,我会盯着那些厨子,若是有人不地道,那就赶了出去。”
“伯爷来了。”
这时有人说了一声,莫源兴腾地一下就弹了起来,然后侧身,面对大门。
随即门外就出现了方醒,他大步进来,先对莫愁点点头,然后审视的打量着莫源兴。
莫源兴的背上瞬间出汗,他束手站着,大气都不敢出。
“莫愁以后会减少在神仙居的出现,而你是我派人去几番查验之后定下的人选……”
莫源兴心中一震,当时莫愁派人去传话,说是要找个莫家人去帮自己看着神仙居,然后一群人就打着占便宜的想法开始了争吵。
一个弱女子,就算咱们经常从神仙居里捞些好处,她难道还能说什么吗?
一群人闹的厉害,可最后莫愁又令人来传话,把没有优势的莫源兴给选中了,让一群人满头雾水,包括莫源兴自己都是摸不清头脑。
现在事情大白,原来这一切都是方醒一手布置的。也就是说,当初那些莫家人叫嚷着要从神仙居里弄些好处出来的话,全都被这位伯爷知道了。
“你谨慎,而且做事喜欢留余地,这很好。”
方醒看到莫源兴的汗水在下巴处汇集,就说道:“好好的做,莫愁那里自然不会在薪酬上亏待你,不过记住了,要看好神仙居。虽然神仙居赚的钱在我的眼中不多,可却是莫愁的根子。看好了,以后自然有你的好处。好了,我还有事,你们再说说吧。”
方醒对着莫愁点点头,然后出去了。
莫愁含笑看着方醒出去,然后说道:“源兴哥坐吧。”
莫源兴应了,坐下就苦笑道:“伯爷好大的煞气,吓得我都站不住了。”
莫愁轻笑道:“金陵事情多,无碍的。”
此事是方醒提起,并一手操办的,莫愁想起来就不禁抿嘴笑了。
……
方醒是去迎接一场洗礼。
“……兴和伯,你的科学到处闹腾老夫只是看着,想看看你能折腾出个什么东西来,可你不该鼓舞商贾!”
邱帧的口水狂喷,方醒眨巴着眼睛,想推开已经逼近到身前的老头,却担心把他给气死了,到时候他在南边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南边本就是商贾大兴,你兴和伯还要加一把火,这是要让人人去逐利吗?人心道德还要不要了!”
方醒退后一步,想起刚才贾全的话。
——这位老先生早年文名远播,等考了进士之后却生了一场大病,然后就心灰意冷的托病不出,只是在家教授些学生。
可后来贾全又说了真实原因,这位老先生当年是对太祖高皇帝不满,所以干脆就装病,不想做官。
可私塾的规模小,所以收入少,而且老先生还经常给贫困的弟子补贴,导致家里经常入不敷出。
所以这样的人,哪怕是牙齿掉了大半,头发花白,可方醒却只能默然。
“说说,你兴和伯这是想干什么?把南方搅乱吗?”
方醒拱手道:“勤斋公,此事涉及到以后的谋划,并不只是关系大明。”
邱帧皱眉道:“什么谋划?值得你败坏人心!”
这个指责有些严重,方醒挑眉,不顾朱瞻基在边上使眼色,说道:“勤斋公,只是海外之事。”
邱帧怒道:“海外海外,海外有什么?”
“有良田,有矿山,有敌人!”
方醒的坦然让邱帧微叹,他退后冲着朱瞻基拱手道:“殿下,南边并非是您肉眼看到的一片繁荣,人心在变化,贪婪已经取代了道德,长此以往……哎!”
朱瞻基赶紧起身,然后让贾全扶着老先生坐下,让人换了冷茶。
第1568章 疑似中毒事件
邱帧气呼呼的喝着茶,国朝敬老,哪怕是朱高炽在此他也不会怕。
方醒用手抹了一把脸,说道:“勤斋公,堵不如疏啊!若是朝中一直堵着,到时候他们也不会老实,私自出海以前就有之,以后当然也不会少,到时候您想想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邱帧有些愕然,他久居金陵,整日教书罢了,并不知道沿海一带的情况。
“他们难道还敢抱团……嘶嘶!”
邱帧想到那个后果,脱口而出道:“到了那时,钱极多,咦!可只有宝钞才能通行……”
邱帧不禁上下打量着方醒,抚须道:“朝中清理宝钞,禁用金银,当初老夫以为只是规范罢了,如今看来,倒是所见甚远啊!”
方醒和朱瞻基相对一笑,却不肯详细解释这里面的关窍。
若是任由民间商人出海贸易,那就会造成白银大量流入,就算是全部兑换成宝钞,可对物价的冲击也可想而知。
一切的关键在于,此时的海外诸国并无大明看得上的货物以供兑换或是购买,所以一旦大规模对外贸易,必然就是大额顺差。
这个大额顺差一定要控制在户部,再由户部根据情况,从多种渠道回收宝钞,保证物价的相对稳定。
隆庆开关带来的大量白银流入,直接让宝钞变成了废纸,白银得以堂而皇之的成为主流货币。
而大明以后发生的一切,无不是在此背景下酝酿出来的,影响之大,波及之广,为有明一朝仅见。
随后方醒送了邱帧出去,在路上邱帧就说道:“你们的那个科学老夫看了,学了,有些意思。不过却无劝导人心的东西,这是何故?”
这老头成精了呀!
方醒面对试探没有迟疑,随后说道:“劝导人心不是有儒学吗?科学只是实用之学,重在用,您也可以理解为格物。”
这个姿态很低,而且很巧妙。
教化人心的工作还是要儒学才能胜任啊!
等到了大宅外,看到那匹拉车的老马之后,方醒就提出赠送一匹好马给邱帧,去被拒绝了。
“老夫垂垂老矣,说不准哪日就去了,何必耗费!大明的马不多,留着吧。”
看到邱帧颤颤巍巍的上了马车,方醒一直目送着马车远去,这才回去找朱瞻基。
朱瞻基明显的对这位老先生也没辙:“这人道德高深,不求名利,堪称是难得的君子,加上年纪大了,就算是父皇在此,怕是也只能听着,不好说话。”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邱帧这种人,朱瞻基已经明悟过来了,邱帧看似气势汹汹,可他的目的不过就是来警告一下。
——年轻人,别把南方搞的乌烟瘴气的!
而这个年轻人不但是指方醒,也是指朱瞻基。
倚老卖老啊!
“他对科学的态度倒是很开明,看样子是真的认真看过那几本书,只是对出海却是非常忌惮,这便是局限性。”
方醒皱眉道:“而且看他的意思,对在金陵大动干戈可有些警惕,还是趋于保守啊!”
朱瞻基笑道:“该有的尊重会给他,可国事却不可能为了尊重而更改。”
这是皇储的底气!
方醒点头道:“正该这样,只是不知道他回去会怎么说,若是胡搅一通,咱们又会多一些对头。”
……
可邱帧回去后,几个以前的学生担心他,一直在家里等着,老先生却很干脆的就称赞了朱瞻基。
“殿下,他说您英果过人,待人和气,而且眼光独到。”
贾全觉得那老头就是在拍马屁,先牛笔一把,然后又放低姿态。
可朱瞻基却觉得邱帧很有趣。
“殿下,那位勤斋公看来也不怎么样啊!”
嗯?
朱瞻基皱眉道:“你懂什么!这是顾全大局。”
看到贾全还有些不服气,朱瞻基教训道:“若是他回去隐晦的说一番本宫如何的倨傲,如何的不近人情,难道本宫还能动了他不成?”
这等君子人气极高,就算是朱棣在,也只是一笑了之,不然就是给自己抹黑。
贾全认错,出去就找了方醒解惑。
方醒正在和莫愁一起做晚饭,急匆匆的出来听了问题,就急匆匆的道:“人老成精,除非是言秉兴那等人,否则谁会傻乎乎的来触殿下的霉头?再说他安贫乐道,还肯买了科学的书来学,这等人不迂腐,好了,滚蛋吧!”
方醒一溜烟就进去了,贾全迷迷糊糊的回去。
沈石头已经在吃饭了,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大碗里装满了米饭,上面有两条烤鱼。
这鱼烤的不错,细刺又少,沈石头直接连鱼骨头一起嚼碎,然后刨一大口米饭咽下去,满足的叹息一声。
看到贾全没精打采的进来,沈石头用筷子指指桌子,说道:“你的在那。”
贾全有些神思恍惚,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应该不出两种可能性:一是等朱瞻基登基后,担任侍卫统领;二是朱瞻基登基后外放。
可考虑事情不周到,怎么可能外放?
一心想外放的贾全不知不觉的就开始吃烤鱼,食不知味。
沈石头的胃口非常好,吃完了一大碗饭菜,还意犹未尽的准备去弄一小碗面条来收尾。
等他在厨房吃了面条回来,在屋外就听到了贾全剧烈的咳嗽。
等他进去一看,就看到贾全手扶着桌子,弯腰在呕吐。
“是不是有毒?来人!叫郎中来!”
沈石头喊了一声,然后掉头就往朱瞻基那边跑,路上碰到一个侍卫,就低声道:“去兴和伯那里,让他先别吃饭。”
那侍卫看到他随即就朝着朱瞻基那边狂奔,心中一个激灵,然后就赶紧去通知方醒。
……
“啥?有毒?”
方醒嘴里嚼着一块干煸肉片,只觉得加了孜然的味道和烤肉差不离,闻言他看向莫愁。
莫愁没慌,垂眸道:“老爷,今日咱们的食材是神仙居送的。”
“哦!”
方醒把肉片吞了,然后猛地放下碗,一头就往外面冲去。
莫愁也想起来了,她起身看着外面,目光忧郁。
……
方醒一路狂奔到了朱瞻基那里,此刻里面已经围满了人,朱瞻基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有的事,食材都是来自于第一鲜,哪里来的毒?!”
跟来的御医已经在给朱瞻基检查了,方醒进去驱散了那些侍卫,问道:“腹中感觉如何?”
朱瞻基笑道:“很好,觉得能吃三碗饭。”
方醒握紧手中的小瓶子,回身喝问道:“贾全那边怎么样?”
有人飞奔过去询问,稍后回来禀告道:“伯爷,贾大人……是被鱼刺给卡住了。”
……
朱瞻基的驻地闹哄哄的,很快消息就传了出去。
结果金陵大小官员都来了,有人面带忧色,有人面无表情,有人面色惶恐……
“虽然是误会,可却相当于敲打了他们一次,倒也是歪打正着啊!”
第1569章 恶心人的悬赏
国子监目前分为南北,而南国子监指的就是金陵。
作为金陵国子监的五经博士,言鹏举一向兢兢业业,在国子监里的风评极好。
走在校舍中间的路上,那些学生们看向他的目光都有些……冷淡,但是神色中带着些隐晦的兴奋。
这是言秉兴私生子事件爆发后的后遗症。
现在还好些,刚爆发出来的时候,言鹏举几乎是在强忍着羞辱在国子监行使教授的职责,那种煎熬真的比肉体上的痛苦更加让人不堪忍受。
但是言鹏举就这样坚持下来了,而且依然兢兢业业,于是师生们对他的看法也在慢慢改变。
言鹏举面色坚毅的回到了办公处,刚坐下,学正武平就来串门。
“言大人,听说了吗?”
正如同几百年后的办公室文化一样,言秉兴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武平回头看看身后,然后才一脸神秘的说道:“有人下了重赏,只要能干掉兴和伯,一万两!一万两啊!”
言鹏举的身体猛的松了下去,好似在庆幸着什么。他喃喃的道:“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啊!”
武平一脸八卦的道:“据说南边的贼人都心动了,而且……据说……杀了那个莫愁也有五千两,言大人,这事儿闹大了……”
言鹏举眨巴着眼睛问道:“多久的事?本官怎地没听说过?”
武平兴奋的道:“刚得的消息,报信的人已经去了殿下那边。”
言鹏举这才想起那些学生的兴奋从何而来。
“这些人是想干什么?大逆不道!”
言鹏举正色道:“虽然看不惯那人,可买凶杀人这等事却出格了,抄家灭族都活该!”
武平干咳一声道:“是啊!不过言大人,此事……下官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话?”
武平拱手转身,轻飘飘的说道:“乘胜……”
言鹏举呆呆的坐在那里,一直在发呆……
“小人啊!”
武平是学正,想往上升,就必须要找到空缺。可国子监的位置就那么多,除非有人调走或是落马,否则他就得继续熬着。
而自从上次言秉兴的事爆发后,言家的声誉扫地,言鹏举在国子监的日子并不好过,上面的祭酒等人都曾经考虑过换掉他,或是把他调到绳愆厅。
可言鹏举硬是用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顶住了这一波羞辱,然后慢慢的稳住了自己的位子。
但仇恨是肯定的,而且这仇恨会随着时间的延长,越来越浓烈。
武平脚步轻盈的走在国子监中,那些学生看到他后都拱手侧身,他也微笑着点点头。
——好一个学正!
……
“可笑!可鄙!可杀!”
朱瞻基用三个词总结了此事,可贾全却有些忧虑。
“殿下,防不胜防啊!”
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朱瞻基冷笑道:“这是恶心人的招数,北方没人敢这样做,南方的胆子却是极大,可见父皇的话再没错了,南方不好管啊!人心向背只在君王的一念间。”
这话贾全懂了。
南方人傲娇,而且对君王不怎么买账,一不满意人心就歪了。
诛心之语!
……
“五千两?”
方醒一脸的惊诧莫名,看看身边有些不安的莫愁说道:“少了!在我的眼中,你就是无价之宝。”
再也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了。
王贺看到莫愁的眼中瞬间多了一层朦胧,看向方醒的目光温柔如水,顿时就暗自嘀咕着:这兴和伯对女人的手段果然是厉害啊!就是女人少了些。
“兴和伯,你可是一万两啊!”
对于王贺来说,男女之情就是镜中花,水中月,郁郁之下,他就‘善意’的提醒了一下。
方醒正享受着这柔情蜜意,闻言就随口道:“恶心人的事情,一看就是文人的手笔,若是武人,那会直接行动,而不是说出去恶心人,还让人警醒。”
……
“好!”
言秉兴闻讯大喜,令人去把飞燕招来——自从他的名声臭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纳过新人了。
“老爷,那人死定了!”
管家欢喜的道:“南边的贼人可不少,哪天不小心就能弄死他!”
言秉兴摇摇头道:“难,不过此事大喜,这月府中的人月钱加倍。理由……老爷我今日身体大安。”
……
方醒坐在马车上,摸摸胸前的钢板,然后信心十足的说道:“那些宵小不来则已,一来本伯就要为民除害了。”
马车左边的王琰沉声道:“兴和伯,此事不可小觑,那些人肯定有弓箭。”
朱瞻基担心方醒会被人干掉,干脆就派出了王琰来保护他。
马车右边的辛老七也赞同道:“老爷,草莽之中藏龙卧虎,还是小心为上。”
方醒的身体往后靠了靠,说道:“自从先帝整顿各地卫所之后,贼人就少了许多,留下的不是好吃懒做,就是穷凶极恶,再不肯去地里刨食,我有数了。”
马车坐着感觉不大舒服,方醒摸摸垫子,觉得应该弄个大垫子出来。
一路到了魏国公府,门房看到马车后面有十多名护卫,顿时就把倨傲的神色收了些,微笑问道:“敢问贵客何来?”
辛老七正准备按照朱瞻基的交代说话,可车里的方醒却忍不得了。
他掀开车帘跳了下来,说道:“本人方醒,奉殿下之令来看望魏国公。”
门房楞了一下,然后狂喜道:“伯爷稍等,小的马上去禀告。”
这人也太没谱了吧?居然都不请人进去奉茶歇息。
一行人在大门外站着,王琰吩咐麾下注意两头的警戒,他自己却嗖的一下就上了房。
“伯爷,这个……不大好吧?”
看门的两个家丁有些为难的指着对面屋顶说道。
辛老七说道:“这是殿下的人。”
呃!
俩侍卫无话可说了,只能庆幸来的不是东厂。
没多久,那门房就小跑着回来了,满脸堆笑的道歉道:“对不住了伯爷,小的一时欢喜,居然忘了礼数,且等小的迎了伯爷进去,回头就领罚。”
方醒笑了笑,跟着他往里走。
从徐钦自己作死以来,魏国公府就门前车马稀了。而以朱高炽恢复了魏国公府的爵禄为信号,以方醒代表朱瞻基登门为开端……
魏国公府又要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