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八章 杜鹃啼血
天门高手与小魔头梁辛、正道修士对邪魔妖孽,两个战团再度开战,无论哪处都是日馋大占上风,正道就只剩下挨打得份,这还是因为贾添迟迟未至,妖人们都还留了些手段,既防备着贾添偷袭,也不愿现在就把敌人彻底击败……可谁都没想到,就在双方重新开战不到一炷香的时候,战场之中异变突起!
准确说,突发意外的不是战场,而是那座与战场近在咫尺的‘九丘三十里’大阵。(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阵中用来诱敌的祥瑞之光,自从发动以来,就仿佛一团七彩浓雾,不停从大阵中滚滚升腾,扶摇九天,不过这蓬绮丽霞光,就只在‘九丘三十里’的范围内摇荡,始终不曾弥漫到大阵的范围之外。
而此刻,阵中的浓稠霞光,突然变得躁动起来,在一连串颤抖之后,猛地炸裂开来!
祥瑞光华,转眼弥漫百多里,将附近的崇山峻岭尽数笼罩其中,正邪恶斗的战场自然也不例外。
伴随祥光暴散,还有猛烈罡风,从‘九丘三十里’中卷向而起,仿佛无数条恶龙,裹挟着连六步宗师都无法抗衡的浩荡巨力,向着四面八方呼啸掠去,一时之间,山崩地裂!
……
祥光弥漫,从三十里扩大到百五十里;另有罡风狂暴,横扫全场!
梁辛与天门的战团,距离‘九丘三十里’最近,狂风乍起他们也首当其冲,天门高手猝不及防,几乎人人被狂风卷住,凭借着他们的宗师修为,竟无法和风中裹挟的可怕力量抗衡,要想不受伤,就只能以浑厚真元护住要害,同时放松身体随风逐流……顺风而去,能活;逆风强撑,则碎尸万段!
天门高手尚且如此,何况战场中那些普通修士?大风掠过时,这群在人间怀有大力者,比着深秋时的落叶也不见得更坚强一点,全都在惊慌失措地怪叫中,被吹得四下飞散。
曲青石正领着一队日馋弟子急冲,突见前方大乱,继而祥光炽烈、风暴卷着数不清地修士吹过来,小白脸的心思如电,明白强袭将至。
曲青石的修为精湛,并不怕狂风,可他身后还有两百多名日馋门徒,当下他手印翻转,口中唱响嘹亮咒诀,谕令到处,只见一片秀木破土而出,转眼成林,牢牢笼住追随他杀敌的一众手下。
密林成形,又有无数长藤翻卷伸展,密密麻麻纠缠不停,片刻功夫就把一片树林编成一座密不透风的木堡,旋即曲青石招手将墨剑握在手中,一人一剑横在林前,心念转动中之中,墨剑猛地炸裂出浓烈剑芒,化作屏障,牢牢护住主人,还有主人身后的那片小小的木堡!
狂风暴躁,浩浩不休,曲青石横剑同时,还在不停施法,一道道木叶神盾不停涌出,替主人与墨剑分担压力。正苦撑时,一道人影倏然闪到近前,跟着曲青石只觉得周身压力一轻……
梁辛赶到了,来不及多说什么,直接挡在二哥身前,身体晃动中,干爹的魔功顷刻成形,时间凝固之下狂风难入!
‘来不及’并未套中曲青石,梁辛是在二哥身前施展魔功,替他挡下了风暴强袭。
曲青石回了一口气,又立即说道:“我无妨,能挡得住,老大和青墨力比我强,应该无恙;大小活佛于我相若,也不用担心;倒是其他那几路还等你救护,快去!”
其实以日馋弟子的修为,虽然无法在风暴中立足,但只要认真护住了要害随风逐流,多半也不会受什么伤,最多也就是被吹散。不过现在的情形诡异,谁也不知道这场风暴从何而来,更不知道风暴过后还会发生什么,众人还是集结在一起更稳妥些。
风暴之中,唯一不受影响,还能自由移动的,就只剩梁辛一个人。
听到二哥的话,梁辛点了点头,兄弟间也不用多废话,就此撤去魔功,嘱咐了句:“你多小心!”,旋即身形掠起,寻找其他人去了。
急冲一阵,梁辛脸e猛地一喜,身前百余丈处,正趴着一群大蜥。
蜥蜴不是那么简单地拥挤成一团,每头蜥蜴四肢牢牢插入泥土,只剩庞大的身躯露在地面,同时一头咬住另一头的尾巴,围成了一座半圆形的堡垒。狂风虽然猛烈,但却掀不翻这三百头大家伙连成的一个整体。骨瘤蜥长凶海恶岛,大海深处环境恶劣,常有飓风肆虐,蜥蜴们世世代代就靠着这个办法来抵抗强风,这是它们的本能。
大阵中的风暴还没席卷过来时,巨蜥就察觉了危机,立刻成了这座碉堡。
梁辛翻过‘蜥墙’一看,猴儿谷的主力,和不少大妖都在此处避难,葫芦老爷没察觉弟子赶来,他正大发雷霆,一个劲地数落大小毛,怪他们没保护好大旗……
见师父没事,梁辛大喜,也顾不上打招呼,身形晃动继续向着狂风深处追去,寻找了一阵,终于又发现了一伙自己人,跨两和弦子共同统御的那一路日馋子弟。
比着曲青石和妖王,这伙弟子的状况糟糕无比,他们的首领修为不够,对付狂风力有未逮,本来两百余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足五十人,所有弟子都挤坐一起,彼此间双臂相搀,催动法术拼力抵挡风暴,跨两和弦子,正各自施展神通,围住弟子们所结的圈子层层打转,快得仿佛两团旋风,以求减弱狂风入阵之势。两个人已经被狂风吹得皮开肉绽,仍犹自飞奔,不肯放慢半步!
梁辛眼角一跳,急冲而至。
血河屠子也在这一队中,他是六步初阶,帮不上什么忙,眼看着跨两疲态必先,正费力大吼:“散开去吧,就只是被风吹散,无妨的……哈,梁磨刀!”
那些弟子本已撑不住了,忽见宗主现身,情不自禁都爆发出一声欢呼!不过欢呼声才刚刚响起,就陡然截断,梁辛魔功成形,方圆十丈,护住了所有人。
能护住一路就是一路,也只有如此了,梁辛分全文字258.n手]打丵身乏术,不再去寻找旁人,就留在了此处,专心发动魔功对抗风暴。
狂风鼓荡不休,风向时时变换,仿佛不把修士们彻底吹散便不肯罢休,而那份璀璨诱人的祥瑞光华,在暴散、扩展开后就凝滞下来,任凭狂风奔腾咆哮,却并不受分毫影响。
附近的一座座山川,在狂风的吹拂下,岩石层层瓦解,山形被迅速改变,原先的雄奇峭丽,在风刀的‘砍伐’下荡然无存,渐渐变得奇形怪状,扭曲难看,但是它们被塑形之后,便与祥光融为了一体,让人分不清,是怪山在发光,还是祥光染满了山石。
足足过了两柱香的功夫,风暴才渐渐收敛……
又等了一会,梁辛试探着收敛了魔功,随即皱起了眉头:“都小心吧,不对劲了!”
风暴过后,目光所在只有一片狼藉,这倒不算什么,真正让梁辛警惕的是……天空不见了。
聚头向上望去,青蓝e的天空不再,变成了灰蒙蒙地一片。而他们身处祥光之下,视线不仅没有变得更加敞亮明快,反而更暗淡了。
这种感觉很古怪,周遭明明都是璀璨光华,偏偏眼中的一切都那么昏黄黯淡。
血河屠子则打了个冷颤,喃喃骂了句:“格老子,冷得很!”说完,自己又摇头道:“不是冷,是阴!”温度并不曾降低少许,但天地间不知何时,透出了一股逼人的阴森,仿佛于阴霾天置身荒僻坟岗的感觉。
梁辛摒心静气,将身体的感觉尽数播散开去,祥光中的阴森之意无形却有质,大大阻碍了他的探知,竭尽全力也只能查到方圆几里……一无所有,只剩一股沉沉死寂。
跨两、弦子分别取出传讯用的法器,想要联络同伴,可讯息传出去便如泥牛入海,得不到丝毫反馈,同样,也没人来主动联络他们。
屠子心思转得最快:“传讯之术不通,我上去看看!”说着,催动法术托着自己高飞而起,可是才飞起二十余丈,护在周身的法术忽然消散不见,他怪叫一声,从半空里直挺挺地落回原地!
跨两不信邪,与弦子对望一眼,同时纵向高空,结果也和屠子一样,飞到二十丈外,法术便突兀失效,两人一起跳落地面。
生苗丑脸狰狞,怒道:“上面有驱散法术的禁制,飞不高!”
梁辛长吸一口气纵声长啸,想要以声传讯求得同伴呼应。要在平时,他发力大吼,百里之内清晰可闻,但在这片祥光、森然与禁制交杂之地,长啸也如他的五听一般,只勉强传出数里。
啸声之后,四野间只有沉寂……
梁辛的神情凝重了起来,转头对跨两等人说:“先找到其他人,等汇合后再说。”说着,伸手向着先前赶来时、苦乃山群妖所在的方向一指。
跨两应了一声,对着身后弟子比划了个手势,人人取出法宝,小心戒备,跟在梁辛身后急行赶路。
才刚刚走出不久,队首的梁辛忽然咦了一声,略带惊奇地说道:“小鸟?”话音落处,只见一头杜鹃,扑棱着翅膀,摇摇晃晃地飞了过来。
风暴刚过,就连低阶修士都活不下来,何况小兽飞禽,跨两眯起眼睛:“管它有什么古怪,打下来再……”
话还没说完,跟在他身旁的血河屠子忽地低呼了一声:“不可能!”
话音刚落,那头小小杜鹃,就张开嘴巴,对着众人发出一声‘咕咕’啼鸣。
杜鹃啼血,闻者伤心,自古以来这种鸟儿的鸣叫声就凄切哀婉,众人眼前的这一头也不例外,可梁辛却看得明明白白,小鸟哀鸣时,在它眼中,竟闪出了一抹笑意!
旋即,小鸟嘭地一声炸碎开来,漫天血雨。
不过一头小杜鹃,体型比着鸽子也不见得更大,可从它体丵内扬起的鲜血,足以灌满一座水潭!
血雨迸溅,向着众人等人兜头散落,梁辛反应最快,还是老办法,‘来不及’魔功成形,把所有同伴冻住加护住,任凭外面是什么鬼怪神通,魔功之内天下太平……
片刻之后血雨倾尽,梁辛放开了一众同伴,咋舌道:“一头杜鹃,竟有六步中阶的力道!”
‘来不及’之内有单对梁辛而起的乱流反噬,魔功抵抗的力量越强,反噬也就越激烈,由此梁辛也能估量出,这道‘小鸟’神通的力道。
屠子的脸e很不好看,应道:“不是小鸟,是神通,血河派的秘技,杜鹃啼血!”
血河派早在当年的正邪恶战中土崩瓦解,屠子的父母为老蝙蝠所救,算是唯一的幸存者,也就是因为这个出身,他才得了‘血河屠子’的绰号。
众人都是一愣,跨两追问:“真是你家的神通?”
屠子点头,语气笃定:“绝不会错!”
跨两咧开嘴巴,乐了:“就是说你们血河派,还有厉害宗师逃过当年大难?那敢情好,赶紧找他出来,大家都是邪道,一家人,莫子再偷袭,是误会咯。”
血河屠子摇头:“哪、哪有那么简单,当年我爹潜回门宗查过,有名有数的高手全都死了,尸体摆在那里,全不会错,就算还有人幸存也是些小脚e,绝打不出这道……”
话正说到一半,梁辛心中又现警兆,急忙招呼了声:“小心!”
警示响起时,一道黑e火蛇突兀现身,冲向众人,有梁辛在场,日馋门徒谁也不用动手,这次他没再动用魔功,而是横身挡在那道神通面前,以嫦娥之力将其击溃。
随即梁辛闷哼了一声:“六步大成!”说完,顿了顿又有些纳闷道:“火焰里蕴含的力道不小,但是一点不烫。”
一个以前是长春天门下的邪徒,目光闪烁,语气中也饱蕴惊奇:“这黑e火焰,看上去有些象迷离渊四邪主的离离墨焰…离火并无温度,专噬修家真元,算得上是一道绝学。”
梁辛是纯粹的身体力量,没有修家真元,是以感觉不到‘离火’的另一重厉害之处。
迷离渊也是当年的邪道大宗,它的名头梁辛曾在离人谷,听大祥瑞白狼说过,和血河派一样,早都覆灭了几百年……
本已不存的两道厉害神通,接连现身攻击,可也只见神通,并不见施法之人,情形匪夷所思,梁辛琢磨不透其中的玄机,也不再浪费那份心思,挥手道:“身处险境,大伙动作快了些吧!”说着,众人再度启程,向着距离他们最近的妖族赶去。
这次一样没能走出几步,半空里又有偷袭法术突兀现身,来的一道剑气,磅礴力道之中,透出一份中正祥和之意,显然是正道法术。
众人却不再停步,待梁辛挡下袭击之后就继续赶路。可越走,偷袭就越多,深入不过数里,前前后后竟遇到三十几次法术袭击,神通的出处林林总总,杂乱之极,既有正道神通也有邪道妖法,而且也不全是消失门宗的,其间梁辛还挡下了一记长春天的绝技轰杀,惊得众人都呆呆发愣!
偷袭的‘密度”也越来越高,开始的时候只是偶尔显出一两次轰击,可是到了此刻,一道又一道神通接踵而现,之间几乎毫无空隙,甚至有一次,是三道神通同时来袭……短短的一路上,尸体随处可见,几乎都是被天门诱来寻宝的正道修士,个个死状可怖,骨断筋折惨不忍睹,有的死于狂风,有的则是被大神通诛杀。
如果不是梁辛压阵,跨两这一队人到了现在已经没法再有寸进。梁辛的面沉如水,带队急行,遇到偷袭时,或以强力驱散,或用‘来不及’抵挡,赶路中忽然护身的感知一震,据他们三里之外,灵元震颤剧烈,有一伙人在全力施法相斗!
梁辛立刻转向,带人赶去查探端倪,不久之后就看到,大胖子秦痩肩上抗着一个重伤弟子,正一边破口大骂着,一边把剑丸剑阵挥舞地密不透风,护住了自己奋力前行。他们的处境也和梁辛一样,在前进途中要不停面对毫无来历的神通偷袭。
双方见面都是一愣,秦痩反应奇快,哈哈一笑道:“来得刚刚好,结伴一起走!”说着,肉山似的身子一闪,就要往梁辛身后的队伍中挤。
梁辛惦记着同伴安危,现在心情焦急,全没了平时的厚道劲,横身拦住了秦痩,面沉如水,并不说话。
秦痩立刻大吼:“梁磨刀,你知道轱辘岛的事情么,算起来,你们日馋欠我和老九一个人情!”
梁辛单臂挥舞,硬挡下半空里袭来的一道雷霆,没理会秦痩的话茬,径自道:“祥光是从九丘三十里中炸出来的,狂风也是从那里刮出来的,之后便有了这些邪门神通,到底怎么回事?”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秦痩猛地显出大怒地神情,重重一脚夯在地面上:“,老子也不明白怎么回事!阵法是没错,但凭啥打老子!”说完,又望向梁辛:“大家都陷在阵中,得同舟共济才有望出去。”
秦痩显然知道些内情,梁辛也不再矫情,一指身后:“边走边说!”大胖子痛快答应,好像全忘了不久前双方还在拼命扑杀,迈步进入邪道队列中,他是六步大成的修为,而那些突兀出现的神通法术,全都是宗师境界,其中不乏大成之力,凭着秦痩自己,已经渐渐抵挡不住,要想活命非得跟住梁辛不可……
明天五月十五,豆子的一个好友结婚。很客观的讲,如果不是他的鼓励和帮助,在《神经天下》之后,我未必会继续写小仙、写搬山。很感谢他。
一伙人本来都说要去的,可惜没能成行。就在这里祝五哥五嫂: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另外,还有小千、小弩、和尚三个家伙,也要我在这里代他们祝五哥五嫂:新婚快乐,甜蜜幸福!
结婚啊,大喜啊,虽然新郎新娘都不是我,可我也不怎么就那么高兴来着~
书友们也同喜,都要开心快乐哟,五哥成家了,小男孩长大了,下一个又是谁?
第三七九章 六趣三返
情形突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狂风过后,天门、日馋,正邪两道都陷落在祥瑞光华之内,修为低浅之人根本撑不过那场风暴,而存活下来的高手,又接连被一道道莫名其妙的大神通袭杀……
梁辛并不回头,问道:“是什么阵,你知道多少?”
秦痩没有丝毫地犹豫,立刻回答:“六三一之阵,一旦陷落其间,便绝无侥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本是用来对付你的,没想到……”说着胖子又怒骂起来:“操他娘,阵法平白无故扩大了不知多少里不说,还不分敌我见人就打,身上的阵符根本没用!”
暴散出来,不止是祥瑞光芒。
那座天门大阵,覆盖的范围也从九丘三十里暴增到百多里!梁辛和一群日馋精锐的确没往大阵里钻,但是阵法笼罩的范围,突然扩大了几倍,原来的‘安全地带”也沦为法术肆虐之地!
梁辛等人陷入其中,而天门高手和普通修士,也一个没能逃出去,都被阵法死死地扣住了……
梁辛没耐心听胖子大骂,摇头问道:“什么六三一,这么古怪的名字。”
“阵法全称‘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这狗屁名字太麻烦,我就唤它做六三一。”秦痩骂骂咧咧地回答。
梁辛嗯了一声:“先说大阵吧,阵法是怎么回事,这些神通都从哪来?”
话音刚落,梁辛的神情猛地狰狞起来,厉声道:“都退后!”说着,身法一展,又是‘天下人间、来不及”而这一次打来的神通,却是‘老熟人’——相见欢!
不是七十九窟弟子发动的巨力,而是与中秋恶战时一摸一样,一道万人之力的相见欢,仿佛一条昏黑e的墨龙,将所过之处的空气、光华都尽数吸敛,咆哮而至!
旋即便是一声轰天巨响,‘来不及’、‘相见欢”仿佛前世里的冤家,又一次轰轰烈烈撞地对撞到一起。
气浪翻滚,尘嚣冲天,这一次,梁辛稳稳挡下了狂袭,任凭‘墨龙’摇头摆尾,拼力猛冲,却始终无法攻破由‘嫦娥身’、七步力凝结的‘来不及’!
相持片刻,墨龙终于散去了,秦痩这才呼出了一口浊气,对梁辛道:“还不明白么?阵中的杀劫,都是五百年内、曾经在中土现身过的强**术!”
说完,秦痩停顿片刻,又补充道:“就是前人曾经使用过的、六步以上的神通!”
修士催动神通,是将灵元凝结成形,化作大力去轰杀敌人。当法术结束后,神通也就此消散,但是那些灵元并不会消失于无形,它们仍旧存在,只是就此散落,融入了自然。
在这个过程里,还有一个小小的细节:戾气。
修家神通不是用来修行、参悟的,而是用来争夺资源、用来拼命、打架的。越是威力强大的神通,越会被用在性命相搏之际,由此,这些神通之中散落回自然的灵元,便染上了一丝从修士处而来的戾气。
天门设在九丘三十里中的大阵非同凡响,即便几位天门魁首,在解读阵图的时候也都震惊不已,只能以‘仙阵’称之,阵中的诸般法术固然复杂到了极点,而它真正的玄奇之处则在于:
通过逐鹿丘中封印的无边戾气,再加以无数道法的配合、炼化,最终能够将那些曾经凝聚过大神通、后来散入天地的灵元唤入大阵,重塑神通击杀强敌!
所以这座大阵才要以逐鹿丘为引,放眼中土世界,也只有这些大丘中,封存了足够多的阴戾之意,能够达到阵法所需。另外,通过阵中法术的设计,引回的统统都是宗师境界以上的神通灵元。
阵图上说得明白,阵法中一座逐鹿丘中的阴森力气,足以‘启回’中土世界上一个甲子的神通,九座大丘,便是五百多年的神力!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会有杜鹃啼血、为什么会有邪王离火……说穿了,就是一句话:大阵能够重塑神通,引为杀劫!
震惊之余,血河屠子追问道:“五百年,所有的大神通都会入阵?”
这句话倒把秦痩吓了一跳,摇头道:“还全部?一半就已经不得了了!”
即便这座大阵设计的再怎么精巧,戾气接引也不能保证全部成功,设计阵图的竹竿老道回寰仔细算过,接引杀劫的成算,大约在五成左右。
轮回六道,又称‘六趣”本已逝去、应该遁入轮回、消失不见的诸多神通,有半数又被大阵重塑,成了可怕杀劫,所以才有了‘六趣三返’一说。
这一伙日馋弟子中,以屠子的心思最好,梁辛不用去费心多问,只要认真听着就好,有什么疑惑,屠子都会帮他问个清楚,一行人都随着梁辛全力急行,杀劫到时,自有宗主出手护住。途中他们也遇到了几伙人,有妖族,有天门散落弟子,也有幸存下来的正道修士,可日馋门徒,一个都未能见到。
秦痩张罗着,让那些正道修士也都融入了队伍,梁辛也懒得去计较,只冷笑着甩下一句:破阵后,谁还惦记着对付日馋,就真不用活了!
血河屠子继续追问:“那‘乾坤一掷”又作何解?”
“从敌人入阵开始,阵法会越演越烈,神通强袭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些神通也是灵元凝聚的不是?神通消弭了,灵元仍在,又复散落……等到所有神通打光,大阵消散之前,会把所有灵元都汇聚到一起,打出惊天一击,是称乾坤一掷!”
即便六步宗师修为,屠子脚下也明显踉跄了下,瞪目嘶声:“那个‘乾坤一掷”就、就相当于…集丵合了五百年其间,一半现身过中土世界的宗师神通…合、合力一击?!”
“不止,别忘了,你们抵抗阵中杀劫的时候,也会用到神通的,由你们散出去的神通灵元,也会被大阵所用!”
人人脸e铁青……六趣三返,乾坤一掷!
屠子深吸了整理一口气,勉强镇静了些,苦笑道:“又何必这么麻烦,要什么六趣三返,直接乾坤一掷不久好了?”
秦痩也摇着头苦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不想么?就得需要这个过程,必须要先‘六趣三返”才能有‘乾坤一掷”法术需要一步一步来才能成形。”
“怎么才能破阵?”大概明白了这座凶阵的威力,屠子立刻问出最关键之事。
秦痩的表情更难看了,满脸肥肉都扭成一团,让人看不出他是哭是笑:“没得破!”
屠子眼中凶光毕露:“老汉儿,还不肯讲实话么?老子不信这阵没得破!”
秦痩的脾气比着屠子还大,怒道:“不光你们被大阵轰,我也遇到了数不清的杀劫,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有破阵的办法,老子第一个动手!”
阵法甫一发动,九座大丘中的戾气就被释放一空,弥漫乾坤,将那些灵元引入大阵,从第一道‘杀劫’现身开始,大阵就就进入了‘自行往复、运转不休’的状态,再不需要天门弟子的法术维持,此刻就算杀光了所有入阵弟子,再摧毁九座大丘也没有了任何用处。想要破阵根本无从下手。
只能捱着……捱到‘乾坤一掷’、大阵消散!
说了半天,秦痩也终于想起来自己一直在跟着梁辛‘疯跑”问了句:“你们打算去哪?”
梁辛回答:“接应同门。”
大胖子咳了一声,摇头道:“白费力气,大阵启动,天旋地转,既没有出路也没有方向,你以为跑得是直线,其实是在没头没脑地瞎撞,不知道会兜多少个圈子,还不如停歇下来,省些力气,准备对付后面的那些杀劫吧!”
大阵威力惊人,其中自然也有阻挡敌人逃走的诸般设计,否则再怎么犀利,人家能够一走了之,也没有了用武之地,在‘六趣三返、乾坤一掷’之内,天地不正、方位错乱,情形与混沌之海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一旦进来了,任凭灵识、探知如何敏锐,也找不到离开的办法。
秦痩的意思,梁辛何尝不明白,他们已经冲了好一会子,按照路程来算,早就该遇到师父和山中群妖了,可是跑到现在,眼前便只有灰蒙蒙地一片,哪有天猿的影子。
但是梁辛又哪能甘心留在原地不动,瞎闯瞎撞,至少还有份机会吧!
这个时候,大胖子秦痩忽然闷哼了一声,从队列中飘身而出,催动剑阵抵御‘杀劫”勉强跑到一片尸体前。
大阵里陷落了数万人,死人随处可见,正道的、天门的、甚至金玉堂的,秦痩从未停过片刻,唯独对这些尸体显出了关注。
尸体‘整齐划一”每个人都被洞穿眉心,每个人死时都神情惊愕……看衣着便能分辨,这批人都来自七大天门,不多不少正好七十七人,每个门宗十一人。
日馋和妖族未至时,天门为了维持假象,装模作样地从每个门宗选出十名精锐,各由一位长老带领,联合进入九丘三十里,那时大阵尚未发动,这些人本应被阵中弟子接应到安全处,不料却全死在了此处!
伤口一致,不是被无智神通轰杀,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几乎在同一刹那里,被御剑高手屠灭。
七十七个天门好手,同样的致命伤,同样的‘死不瞑目”凶手的战力,怕是比着梁辛也毫不逊e了!
大阵突兀扩大;本来标示着‘自己人’、不会被阵法攻击的符撰失效;再加上眼前这一片尸首,秦痩又哪会再想不到——有‘鬼’。
天门忙东忙西,设计一座绝世凶阵来诛杀邪道,却不料竟是再给自己挖坟,到最后,被‘鬼’一起算计了。
梁辛不愿多等,正要催促秦痩归队,不料,那片尸体忽然翻身跳起,一个个手歪脚邪,也不理会旁人,向着前方撒腿就跑!
这些尸体动作僵硬,但奔跑的速度却着实不慢。而杀劫只问活人,不理僵尸,也不去攻击他们。
梁辛顾不得惊讶,立刻传令众人:“随我追下去!”一行人立刻加快脚步,远远追着几十具尸体。
大约疾奔了五里所有,梁辛猛地发出一声低呼,神情又惊喜又焦急,转头催促道:“随我去!”说完,全力施展身法,带着队伍,仿若一阵疾风,纵跃而去。
又狂奔三里,于毫无征兆中,一座逐鹿大丘突兀出现在众人眼前!大阵中迷雾重重、全无方向可言,灵识感知也几乎无用,附近百里的山势,也都在最先的狂风雕塑下,变成了一支支‘阵桩”与整座‘六趣三返’融为一体,阵中人除非来到山脚前,否则都无法发现面前有山,九座逐鹿大丘也不例外。
而大丘脚下,正有一大队日馋弟子依托地势,在首领的带领下,与三座阵法苦战……左面层层水雾弥漫,十余头水行灵元凝化的青龙咆哮猛攻;右面鸡鸣犬吠,大批的公鸡和黑狗挤在一起,乱糟糟地扑向青墨等人,情形又可笑又诡异;正前方千百道白云长绢,翩翩兜转惊若游龙……
三座曾经现身于中秋恶战的阵法神通:流连道潜龙出海,承天道土鸡瓦狗,指夕道风卷残云!
被阵法围攻的这一队日馋弟子实力也着实了得,‘魔主’首领共有五个人,柳亦青墨、大小活佛、长春天。
柳亦夫妇和两个活佛的队伍,在狂风刚起时就汇合到一起,不久之后,长春天也带着小吊‘摸了’过来,不过木妖却不在队伍中,异变突显的时候,长春天只顾得上娃娃,把木妖给丢了……
五位大首领正全力施展神通,对抗着三座被六趣三返‘复活’而来的天门阵法,其间巫秀以阴丧法门,唤醒周遭十里内所有尸体相助。
这一仗正打到关键处,巨力卷起层层气浪,炸雷般的大响轰鸣不休,梁辛也终于找到了众多同伴。大喜之下,梁辛回头对秦痩道:“帮我照看一阵!”随即跟着那些尸煞一起,狠狠扑入杀劫,猛冲之下,天门神通被断断击碎!
青墨却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身子一软摔倒在地,拉住柳亦的裤脚哭道:“那个尸煞是梁辛,梁辛死了!”哭声里,小丫头又一跃而起,声音里完全失去了腔调,嘶嗥道:“我跟他们拼了,走走走,随我拼命去!”
柳亦挥手,照着自己媳妇的额头敲了爆栗,哭笑不得地骂道:“看仔细,是老三,不是尸煞!”
片刻之后,痛哭变成了一声欢呼,青墨雀跃不已,继而身后日馋弟子也尽做欢颜!
梁辛杀到,自然天下太平,天门三阵在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消弭无形,在这个时候相见,心中的那番欢喜,也实在没法子用语言表达了。
青墨除了笑还是笑,小手捂着额头,都忘了刚才挨了柳亦的打……
几支队伍汇合一处,阵容强大了许多,特别是五大高手的加入,再去应付杀劫,也就更从容了些,不用光靠着梁辛一个人忙活了。
毕竟,像那三道天门阵法,在‘六趣三返’中也算罕见的大神通了,多数杀劫都没那么犀利。大胖子秦痩缓了一口气,暂时收起神通,来到梁辛跟前,伸手指了指众人身后的大丘:“能不能上去看看?”
逐鹿丘是‘六趣三返、乾坤一掷’的中枢所在,天门中负责催动阵法的弟子,都分布在九座大丘上。
按照阵图的设计,大阵一旦运转开来,就进入‘自动循环”那些启动阵法的弟子,也会被在法术送到阵外安全处。可现在阵法扩大数倍且不分敌我,只要见活人就杀。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能侥幸找到一座逐鹿丘,秦痩自然想要上去查探。不过,只要他离开众人稍远,在混沌天地里就再也休想回到队伍中了,这才找梁辛,请他带队一起去查探。
梁辛并无犹豫,立刻传令,大队人马一起行动,随同秦痩登丘。
这座大丘上,一共有十七个阵位,秦痩乱走了半晌,最终也只找到了三处,其中的天门弟子,并没被‘送走”而是尽数变成了枯尸,东倒西歪,‘散落’满地。
其他那些阵位,多半也是这副模样,不用再去费力寻找了……
九座逐鹿丘,共计一百五十三个阵位,因法术差异,每个阵位上人数也不相同,少则三五人、多则近百人,七家天门共遣数千精锐入阵……所有阵中弟子,都被‘坑’掉了。这座大阵根本不像阵图勾画的那样。
秦痩的脸e苍白如纸,身体无可抑制地颤抖着,额头青筋暴露,双目通红仿若泣血,嘶声地吼:“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数千精锐弹指沦丧,天门完了!
梁辛和同伴交代了几句,大队人马驻扎于原地,日馋弟子结阵防御,再由两位活佛、长春天、青墨、跨两和弦子等人照应着,梁辛和大哥暂时不去理会杀劫,来到秦痩跟前,问道:“怎样?说上几句?”
秦痩非常人,深吸一口气,片刻功夫就已经镇静了下来,神情里又恢复了常态,再不见了伤心和激动,随着梁辛兄弟走入邪道阵中、最安全处……X
第三八零章 三个长处
第三八零章三个长处
梁辛开门见山:“鉴火道宗的熔心是神仙相。(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饶是秦痩心机深沉,也忍不住大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难怪你直接冲上来去擒他嘿,你倒是事先说明白了……”话没说完,他自己就闭上嘴巴。正邪两道积怨千年,梁辛当时把天说下来,正道中人也只当小妖在挑拨离间。
梁辛没去接他的话,继续问道:“这座大阵是鉴火道设计的?”
秦痩摆手,示意自己要稍加琢磨,请梁辛暂停追问。秦痩的心思,比起梁辛只强不弱,在沉吟了一会后,脸上就显出恍悟的神情,也不用对方再问,直接开口道:“不提熔心,先说阵图,是指夕道献出来的。”
天门之中,梁辛最恨的就是侏儒,闻言眼角直跳,喃喃地嘀咕了句:“早该撅了闻风老道”
秦痩却摇了摇头:“照我看,这件事和闻风未必有什么关系,应该是他那个太上师叔……”
阵图是指夕道元老‘转圜’老道提供的,天门首脑将其惊做‘仙阵’,阵法是用来对付邪道的,当时谁也不会去多想,只道‘转圜’真在阵术上惊采绝艳,可是现在再去回想
‘六趣三返、乾坤一掷’太复杂,也太玄奥,成阵的诸般原力,彼此影响,紧密扣合,更涉及了五行阴阳诸般道术,又怎么可能是六步之人设计出来的。
而且转圜老道,虽然身在指夕道可实际和隐修无异,偏偏这个时候他献出阵图。
其实此事不怪天门首脑粗心大意,没能想到这么明显的‘破绽’,究其根底,原因只有一个,在出事之前,他们找不到转圜要坑害同道的‘动机’,也就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可疑。
“之所以说侏儒和这事无关,是因为…要侏儒也是同谋,他不用把‘转圜’推出来,敲锣打鼓地告诉咱们,阵法是他太师叔设计的。”
这是人之常情,献出阵图算得上是一件大功,闻风好歹是一门魁首,不能去贪了太师叔的功劳。由此倒是能够断出,闻风老道也和其他人一样,都被蒙在了鼓里。
说到这里,秦痩把话题一转:“再说熔心,大阵看上去和他没太多关系,但两件太古神器的残骸,是他显出来的,没那两件宝贝,就没有祥瑞气息……本来祥瑞气象只是诱饵,但是现在看,霞光笼罩之处,便有大阵威力覆盖。”
说着,秦痩嘿嘿冷笑:“那两件残损的宝贝,不是什么诱饵,分明也是阵法成形的关键所在”
已经不问世事的‘太师叔’;世所罕见的玄奇阵图;突然想起‘家藏’着两件上古神器残骸的熔心老道;熔心是个神仙相……
到了此刻,梁辛也基本能够弄清事情的经过了:
有两个神仙相,也许是潜伏已久,也许是击杀‘本主’又改头换面冒充,一个变成了指夕道的太上师叔,另一个变成了鉴火道掌门熔心。
‘太师叔’设计出一副阵图,交给自家掌门闻风,侏儒老道如获至宝,传至天门魁首处,以此布阵,有望彻底摧毁邪道,九座逐鹿丘被一一找到,阵基被确定,坐落于苦乃山深处;
从最初的阵图中,大阵威力只覆盖九丘三十里,而且在大阵运转后,那些施阵弟子都会被法术送出来,安全无虞。天门之中不乏阵术好手,阵图更被他们反复研究过许久,这两点确认无疑;
确定了大阵,还需要一副yin*邪道的诱饵,正发愁之际,另个神仙相取出了‘雷鼎’、‘星盘’两件上古宝物残骸,天门皆大欢喜,诱敌事尘埃落定;
可是谁都不曾想到,在阵图之中,还藏着另外一重精妙设计,那两件上古宝物的残骸,先经过秘法炼化,再置入大阵之后,会呼应阵意,与整座大阵融为一体,祥瑞气象,实际已经变成了大阵的一部分。两件宝物入阵,一加催动,会将大阵覆盖的范围猛增数倍,同时,数千个负责催动大阵的弟子,也在瞬间被阵意抽成干尸,他们死时戾气,也被大阵所用。另外还有先前已经经过无数次确认、确保无虞的‘阵符’也就此失效;
两个神仙相分在两座天门,一唱一和蒙过了天门高手,大阵真正启动后,施阵弟子惨死,正邪高手无一幸免,全部陷落其间……
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要杀的,是这整座修真道的精锐
“这两个神仙相,应该和木老虎一样,都是前哨,来给‘浩劫东来’铺路的。”梁辛的眼角乱跳,声音略显嘶哑:“神仙相大军要击毁大眼,势必毁灭中土,他们怕中土修士会出手阻挠……”
说着,梁辛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上次神仙相东来,几乎被巫蛊高手打残,这次他们学乖了,要在来之前‘清场’”这桩图谋,应该不是贾添所为,毕竟贾添的傀儡大军要靠修士来做主力,为了几个魔头就坑杀数万人陪葬,他得不偿失。
而真正值得庆幸的是逐鹿丘只有九座。毕竟,最近这五百年里,有四百年几乎都是太平盛世,正道一统天下,恶战少了许多,被大阵重塑的杀劫中,倒有大半是来自最前的那一百年。
如果再多几座大丘,再把时间向前推进三百年,到古时正邪之战最险恶的时候,把那些神通也重塑、入阵,就算再多日馋的高手再翻一倍,也休想活着撑过去……不过,大阵突变后,无论是被抽成干尸的天门弟子,还是被阵中杀劫灭掉的正邪高手,所有这些死在阵中之人,死时升扬的戾气,也会被阵法所用,就和那九座人头大丘的用处一样,戾气飘散中土,去接引灵元,凝结厉害神通。这一来,阵法的威力,又扩大了许多。
自始至终,柳亦都不曾开口,眸子里精光闪烁,显然在全神贯注地想着什么。
梁辛望向老大,低声问道:“怎了?”
柳亦的想法,和梁辛几乎一致,不过他想得更多的是细节:“有一处,要稍加警醒…不一定就只有三个神仙相。”
到现在为止,一个献出阵图,一个献出法宝残骸,在算上木妖,一共也只有三个神仙相,不过这桩图谋,手笔大得很,应该不是三五个神仙相就能撑得起来的,虽然此刻追查起来,只有三个神仙相‘现身’,可是事情背后,也许还会有不少的同谋在暗中出力。
见梁辛点头,柳亦又继续道:“如果咱们真撑过了六趣三返和乾坤一掷,阵法消散后,说不定就会对上十几个、几十个神仙相……”
说着,柳亦摇了摇头,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满不在乎地神气,笑道:“有什么事都等熬过大阵再说吧甭废话了,赶紧再去转转,找老2、葫芦老爷他们去”
……
在出发之前,日馋魔头们都还有些不甘心,施展大神通去轰击逐鹿丘,盼着把大丘毁了会让阵法失效,可大丘被彻底抹平后,杀劫也不曾丝毫减弱,正如秦痩所说,阵法发动起来后,大丘也就没了用处,其间封存的戾气,早都随着阵法散去了。
梁辛率众离开,又开始盲目乱走,想要再去寻找其他同伴,可大阵之内一片混沌,能够遇到老大和老四,已经算是侥幸了,想要再找师父、二哥他们又谈何容易。
不知不觉十几个时辰下来,梁辛始终没能再找到亲友,倒是又遇到了不少天门弟子和一些山中妖族,他身后的队伍也越发庞大了起来,足足有数千之众。
此刻‘六趣三返’也真正发动起来,杀劫层出不穷,几乎每个瞬间都会有数十道大神通轰袭而至,单靠着梁辛一个人没法再护住大队人马,正邪两道哪还有心思再彼此仇杀,众人并肩携手,施展全力,在队中高手的带领下共抗杀劫。
杀劫神通并不是盲目地乱打,不管尸体与空地,只轰击活人,发动的袭杀虽多,却没有一次落空。
小丫头青墨拍了拍柳亦的肩膀,示意他撑一下,自己则暂时收了法术,快步来到梁辛跟前:“你自己出去找人,我们留守此处,尽还撑得住。”梁辛正想回答,神情陡然一变,扬声示警:“十三蛮,六道”话音刚落,六道刚猛巨力突兀现身,分从六个方向向着众人袭来
五百年前,十三蛮合击谢甲儿,这股力量也被大阵重塑梁辛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骂,所幸,干爹和师兄的‘两重人间’,在施展时与灵元并没太多关系,否则要是魔功也被引回来,大家真就不用活了。
梁辛厉啸扑出,身形陡转如风,凭他一人消弭了三道巨力。剩下那三道,柳亦独立对抗一份、长春天与跨两、弦子挡住一份、秦痩在天门高手地相助下摧毁了最后一份。
青墨吓了一跳,小脸有些发白,当初十三蛮围攻谢甲儿,受魔功所控,不知打了多少次合击,其中一半都会入阵,这次只现身了六道,后面还不知会有多少次、会打到谁家头上……
刚应付过这一次杀劫,众人头顶又显出一片金色浓云,旋即号角惊天蹄声如雷,一支金色的大军冲出云头,浩浩荡荡向着梁辛等人杀来
这次被‘六趣三返’重塑的,是金玉堂的前几年研创出的得意阵法,曾在白头山成全曲青石‘一剑惊退百万兵’的‘金戈铁马’。
金灵幻化的雄兵,一望无际
秦痩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家的阵法竟会落到自己头上,大胖子气得破口大骂,大吼一声:“金玉堂的胖子们,这一阵我们来”说着,引荡剑阵,第一个冲向了金灵大军。
为数不多的几个金玉堂弟子,都跟在了掌门身后,狞眉瞪眼地往上冲,柳亦笑得挺开心,嘴里念叨着风凉话,手上却毫不停歇,催动蛊煦异术,也迎了上去。梁辛和青墨也同时跃出,金戈铁马虽强,但也扛不住这么多大宗师的猛攻,又是一场乱打之后,浓云消散。
梁辛这才缓了口气,对青墨摇头道:“其他人的处境,应该也和咱们一样,我没道理走,万一没能找到二哥、师父,回来又丢了你们,就更麻烦了。”
百里混沌,梁辛一旦和青墨等人分开,就别想能在找回来了。
说完,梁辛又愣了下,青墨还道又有厉害杀劫袭来,小脸一绷:“怎了?”
梁辛应道:“我刚悟出了槐楼法术,待我施法”说着,似模似样地掐了手诀,向着前面一指,笑着喊了声:“树大招风”
随他一指,只见一棵槐树破土,迎风而长,不过眨眼功夫就长成了一棵天槐。
而再现身的所有大阵杀劫,都猛一转身,舍了正邪高手,尽数向着天槐冲去。
青墨哈哈大笑,她再怎么实在,也明白这道‘树大招风’不是梁辛施法,而是被‘六趣三返’弄出来的,大阵无智,只是引灵元过来然后重塑神通,这时候来了个曲青石绝技,倒是让大伙都能缓一缓了。
在见到‘树大招风’后,青墨真的是松了口气,二哥有这道法术在手,对抗杀劫时要比着他们轻松许多。
就在这个时候,梁辛突然咦了一声,语气里满满都是欢喜:“琼环来了”
视线尽头,只见琼环带着修罗面具,施法低飞速度奇快,片刻功夫就跳到了梁辛的队伍里,在场的一群日馋妖人齐齐爆发出一声欢呼。
琼环扬手揭掉面具,眸子里全没了往时的灵动,脸色也苍白得有些透明了,可是见跨两没事,又见不少同伴都在这里,俏脸上升起了无尽喜色,一手拉住哥哥,一手拉住青墨,叽叽咯咯地笑着,说起了自己这边的情形。
在冲击普通修士的时候,琼环生怕杀得不痛快,不肯和其他首领合伙,就单独率领一队弟子猛冲,当风暴袭来时,她以血狱笼住手下弟子对抗狂风。正吃力的时候,茅吏驾驭着神梭赶到。
十一件玲珑玉匣,都出自鲁执之手,这些宝贝,在遇到‘危险’时,也会透出一丝气息去联络同伴,琼环、青墨对宝贝的领悟尚浅,是以无法察觉,茅吏却能感应到这份联系,找到了玲珑修罗。
风暴过后,琼环等人也和梁辛一样,开始四处乱闯,玲珑辗转能够遁化五行,但是在混沌天地里也没用武之地,既找不到方向,更逃不出这座大阵,不过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找到了曲青石等人。
琼环那一路遇到曲青石的时候,曲青石已经和葫芦妖王汇合到一起了,不仅如此,他们还收容了承天道敢当和流连道泽渔等众多天门高手。
青墨忍不住欢呼了一声,这样算来,大家分作了两处,都已经聚合了。
曲青石那一路,没有梁辛这个嫦娥境,而且大宗师也比较少,但他们也有三个长处,其一是槐楼奇术‘树大招风’,能够把大批杀劫引走;其二是三百头巨蜥,那些大家伙皮糙肉厚,身体不是一般的结实,算得上天字第一号的肉盾,比什么防御法术都靠得住;第三则是玲珑辗转,神梭也是坚固之物,能够护住大家。不过神梭被杀劫狂轰,对主人茅吏的伤害着实不小,辗转只能助大家暂歇片刻,时间稍久,茅吏就得魂飞魄散。
三个长处,护住了曲青石和妖王那一伙人,琼环心里惦记着兄长,又见那一边暂时不会有什么危殆,就自己跑出来找人了,跟谁都没打招呼。
跨两的丑脸上,心疼和恼怒混成了一团,呲着牙想骂,可是又骂不出来……
琼环丫头在大阵中乱闯了几个时辰,所幸没遇到太凶狠的杀劫,可即便如此也让她几乎脱力,就快支持不住的时候,本来打向自己的几道神通,忽然转向而去,苗女催动法术追了下来,很快看到了‘树大招风’,总算老天开恩,让她找到了另一大队人马。
其他人都安然无恙,梁辛精神大振,正想重整队列,争取和二哥他们汇合,柳亦却拦住了他:“已经知道他们那边还能撑得住就可以,不用赶过去了,其实赶过去也没太多用处。”
阵中杀劫追着活人打,日馋众人真要汇合到了一起,在实力增强的同时,面对的杀劫也一样会翻倍,其实危机不会稍减半分,大家凑到一起也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而且打到、撑到现在,杀劫的数量、频次、质量都已经大幅提高,前行变得越来越困难,停在原地的话,来自阵法的袭击并不会减弱,可是正邪修士不用赶路,能够专心结阵保命,情形会好得多。
梁辛没再坚持,毕竟情势就摆在眼前,当即传令下去,众人就此停驻,弟子们结阵守御,一群大宗师也散入了队伍之中。
此刻天槐还在,大家还能有片刻的轻松,柳亦忽然笑了起来,问梁辛:“贾添怎么还不来?”
正邪先是大战了半场,跟着大阵启动,中土上的大宗师几乎尽数陷落,可是到现在贾添也没有丝毫的动静……梁辛苦笑摇头:“我也纳闷来着,还有老爹、老叔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过多少工夫,那棵天槐就被杀劫轰灭,梁辛等人又开始咬牙切齿,在大阵中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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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一章 乾坤一掷
第三八一章乾坤一掷
苦乃山恶战,折服天门还在其次。(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之所以打这一仗,更重要的目的在于,日馋是要摧毁邪井,除掉‘草木傀儡’这个巨大的隐患。在梁辛等人启程苦乃山的时候,老蝙蝠就率领着北斗星阵的几人,赶往了京师。
藏着一个‘天下第二’的北斗真一大阵,这样的实力别说对付邪井,就是要毁掉京城也绰绰有余了。
老蝙蝠这一行人进京之后,由老叔施法护着,隐形潜踪,来到‘司天监’旧址附近潜伏下来,未免打草惊蛇,也不用灵识去查探,就认真等待着。按照事先约定,贾添一旦在苦乃山现身,梁辛那里便会以法术传讯老蝙蝠等人,这边接到消息就动手。
不过在等待了一阵之后,老叔就发现了异常,走到老蝙蝠面前,怯生生地笑了笑:“里面的人,应该很厉害吧?”说着,老叔指了指视线尽头的司天监。
老蝙蝠不解,先是点了点头,跟着皱眉反问:“怎了?”
风习习一辈子老实,最怕恶人,偏巧老蝙蝠是恶人中的恶人,更让他打心眼里觉得恐惧,口中呐呐,声音几乎小到细不可闻:“那、那就不对了,衙门里的藏着几只小鬼。”
老叔是‘浮屠门生’,要是不计较性情,他绝对是天下第一流的凶猛鬼物,对丧物尤其敏感,根本不用发动灵识,就知道司天监中藏了一窝小鬼。可问题是,‘司天监’是藏匿邪井的重地,贾添也好、妖僧也罢,都绝不容小鬼在此处藏身……果然,司天监早已人去楼空,一派荒芜,根本没有敌人,更没有邪井。
不知什么时候,贾添又施展‘走井’邪术,把独木井挪走了。这一来大伙都有些丧气,老蝙蝠翻着凶眼生闷气,不过一会又笑了起来,对着其他人一挥手:“不在就算了,咱们也去苦乃山,那里有大热闹”
众人都笑嘻嘻地点头,不料正要启程之际,老叔突然‘咦’了一声,似乎有所发现,随即也不嫌腌臜,合身趴伏在地,爬来爬去,又是听、又是嗅、时而还搓起些泥土放进口中仔细品尝……
过了一阵,老叔才跳了起来,老脸兴奋欢喜:“有些痕迹,走井之后,还有些灵元波荡的痕迹他应该刚把怪井挪走不久。”说完,他望向老蝙蝠:“追么?”
浮屠炼化给老叔的先天元气,纯净到了极致,算起来是这世上灵元的‘祖宗’;而麒麟大兽,生来就是祥瑞,被塑造得完美无缺,身体对外间的感应敏锐之极,这是老天爷赐下的本能,梁辛也是以身体感知见长的,但是和麒麟却没得比。
这两件‘宝贝’,一炼神一塑身,才有了现在的风习习,先不去说他的战力如何了得,单就对灵元的探查而言,世上就根本没有人能和他相比,也只有他能发现‘走井’留下的些许细微痕迹。
众人尽数大喜,跟在老叔身后,沿着贾添‘走井’的痕迹,一起追了下去。不过,贾添的法术精深,留下的痕迹少之又少,老叔追踪起来,速度也实在慢得可以。七个时辰之后,他们才刚刚离开京城。
郑小道跟在老叔身后,走得百无聊赖,随口和身边同伴闲聊:“你们说,贾添回去苦乃山么?”
没人搭理他……
贾添去了苦乃山。他已经容不得‘日馋’了。
从始至终,贾添都算错了一件事——梁一二对梁辛的影响。
他一直以为,梁辛会完全继承‘先祖’遗志,去做一个匡护中土的英雄,把对付下一次‘浩劫东来’,当做顶头大事。即便梁辛不为自己所用,至少也不会和自己为难。
可他没想到,梁辛的确崇拜‘梁一二’,但做事却自有主张。他要对付‘浩劫东来’不假,但也容不得贾添的‘傀儡大计’。这是两件事,狼要打,虎也要杀,根本不存‘驱狼逐虎’一说。说穿了,一句话:不苟同。没有这份狂到有些发痴的性子,又何谈‘魔头’两字。
等贾添真正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手下的力量已经被日馋打得七零八落。妖僧战力全丧、无仙下落不明、十只口袋被碎尸万段、十头山天大兽尽丧……
要灭掉日馋一伙,就只能贾添亲自出手了。可身上压着大眼、邪井两件**术,日馋的阵容又鼎盛惊人,贾添全没把握能对付他们。
苦乃山的正邪恶战,对贾添来说,就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由此他来到苦乃山,正如曲青石所料,他要来相助正道,借正道力量,除掉梁辛等人。
在赶来之前,贾添谨慎起见,又施法‘走井’,把他的邪井换了个地方。但是因为施法耽搁,他晚来了片刻,赶到时,‘六趣三返’刚刚爆发不久,正邪修士、所有人都已经陷落其中了。
被阵法困住的,都是将来傀儡大军的主力,一念及此贾添就心疼地眼角乱跳,但是大阵非同凡响,他也不敢乱闯。
在围着大阵所在的百多里反复转了十几个圈子之后,贾添基本摸索出了‘六三一’的阵意,便不再乱转,而是从山中找到一块巨大石屏,以指做刀写写画画,列出一道道法术原理,埋头苦算,想要找出破阵契机,把自己那些未来的先锋将、大元帅解救出来。
阵法周密远超想象,几乎无懈可击。贾添全神贯注,反复算计着……足足算了几个时辰,贾添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身子一僵,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贾添大袖一挥,抹掉了石屏上的诸多算法,开始重新计算。这次,他又算了两个时辰才停手,再抬起头来,目光阴冷如刀
贾添静静坐着,低头沉思,一直过了两柱香的功夫,他忽然抬手一掌,嘭的一声,方圆百多丈的巨大石坪,被他一掌打成了齑粉
随即贾添一跃而起,身形闪了几闪,消失在大山深处……
三天之后,子夜时分,贾添目光疲惫,出现在猴儿谷前的空地上。
铜头正靠在赑屃负碑上昏昏欲睡,蓦地眼睛一花,一个长着‘仿佛千万个碎片拼起来的脸’的怪人出现在面前,铜头立刻跳了起来,沉声喝问:“偷神碑么?不行”
贾添呵呵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不偷这个,我就在这呆会,成不?”
铜头想了想,不耐烦地挥挥手:“离我远点”
贾添哦了一声,老实巴交地退开了几步,也不进谷,就随便找了棵树,靠着坐下,抬头望向了大阵的方向。
铜头还不干,继续道:“再远点,你太难看”
贾添目光无奈,站起来又向后退开……
就在铜头从阎罗殿门口转来转去的时候,老蝙蝠七人来到了镇山脚下的密林中,风习习伸手遥指漆黑一片的山顶:“邪井就在那上面,我探得到气息,绝不会错”
郑小道咋舌笑道:“好家伙,居然是镇山,这里最近几年算得上‘天下第一是非之地’,贾添也不怕不吉利”
还是没人搭理他,宋红袍从怀中取出了木铃铛,施法摇响。
三天里,他们始终没能得到来自梁辛那边的消息,此刻七个人终于找到了邪井的藏匿之处,也没耐心再等下去,就直接传讯过去询问战况,同时探听贾添是否在苦乃山露面。
宋红袍不知道梁辛等人陷进了大阵,根本无法和外间联络……而此刻,就算能联络,梁辛顾不上回复什么,因为大阵之中,自发动以来就接踵而来、从不曾有片刻间断的杀劫,突兀地停歇了。
三天时间,‘六趣三返’终于结束,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考验——乾坤一掷
秦痩的半边脸颊血肉模糊,肚子上开了个大洞;
长春天喘息粗重,偶尔咳嗽几声,有血喷出来,染红了掩口的衣袖;
两位活佛均告脱力,一个脸色苍白如纸,一个面皮殷红似血;
琼环坐在哥哥身旁,脸上仍带着玲珑面具,时刻围绕在她身旁的血狱却消失不见,她所剩的力量,再不足以维持血狱了。跨两和弦子干脆已经沉沉昏厥;
柳亦青墨两口子情形稍好些,没受什么伤,可也神情疲惫,目光黯淡。
几位修为精湛的大首领尚且如此,更毋论队列里的正邪修士,将近三成弟子身死,剩下的几乎人人挂彩,伤势轻重不一。伤亡,基本都发生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时辰。
‘六趣三返’即将结束之际,也是阵中杀劫最为狂躁的时候,几乎每个瞬间里,都有百多道宗师神通轰袭而至,梁辛护不住所有人。
小魔头脸色铁青,目光缓缓扫过同伴,他还有一战之力。
大阵中死一般地沉寂,可是梁辛能清晰察觉,空气中的浓郁灵元正在缓缓流淌、凝聚,开始酝酿‘乾坤一掷’。这一击过后,大阵就会彻底消散,只是不知道,到那时,还有几人能陪在自己身边。
柳亦忽然笑了,小声对着青墨说了句什么,后者也报以微笑,轻轻点了点头,一对新人双手相握,略显费力地站起来。随即柳亦饱吸了一口气,放声喊道:“老2,保重吧”
青墨同时喊道:“哥哥保重葫芦师父,也要保重”
梁辛心口发紧,也随着他们一起大吼:“二哥保重,师父保重,都要保重才好”
‘保重’之声如雷滚动,在所有人耳中回荡不休……仿佛呼应般,空气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呢喃。好像还没学会说话的婴儿,在被娘亲拿着布娃娃逗弄时,发出的‘依依呀呀’,间或夹杂着一两声咯咯欢笑。
让人听上去,忍不住会心一笑……
阵偈。
大凡犀利阵法,在大力成形之际,都会有异响异响,是称阵偈,这份冥冥中透出的呢喃,听着活泼可爱,充满了幼小生命对未来的期待,对美丽世界的憧憬,若非身临绝境谁能想到,它在召唤雄浑恶力,杀人
梁辛三兄妹彼此对望了一眼,脸上都带了些许笑模样,一起轻轻说道:“要保重啊。”
就在此刻,‘阵偈’陡然扩大万倍,从婴儿喃喃倏地变成了凄厉、嘹亮地厉鬼哭嗥,似一把尖锐钢锥,狠狠戳进了所有人的耳鼓
原先弥漫于大阵中每一个角落的祥瑞气息,裹挟着厚重灵元,在阵偈地催促下,凝华成一道道七彩长虹,从地面扶摇而起,向着天空升去。同时大阵所控的百多里山地,同时筛糠般地颤抖起来。
秦痩仍是那副暴躁模样,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再度催动剑丸神通,将所有长剑都斜指长空,厉声怪笑:“乾坤一掷,他**的在哪?打来给老子看”
几乎与此同时,半空里又炸起一声惊雷,旋即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黑……
不是乾坤一掷,更不是什么邪门神通,而是夜。是黑天。
阵中暗无天日,永远是灰蒙蒙地一片,但此刻,始终压在众人头顶那片灰蒙蒙地气息突然消散了去,露出了真正的天空穹顶,正值子夜时分,星光灿烂,明月皎洁
梁辛也猛觉得周身一清,护身感知转眼传出数十里,同时,一直混乱不堪的‘方向感觉’也重新清晰起来。
大战中积攒的厚重灵元,聚合、升腾,在阵意催动下直冲夜空,并不曾消散而去,显然在凝化一道必杀之力;而阵力凝聚之时,阵基却散了,天地重新归于整齐,混沌不再,再也控制不住阵中人了两种情形明明在自相矛盾,这就仿佛刽子手举起了鬼头刀,监斩官却放开了绑缚死囚的枷锁。
就在此刻,曲青石的声音从远处清晰传来:“老三,逃”大阵的桎梏已经消失,巨力却仍在凝聚,此刻要做的就是…逃命
断喝之后,曲青石又复大喊:“辗转将至,逃时引啸”
梁辛这一路人马,也不用再等首领号令,同时发一声喊,用出所有的力气,互相搀扶着,催动法术,向着前方拼命飞驰,以求逃出乾坤一掷笼罩之地,梁辛护在同伴身旁,口中长啸不停,为二哥指引方向,目光却始终盯在高空里仍不断汇聚、翻腾厚重灵云。
不久之后梁辛身旁空气猛震,化身数里的辗转神梭现身,茅吏唱响大咒,接引着众人进入飞梭
曲青石那一路,有天槐、巨蜥、神梭三个优势,虽然高手少,但是应付杀劫却比着梁辛这边更从容。而茅吏对神梭的控制娴熟无比,待阵基散乱后,短短一会功夫,已经把自己那一路人马尽数引入神梭,又追着梁辛的啸声赶来,要带着大家一起逃命。
同伴被一批一批地引入飞舟,梁辛在一旁守护,急得咬牙切齿,天上的大力随时都会打下来,跟阎王爷抢时间的事情,实在太让人心惊肉跳。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很有些熟悉的声音,散漫里带着几分倦怠,从半空中传来:“不用着急,天上那股力量,打得不是你们。”
“贾添?”梁辛眉头大皱,举目望向声音来处,茫茫大山阻隔,又哪看得人。
贾添还是那副语气,乍一听很亲切,细一品却冷漠的很:“不用逃了,要没事就没事了,要出事,就是天崩地裂,整座中土都万劫不复,逃也没用。”
梁辛越听越心惊,放开声音追问:“胡说的都是什么?清楚些。”
“说我胡说?”贾添笑了,并没去回答梁辛,笑声疲惫的很:“一直都把你们看得太高了”
话刚说完,始终刺耳鸣啸的阵偈,消散了。
灵元,霞光,在万丈高空汇聚成一团七彩斑斓的云,诡异而妖艳。
天地寂静,一个呼吸间。
贾添的叹息很轻,却明明白白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来了。唉,来吧。”
叹息落下之时,高空的灵云轰然砸碎,七彩尽褪,耀目炫光就此消失不见,而灵元消散之处,一道柔和的纯白色光芒,轻盈现身,向着远方缓缓飞去……
这就是乾坤一掷,一道不过百丈长短,毫不起眼的乳白色光芒,看起来,很有些像骸骨老兄留下的长绢。轻飘飘的,飞得虽快,却好像混不着力,随便一阵风都能把它吹散了似的。
可是当白光现身时,梁辛却闷哼了一声,直接坐倒在地在场高手无数,却只有他才能真切感受到‘白色光芒’中蕴含的力量把他‘压倒’,让他摔坐在地上的,不是‘乾坤一掷’,而是……感觉。
仅仅是‘感受’了一下那股力量,就让恶土身、嫦娥力的梁辛摔倒。
正如贾添所言,‘乾坤一掷’并未打向梁辛,而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缓缓地移动着。
梁辛从未见过这么慢的神通,甚至不比一只雏鸟飞得更快。但速度虽慢,前进的气势却绝无阻挡,就仿佛一个心意决绝的死士,正手握理解,一步一步走向已经瘫软在地、无法再逃的暴君
可修士们都还能动……就算这道‘乾坤一掷’力量再怎么可怕、前进之势再如何不容改变,就凭着它现在的速度,也休想能够伤到人。
还没进入到飞梭的正邪弟子,都停下了动作,仰望着高空,目光里带了一份迷惑……
‘巨大力量’、‘轻飘飘’、‘缓慢而飞’、‘气势决绝’……一串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情形,尽数落在了那道‘乾坤一掷’上,可是,它要打得究竟是谁?
如此缓慢,它根本就谁都打不到。
坐在地上的梁辛,盯着那道白光移动的方向,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失声发出了一声怪叫。
与此同时,贾添的笑声再度响了起来:“梁磨刀,明白了?”
梁辛声音干涩:“猴儿谷”
‘乾坤一掷’,飞去的方向,竟是猴儿谷。
第三八二章 蚍蜉撼树
第三八二章蚍蜉撼树
直到此刻,梁辛也才终于融会贯通。(顶点小说手打小说)这一伙神仙相,根本没把中土修士的死活放在眼里,他们的手笔,比着梁辛的猜测要更大得多
混入天门、安排大阵,神仙相最终目的,竟是假大眼……两件上古神器,九座人头大丘,数千天门精锐、几万修士,引无数杀劫入阵,而最后,所有这些灵元,都被大阵炼化成轰击大眼的凌厉一击:乾坤一掷
“梁磨刀,不想想办法么?倒是还有点时间。”贾添的声音略显颤抖,不过不是恐惧骇然的语气,听上去,他说话的时候是在…抻懒腰。
猴儿谷距‘九丘三十里’相距四百余里,远离大阵,按照‘乾坤一掷’现在的速度,非得飞上一天一夜不可,天塌地陷是十余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梁辛不去理会贾添,从地上一跃而起,对神梭内的茅吏喊道:“把天门首脑都弄出来”
茅吏答应了一声,旋即空气颤抖,几位天门掌门,都被辗转‘吐’回地面,同时曲青石也跃出神梭,对梁辛点了点头,暂时没说什么,眯起眼睛仰望半空,也不等梁辛和几个天门首脑说什么,曲青石就把手诀一翻,口中咒如律令,法谕到处天槐从远处一座山峰上破土而出
‘树大招风’现身,可天上那道‘乾坤一掷’却不为所动,根本不受天槐诱惑,继续向着猴儿谷的方向缓缓移动。
贾添轻笑:“天上白色光芒虽然是从阵法中出来的,但早已被炼化到至纯至厚,返璞归真,从灵元神通化作了最纯粹的力量,你的树大招风,对它不好使。”
曲青石颓然收手,撤掉了神通,皱眉不语。
七位天门掌门,熔心被梁辛杀了,另外‘荣枯’、‘卸甲’两家的新任掌门修为不够,惨死在‘六趣三返’之内,现在只还剩下四个人,敢当、泽渔、侏儒、秦痩,都是梁辛的老熟人。
曲青石施法的时候,梁辛语气森然,对着几位掌门道:“中土有大眼、小眼两处灵穴,乾坤一掷,向着大眼去了……大眼被毁,中土万劫不复,你们成天念叨的‘浩劫东来’,便是如此了”
说着,梁辛伸手指向天空里的白色光芒:“你们的相见欢呢,在哪里?”
正邪恶战、大阵突变、三天苦熬,到最后‘乾坤一掷’也出乎意料,饶是四大掌门都有些失神了,听梁辛提及,都先做一愣,这才恍然大悟,并不废话立刻以木铃传讯两百里外的七十九窟弟子,要他们即刻催动相见欢,轰击天上那道白色光华。
不料,谕令传递出去,竟如泥牛入海,七十九窟那边全无反应,更不见相见欢出手。
几位掌门都变了脸色,目光惊疑,秦锥费力地深吸一口气:“老子赶去看看,你们等我消息”
梁辛伸手扶住了大胖子:“我带你过去,指路吧。”
可是还不等两人动身,贾添就咳了一声,遥遥说道:“不用过去了,从大海那边过来的人混进天门,把你们都坑在了阵里,又哪会放着那三万人不去理会?那些弟子,你们不用惦记了。”
七十九窟的大阵里,有老九和顾回头,两人都是秦痩最看重的弟子,否则他也不会自己请缨要赶去查探,听到贾添的话,大胖子脸上的肥肉都是一抽,扬起声音吃力问道:“他们都死了?”
贾添哈哈一笑,没去应他,而是放开了声音,锵锵断喝:“相见欢”两百里外七十九窟弟子藏身处,突然炸起一声尖锐地怪响,一道墨绿色的‘巨龙’冲天而起,裹挟着澎湃巨力,向着高空处白色光芒轰去……
梁辛立刻就认出了这道‘巨龙’——相见欢。
他曾数次抵御相见欢,对这个力道再熟悉不过,只不过这一次绽放而起的豪光,比着先前几次的‘墨龙’,都要更粗壮得多另外,它是墨绿色的,即便远隔两百里,梁辛也能清晰感觉到,这道‘相见欢’中旺盛到只能用妖冶来形容的草木生机。
七十九窟的相见欢,不理天门法谕,却奉贾添号令而来……几个天门掌门都面带疑惑。
梁辛兄弟知道贾添的傀儡手段,四兄妹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明白,七十九窟弟子没死,可是和天门再没半点关系了,他们都被贾添化作了草木傀儡
‘乾坤一掷’移动缓慢,‘相见欢’却奔袭如电,毫不费力就将其截住,墨绿巨龙拦腰而击,狠狠撞上了白色光芒。
巨力交叠,天地变色,气浪爆发横扫夜空撞击发生在万丈高空,可地面山上的众人,除了梁辛之外,尽数被巨力掀起的气势所慑,踉跄着向后摔去。
隆隆地闷雷声,从两道大神通的相遇处响起,压得山中秀木尽数地头、颤抖肉眼可见,在滚滚气浪中,‘墨绿巨龙’断断崩碎,白色光芒却始终清晰、璀璨
半晌之后,闷响与气浪消散而去,夜空又复清明,相见欢的狠烈一击竟全没有一点效果,而白色光芒不见丝毫改变,继续缓慢却决绝地前进。
“蚍蜉撼大树啊”贾添叹了一声:“其实相见欢也算不错,只要凑足十人之数就能合击,傀儡也用得。怪就怪这个乾坤一掷太霸道吧。”
说着,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笑呵呵地继续道:“对了,总要交代一下的,我赶到时,那三万弟子,都被人家的天道所擒,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我出手杀了那几个天道怪物,又施法收下了这三万门徒。几位天门仙长,就当他们都被天道怪物杀掉好了,莫在心疼了。”
贾添声音不停:“梁磨刀,想好救大眼的办法了没有?要实在想不好就莫为难了,我还有些手段,或许管用。不过……手段是我的,你要我出手,总得有个价钱吧?”
梁辛愣了下:“价钱?你说吧,我听着。”
“一颗头,一个人,外加两条腿。”贾添的语气轻松得很:“长春天的人头,曲青石这个人,再有你的两条腿。”
曲青石眯起了眼睛,目中阴戾流露;长春天一字眉斜挑,混横像必现其他几位‘魔主’也都脸色铁青。
梁辛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没有一丝愤怒之意,纯纯粹粹就是那种遇到有趣事情时,打从心底释放出的笑意,向着贾添说话的方向摇头道:“不成,太贵。”
贾添呵呵一笑:“其实你那两条腿,要不要无所谓的,可你和我捣乱了这么久,总要有个惩戒,意思下就好了,你要实在不甘心,咱们还有的商量。不过…”说着,他的声音低沉了些:“长春天的脑袋和曲青石,我势在必得,没有余地。”
“这个价钱已经低得很了,一条命、一个俘虏、一个残废,就能换回来天下万万条性命、换回来整座中土的安宁,实在被你赚了啊”贾添则继续笑道:“何况,这个乾坤一掷实在惊人,我要挡它,非得把家底都拿出……”
不等他说完,梁辛似乎再也忍不住了,居然嘿嘿嘿地笑出了声:“没事,你要心疼家底,就别挡了,赶紧走吧。”
这次轮到贾添一愣,脱口问道:“不用我挡?你有办法对付乾坤一掷?”
“没有。”梁辛摊手,实话实说。天上那道巨力,就算梁辛以身做盾,也只有白白搭上自己一条小命的份,决计阻拦不住。
贾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嫌我的价钱太高,是舍不得你自己的两条腿?”
梁辛点了点头:“是,舍不得。也不光是两条腿,长春天的人头和我二哥,我也一样舍不得,你这价钱,根本没法谈。”
“混账”贾添陡然大怒:“充其量,两条腿、两条性命,免去一场生灵涂炭,免去一场无应之劫……”
正激烈训斥间,梁辛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贾添语气愈发森然:“小鬼,你笑什么?”
“笑你装模作样,假得很。”梁辛一边笑一边摇头:“还开价钱?”
贾添的‘怒气’转眼消散,咦了一声,跟着又笑了起来:“居然没被吓到?”
眼前的事情好像,贾添占山为王,梁辛则是山里的一头老虎,这个时候有人放火烧山,山大王找到老虎说:你把虎皮扒下来给我,我就保护山头。就是‘敲竹杠’吧,山大王拿不拿得到虎皮,也都会去想办法扑灭山火。
贾添的‘小伎俩’,其实简陋的很,只要稍稍转个心思就能想通,只是此刻形式危殆,巨厦将倾,灭顶之灾、迫在眉睫,有个这么大的题目压下来,任谁都会乱了方寸。
可梁辛早在两年前就想到过这个最坏的下场,避难之地也早已确定下来,身边又有玲珑辗转,心中有了‘底’,脑筋自然也就清明得多,哪会被这种小伎俩唬住。
“我倒真有些好奇,先不提你那两条腿,也不提我的手段,只说眼前的危局,假如非得舍了长春天和曲青石两条性命,才能破局,你会怎样?”贾添的声音又复轻松了起来。
梁辛应道:“为了曲青石,我未必敢毁了天下;可为了天下,梁老三断不会舍掉曲老2”不止一个曲青石,换做柳大、青墨、师父、娘亲、老叔…个个如此。此事其实与天下无关,与乾坤无关,不管什么来换,他都不肯撒手,仅此而已。
梁辛停顿片刻,问道:“对付乾坤一掷,你有几成把握?”
贾添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五成左右吧,能不能过关,要看运气了。”
梁辛点了点头,忽然有些没头没脑地道:“说些实在话吧,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贾添突然忽然大笑了起来:“小鬼,还有几分聪明心思。你怎知道的?”
他赶来苦乃山的本意,是要借正邪恶战的机会,彻底摧毁日馋,不料‘适逢其会’,竟赶上了一场‘新神仙相’苦心布置的图谋。这一来,事情立刻分出了轻重,杀日馋魔头是小,护住大眼才是当头大事。
贾添的确有事情要让梁辛来做,刚才的那番‘价钱’,都是在试探梁辛的底线,如果梁辛真被‘中土大义’所擒,贾添就赚了‘长春天和曲青石’,当然,那两条腿他没想要,至少暂时不会要,那份价钱,是准备还给梁辛、要他去做事的。
不过,老魔头传承下的魔功,修的是世间人情,不是天道,更不是中土大义,贾添的试探当然也没有半点用处。
梁辛有些不耐烦地回答:“大祸临头,你要没事找我,犯得着说那么转圈话?要真想要长春天和我二哥,刚才那道相见欢直接打过来,什么都有了。”
贾添笑声不停:“恩,我刚才发动相见欢的时候,也真的犹豫来着。”
梁辛也笑了:“幸亏你没打过来,要不你抵挡乾坤一掷的时候,还得对付我。”
“我现在猴儿谷外,你过来吧,我俩当面说。”贾添终于不再废话,唤梁辛赶来相见。
梁辛应了一声,转回头和同伴们交代了几句,随即展开身法,向着猴儿谷纵跃而去
四百里距离,梁辛全力飞奔,没用多少功夫就赶到了,现身时正好看见铜头在拿石头丢贾添:“再远点,别让我看见你那丑脸……”
梁辛吓得头皮都在冒冷气,忙不迭制止铜头。
贾添倒无所谓,笑呵呵地坐在谷外一棵大树下,也不和狒狒计较,见梁辛赶来,直接问道:“你能闯进天劫,杀我十头大兽,再诛杀朝阳,嫦娥境界了?”说话时,脸上千万张‘碎片’同时露出了一个笑容,可他的眉角在轻笑、眼窝在冷笑、上唇苦笑、下唇大笑……拼凑到一起,只有无尽诡异阴森
随即也不等梁辛回答,又继续道:“我要你帮我护法。”
梁辛眉毛一挑:“怎么说?”
“乾坤一掷是我那些‘同道’布下的,我要挡它,非得极尽全力不可,届时必有人出手杀我,此间能护住我的,只有你一个”说完,贾添无奈探手:“我那些手下,都让你给杀了,本来应该他们做的事情,现在就只能交给你了。”
事情再简单不过,贾添全力施术,去消弭‘乾坤一掷’,而他动手时,布置大阵的神仙相也会出手阻挠,要有人护法才行。
梁辛点了点头,又伸手指了指猴儿谷:“这里的天猿,我要送走。”猴儿谷中天猿众多,葫芦这次就只带了三百健猿出征,其余的都还留在谷内。
抵挡‘乾坤一掷’,贾添只有五成把握,梁辛当然不敢把所有亲友的性命都押在这‘五成’上,自己留在苦乃山帮贾添护法,神梭则要辗转中土,接上一众亲友去避难。
贾添痛快点头:“随便,我不管,更不会阻挠。”
说话的功夫里,周遭空气一震,辗转神梭已经接上从‘六趣三返’中幸存下的众人,来到猴儿谷接应天猿。
天猿有祖训,不许离开苦乃山,可现在葫芦老爷和一众大猿都已经脱力睡去,根本就不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谷中其他的猴儿都跟随首领,并没太多异议,何况它们根本不知道梭子要载着自己出山,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进入神梭。
唯独羊角脆,小家伙不会说话,但心思聪颖,此时感到大难将至,大家都去避难,唯独‘主人’不走,它也就不肯走,死死抱住梁辛的小腿,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眼巴巴地望着梁辛,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共存亡’。
梁辛是痛快之人,哈哈一笑:“成了,你要一起便一起记得不许乱动。”
羊角脆大喜,三两个纵跃,跳上了梁辛的脖子,还是老姿势,伸出双臂用力抱住了他的额头……
别说现在,就是以前魔功尚未大成时,梁辛带着羊角脆也能从容施展身法。是以小猴子留下倒并不碍事。
不久之后,所有天猿‘上船’,梁辛却并未让辗转立刻离开,而是对着梭子喊道:“茅吏,把里面的正道修士都弄出来……”说着,又犹豫了下,补充道:“金玉堂和流连道的人继续留在里面,其他正道都轰下来”
跟着,梁辛又咬了咬牙:“还有巨蜥,也都运出来吧。”
茅吏二话不说,咒诀喃喃之际,出了梁辛点名留下的人,神梭里的天门和正道弟子,全都被他扔了出来。‘六趣三返’之后,两大阵营共有近万人幸存,其中日馋和妖族只占三成,剩下的全是正道人物。
片刻功夫,飞梭周围有多出数千残兵败将,另外那三百头大蜥也被送出飞梭,正道修士神情仓皇,不明白小魔头又动了什么邪魔心思。
敢当老道直接问道:“梁磨刀,你做什么?”
梁辛没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天上的那道白色光芒:“那道阵力,一天之后就会砸在大眼上,那时天崩地裂,中土大难临头。”
敢当当然知道这件事情,双眉紧蹙:“这次大家都中了邪魔的奸计……”
梁辛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日馋是你们要铲除的,凶阵也是你们摆下的,什么奸计不奸计的,反正事情都是你们搞出来的。”说着,梁辛又咳了一声:“岔题了,我没想怪你们,我的意思是,马上就要天崩地裂了,你们…还不快跑?”
‘六趣三返’,三天苦撑,几乎所有人都脱力、重伤,上至天门下到普通修士,哪还有力气长飞远逃。
辗转神梭的速度和遁法,天门高手有目共睹,都明白这才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指望,敢当老道顾不得脸皮,正想再开口恳求,大胖子秦痩就从旁边说道:“老道,不用废话了,他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他在给飞梭腾地方……梁磨刀还要用飞梭去接其他人。”
一天时间,对飞梭而言,足以远离中土,可在这之前,梁辛还有大批同伴要去接上,他不怕逃不远,只怕飞梭承载有限,运不了这么多人。
巨蜥和正道大队被赶下,飞梭立刻空了大半。金玉堂和日馋渊源较深,尤其是轱辘岛那一战,梁辛虽未参与,但始终牢记在心,至于流连道,则是沾了那个大嘴‘蛤蟆’的光。
敢当满面愤怒:“不带我们走也就罢了,为何现在才赶我们下来刚才又何必让我们上来。”
梁辛嘿嘿地低笑:“你说呢?”
贾添在一旁,摇着头低声笑骂了句:“梁磨刀,小魔头呵。”
羊角脆的眼睛半合半闭,高深莫测,郑重点头。
第三八三章 还差一年
梁辛压根就没想带着敢当、闻风等人一起逃。(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不仅如此,还要把他们从四百里外带到‘大爆炸’的正中心,再赶他们离开……就靠着这些正道修士现在的力气,一天飞不出去几百里,等到大眼被击中的时候,他们都未必能逃到刚刚‘上船’的位置。
多说无益,正道众人咒骂片刻,轰得一声尽力施法四散而去。
神梭也震动了片刻,旋即消失不见,一众魔主人人重伤,除了梁辛之外,就只曲青石和柳亦夫妇还勉强剩些战力,对苦乃山的事情根本帮不上什么忙,留下反倒是拖累……
飞梭和那些正道弟子全都隐遁而去,刚刚的喧闹消散一空,偌大一座山谷,就只剩下梁辛和贾添两人,外加一只小小天猿。
从‘六趣三返’消散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时辰了,高空那道‘乾坤一掷’,仍不紧不慢地飞着,距离尚远。
贾添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脸孔,问梁辛:“这个样子,你还看得惯么?”
“就这样吧,看多了就习惯了。”
贾添这幅‘千万拼凑’的模样古怪诡异,看着让人心里躁乱,梁辛倒想让他变个样子,不过梁辛眼中滴了‘婆娑泪眼’,不管对方怎么变换,最终落入自己眼中还是本相,趁早还是不费劲了。
梁辛无所谓,贾添也就不去费那个力气了,对他说了声:“稍等我一阵。”随即朗声传谕,每个字都发音古怪,与浮屠的‘鬼话大咒’倒颇有几分相似。
谕令唱罢之时,数百里外破空声咆哮而起,七十九窟傀儡再度发动相见欢,轰袭‘乾坤一掷’!
“刚刚我传令傀儡,一击之后,便列阵、再击。相见欢奈何不了乾坤一掷,不过从现在开始,不停地轰下去,也能消磨它不少力量。”相见欢打出一击之后,需要重新列阵才能发出第二击,算起来,这也是这道阵法的一个小小瑕疵。
梁辛这才知道,贾添的‘鬼话’,是说给傀儡听得。
简单解释了两句,贾添换过了话题:“有关‘浩劫东来’的事情,你现在知道多少了?”
这个话题实在太大,得从鲁执开始算起,梁辛既没心思去说,更不会把自己掌握的情形告诉贾添,也就摇了摇头,对付着应了句:“多少知道些。”
贾添没去追问什么,而是伸手向着猴儿谷内水潭的方向一指:“那里是大眼,那些变成了神仙相的修士们,来中土就是为了摧毁这里。我既然和他们作对,当然也要在此处布下重防。一旦有威胁到大眼的力量,进入此间三百里之内,这附近的大山,都会‘动’起来,别说区区一道五六百年的乾坤一掷,就是再翻十倍,也休想伤到这处灵穴!可惜……还差一年!”
凭着贾添心思和性情,有的是时间,又知‘浩劫东来’的目的,他又哪能不做足准备功夫,猴儿谷周围三百里,都有他养下的厉害禁制。此刻贾添对抗‘乾坤一掷’的本钱,就在于此了。
梁辛挑了下眉毛:“还差一年,什么意思?”
“还差一年,我设计下的禁制,才能真正炼化成形。”
梁辛咳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怒骂,贾添说得豪气干云,结果一个‘可惜’,全变成了废话。梁辛伸手指向远空:“照我看,那道乾坤一掷,应该用不了一年就能飞过来。”
贾添也笑了:“所以才‘可惜’啊,就差最后这一年,却没法再等了,只能提前发动,威力大打折扣不说,在发动起来御敌时,还得要我全力施法催动,而且能不能过关都不清楚……最让我不痛快的是,提前惊醒了这些禁制,用过一次之后也就废了。”
贾添到了苦乃山时,‘六趣三返’大阵正式发动,他舍不得无数修士都在里面,便推演阵法,本想找出破阵的关键。贾添活了无数年头,对天下诸般道法都有精研,远非中土上那些宗师可比,在他理清有关大阵的诸般道理后,最终算出,最后还有毁灭一击会轰向大眼。
这个结果把他惊得魂飞天外,也实在顾不得心疼了,在随后那三天里,他游走深山,去将自己那些早已布下、却只差一年就成形的禁制一一开启,并击杀了七个正在猛攻七十九窟的神仙相,‘救’下了那三万多人。
听到这里,梁辛连忙追问:“拿下活口了没有?有没问出什么?”
贾添摇了摇头,他对付神仙相的经过,与梁辛擒拿熔心老道的遭遇相似,明明擒下了强敌,可还不等追问,对方的脑袋就嘭的一声炸裂开来。
随即贾添又安慰了句:“放心,这还不是‘浩劫东来’,要真是大队人马杀到,瞒不过我的,仍是小股的斥候。”
梁辛缓了口气,心里隐隐觉得有个‘不妥之处’,可这个‘不妥’飘来飘去,任凭自己如何努力,偏偏就是抓不住,仔细想了半晌,最终还是摇头放弃了,继续就着贾添的话题向下说道:“便是说,最近一段,神仙相派来的斥候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队?而且他们还有个厉害首领,给每个手下都种了禁制,一旦遭擒即刻灭口。”
“应该是这样子,反正这次他们图谋不小,人数更不少,待会给我护法可有的你忙。”说完,贾添顿了顿,忽然又问道:“还记得朝阳么?”
朝阳渡劫,贾添本来是要亲自出手相助的,但在渡劫前夕,贾添察觉一群神仙相在海外一处小岛密议,人数着实不少。他急匆匆地赶去追查,这才只给朝阳安排了十头大兽护法。
结果等贾添赶到地方,神仙相已经散去;而十头大兽也没能挡住梁辛,朝阳惨死。
“现在再去看,那次神仙相那次密议,就是在商议这个‘乾坤一掷’了”,说着贾添一晒:“算起来,你能杀了朝阳,倒是拜那些混账所赐,若我在镇山,又哪容得你去放肆。”
贾添说话的时候,声音算然谈不上轻松,但也并无责怪、愤怒,更没有要替朝阳报仇的意思。不料梁辛却目露凶光:“当时你在,你也活不了,不信现在咱试试!”
贾添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随便说了一句话,梁辛就此翻脸,侧过头斜忒着他:“现在还要和我打?你这人……混!”
梁辛模棱着眼珠子:“少废话,你不信咱俩就打一场!”
朝阳是他的‘气海’,只要稍一提及,梁老三怒气勃发立刻翻脸,贾添要说出‘不信’两字,梁辛真会马上跳起来和他去厮打。
贾添被他气乐了,对着梁辛摆摆手:“歇了,省些力气,一会打该打的!”,随即贾添又把话题拉回到禁制上:“守护大眼的这些禁制,都是我在万年前开始养下的,那时候我只算着九星连线的正日子,以为提前二十多年让它们成形足来得及。没想到不用等九星正连,也会有小股洋流成形…漏算了先遣中土的这些探子。”
梁辛心里想起的仍是那句话:一个人再怎么强,也算不尽天下。
贾添叹了口气,继续道:“直到八十年前,我发现有探子穿越了混沌之海,潜上中土,这才晓得自己的算计漏了,可法术已经没法改了,只能边杀边等、就盼着他们大队人马来得越晚越好。”
梁辛摇头:“不是八十年,最早的探子,在百多年前就来了。”
说到这里,梁辛终于想到了那个‘不妥之处’究竟是什么,脱口问道:“你早知道中土上有神仙相的探子来了?那你为何不发动草木傀儡的妖法?”
梁辛等人是在两年前,在查出木老虎真实身份时,想到‘不等九星连线,浩劫随时会来’的,当时众人在惊愕之余,第一个反应就是‘此事决不能为贾添所知’,否则贾添怕是立即会引动草木邪法,集结傀儡大军准备迎敌。
这次轮到贾添大吃一惊:“你还知道我的傀儡之计?”
梁辛说脱了嘴,愕然中不知该如何以对;贾添则是天大图谋被人戳穿,本能地惊骇到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中土上最大的‘凶兽’和风头最劲的‘小魔头’相顾无言,都有点不知道该说啥。
羊角脆眼睛骨碌骨碌乱转,抬头看看贾添,低头看看梁辛……
对视半晌,空中忽然爆起一声巨响,傀儡们又打向着‘乾坤一掷’轰了记相见欢,两个人也同时回过神来,贾添先嘟囔着骂了句:“***。”随即恢复常态,问道:“无仙告诉你们的?”
这事是梁辛兄弟根据线索推测出的结果,当初曲青石提点他的时候,梁辛着实费了大把的心思,不肯让‘无仙抢去自己的功劳’,立刻摇头:“我自己推算出来的!”说完,又咬着重音强调:“也不怎么难猜!”
傀儡之计固然是极大的图谋,但贾添倒并不怕‘泄密’,这道法术一旦施展,妖元入侵修士,根本避无可避,也没有抵御的办法,就算提前知道了也无妨。
贾添突然笑了起来,他的神情‘千变万化’,让人无法分辨他是哭是笑,但眼神里那份欢愉之意却明白得很,显然是真正开心。
梁辛略显纳闷:“密谋被戳穿,很开心么?”
贾添继续大笑:“我就是个木匠,辛辛苦苦做了一件好活计,自豪的很,可美中不足的是,这件活计不能给别人看,自己再怎么得意也少了几分味道,现在被人看到了,我当然开心!”
大笑之后,贾添也不再追究如何‘泄密’,给梁辛解释道:“你不知道,草木傀儡只有十年可用,我也不敢提前发动,万一‘浩劫’在十年内没到呢?所以,除非确定浩劫将至,我就不能发动这道法术。”
其实,如果贾添亲自出手施术,‘点化’的傀儡,会充分得到草木之韧,能活得极其漫长,槐楼牧童儿和大眼下面的织锦的大天猿都在此列;但是通过邪井施展此术,会让法术稍加变化,覆盖的面积广漠无边,但傀儡‘寿命’也会大减。
这其中的差别,贾添无意细说,梁辛也不太关心,而是追问道:“只有十年可用?怎么说?十年之后,傀儡恢复神智,还是干脆就死了?”
贾添耸了耸肩膀,语气里尽是无奈:“十年之后,妖魂会和修士元魂同时丧灭,傀儡也就变成了活死人,好像树木那样,一动不动,再也驱驭不了了。”说着他负起双手,走向猴儿谷内。
梁辛先跑到??辽癖??埃?瘟嘶问志鳎???杖胄朊终聊冢?獠哦プ叛蚪谴嗫熳吡思覆剑?飞霞痔恚骸澳愣哉庾?笱郏?芰私饷矗俊?br>
贾添并不回头:“怎了?”
“有几处疑惑,想请教你。照你所说,这次共有不少神仙相潜入中土,他们既知大眼所在,为何不潜入灵穴之内,想办法去解救里面那千多个第一次浩劫时来的同族……总觉得弄出这个大阵,有些事倍功半,我试过,一旦拉着被迷惑者离开三层织锦的范围,对方也就清醒了。”
猴儿谷中有大群天猿,不过凭着神仙相的手段,想要瞒过猴子潜入深潭,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管怎么算,‘六三一’大阵,从布局到成阵,这些神想象花费的精力,都远大过潜入深潭、把前辈同道拉到三层织锦外。
贾添‘咦’了一声:“你还把下面的人拉上来过?胆子倒不小。”
梁辛笑得挺得意来着,没说啥。
“大眼中的幻术,专对手握一重天道之人。幻术笼罩的范围,也以三层织锦为限,一旦脱离了织锦,幻术便控不到他了,这一点不假。不过…要是领悟天道者,下到织锦之内呢?那他就会被幻术所擒。明白了?”
梁辛明白了,大眼之内的幻术神奇,普通人或修士靠近都没有影响,但神仙相领悟天道,只要一下去就会被幻术迷惑,熔心、转圜这些‘新来的斥候’,进入大眼不仅没法救人,就连自己也得变成‘傻子’。
说穿了,猴儿谷的假大眼,神仙相根本无法靠近,否则就别想再出来!
由此梁辛却又有了个新的问题:“那十八个人呢?”第一次浩劫东来,千多个神仙相里,曾有十八个人并未被贾添的幻术控制,都是神仙相,都有一重天道在手,为何就这些人不受幻术。
贾添笑了:“他们啊,他们都是我的同门兄弟,我们之间谁也奈何不了谁,没办法,只好靠天猿去对付他们了。”
梁辛饶有兴趣:“同门兄弟你都杀?怎么回事,仔细说说呗。”
贾添无意回答,摇了摇头,没?Q理会他。
梁辛又追问了几句,见对方不答,就换了个问题:“还有件事,想得我头疼,第一次浩劫时,千多人的神仙相大军挖掘大眼…直接发动神通,把灵穴彻底轰碎不就好了,何必挖掘,挖掘什么?”
“我精擅幻术不假,可要想擒下那支大军,也非得在大眼之内才能成术……这便是我拉拢无仙的原因了,他是首领,虽然威信不怎高,但要是有理有据的命令,大家还是会听他的。”当时是无仙传令,不去直接轰灭灵穴,而是率领大队去挖掘。毕竟,任谁被莫名其妙的坑了,都想找出幕后凶手的动机、手段,神仙相也不例外。无仙的借口简单得很,就是要找在毁掉‘假大眼’同时,找出它能成形原因。
“那你给无仙的第二重天道呢?‘活着’,到底是真是假?”
贾添哈哈一笑:“天道这种事情,你信它、悟它、修它,成功了,便是真的;你不信,自然也就是假的了。”
梁辛撇嘴:“那你自己信么?”
“我不信,不过无仙信了,不是挺好。”
梁辛还想再问,贾添已经不耐烦了,摆手道:“现在不是时候,有什么事都先放一放吧。”
说到这里,贾添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又去反问梁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十三蛮中的老幺,须根?”
梁辛眼角一跳:“知道,怎了?”
贾添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个笑话,和他有关,等打完仗要是大家还都有命活下来,我讲给你听!”
“不用,须根就是梁一二,我知道。”
贾添的大笑声戛然而止,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梁辛,目光诧异:“你知道了?咳,无聊得很,本来还想看看你的表情来着!”
他的语气里,货真价实都是失望,仿佛错过的不是梁辛的表情,而是什么万年祥瑞、天赐造化似的。
梁老三闷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应了句:“你这人无聊得很!”
贾添居然真的有些垂头丧气,也不再说什么,带着梁辛一起来到猴儿谷中心,盘膝往地上一坐:“我现在就要施展法术,无暇旁顾。那些天道怪物,多半回来偷袭,全要靠你……”
正说着半截,贾添忽然身体一晃,竟仰天摔倒在地,随即发出一声咆哮,一跃而起,目光恨恨盯向梁辛:,厉声斥骂“梁小妖,你干的好事!”他脸上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狰狞抽搐。
梁辛被他吓了一跳,身随意转倏然向后退开十余丈,见对方并没追过来,这才占住脚步,奇道:“我又干什么好事了?!”
贾添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地说道:“镇山之巅,独木井,被毁了!”
仿佛与主人呼应似的,相见欢又轰出一记,空中炸起惊雷般大响……
第三八四章 五行灭绝
第三八四章五行灭绝
就在梁辛和贾添暂时结盟、准备共抗‘乾坤一掷’的时候,老蝙蝠那一路已经摸上了镇山,瞒过一众妖僧守卫,七星合力真一大阵直贯而下,一举捣毁了那座邪井
贾添与邪井神识相连,井被摧毁他立刻得知,邪井牵扯了他无数心血,此刻被捣毁,如何不让他恼羞成怒。(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梁辛心里翻了个个,差点就笑出了声,用出全副力气才总算绷住了表情,茫然道:“邪井在镇山么?被毁了?啥意思?”说完,双手虚按,口中还安慰道:“别着急,有啥事都等打散了乾坤一掷再说,完事我帮你查,咱一块找凶手……”
这事对贾添刺激太大,说不定他恼怒加灰心之下,一甩袖子就走,连大眼都不管了,梁辛装糊涂还来不及,真不敢承认是自己干的。
贾添的心思了得,哪会就这么信了,侧着头寻思了片刻,他便融会贯通:“正邪决战,诱我来苦乃山,再派一路精兵去捣毁独木井?心思也算不错,可我有两处想不通,盼你解惑:其一,你们怎知独木井的所在;其二,我的井,周遭也有守卫、禁制,不是几个大宗师就能突破的,你又从哪里找来的厉害人物?”
梁辛态度诚恳:“真不是我干的。”
贾添根本不搭理他,又寻思片刻:“牢山你们抢桑皮,就是为了寻找枯木井?”
现在就算天塌了梁辛也绝不肯承认,不管贾添说啥他都摇头以对:“应该是神仙相干的,这事得好好查。”
贾添的语气阴寒,对着梁辛缓缓冷笑了起来:“本想看你的笑话,没想到,你却给我‘讲’了个真正的笑话,现世报,果然来得很快。”
梁辛满脸不耐烦,言之凿凿:“你这人,都说与我无关了,我手上的好手,全都陷在六趣三返里,就差一个缠头老爹,他在两年前就重伤散功,你自己说,我还能找谁去毁你的井。”
贾添盯住梁辛,脸色越来越难看,仿佛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愤恨,双臂猛撑一飞冲天梁辛还道他要翻脸发难,立刻带着羊角脆向后向后撤开,全身劲力凝聚,严阵以待。不料贾添并未动手,跃升高空之后,陡然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嘹亮,其间蕴含了贾添全部修为,从高空之中向着四周滚滚回荡,激荡得群山摇摆,就连苍穹也仿佛晃动起来,摇摇欲坠
一声长啸,足足维持了一柱香的功夫,贾添才终于收声,又落回到了地上。
梁辛全神戒备着,还不忘继续小声念叨一句:“真不是我干的。”
“谁毁的井,其实都没什么关系……”长啸之后,贾添整个人又重新放松了下来,又变回原来那副凡事不在乎的神气,低头沉思一阵,又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梁辛被他笑得心里发慌,小心翼翼地靠近两步:“笑啥呢?”
“想到了一句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邪决战,我想借机铲除日馋,你是螳螂,我是雀子;正邪决战,你诱我来,借机毁我咒井,我做螳螂,你又变成了雀子;还是正邪决战,一个大阵惊得天地变色,大家都变成了虫子,那伙斥候才是雀子……哈哈,真乱,雀子太多”
梁辛大摇其头:“没我事,正道诳我入阵;你要铲除日馋;那伙子神仙相逮谁坑谁,你们都是雀子,就我是螳螂…不是,就是我是蝉。”说完,他乐了:“日馋仙宗嘛,当然是蝉……”
贾添哈哈一笑,暂时不再追究下去了,望着梁辛笑道:“我又有了个新笑话,等打完仗再讲给你听。现在收敛心神吧,我要发动禁制了”
‘新笑话’让梁辛狐疑不已,贾添却不再去理会他,双手连连翻转,不停变换着手诀,双目闭合,开始专心施法……
就在梁辛对着贾添假装无辜的时候,玲珑辗转之内,几位日馋大首领正相视大笑,刚刚缠头老爹摇铃传讯,把‘镇山捣毁邪井’的大好消息通传同伴,‘浩劫东来’和‘傀儡邪术’,始终都是压在众人头顶的巨石,此刻终于掀翻了其中一块,人人兴奋异常。
不过大眼能不能保住尚未可知,大家的当头大事还是‘逃’,按照几位‘魔主’规划出的线路,茅吏正全力催动飞梭疾驰,去接应各方亲友去避难。苦乃山距离草原比较近,神梭启程之后最先赶赴黄金大帐,带上众多巫士,随后再赶赴京师和曲青石老家接应,接应曲、柳家人和丑娘,顺势出海去麒麟岛。
先前,老蝙蝠等七人夜探乾山,准备大阵摧毁邪井,为了隐匿行迹施法遮蔽了铃铛,是以日馋众人在六趣三返之后,一时无法联络到他们。此刻喜讯传来,众人大喜之后,曲青石便以铃声传讯,请老爹等人入京等候飞舟,准备避难。
可是让曲青石没想到的是,就在片刻前老爹还传讯过来,等现在他再传讯回去,对方竟然又没了回应。
日馋高手纷纷施法,老爹始终没有消息反馈回来。众人心中都有些惊疑了,想来想去,在邪井被毁后,还会让老蝙蝠等人音信全无的情形,也只有一个——遇袭。
虽然老爹那一路有北斗真一和小眼第二,但是老叔性子太软,而阵法只要一人受伤就无法成形……曲青石当机立断,对同伴道:“我即刻赶往镇山接应老爹他们,你们先去草原,最后大家在京师汇合。”
事关师父,柳亦也站起身来:“我随你一起去”
茅吏平时没什么主意,不过对自己驾驭飞梭的本领却极有信心,从天地岁中应道:“我送你们一程。”
说完,神梭猛地一震,就此转向……茅吏并未把两人直接送到镇山,只是兜了个不大不小圈子,在不太影响自己行程的前提下,把曲青石和柳亦放到尽量距离京城近一些的位置。
柳、曲二人被送出辗转之后,略略分辨了下方向,催动法术向着镇山疾驰而去;茅吏则继续带着众人,向着草原赶去。此行草原,要去接上众多北荒巫士,非得青墨亲自去不可,小丫头平时任性,但分得清大局,虽然担心哥哥和夫君,也还是咬着牙,没和他们一起赶去镇山。
曲青石和柳亦全力赶路,方向上,他们是自西北向着东南急行,要先经过京师,才能到达镇山,不久之后两兄弟就从京城上飞过,此刻仍是黑夜,京城之内一片安宁,偶见几处获火炬光芒,都是巡城兵马,全不见有什么不妥。
柳亦心里一定,面露笑容:“京师这么安宁,镇山应该没事。”
曲青石的神情也轻松了许多,笑着点了点头。镇山就在京郊,那里要是真出了大事,京城里早都该乱作一团了。何况,他的灵识远远播散,到现在也没察觉到灵元震荡。没有灵元波动,就说明没有人在斗法相搏。
可是两兄弟的笑容也只维持了一盏茶的时间,当镇山遥遥映入他们视线的时候,柳亦和曲青石同时愣住了。
镇山已经消失不见,落在两兄弟眼中的……只剩一片人间炼狱
山崩地裂大岩轰荡,厚土成狂;地火喷薄怒焰翻腾,烈火成狂;天河倾泻毒雾弥漫,洪水成狂;妖藤翻飞古树擂横,巨木成狂;还有一道道金色的罡风席卷而过,金行淬厉尽数融入了这场狂风……
五行之力皆成狂,把镇山彻底湮灭
镇山已经彻底塌陷,此间天崩地裂可如此贲烈的轰荡,却没有一丝灵元震动,除非接近、看到,否则即便以曲青石、柳亦的修为,事先也察觉不到。
一愣之后,曲青石脸色骤变,失声道:“这是、这是大五行灭绝”
柳亦眼角跳动,沉声追问:“什么神通?”
“不是神通法术,它是劫数。乾坤劫的一种”
不是法术,而是劫数,这是天地反噬,级别与威力远在天劫之上,灵力内敛不泄,凭着曲青石和柳亦,还没资格靠着灵识发觉它的存在。
劫数中忽然传来了老叔的声音:“莫进来,走走走”声音刚落,老叔又响起了一声大吼,显然硬抗了猛烈一击。
老蝙蝠等七人从京城追到镇山,探明贾添不在此处,结阵一击彻底摧毁邪井,旋即传讯同伴,可还不等他们离开镇山,劫数便突兀而至,山崩地裂
事先谁都不曾料到,击毁邪井之后,竟会引来天地反噬
北斗阵一是主攻的大阵,陷在‘大五行灭绝’之内,几乎没了任何用处,而老蝙蝠、宋红袍等人单打独斗时,能依仗的也仅仅是一枚戾蛊星魂,连五步修为都不如,黑白无常稍强一些,也不过是六步初阶,如何能挡得住这场大劫,也幸亏队伍之中还有老叔。
全靠风习习拼命相护,众人才能活到现在……
这是老蝙蝠等七人的劫数,他们到了哪里,五行灭绝就会跟到哪里,根本没机会突围,想要活命,就只有一个办法:撑撑到浩劫消散
外面曲青石和柳亦才一靠近,风习习便察觉到了,立刻出言警告。曲青石不理会老叔的劝告,手诀翻转,法咒响起时,天槐破土而出,仍是树大招风,以求能帮老爹、老叔分担些压力。
可天槐才刚刚钻出地面,还不等舒展成形,一道紫金色的闪电就从大劫中激射而出,将天槐轰了个粉碎
曲青石闷哼一声,脚下一软,向后连退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这个时候,大劫之地突兀震颤了下,只见一道惨白色符印,一路摇晃着、突破五行封锁缓缓升上夜空,老叔放出了自己的鬼玺烙风习习的声音再度响起,不再是对曲青石兄弟的焦急劝阻,而是阴声传令:“风习习在此,四野八方,阴兵煞将何在”
老叔从苦乃山阴眼修成五步鬼王,那时便有了一道‘鬼王驾到’的本领,能够驱鬼唤煞。现在他的修为又精进了不知多少倍,能召来更多阴丧助战。不过召鬼来分担这么大的劫数,就是让它们来送死,老叔性子软弱,始终没有传出号令,就靠自己咬牙苦撑,但现在情势危殆,他也实在顾不得心软了。
鬼王驾到,京师、镇山附近,所有阴煞丧物都无力抗拒,明知送死,也蜂拥而至
一时之间,阴风鬼号弥漫天地,或修为低浅还是一道煞气、或鬼力高深已经凝聚阴身,无数阴丧鬼物,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
从天空鸟瞰,镇山仿佛就是一座炼世熔炉,任凭幽冥怒潮汹涌冲击,不仅岿然不动,反倒把无数煞气炼化得干干净净……劫数凶狠,群鬼哀号。
柳亦忽然对曲青石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说,咱俩要进去渡了这个劫…会不会就飞升了?”说话时身体微弓,就要向着大劫之地冲去。
“这道劫数只管噬灭,不管飞仙。”曲青石伸手拉住了他,另只手从须弥樟中取出两枚龙眼大的绿色丹丸:“猛药,能恢复些修为,但事后免不了大病一场。”
柳亦取过一枚直接扔到了嘴里,嚼也不嚼,直接一抻脖子吞了下去,曲青石一边咀嚼着自己那颗药丸,一边摇头道:“你倒是品一品再咽,味道不错的,我还特意加了些蜜露来着……”
服药、盘膝、调息,片刻之后,柳亦蓦地低吼了一身,身子颤了几颤,独手一探抓住了曲青石的肩膀,嘶声问道:“怎么回事?”
曲青石笑了笑:“忘记告诉你了,药力要配合心法才能化解,你不懂心法,药力会反噬,一个时辰里你动不得了。”
柳亦大怒,目光狰狞,可药力扩撒开来,身体也变得麻木僵硬,再也无法稍动。曲青石的灵药,都由青莲小岛上的仙草奇葩炼化,就算柳亦身具两蛮之类,也没法子抗拒。
曲青石将柳亦的身体放平,继续笑道:“青墨不在,我可不敢由着你去送死,你还是躺一会吧。”
说完,曲青石长吸了一口气,最后又对柳亦点了点头,纵跃而起,一头扎进劫数
槐叶飘洒如雨亦如蝶,墨剑斜横锐意尽显,曲青石金木双绝,拼出全力突入镇山界内。而大五行灭绝之力,比着修士的飞仙雷劫还要更凌厉得多,又岂是曲青石能闯的,甫一进入其间,五行之力便尽数向他涌来他的得意法术明月入槐,甚至没能坚持过一个呼吸间,就被劫数之力彻底搅碎。
法术骤灭,墨剑犹在,在震天怒啸之中翻飞成一团乌光,牢牢护在主人身畔,在‘大五行灭绝’之中苦苦支撑曲青石发髻被打碎,满头长发乱舞,口中咒唱嘹亮,十指跳动一个个手印翻转不停,无数威力强大的法术奉召而现,想要对抗劫数,可这些足以让大宗师闻之变色的大神通,在五行大劫之中,却连成形的机会都没有,木行灵力才刚一成形,就被击了粉碎。
劫数霸道,墨剑在飞舞中剧烈颤抖,几次都险些失去位置曲青石寸步难行,但他无所谓,多一人入劫,就会分担走一份劫数力量,他的目的也仅止于此吧
距离曲青石十余里之外,风习习身形兜转,在他身周层层丧气弥漫,一次次扑灭杀劫,死死护住另外几个同伴。老叔满脸焦急,一边拼命施法。他知道曲青石也‘进来了’,可也只能干着急。凭着风习习的力量,也仅仅是保住身边的六个人,实在没有余力带着大家一起去接应曲青石了。
从劫数现身开始,老蝙蝠就一言不发,始终盯住天空,又过了一阵,突兀开口道:“风习习,等你开没力气的时候,记得知会一声,咱们最后还要再打一次星阵”
风习习不解,也没心思去追究,郑小道的脸色早都变得惨白,闻言后哆嗦着嘴唇问了句:“还结阵?打、打哪里?”
“天不轰它一击,老子死不瞑目。”老蝙蝠目露凶光:“劫数因毁邪井而起,老子不明白,养井的混账祸害中土,我毁井却遭噬灭,什么狗屁道理。”
别人都不应声,只有宋红袍眼睛一亮,桀桀低笑:“不错,就该给它来一下子风习习,记得没力气的时候,要回来结阵。”
风习习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口中诺诺,答应了下来……
另一处的曲青石,已经跌坐在地。神通未成形就被击碎,施法之人承受的反震也异常剧烈,因服药而重新凝聚的灵元迅速消耗一空,连站立力气都没有了,就只剩墨剑还在勉强飞舞。
墨剑的怒啸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哀鸣,一声一声,透过劫数之力,直传天际,仿佛离群的孤雁,在呼唤同伴。
曲青石面露苦笑,死到临头,却总觉得自己死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却不知道,随着墨剑哀声远播,五道粗豪剑龙,正从中土周围、五座深海孤岛上冲天而起
剑气璀璨而淬厉,每一道剑龙都有两千余柄长剑汇聚而成,若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在长剑之间,还夹杂着一些‘残肢断骸’。
五路剑龙分从五个方向,快若光电,从高空疾驰而过,其中每一柄长剑,锋锐所指,都是京师近郊,镇山
第三八五章 兽与天齐
第三八五章兽与天齐
五金奴才本来是鲁执的法宝,后来遗失于虚空裂隙中,又几经辗转,被梁辛带回来送给了曲青石。(顶点小说手打小说)不过所有人都道这五个奴才只是‘战偶’,与墨剑同舞助主人御敌。鲁执早死、楚慈悲也丧,是以梁辛等人都不知道,五金奴才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五金剑主。
在墨剑前是奴,可它们自己也各是一方‘剑主’
鲁执曾以神力铸就神剑,五金之下各有两千柄,分别养在五座剑窟之内,五金奴才各镇一窟。
想当年,鲁执在中土纵横时,墨剑一声长鸣,五金剑主各领神剑呼啸而至,万剑汇聚之处风云变色
梁辛从仙界归来,把五金残骸也带回故土,牢山一场恶斗后,五金残骸与墨剑‘亲热’一番后便四散离去,各自返回剑窟滋养。
而此刻,墨剑在‘大五行灭绝’中独力难支,哀鸣洞彻天地,五金剑主又复当年摸样,统御剑龙万里驰援
五金人偶仍是残骸,短短一段时间的滋养,远不够它们复原,但已能统御麾下神剑。
五道剑龙破笼而至,于镇山高空汇聚到一起,应和着墨剑哀鸣,万支神兵同时爆发出一声苍苍咆哮,锐金之意横扫千里,煌煌浩浩,杀入大五行灭绝之劫
曲青石已经接连被几道杀劫余波扫中,伤得着实不轻,本在闭目等死,却不料眼前陡然强光大作,万剑如梭穿插入战,裂土碎木,断水斩火……
他再仔细一看,人偶残骸已经汇聚到墨剑身旁,尽做嗡嗡鸣啸,仿佛在轻声慰问,又想垂首告罪。而墨剑的哀声又变,化作一声清亮长鸣,淬厉之意再度迸发,剑身一摆,遁入神剑阵中
随着墨剑入阵,剑主残骸同时爆发出清脆欢鸣,剑阵陡变无数神剑首尾相继,汇聚成一道汤汤洪流,围住曲青石层层打转,转眼化作一只巨大的金铁漩涡,将曲青石护在正中。
数不清的杀劫扑向剑流,金属的爆碎声不绝于耳,每个瞬间里都有长剑断碎坠落,可剑阵强撑不散,拼命护主
万剑杀到,曲青石这边声势大振,大五行灭绝之劫,被他分担走不少,老叔那边也觉得压力突降,风习习又惊又喜,纵声欢呼。
所幸,反噬劫数虽然强大可怕,但持续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从开始到结束一共也只一个时辰,曲青石来得晚,从他冲入镇山界内算起,不到半个时辰,随着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空气陡然一轻,烟消云散,杀劫就此消失。
而他身边万剑,竟足足折损了七成……
恶战停歇,五金残骸并不多做停留,在几声嗡鸣后,又各自发出嘹亮长啸,统御麾下剑阵轰然散去,那些断碎飞剑也虽剑主一起腾空而起,重返剑窟。
剑窟之内锐金饱满,断剑回去,滋养之下,过一段时间还能够重新成型。
不止断剑,五金奴才在剑窟中慢慢滋养,也能恢复完整身体,只不过它们恢复起来耗时太漫长,非得千年以上了。
曲青石死里逃生,还有些恍惚,坐在地上目光涣散,片刻后只觉得面前人影一闪,老蝙蝠等人已经快步赶来。
老叔也在苦撑下脱力,脚步虚浮,口中反复念叨着‘阎王爷保佑’,跑过来想要扶起曲青石,不料他自己也被劫数熬得几乎油尽灯枯,不仅没能拉起曲青石,自己反而也摔倒在地。
老叔的神情里,又是心疼又是感激,还混杂着几分‘罪过’之意,曲青石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受了点伤。”说着,从须弥樟中取出灵药,可还不等他分给老叔,他的脸色就突兀一变
几乎同时,老叔等人也都发觉异常,各自发出了一声低吼……——
梁辛不知道老爹、老叔等人遇险,他和羊角脆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贾添施法催动禁制——正如贾添所说,他的禁制一起,周遭的大山都动了起来。
猴儿谷四周,山峦叠起秀峰无数,而此刻方圆三百里,每一座山峰都在簌簌颤抖,巨大的岩石从山体中崩裂、滑落,闷雷般的巨响在天空中回荡不休,仿佛山中正有不知名的恶兽要冲碎岩石,破土而出
直到半晌之后,躁动才渐渐平息,大山又恢复了安宁,贾添再度睁开了眼睛,望向了梁辛,淡淡说道:“来了。”
梁辛‘嗯’了一声:“都来了。”
高空之上,‘乾坤一掷’已经飞入大眼三百里范围之内;而梁辛的敏锐感知也连连颤动了几下,有强敌正潜行而近
贾添语气里少有的认真,对梁辛道:“拜托你了。”
梁辛笑了笑:“一样,也拜托你了”
贾添也报以一笑:“对了,有件事险些忘记,在这里,他们的天道擒不住我,待会护法时,你莫让他们的神通法术伤我就好。”
跟着他不再说什么,竖起一根手指,在身前指指点点,随他手指摆动,空气中赫然留下一道道绿色痕迹,须臾间,十二个古朴符撰再他指下成形,又随他一挥手而散去,转眼消失不见。
等布完篆字,贾添再以双手盘印,向上一翻,直对苍穹,同时气贯中元,威严断喝:“兽,与天齐”
谕令响起之处,无数山峰同时发生一声爆裂巨响,每一座大山都从山腰处崩裂……山腰之下根基犹存,可山腰之上,半截峰峦轰然炸碎,无数碎岩冲天而起,一时之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弥漫乾坤尘烟落尽,方圆三百里,无论峰峦,所有高山都无一例外,只剩下了半截。
一道谕令,惊天动地,凭空碎灭无数巨岩,周遭的山岗全都变成了一座座巨大的‘平台’,每座平台之中,都蜷卧着一个人。
人形兽,山天大兽。
禁制不是‘设’下的,而是‘养’出的。就和朝阳天劫时的那十头‘兽奴’一样,贾添在猴儿谷四周所有山峰中,都养了一头山天兽,不过这里的大兽是人形,战力高,养炼的法术更复杂,成形的条件也更苛刻。
正如贾添所言,可惜的很,他们都只差一年就能真正成形,现在将其强行发动,不仅实力不够,而且寿命也极其短促,只能活一天…十二个时辰。
众多山天兽同时破山现形,仿佛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所措,蜷付着身体,在风中瑟瑟发抖,眼神中只有混沌、迷惘,麻木地望向四周。
而贾添在施印后毫不停顿,挺身而起,昂首发出一声声急促、短暂、尖锐的怒啸,好像愤怒的鹰王,在召唤同族,共御强敌。
在主人催促下,山天兽的目光渐渐犀利,表情也愈发暴躁,眼睛不再茫然四顾,抬头望向了已经侵入禁制之地的‘白色光芒’。
终于,距离乾坤一掷最近的那头大兽,双臂擎起做抱天之势,无比吃力地站起身体。浑身筋肉都在簌簌颤抖着,半晌后才勉强站直身体,跟着从腰腹到双臂猛地一抖山天兽做虚投状,仿佛在他手中正高举着万钧巨石,向着白色光芒用力掷起
山天兽的手中,根本什么都没有,可随着他狠力一掷,冥冥之中却响起了凄厉地破空声,随即只见‘乾坤一掷’前方空气猛然发出连串的颤抖,就连‘相见欢’也无法撼动分毫的白色光芒,在大兽的‘虚攻’下,竟晃动了下。
不过,白色光芒也仅仅是晃动了一下,又继续向着大眼飞去……
刚刚那头大兽的猛掷,轰出的不是真元,不是气力,而是自己所在山峰的‘气势’
说起来玄奇,可中土万物,大到天地苍穹,小到一草一木,只要存在便有道理,所谓‘道理’,就是天道赐下的那一份生存气数。
气数,便是气势了,引势而攻,化势成力,便是贾添养出的这群山天兽最犀利的手段
他们是此间地主,单以‘势’而论,谁能强的过他们?
山天兽,山中养、山中长,他们得厚土滋养,被大山孕育了万年之久,早已和山川融为一体,兽为山之精魄,山为兽之根本,贾添的禁制,其实是‘点活’了周遭无数大山,想要摧毁大眼,就要先和三百里凶山打上一架再说,这才是真正的厉害之处。
第一头大兽一击未果,又复重新聚势,其他山天兽也纷纷显出凶悍本色,都将‘乾坤一掷’视作生死强仇,一个接一个开始动手猛攻
因为禁制未能彻底养成,贾添也要以身入战,双目如血手印迅速变换,助所有的山天兽聚势凝力,去阻挡乾坤一掷……‘白色光芒’四周的空气躁动不休,急促颤动中,一层层气浪翻滚播散,无形却有质的可怕力量接踵狙击而至,不时还有相见欢急轰过来,整座天空都被彻底搅乱。
不止苍穹乱了,猴儿谷中,也早都乱成了一团
就在第一头大兽向着‘乾坤一掷’动手的时候,九个神仙相于猴儿谷入口处悄然现身。随后各自踏上一步,第一击便以天道出手,务求擒杀强敌。
皮里春秋:天命道,若为其所侵体内元基、灵气尽化‘阳寿’,宗师修为的,从此倒是真能活个千年万年,可一身修为也全都不见了,辛苦修炼的灵力全都变成了‘寿命’,命再长也永远是个普通人,被高手一碰就没得活了。
不相为谋:人心道,心生异数同伴相残,哪怕一针一线的小小别扭,也会变得天地沉重,困于此道之内,就只剩自相残杀,不到最后一人,绝不罢手。
身怀鬼胎:幽冥道,体内恶婴作祟,啄食五脏,而孕育这道鬼胎的,正是修士自己那一身充沛灵元。
还有作茧自缚、焚林而猎、其心可诛、得见青天……重重天道混杂一起席卷而去。
此刻在那群神仙相面前,就是一只大军,也绝无幸理。可猴儿谷中的贾添大袖迎风专心指挥大兽抵御白色光芒,全不受丝毫影响;而梁辛身形诡异跃动,不仅没有被擒杀,竟然还逆流而上,迎着神仙相的诸般天道,冲杀了过来
猴儿谷虽大,可充其量也不过数百亩的方圆,这点距离对现在的梁辛而言,不过是一个纵跃
神仙相的修为远非五道三俗可比,反应奇快,当头之人怒斥一声,立刻撤掉天道,全身灵元随他手诀调遣奔涌运转,只要再有一瞬,便会翻起一蓬烧天业火,总是铜精铁髓也会被炼成白烟。
可还不等他神通出手,梁辛已经欺到他身前三十丈处,执念击破天道,一重因果断灭狞笑里,梁辛的手摸上了此人的脖子……
不止业火不见,就连全身修为也转眼消失,当头的神仙相惊骇欲绝,还不等他惊呼出口,就觉得眼前一花,继而天旋地转,一切都在疯狂扭。跟着,一个无头的背影落入他的视线,往上去好像有些熟悉……等他认出那具无头腔子就是自己身体的时候,意识已经消散了。
第一个神仙相惨死,梁辛已经杀入强敌阵中,执念再起,仍是天下人间,想不到
一旦被梁辛近身,神仙相、大宗师、小道童,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每个人的因果都被随他心念一转而被掐断,尽数变成了废人。眨眼功夫又有四颗脑袋被他扭了下来。可是就在他的手,摸上下一个神仙相的脖子时,护身探知猛震,又有九个神仙相从山谷旁的矮崖上现身,为首为首之人又高又瘦,不像个人倒更像一根竹竿,正是妖道回寰。
现身同时,回寰沉声叱喝:“御法击杀谷中人,暂莫理会小妖”
妖道回寰是个异类,在他修行时,只精研阵撰与禁制,对直接攻杀敌人的神通道法却一窍不通,飞升之后他也只有一重天道在手。此刻的混战情形他看得一清二楚,两个强敌谁都不受天道,他又不会杀人的法术,只能喝令同伴动手。
在他身后的几个人齐声应诺,其中一个身材尤健硕的神仙相出手最快,当先唱响大咒,纵身跃出身形甫一跃起,法术便已成形,一蓬浓浓地烟雾从他周身扩散开来,继而震耳欲聋地野兽怒嗥震动山谷,施法的神仙相已经化作一头恶兽,跃下山崖,向着贾添飞扑而去。
恶兽身形十丈有余,形若猛狮,双目殷红如血,全身披满金灿灿的长毛……狻猊,九位龙子之一
梁辛顾不得再去拧‘剩下的脑袋’,身形一转,也向谷内扑去。
这些年梁辛和修士打来打去,见过不少化形祥瑞仙兽的法术,乾山道‘丹凤朝阳’便是一例,只不过这些法术,都是以灵元塑形,以求借到祥瑞之势,来增加、提高法术的威力。可眼前这个神仙相幻化的狻猊,不仅得其形,更以无上修为塑起神当年他修为大成,尚未飞升时施展此术,真就能唤起冥冥中的真龙咆哮……
狻猊速度如电,裹挟烟云扑向贾添,但它再怎么快,在梁辛眼中也不过尔尔,对方才刚扑到一半,他便已赶至,稳稳将其截住。
恶兽凶相毕露,挥爪想要撕裂敌人,不料眼前的梁辛又突兀消失,跟着狻猊只觉得眼前一暗,只见一座提醒比着它还要大上许多的赑屃,背负神碑从天而降
偌大一头神龟,就梁辛当成了大锤,用力抡起轰轰烈烈地砸向敌人。
一声闷钝巨响,整座山谷都狠狠一跳,赑屃四平八稳、平趴地面,狻猊消失不见,那个神仙相化作一滩碎骨烂肉,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就算法术再精,幻化的狻猊终归也是假的,又哪能扛得住贯穿了嫦娥劲力的赑屃一击。
一击得手,梁辛眉飞色舞,吐气开声念出了碑上的八字古怪:“火尾天猿,德艺双馨,服气么?”
剩下的神仙相怒交加,各自催动得意法术,猛攻猴儿谷,同时飘荡身形,四下散开,只两人为一伍,以防再被敌人奇袭。
赑屃、狻猊同在‘龙子九子’之列,梁辛看到了狻猊,纯粹是少年人的那份顽劣使然,将自己的赑屃神碑取出来砸下去,可一击之后又恍然大悟,现在这头赑屃,刚好派上用场。
赑屃生前以雄力见长,相传此物常常会背起大山,在湖海中翻腾,惹出了不知多少祸事,偏偏没人能奈何得了它,究其缘由,便是它有巨龟之形。论起身体结实,就是他爹天龙都比不来。现在赑屃已死,大力消弭可身体、龟甲犹在,神仙相的法术虽强,却还远不足以将其轰灭。
而且这头老龟体型巨大,一挡一大片,用来盾再好不过。
两重天下人间,‘来不及’能挡住敌人法术强袭,贾添还要指挥大兽,不能被他一起冻住;‘想不到’杀人犀利,可无法阻挡神通,梁辛又没有神通,只有神力,给贾添护法本来就只能靠自己的恶土之身,却硬抗硬顶,究竟能顶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也幸亏猴儿谷有这样一座赑屃神碑,着实给他帮了大忙。
梁辛笑逐颜开,奋起神力,把赑屃神碑舞成了一团狂风,围在贾添身边层层打转,周遭一道道神通轰来却始终无法伤到两人分毫。
羊角脆缩脖耸肩,呲牙咧嘴,也分不清是吓得要哭还是跟主人一起怪笑,毛茸茸的小胳膊,死死箍住梁辛的额头……
天上,山天大兽催动山势,拼出全力阻挡乾坤一掷靠近大眼;谷内,神通法术肆虐,以求突破击杀梁辛、贾添……猴儿谷上下数不清的巨力涌动,搅得乾坤变色
第三八六章 三肢五鬼
第三八六章三肢五鬼
只剩下十二个神仙相了,其中还有个不通法术的回寰,真正动手的只有十一人。(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这十一人,哪个也没修成真正的嫦娥境力,如果不是中土天劫被修改、拉长,他们谁都没资格飞升。而梁辛是真正的仙魔大力,又有一只赑屃大盾在手,虽然只能守不能攻,却毫不见狼狈,稳稳挡下所有神通,护住贾添。
天色已然大亮,‘乾坤一掷’又近百里,距离大眼只剩两百里。
猴儿谷周围三百里禁制,差了一年未尽全功,但毕竟是贾添的万年经营打到现在,虽然还未能击溃强袭,但是也把‘乾坤一掷’打得黯淡了许多,原本百多丈长的白色光芒,已经缩短了一半
乾坤一掷中蕴含的巨大力量,正被禁止一点点地消磨。
猴儿谷激斗不休,原本一个秀美山谷,早都变得面目全非,满眼狼藉。值得一提的是,在山谷入口外不远处,那三百头大蜥蜴还趴在地上,一只只眼睛紧闭,既不逃散也不发狂。
神仙相中,战力最高的那个始终跟在妖道回寰身边,一边不停地打出神通,一边对首领低声道:“这样打不是办法……或者,留下三人继续强攻,剩下五个去摧毁妖人的山天兽禁制?”
回寰摇了摇头:“没用的,他的禁制,凭着咱们的手段根本破不了。不信你去轰上一记试试。”
他身旁的神仙相二话不说,手诀翻转,向着不远处的一头山天兽一点,三道磨盘粗的雷霆从天而降,正轰在对方头顶
那头山天兽却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仿佛打在头顶的不是雷霆,而是三缕清风,足以轰杀大宗师的雷术,对他没有丝毫伤害。
神仙相倒吸凉气:“此物不受道法?”
回寰继续摇头:“不是不受法术,是你的法术太差……要是能一举轰灭整座苦乃山,才能击杀山天兽”
山天大兽栖身于猴儿谷三百里山峰,而这三百里山峰,又与整座苦乃山相连。要是再给贾添一年时间,带禁制真正成熟的话,攻时,山天兽能调用整座苦乃山之势;而遇袭时,伤害会经由所在山峰向着周遭扩散,由群山分担开去。
差了这一年,攻击时只有三百里之力,但守势已大成。
那三道惊雷,与其说轰得是山天兽,倒不如说是轰砸在整座苦乃山之上神仙相的法术虽强,但分摊进绵延数千里的巨大的山脉,连个微小震动都不会有
眼看着‘乾坤一掷’渐渐暗淡,渐渐被消磨,三百里禁制已经占了上风,回寰也目光闪烁,脑中念头急转,苦苦思索对策。半晌之后,回寰脸上显出了一份犹豫,他想到了一道唤灵阵术,威力奇大,足以吞噬小妖,但此阵要以‘三肢五鬼’血祭为引,不仅要废上五个同伴性命,还得废去施阵之人的双臂一腿……
就在此时,山谷中的梁辛遽然发出一声高亢大笑:“你们的神通,仅止于此么?”笑声里,将赑屃交于左手,另只手臂,对着一个神仙相用力一挥。
破空声尖锐大作,一片黑色光芒从他手中绽放,向着敌人呼啸而去。
五盏戾蛊黑鳞
青鳞和金鳞都在以往恶战中遗失,六片黑鳞也被毁了一只,剩下那五片,一直被梁辛带在身上,此刻虽然星魂不再,但黑鳞锋锐犹在,被他嫦娥力一掷而去,比着仙家法宝也毫不逊色,尖啸之中,乌光一闪而过,鲜血飞溅,两个神仙相惨叫、惨死。
而梁辛却意犹未尽,又复一声大吼:“也不过如此,用赑屃,也太看得起你们了”话音落处,双臂筋肉奔贲起,竟把手中的赑屃,也当成了‘暗器’,向着回寰砸了过去
回寰和同伴惊了个魂飞魄散,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只有闭目等死,不料罡风滚过头顶,天字第一号的昂贵暗器,擦着两人头皮划了过去。
‘暗器’也是功夫,得勤学苦练,梁辛力气足够,准头却差了些……
梁辛却丝毫也不觉得可惜,大笑道:“再来”说着,手诀一翻,又从须弥樟中取出了一片红鳞,一边拳打脚踢将奔袭而至的神通尽数轰散,一边虚乎着眼睛,开始瞄准
小魔头打发了性子,竟舍了坚甲厚盾,傻到了极点,更狂到了天上。
魔焰昭彰
当然,他敢扔掉赑屃,是看透了敌人的力道,凭他的恶土之身,也尽能扛得住。
回寰捡回了一条命,也终于横下了心,哪怕断掉三肢,也要诛杀狂妄小妖,当即对同伴低吼一声:“你替我护法,再唤五个人,助我施阵”言罢,右掌如刀,划过自己的左肩、双腿。
三肢断裂,回寰疼得面皮抽搐,却顾不得呻吟,口中喃喃唱咒,又用单手将自己的断肢一一插入泥土,成铁叉之势,正对天空。
五个神仙相不知自己就要被首领‘血祭’,赶到回寰身边,依他吩咐,各自踏入阵位盘膝坐好。剩下的几个神仙相拼足全力猛攻山谷,以求拖住梁辛片刻。
忽然一阵惨叫声划破天空,五个入阵的神仙相与回寰的三肢猛地燃烧起来,转眼就被恶炎炼化做一把枯骨,而冥冥之中,也同时传来一声沉闷地低吼
回寰成术,对着同伴沉声道:“三肢五鬼为引,阵诀以三千里为限而传,唤请其间最为凶恶的那头仙兽现身,入阵杀敌。小妖必死无疑,再支撑片刻”
几个神仙相霍然大喜,手中加劲,猛袭梁辛。
空气中已经弥漫起浓浓腥臭,大地深处隆隆巨响,群山摇摆不停,正有凶恶灵兽听奉召唤,急遁赶来
妖威四溢,神通失色,就连专心指挥禁制的贾添都被惊动,抽空对梁辛沉声提醒:“小心”
但梁辛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惊恐,而是皱着眉头,放开全部感知,去仔细感受着着妖物散出的气势,神情异常古怪。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来自地心深处的震动,先是停顿了刹那,随即又猛然加剧,猴儿谷的入口处山岩炸碎大地崩裂,恶兽到场,正现身而出……来得是一条‘虫’,身长九里的虫
虫身乍看上去并不‘完整’,而是一鼓一鼓,仿佛由无数个圆形小丘接连而成。若从天空鸟瞰,虫子的身体像极了一串巨大的佛珠。
虫子身体古怪,长相也诡异,偌大的一颗头颅上,只有一眼、一口——铜钱大小的独眼、长满獠牙的大嘴
杀来的,是一条坤。
九里坤。
不是幼虫,而是即将修至化境,距离返璞归真只差‘六里’之遥的厉坤。
神仙相感受着浩荡妖威、看着首领唤来的仙兽,个个面露惊喜:“土行尊,坤”
回寰则神情倨傲,独手掐住阵诀,遥遥对着梁辛一指,口中传谕九里坤:“杀”
可现在又惊又喜的,除了山谷外的几个神仙相,还有个小魔头梁辛,他做梦也想不到,敌人居然唤来了一头厉坤来对付自己……
随着回寰谕令,九里坤身形翻腾,直接挤碎山谷入口两侧的山崖,向着梁辛飞扑而去,神仙相尽做大喜,却谁都不曾留意,那条大虫的小小独眼中,毫无戾气可言,只有无尽的亲昵
梁辛在仙界得了机缘,但真正认可他的并不是仙界土行之力,而是他所在的那头黑色坤蝶。给梁辛炼化身体的恶土之力,也都是由坤蝶送入他体内的。
由此,梁辛现在的恶土之身,也满满弥漫着坤蝶气息。
对九里坤而言,梁辛或许不是同类,但肯定是‘老家亲戚’,又哪会杀他?扑将过去,身体层层盘绕把梁辛拱护在中央,巨大的头颅在他身上曾来曾去,说不出的亲热。
远处的几个神仙相仍做冷笑,还道梁辛已经被九里坤困住;还道坤虫一族天生就喜欢在开饭前先蹭蹭食物……半晌后,山谷中的梁辛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坤虫的脑袋,跟着又把手腕一转,指向最后几个神仙相。
九里的身躯霍然舒展开来,厉坤如风,一个吞吐间獠牙就已经戳碎了回寰的天灵盖
羊角脆都快被九里坤吓得背过气去了,哪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惊喜之下,咕咚一声,从主人脖子上一头栽下来,梁辛哈哈大笑,伸手捞住了它,问道:“没想到?”
羊角脆愣愣摇头,不过刚摇了两下,又赶忙‘郑重点头’……
回寰只来得及惨嚎半声就丢了性命,另外几个神仙相都被骇得魂飞魄散,到了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图谋什么,怪叫连连想要遁走。可在九里坤的扑击下,又哪有他们逃命的机会,片刻之后,尽数丧命在怪虫的獠牙之间。
到死他们也不明白,明明是自家阵法唤来的仙兽,怎么就变成了索魂的阴差判官……
九里坤诛灭强敌,又回过头,咧开挂满残肢碎肉的大嘴,对着梁辛露出个血淋淋的笑容,跟着身体一转,遁土离开,返回自己的修行地去了。
梁老三乐不可支,对着土坤离开的方向一个劲的挥手,跟着放松身体,以感知仔细搜索四周,待确认敌人被尽数杀灭后,纵跃着把刚才扔出去的‘暗器’一一捡回,最后又回到山谷中,仰头去看天空中那场仍在持续的恶斗。
杀尽强敌,梁辛这个护法也没事可做了,观战一阵心里忽然拱出个念头,当即身形一弹,从地上跃起围住贾添大大地兜了个圈子,同时执念涌动,‘来不及’魔功成形。
现在当然不能杀了贾添,梁辛也只是动了好奇心,想看看贾添身上的因果,随即梁辛脸色突变,正在施展的身法都微微一乱当魔功成形,贾添确在其间无疑,可梁辛却从他的身上,看不到丝毫因果……
乾坤之内,万事万物皆有由来,不过梁辛的魔功主掌的范围却有限,他能看到、掐灭的因果,只与对方的修为有关。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对浮屠施展‘来不及’,梁辛也一样什么都看不到,因为浮屠生来就那么厉害,他不需要修炼,在力量上也就不存在‘因果’。同样,贾添也是如此,这个人的力量,竟是与生俱来的
梁辛不甘心,正想再去试试看,不料贾添竟对他的魔功有所察觉,淡淡地哼了一声,对他侧目而视。
梁辛被人家戳穿了把戏,多少有些好不好意,嘿嘿地干笑了几声,停下了身法,又去抬头观战……
不知不觉里,又几个时辰过去了,日落月升,又到子夜时分,而空中那道乾坤一掷,也终于在仅距猴儿谷十里处,被彻底轰散
激战终于结束,几乎摧毁整座中土的白色光芒散碎消失,猴儿谷周围三百里的那些山天大畜也尽告脱力,委顿在自己山中,神情又恢复了漠然,茫然地望向夜空,目光涣散……他们只有一天寿命,纵然打了胜仗,也得活了……
梁辛已经开始凝力,破了神仙相的图谋,他和贾添之间还有一场恶战
贾添的脸苍白得都有些透明了,可神情不仅没有因为击溃白光轻松下来,反而变得更凝重了,勉强长吸了一口气,对梁辛交代了句:“还没完,快跟我来”说着,从地上跃起,直接冲入猴儿谷的水潭中。
梁辛略略一愣,贾添已经入水,声音却不受影响,清晰传入他的耳中:“下面的人就快醒了”
贾添并未危言耸听,以前他曾对朝阳说过,在他身上始终压了两件绝大的法术,一是九口邪井;另一则是大眼内的幻术。
其中前阵随着‘镇山邪井’被毁,他已经不用再去费力维持什么了。
但是最近这几天里,他连续施展法术,杀神仙相、傀儡七十九窟、唤醒禁制……让他精力大损,刚刚那场恶战,更拼出了全部力气,现在的贾添已到强弩之末,再难以维系灵穴的幻术了
如果大眼里的神仙相尽数苏醒,也就不用再等‘浩劫东来’了。梁辛惊骇之下,立刻晃动身形,追着贾添一起跳入深潭。
两人都速度奇快,撕开缺口转眼就进入到三层织锦之下,果然,那千多个神仙相,都已经‘不再吃饭’了,虽然身体并未稍动,可目光和神情,都已渐渐透出清明之意
贾添声音低沉,对梁辛急促道:“我与大眼相得益彰,由我入主,幻术崩溃会再延长一阵,指望你了。”
果然,正如贾添所言,随着他进入大眼,一些神仙相又捧起了饭碗,但动作却僵硬、反复,显然心中天人交战,他们心中那一点清明,正在全力对抗幻术,夺回身体。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梁辛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在贾添的幻术消散之前,杀尽这群神仙相……魔功成形,三十丈内,所有被笼住的神仙相,因果一一断灭,梁辛身形闪动,全力出手
大眼中的神仙相,和他没有丝毫仇怨,甚至可以说,他们也都是‘可怜人’。
穷尽一生,只求破道飞仙,不料中土的格局早就被人更改,天劫犹存可升仙路断,毕生精力投入都投进了一个笑话;等待了不知多少年,盼到‘九星连线’,一路坎坷重返中土,在挖入假灵穴之后,却又遭同伴陷害。可这世上事,没有道理只有立场。梁辛手上毫不容情,你死我活,你若不死,不能活的却远不止我一个
贾添并未随梁辛一起出手,而是盘膝稳坐,双手盘结法印,集中所有的精力,去维持住大眼内的幻术……
到了现在,‘天下人间、想不到’的威力也终于彻底展露在彻悟自己的天下人间之前,梁辛无比吃力才击杀了三个神仙相,而此刻,魔功之下,因果断灭,神仙相尽数变作低阶修士或普通人
魔功一起,便是三十丈,笼罩数十人,几番起落后,已有两百多神仙相伏诛。梁辛杀得奇快,但即便如此,贾添还是额头见汗,神情焦虑。
又有两百个神仙相伏尸于地,梁辛的呼吸也渐渐沉重。‘想不到’没有反噬不假,但断灭因果之际,还是会消耗主人的精力……杀人不累,累的是抹掉那一重因果。
‘想不到’抹去的因果,相关的力量越大,魔功之主损耗的精力也就越多,虽然这种影响并不明显,但积少成多,十个八个轻松异常,可数百个神仙相的因果累积一起,让梁辛疲惫不堪。更何况接连几天里,先是正邪恶战,再力抗六趣三返,继而为贾添护法,最后冲入大眼,一路打杀到现在,就算是真的神仙也早该倦了。
杀戮不停,每个神仙相在死前瞬间,都会恢复神智,虽无力反抗,却有一声刺耳惨叫……梁辛早已变成了个血人,从头到脚都披满腥臭血浆,一炷香的功夫之后,就只剩百多个神仙相了。而梁辛的心里也变得空空如也地难受,就好像还是罪户娃娃时,那次为了帮丑娘赶工,接连两天两夜没睡觉,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发飘,胸口窒闷地只想干呕。
羊角脆的口水能让人在暴怒下迸发潜力,但现在的梁辛,不仅身体疲倦,还被魔功耗去了几乎全部精神,根本就没有精神再去‘发怒’,小猴子也帮不了他……
又强撑了一阵,只剩二十几个神仙相,此刻梁辛既无力再去发动一次执念,也没法再去维持身法,脚下一软,踉跄着退开,跌坐到贾添身边。
几乎同时,贾添也张开嘴巴,哇地一声呕吐起来……他和梁辛一样,筋疲力尽,累得只想呕吐。幻术终于维持不住,最后那些神仙相,目光迅速凝聚,从散乱变作精光盎然。
第三八七章 生人勿近
第三八七章生人勿近
贾添吐出来的只有清水,几口之后,他勉强吸了一口气,问梁辛:“不行了?不过,也不错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梁辛苦笑:“你还有力气逃不?最好能带上我。”
贾添想笑,结果却咳嗽了起来,费力地对着梁辛摆了摆手:“还没打完,这一战能赢。”说着,口中纵声,又发出一连串召唤傀儡地怪叫,旋即一道道矫健身影,从梁辛眼前闪过,凶猛异常,飞扑最后的神想象
大天猿。
大眼内,不仅有一支神仙相大军,还有三层织锦天猿第一层二十四只、第二层四十八只、第三层九十六只一共一百六十八只大天猿,每一头修为都有六步大成,都是在第一次浩劫东来时,随神仙相一起来到中土。
贾添的草木傀儡之术,对神仙相毫无用处,但是能够控制天猿,大眼中的这些宗师大猿,早就被他的邪术变成了傀儡,都是他的手下。随他一声号令,除了第一层那二十四头天猿撑维护织锦,托住深潭,其余大猿都杀向残敌
两伙恶物转眼绞杀在一起,巨力来回跌宕,大眼震颤不休
大眼虽然是假的,可对现在这一方大陆而言,却是货真价实的定盘星,此间一震,中土世界也随之受害,虽然到不了天塌地陷那么严重,但是总会生出几场天灾出来。
让天猿杀敌,势必波及大眼,若非贾添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动用它们。
幸好,恶战虽然猛烈,但持续的时间却并不太长,仅剩的那些神仙相刚刚从幻术中解脱,心智尚未完全恢复就仓促应敌,反观天猿,它们都是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挟持,战力又因妖元而猛增,此消彼长之下,一个时辰之后,一场激战终于尘埃落定,神仙相无一幸免,全被撕了个粉碎。大天猿还剩下四十余头,其中半数重伤,其余还算完好。
而大眼中被囚禁的近千修士,犹自沉睡未醒。
剩下的大天猿,尽数来到贾添周围,凝立不动,一个个目光冷漠,盯住了梁辛……
打下了胜仗,梁辛却叹了口气。贾添和自己一样,都筋疲力尽,几乎再动不得一根手指头,可贾添还有一群凶猛傀儡。自己么,算起来,他脖子上倒也骑着一头天猿来着。
梁辛勉强伸手,拍了拍头顶上的羊角脆,对贾添道:“这个小东西就留下来吧,它也不会坏了你的事。”
不等贾添回答,羊角脆就‘吱吱’地叫了两声,举起爪子,在梁辛的脑袋上拍了几下,跟着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大有‘莫担心,一切抱在我身上’之意。
小猴子傲气的紧,都不用正眼去看那群虎视眈眈地大天猿。
贾添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你当我耐心真这么好,非得等杀光敌人再对你下手?刚才我唤大猿现身的时候,就已经传令,要它们掰断你的双腿了。”
梁辛苦笑:“那它们怎么没来掰,你又改主意了?”
“不是我改主意,是你脖子上的那个小家伙,是一头银环。”贾添坦言回答:“这头小猴子护着你,其他天猿都不敢对付你。”
“什么意思?”
“天猿中有一支特殊血脉,生来便是双猿连体,一大一小,永为族中首领,头戴银环为记。这个小家伙,本来是一只小的……”
羊角脆没有尾巴,几年也不见长大,来历莫名其妙,又有一手‘吐口水’的绝技,梁辛在杂锦孤峰下见过‘双身银环天猿’的尸骸后,就曾猜过它也来自一头双身天猿,但断了尾巴,就此同大猿分离开来,只是无法证实罢了,现在听贾添也这么说,情不禁地点了点头。
羊角脆是‘银环’,生来就是天猿的首领,血脉高贵地位毋庸置疑,不过猴儿谷里葫芦老爷那一族天猿,在中土繁衍了无尽年头、数不清多少代过来,早都‘野’了,见到羊角脆也不觉得有啥,就把它当了个‘小娃娃’。
但是在大眼中织锦的天猿,都是从混沌之海的另一端过来的,虽然被贾添的傀儡之术擒住,但骨血里那份对‘银环’的敬畏之心仍在,在主人的催促下,它们敢杀神仙相,却不敢对付羊角脆。
跟着,贾添又向他问道:“这只小猴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梁辛愣了愣,回望贾添,奇道:“我还以为你知道。”
苦乃山外的天猿,只有一个来处:神仙相老家。羊角脆也不例外,必是跟着斥候一起东来潜入中土无疑,而且它来的时候是双身。
在梁辛想来,羊角脆那队斥候被贾添狙杀,大猿死而小猿猴扯断尾巴逃走,同时应该也丧了记忆,再见到神仙相时也无动于衷。
贾添的推测,和梁辛几乎一致,只不过他以为狙杀那队斥候的,会是梁辛这边的人……
且不论年份是否对的上,毕竟在中土上,会对神仙相下手、同时又有能力对付神仙相的,就只有日馋和贾添。
梁辛笑了起来,神采奕奕:“除非,你我之外,还有一伙高手,在狙杀神仙相。”
“有最好,没有也无妨,反正是这小猴子救了你一命。”贾添挥了挥手,不想白费心思跟着梁辛去瞎猜到底那‘另一路人马’是谁。
梁辛把身体坐直了些,又把话题拉了回来:“羊角脆是‘银环’,这些大猿变成了傀儡,但是还是怕他,对么?”
贾添点了点头,皱眉道:“刚刚不是说过了么,怎么这么罗嗦?”
梁辛神情郑重:“那羊角脆现在能指挥这些天猿么?”贾添愣了愣,反问:“小猴子指挥我的傀儡做什么?”刚问完,他自己就恍然大悟:“杀我?”
贾添正经被梁辛给气乐了,呵呵地笑着:“充其量就是份敬畏之心,不去伤小猴子保护之人罢了,想要反客为主,做梦吧”说完,贾添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梁辛被他笑得挺烦,嘀咕了句:“就是问问,用得着这么开心吗。”
过了好一会,贾添才收起笑声,再度开口,话锋也突兀一转:“舍不得杀你,不过还是得杀,有什么遗愿,不妨现在说出来吧。”
梁辛斜忒他一眼,冷晒:“咱俩谁都不能动,你的傀儡和我的羊角脆互制。你说杀我,你自己觉得这话有味么?”
“在这里当然杀不了你,”在一头大天猿的搀扶下,贾添坐直了身体:“不过出去之后呢?莫忘记,我在外面还有三万傀儡。天猿怕你的小猴子,那些人间修士不会怕。”
大眼上面还隔着一座深潭,现在贾添几乎耗尽真元,无力纵声传讯,没法子把苦乃山里的三万傀儡唤来杀人,可贾添身边有大猿,随时都能带他出去,找到队伍再回来。梁辛也脱力难动,羊角脆力气小,没法带着他逃跑。
“你有傀儡,我就没朋友?”梁辛神情不屑,伸手拍了拍地面:“知道这是哪里?这是大眼,此处一天凡间六年,咱俩下来总有一个多时辰了,外面大半年都过去了,大哥二哥,一众魔主,日馋弟子、山中妖族,现在早都该回来了,你那三万傀儡不够他们杀的,现在估计该死绝了……真要上去了,你能依仗的,也就这几十头大猿。”
这些大猿本实力极强,算上在最上层织锦、始终没下来参战的那二十多头,贾添身边能战的凶猿还有三四十头余头。
日馋家有个青莲小岛和小眼两个后院,在六趣三返中虽然受到重创,但大半年的功夫,也基本能够恢复,梁辛最后的战场在猴儿谷,他们焉有不找之力,按照梁辛估计,日馋大队人马,现在应该就在上面,贾添一上去,就会和曲青石等人对上,只要‘北斗真一’在场,这一仗邪道稳操胜券。
贾添又笑了起来,声音轻松得很:“这是哪里,不劳提醒,对大眼我比你熟悉得多了……”
不等他说完,梁辛就挥手打断:“甭总斗嘴,你要不信不服,尽管上去送死。”
贾添却摇了摇头,继续笑道:“你自己也说,外面大半年过去了,那我问你,日馋既然在山中找你,为何没人下到大眼里来看看?”
梁辛正要说什么,听到贾添的话,猛地愣住了。贾添说得没错,大半年的功夫,自己那些同伴、手下要寻找自己,又怎会不进入大眼来看看
“我不上去,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上去,你的死期便到了,可我还有个笑话,没来得及给你讲嘞”说着,贾添身体微微前倾,目光之中饱蕴笑意:“不会忘了吧,开战之前我说过,有个新笑话,等打完仗后,要说给你听。”
说着,也不容梁辛去点头,贾添就把话题转到下一次浩劫上:“依你去猜,浩劫东来会在什么时候?”
梁辛如实应道:“洋流年年都会成形,真正的神仙相大军,随时都会到。”
贾添一晒:“所以,你我都要求老天保佑,让那场‘浩劫’,一定要在十年之内到来”
梁辛心里乱的很,全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可还没来及发问,贾添就再度岔开了话题:“你应该知道吧,我不止乾山的那一口井……”
“到底什么意思?”
贾添不缓不急地继续道:“中土各处,共有九座咒井,每一口井中的法术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用途,彼此相辅也彼此制约,这才能保证在它们发动前天下太平;才能保证在它们发动后草木之术笼罩四隅……你也知道,被毁掉的这一口,本来是养在乾山的,滋养成形后却被你们发现了,我才把它移走。那你可知,为何最初一定要在乾山去养这口井?”
虽是问句,却不用梁辛回答,贾添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乾山是映日之地,红日初升,万物复苏,那里的山形地貌,都有起承之势所以乾山井,是我九井之首,要发动大傀儡之术,必先发动此井…这也是我一定要把它带在身边的原因。我的法术设计,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你现在不妨再猜一猜,我要怎样才能发动乾山井?”
梁辛心中忐忑了起来,摇了摇头,并未回答。
“猜不到?还是不敢猜?”说着,贾添笑了起来……再不是无数碎片‘各自为政’,而是互相之间勾连呼应,‘每一分’表情都完美融合在这份笑容里
贾添露出的,是一个简单的、真正的、‘完美无瑕’的笑容。
笑容维持了片刻,猛地‘崩散’开去,又变成了杂乱无章地万千神情,而贾添陡然提高了声音:“引巨力轰击入井,将之毁去。发动乾山井的办法,就是……轰碎了它”
“九井相连,乾山井为首、为制、也为引在法术发动前,它会制衡其余八井,一旦将之毁去,另外八座井中的妖元与法术同时绽放,整座中土,无数健者,尽化草木傀儡”
“你以为毁了乾山井,就会毁了我的傀儡之术?”
“错了,错了毁掉那口井,不是消弭法术,而是发动了法术”
“九井相连,法术无边,此刻妖元扩散,弥漫中土择强而噬,再无更改了”
“梁磨刀,你做得好事啊”
“哈哈,我忘记了,乾山井被毁与你无关的,不是你发动的,是另有其人,另有其人”
贾添目光里无尽讥讽,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所以,你我都要盼着,老天爷保佑,让‘浩劫’在十年内杀到中土,免得白白浪费了我那无数傀儡雄兵”
字字如雷,从耳膜深处一路炸入心底,梁辛被惊得呆若木鸡,站在原地完全失神,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毁掉邪井,竟是提前发动了傀儡妖术大哥二哥、老蝙蝠、长春天……所有人都失算了,如果不是贾添亲口所言,谁能想得到事情会这样
“怎么样,这个笑话还好笑么?”贾添的笑声一敛:“你那些魔主、手下,都和你没什么关系了,还觉得上面会有大批手下等着你回去?嘿…日馋,这个名字不怎么样”
梁辛还有些不甘心,几乎是咬着牙反问:“邪术发动,为何我感受不到?”
草木妖元奉强则侵,但也有个极限,修为到达神仙相的程度,妖元便无效了,梁辛有嫦娥劲力,贾添的傀儡邪术对他全无伤害。不过,虽然无害,要在平时,梁辛至少能感受到妖术怪力弥漫。
但邪术发动时,猴儿谷内外正打成一团,巨力交叠灵元震荡,梁辛的感知也被周遭乱象蒙蔽,未曾发觉异常。至于羊角脆,则是银环血脉特殊,邪术也无法控制它。
再之后众人进入大眼之内,灵穴特殊,不为邪术所侵……
贾添耐心极好,笑着解释了几句之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对着梁辛笑道:“还有个事情你不清楚,咒井之中除了傀儡法术之外,还另外封存了我的一道谕令……给傀儡的第一道命令。你要不要再试着猜一猜,这道命令是什么?”
梁辛沉着脸,摇了摇头。
“一共十二个字:近身之人、非我族类,格杀勿论嘿,说穿了,就是一道格杀令,生人勿近”
梁辛怒骂了一声:“混账”奋起余力向着贾添扑去,可才刚刚跃起便又重重摔了回去……
“你要真还有余力杀我,我又哪会和你说这些?还是耐心些吧。”贾添笑着摇头:“这道谕令之下,不知会有多少无辜受害,可我也没办法,傀儡太多,我又哪能全都照顾得过来,万一要是有人趁我不在时,要杀它们呢?”
傀儡无智,不得主人命令时,几乎与树木无异,真要有人砍杀过来,他们也不躲不闪,贾添的谕令,主要是为了让傀儡自保,可傀儡受了这道命令,就会杀光近身之人,中土人间,早已血流漂杵,不知多少无辜丧命
先是邪术弥漫,强壮者变成嗜血傀儡,杀人无数;继而大眼震荡,天灾频现,不等第二次九星连线,中土世界就已经满目疮痍
贾添的目光里不见喜怒之色,永远都是那么轻松:“还有,我那口乾山咒井,也不是谁都能随便毁掉的,井与乾坤气运相连,贸然去动它之人,都会被天地反噬,就是我要轰它,也得提前布置一番……”
梁辛不知老叔等人的遭遇,双目通红:“你说的反噬是无应劫?”
贾添稍显意外:“你还知道无应劫?”说着,笑而摇头:“没那么严重,是五行灭绝之劫,威力比起无应来差得远,不过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至少,你要陷在劫数中,就只有死路一条,去轰井的人,总不会比你更强吧?我劝你还是别再惦记他们了。”
跟着贾添对着傀儡天猿低低地叫了几声,最后又对梁辛道:“没有遗言么?那我出去了,过不多久,杀你的傀儡便会下来,若有轮回,来生倒不妨再相见……下次咱俩就别打了。”
说完,贾添被一头天猿背起,也不撤掉第一层织锦,就在身边近二十头凶猿的簇拥下。向着上面纵跃而去
第三八八章 负心之人
大眼中四壁光滑,全无攀登的余地,第一层织锦高悬,非得以身法纵跃才能离开。(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梁辛力战之后,身体仿佛被抽空,随时都会倒头睡去,平时全不放在眼里的一点高度,现在却仿佛站在无妄深渊中仰望苍穹。
梁辛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待贾添离开后,暂时不去想那些糟糕事,深吸一口气勉强站起来,想要试着攀援……报仇也好、拼命也好,都要出去再说。
他才刚刚站起来,护身的灵识就是一震,有人从上层织锦下来了。梁辛心中叹气,这里是大眼,他呼吸几下,外面就过了一两个时辰…自己起身的功夫,已经足够贾添派傀儡杀手回来。
全没有机会,只剩闭目等死,梁辛甚至懒得抬头去看一眼,来得杀手长得什么样子,不管是谁,总之都是傀儡……不料他才刚闭上眼睛,头顶处就响起了一个熟悉地声音,语气幽幽:“三年多没见过了,我天天想着见面时的情形,没想到你却闭着眼睛,不肯看我。”
说着,对方语气一变,又带了万般委屈,万般仇恨似的,一字一顿道:“梁磨刀,负心之人!”
梁辛‘啊’的低呼了一声,满是意外地睁开眼睛,天底下会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就只有一个——琅琊!
果然,琅琊轻轻飘落,站到面前,神情复杂,有期盼,有愤怒,有委屈,有无奈……唯独目光深处,闪烁着无论如何也抹之不去的开心。梁辛如坠梦中,全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望着琅琊,愣愣重复道:“负心之人?”
在梁辛惊愕之际,大眼数百里外,苦乃山深处,贾添正指挥自己二十头凶猿拼命突围……
刚从大眼出来的时候,贾添略略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时间又想不起究竟哪里不妥,当下也顾不得多去追究,指点方向,命二十头大猿带自己飞奔纵跃,向着数百里外七十九窟傀儡集结之处。
没有主人号令时,傀儡偶尔会自己走动两步,但绝不会离开十丈之外,基本就呆在原地,随时等候主人号令。贾添无比笃定,那三万傀儡仍会在原地候命。
但是他赶到地方后,映入视线的竟是满目狼藉……大军仍在,但已经被人冲杀得七零八落,伤亡足足占到九成以上。
和梁辛不同,贾添是以灵识来戒备四周,真元耗尽之下,灵识也就不再清晰,在他‘到场’前,全然察觉不到、更想不到会是这样。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忽然一阵清脆地铃声传来,旋即一群体形巨大的狰狞恶蜥,从四面八方飞扑而至,猛攻过来!
贾添这才恍然大悟,刚刚离开猴儿谷时,心头显出的那个不妥之处究竟是什么了:本来集结在谷外不远处的大蜥蜴不见了,它们都来了这里,先毁掉了七十九窟三万傀儡,跟着又来伏击自己……
草木妖元侵袭的目标主要是修士、妖族和凡人中的健力者,对畜生几乎没什么影响,这些大蜥蜴都还如往常一样,听奉铃铛之令。
巨蜥是由大毛小毛指挥的,尾巴蛮这一族,是百纳在孤岛上用造化天道硬生生创造出来的,虽然他们有天猿血脉,但体质也殊为异常,草木妖元并不去侵蚀它们。光靠着两个娃娃蛮还设计不出伏击,在蜥蜴群中,还有一柄飞梭来去如电、一个圆脸圆眼睛的年轻女子挥扬煞气!
而七十九窟弟子,去年秋天,在‘乾坤一掷’消散后,他们也跟着松散了下来,虽然贾添传下‘生人勿近’之令,但傀儡无智,处事僵硬全无变通可言,当巨蜥来袭时,因为无人指挥,他们也仅以自己的蛮力应战,连神通法术都不去用,而且巨蜥只要离开稍远,他们也就停步不追。
这样的仗,就算人数多也不可能会打赢,青墨和两个小蛮子到了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时间有的是,一次次的突袭,慢慢磨起来,把这伙傀儡冲得七零八落……
贾添口中怪啸连连,不过他也脱力,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法调遣远处的傀儡杀过来,只能催动身边傀儡护着他突围。不仅在指挥天猿,也在指挥七十九窟中里幸存下来的修士。
这三万修士之中,还有些天门精锐,金玉堂的老九和顾回头都在其中,不知是侥幸还是青墨念着轱辘岛的情谊手下留情,两个金玉堂的好手都没死,听奉贾添召唤,与凶猿一起护着主人左突右杀!
双方恶战良久,天猿数量虽少,但在变成傀儡前就是大宗师修为,再经草木妖元强化,个个战力凶悍,可蜥蜴们一直呆在苦乃山,没有灵药滋养,几个月功夫根本不够它们来疗伤,此消彼长之下,最终还被贾添冲出了重围……
梁辛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现在正经傻眼了,望着琅琊发呆。
上次分别,还是邪道三宗中秋聚首时,三年一晃,琅琊似乎也大了少许,变得…好像高了一点点,好像瘦了一点点,好像妖娆了一点点……都是‘好像’,梁辛也说不出她究竟哪里变了,总之就是从一个十六七的俏丽少女,变成了双十年华的曼妙姑娘,但那份精灵气质仍在,甚至更浓了些。
琅琊笑了,映得梁辛的目光都为之一亮。
意料之中的傀儡杀手未至,换成了个不知所踪的小妖女跳下来……
梁辛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些,回过神之后脱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话可长,你要耐心,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
梁辛下意识地点头。
不料,他才刚一点头,在琅琊脸上突兀显出了一副惊喜模样:“你也这么想?我开心得很!”
梁辛纳闷:“什么意思?我想什么了?”
“老死小汐啊!”琅琊回答得理所当然:“咱们就在大眼里好好说会话,等出去了,小汐就变成个老太婆了,最好能老死她。”
刚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琅琊忽地又把语气一转,仿佛得了失心疯似的,说出的话完全逆转过来:“我和小汐一见如故,琅琊自幼孤苦,却惟独把她当做了亲姐妹,只要她能开心快乐,我死也无妨……”
正说着,小汐的声音就从上面传来:“前面那句我已经听到了。”话音落处,白裙皮袄飘荡,小汐也跳了下来。见了梁辛,白衣少女没去微笑,而是眼圈微微发红了……
小汐现身,梁辛霍然大喜!她无恙,和她一起捣毁邪井的老叔、老爹应该也没事。
欢喜同时,梁辛更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两个少女怎么会跑到了一起。还不等发问,又有一串衣袂震动声传来,这次跳下来的是个小媳妇……曲老四,曲青墨!
大眼与外面时间差异极大,里面两句话的功夫,青墨已经在几百里外打完了一仗,急匆匆地赶来了。
见到梁辛,青墨丵立刻欢呼了一声,跟着也顾不上多说废话,风急火急地催促道:“上去再说,上去再说!”
小汐搀了梁辛,琅琊也不肯示弱,跑到另一边去扶梁辛胳膊,结果青墨性子最急,直接一揽梁辛的腰,‘嗖’的一声,琅琊和小汐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看梁辛已经被青墨揽着纵出大眼……两个少女都有点灰溜溜地,跟在青墨身后返回猴儿谷。
猴儿谷中不见贾添和手下,倒是有几百头顶长角的巨蜥,横排列队,严阵以待!领头的两头蜥蜴上,正端坐着大毛小毛。
另外,茅吏的辗转神梭也横陈在不远处……梁辛只道自己已经一败涂地,就算能侥幸逃生,从今以后也只剩一件事:找贾添报仇。全没想到,自家手上竟还有这样的阵仗,惊喜地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随着茅吏的连声唱咒,梁辛等人和一群大蜥全都进入飞梭,继而飞梭猛震,遁化而去。
琅琊、小汐和青墨,三个少女带着大毛小毛,在几个月前就到了猴儿谷来寻找梁辛,当时整座水潭浊浪翻涌,猴儿谷也随之震颤不休,一股又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大眼中透出……算算时间,正是百多头大天猿和最后那二十余名神仙相大打出手的时候。
大毛小毛收拢了仍聚拢在山谷入口处众多大蜥,青墨则生怕梁辛在下面遇险,当即就要冲下大眼,小汐自然也要随着她去,但是两个人都被琅琊拦了下来。
琅琊的心机了得,从外面的状况,也就大概猜出了大眼中的情形。梁辛、贾添和大群神仙相之间的恶战,她们根本插不上手,下去了根本就是添乱。事实也的确如此,织锦空隙只能容人通过,大蜥下不去,玲珑辗转能遁化五行,但却无法穿透织锦。光靠三个女娃娃,不是那些凶猿的对手,羊角脆能护住一个梁辛已经是勉强了,没法再去保护其他人,到最后三个少女也只有沦为人质的份。
莫忘了,贾添还保留了最后一层织锦,维持织锦的那二十四头大猿始终未动……
当时青墨还有些犹豫,小汐却止住了脚步,问道:“那该怎么办?”
琅琊认真回答:“等!”
青墨险些翻脸,俏目中煞气迸现。小汐也皱眉不语。
琅琊继续道:“谁也救不了他,不下去,也只是不再去害他罢了!”她的意思明白得很,对梁辛的生死,三个少女都无能为力,但深入大眼,也只有把情形搞得更糟。
小汐和青墨都惦记梁辛,不过也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咬着牙忍耐了下来。琅琊已从青墨口中得知苦乃山恶战前半程的情形,又请茅吏催动飞梭,在山中穿梭寻索,果然找到了七十九窟的傀儡。仍是琅琊定计,摧毁了这支大军,又让青墨、茅吏率领巨蜥埋伏在此,她自己和小汐返回猴儿谷,潜伏下来,耐心等待……这才有了不久前对贾添的那场伏击,可惜还是未尽全功,没能生擒贾添。
不在猴儿谷内就近布阵伏击,是因为‘少女帮’已经探到水潭之下还有最少一层织锦,怕贾添在此遇伏会有机会重返水潭,再唤出大批凶猿来助战。
琅琊的布置,其实和‘救梁辛’没有一点关系,完全都是针对贾添,也正如她所言,对梁辛的生死,她们做不了什么,不添乱也就是帮忙了。
三个年轻女娃,你一句我一句,先把眼前的事情说清楚了。随即又说起邪术爆发时各自的情形。
这次最先开口的是小汐,镇山之战,在摧毁邪井后,大五行灭绝的反噬降临,全靠老叔拼死相护和曲青石的五金剑主发威,大家才侥幸脱险,可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草木妖元便侵袭而至。
镇山界内共有九个日馋高手,其中曲青石本以前被草木妖魂侵袭过一次,这次邪术只道他是‘同类’,对他并不理会;柳亦是蛊煦,而蛊力天生护住,对妖元夺舍奋力抗争,一番撕扯之下,总算保住了柳亦,不过天地蛊也遭受重创;老叔被劫数打得脱力,可是体格摆在那里,比着梁辛还要更强,妖元侵蚀不动。
余下的六个人,都修为平平,绝难抵挡妖元侵袭,老蝙蝠当机立断,命令其他人都将星魂传给老叔,以免星魂也被妖魂毁掉。不过让他们颇为意外的是,带妖术散去之后,绝无幸免的六个人中,只有三个变成了傀儡:郑小道、庄不周、宋恭谨。
听到这里,梁辛又惊又喜又纳闷,追问小汐:“缠头老爹、宋红袍和你都未受妖元侵袭?”
小汐眸子清透,也带着满满的欣喜,认真点头。琅琊撇了撇嘴角,因为小汐没变成草木傀儡,所以挺遗憾的模样。
梁辛略作寻思,大概猜到了其中的关键:“老爹和宋红袍都是天赐蛊身,你是天赐睚眦力……这样算的话,草木傀儡的邪术,对天眷之人没有效果?”
就连贾添也没想到,通过咒井施展出的傀儡邪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会对天眷者无效。凭着一个人的心力,算不尽天下;同样,一道厉害法术,也未必就能真的擒下整座中土。
不过平心而论,贾添的邪井法术,也几乎把世上所有高手都一网打尽了,就只漏下天眷神力之人,也算是着实了得、足以自豪了。
镇山九个人中,就只有郑小道和黑白无常三人变成傀儡,已经算是大幸了,不过他们这一行人劫难未完,三个傀儡尽奉贾添‘生人勿近’的谕令。
除了曲青石和他们体质相同,被当做‘同类’之外,三个傀儡对另外猛下杀手!郑小道没什么本领倒还好些,黑白无常本来就是六步初阶,在经妖元强化都变成了中阶宗师,下手着实狠辣,老蝙蝠等人险些丧在了他们手里,险而又险才总算逃掉了。
梁辛除了苦笑,也就只剩摇头了……
小汐之后,青墨跟着开口,她这边的遭遇,虽不像镇山同伴那么惊天动地,但也着有几分凶险。
邪井被毁的时候,青墨正和大队人马在一起,搭乘飞梭赶赴草原,去接北荒巫士到海外避难,曲青石和柳亦离开不久,邪术彻底弥漫开来,妖元无孔不入,飞梭也难以阻隔。
青墨正在和跨两兄妹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笑着,众人同时脸se一变,都察觉到邪元入侵,急忙收敛心神,凝聚余力去对抗夺舍,从当初槐楼牧童儿的经历就能看出,妖元夺舍并非一蹴而就,其间也会和‘宿主’有一番争斗的过程,修为越高,夺舍成功的时间也就越长。
从日馋魔主到苦乃山妖王、再到天门首脑,飞梭之内人人受害,就只有青墨、小吊和两个娃娃蛮没事。
究其原因,也是‘体质’之说,小吊是山天大畜,不受贾添邪术。而洞房上天之后,小丫头不光变成了小媳妇,还变成了巫秀,得了阴煞真身。与梁辛的土行真身相比,青墨的新身体力道要差得远,但纯烈之处却毫不逊se,草木妖元也难以侵袭。
当时青墨急得团团乱转,但却无计可施,就眼睁睁地看着一众同伴,在一次次抽搐中,表情变得越来越僵硬,目光变得越来越呆滞……
说到这里,青墨仍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片刻之后,一些修为较低的弟子、精怪就抵受不住妖元侵蚀,彻底沦为傀儡,他们也和黑白无常一样,一旦清醒过来,立刻对‘生人’辣手相残。
眼看着同伴越来越多都变成了傀儡,青墨急的阵脚大乱,可又不能真去出手杀人,只能勉强阻挡,茅吏当机立断,对青墨吼了声:“我先送你和三个娃娃出去,你莫乱跑,我一会还会回来!”随即施咒把青墨抛出神梭,这才保住了她一条小命。
连普通的天赐神力者都妖元不侵,茅吏容身天地岁,自然也无妨。
茅吏驭梭继续向前急行,打算找个妥当地方,把梭子里的众人统统‘扔下去’,然后再回去接应青墨。玲珑辗转之内,这数千人都已经没有希望了,都会变成傀儡,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这个时候,忽然叮当一声,琼环将自己‘玲珑修罗’扔到了梭内,苗女五官抽搐,一边咬牙抵抗妖元,一边嘶声道:“茅吏,帮老子收好法宝!”
傀儡在主人指挥下,仍能使用法器、飞剑,琼环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要留下法宝,不为贾添所用。
随即长春天接下藤鞭、秦痩卸掉飞剑……飞梭内的宗师高手,只要还有一线清明的,都效仿琼环,把自己的法宝留了下来,茅吏也不再耽搁,催动咒诀,将众人置于一座空谷之内。
‘扔’下众人,飞梭掉转回头,又把青墨接上,跟着茅吏问道:“去哪里?”
青墨想也不想:“草原,去找师父师姑。”
茅吏愣了愣:“还去草原,不去找柳亦他们么?”
青墨非去草原不可……同伴变成了草木傀儡,从此为贾添所用,但却并非无救,不过青墨一定要先拿到圣器慈悲弓才行。
未完待续)
第三八九章 妖绿人间
第三**章妖绿人间
早在中秋聚首、三宗一统之后,日馋的一众首领就开始着手,为应付傀儡邪术做准备,这两年中,不论梁辛在不在中土,不论曲青石等人境遇多么危险急迫,日馋对同门同道接种、炼化‘天梯’的动作都不曾停止。(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天梯木经过木举人点化,会变作青木神将。‘神将’之中,带有主人变成傀儡前的一份元神,当‘神将’被杀,元神会返回到主人身体。
这道元神是‘清醒’的,回到傀儡体内时,能唤起此人的一线清明。
‘慈悲弓’专杀邪魂,趁着短暂清醒引弓一射,就能诛杀草木妖魂,届时修士能彻底恢复神智不说,还能得到一身雄厚的草木妖魂。
曲青石早就点明过此事,长春天的‘天梯炼化’之术,与草原慈悲弓结合一起,就是破解傀儡邪术的办法。
到梁辛从仙界归来时,日馋门下和苦乃山妖族,几乎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天梯木’,在战前长春天也特意抽空,替大小活佛炼成了天梯。所有的天梯,都被养在青莲小岛,而日馋几位大首领在这几年里和‘口袋’无数苦战,都始终忍住不用青木神将来御敌,也是为了保住这份绝大的机密。
天梯早已成形,但慈悲弓是草原圣物,大司巫对其异常重视,亲自保管,青墨不顾一切匆匆赶回,一是担心师父和北荒巫族,二则是要取来这把弓,要救人,就非得有慈悲弓不可
一路之上,青墨惴惴不安,没人清楚傀儡妖术覆盖的范围,会不会弥漫到草原上。不知道北荒巫是否已经受害……
曲青墨去晚了。
贾添的傀儡邪术覆盖范围极广,草原巫士也未能脱难,等青墨赶到时,上至大司巫、娜仁托雅,下到普通巫士,甚至草原上的健硕猛士,已经尽数化作傀儡。
黄金大帐周围,大群巫士错落而坐,将两位首领围在中央,但无一例外,每个人周身都弥漫起浓重的草腥味道,目光呆滞表情僵硬。青墨仔细检查过,北荒巫士一族,除了她这个‘巫秀’之外,人人都被妖元所侵。
慈悲弓平时都被大司巫随身收藏,他的储物法器青墨即拿不走,更打不开,忙活了半晌,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邪道、妖族、北荒巫几乎尽数沦陷,脱难之人加在一起,就连两个娃娃蛮和羊角脆都算上,也不过十余人,日馋阵营损失惨重,青墨取慈悲弓未果,救人之事也没有了着落。青墨越说声音越低沉,眸子也随之暗淡,神情里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难过。
梁辛却皱起了眉头:“你检查巫士,然后去又去摸大司巫的口袋?”
青墨的眼圈都红了,点了点头:“还有师姑的口袋,我也摸过来着。”
梁辛咳了一声,追问:“他们就任你检查、搜索,没出手对付你?当时大毛小毛跟你在一起么?”
青墨摇了摇头:“所有人都呆立不动,没人对我动手。三个娃娃当时也都在,一样,没人对付他们。”
贾添对所有傀儡都传下了谕令:生人勿近、否则格杀。但小汐、青墨等人不知道此事。虽然在镇山、飞梭内都遭到傀儡攻杀,但是在她们想来,这纯粹是傀儡的本能,中土傀儡对自己猛下杀手很正常,草原傀儡对旁人不理不睬也没什么奇怪,是以幸存下来的众人,都没把事情连到一起去想。
可梁辛知道贾添的格杀令,主人有命在前,巫士傀儡却任由青墨在自己面前乱晃……见梁辛露出思索的神情,琅琊靠上前轻声问道:“怎么,有不妥?”
梁辛先把贾添传令的事情大概说了下,又继续道:“我记得,我们从草原启程,返回中土准备和天门决战的时候,女巫曾召集全族赶来。”
大司巫知道日馋与正道决战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摧毁邪井,在梁辛等人离开草原之前,将全族都集结到黄金大帐附近,柳亦还误会巫族要出兵相助。当时女巫娜仁托雅就明言,信不过日馋,怕他们摧毁邪井时会出岔子,所以才要召集全族准备法术,以防傀儡邪术会入侵草原。
说到这里,琅琊便已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傀儡邪术弥漫到草原时,巫族早有准备,施法对抗了一番,最后虽然败下阵来,但、但也输得还不算太惨?”
‘不算太惨’的意思,就是巫族并未彻底变成傀儡,虽然都不能动了,可至少,他们还能抗拒贾添的命令,不受贾添指挥。
巫族不是仅对袭击青墨留情,对三个不同族的娃娃也放任不理。由此而论,他们和凶猿不肯对付羊角脆的情形不同
梁辛点头:“但愿如此吧。”跟着又抬头问少女帮:“咱们这是去哪?”
“麒麟岛”琅琊早就等着梁辛有此一问了,抢在两外两个女娃之前,响亮回答。老爹、老叔、曲青石、柳亦和宋红袍,都伤得极重,全在青莲小岛修养。丑娘和曲、柳两家的亲人也早都被接去了小岛,他们都是最普通的凡人,并未受到邪术侵袭。
琅琊说完,也不等梁辛再开口,便又抢着问道:“是不是要转向,先去草原看看巫士们的状况?”
梁辛笑道:“不错,总要先去草原看看才踏实”巫士的情况,直接关系到慈悲弓,也不容得梁辛不重视。飞梭微微一震,就此转向,向着草原方向急遁而去……
辗转掉头之后,梁辛又有些纳闷问道:“老爹他们,也在麒麟岛?为何不去小眼疗伤?”
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那盒小骸骨在镇山结束中被彻底摧毁,巫族的眉心骨珠都和慈悲弓一样,被大司巫收在宝贝兜子里,青墨无法取出,所以日馋幸存下来的一众高手,都没法再进小眼,只能在青莲岛疗伤,虽得灵药辅助,但恢复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青墨语速极快,声音清脆,摇头感慨:“贾添的邪井法术厉害无比,不光咱们吃了大亏,整座中土,上至天门下到散修,差不多整座修真道都被他收入囊中。”
小汐接口道:“不止修士,凡间健者几乎也被他一网打尽,大洪兵马、黑白两道、诸多世家,甚至农夫中体格强好的青壮,也都成了傀儡。”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梁辛还是忍不住呼了口浊气,随口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小汐摇了摇头:“估不出,少不得数百万,真要上千万也不奇怪。而且,邪术刚成形时,”说着,她咬了咬嘴唇:“中土天下,血流漂杵。”
还是那道‘生人勿近’的格杀令。镇山咒井被毁,傀儡法术弥漫整座中土,从城镇到山村,‘中邪’之人随处可见。一旦变成了傀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对身边之人痛下杀手
而被杀人中,无辜路人不少,更多的都是‘傀儡’的至亲,人之常情,家里的男人、儿子突然面色骤变,家人朋友自然要围拢上去,不料……
这几个月里,青墨等人在外奔波时,常常会见到一座村庄之中,遍地散碎尸体,只有十几个傀儡,站在血泊之中,目光麻木,愣愣仰望苍穹。
惨祸,虽处可见。
不知不觉里,话题和气氛都变得沉重了,琅琊轻轻迈步,走到梁辛面前,笑道:“也不是没有好消息。”
梁辛嘴角抽了下,勉强算是个笑容:“什么好消息?还有,你这几年在哪,怎地这个时候又回来了?为何未被邪术侵袭?”
琅琊眸子闪亮:“我的事情说来可长,你要耐心听……”说到这里,她忽然收声了。
梁辛睡着了。
连串的苦战,消磨的不止是嫦娥劲力,还有心血、精力,到了现在,梁辛再也支持不住,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睡去,刚刚问过琅琊的话,只是眨了下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
青墨吐了吐舌头,小汐会心一笑,琅琊可实在气坏了,几乎还没轮到自己说话,他就睡觉去了。
这个时候驾驭飞梭的茅吏突然开口:“前面有傀儡。”
琅琊撇嘴,一副没好气的神情:“傀儡了不起么?中土到处都是傀儡……”
不等她说完,茅吏就打断道:“是赶路的傀儡”
邪井被毁是秋天的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转年仲夏,大半年里,傀儡们除了击杀近身者外,几乎都处在一个‘不动不摇’的状态之内,而此刻,在飞梭前方,正有数十个傀儡在急匆匆地赶路。
三个少女一愣,随即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
神梭在施展五行遁法时,会有法术裹在周围,同时也隔绝了梭中乘客的五感,现在茅吏撤去遁术,将飞梭升至高空,青墨、琅琊等人的五感也随之‘恢复’,与外界恢复了联系。
从天空鸟瞰,地面上数不清的傀儡都在移动。傀儡之间并无交流,也不汇聚成队,但所有人前进的方向都一致,就那么一盘散沙似的,拼尽全力快速奔跑
飞梭正自南向北赶赴草原,而傀儡们刚好相反,都在向着南方而去。情形再明白不过,就连大毛小毛也能看得懂,贾添脱险之后,又有新的谕令传出,他在召集自己的大军
大约黄昏时分,神梭出关,进入草原界内,茅吏再度撤掉遁法,只是以飞天之术高速而行,让青墨等人得以观察草原上的情形。这里也和中土大同小异,傀儡们各自为伍,无声地纵跃急行,向着关内赶去……
草原民族游牧而居,以力而尊,自由便于骏马做伴、弯刀为友,无论性情还是体质,都比大洪子民彪悍许多,由此,草木邪术对草原的伤害,比着中土还要更甚,现在的草原上,就只剩老弱病残,青壮尽数变成了傀儡。
青墨运足目力,俯瞰长草间快速移动的傀儡,幸好,其间并无黑袍巫士。辗转继续急行,可谁也没想到,过不多久,前方烟尘弥漫,马蹄隆隆,有一支骑兵全速奔驰,一重重旗号招展如云,随风翻卷。骑兵人数并不算太多,大概千人之数,不过骑士的身形尽数被旌旗遮挡,青墨等人在天上,看不清楚骑士的样子。
马队气势决绝,战旗卷动间,透出刀枪寒光,他们奔驰的方向,也是关内。
琅琊咦了一声,回头望向青墨:“下去看一看吧。”傀儡赶路,既不会骑马更不会列队,下面那支骑兵队伍显然都还是‘清醒人’。现在草原青壮尽化傀儡,而且草原牧族与中土人士体质有异,几乎没有天眷神力这种说法,放眼偌大草原,诸多大帐联合一起,只怕也凑不出这样一支骑兵了。
青墨点了点头,飞梭凌空一摆,急速下降,挡在了那队骑兵面前,一时间骏马嘶鸣,骑兵大乱,尽数扬起了手中的利刃。
青墨踏出飞梭,本是想追问这队兵马为何不会被妖术所侵,但是见了对方的样子,却叹了口气……骑兵不假,却是队老弱残兵,一千余人,一半是十岁上下的娃娃,身着父兄的皮甲,皮甲肥大,更显得他们身材瘦小;另一半却是老人,骑术虽然娴熟,但他们还有多少力气能再挥刀杀敌?
老的老,小的小,身体羸弱,不是他们不受邪术,而是没能达到邪术的标准,这才得以保存神祗。
骑兵的首领,是一个年老贵族,他曾到黄金大帐参加过阿巫锦大婚,见到青墨后先是微微一愣,随即猛地发出一声惊呼,滚鞍下马的同时,回头对着身后众人大声传令,将青墨的身份告知属下。
所有人全都下马跪拜,他们的脸上,几乎在同一时刻都绽放出希望、欢喜
北荒巫士,从来都被牧民视作神灵,这一次邪术入侵,草原大乱,却始终不见巫族出手干预,此刻见到阿巫锦突然出现在面前,又怎能让这一队老弱残兵欣喜若狂。
可欣喜之下,却没有一声欢呼。相反,一个娃娃低低地抽泣了起来,片刻之后,娃娃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悲苦,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或父兄、或子嗣,一瞬间变成狂魔,杀戮身边亲人……每个活下来的人,都曾经历过一场炼狱。
这些人同属于草原上的一个大族,邪术爆发后,千多人得以逃脱,他们不敢再靠近傀儡,躲在远处日日唱诵古老**,求神拜佛,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更为盼着这些傀儡能够恢复清醒……
几个月的时间里,傀儡只是呆呆站立,幸存下来的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以为是上天降下了的神罚。可是不久前,草原上的傀儡同时开始向着关内汇聚。傀儡们行动整齐,那个领队的老贵族也就明白了,这场惨祸不是神罚,而是有人驱动邪术,要利用自己族中的青壮。
琅琊也跃出飞梭,她比着青墨还要更精擅草原蛮话,问道:“那你们现在,又要去哪里?”
牧族语言简单,并没有太多花哨形容,老贵族只回答了三个字:“杀傀儡。”
这一队老弱残兵集结、追赶,就只为了这三个字:宁可亲手杀掉变成傀儡的亲人,也不让别人去利用、去亵渎……或者说,他们自己宁可死在傀儡的手中,也不愿眼睁睁看着家人变成木偶,被人驱赶。
不知何时,痛哭的娃娃已经收起悲声,与同伴一起跪在青墨身前,虽然没人去说那一句‘请阿巫锦搭救’,但是每个人的目光都填满了希望。青墨伸手扶起老贵族,却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琅琊迈步上前,轻声道:“散去吧,此事已经惊动了大司巫,他正在想办法,过不多时,必将解开妖术,还你族人清醒。”
老贵族曾经做了多年族长,虽然他的心思不像中土人士那么复杂,但眼光也还是有的,似乎看出了琅琊的敷衍,他只是笑了笑,并没多说什么,退开两步又复跪倒在地,大声唱诵起草原上的赞美调,率领最后的族人,恭送阿巫锦离开。
青墨不虞有他,又对着他们嘱咐了几句,就此返回飞梭,继续向着黄金大帐赶去。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那一支老弱再度上马,旌旗又复迎风招展,一路南下去追赶族中傀儡。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没得劝解,也不需要劝解吧
长调苍凉,在草原上,正在疾驰追赶傀儡的老弱残兵,远不止这一支千人队,哭着,唱着,奔驰着,刀光涌动着……——
一场大睡,酣畅淋漓,梁辛再醒来时,已经是七天之后了。刚刚苏醒时,神智还在飘忽着,全不知身在何处,只是觉得自己身下硬邦邦的,仿佛睡在了石板上。
等他睁开眼睛看过四周之后,一下子没忍住,‘咕’地笑出了声。身下那‘硬邦邦的石板’,居然是一张黄金榻。
视线之内,处处金光闪烁,金砖、金条、金叶、金沙,只有黄金,全是黄金。不用问,天底下只有一处地方才会有这么多黄金——大司巫的黄金大帐。
从无数真金里睡醒一觉,心情果然好极了。
梁辛还没来及从黄金榻上做起来,眼前就人影一闪,三个少女一起来到近前,人人神情欢喜,但并无一人出声,而是整齐划一,同时对梁辛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
第三九零章 金盔银环
第三九零章金盔银环
七天前,飞梭赶到黄金大帐时,大群巫士仍在原地呆坐。(顶点小说手打小说)正如梁辛所料,巫士们被邪元侵袭,再无法稍动,但他们并未彻底变成傀儡,此刻天下所有草木傀儡,都开始汇聚集结,唯独草原上的丧巫道弟子,不奉贾添谕令。
青墨着实放松了不少,当时梁辛正在酣睡,谁都不舍得叫醒他,也就在大帐周围暂时安顿下来,既然巫士们不动,大家也就不用太着急了,仲夏之际,草原天气清爽,干脆她们也把梁辛也挪出飞梭,就让他睡在草原上,有什么事情都等他这一觉睡醒再说。
蜥蜴都有伤在身,不宜再耽搁下去,越快能泡进青莲岛麒麟洞前的泥沼修养,对它们就越有好处。茅吏又再辛苦一趟,带着大毛小毛和大群巨蜥先返回海外小岛。
在梁辛沉睡六天左右,青墨突然发觉异常,远处正有一个修士施法急行,向着巫士聚集之处而来。从灵元震荡来着,对方修为不高,充其量四步实力。
放在平时全不用去在意的小事,在傀儡邪术过后,却变成了十足十的古怪事,不由得她们不小心应对,三个少女略作商议,带着梁辛钻进了黄金大帐。
这座黄金帐传承已久,被各代大司巫都加持了数不清的法术,虽然不是法宝但也神奇得很,躲在里面,外界诸般情形一目了然,而外面的灵识探测之术再怎么了得,也休想将其洞穿。而且帐子上带有封印,除非大司巫点头,否则外人绝难进入其中。青墨是阿巫锦,可以自由出入大帐,封印并不拦它。
若非情况有变,就算大司巫变成了傀儡,青墨也不敢轻易带着外人进入师父的宝贝帐篷。
进入帐篷不久,那个修士就匆匆赶来,三个少女全都面色惊愕,来的人她们都认得——神仙相派到中土的第一个探子,木妖,老虎。
木妖的情形异常狼狈,身上伤痕累累,脸上的皮肉掀翻,头发也被烧得精光,这副样子看上去倒真有几分‘神仙相’的气韵了……上次他被长春天抓去逼供,伤得自然不轻,不过那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凭着他的木行身,早就痊愈了,现在这一身伤,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赶到大帐附近后,木妖见这里还有大群‘不奉诏’的傀儡,眼中喜色迸现,明显送了一口气,先在附近游弋了一周,不见有什么异常,又想进入大帐去搜索,但他破不开大司巫的禁制,鼓捣了一阵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也就放弃了。
再之后也不见他去做什么,服下了几枚丹药,便盘膝而坐调息静养,直到梁辛一觉醒来。
青墨见木老虎没有对同门不利的举动,也就隐忍下来,看看他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黄金大帐的法术对外不对内,其实梁辛等人在帐篷里,就算唱歌跳舞耍酒疯,外面的人也无从察觉,但是木妖近在咫尺,虽然明知道他听不到看不到,帐篷里面的几个人也还是情不自禁地压低声音,动作轻缓。
琅琊先把事情简单交代清楚,跟着把眼睛一眨……眼皮一起一落,目中的精明尽数消失,只剩浓浓地关心:“休息得怎样,能打了么?”
梁辛并未受伤,是精力、体力耗尽,一场酣畅大睡之后,精神健硕,身体也恢复了许多,闻言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帐篷深处忽然传来一阵叮当大响,羊角脆左手一个金壶右手一把金叶,头上顶了个金盔,脖子上挂了好几条金链子,歪歪斜斜、眉花眼笑地跑向主人。
几个人相顾莞尔,梁辛伸手把小猴子举起,又放到自己的脖子上,果然,金玉满身的羊角脆比着平时沉重了许多。
琅琊凑趣,双臂用力,把梁辛躺过的黄金榻举了起来,递到羊角脆跟前,笑道:“喜欢金子?这个大,送你了”
羊角脆吓了一跳,琢磨了半晌,两只爪子开始来回来去比划起来,在弄明白它的意思之后,琅琊愕然:“你是说要我替你拿着?”
小猴子刚一点头,立刻引来了一阵哄笑……说笑了一阵,大家又把话题引回到木妖身上,虽然还不能确定他到底要做什么,不过看上去,他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青墨语气不善:“他等的,自然是他的神仙相了,说不定又要有什么图谋了”
琅琊则怯生生地看了梁辛一眼,仿佛有话想说,又怕会惹恼他似的,不等梁辛说话,小汐就笑道:“有话就说,装模作样,很有趣么?”
琅琊嘻嘻一笑,恢复常态:“你们都是好人,总念着别人的好,可别人却未必如此,上次放了木老虎,这次他还不是帮着那些神仙相同道一起,弄出个‘六三一’来,差点要了所有人的命该杀就杀,一个人该不该死,要我说,和以前他做过啥无关,主要还看以后他会不会影响到咱们。”
妖女的心性,梁辛领教过多少次了,对她的话也早就没兴趣反驳了,只是摇头道:“木老虎和六趣三返、回寰妖道他们应该没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苦乃山会有那么大的图谋、那么大的场面,他去那里的初衷,多半就是为了寻宝。”
琅琊皱眉:“何以见得?”
“禁制,会炸碎脑袋的禁制。”梁辛应道。
所有参与‘六三一’大阵的神仙相,都被回寰在体内种下了厉害禁制,一旦遭擒,脑袋就会炸裂开来。可木妖身上并无此禁制,足见他事先并未和回寰等人接触,与那道阵法无关。
梁辛猜的没错,木老虎事前根本就不知道‘六趣三返、乾坤一掷’这个图谋,他混入大理州罗家队伍去苦乃山,也和回寰等人没有一个大钱的关系,纯粹是被祥瑞气息所诱,寻宝去的。
后来‘六趣三返’突然爆发,木老虎借着狂风从长春天手中逃走。虽然他也陷入了大阵,但是回寰的阵图设计巧妙,阵中的诸般杀劫,都不去对付手握一重天道之人。这一点就连贾添都没能算出来。
等到六趣三返结束,木老虎生怕会再被梁辛捉住,立刻隐遁逃离了苦乃山,至于后面梁辛、贾添等人的连番苦战他更是一无所知。
梁辛把有关禁制之事解释了下,琅琊仍不服气:“就算六三一的事情和他无关,他现在还不是在等候同伴,设计新的图谋。”
这个时候,梁辛忽然对着几个同伴一挥手,轻声道:“来了,修为不低”
帐篷里安静了下来,众人凝神观望,只见远天尽头,一道浓云随风急行,片刻功夫就来到了近前,旋即法术散去,一个神仙相缓缓现身。
黄金大帐封印重重,就算是神仙相,也探不到帐子之内的状况。
木妖也是神仙相‘出身’,但是见到同族,非但没有丝毫亲近之意,相反,声音里还充满愤懑:“追追追,不杀我,便不甘心么?就算杀我,至少也要给出一句明白话来……庞谷,你到底为何杀我?”
叫做庞谷的神仙相轻松得很:“你叛了,自然会死。”
木老虎脸色铁青:“我从不曾叛过。”
庞谷一晒,反问道:“这中土天下,只要稍有些力气之人,都被人变成了草木傀儡,这支大军不惧天道,是用来做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木老虎应道:“那又怎样?中土上有人要对付仙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的草木妖身又从何而来?你身上的草木之意,和那些傀儡如出一辙,你和这道邪术有关系,和施展邪术、控制傀儡、准备对付仙道的人,自然也脱不开关系。”庞谷好整以暇,继续笑道:“还有,咱们前前后后,派了多少人来打前站?大家都死了,就你活着。”
木老虎愈发恼怒了:“因为我没死,而且和傀儡一样有草木妖身,你就认定我叛了?”
庞谷耸了耸肩膀,只笑,没去应他。
大帐中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神情里都有几分好笑,先前可谁都想不到,木老虎居然会被神仙相当成叛徒来追杀。
木老虎从苦乃山逃走后不久,傀儡邪术爆发,中土天下尽被妖元染成了绿色。他也是草木妖身,不再为邪术所侵,可他也做不了什么,就躲藏在一座荒山中修养。直到大半个月前,他突然发觉,自己被一道‘灵识’锁定了,有人发现了他的踪迹。
不久之后对方赶到,来找他的正是这个叫做‘庞谷’的神仙相。木老虎和他早在混沌大海另一端时就相识了,虽然说不上亲近,但至少也是同道中人。
突见同伴,木妖满心欢喜,不料庞谷二话不说直接向他出手。
老虎现在不过是个有一重天道在手的四步精怪,而且他的天道,非得大队修士集中的时候才好用,荒山野岭孤身一人,他全不是庞谷的对手。
不过这几个月里,木老虎为了防备梁辛等人再来捉他,在栖身的山岭间着实做了一番布置,也幸亏如此,他才逃过了一劫,一路向北而逃,一直跑到这里……
木老虎坐在原地,再度开口道:“我的经历略有曲折,事情都能解释得通……”
不等他说完,庞谷就摇头打断:“你来中土一百多年,想要编个圆满的说辞,时间也足够用了。何况,就算我信你也没用,我是奉命办事,只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就好了。”
木老虎立刻追问:“奉谁的命,你请他来,我自己和他说”
“得胜”,庞谷轻轻说出了一个名字。
木老虎却神情突变,惊愕道:“他、他也到中土了?”说完,又苦笑摇头:“难怪你能找到我。”
庞谷点头,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现在明白了?根本就不用你说什么,只要带着你的脑袋回去,是黑是白也就一目了然了。”
木老虎勃然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怒斥道:“脑袋给了他,是黑是白对我而言,还有个屁用”大骂之中,他的身子一弹,却并未向前扑出,而是把身体团成一团,好像个滚地葫芦似的,向着后面翻滚。
在他身后就是众多巫士,木妖这一滚,也躲入了巫士阵中,跟着只听他一声低吼:“借。”
‘借’字响起之处,无数丧巫道的法器跃出
整座草原的巫士,都聚拢于大帐之外,而每一位丧物道弟子的法宝,都随这一声谕令而起,尽数被木妖借了去。
巫刺、丧钺、白骨笼、鬼发旗……数千件宝物凌空,围住庞谷缓缓游转,虽然还未发动,但煞气弥漫,阴风微动,冥冥中恶鬼低笑,还有些嘁嘁喳喳地窃窃私语之身,时隐时现。
庞谷明显吃了一惊,皱眉道:“你还能借的到?”不等回答,他便已恍然大悟:“这些巫士,还不是彻底的傀儡?”
草木傀儡不受天道,木老虎从傀儡处‘借不来刀’,对庞谷的追杀根本无力反抗,而巫士这一族,虽不能稍动,但至少保住了本分本性,并未完全被邪术所制,他们的法宝,还能被木老虎‘借来’
这便是木妖到黄金大帐后就不再逃窜的原因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有一战之力……
木妖的天道是‘借’,在他的灵识里,也有一份对‘能借的刀’的敏感,被同道追杀开始,他就循着灵识指引,一路向北,最终找到了‘巫士的刀’。
幽冥之意缓缓弥漫,草原萧杀。
任谁被数千件北荒巫的法宝止住都不会再笑,庞谷也不例外,把语气放得舒缓些,伸手虚按,对木老虎做了个稍安勿躁地手势:“你我有什么样的本事,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拼命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一动手,你的反叛之罪就算彻底坐实了,得胜的手段你也明白,即便今日杀我,你又能再活几个日出?你自己想清楚吧。”
庞谷追到此处,见木老虎就不再逃窜,心中自然也存了警惕,但是他始终在留神戒备那座隔绝灵识的黄金大帐,全没想到对方的依仗居然就是摆在明处的傀儡,一时不查落入被动。
“本来你必死无疑,但‘能杀而不杀’,对你倒未必不是个机会,”庞谷继续说道:“我出来之前,受了‘得胜’的耳目连心之术,我所看所听,他都一清二楚,你要有什么别情,现在不妨对我说出来。”
借刀之后,木老虎脸上的怒气就消散了,对着庞谷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叮叮当当地乱响传来,不远处的那座帐篷门帘一挑,钻出来一只小猴子……两个神仙像乍见羊角脆,都是一愣,几乎同时脱口道:“银环?”
羊角脆是‘银环’,不过现在他脑袋上没‘银环’,倒是顶了个金盔。在它身后,梁辛也走了出来,对着木老虎点头笑道:“木先生,最近还好?”
三个少女,也随着梁辛一起鱼贯而出。
小猴子气度大得很,全不去看木妖和庞谷,只是扬起脖子虚乎着眼睛,在半空里无数巫士法宝中来回寻索。巫家法器,色泽大都晦暗,苍白、乌黑或者幽绿惨红,汇聚一起显得异常压抑,乌蒙蒙地一大片,其中唯独有一件宝贝,虽然也是颜色黝黑,但透出的却不是幽冥阴惨,而是勃勃生机……草原圣器,慈悲弓
木妖‘借刀’,不仅是修士握在手中的法器,就连乾坤袋中的宝贝,只要在他的天道之下,都会奉他调遣,凭空跃出,慈悲弓也不例外。否则三年前中秋之夜,邪道三宗又怎会被他一个人打得落花流水。
慈悲弓现身,梁辛生怕双方打斗起来会伤了这件宝贝,不敢在帐篷里继续待下去。木妖乍见梁辛,神情又是一变,可还不等他开口,梁辛的身形倏然一闪。
梁辛的速度何其迅捷,两个神仙相就只觉得眼前略略一花,再看梁辛已经回到了原地,如果不是手中多出了一盏长弓,甚至都不敢肯定他曾经动过。
慈悲弓一入梁辛之手,‘借刀杀人’的天道也被嫦娥劲力击碎。梁辛松了口气,将神弓纳入了须弥樟。
青墨则对着木妖皱眉道:“我家的宝贝,你最好别贸然去借,师父、师姑为人恩怨分明,你今天找他们借宝贝,明天说不定他们会找你借性命。”
虽然师门上下都变成了‘半个傀儡’,被木妖借刀,青墨还是老大的不高兴。
木妖长长地吸了口气,整个人也随之镇静下来,数千件巫家法宝流转速度也加快了许多,既把庞谷困得更稳了些,也随时可以向梁辛爆起发难。
梁辛摇了摇头:“借大司巫的刀总归不好,还回去吧,那个叫庞谷的,我来对付,他走不了,更伤不到你。”
木妖翻起眼睛,目光里尽是戒备神色。
“至于你么?”梁辛一耸肩膀:“你要走现在就能走。”
跟着梁辛伸手一指庞谷,对木妖笑道:“我现在去擒他,你要是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能把我们一网打尽,也不妨放手一试,看你借来的刀,伤不伤得到我。”
说完,梁辛不再理会木妖,身形再起,飞扑庞谷。
第三九一章 大军将至
第三九一章大军将至
庞谷的本领,比起梁辛对付过的神仙相,也并不高明多少,一重天道出手,奈何不了梁辛,转身再想逃时已经没机会了,魔功笼罩里一重因果断灭,跟着骨断筋折,被梁辛生擒。(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可惜这个神仙相,身上也被下了禁制,不等梁辛逼问什么,庞谷就嘶声惨叫,从口中喷出一蓬火星,五脏六腑都被恶炎灼烧殆尽,惨死当场。
对此梁辛并无太多意外,随手把那具焦糊恶臭的尸体扔到一旁,转头又望向了木老虎。
木老虎并未趁机动手,相反,大片巫家法器都停止了盘旋。他修为沦丧,但眼力仍在,看得明明白白,凭着梁辛的修为、劲力和邪魔功法,想要靠着‘借刀’杀他,自取其辱罢了。
一阵嗡嗡轻响,数千件巫家法器都消减了战意,返回到主人身边,木老虎撤去了自己的天道。阴丧煞气转眼散去,天地间又恢复清爽……
木老虎‘还刀’。
这些法器,都是从巫士的乾坤代中‘借’来的,现在归还,却没法再重新收纳回去,只是返回主人身旁,乱糟糟地置于地面上。青墨顾不上去理会木妖,快步跑到师父和师姑身旁,忙不迭替两位长辈把宝贝收好,其中自然少不了大把的眉心骨珠。
神弓到手,敌人诛灭,小汐立刻摇响木铃铛,传讯青莲小岛,请茅吏再过来接人。
木老虎站起身,也不道谢,直接问梁辛:“我能走?”
“当然能走。”梁辛点点头:“你帮过我们、害过我们,我们抓过你也放过你,两无亏欠,要走便走。要回去继续和你那群仙道同伙为伍也由得你,不过下次见面时,少不得就是一场真厮杀……咦,你还真走?”
邪道最大首领喋喋不休之际,木老虎已经显出不耐烦,准备要走了。
不过听到梁辛最后那声意外低吼,木老虎脚下缓了缓,略作思索之后,脸上又显出一副惫懒神气,笑嘻嘻地应道:“走或不走,我也犹豫来着。要我留下来帮你么?开个价钱来听听。”
琅琊依在黄金大帐的门柱上,闻言歪起脑袋,替梁辛应道:“这个死了,下个追杀你的也就快来了,姓庞的死前说过一句实在话:你还能活几个日出?”
说着,琅琊伸出纤纤玉指,似模似样地给木妖算道:“现在天底下一共也就那么几个势力,神仙相当你是叛逆,贾添则把你当做神仙相,另外还有…那个就不说了。算来算去,也就有日馋仙宗不嫌你寒碜,跟我们走,能多活几个日出,岂不是好。还谈什么价钱,再大的价钱也不如性命更大不是。”
现在走了,也真就没几天好活了。这个道理连五岁的娃娃都能明白,木老虎又哪会不懂,但他却还是摇头:“跟你们走?帮你们对付仙道……”
正说着半截,梁辛插了句:“仙道?”
木老虎也不当回事:“我们自称‘仙道’,就是个称呼,无所谓的。”跟着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自己走活不了几天;给你们帮忙,也未必就真能多活多久,还得出力气出脑筋,没个价钱又哪行。”
说着,他又笑了起来:“我命不久矣是没错,不过换个方向去想,你们要雇的,是个亡命徒,打起架来绝对不要命,再大的价钱也值”
他在离人谷做木先生的时候,成天臭着个脸孔,谁的帐都不卖;但是再回复记忆后,就恢复了本色,‘老虎借猪相公借书,我该借点啥…’,不像高深修士,倒更像个泼皮。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说起话来倒是让大家都轻松得很,梁辛也笑了:“先把价钱说来听听,看看还有的谈没有。”
木老虎混不在意,用点菜的语气,说出了两个字:“魔功。”说完,他把笑容一敛,神色也猛地变得认真起来,缓缓道:“我要你传我魔功,天上人间要是有什么顾忌,我可拜你为师。”
木妖要拜师,学艺。
梁辛可没想到他的‘价钱’如此怪异,不过转念一想便恍然大悟:“天上人间?你想学我师兄那样,破碎虚空,飞仙天外?”
木老虎毫不隐瞒,认真点头:“你若答应,我立刻拜师,有关师道种种你也大可放心,老虎立誓绝不违背。”
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飞仙一梦……木老虎法身不再,从道理上去论,就算假大眼被摧毁,天地秩序恢复正常,以他四步之身,真迎来了天劫接引也只有被轰成烟的份。而谢甲儿的神威,三年前中秋时众人有目共睹,在木老虎看来,大魔君的飞升之术,对自己实在再合适不过。不止木老虎,就连他的师弟‘螃蟹’,当时也被霸王的魔功折服,想要走这条‘捷径’。
梁辛没去回应木老虎,而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转头望向青墨:“天嬉笑怎样了?最近有没联系过?”
青墨摇了摇头:“他不见了……茅吏带着我们去找过,不止天嬉笑消失,那支完美天舟也不见了。”
梁辛愕然:“这么说,天嬉笑发动了飞舟,自己飞走了?去哪了,还、还回来不?”
这问题没人回答的上来,青墨也只是摇头苦笑。不过梁辛自己倒是很快释然,笑道:“迟早会回来的。”
天嬉笑知道仙界真相,当然犯不着再去‘飞仙’一次,应该是丑娃娃控制天舟的技术不够娴熟,将那头雪白坤蝶发动后,不知道跑到十界中的那一界去了……天嬉笑会驾驶天舟,但也仅仅是‘会把仙舟从仙界驶回中土’,按照梁辛估计,现在他多半在十界中钻来钻去,什么时候能钻到仙界,也就离回家不远了。
想着天嬉笑气急败坏的模样,梁辛居然笑了起来,把其他人都笑得莫名其妙。
笑了一阵,梁辛才对木老虎摇头道:“就算你学会了天上人间,又得巨力相助得以撕裂乾坤,也只会落入虚空裂隙,进不去仙界的。”
梁辛也不隐瞒,就把自己进入仙界的连番经历,对木老虎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不过对仙界的状况他只字未提。
话还没说完,一直在依门柱的琅琊就一个踉跄,险些坐倒在地,一双眸子瞪得溜圆,惊骇道:“梁磨刀,你去过仙界了?”有关梁辛飞仙之事,小汐等人从未向琅琊提及过。
梁辛笑得挺客气:“去过一趟,这不又回来了么。”
这次是木老虎抢先开口,心情激动之下,声音也略显嘶哑:“妄言你到了仙界,怎么可能会再回来?”
梁辛一晒,懒得在这件事上去争辩什么,跟着又把有关完美天舟的事情,大概交代了下,最后望向木老虎:“师兄现在就在仙界,天嬉笑迟早会重返中土,你要真想去仙界,等天嬉笑回来,带你去也无妨。”
说完,又伸手对着三个少女一划拉,笑道:“都去都去,大家都去。”
木老虎怀疑,琅琊却敢笃定梁辛说的是实话,立刻欢呼一声:“我记下了,记得不许反悔”
木老虎目光闪烁不停,死死盯住梁辛,梁辛的话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你当真去过仙界?哪里究竟是怎样、怎样一番景象?”
梁辛却摇了摇头,说的话让木老虎有些摸不着头脑:“仙界,就是渡过真正天劫后的飞升之处。”
说着,略作停顿,见木老虎点头后,他才继续道:“仙界和你想得不一样,不过它的景象我不会说给你听……天上人间你学不会,不过你留下帮忙,也还是有机会去仙界。这便是我的价钱了。行就行,不行现在就散伙,你继续去逃命,我也有的是事情要做。”
木老虎没再犹豫什么,咬了咬牙,点头答应下来:“如你所说,我助你御敌,你带我飞仙”
梁辛哈哈一笑,伸手一拍木老虎的肩膀,也不再多说废话,拉入正题:“大海那边的情形,你知道多少?”
“我出来前,共有两千仙家,天猿的数量还要再稍多一些,加在一起,总有五千之众。”结盟之下,木老虎痛快开口:“一共五位首领,修为远胜我辈,至少都是真嫦娥境之力,具体他们的实力,我是看不透的。”
‘新一代’神仙相的首领,和他们的前辈‘百无一用’大不相同。百纳、无仙等人,虽然谈不上慈悲仁厚,不过对待其他的神仙相,都还有一份同道义气,从百纳在凶岛的作为便可见一般。
但是这五个新首领,御下极严,手段狠辣,两千神仙相等级森严,法度苛刻,稍有越界就会遭到严惩。由此,只要是‘成群结伙’过来的斥候,小头目也都会给手下种上厉害禁制,随时灭口。
梁辛挑着最关心的问题去问:“他们大约何时会到?”
木老虎摇了摇头:“具体时间不得而知,不过…不会太久,应该就在这几年了。因为‘得胜’已经来了。”
提到‘得胜’,木老虎的眼角轻轻一跳,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得胜不是普通的斥候,他是五个首领之一庞谷是跟他一起来的,大约二十天前开始追杀我,算起来,他们应该刚到中土不久。”
以前的斥候,一人两人,潜入中土多以打探环境、寻找前辈失败原因为任,可最近的两拨‘前哨’,前一批回寰,足有二十多人,几年的苦心经营,弄出来一座惊天大阵,险些将中土毁掉;而后一批,干脆是五大首领之一来了。
前哨的规模渐大、实力渐强,这个讯号代表什么任谁都能明白……大队人马,即将杀到
这个时候梁辛忽然想到一件事,脸色随即苍白,低吼了一声:“大眼”说着就要纵跃而起。
又有新的神仙相登陆中土,而且还是个**力首领,他们自然要去对付大眼。
木老虎倒是轻松得很,摇头笑道:“大眼应该无妨,不用太担心。因为混沌之海的阻隔,中土的斥候和后面的仙家联系不上。”
神仙相并不知道大眼在哪里,上一次浩劫东来时,无仙等人也是靠着浮屠轰击小眼引发的震荡,才找到了猴儿谷。
回寰等人是因为在无意中发现苦乃山中有一群火尾天猿,追根溯源,这才发现了大眼藏就藏在猴儿谷深潭下。但是现在回寰全军覆灭,之前又没法和‘老家’传讯联络,所以得胜不会知道大眼藏在何处。
梁辛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长长松了口气。这时琅琊插口,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望向木老虎问道:“你藏身深山,却被对方用搜神的手段找了出来?”
琅琊比着梁辛更加心细,因而对细节处想得也更多,经她一问,梁辛也恍悟,对方有找到木老虎的办法,自己再带着木妖乱走,无疑是把自己的老巢展示给人家来看。
木老会应道:“仙家之中有些会搜神之术,得胜便是其一。现在他的神识还锁在我身上呢,有他在,我就没得逃。”
得胜的修为自不必说,另外也如娜仁托雅一般,精通诸多奇异法术,‘搜神’只是其一,不过发动搜神、锁住要找之人的同时,对方也会有所察觉……
“他还有一道异术,唤作‘听头’,只要是三天之内的新鲜人头,施法之下,他就能知‘人头’生前所有的记忆……也是因为这桩混蛋本领,他比着另外四个都更残暴些,稍有怀疑就会揪掉手下的脑袋来听一听。”
梁辛追问:“只能听死人的头?活人的听不到?”
“只能是死人。”说着,木老虎苦笑:“所以他派庞谷追我,也用不着逼问什么口供,只要把我的脑袋拿回去一听,也就什么都知道。”
琅琊笑靥如花,接了句:“他一听,就知道你没叛,你就清白了。”
“不是我清白了,是我的头清白了。”木老虎全不当回事,笑着应了句,才继续道:“先得想个能瞒过搜神之术的办法。其实破他法术不难,但是需要几味珍贵草木,你们日馋一统邪道,家大业大,回头我开个方子,你帮我去抓药。”
日馋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仙草,梁辛点头答应,跟着又道:“抓药无妨,可最好是你能把得胜引过来……我不信他给自己也下禁制。”
木老虎一愣:“你能擒下得胜?”
梁辛笑:“试试看吧,未必不成。嫦娥劲力,中土上可不止他一个。”
木老虎立刻就显出了亡命徒的颜色,听梁辛这么说,眸子亮了起来,嘿嘿地笑:“那就试试,宰了个王八蛋,看他还想不想再揪我脑袋。”
木老虎敢去做这个‘诱饵’,得胜就一定会来……
事情不难猜测。大约个把月前,得胜带人登上中土,随即发现中土人间,到处都是草木傀儡,尤其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傀儡不受天道,摆明就是有人在组织大军,准备对付第二次浩劫东来。得胜此刻的当头大事是追查傀儡邪术的源头,去击杀傀儡们的首领。
如何才能去找到贾添?自然是抓来叛徒木老虎的脑袋听一听。
庞谷已死,就算身边还有手下可用,得胜也不会在怠慢,多半要亲自跑这一趟了。
梁辛把身体放松了些,灵觉远远播散开去,强敌随时会来,没什么可说的,只有打……
等‘得胜’杀来,等茅吏驾驭飞舟赶来接应,反正都是等待,暂时也做不了什么,众人干脆围坐在一起,请木老虎来讲一讲混沌之海另一端的有关情形。
混沌之海的另一端,有一方堪比陆地的巨大岛屿,鲁执重返中土后,修士渡劫飞升,都掉落在这座巨岛上,此处便是神仙相的老巢了。
就如骸骨老兄遗留的丝帕上绘制的那样,真正的大眼就坐落于这方巨岛中央,‘百无一用’那一代神仙相找到了‘大眼’,一番思索之下,也就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有人篡改中土的灵元格局,在中土以假灵穴替换掉了真大眼。
而这一方水土失去了灵元滋养,也就变成了天下最最穷恶的所在,荒凉贫瘠还在其次,最要命的因为鲁执的‘修改’,让这里五行不稳,每一行都时强时弱,串不出相生相克的循环,恶土斗金风、凶水扑烈火…岛上五行无时无刻不在互相吞噬,互相碰撞,环境可想而知。
在真大眼枯竭之前,岛上虽然没有人迹,但并不荒凉,草木丰饶鸟兽繁多。后来才变得寸早不生,彻底荒败,岛上万兽灭绝,就只有生命力、适应力最强悍的一支火尾天猿生存了下来,而后这支凶猿又被‘飞升’来的神仙相驯服,成了‘浩劫东来’的帮凶。
有资格飞升到大眼巨岛的人,在中土世界莫不是一方翘楚,除了修为精湛、一重天道之外,对诸多奇学异术也多有精通,也有掌握堪舆、星术这两门学问的好手。
其中前者通过真大眼的位置,精研中土全图,层层推算,最终算出了小眼的位置。不过,他们能通过‘真大眼’找到‘小眼’,却无法通过‘小眼’再去确定‘假大眼’的所在,因为猴儿谷的大眼,靠得不单纯是‘位置’、地势,其间还有鲁执施展的**术才得以成形的,单靠‘算法’找不到它。
精擅星术的人则推出九星连线,潮汐成形,是他们返回中土的唯一方法……
第三九二章 自苦修持
第三九二章自苦修持
木老虎说的这些,大部分都是第一批神仙相的研究和经历。(顶点小说手打小说)
第一次‘浩劫东来’,所有人都启程去中土摧毁大眼,此事一定成功,不会再有‘后来人’,当然也犯不着在大岛上留下什么记载。按理说这些事情木老虎等人无从得知。不过‘百无一用’的大军,虽然全军覆没,但并非所有人死掉,还有不少人在对付蟠螭时落入混沌深海,永远地迷失方向。其中一个在乱走中侥幸回到了老巢,木老虎这一代神仙相,才得知了‘前辈们’的事情。
琅琊听得有些无聊,试探着对说:“有个事,我问了,你可别生气。”
说完,也不等木老虎点头答应,琅琊就问道:“你们的脸,都是怎么回事?”无论语气、神情,琅琊都充满了同情,唯独眸子深处,隐约透出一份幸灾乐祸、说不出的开心。
修为大成,天劫降临,渡劫后‘仙途’成形,破碎虚空接引修士前往飞身之地……在这个过程的最后一环,‘虚空仙途’之中,修士已经在道理上成为‘神仙’,会有浓厚灵元汇聚,助其洗炼身体。神仙相个个都身体强悍,不仅是因为‘生前’修为精湛,更得益于飞仙途中的这次灵元洗炼。
但飞升之地五行大乱,也直接影响了灵元对‘诸位准仙家’的洗炼…这份影响与力量无关,倒更像个记号,五行应对五官,所有中土飞升之人,个个都在得了一具好身体的同时,也落下了一副神仙相。
木老虎的脸早就恢复了正常,不仅不再是丑八怪,相反还变成了个美男子,但再提及自己变成‘神仙相’的经历时,脸色还是变得铁青。
对这些飞仙强者来说,就是内脏受创、四肢骨折,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自然不会把五官移位当回事,可是在飞升是个‘笑话’这个大题目之下,再变成神仙相,何异于被人‘抽飞了脸’,这番侮辱大到了惊天动地。
梁辛伸手拍了拍木老虎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知篡改大眼那人的手段,不管是谁,栽在他手里都不冤。”
木老虎愣了愣,瞪着梁辛问道:“你这是劝我还是气我?”跟着,他又问道:“不冤?你倒说说,为何不冤?”
鲁执,率领十一同伴,在无声世界绞杀千万仙魔,更一口气掐断了七界仙途,放眼诸多世界有谁能及。不管是输给了他的神通恶力,还是败在他的法术设计,都……不冤
梁辛却并未回答木妖,只是摇头道:“有朝一日,我带你去了仙界,有关过往都会讲给你听。”
木老虎也不再追问什么,长吸了一口气,又恢复了那副二赖子的神情,笑嘻嘻的应道:“只要能真去仙界,什么都好说”
梁辛痛快点头:“放心,早就订好的事情,不用反复嘱咐”说完,又望向琅琊。满是好奇地问道:“见面之后事情不断,都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回……”
不料话还没说完,妖女就不耐烦地甩甩手:“上次刚我刚开始说你就睡着了,现在又不想说了,等着吧,等我开心了,想说的时候再来问。”
梁辛咳了一声,转目望向青墨和小汐,琅琊急忙伸手抓住两个女娃的手臂,笑道:“谁也不许说”
小汐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扬臂甩掉了妖女的手:“少来挑拨,你这几年的情形可一个字都没对我们提起过。”琅琊是在大约五个月前重返中土的,当初在她离开时就和青墨换过了铃铛,这次回来很快就和另外两个少女汇合。
归队之后,琅琊不仅未受傀儡侵袭,而且修为大进,从四步直升到六步中阶,但是对法术的运用并不纯熟,看上去像是用了‘灌顶’一类的霸道法门,强制提升了战力。而且体内真元也异常躁动,琅琊常常要静坐凝神,去归拢那些力量。
而对自己的经历,琅琊也没有过多提及,任凭青墨怎么追问,她也都是笑而不言。
梁辛对琅琊的性子还算了解,明白她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问也白搭,干脆把话题转开了。
而后话题却轻松了起来,只有说笑,甚至连破解傀儡邪术的事情都没人去提及……马上就会有一场狙杀‘嫦娥境’高手的恶战,木老虎那颗脑袋,‘得胜’势在必得,而得胜这个人,梁辛也一定要将其生擒,不单是为了保住木老虎,更重要,梁辛想要弄清楚神仙相大军究竟会何时到来。
三个少女谁也没离开的意思,梁辛也没去说什么,得胜是个首领,身边还会跟着其他‘仙家’手下,大家聚在一起反而更安全些。
说笑之中,月落日升,转眼到了第二天黎明时分,木老虎抻了个懒腰,转目望向青墨:“估计他们快来了,现在大家是一家人,合伙后办的头件大事就是对付得胜,我是亡命徒,不拿小命当回事,可得胜真来了,我恨不得给他两下子,那时候还要再借向这些同道借刀,不情之请,还请大巫师……”
木老虎正嬉皮笑脸地说着,梁辛就笑了起来:“你说的还真准,来了”有一伙人正在迅速赶来,已经闯入了他灵觉覆盖的范围。
对方疾驰的速度,比起仙界时的轮回恶鬼也毫不逊色。
梁辛站了起来,正想再嘱托同伴几句,可还不等他说什么,神情便又是一愣。远天之中,又有多人闯入他的灵识。这些‘后来人’足有过百之数,来的方向也各不相同,从四面八方扑击而至,而他们的目标完全一致,都是攻向第一伙人。
灵元开始剧烈震荡,一道道大力爆裂开来。两拨人马都是强者,此刻已经绞杀在一起,梁辛的感知也因为巨力轰荡而模糊了。
旋即,三个少女中修为最高的青墨对远处的激战也有所感应,闷哼了一声,面露惊愕。
跟着,大力掀起的巨响与震动传来……恶斗持续的时间很短,前后加起来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天地又重新归于平静。
当一切散去后,梁辛在调运感知寻查敌人踪迹,所有人都失去了气息,灵觉之内,空荡荡一片。
几乎同时木老虎也轻声惊呼:“灵识没了,得胜锁在我身上的搜神灵识散去了”
说完,木老虎收敛心思,屏息凝神,认真感受、内查,最后又笃定地重复道:“错不了,不见了”得胜使用搜神之术,将一抹灵识锁在了木老虎身上,而木老虎对那道灵识也有感应。
众人都显惊愕,唯独琅琊,惊讶过后若有所思,脸色阴沉……
第一伙人接近、第二伙人突袭、恶斗绞杀、所有人消失不见、搜身之术消散,诸般情形串在一起,任谁都能猜出个大概:就在刚刚,得胜即将赶到的时候,又被另外一群高手伏击。
法随身灭,他死了,搜神法术自然也就散了。梁辛也不再瞎猜什么,对着同伴打了个手势,结伴向着出事之处赶去。
强敌消失了,木老虎也就不再借刀,只身随着梁辛等人而行。
百多里外,空气燥热,焦糊恶臭弥漫,地面血浆泥泞,大片碎尸散落在地。尸体之中,有十余名神仙相,其余尽是凡人模样,恶战惨烈,竟是个玉石俱焚的结局……木老虎从散落的尸体间‘挑挑拣拣’,终于抓起一颗眉目倒长的残碎头颅:“这个是得胜”
得胜真的死了,在赶来捉拿木老虎的途中,遇到百多个高手的突袭,双方同归于尽。
截杀神仙相的那些凡人高手,穿着极为简陋,甚至连‘衣衫’都算不上,支是将一块长长的粗布罩在了身体上。另外所有这些人,都没有双目……眼眶中红色肉芽丛生,小汐青衣出身,对仵作手段多有了解,看过眼窝伤势后,对梁辛低声道:“外力所致,才会有这样的伤口,他们的眼珠,都是被硬生生地扣掉的,而且肉芽新鲜,时间不会太长,大概一两个月受的伤。”
杀死得胜一行的,都是些瞎子。被挖掉双眼的瞎子。
青墨瞪着眼睛,眸子溜圆,问道:“那他们是傀儡么?”
木老虎手上用力,‘嘭’地一声,将得胜的头颅捏得爆碎开来,随即俯身,开始着手检查其他尸体,接连以真元探过几人之后,对着青墨摇了摇头:“查不到一点木力妖元的痕迹,杀得胜的这些人不是傀儡,倒更像……”他停顿了片刻,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动手将七八具‘凡人’高手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并一一揭开了他们的衣衫。
尸体赤luo,梁辛等人脸色都微微一变。
罩衣下的躯体,几乎是‘烂’的,钉孔刀疤冻疮灼痕,各色伤痕铺满了每一寸皮肤,深浅不一,新旧不同,无一例外都被粗布外衣遮挡,显然不是刚刚那场恶战造成的。
“若我所料不差,这满身的伤,应该都是他们自己弄得。”木老虎语气笃定。
青墨咋舌:“自己伤自己?这些人都是疯子么?还有眼珠…也是他们自己剜掉的么?”
“眼睛的事情不得而知,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疯子,天底下又哪会有这么多厉害疯子。”木老虎摇头,“不止是满身伤疤,这些尸体还有个奇怪之处。”说着,木老虎忽然举手,用尽全力向着其中一个尸体的胸膛重重打去,拳肉交击,居然发出了‘当’的金属轰鸣,仿佛木老虎轰击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口大钟
梁辛也走到一具尸体前出手试探,尸体结实的离谱,足见死者生前身体异常强悍,虽然还比不得自己的恶土真身,但在中土也算得上罕见了。
木老虎检查了过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问梁辛等人:“你们听说过‘自苦修持’么?”
梁辛、青墨、小汐外带羊角脆都一起摇头,只有琅琊没什么表示,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似乎都懒得去看这些尸体一眼。
远古时,有一支修行流派,信奉‘生来罪孽身,自苦得赎’,他们修行的办法,就是不停的‘折磨’自己,身体越痛苦,精神也就越得解脱。
这些人自称‘自苦修持’,或‘苦修持’。
眼前这些尸体的衣着、伤痕,和传说里的‘自苦修持’极为相似,而且因为自苦修持的修炼特殊,身体大都结实无比,由此木老虎才判断出众多尸体的身份。简单解释了几句,他又摇头慨叹:“真正没想到,现在中土居然还有他们这伙人不过…以前没听说过,他们还要挖掉眼睛。”
老虎自己也算不清他‘破道飞升’究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论辈分的话,就是八大天门的开山始祖,见了他也得喊一声‘老祖宗’。可他也没见过‘自苦修持’,只是听门宗长辈在闲聊中提到过,在远古时有过这样一支修行流派。
苦修持不问世事,轻易也不会去伤害别人,但他们的想法和修行方式都太极端,还是被天下修家视作异端,联手打压之下,早就销声匿迹了,真要追溯起来,‘自苦修持’还是第一次浩劫东来之前的事情。
这些‘自苦修持’死前瞬间的表情,并没太多狰狞,神情坚定得甚至有些淡漠,明眼人一看就知,在投身恶战的时候,他们就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或者说,他们并未将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梁辛也是‘拼命的行家’,可他真格想象不出,能死得这么‘从容’,究竟会是怎样的一番心境。
梁辛从战场附近寻了片还算平整的草皮,翻手自须弥樟内取出一片阴沉木耳,当做铲子挖掘泥土:“这些人算是朋友,没能帮上他们杀敌,只能帮忙落葬了。”
小汐等人也都走上来准备帮忙,唯独琅琊冷笑了一声:“苦修持活着的时候都自虐其身,又哪会在意自己死后是不是入土,埋了也是白搭。”
梁辛略显纳闷地看了她一眼,正想开口说话,远远播散的灵觉又是轻轻一颤,另一伙人正在向着战场疾飞而至
对方也明显有了一个停顿,显然在梁辛察觉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发现了梁辛,不过也只是停顿了刹那,他们又开始急行,速度快若流星,在几个呼吸之后,便在高空现身。
一行十余人,男女各半,也是一群‘苦修持’。都以粗布罩身,双臂和小腿袒露,周身上下不做任何修饰,甚至连木簪都没有,个个披散长发,神情冰冷肃穆。
他们的眼睛也和死去的同伴一样,都被挖掉了。而且也不像常人那样以黑布蒙之,就那么‘顶’着一双瞎眼,黑洞洞的眼窝里,纠缠着数不清的红色肉芽,看上去显得阴狠而诡异。这群苦修持的首领,是个中年男子,身材不高却异常强壮,身上肌肉饱满,脸上棱角分明,仿佛刀削斧凿,不像个活人,倒更像个石头雕塑
凭空冒出来的‘苦修持’,既与神仙相为敌,又未被傀儡妖元所侵,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梁辛当然不会把他们当做仇敌,脸上露出个笑容,还不等他开口招呼对方,头顶上的羊角脆忽然颤抖起来,甚至都没法再坐稳,从梁辛的脖子上一头栽倒,落入主人怀中,圆溜溜的眸子里尽是恐惧。
虽然双目不再,但苦修持们修为高深莫测,凭借灵识探查,周围景象早都落入了他们心里,苦修首领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羊角脆,对梁辛道:“把它捏死,你们走。”
羊角脆似乎也明白躲不过眼前的危机,不再一味向着梁辛怀里拱,而是乍起了身上的绒毛,转回头张大嘴巴,对着苦修首领露出满口獠牙,嘶嘶做吼。
梁辛皱了皱眉,勉强维持着笑意,摇头道:“小猴子虽是银环,但已无害……”
话说着半截就被对方打断,仍是冷冷地重复:“把它捏死,你们走。”
梁辛伸手轻抚羊角脆的脊背以示安抚:“捏死它,我们就能走?”随即脸上的笑容收敛:“它是哪个?是我的猴子,还是你?”
刚入世时,兔几丘斗海棠、解铃镇战妖僧,甚至清凉泊对付百里坤,羊角脆几次救过自己的性命,梁辛哪会害它性命,对上直接要他‘捏死猴子’的人,小魔头要再能笑得出来,将岸当年也不会收他做义子。
苦修首领全没任何表情,迈步走向梁辛
他人在高空,迈步之间,好像脚下真有一列无形却有质的长阶。
此人前进之势,恍惚之间,竟与‘乾坤一掷’有几分相——看似从容,却气势决绝,绝不会再停步,更不会被什么外力阻拦、影响
梁辛一抬手,把羊角脆又举回了脖子上,对它笑着说了句:“怕个屁,谁敢捏你,咱就捏谁”
与此同时,梁辛身后的几位同伴也都严阵以待,青墨掐起手诀,空中千百道煞气乌练现身
而苦修首领感受到巫秀神通,脚步微微一缓,头颅转动,将黑漆漆地眼窝对准了青墨:“巫人?”
青墨挺起胸膛,脆声应道:“大司巫座下弟子,阿巫锦曲青墨,领教阁下手段”
对方却摇了摇头,仿佛没听过‘大司巫’的名字,而是继续问道:“娜仁托雅你识得么?”
青墨如实回答:“娜仁托雅是我师姑。”
苦修首领略一点头,就此止步,不再前行,也不去解释什么,就把手一挥:“不用打了,你们走吧。”
梁辛是魔头性子,有些混横,可毕竟不是混蛋,对方不来捏羊角脆此事也就算了。
苦修首领说完,再不看梁辛一眼,就仿佛他们真不存在似的,眼窝随着头颅缓缓移动,看样子是在‘观察’地面上那些死去的同族,最终他眼窝‘望去’的方向,正对那几具被木老虎除去罩衣的尸体。
对尸体不敬,放在中土各处,都足够打上一架了……
木老虎咳嗽了一声,脸上笑容诚恳,正要开口解释,全没想到小妖女琅琊突然飘身上前,举目迎上苦修首领,冷冷道:“死在这里的是谁都一样。查验尸体,势在必行,并无亵渎之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梁辛还真有些恍惚了,说话的是琅琊没错……不过这份语气,这份清冷,真好像‘小汐附体’似的。
小汐也皱了皱眉,觉得琅琊的语气有些耳熟。
琅琊一反常态,不仅出言不逊,甚至还把双手一撑,缓缓升起,看样子只要对方一有不满之意,她就要出手了。
木老虎满脸奇怪,望着梁辛低声问道:“琅琊和他们有仇?”
梁辛比他还要更纳闷,依着琅琊的为人,就算她真和这些苦修持有深仇大恨,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当场翻脸,应该是在说笑中突然动手偷袭、或者背后算计才对。
再说,琅琊这几年修为突飞猛进不假,可凭她六步中阶之力,想要对付这群苦修持,也实在有些……自不量力了。
可是,琅琊是自不量力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