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大福之地
柳亦是自己回来的。
他到猴儿谷的时候,先前那个被葫芦安排着、送昏迷修士进入大眼的天猿还没上来呢。
梁辛先是吓了一跳,仔细一算还真是这么回事,上次他带过去的人着实不算少,随便摆放一下怕也得个把时辰……
柳亦多聪明,当然不会去把时间耽误在大眼里,就请天猿带着弦子下去。他探望过葫芦和丑娘之后,便折返了回来。
天门到现在,在苦乃山内还没有太多的动静,想来他们要布置的手段非同一般,进山之前还要大大花上一番准备功夫。
家里没什么事情,柳亦没进小眼,凭着他的度,从牢山往返猴儿谷,有三四天功夫也就足够了,梁辛更觉得奇怪:“怎么耽搁了十来天?”
柳亦从师父赐给他的乾坤袖里掏了掏,取出一卷又粗又长的画轴,画轴贴有封条,方方正正的几个大字写得明白:大洪国蜀州详版——九龙司松阳镇抚。
柳老大做事细致,估摸着天嬉笑施法之后,大家多半要查找具体地点,在返程时特意从去了一趟附近的九龙司衙门,取了这幅精绘的蜀州版图过来。
这幅图来的正是时候,天嬉笑大喜,连声道谢中忙不迭展开地图,去对应查找自己的探测结果。
柳亦的神情里,却没有往时那种做了一点小事就神采飞扬的得意,对梁辛道:“我去司所取地图,由此也知道了一件事,这才耽搁了时间……福陵州的青衣,伤亡惨重。程七爷被人打成了残废,高老大带人赶去,也落了个重伤昏迷,到现在还未醒,随行的三百多个青衣大都惨死,至于当地兵勇、铁骑,就不用算了!”
福陵州地处东南沿海,从梁辛第一次落海归来时,高健和程七链子两大游骑就被指挥使派到了那里,一是为了侦办海匪,二是要追查先前青衣精锐被杀的案子。
梁辛的额头上立刻跳起了青筋!
他和高、程两位青衣共处的时间很短,但都是用性命拼出来的交情,这两个游骑狡猾、市侩,可也是真正的好汉子。
柳亦嘴角一抽,似乎是笑,古怪且阴狠:“凶手也是咱们的老熟人!”
梁辛先是一愣,随即脑子里嗡的一声响,声音干涩,语气里一千个不情愿:“是胖、胖海豹?”
柳亦点了点头,目光阴鸷。
这桩案子大到骇人听闻,但是其中的过程却异常简单。胖海豹和轱辘岛闹翻,领着一群拥趸返回中土,算起来,梁辛和柳亦到了牢山的时候,他们也才刚刚入港、上岸。
轱辘岛孤悬海外,但也和大6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胖海豹这一伙子人要想悄然上岸本来也不难,可‘穷人乍富’之下,行事也就没了分寸,领是一个六步宗师,他们又哪还会将凡人差官再放在眼中。
近百名满身水锈、满目凶光的赤膊大汉,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靠栈登6。
青衣如何能不重视,刚一上岸就截住了他们加以盘查。
程七链子就在当地,接到传讯后也赶了过去,他是暗线,本没打算暴露身份,只在暗中观察。
胖海豹这一伙人本来就是海匪,一个两个还有希望蒙混过关,这么多人凑到一起,怎么可能瞒过青衣,何况……他们本也没打算去瞒,且不说胖海豹,单说那群拥趸,就是石林、洪熙宗站到面前,他们现在也敢一个巴掌扇过去。
而且从司老六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轱辘岛的海匪虽然是青衣后人,但他们对青衣只有敌意。
还不等缉拿、法办这些手段,在盘查时双方就冲突了起来,胖海豹回护自己人、对青衣也没什么好印象,他一出手,青衣立刻吃了大亏,整整一旗差官尽数丧命。
程七链子职责所在,出手救人,可他又哪是胖海豹的对手,中了对方一击天音吼,七根银链全被震断,一条右臂也被炸了个粉碎,所幸胖海豹先前不知道他的修为,还到他也是普通青衣,在天音吼中几乎没怎么用力,这才算保住了性命。
高健闻讯,统御福陵精锐赶来围剿,要论起正面攻杀,数百个差官在六步宗师眼中也不值一提,但青衣还有机关术、江湖术等种种奇门手段相辅;
反观胖海豹,他的巨大力量是突然获得的,在使用起来还不够得心应手。何况他的天眷神力刚刚觉醒不久,身体还在提升、适应的过程中,尤其是灵觉、轻身等方面还差得远。算起啦,他有六步之力,但却没有六步的战力。
高健指挥的这一仗打得无比惨烈,随行高手大都阵亡,自己也被天音波及,昏迷至今。胖海豹身边的拥趸尽丧,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还是凭借他的纵声大吼,冲出重围,逃走了。
大案惊天,指挥使勃然大怒,各地青衣尽数被调动起来,务必缉拿凶手归案,而胖海豹边战边逃,几次突破围捕,手上不知又添了多少人命,从沿海跑入内6。柳亦去到松阳人字院司所借地图的时候,得知了此事。
梁辛明白,单只这个消息,不会耽误大哥几天的行程,柳亦出手了。
柳亦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在凶岛上胖海豹偷吃过天地岁之后,两人之间就不怎么再说话了,不过也不是全无交情,这次出手对付胖海豹,并不是故意针对,也只能说明:九龙司在柳黑子心里,比着胖海豹要更重得多。
梁辛叹了口气,问道:“胖海豹死了?”
柳亦摇了摇头:“活捉的。胖海豹本来就伤的不轻,老爹的咒法才刚传给他几天,还来不学,他不是我的对手。”说着,柳亦翻起双眼,望向了梁辛:“还记得在杂锦孤峰的时候,拓穆和咱们说过的话吧……他的话,应在胖海豹的身上了。”
拓穆曾明言,天赐神力之祸,比着修士之祸犹有过之!
梁辛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轱辘岛对九龙司早有怨恨,这次碰了个正着,打杀起来,也……也没什么可说的。”
“以前他是普通人时怎么不打?”柳亦神情淡漠:“不想在轱辘岛受气,走就是了,又何必带上一群喽啰,这么做没什么,只不过会让几个领威信松动罢了,一群草莽聚在一处,领的威信松了,大乱也就不远了。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懂么?他懂,不过他飘了,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吧!青衣盘查时,他要护着手下脱身易如反掌,何必开口就杀人,还是那句话,他觉得自己有个这资格。”
他截住胖海豹的时候,后者破口大骂全力出手,想置柳亦于死地。可回顾过往,柳亦不曾欠过他半分人情,相反,还在对付苦栗子、逃避海底恶炎时几次救下了他……
这个事情柳亦没对梁辛提起,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胖海豹拼命反抗也无可厚非,只不过在事后,一向没心没肺的柳亦,也难免有些感慨了。
梁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都分不清胖海豹到底是对是错。
“我只是就事论事,和胖海豹其实没太大关系。换过谁去经历胖海豹的这些事情,惹出的祸事也不会更小……谈不上对错,本性如此!”柳亦停顿了片刻,把话题岔开了:“还记得初遇老爹时,提到的他‘吃’徒弟的事情么?”
老蝙蝠寻找适合养蛊的普通人,事先约定传力种蛊,并助其逍遥百年,待期满后在吃掉。
“所有人都一口答应下来,所有人在百年期满后都反悔了,逃亡者有之,忤逆弑师者有之,干脆自裁宁自毁身体也不让师父得利者有之,临死之前更无一例外,破口大骂,全忘了当初得到的好处,更忘了自己亲口承下的诺言。”柳亦的声音愈沉,又重复道:“其实人人都会如此,谈不上对错,只不过是本性罢了。”
到这里,柳亦自己也不愿再继续了,最后又说了句:“缉拿了胖海豹之后,石大人赶来,接收了人犯,我请他通融,好歹等你去见他一面之后,再定罪问斩。”
梁辛心里堵得难受,神情茫然的点了点头。
柳亦也不再说什么,默默地叹了口气,头枕单臂,躺下来望天。
半晌之后,弦子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总算打破了沉默,柳亦身子一绷劲,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怎样?找到大福地了?”
梁辛也暂时抛开心事,一边揉着眉头,一边凑了过来。
弦子的脸色不错,手指牢牢按住了版图上的一处所在:“应该就是这里!”
他所指的地方,也是一片小小的山区,在版图上毫不起眼,而且九龙司的地图,每一处重要地点都有详细标注,在这片地方旁边一片空白,足见其全无要紧可言。
柳亦挑了下眉毛,对梁辛道:“怎么样,绕过去看一眼?”说着,又望向了天嬉笑。
天嬉笑明白他的意思,应道:“那里是大福之地,绝不会有什么凶险的,我用性命担保!”说话间,丑脸上满是跃跃欲试地神情,他们不老宗弟子笃信命理,遇到这样一个绝佳的福地,他又哪能忍得住不去看一看。
梁辛身上没有太着急的事情,去采血的弦子估计一时半时也回不来,当下痛快答应。
兄弟俩收拾心情,由飞得最快的天嬉笑带着,立刻启程,向着天下第一祥福之地赶去,一路平安无事,不久之后也就赶到了那片无名小山。
从天上遥遥望去,三个人都有些诧异,这里的山峰全都一个样子:东缺一角,西少一片,或者被凿穿深洞、或者被戗掉山皮,光秃秃的岩石裸露,看上去又破败又狼狈,好像一嘴巨人的烂牙似的立在那里(这比喻,自己打了个激灵),哪有一点祥瑞福地的样子。
等他们三个落脚到小小山村,和山民一打听才知道,此处哪是什么无名之地,恰恰相反,这片残破的小山曾经名噪中土!只不过,它荒败了,早在两千多年前就荒败了。
无数美玉曾出产于此间,只贡帝王家,偶尔有一两块流传于民间,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仅如此,山中玉矿被开采到最后,又挖掘出三块震惊天下的古怪石头:
一块有留声之效;一块具录影之能;第三块石头直到遗失乱世,它的用途也未曾被破解开来……
‘长舌’、‘冷眼’、‘糊涂蛋’。
梁辛等人踏足的地方,就是‘蜀藏’了,这片小山也不是无名山,因藏得名,唤作大藏山。
只不过美玉已尽,此处荒了两千多个年头,昔日盛名不再,只剩下满目苍夷。
本来是要找大福之地,长长见识顺便挖个宝贝,结果却寻到了‘蜀藏’中来,这个结果可是梁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天嬉笑和柳亦更是信心大振,两人都是一个念头:‘蜀藏’之中,怕是还藏着第四块石头!
果然,在不久之后,天嬉笑按照自己先前的灵元查探,带着众人来到其中一座小山上,指着山体上开凿出的矿洞:“应该就在这下面。”而他们聘来的山民向导也言之凿凿,这处洞子就是当年的主矿所在,长生冷眼糊涂蛋也就是出自这里。
天嬉笑随手抛给了向导一块十足真金,道了声谢,踏步走入了矿洞。梁辛被那么大一块金子给耀花了眼,快步跟了上来,嘀咕着问天嬉笑:“你挺有钱啊。”
天嬉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笑了几声……
矿洞斜倾而下,不久后就变得一片漆黑,两千年前的遗迹,到现在破败成什么样子不言而喻,不过凭着他们三个的修为,又哪会顾及这种小事。而此处至多也就是有些崎岖,比起苦乃山挖石脉似的凶险、比起杂锦孤峰的诡异,实在也算不得什么。
走了一阵,柳亦伸手从石壁上一捉,继而摊开手掌,将一只蚂蚁托到了梁辛眼前:“错不了了,是降砂。”
天嬉笑也接过蚂蚁看了看,表情更兴奋了些,随即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两人道:“有件事忘记说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降砂从这里一路挖到牢山,看上去好像巧合,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降砂身具木行之力,虽然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要较其真来,它们也算是灵兽,既然是灵兽,就会追逐同源之力。按照天嬉笑的估计,当年诟龟呼天中,用掩以帮老虎改天换命,最后被反噬而死,他体内的草木妖元就此散去,其中大部分都随风飘散,但是因为诟龟地势特殊,有些许木原被留在了崖下。
蚂蚁感觉敏锐,这才追着‘味道’,一路挖掘了过去。
若是天嬉笑不解释,梁辛也就把这件事当成个单纯地巧合,可在解释了之后,就又冒出了新问题:“降砂要从这里挖到牢山,大概要多久?”
“具体不太好说,不过,最多也就一两年的样子吧。”天嬉笑应道。
梁辛的眉头皱了下:“这么说,‘降砂’也是最近才到蜀藏中来的?”
用掩早都死了百多年,要是降砂早就在蜀藏坐窝,也不会现在才爬过去找木元。
梁辛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于牢山而言,‘降砂’是外地蚂蚁,于蜀藏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梁辛把声音压低了些:“关键是,这些蚂蚁是自己迁移到蜀藏的,还是被能人带过来的。要是前者自没什么可说;要是后者,他带着最会钻洞的蚂蚁来这里,怕也是来、来探福地的。”
柳亦忽然乐了,对梁辛道:“直接说心里话!”
“来抢咱宝贝的。”梁辛咬牙:“咱得快点,别让他把宝贝摸了去。”
凶光从天嬉笑的眼中一闪而过,凭着他的心思,就算被人摸了去,只要人还在就不怕,杀人夺宝这种事实在不值一提。
梁辛明白他的想法,正经摇了摇头。
柳亦也赞成兄弟,对天嬉笑沉声道:“不可造次,宝贝要在别人手里……没准人家一亮宝贝,就弄死咱了!”
梁辛咳了一声,笑道:“不是那么回事,对方又没得罪咱……”
还不等梁好人把话说完,走在最前面的天嬉笑脸色猛地一变,伸手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之后,天嬉笑传音入密:“深处,果然有人!”说完,天嬉笑把手印一盘,催动隐匿声息的法术笼罩住同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矿洞深处传了出来,语气里甚是欢喜:“不用遮不用遮,我知道你们来了!”
声音清脆,听上去是个娃娃说话,虽然是以真元传音,不过也实在有些嘶哑散乱,就连梁辛都能听得出,对方的修为很一般。
可反过来看,天嬉笑现在已经突破了六步中阶,他才刚探知娃娃的存在,人家就知道他们三个来了,能有这样的手段,至少就说明人家的本事不会比天嬉笑更差。
三个人对望了一眼,当然谈不上害怕,不过都有些纳闷罢了,天嬉笑撤掉法术,既然被对方叫破了,也就不再匿藏,大步向着矿洞深处走去,口中笑着试探:“阁下好修为,我们才刚进来,便被你窥破!”
深处的娃娃毫不隐瞒,显得没什么心机,笑着应道:“不是我的修为怎样,是蚂蚁告诉我的。”
梁辛隐隐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从那里听到过,当下没有多问,快走两步过了天嬉笑,把两个同伴都护在身后。
先不论大家不是敌人,没架可打,就算里面藏了个神仙相,也未必能跨得过天下人间!
走了一阵,再拐过一个弯道之后,三人眼前同时一亮,矿洞已到尽头,方圆数十丈的空旷之地,正燃着几只火把。
火光下当然没有神仙相,只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沙弥,笑嘻嘻地望着他们,神情显得颇为开心。
小和尚长得白白净净,眉眼清秀,可神态了却带了股憨劲,看上去就讨人喜欢,在他手上,正把玩着一只蚂蚁……V
[奉献]
第三一九章 天纵奇才
柳亦是青衣出身,诱供问话这种事情轮不到别人去做,当下从梁辛身后绕出来,对着小和尚笑道:“想不到在这么荒的地方,还能遇到高人,柳黑子三生有幸,拜见小活佛。”说话间,依着佛徒的礼数,向着对方合十施礼。
天嬉笑悄然动搜神之术,马上确定此处除了他们,就只有小和尚一个人。
小和尚被柳亦的称呼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还礼,同时光秃秃的脑袋瓜用力摇晃:“我只是和尚,不是活佛,也不是高人……你们才是高人,修为高得吓人,我都看不透。”说着,他伸手挠了挠自己秃脑壳,由此,手上的那头蚂蚁也留在他的头顶上。
一个小和尚,顶着一只蚂蚁,看上去显得很有趣。
这个时候,丑娃娃天嬉笑突然断喝一声:“和尚纳命”,空洞内金光乱射,一柄金钱剑凭空跃出,直刺小和尚的眼睛
天嬉笑的法宝本来是一柄白色长幡,在中秋之乱时被毁,后来进入小眼疗伤、修炼,重新祭炼宝贝。可小眼吸阴,他的白幡含有阴丧之力,就算炼回来也带不出去,干脆炼了这把金钱剑。
金钱剑全力出手,度快于光电,小和尚甚至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一点剑锋便已刺到了他的眼睛
刺到,却不是刺入,金钱剑陡然凝止,剑尖稳稳抵住小和尚的眼睛,其间不留一线空隙。
天嬉笑意在试探,不是真要杀人,不过在出手的时候,他还没想好到底是不是要废掉对方的眼睛……看心情吧。
丑娃娃现在心情不错,小和尚保住眼睛。
足足又过了两个呼吸的功夫,小和尚才终于反应了过来,小脸苍白双眼无神,哇呀怪叫了一声,身体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天嬉笑一不做二不休,抢上一步,在小和尚倒地前就捉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度入真元,去探对方的修为。
片刻之后,丑娃娃冷哼了一声,抬手把小和尚扔到了地上,同时传音入密同伴:“不值一提,没特殊。”
柳亦哈哈一笑,闪身上前拉起了小和尚:“小师傅莫见怪,我这个同伴小时候受过伤……”说着,柳亦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这里不好使,不止做事鲁莽,常常还会喊打喊杀,每天都得闹上几回。”这种鬼话连狗都骗不了,不过是给大伙个台阶罢了。
天嬉笑眨巴了眨巴眼睛,没说啥,翻手收起法宝,迈开脚步在矿洞中四处溜达,时不时扬手按照石壁,以灵元探查,跟着又对梁辛秘言道:“福地还在下面,应该很近了,但要查知具体所在,还要再施法。”
蜀藏已经到了尽头,但这里仍不是‘大福地’的所在。梁辛点了点头,又望了小和尚一眼。
天嬉笑会意,小和尚来路不明,有什么事情,都等把他查清楚了再说。
小和尚神情里的欢喜之意早都换成了恐惧,怯生生地看着天嬉笑。
“没事,他疯过一次就能消停好一阵……”柳亦笑呵呵地随口胡说,又着实安慰了几句,跟着把话锋一转:“小师傅在这里修行,不嫌此处太荒凉了么?”
小和尚惊魂未定,勉强吸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回答:“不、不是来修行,是两位师父嘱咐我,要我来这里避难。”
“避难?避什么难?”
小和尚摇头,脸色里多了些沮丧:“师父们不说,我也不敢问。”
柳亦追着他的话问道:“小师父的师承又是哪里?”
小和尚却还是摇头:“我是不肖弟子,不敢再提恩师名讳。”
柳亦既不着急更不气馁,脸上笑容不变,继续不紧不慢地问:“那小师父自己,总也该有个法号吧?”
小和尚终于不再摇头了,略略犹豫了下,双手合十,低声回答:“小僧法号欢喜。”
梁辛恍惚了下,很快就想到了小和尚的来历:麒麟、千煌,两位国师座下六弟子:小和尚欢喜。
梁辛与几位国师门徒,曾在解铃镇决一死战,当时这个欢喜小和尚和几位师兄一起,扬声唱念法号,在开战前通报了名号,由此梁辛记住了‘欢喜’这个名字。
欢喜和尚深得两位师父与几个师兄的喜爱,但因为年纪小,性子又贪玩,修为稀松平常,不过他有一样特殊的本事,能够驱驭怪蚁降砂。在解铃镇的恶战中,黎角布下的逃生密道就是被他的蚂蚁破掉的。
那一仗打得异常惨烈,解铃镇毁于一旦,司天监的实力也被消磨殆尽,唯独这个小和尚逃得了性命。不过梁辛和小和尚并未照面,彼此都不认识对方。
惊奇之余,梁辛忽然觉得好笑。
蜀藏,欢喜……在一个只闻名、却直到踏足其间才恍然得知的地方,遇到一个只闻名、却见面不相识的小和尚。
这一趟行程,从西蛮到牢山,再从牢山到蜀藏,事先连梁辛自己都没料到,都是临时成行,不可能被贾添料中,眼前这个小欢喜,自然也谈不到什么阴谋。
柳亦也知道欢喜的身份,语气和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但旁敲侧击之间,盘问得更加细致了,说一句‘滴水不漏’也毫不夸张。
而小欢喜的回答也全无疑窦,师父被强敌重伤,遁去疗伤之前,命他进入蜀藏,并言明‘蜀藏是你将来的避祸之地,为师伤愈后便会来探你,在我不来之前,决不许你离开’。
可不久之后,他和师父之间用做传讯木铃铛无端粉碎,欢喜由此得知师父已然丧命。师父、师兄尽丧,没有了亲人,小和尚又顾念着师父遗命,就始终留在此处。
欢喜修为不精,见到又人下来先是欢喜,接着被天嬉笑吓了个半死,后来在叙述中又勾起了心事哭了一阵,等说完后精神不振,他也不运功,就胡乱找个地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偶尔会有一两只蚂蚁从地缝或者石壁爬过来,用须子碰碰小欢喜的光头,好像在慰问的样子。
柳亦不出声,静静琢磨着小和尚的话,眸子越来越亮;梁辛也在默默寻思,时而眯起眼睛;天嬉笑早就停止了探索,站在梁辛身后……矿井深处一片寂静。
过了一阵,梁辛兄弟都把事情理出了头绪,彼此对望了一眼,梁辛低声道:“先布下个隔绝声音的法术吧。”
柳黑子独手一摊:“没学过”
天嬉笑乐了,催动法术布了个结界。
梁辛先开口,说起了事情的因由。麒麟是在三堂会审时身受重伤的,对照着欢喜的话,麒麟从镇山大洪台逃走之后,并未把欢喜带上乾山,而是命令小和尚去蜀藏中等待。
“关键是避祸,避什么祸。”柳亦接口道。
朝阳在官道上追杀三兄弟,害死将岸;不久梁辛的戾蛊夺力,让他实力大增气候初成,从而杀上乾山复仇;大闹一番之后,梁辛巧遇娃娃帮,这才有了三探乾山,最终乾山道变成了傀儡门,而麒麟也力竭而亡。
事情的展,是被一连串偶然或者巧合推动着的,谁都不会事先料到结局。麒麟千煌藏身乾山道,本来是绝对安全的设计。妖僧安排欢喜去蜀藏,躲避的肯定不是‘梁辛大闹乾山’之祸。
欢喜只是个娃娃,本领不值一提,又名不见经传,只要他自己不说,根本没人知道他是国师弟子,要是为了躲避正道追杀之祸,也犯不着专门指定蜀藏,中土上的荒山野林子有的是,哪里都能藏身。
不是梁辛之祸、不是正道追杀……
两人正密谈着,一只蚂蚁从地缝中爬了出来,飞快跑到欢喜身边,须子一上一下,来回敲打和尚的光头,忙得不亦乐乎。不过梁辛和柳亦谁都不怎么在意,在他们眼里,蚂蚁成天到晚都是忙忙碌碌的样子。
而片刻之后,小睡梦中的小和尚忽然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把梁辛兄弟都吓了一跳。
欢喜也醒了过来,眼眶通红,小脸上挂满了泪水,抽抽嗒嗒地对柳亦解释了一句:“梦到师父了。”说完,把瘦小的身体蜷缩起来,双臂抱膝,又闭上眼睛再度睡去了。
梁辛叹了口气,与国师之争早就过去了,正主都已惨死,对这个小和尚,自然也谈不到什么仇恨了,现在也只是觉得他可怜得很。
柳亦全不为所动,重新来开话题,很有些突兀地问梁辛:“你觉得贾添这个人怎么样?”
梁辛明白大哥的意思,摇着头说道:“我觉得他怎样,都没关系的,关键是麒麟对他五体投地,信服无比。”
柳亦笑道:“这就是了,麒麟对小欢喜青睐有加,打算保住他的小命。可把他藏在哪里,也不如托付给贾添来得更妥当吧?”
梁辛认真点头:“所以……麒麟藏欢喜,不是为了躲别人,只是为了避贾添贾添要杀欢喜么?犯不着,不过他的傀儡法术,可不分亲疏。”
柳亦放缓了声音:“还有一点,贾添修改天下风水,都是由两位国事主持的,麒麟千煌,也是青乌大家。”
一直没开口的天嬉笑,此时也插了句:“风水之中,本也有这样一个说法:祥瑞福地,青天庇佑。”
几个关键之处一一被打通,整件事情也立刻清晰起来。
在苦乃山司所中,麒麟现了冷眼宝石,为了让曲、柳落罪,他要找到让石头出声的办法。
火狸鼠说过,要破解石头,多半要到蜀藏中来寻找办法。他能想到的,国师当然也会想到。
麒麟是风水大家,下到蜀藏尽头,现此处的有些异常,细细探索之下,便查明在蜀藏下方,有一块‘惊天动地’的祥福宝穴。
麒麟自从修行有成,就一直在帮贾添做事,但他死前对梁辛说得明白,他只是做事,却从不知为何要做这些事。一直到死,他也不知道贾添的傀儡大计。
不过,凭着他的心思,就算不知道具体的设计,至少也能猜到贾添在准备一项威力空前的**术,施展之下天摇地动,到时天下修士都会经历一场大劫难。
风水术在中土流传已久,论起历史,比着修天道法毫不逊色,也分出了无数流派,不同流派观察的重点、探究的方式也大相径庭,对这块宝地,天嬉笑想得更多的是宝贝,而麒麟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祥瑞福地,青天庇佑。
按照青乌经典上的说法,此处邪气绕行灾祸难侵,是避祸的绝佳所在。
上面有个甘心效命的师父,下面有个视若己出的徒儿,原本难两全的事情,却因为无意间探索到这处宝地而轻易解决了。当时有会审大事压在头上,麒麟来不及挖掘宝地,就命欢喜先躲在此处。
麒麟本想等养好伤势之后,再来蜀藏,帮徒弟挖好这个避难的‘地窖’,不料朝阳惹出了大祸,把小魔头引到乾山,最终国师惨死,去救护幼徒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蜀藏下的宝地,究竟能不能抵挡草木妖元的侵袭,这事谁也不知道,非得等贾添动邪术之后才能见分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麒麟和尚把现宝地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并未告知贾添。
否则这里早就变成一片废墟了,即便只是一种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贾添也不会容忍此地存在的。
再说小和尚,于三堂会审后不久,就进入了蜀藏,日子过得自然乏味之极,看他的性子,估计宁可闲死也不愿意练功,百无聊赖之中,最大的乐趣怕也就是摆弄‘降砂’了。
蚂蚁被他招来了不少,打洞挖土,追逐本源,耗时近两年,从大藏山下一路挖进了牢山,又把梁老三等人给引了过来……
事情弄清楚了,其间大部分都是梁辛说的。柳亦转头对天嬉笑道:“咱家掌门,脑筋不错的很”
天嬉笑不敢怠慢,丑脸绷得无比严肃:“魔君天纵奇才,手段通天,心思更是通天”
噗的一声,柳亦笑了,神情里倒是满满当当的开心。
‘天纵奇才’这种说法,实在有点寒碜人来着,不过梁辛的心思,也的确不错了,至少比起他的两位兄长不遑多让。
梁辛的性子有执拗之处,心地也算是善良,再加上总也脱不开成长时在深山里养出的‘乡土’气,所以总是让人觉得有点憨。可实际他不笨,不仅不笨,还有几分小聪明。
而且什么样的环境,就会磨练出什么样的心思,自从他到了铜川之后,遇到的事情:东篱仙祸、三堂会审、乾山之仇、离人谷恶战、凶岛恶海……哪一件事都凶险莫测;再细数他遇到的师友和敌人:魔头将岸、麒麟妖僧、卸甲祥瑞、百无一用、叛徒贾添,甚至指挥使石林和妖女琅琊,不论他们的修为如何,哪一个不是满腹心机,惊采绝艳的人物。
曲青石和柳亦教会了他想事情的法子,而最关键的,在入世后的经历中,他时时刻刻都要用到这些法子:在铜川时,于开课前就分析出谁是杀害修士的凶手;镇山大洪台上,壮着胆子激辩国师;小眼苦练前,帮浮屠分析出被引入小眼的原因……谜题从小到大,连番磨砺下来,就算是块顽铁也都打磨成利刃了。
磨刀,磨刀,人如其名,梁老三是被一步一步打磨出来的,到了现在,他也一把解谜的好手了。
天嬉笑的马匹太响亮了,乍听上去,让梁辛有点分不清是恭维还是耳光来着,嘿嘿傻笑了几声,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此刻他最关心的莫过于‘祥瑞福地,青天庇佑’这八个字,抬头问天嬉笑:“福地真能抵挡灾祸?”
天嬉笑面露迟疑:“倒是有这样一个说法,但是不绝对,有不少风水宝地都被地震给掀塌了不是……宝地能不能趋吉避凶,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力量。”
如果宝地的祥福之力大过灾祸中蕴藏的虐戾,自然趋吉避凶,反之,也不见得就比普通地皮更好。所谓福气、戾气,这些东西用力量来衡量,本来就显得太过虚无,所以青天庇佑的说法,可信度也不怎么高。
天嬉笑还是把目光放在宝贝上,咧嘴笑道:“归根结底,还是先下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宝贝,撑起了这么一块大福宝地。”
梁辛喜滋滋地点头,小和尚对他们全无威胁可言。天嬉笑也不再废话,收敛心神开始准备法术。
‘束灵成线’的法术,准备起来时间漫长,梁辛等得无聊,背负着双手随处乱走,仔细观察着矿洞岩壁,想要找一找,有没有破解长舌的线索。
麒麟以前就来过此处,试图破解长舌,结果无功而返,梁辛明白自己这么瞎找多半也是白费力气,可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只要有一丝可能,也要试试看。
石壁坑坑洼洼,一道道裂纹纵横其间,梁辛又摸又闻,要不是还有些蚂蚁爬来爬去,他还想舔一舔石壁来着……
等了不知道多久,天嬉笑的法术还没准备好,欢喜又醒了过来。小和尚这一觉睡的不好,神情仄仄地,摸索着从自己的乾坤袋里取出一块干巴巴的馍,掰着往嘴里塞。
梁辛瞧得心疼,晃晃须弥樟,取出一瓶玫瑰露,又拿了几块糖,一并递给他,同时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和尚,你能吃肉不?”
欢喜眼睛一亮,一边摇头一边吞了口口水。梁辛笑,又取出了一只鸡腿,硬塞到欢喜手中。
小和尚吃得香甜无比,嘴唇上涂得亮晶晶一层油渍,等吃饱了之后,精神也随之好转,看看梁辛兄弟,又看看天嬉笑,突然开口问道:“你们是来找大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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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零章 吃你鸡腿
柳亦愣了愣,眯着眼睛笑道:“什么大蛋?多大的蛋?”
欢喜指了指地面:“下面十里左右,有颗蛋。”说着双臂一圈,比划了个‘很大’的样子:“蛋好大,有四、五里的方圆不过蛋的一端破了,里面早就空了,只剩个大蛋壳。”
柳亦饶有兴趣地追问:“你怎么知道?”
小欢喜想了想,分不清柳亦的‘怎么知道’,指的究竟是自己为何对大蛋了解得如此详细,还是指自己如何得知三人是为了大蛋而来,干脆都做出回答:“我有蚂蚁,它们爬上爬下,早都探索得明明白白了……这里荒败了好几千年,你们三个又厉害得吓人,来此处当然不是为了玩,想都不用想,只能是为了大蛋。”
说完,欢喜耸了耸瘦弱的小肩膀,又加重语气重复道:“蛋壳空了,蚂蚁爬进去好几十只了,什么都没找到。看样子像是里面孕化的怪物成形,嗑碎蛋壳离开了。”
梁辛的眼睛亮得很,神情里满是愕然。一只蛋壳?那下蛋的、和蛋里孵出来的,又会是什么东西?
柳亦的心思还在小和尚身上,继续追问:“你在这里待了快两年,就从未想过下去看看那只蛋壳?”
欢喜面色赧然,搔着后脑勺笑了:“下面的岩土坚硬得很,我这点修为可挖不动。”
柳亦不置可否,探出独手按在地面上,劲力涌出略作试探,果然如小和尚所言,此处的山岩比着普通石块要更坚硬的多。
欢喜继续解释道:“我有蚂蚁传讯,越靠近蛋壳的地方,土石就越坚硬,再向下几里,怕是比着金刚石还要更结实,我还是省省力气吧,挖了也白费劲。”——
又等了半晌,天嬉笑终于从入定中醒来,开始施展束灵成线的法术,一番细探之下,结果与欢喜所言几乎一致,只不过天嬉笑的探索,远不如蚂蚁们细致,他只能确定大福地在地下十里处,形若椭圆,有一层坚硬外壳相护,只在一端留有出入之门。
刚才三个人谈论时丑娃娃已经运功入定,没听到他们的话,此刻脸色古怪,迟疑着说:“看起来,倒有些像、像……”
不等他说完,欢喜就咯咯笑着,把‘蚂蚁爬蛋’之事又重复了一遍。
天嬉笑这才恍然大悟,伸手一拍大腿,笑道:“就是个蛋,果然是那么回事”
跟着,他又露出思索的神气,双唇用力抿起,显得下巴都翘了出来,片刻后才再度开口:“大藏山中的地势,并没什么特殊之处,‘大福地’本身与周遭的山水态势并没有什么关联,它就是一块天生的福地,而且‘福’得全无道理可言……下面是个蛋的话,事情倒能完全能够对的上了,咱们要找的福地,就是个蛋壳之内的空间。如此算来,这枚蛋壳摆在哪里,哪里就是大福之地了”
蛋壳空了没关系,关键是它本身就是件惊人的宝贝了。梁辛眉花眼笑,已经开始盘算着,把这枚蛋壳起出后,究竟是摆到猴儿谷好,还是放到麒麟岛去。
还有就是……一枚空蛋壳就来的如此神奇,那产下它的、和它孵出来又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梁辛早都等得不耐烦了,又把鳞片亮了出来:“能挖了吧”
天嬉笑哈哈大笑,也翻手亮出法宝:“属下可早都等不及了”
见他这么慷慨,梁辛反倒不放心了,忍不住问了句:“不会毁了下面的福地吧?蛋壳怕是不怎么结实。”
天嬉笑答道:“现在无妨,等靠近了大蛋,手上就需留些分寸了。宗主放心,届时属下自有办法”说话间,金钱剑急颤不休,没入泥土,飞快地挖掘起来。
梁辛也不再废话,挥舞戾蛊红鳞,又干起了开山破土的老本行。
柳亦的修为比着天嬉笑只差了一个小境界,可力量却差出了一个大天地,干脆也不去帮忙,伸手拉过欢喜,退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天嬉笑当真干练,不停催动起一道道法术,以真元凝化栋梁支撑、加固山体;幻化疾风将废土卷出矿洞……在指挥法宝挖土的同时,他担下了所有闲杂活计,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正如欢喜小和尚所说,越往下挖掘,土石也就愈坚硬,开始的时候还好,在深入数里之后,大块的岩石坚如精钢,法宝到处火星四溅,以红鳞的锋锐,每次也只能铲下井口大的一块。
再向下挖掘,等到了八里左右的时候,红鳞一铲,就只能将岩石敲出一道裂隙,需要连续数击才能磕走一片石皮
梁辛不禁咋舌,柳亦则对怪蚁降砂另眼相看了,天生造化,万物神奇,降砂那点力量在修士眼中连个屁都算不上,可就是这点力量,刚好能克制土行厚重。
天嬉笑也若有所思,一边忙活着,一边对同伴说道:“那个蛋……既然是蛋,肯定是被什么东西下出来的。”
梁辛咳了一声,笑骂废话。
天嬉笑搔了搔脑袋,也笑了:“我是想说那个下了蛋的怪物,多半是个土行神尊。”
所谓至土生金,土行到了极致,便会化作锐金。但是在五行相生之上,还有返璞归真一说,至纯的土,无论它生过什么变化,到了最后,它的本形依旧还是土。
大蛋附近的土石,论起坚硬而来,比着锐金还要犹有过之,可这里的石头就是石头,并非金铜。这就是返璞归真了,土还是土,却更胜锐金
能让土石纯厚到这种程度,早就出了人力的极限,也只有土行神尊才能做到这一点。由此天嬉笑才有了刚才的推断。
梁辛随口应道:“土行尊,不是坤么?我和土坤打过交道,那种怪物应该还到不了这种程度。”说完,停顿了片,又继续道:“我对付的那条土坤,身体盘卷着,还占地百里方圆,估计也算得上是坤中的霸王了。”
两人运足力气,又挖掘了好一阵,距离蛋壳也只剩下十余丈厚的一层岩石了,悬浮半空的柳亦已经能清楚地看出‘大福地’的轮廓,真就是一只巨大的鸡蛋。
梁辛和天嬉笑动土的面积很大,并非单纯去打通通道,而是层层剥去泥土,将大半个‘蛋壳’都挖掘出来。
欢喜的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上尽是好奇和期待,一只蚂蚁在他手上爬来爬去,略显躁动。
到了这里,梁辛已经收手退开,剩下的细致活都交由天嬉笑去做。
丑娃娃不敢有丝毫的大意,不再催动法宝强攻,而是催动起法术,真元之力以无厚入有间,缓缓去松动土层,这一来进度也就更加缓慢了。矿洞下日月无痕,全没有时间的观念,梁辛算不出时间,只知道其间小欢喜吃了他二十多个鸡腿,还有不少腊肉卤蛋……
终于,不停在土石上爬来爬去的天嬉笑,把矮小的身子一挺,跳了起来。丑脸上尽是疲惫,但神情中却满是兴奋和喜悦,对着同伴笑道:“风大沙子多,当心别迷了眼睛”
说笑声中,丑娃娃把双手一盘,一阵狂风凭空而起
先前那些坚硬岩石,已经被天嬉笑震碎,全都化作齑粉土屑、但仍保持着先前的形状,此时被大风一荡,呼的一声尽数卷扬而起,转眼间汇聚成一条粗大的土龙,被狂风带着,直直冲出了矿洞。
不长的功夫,尘土散尽,‘大福地’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一层层柔白色的光芒流转不休,于宁静之中透出一份虽然浅淡、却真实存在的仙家瑞意
一时之间,梁辛等人都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在兴奋开阖,懒洋洋地舒适。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使劲望向‘蛋壳’,唯独欢喜泪眼蒙蒙……这小和尚真迷眼了。
一般而言,蛋壳无论再怎么平滑,也会有些小孔,肉眼难辨,但凭着梁辛等人的眼力,都能够轻易看到,就连青莲小岛上的那两枚麒麟蛋也不例外。
可众人眼前这只巨大的蛋壳却是例外:
巨壳上面绝没有任何孔洞,却布满了层层纹路,看上去,就好像织造府中机杼上的梭子,一层层被细丝裹着而产生的纹路,均匀、细腻、紧密。
另外,这枚蛋壳也不是纯白颜色,而是呈半透明状,整体晶莹清透,可要是仔细端详,就能现壳内有几处小小的黑点。梁辛正仔细看着,壳内的一处‘小黑点’突然移动了起来,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幸亏欢喜泪眼摩挲地解释了句:“我的蚂蚁,有不少都在里面。”
梁辛这才知道那些小黑点是什么东西,失笑中掠到蛋壳旁,探出手,大着胆子去摸宝贝。
蛋壳光滑细致,触手传来丝丝清凉,仿佛一盏锦缎滑过手掌的感觉。梁辛无比小心地加了一点力道,略略向下一按,跟着却皱起了眉头。
坚韧。
蛋壳不是硬邦邦的,而是坚韧中饱蕴弹性,梁辛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掌按压下,传回的反弹之力。
柳亦、天嬉笑跟在他身旁,或伸手或催动灵元,小心翼翼地探查蛋壳,欢喜看样子也想去摸,但又有点害怕来着。
过了半晌,还是柳亦先开口:“蛋壳没孔、竖丝细纹、半透明、不硬却韧……这、这是蛋壳么?”
说完,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略显干涩,但语气却笃定的很:“这不是蛋壳,而是个……巨大的茧子”
桑蚕成熟,裹丝做茧,继而破茧成蝶。
其他人这才恍然大悟茧子和蛋形状相近,雏幼破壳,常常会将蛋壳的一端敲碎后爬出去;而蛾子破茧又何尝不是如此,要咬开茧子的一端才能展翅而飞。‘蚂蚁传讯’不清不楚,由此小和尚才把它当成了一枚蛋,至于天嬉笑,他连‘蛋’都没探出来,思维上自然也跟着欢喜一路,把它当成了个蛋壳。
一蛋一茧,看似相近,可实际却天差地别,蛋内是幼兽,就算再怎么灵瑞天眷,力量终归有限得很,留下的空蛋壳哪能形成一方空前绝后的福地,麒麟、蟠螭这些家伙也都算神兽,可单以‘蛋’而论,也是在没太多惊人之处,比起鸡蛋来也就是更补些罢了……
而茧子之内,则是修持大成的怪虫,真要织出了一方福地,也尽可说得过去。
先前判断上的小小失误,对梁辛等人倒也没什么影响,惊奇一番也就罢了,循着茧子一路向前,很快就飞到破口的位置。
茧子大致数里方圆,破口处也宽敞得很,别说是人,就是一座楼阁都能塞进去。向内望去,里面光线柔和,但空空如也,还有些蚂蚁百无聊赖地爬着,看不出什么神奇之处。
几个人正仔细端详着,欢喜弯下身子,把手中的蚂蚁放到了地上,随即摔哒着小手,举步就像茧内走去。
柳亦立刻沉声问道:“你作甚?”,他对欢喜谈不上敌意,但始终抱有戒心。
欢喜回答得理直气壮:“进去逛逛啊,好容易挖下来,当然要进去。”
梁辛摇头劝道:“先探过再说,你老实呆在一旁。”
欢喜嫌他太小心,伸手指了指茧子里的蚂蚁:“放心,里面安全得很,估计还很暖和舒适,我的蚂蚁进去了都不想再出来呢。”说着,走上几步双脚一撑,喜滋滋地跳进了茧子之内,随即又转回头,小脸略显失望:“和外面差不多,也不怎么暖和。”说完,一路小跑着去探茧子了。
蚂蚁没事,和尚没事,宗师应该也没事。
天嬉笑时刻记着尊卑之别,有自己在场,自然不能让掌门去涉嫌,急忙抢上几步,说了句:“宗主稍待”就赶在梁辛之前跨入茧子,同时亮出金钱剑小心护住身体。
迅游走一周之后,天嬉笑才对着外面的同伴点头笑道:“全无异状,咱们都有些太小心了。”
梁辛笑得有些讪讪的,让同伴去打前站,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闻言后点点头,也跨入了茧子之内,柳亦却没急着进去,倒不是他贪生怕死,而是做了十几年的青衣,早都养成了习惯,只要是莫名之地,总要留下一个人守门断后。
梁辛跨入茧子,毛孔又是一阵快活开阖,心中感叹着‘大福地’果然让人身心舒愉,脸上露出笑容,正想招呼着大哥也进来,不料正在前面抚摩丝墙的欢喜忽然转过头来:“梁辛,对不住,刚我说谎来着。”
梁辛微微变色,盯住小和尚问道:“哪里说谎……”话没说完,他又猛地想起一事,神情也愈警惕,心念到处,奎木狼带动红鳞滚滚翻腾,立刻护住了他的身形
欢喜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欢喜的小脸上,早都没有了先前的快乐,但也不是仇恨愤怒,而是……黯淡:“你进来也就够了,让柳亦止步吧,不用搭上他了。”
柳亦不是莽撞之徒,并未急着冲进来,而是全身戒备,帮老三守住了门口、守住了退路。
天嬉笑的动作也极快,手诀一翻,金钱剑猛地抵住欢喜的脖子,阴声道:“哪怕你只动一下小手指,脑袋也会落地。”
茧子之内还是天下太平,梁辛静静等待了片刻,仍不见有分毫的凶险,也不急着追问什么,跃上前去将欢喜横抱在腋下:“出去再说”,说着,身形一晃退向出口。
天嬉笑挥舞金钱剑,护着掌门一起撤退。
可梁辛万万也不曾想到,等他到了‘门口’才知道,退不出去了
‘出口’内外,至多半步之遥,可就是这半步,无论他如何催动身法、力奔跑,却始终无法逾距。阻隔他的不是看不见的墙、无形却有质的力,而是距离,完全扭曲的距离。
眼中的半步之遥,在脚下却仿佛万里之途,仍他怎么跑,也都跑不到尽头。最后这半步,好像脚下的路会随着他的身形一起流转,由此将他的脚步尽数抵消,无法前移一分。
可柳亦就在眼前,焦急表情清晰可见、低声咒骂清晰可闻。
小欢喜低声道:“这只茧子,许进不许出的,我的那些蚂蚁,不是想呆在里面不出来,而是它们出不来,所以我才说自己骗了你。”
梁辛努力半晌,仍是徒劳。天嬉笑心有不甘,试过几次,也没有任何效果。柳亦却不那么紧张了,至少现在看来,老三只是被困住了,并没有性命之忧。
眼前的情形,虽然有些窘迫,但也谈不上什么危机,至少老大在外面,实在不成还能回家喊人来帮忙,梁辛的心里,也是无奈大过着急,胳膊一松把欢喜放到了地上,指了指茧子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欢喜却摇了摇头,回答得老实巴交:“我也不知道。”
小和尚在蜀藏中躲了快两年,蚂蚁上上下下早就将附近的情形探查清楚,对于这只‘本以为是大蛋的怪茧’,他所知的也仅仅是:蚂蚁能进不能出。前后已经有几十只蚂蚁陷落其中了。
能困住蚂蚁,不代表就能困住梁辛,可小欢喜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来报仇,唯一能期盼的,也就是这只茧子足够怪异,大小通吃。
梁辛并不恼怒,继续问道:“你怎么会认出了我,我可记得咱们没见过面,以前好像也没通过话。”
“我不认得你。”欢喜如实回答:“不过,我睡觉的时候,前阵爬去牢山的蚂蚁跑了回来,告诉我你叫梁辛,他是柳亦。我才知道你们就是仇人,忍不住还哭了一声。”
说话的时候,小欢喜的鼻头红了,眼泪又开始噼里啪啦地向下掉。
算算时间,梁辛等人在牢山足足耽搁了十几天,这才启程赶至大藏山,而他们在牢山交谈时,自然也不会避讳什么,称名道姓再正常不过。
‘降砂’世世代代被人轻视,可好歹它们也算是异兽,与小和尚之间心思相通,欢喜躲藏在蜀藏深处,唯一的乐趣也就是通过蚂蚁去探知外面的事情,早在蚂蚁们出之前,就都得了‘盟主谕令’:遇到点啥事,都得回来报告。
所以一只脚程最快的蚂蚁,在梁辛等人到达牢山后不久,就‘六足翻飞’,跑回来给小和尚讲故事……
梁辛伸出袖子,帮小和尚擦掉眼泪,笑道:“你可是个笨和尚,就算你不进来,我们试探一番之后,多半也是要自己进来转一圈的,结果还是被会困于此,你又何必把自己也搭进来。”
欢喜鼓着嘴巴,忍哭的样子,很用力的摇摇头:“我不是害人,我是报仇,总得做点什么,我先一步进来,至少能让你们减低一丝戒备……我、我也只能做这么一点。”
梁辛可没想到小和尚这么可爱,虽然身处困境,还是忍不住心疼得慌。
这个时候,柳亦从外面开口问道:“小家伙,既然要报仇,怎么还那么不干脆,老三进去后,你又提醒不要我也进去?”
“你们是一伙的,可当初你是冤枉的,是师父办错了案子、可你们又是一伙的……”小欢喜语无伦次,说的话颠三倒四,最终还是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算、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报仇…不知道该找谁报仇,该怎么报仇……”
柳亦嘿了一声,独手扬起来搔了搔头皮,没再追问什么。
梁辛更是动容,耐心等小家伙哭了一阵之后,才说道:“不许哭了,过来吃鸡”
“哦。”
欢喜答应了一声,屁股挪动,向着梁辛凑近了些……
接过鸡腿,正要大口咬下,小和尚又想起一件事,转头望向天嬉笑,满目歉意:“对不住,连累你了。”
“少废话,吃你鸡腿”天嬉笑没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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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一章 剑走偏锋
平心而论,梁辛得知自己被怪茧子困住之后,心里的确不怎么着急。一来,茧子足够怪异,但却毫无凶险,呆在其中还身心都愉悦的很,挺舒服来着。
二来……石煞矿洞、土坤腹中、深海之下、蛇蜕之上、凶岛恶海甚至玲珑偷天,自从离开罪户大街,他被困的次数实在太多,早都见怪不怪了。
小和尚抽抽嗒嗒的,坐到一边吃鸡腿去了,梁辛起身走到出口旁,对柳亦道:“我用木耳冲一下,你小心。”
待柳亦退开之后,梁辛心念微微一转,阴沉木耳破空锐响,向着茧子的出口激仒射而去!
法宝冲关,和梁辛用身法去逾距也没太多区别,木耳呼啸旋转着,明明白白在就是在向前急飞,可出口处的空间,仿佛也随之无限延长,永远也无法冲出去。
半步之遥,咫尺天涯!
梁辛摇了摇头,对大哥说了句:“出口不行,我去试试其他地方!”说完将身形一展,带着阴沉木耳鬼魅般游走开来。
涟漪荡漾,星蛊巨力在梁辛的催动下不停爆,前后至多两柱香的功夫,他就打遍了茧子内壁每一处地方!
小和尚以为他疯了,三口两口,赶紧把鸡腿吞下肚。
梁辛落回原处,脸上满满都是惊讶,刚才那一连串猛击,每一下都是他全力施为,可轰击之下,茧子没有一点反应。
是真正的毫无反应,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能出来。
茧子结实不足为奇,但它这么‘漠然’,着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天嬉笑也挥起金钱剑,他没去像梁辛那样连片乱打,而是找准一点,以飞剑疯狂窜刺,最后也是无功。
颓然收剑后,丑娃娃又将双手按在了丝墙上,以灵元仔细探测,过了一阵,丑脸上的沮丧神情更甚,显然一无所获。
柳亦从外面问梁辛:“力量打上去,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凭着天嬉笑和梁辛的本领,都陷在茧子内出不来,柳亦自问也帮不上什么忙,心中已经有了定议,这就要赶回去搬请救兵,毕竟家里还有曲青石、大小活佛、长春天等大批高手,这么多天下顶尖的人物,凑到一起还能破不开一只茧子么。实在不成还有个小青墨,玲珑辗转遁化五行,救人再合适不过。
不过在之前,他要把具体情形都问清楚,回去才好通知家里的高手。
梁辛的神情纳闷:“感觉就像……就像把盐巴丢进了水里,力量轰上去,才刚一碰到茧子,就立刻被驱散、消失不见了。说完,他又没心没肺地笑了:“这茧子还真是宝贝!”随即迈步来到茧壁之下,伸手按了上去。
进入茧子后就出了变故,梁辛一直没能顾得上去摸一摸茧子的内壁。现在摸过去,本来也没打算能现什么,不过是觉得茧子神奇,本能去以手相探。
茧子内壁,不像外壁那样冰润透凉,相反还带了些微热,摸上去暖呼呼的舒适,可梁辛还没来得露出个微笑,就猛地怪叫了一声,好像被刀子刺到脚心似的,一蹦三丈,闪电缩手。
天嬉笑时刻牢记护主之责,迅抢步上前。柳亦也大吃一惊,险些就冲进茧子,急声问道:“怎了?”
梁辛神情惊疑,并未急着回答柳亦,而是望向天嬉笑:“你、你刚摸茧子,没事?”
天嬉笑莫名其妙,不过还是如实回答:“触手温热,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梁辛脸上的疑惑更深了,皱着眉头又走到茧壁下,这次谨慎了许多,小心翼翼地伸手,再次按了下去。
天嬉笑知道他有所现,略作犹豫之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按到了内壁上。
片刻之后,梁辛的眼角、嘴角都是一抽,身子又是向后一仰,退得无比狼狈,再看天嬉笑,丑脸上满是纳闷,愣愣望向梁辛,显然不明白自家掌门抽了什么疯。
梁辛见天嬉笑一副茫然模样,眉头大皱:“还没看见,真没看见…没看到那头怪物?”
天嬉笑大摇其头,心说我光看见您老又蹦又叫来着。
柳亦在外面早都等得焦急不已,扬声催问:“到底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怪物?”
梁辛长长吸了口气:“看不清楚,飞沙走石,裹着一条巨大的怪虫!”
梁辛的手掌与茧子内壁接触之后,开始还好,可他刚一稳定心神,打算细细感受的时候,眼中就看到漫天昏黄,沙尘肆虐,一头分不清是巨蟒还是大虫的妖物,周身裹挟着滚滚黄土,从他面前飞扑而过!
至于怪物的模样,一时间他还看不清楚。
天嬉笑大是诧异,又去摸索内壁,就连小和尚欢喜也觉得好奇,张着一双油腻腻的小手,向着茧子摸了过去。
半晌之后,一丑一光头,两个娃娃都摇了摇头,他们什么都感觉不到。天嬉笑见识渊博,略作琢磨,就已经有了论断:“不管是什么样的虫子,在做茧时吐出的丝,都是毕生积攒的精华,这座怪茧的主人更是不得了的神尊,丝也就更显神奇,其中留下些它前生记忆,倒也不足为奇。”
说着,天嬉笑微微停顿,直到梁辛点头表示理解之后,才继续道:“丝里藏了怪虫的记忆,由此宗主以手探之,加以接触时,就能将之读出。我却毫无反应,是因为我有道心。”
道心坚定,不为外魔所侵。丝墙内壁存留的怪虫记忆,算不上邪恶,但它是由魂力幻化而来,也在‘外魔’之列,全都被道心挡在了外面,由此天嬉笑什么都感觉不到。
梁辛是凡人心,‘外魔’随便侵扰,所以他能感受到丝中记载。
天嬉笑的分析句句在理,小和尚却还有疑问,怯生生地道:“我也没道心,可还是啥也察觉不到……”
天嬉笑口中回答欢喜,手上却向着梁辛一揖:“宗主功法别具一格,论身体的敏锐,更远常人,小和尚则浑浑噩噩,宗主能探的,你探不到也不稀奇。”
梁辛大概能听懂其中的道理,惊疑尽去后,好奇心却更重了,笑着说了句:“我再探探,待会给你们讲故事!”走上几步,双目闭合,第三次将双手按住了丝壁。
记忆传递,直接送入心底深处,梁辛感同身受,否则刚才也不会被一个幻象吓得鸡飞狗跳。
现在明知道,扑面而来的种种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可身处其间,周遭的情形栩栩如生,还是让他神情骇然,眉目狰狞。
但是过了一阵,梁辛的表情渐渐变了,有惊诧意外、有恍然大悟、有啼笑皆非,还有些……失魂落魄。诸多表情混杂在一起,到了最后,就只剩下疲惫!
这一次探索,足足用了近一个时辰的光景,梁辛才睁开眼睛,缓缓走到出口前,坐了下来。
柳亦在出口外,也随着他一起坐下来:“怎样?”
“丝中的记忆只有我能察觉,除了道心凡心和身体敏锐之外,应该还有个原因……我的本源是恶土力,后来本源散入体内,我也就勉强算作恶土身了。”梁辛所答非所问,声音也低沉得很:“我和这头怪物有同源之力,所以才会如此。”
说着,梁辛转头望向了天嬉笑:“先前你说的没错,做茧的这条虫子就是土行中的神尊,坤!”
柳亦眉头微皱:“清凉泊那条身形百里,都没轮到做茧,这一条不过几里大,就修到圆满了?”
梁辛吐出了一口闷气,苦笑摇头。丝中留下的记忆,残缺且跳跃,不过也足以让他辨出真相了。
茧子的主人,和清凉泊的那条怪虫一摸一样,身体一鼓一鼓,好像一串巨大的念珠,头上只有一只小小的眼睛和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土行尊,坤虫。
要是论起辈分,做茧子的这一头,怕是清凉泊那条虫子的老祖宗。
这条怪虫不知何时诞生,更不知修行了多少年,越长越大,梁辛就在记忆中‘看’到一幕,虫子不知为何了脾气,将身体一抖,目光所及山崩地裂,尘土遮天蔽日,转眼里四下只剩下无尽漆黑。
论体型、论威风,都远胜清凉泊那只‘小家伙’。
不过这条虫在长到一定规模之后,体型又开始缓缓变小。
因为寿命相差太多,所以人间高手,无法得知土坤的生长规律,也就是梁辛读出了丝中的记忆,这才明白,土坤是先小后大,继而再由大变小。单去用体型来分辨的话,根本无法看出它们究竟是成虫还是幼虫。
清凉泊的土坤便是一例,它占地百里,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从千里大小缩回到百里方圆,还是刚刚从小虫子长到现在的体魄?不过,从战力计算的话,清凉泊土坤应该还没到‘返璞归真’的程度,只是条小虫罢了。
再说眼前这条土坤,长到极限后,身形由大变小,又过了无尽岁月,只剩下两三里的样子,选了大藏山做它最后的栖身之地,钻入了土中。
坤是土行尊,钻地也不是降砂蚂蚁那种打洞挖土,这个过程与青墨的神梭遁化很相似,虫子钻到了山岩之下,可岩石土壤并未遭到破坏,自然也没留下什么坑洞隧道。
大藏山内玉矿如此丰饶,堪称天下一绝,怕也和这条土坤在钻土时吐纳灵元有关。
这时,天嬉笑小心翼翼地插口道:“不是普通的吐纳灵元,而是它做茧在即,要求真身纯净,体内稍有不纯的真元,都会被当做垃圾排除出去。”
与麒麟岛的‘粪坑’一个道理,土坤体内的垃圾,对凡人而言就是天地精魄,深山之内的岩土被其熏染,尽数化作绝品美玉。
土坤潜到此处,修持也终于圆满,开始吐丝做茧。
到最后,土坤化蝶,破茧而去!
说到这里,梁辛停顿了片刻,摸出瓶杨梅露,润了润喉咙之后,随手把瓶子递给了欢喜。
欢喜像碰宝贝似的接了过来,同时还追问道:“坤化蝶之后呢?又飞去了哪里?”
“丝中的记忆到它破茧也就停止了。”梁辛答道:“不过结果倒不难猜,坤为虫时就是土行至尊,厉害到天下无敌,化蝶后又哪会还留在人间?自然是破碎虚空,飞仙了!”
天嬉笑心细,目光流转望向茧子之外,这附近并无雷噬的焦痕。不过这倒不重要,也许土坤本来就是神尊,飞仙不用渡劫;也许坤蝶飞得快,将劫云引到了其他地方。
事情虽然离奇,但过程不难理解,前后也就几句话,梁辛就解释得清楚了。
说到现在,土坤之事已经告以段落,不过柳亦却又说了句:“接着说。”
兄弟相知,柳亦对老三的性子了解得很,梁辛要只是从土坤的记忆中了解到这些,先前的神情也不会那么复杂。
果然,梁辛笑了笑:“大概就这么多,不过它的记忆另中有一幕,很是怪异……在虫子缩身,即将进入大藏山之前,被三个人给堵住了。”
欢喜咋舌:“还有人敢找坤虫的麻烦?不用说,肯定被一口吞掉了。”
“不错,他们都掉进了土坤的肚子里,”梁辛点了点头,可随即脸上又露出了一份古怪笑容,同时把话锋一转:“但是这三个人不是被坤虫吞掉的,而是……自己跳进来的。”
这一幕一闪而过。梁辛没能‘看’得太真切,但是也能清晰分辨出来,三个人好像特意赶来自杀似的,瞅准时机纵身一跃,携手跳进了坤虫的大嘴之内,而他们的神情,不仅没有恐惧、绝望,相反还充满欢喜快活,梁辛甚至还听到了其中一人的大笑。
欢喜张大了嘴巴,这事也的确不是他的小脑袋瓜能猜透的,愣了一阵,才喃喃地嘀咕道:“他们仨……疯子吧?”
三里坤虫,修行大成。
跟踪、潜伏、堵截,还能瞅准时机全身跳进它的嘴巴里,足以说明那三个人的本领了。
就算是疯子,这三个人也是修为绝顶的疯子。
小欢喜不明白,可是梁辛、柳亦和天嬉笑,又怎会想不通?
天嬉笑的眼珠来回乱转,语气仿若梦呓:“三个人成心进入土坤体内,他们是、是来搭车的?”
土坤化蝶,扶摇九天,破碎虚空遁入仙界。这三个人自己无法破道,就钻进土坤的肚子里,等着坤蝶破茧,把他们载往仙界!
柳亦也吸溜了一口凉气,叹道:“这是、真是狗胆包天了!”跟着又追问道:“那他们三个飞走了没有?”
“不知道,关于这三人的记忆,也只有这么一幕。不过有他们的经历,让我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梁辛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干爹。”
柳亦愣了愣。
“清凉泊土坤腹中,我曾问过干爹为何会陷落于此,他老人家恶狠狠地瞪我,永远不许我再提这事。”梁辛声音不停,继续道:“还有,不久后我们爷俩脱困,在土坤獠牙之间,他为点我入道,第一次施展天下人间。我始终不明白,那时他已近灯枯油尽,却还能稳稳压制怪虫,在千年前鼎盛时,又怎么可能被那条小坤吞掉?”
“干爹修行的是人间道,不羡飞仙。羡不羡仙,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师兄谢甲儿羡、大祭酒秦孑羡、顾回头老九他们也羡,但干爹不是,他道心尽丧后,对修仙破道一百个看不上眼。不过,不羡慕和不好奇却是两回事。也许是一时兴起,想去仙界转转;也许是桀骜狂狷,想和神仙比试……”
“老爷子的脑筋是极好的,否则也创不出天下人间不是,论到剑走偏锋,当世无人能及,他和那三个远古修士,相隔了千千万万个年头,但想到了一样的主意。”
“只是,干爹算差了一点啊,他不知道土坤从小长大再由大返小,他看到清凉泊的坤虫,好家伙,百多里,天下第一大虫,还当它快圆满了。哪知道它还是条小家伙,别说一千年,就是再等一万年,它也做不了茧,更化不成蝶。”
“土坤肚子里的情形,应该也出了干爹的估计,怪虫毕竟是一行至尊,胃液犀利的很,干爹来不及再施展魔功,只能撑起法宝护着自己,所以才被困住了。”
说着,梁辛抬头,望向了柳亦:“其实干爹和老爹,许多地方真挺相像的。”
柳亦笑了,缓缓点头:“都狂得那么不着边际,都不喜欢算计,最相似的,两个老魔头都是想起来一出是一出,只要一高兴什么都敢去做,后果啥的,在他们眼里都是狗臭屁。”说着,柳黑子顿了度,跟着把声音压得极低:“你说,咱家这两位长辈……算不算挺不着调来着?”
梁辛哧地笑了:“你回去见到老爹,有种把这话再说一遍。”
柳亦故意说胡话来引兄弟开心,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别再把他老人家吃徒弟的瘾头给勾起来!我又生的肥壮,看着就好吃。”
梁辛笑而摇头,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和那三个疯子一样,干爹也是自己跳进土坤肚子中去的,结果这次真闹了个大笑话,进了条‘娃娃坤’不说,还被怪虫的胃液给困住了,难怪他吼我,说自己死前不许我再问这件事的缘由……”
说着,梁辛蜷起双腿,双臂环膝,对柳亦道:“放心吧,我没事。不过是被坤蝶的记忆勾起了心思,有点……有点想他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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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二章 三件灵石
柳亦曾经笑言,梁老三命犯水土双劫,只要他一下海或者一挖洞,就肯定会引出大祸。这话还是哥俩在凶岛遇险时说的,在那之前,梁辛的经历都被扣在这句话里,而之后,中秋恶战和这次探索蜀藏,也都应验了……
梁辛在说过丝中记忆之后,又和天嬉笑跳起来,重新凝力、施法,把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全都用过了几遍,茧子岿然不动,全无松动的迹象。
其间梁辛想到上次从玲珑偷天中脱困的经历,在茧子之内也施展了几次天下人间。
‘偷天’与茧子不同。前者是神通凝化出的一个小天地,自划方圆,与大乾坤格格不入;而茧子是就是天地内的‘东西’,严格算起来,和一栋房子也没太多区别,只不过房子的大门口空间诡异,同时又四壁结实。
茧子内的时间,就是大天地的时间;茧子内的空间,也在大天地的统辖之下。
梁辛想用天下人间来倒流时间的法子脱困,非得将整个世界都拖回到三里坤做茧前的时空不可……别说是他,就是来了个真神仙也不可能做到。
天下人间毫无效果,梁辛也算踏实了。只凭着他和天嬉笑两个人的力量,肯定出不来。
柳神算一边念叨着‘等打过神仙相我就去支个算命摊子’,动身赶往离人谷去搬救兵了。
他随身带有传讯法器,不过这里的事情有些复杂,单靠法器怕是说不清楚。而且梁辛现在的境地,尴尬足矣但还谈不上危难,反观家里的一群高手都身负重任,只听铃声还道他们出了大危险,真要中断了手上的重**术,倒有些得不偿失了,由此,柳亦还是觉得亲自跑一趟更稳妥些。
算一算时间,梁辛等人先是在牢山耽误了十几天,挖茧子也差不多有十来天,再加上路途耽搁,此刻距离他们离开离人谷,差不多快一个月了。
被困住的三个人也不再徒劳尝试破茧,干脆围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起来,议论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三里坤’化蝶、和钻进坤肚子的那三个奇人。
“三里坤为求纯净身,在此处吐尽糟粕,化顽石为灵玉,这才有了天下闻名的蜀藏。”闲谈中,天嬉笑突然想到了一个疑惑之处:“点石为玉倒没甚稀奇,可冷眼、长舌、糊涂蛋这三块石头,上面都有细致纹路,更有神奇功效,不像能被灵元熏陶而成的。”
梁辛寻思了片刻,也点头赞同:“有道理,关键是石头上有层层纹路……除非三里坤吐出的灵元会雕花。”
天嬉笑咳了一声,石头被潮汐侵蚀还会产生纹路,何况被土尊的灵气熏染,他的本意是这三块石头与其他的美玉差异太大,来路可疑,未必是虫子造成的,结果被梁辛歪解。丑娃娃也不敢反驳什么,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宗主明见。”
在得知梁辛等人的身份后,欢喜本来矛盾得很,是师父先去害人,最后反被其害,只能算咎由自取。所以从道理上,他不恨梁辛;可是从感情上,不报仇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自己交代。
现在他总算用自己的法子‘报了仇’,将梁辛拖进了这座出不去的茧子。小和尚心底单纯,这一来已然心结尽去,坐在梁辛身边听他们交谈。
听他们提到了三块石头,欢喜皱了下眉头,记起了一件往事,小心翼翼地插口道:“师父跟我说过,他在苦乃山的青衣司所中,现的不止‘长舌’,还有‘糊涂蛋’。”
梁辛心中吃惊,急忙追问详细缘由。
欢喜也只知道糊涂蛋被藏于司所机括的中枢下,是麒麟和尚搜索此处时无意间现的。至于它的放于此的原因和用途,一概不知。
梁辛眯起了眼睛,仔细琢磨了一阵,最后又追问了句:“糊涂蛋确实是在机括中枢被找到的?”
欢喜点头:“师父说的,我记得牢,错不了。”
当年的一个小小细节,以及由此产生的一个小小疑问,被梁辛解开了。
司所前,三兄弟遭遇大敌,特别是在对付邪修竹五的时候,他们能活下来的关键之一,就是司所的机关神奇,动之下能够消弭修士的法术与法宝。
机括术只是凡人手段,射冷箭泼毒汁并不稀奇,可能够抹杀修士的法术,未免就有些惊人了。以前三兄弟都不懂法术,只道搬山青衣的手段犀利,谁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再后来哥仨干脆都把这件事忘记了。
直到刚才小和尚提起,‘糊涂蛋’处在机括中枢,梁辛才恍然大悟,司所禁制动之下,周遭绝尽法术,多半与这枚石头有关!
要是这样的话,足见梁一二已经破解了‘糊涂蛋’,而这枚灵石的效用,就是在被激之下,能够形成一片禁法之地。
梁辛把司所前生的事情,和他对‘糊涂蛋’的推断,大概解释了几句,天嬉笑听得异常认真,之后却没急着说什么,只是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欢喜对三块石头的功用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对它们的来历更好奇,等梁辛罗嗦完,又赶忙把话头扯了回来:“当年有三个怪人钻进了三里坤的肚子;后来蜀藏里留下了三块石头……”
说着,小和尚面露骇然,显然是让自己的结论给吓到了:“三块石头是那三个人变得,舍、舍利子?”
天嬉笑神情凝重:“由此可见,那三个奇人,其一精通天耳通,由此化做灵石长舌;另一精通天眼通,化为冷眼……”说到这里,丑娃娃忽然伸手,给正不住点头的小和尚来了记暴栗,哈哈大笑道:“打你个糊涂和尚,你自己想想,这事靠谱么?!”
梁辛本来都信了一大半,这才明白天嬉笑实在说笑,赶忙大摇其头:“不靠谱,不靠谱!”
三个人,被虫子吞下,变成了三块神奇石头……这事听起来的确不着边际,赶得上民间传说了。和尚抱着脑袋,愁眉苦脸:“那这三枚舍利子又是从哪来的?”
“狗屁舍利子,石头!”天嬉笑对小和尚一直不怎么客气,跟着又换上郑重神情,转头望向梁辛:“这三块石头,属下心里有个计较,不过也只是个想法,没什么把握的……”
梁辛最不耐烦的就是天嬉笑这份谨慎劲,不等他说完就挥手笑道:“说来听听!”
“先说‘糊涂蛋’,宗主说它能够禁法,这是不会错的。能禁法的缘由,一般而言不外两种:一是驱散法术成型时凝聚起的灵元;第二种大同小异,不过不是驱散,而是将灵元尽数吸敛、吸收。总之就是让对方的法术无灵力可用。”说着,天嬉笑还是没忍住,又补充了句废话:“至于无仙的万法自然,那是一重天道,不在此列,应另当别论。”
梁辛不懂法术,常常要在探究真相时,先给他解释下相关道法的道理,好在天嬉笑虽然罗嗦,但是在‘讲道理’的时候深入浅出,很容易就理解了。
天嬉笑继续道:“把三块石头连起来看的话,属下觉得‘糊涂蛋’禁法,更像是第二种情况,它能吸敛灵元。由此,三块灵石的第一重效用是:记声、录影、吸敛灵力。只不过前两块石头能直接记录声影;而糊涂蛋需要用特殊手段,将其激后才能吸敛灵元。”
梁辛点了点头。欢喜眨巴眼睛,满脸迷惘。
天嬉笑低声告罪:“属下造次,宗主莫笑。”
话音落处,他双手盘印,手诀连连变化;口中高声唱念,咒言涌动,片刻之后法术成形,三条黑紫se铁链凭空而现,在叮当乱响中挥舞了一番,气势着实惊人。欢喜满脸纳闷,不明白天嬉笑说的好好的,为啥要施法。梁辛也不懂,不过他倒不着急,知道天嬉笑此举必有深意。
过了一阵,法术消散而去,天嬉笑又告了个罪,这才接着说道:“诸般道法,威力上天差地别,但是施术时的过程都差不多,手诀引之、咒言令之、再配以灵元支持,是以成术。宗主试想,若我刚才施法时,身边要是有长舌、冷眼、糊涂蛋这三块石头的话……”
梁辛明白了,恍悟中接口说道:“长舌会记下你的咒唱、冷眼会录下你的手诀、糊涂蛋则会把你催动起的灵元吸个一干二净!更因为有了糊涂蛋,你的法术肯定是施展不成了。”
“三块石头能收,便能放。它们真正的神奇之处,就着落在这个‘放’字上了!”天嬉笑的神情愈庄重了:“不仅是使施法无效,石头的主人,再以秘法激宝石,长舌会唱我的大咒、冷眼会拟我的手印、糊涂蛋则释放我施法时的灵元……三块石头配合之下,能把我的法术原封不动地打出来,想打谁就打谁!”
让你施法失败,还用你的法术打还你……
虽然具体的威力还不得而知,可单以理论上的效果而论,三块石头配合在一起,就相当无仙‘万法自然’、木老虎‘借刀杀人’这两重天道叠加。
说到这里,天嬉笑加重了语气,终于给出了最终的论断:“这三块石头,是法宝,惊破天的法宝,比起玲珑玉匣中的神物也毫不逊se!”
天下人都以为这三块石头天然成形、是蜀藏中土生土长的古怪宝贝,循着这个思路,最多也就只能将它们的效用破解到留声、录影这一层,至于糊涂蛋的效用,干脆没有人知道。
唯独梁一二,不知道靠什么法子破解了糊涂蛋吸收灵元的效用,并将之布置在最重要的苦乃山司所。
梁辛又得到了丝中的残缺记忆,得知当年曾有人进入土坤之内,随即蜀藏中留下了这三块石头。
诸般线索汇总到一起,天嬉笑这才想到了前人从未料到的一个新结论:三块怪石,是修家的厉害法宝!
天嬉笑的推断未完,又继续道:“三块石头相辅相成,要凑到一起才能产生真正的大威力,它们是一整套的宝贝,照我看,应该不会是三个人各持一块,而是一个人的宝贝。”
这是纯粹的推断,并没什么证据,也不敢肯定这个论断就一定是对的,只不过是以常理度之。相比三块石头一人一块,它们共为一人所有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一般而言,如此犀利的法宝,主人是不会放手,这三块石头却被三里坤吐了出来,算起来……石头的主人多半已丧生于怪虫腹中了。”
三个人中,死了一个。至于另外两个的下场如何,无人可知。
凭着蜀藏中的经历,能推测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其实这些远古往事,于他们现在的困境并没太多关系,充其量也就是个谈资,冲缓些无聊罢了。
茧子深处地下,看不到日月轮回,幸好是三人被困,谈谈说说,至少还不算寂寞。等了一段时间之后,家里的人终于来了。
让梁辛等人大感意外的是,最先赶来的居然是大小活佛。
柳亦回到离人谷的时候,曲青石和长春天都不在谷内,而是带着刚炼好的灵药,到西蛮给弟子们疗伤去了。余下的众人手上也都有要事,不宜立即打断,略作商议,大家还是决定稍等几天,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毕,再结伴赶来。
唯独大小活佛是两个闲人,小活佛又是精怪性子,听说了事情经过,也不和别人打招呼,就带着憨子先赶来了。
两位佛爷到了地方,二话不说,先催动巨力,从外面对着茧子就是一场狠打。
三蛮之力,在世间算得上是顶尖的力道,可‘三里坤’是得了大圆满的土行尊,结茧的丝更是它毕生精华所在,任凭大小活佛如何努力,茧子甚至连摇晃、震颤都没有!
小活佛眉头大皱,颓然收手,脚步踢踏着来到了茧子门口,对梁辛摇了摇头:“麻烦了。”
语气沉重之极,仿佛老友已被判了‘斩监候’,但那份幸灾乐祸,可全都写在他脸上了,对梁辛挤眉弄眼地道:“被困住了也没事,反正也死不了……啊?”
小活佛正贫气着,大活佛憨子已经迈开大步,直接踏进了茧子,笑呵呵地和梁辛打招呼去了。
谁也没注意,谁也没想到,几个人都有点傻眼了。天嬉笑伸手直拍脑门:“嘿,又送进来一个!”
小活佛和憨子这几百年里几乎就从未分开过,见憨子进去了,他虽然哭丧个脸,但脚下没有丝毫的犹豫,也跟着钻了进去……再之后两佛又并力一处,或挥拳或施法,对着茧子的内壁和出口着实大闹了一阵。
按照他们的打法,在外面的话就是一座山现在也被za塌了,茧子却岿然不动,稳当得很。
大活佛没啥事,乐呵呵地进来,乐呵呵地拍茧子,现在不打了,又乐呵呵地往梁辛身边一坐。小活佛可实实在在被气坏了,搓着双手来回乱转,口中喃喃咒骂,时时挥起一掌向着丝墙狠狠拍去。
梁辛和天嬉笑知道小活佛看着像佛,实际是个妖孽,早都见怪不怪了,可小欢喜好歹是个和尚,眼见一尊佛陀骂骂咧咧,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小心加小心地劝了句:“您老息怒……”
小活佛这才注意到欢喜,先是略略愣神,跟着眼睛一亮,转头望向梁辛:“我听柳亦说,有个小和尚要找你报仇,就是他?”
梁辛笑着摆手:“就是这小子,不过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明显可见,小活佛猛地来了精神,走到小和尚身前,双膝一盘坐于地面,单手竖起拇指与中指相拈,其余各指自然舒散,结做佛陀说法印,脸上也化作庄严宝相,于肃穆中透出一份清澈从容,目光和蔼地望着欢喜,缓缓开口:“万法皆空,唯独因果不空,你心中有恶因,又怎能结出禅果子?”
欢喜眼神纳闷,小脸上都是迷惘:“您、您老说啥?”
小活佛毫不气馁,反而轻轻一笑:“迷惑了么?烦恼即菩提,有了迷惑,才有机会参悟禅机。不是坏事。”
欢喜懵住了,愣愣望了一阵小活佛,又偷眼去看梁辛。
梁老三乐不可支,伸手一拍小活佛的肩膀:“见到和尚你就要点化?上瘾了是吧?我和欢喜共处这段时间里,从没见他练过功夫,更何况修禅,你白费劲吧。”
小活佛眨巴了眨巴眼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完又望向欢喜:“先说恶因何在……”
茧子里的三个人没出去,赶来救人的倒被搭进去了两个,梁辛又开始眼巴巴的盼着柳亦带着家里的明白人过来,其实也就是再等了几天功夫,但却显得尤其漫长。
五个人中,最无所谓的是憨子;最高兴的是找到机会去点化和尚的小活佛;最愁眉苦脸的那个,自然就是小和尚欢喜了……
终于,外面一阵喧哗声传来,真正的大队人马总算杀到了。
缠头老爹、跨两兄妹、两位义兄、东篱红袍大祭酒甚至郑小道、火狸鼠……就连青墨也接到离人谷传讯,带着神梭匆匆赶来。
待大伙看到大小活佛也身陷其中,个个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俩。
对众人的惊讶,大活佛笑容憨厚,平和以对;小活佛忙着点化欢喜,没工夫理会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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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三章 三个办法
第一个出手的是青墨,神梭能够遁化五行,进茧去、接上大伙、再出茧来,若能成功。救人就再简单不过了。
青墨抱着宝贝梭子,大摇大摆地就要从破口往里进,丫头的想法是先进茧子,再催动法宝救梁辛出去,吓得众人呼啦围上去,把她拉住了。万一神梭对付不了茧子,又得搭上一个青墨。
商议片刻,还是决定由茧子一侧去动神梭,这个办法比较稳妥,毕竟,要是能从外壁突入,也就能从内壁突出。
神梭打人的时候,不一定非得要主人在其内,但用作遁法载人,青墨必须在梭子内主持。
定议后青墨略作准备,纵身跃入法宝,继而神梭东摇西晃地飞起来,乱转一阵陡然一震,化作一道神光,向着茧子激射而去
旋即‘嘭’的一声闷响,梭子从神光又幻化成本形,尖端处正抵在茧子的外壁上。
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沉,就连玲珑辗转都无法突破丝皮,被稳稳挡在了外面
青墨如何能够甘心,全力催动起宝贝,只见神光缭绕,围住茧子团团打转,时不时就会在嘭嘭闷声中化作本形,无一例外,神梭的每次潜入都被丝皮挡住。
能够遁化五行,无往不利的宝贝,在茧子面前,比着一辆独轮车也没什么特殊……神梭失效,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青墨‘败’下阵来,曲青石、长春天和秦孑,并肩跨出队伍。
茧子是坤留下的,从五行而论当属厚土一脉。青木克土,几个木行行家刚好派上用场。
藤子、树叶、草、木刀、蒺刺、花蕊针……长春天说不定还会有所保留,可曲青石绝对倾尽所知,把槐楼诸般道法从头用到了尾,但茧子丝毫不为所动木克土是没错的,但五行相克的前提,是二者相差不能太过悬殊,好像老鼠怕猫,但水牛大的老鼠精,又哪会在乎几只呲牙咧嘴的小花猫。
木行道没用,其他人也各出奇谋,围着茧子不停去试自己的办法。
老蝙蝠修为不再,帮不上太多的忙,也就没跟着大伙一起忙活,而是信步溜达着,仔细地端详茧子,口中时而啧啧称奇,时而喃喃自语。
走了一阵,老头子忽然出了一阵哈哈大笑,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老蝙蝠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大笑着,口中骂道:“老魔头啊,你想瞎了心好端端地…哈哈…非要跑到仙界去疯,结果坐了千年的大牢,临死临死闹出了大笑话,哈哈哈,遗臭万年了吧你钻的那头坤就是条小虫,睁开你的老眼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坤王留下的茧子,哈哈哈哈……”
仿佛大笑还不足以宣泄似的,老蝙蝠又扬起干瘦的巴掌,一下一下用力拍着茧子。
梁辛心眼厚道,生怕老蝙蝠修为散尽之下,情绪太激荡会伤身体,皱眉望向了柳亦。
早在梁辛陷入茧子之初,柳亦就用光了自己的办法,现在也不再徒劳尝试,就坐在茧子的破口前,见老三望过来,他摇头笑道:“无妨,师父这是恨干爹要去仙界捣乱,没喊他呢。”
梁辛仔细一琢磨,也乐了。幸亏老蝙蝠和干爹只是‘落花有意、但流水无情’的半个朋友。
要是两个老魔真有交情,干爹肯定会把借土坤飞天的想法告诉老蝙蝠,后者必定大呼过瘾……那样的话,梁辛在清凉泊土坤肚子里就能找到两个老头了。
老蝙蝠疯,谁也不敢去拦,更不敢去笑他,全都假装没听见,继续低头忙活着自己的事情。继青墨、青石等人之后。
最先收手回来的是东篱先生宣葆炯,他修的是水行道,本来就被克于土,连那些能克土、修为更远胜于他的木行道大宗师都办不到的事情,东篱更是束手无策。
东篱也坐到了出口旁,对这梁辛叹道:“我这点本事,还差得远”
梁辛对他始终心怀敬佩,摇头笑道:“先生辛苦了,为了我的事情特意赶来……”
东篱不想在此事上纠缠客套,把手一摆,随口岔开话题:“一个茧子都如此,何况从中飞走的那头蛾子提到神奇蛾子,我倒想起来一件趣闻。”
东篱宣葆炯受梁一二之命,为查案在修真道卧底三百年,在不知多少家门宗内做过弟子或供奉,曾经便有一家他所在的小门宗,门下弟子常常会进入南疆采药。
南疆和北荒、西蛮一样,都是蛮夷之地,不在大洪治下。那里是大片的湿沼和雨林,其中也有不少土著。东篱所在的那个小门宗,在采药求丹时,自然也免不了和南疆土著打些交道,因而得知,在南疆深处有一族野人,就拜奉蛾子为神。
说着,东篱笑道:“土著崇拜,大都分作两种,一类是天魔、巫母这类不知所云的东西,另一类则是熊、鳄、蟒蛇那些凶猛的畜生。蛾子笨拙、难看,又没有自保之力,拜奉它的,实在算是另类了,由此才被当成了个趣闻笑话。不过看着个茧子,也就明白了,蛾子可也不简单嘞”
欢喜还是个娃娃,自然喜欢听故事,小脸上满是认真,接口道:“南蛮野人拜的蛾子,别就是坤蝶吧?”
小活佛立刻那手指头点他眉心:“你心不静”
东篱狂傲时,天地、神仙、君王统统都不放在眼中,不过在平日里,他却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学究。他随口说些趣事,只为来安慰茧子里的晚辈,并无它意,听到小和尚的话摇头笑道:“估计不是,土坤破茧后就飞仙了,凡人哪有机会见到它?野人图腾的,估计是另一种厉害的蛾子吧。”
说话的功夫里,跨两也用尽了手段,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不久后琼环收起玲珑修罗,骂骂咧咧地回来的,小脸上全是不服气……
所有人的手段用尽,都奈何不了茧子,事到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笨法子了……
随着老蝙蝠的一声吆喝,外面的一群高手唱咒掐诀,同时催动神通和法宝,对着茧子外壁的一点全力猛攻
茧子中的梁辛等人也一跃而起,配合着赶来的同伴,自内而外轰砸不休。
尚有修为在身、能动手的,大都坐拥都是大宗师、甚至大宗师之上的力量,剩下的也都跨过了六步中阶,这样的力量集合到一起,前后持续了几个时辰的强袭,到最后仍旧徒劳无功
现在,梁辛终于傻眼了。
小汐也坐在破口旁,长腿蜷起,双臂环之,下颌抵在自己的膝盖上,望着梁辛道:“莫慌,总会有办法,真要出不去了,我便进去陪你。”说着,白衣少女对他盈盈一笑。
众人尽数默然,只有小活佛妖性躁动,被困在这里比杀了他还更难受,再也绷不住佛祖宝相,伸手啪啪地拍着自己的额头,在茧子里又跳又骂,随即又想起一件事,抬头望向梁辛:“你说,我要是能点化了小和尚,他飞升时总得破茧吧,到时是不是就能把咱们带出去?”
梁辛模棱两可地点头:“可、可能吧。”
小活佛于绝境中又看到了一丝希望,猛转身,伸手一指欢喜:“小和尚,我非把你度了不可”
“度?”小欢喜大吃一惊,小脸煞白,摇摇欲倒。
“…说错了,不是度,是点化,莫惊,是点化……”小佛妖说跑了嘴,又急忙纠正。
“小活佛说的倒也真能算是个办法,不过小和尚未必身具慧根,点化起来怕是不容易。”这个时候长春天从外面笑道:“另外,我也想到了个主意,还要大家帮忙一起参详。”
长春天伸手敲了敲茧子:“凭着咱们的力气,砸不开这件宝贝,不过要搬移它,或许还不太费力。”
现在的茧子大半裸露,下部还有小半牢牢嵌于岗岩土石内,只要将地下的土石挖开,想要搬走它,可能性极大。
长春天不卖关子,简单铺叙后,直接道:“搬它去海里,然后唤醒黑鳞中的六只蟠螭残魂,引海而攻”
黑鳞上的蟠螭残魂遇水而惊,同时水势越大,它们能挥的力量也就越强,蜀藏内没什么水,自然指望不上它们,可要搬茧入海,它们就能派上用场了。
有了六只残魂的强助,凿穿茧壁的成算大增。
“可是,还有一点咱们谁都吃不准。”长春天把声音提高了些,语气也愈郑重:“就算真能把茧壁打出一个缺口……新的缺口,会不会也像现有的那个洞口一样,空间特殊?”
三里坤织出的茧子,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一端的破口未出现前,那处茧壁与茧子的其他地方应该并无区别。
后来坤蝶成形,咬破了茧子,可破口处却多出了空间禁制。
所以,就算打出了一个新缺口,其间多半还是会有古怪的空间禁制,梁辛等人照样走不出来。
脱困的关键,不是把茧子砸个窟窿,而是要像坤蝶那样,破除破口处的禁制。
曲青石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狭长的缝隙,其间精光闪动,思索片刻后脸色忽然一喜,抬头道:“只要能挪动茧子便好,不用再去凿新的口子,更不用去大海。”
青墨见梁辛被困,现在都快愁死了,听哥哥的声音嘹亮,立刻来了精神:“那把茧子运去哪里?”
“小眼边缘再给梁辛一件丧家法器”
青墨丫头略一琢磨,立刻欢呼一声:“茧子的破口,肯定敌不过给天地乾坤做定盘星的小眼”
小眼吸阴,一旦有阴身丧物靠近,都会被它吸敛进去,就连阴丧家的老祖宗浮屠都被它所摄。曲青石的办法巧妙无比,也浅显无比,借小眼的规则来破茧子的禁制。
梁辛带一件丧家的宝贝,随着茧子靠近小眼,小眼见阴便夺,茧子破口处的空间就算再怎么古怪犀利,也敌不过小眼吸阴的规则。如果成功,梁辛再从小眼中回来便是了。
可惜现在眉心骨珠已经用完了,青墨是急性子,这就要驾驭神梭返回草原,心里打定主意,拼了让师父责罚,无论如何也要在弄些珠子回来九老三。
不料老蝙蝠伸手,把青墨拦了下来:“稍安勿躁,小白脸子的办法是不错,不过说不好就会惹出大祸”
曲青石的确是小白脸,但人人都在心里喊,谁也不敢直接从嘴里叫出来,唯独老蝙蝠不管哪套。
曲青石的脸都黑了。
老蝙蝠哪会去留意旁人的表情,继续道:“小眼内时间扭曲;而茧子破口处的空间诡异,用曲青石的法子,等若以梁辛为媒,将茧子的破口和小眼连接起来。嘿,一方是错宇,一方是谬宙,尤其小眼还是世界的定盘星……连起来的话……”
说着,老蝙蝠怪笑着摇了摇头。茧子和小眼连起来,具体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也许天下太平相安无事,但也有可能会引得时空失控,乾坤浩劫
小活佛听得认真,心里琢磨着,还是得靠自己去点化小欢喜。
老蝙蝠望向了梁辛,怪笑中又把话锋一转:“其实曲青石和长春天的法子,也不是不能用,不过是现在还用不到,等你真的无法脱困时,再去试吧。”
梁辛一愣,马上就琢磨出了老爹话中的味道,喜道:“您老还有更稳妥的法子?”
“这只茧子最古怪的地方就是破口处空间古怪,可你们将岸门里,也有挪移空间的本事,未必对付不了它”老蝙蝠踏上了两步,走到破口前:“你猜,要是茧子里的人是你那个师兄,他会被困住么?”
说着,老蝙蝠又笑了起来:“别总指望旁人,全当是修炼吧到最后要还是不成,再琢磨搬茧子去大海、去小眼。”
中秋之战的最后,谢甲儿现身半空,和梁辛说了会子话,其间也简单交代了‘天上人间’与‘天下人间’的差别。
天上人间,是从将岸的魔功脱变而来,其间所差的,说穿了只有一句话:在天下人间之内,以大力轰击扭曲的时间,借以撕裂空间,乾坤挪移。
而引力自击天下人间,也不是说随便打出一股力道就能乾坤挪移,这其间的法门谢甲儿未曾细说,梁辛要想成术,就只能靠着自己去揣摩。
梁辛动魔功时只能勉强自保,本来没有余力去从内而外轰击天下人间。不过他能将戾蛊红鳞引入魔功范围之内。
但一个人的心思终归有限,在躲避乱流的同时,催动红鳞打出一个星阵就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有哪还有富裕心思,去揣摩该怎么力,该轰击哪里。
就算知道了最根本的道理,想要让天下人间再升一级、脱变为天上人间,又谈何容易?
梁辛越想心里就越凉,在他想来,自己悟出天上人间的机会,未必比欢喜立地飞仙更多。
“阴沉木耳能进入你的天下人间,行动自如,并且不受乱流反噬。”老蝙蝠出言提点:“阴沉木耳不受天下人间,是因为其中载了你的星魂。”
梁辛点了点头。星魂拜梁辛为主,它们进入阴沉木耳之后,既是外物又是梁辛身体的延伸,两种绝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属性共容于木耳,所以才成为天下人间的‘漏洞’。
“那你为何不试一试,把阴沉木耳换成个大活人,会怎样?”老蝙蝠的笑容,总是阴测测的。
梁辛恍然大悟。
把木耳换成*人……一个能容星魂的同伴,携带星魂进入自己的天下人间,如果也能行动自如,该如何力、如何去轰击魔功,就都交由同伴去试,全不用梁辛去操心了
这便等若,把一个人的活计分给两个人做。
梁老三的眼睛亮了,盯住了老蝙蝠,眼睛里要是能伸出小手的话,老蝙蝠现在就已经被他拽进来了,论到对星魂的控制,论起对蛊力的运用,无人能出其右,携星魂进入魔功,助自己‘乾坤挪移’的最佳人选,自然也是他老人家。
老蝙蝠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把干枯的手掌一挥:“少打我的主意,万一不成,老子也就出不来了!另外也别打北斗星魂的主意,这些虫儿自己的力量一般,非得成阵才能显出威力,要旁人修炼星阵,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这也不能指望,那也不能指望,青墨琼环等人越听越丧气,但梁辛的眼睛却愈明亮了,他的蛊力,现在可不止北斗七星,还有一记蕴含着老蝙蝠四成修为的奎木狼。
北斗星魂将梁辛认作紫薇,奎木狼虽然不理会帝星,但也被老蝙蝠炼化,奉梁辛为主人。
而茧子之内,就有一个曾叱咤风云的强者,于几百年之间,先被奎木狼送力、又被奎木狼夺力,前后两次中过这道戾蛊……憨子
老蝙蝠见他懂了,哈哈大笑道:“还算你有点机灵劲,把奎木狼度给憨子,让他进你的天下人间,去帮你寻找乾坤挪移的法子吧……尤其妙的是,憨子自身也修为雄厚,他能不能找到法门不好说,但至少,力气是足够了”
奎木狼不是想给就能给的,施蛊之人必须要以西蛮秘法催动,才能将戾蛊种到别人体内,但是憨子曾经被谢甲儿、宋红袍两次种蛊,他的身体对这道蛊再适应不过了,所以梁辛再给他传蛊,全不用费力,直接拉着手塞过去就成……
第三二四章 顺藤摸瓜
坤,为五行之中的厚土至尊,与龙、凤是一个级别的怪物。
麒麟、蟠螭也是天地间的异兽,对它们的实力,人间修士只有仰望的份,根本无法分清这些个怪物之间,究竟谁更厉害些。
算起来,或许都差不多吧。
不过这个‘差不多’,是有前提的,一是要各种怪兽要年纪相近,力量才会差不多,比如,六千岁的麒麟对上五千五百岁的青龙,大家应该能斗个旗鼓相当;可要是八百岁的神凤遇到三千岁的蟠螭,就得赶紧振翅而逃了;二则是机遇了,吃过神果、饮过仙露的怪物,肯定比吃苹果喝山泉长大的同龄怪物更厉害。
三里坤,从一条小虫开始,慢慢将身体长到到千里方圆,继而返璞归真,又缩回到三里大小,修行岁月漫长到难以衡量;
而虫子身的坤就是土行之尊了,虽然‘理论’上还能够脱变成蝶,可要想将之实现又谈何容易,非得另有大造化不可。
活了无数年,有过大造化,三里坤的力量也和寿命一样,大到凡人没法去理解,更无法去计算。
如果跨越时空,让青莲小岛上的那五头大兽麒麟,与三里坤同处于一个时代,五头大兽绝不会靠近三里坤所在千里之内的任何地方。
结茧的怪物,是三里坤,结茧的丝是它毕生修行的精华,所以一群大宗师对这个茧子束手无策也毫不奇怪。
到现在看上去最可行、不会引可怕后果、还能让梁辛修为精进的办法,就是天上人间了。
虽然还需要憨子的配合,但如果成功的话,梁辛对天下人间的理解和使用,无疑会大大提高。
小活佛和憨子心意相通,帮着梁辛把事情对他解释了好几遍,到最后也不知道他到底懂了没有,反正憨子始终笑得那么厚实。
外面的人暂时都帮不上什么了,也实在没必要都在这里耗着。
秦孑正指挥弟子搬往青莲岛;曲青石长春天还要去救日馋门徒;老蝙蝠对身外身的邪术正修改到关键部分,身边需要跨两兄妹随时帮忙,同时他也开始用秘法炼制梁辛的七星蛊,以加强入阵者与蛊虫间的联系,小汐、郑小道和宋红袍都是入阵之人,都要配合他的炼化,这次赶来就已经耽误了进度,不能再逗留太久;青墨也挺着急,和以前一样,这次她还是偷跑出来的,得快些赶回去;柳亦和青墨同路,梁辛本就有几件事要去找大司巫商量,现在他被困住了,这一路就由柳亦去跑,另外还有件‘提亲’大事要办。
算到最后,日馋高手个个有事,真正的闲人就只有两个:火狸鼠和宣东篱。
火狸鼠留不留都无所谓,也就跟着众人一起回去了,倒是东篱先生,有见识有本事还会讲故事,留下来再合适不过……
众人一一和梁辛道别,就此散去,梁辛也不再耽搁什么,先将奎木狼度入憨子体内,继而退后十余丈,避开天嬉笑等人,开始施展身法,片刻后猛地一声低吼,魔功天下人间随心而起
上次在小岛被残损的心魔笛子勾起杀心恶性之后,梁辛就只要愿意,就能随时以这种恶性来催起执念,借以动天下人间。
天下人间时灵时不灵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回头了……
看来憨子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情,梁辛那边魔功一起,他就迈开大步,闪身进入天下人间,仿佛闲庭信步般,在梁辛身边不停徘徊。
至少第一个步骤成功了,憨子身带来自梁辛的奎木狼,也如戾蛊红鳞一样,能够不受魔功所制,在天下人间的范围自由行动
梁辛霍然大喜,忍不住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憨子见梁辛开心,他跟着一起高兴,来到梁辛跟前,轻轻一点头,也露出了一个灿灿笑容,继而背负双手,一路溜达,缓缓离开了天下人间……
大小活佛心意相通,可天下人间也有自己的禁制,憨子一进入其间,小活佛就无法和他联系了。
另外,两个活佛间能够互转真元是没错的,但奎木狼不能转。小活佛是吸敛贪痴嗔三念成形的精怪,体质特殊,奎木狼一进入他的身体,力道就都会被他抢走化为己用,当初活佛十一能活命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小活佛能做的,也就是在外面来对憨子讲道理,其他的全帮不上忙。
费劲唇舌、多次尝试之后,憨子终于不是进来转一圈就走了,开始按照同伴们事先的指点,留在魔功范围之内,神情迷茫,时时摊开双臂,看样子的确是想要去感受、体会。可天下人间除了时间凝固之外,就只剩对主人的乱流反噬,憨子两者都不受,完全感觉不到什么,有心力,却不知该怎么去打。
等了半晌,憨子明显不耐烦了,脸上渐渐显出韦陀怒像,低低吼叫一声,举手投足,干脆力乱打,全没有任何章法,更没有目标,甚至有几次,掌风都险些伤到梁老三……
事情远比想象中更困难,小活佛垂头丧气,梁辛自己倒不气馁,笑道:“其实……乱打也是个法子,既然摸不到法门,也只能靠乱打来碰运气了。”
谢甲儿志在飞仙,对中土天下毫不留恋,自然犯不着说谎话去骗小师弟。由内而外以大力轰击扭曲时间,能够乾坤挪移,这一点是不会错的。至于具体的法门,既然无从摸索,也就只能靠乱打来碰运气了。
小活佛满脸不屑:“靠运气?运气要是不来呢?”说着,伸手指着来梁辛的鼻子,转头去问天嬉笑:“你们不老宗都会相面,你来看看,他这张脸长得有运气么?”
“宗主洪福齐天,鸿运当头人中龙凤,上上之选”天嬉笑声音响亮,他看不看都得这么回答。
小活佛继续撇嘴,显然明白不能把马屁当实话,继续对梁辛道:“趁早别费劲,干脆再把大伙请回来,搬着茧子先去大海,不成再去小眼才是正经。”
妖精心思,为了自己能够脱困,连累世界崩塌毁灭,也不见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梁辛对‘连累世界’这种事也不想去矫情,不过他的心思在另一重:“正道紧锣密鼓,张罗着决战;神仙相很快会渡海而来;贾添的傀儡邪术也随时会来……家里人都忙成了一团,法术事实在不宜频繁打断。倒是我,马上出去了也没什么事情。等他们处理好手上事,自然会再回来。在之前,咱们还先是碰运气吧,万一碰上了,也就省了他们的麻烦。”
梁辛的脾气随和,可心思却执拗的很,他打定主意在茧子里碰运气,小活佛也只得依他,接下来的,又是天下人间、憨子乱打……
不久之后,一直在外面关注梁辛的东篱先生看出不对劲之处,在梁辛休息时将他唤到了门口:“你身上的虐戾气息与日俱增,现在几乎已经肉眼可辨,特别是你施展魔功之后尤其明显,到底怎么回事?你修炼的魔功对心性有反噬么?”
魔功对心性没有影响,但梁辛靠骨子里的恶性来引动天下人间,每次施法都会让他杀心涌动,事后都要必须奋力压制。
东篱先生双眉微蹙:“骨子里的杀性?这种本性里的恶根一旦被撩拨起来,就再难控制,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去惹它,不怕真有一天会变成嗜血的疯子么?”
梁辛搔了搔脑袋,笑道:“现在倒还尽能控制得住,应该无妨。何况……就算它真是恶根,也是我的恶根,只有我放它、收它的份,轮不到它来控制我。”
东篱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这个调子,倒是投了我的脾气”
话虽这么说,老先生还是放心不下,又将小活佛唤请过来,请他每次在天下人间结束后,唱诵**助梁辛压制杀心。
小活佛闻言,立刻挂上了一副愁苦相:“唱经这事……换成打机锋成不?”
他是妖身,平时说佛偈、打机锋都无所谓。但是要唱诵**,就和动佛门天眼通一样,没问题,可是会让他痛苦不堪。不过小活佛还算讲义气,也不想梁辛突然有天会变成个嗜血疯汉,勉为其难总算答应了东篱。
随后差不多一个月里,天下人间、憨子乱打、梁辛收敛魔功、小活佛赶上去念经……如此往复,单调枯燥,幸好外面还有东篱陪着,间歇时说些异闻和趣事,帮他们打无聊。
天下人间丝毫没有突破的迹象,不过在试过多次后,梁辛也渐渐有了些想法,把几个同伴聚拢到一处,先把施展魔功时的情况,又简明扼要的介绍了下,这才切入正题:“师兄要以大力轰击扭曲的时间,可‘扭曲的时间’……是什么东西,它在哪里?”
说着,梁辛竖起了两根手指:“我仔细想过,天下人间之内空无一物,不外两个特殊之处:一是时间扭曲,二则是乱流反噬……这两者其实是二而一的关系。时间被人扭曲,由此释放出力量,形成乱流,又对始作俑者反噬。便是这样的一个过程了。”
见众人点头后,梁辛又继续道:“扭曲的时间,看不见、摸不着。不过乱流却明明白白的存在,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我。”
说到这里,东篱已经若有所悟:“你的意思……顺藤摸瓜?”
梁辛哈的一笑,跳起来对东篱躬身长揖:“先生大才就是这个意思,乱流是由我扭曲了时间而来的,所以我要能力轰击乱流,让乱流逆冲回去,也会影响到‘扭曲的时间’。”
“顺藤摸瓜,倒袭逆流去影响扭曲的时间,这个道理我能明白,但是……”天嬉笑谨守本分,一般而言,如果不是梁辛特意追问,他都不会开口,不过能修炼到他这个程度的人,在性子里都有一份对功法的痴迷,此刻也插口问道:“要是真能做到这一点,将乱流尽数逆冲回去,对‘扭曲的时间’的影响就是……就是时间回复正常啊这会让天下人间失效,又何谈乾坤挪移?”
这番道理说得天嬉笑自己都头疼不已,其中涉及‘扭曲的时间’和‘由时间扭曲而产生的力量形成的乱流’,不仅拗口,而且还虚无缥缈,实在不那么容易懂。
不过梁辛却能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道理是没错的,可关键是,我没打算把乱流尽数逆冲回去,而是胡拍乱打”
天嬉笑懵了,使劲的眨眼睛,不敢再开口,生怕越问越乱。
“一条小河正在流淌着,我向其中扔了块石头,由此小河翻起浊浪,流淌的度、顺序、方向都被暂时打乱,可小河也被石头溅起了一大片水花,尽数向我泼溅过来。”梁辛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干脆胡乱举例子:
“水花向我泼过来,如果我又力,把水花都砸回到河里去,应该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就是你说的那样,我龙王爷附体,用的力道全都恰到好处,水花溅起时是什么位置,回去的时候还是那个位置;水花溅起时是多大力道,回去时还是那样的力量。如果真正做到这一点,先前扔进去的石头就会被反弹出来,小河也会瞬间恢复正常,就好像从没挨过石头砸一样,这是不会错的。”
“第二种情况,我不管那套,那些被石头溅起的水花涌过来,我就乱拍乱打,把它们再拍回到小河里去,至于力道啊、位置啊,我全不管,这样一来会怎样?”
天嬉笑豁然,点头笑道:“那小河就会更乱,乱成一锅粥”
小河就是时间了,至于溅起的水花,就是反噬的乱流。
梁辛的神情愈兴奋:“师兄用巨力轰击天下人间,其实轰击的魔功内的乱流,而轰击之下,本来就扭曲的时间,会变得更乱、更扭曲……等时间错乱到一定程度,就会引空间错乱,由此‘天上人间’成术”
梁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时间与空间相互影响,干爹研创出扭曲时间的神通,但是在他的神通中,时间扭曲地还不够,不足以改变空间;师兄就‘加大了力度’,让时间更乱,终于得以错动空间,由此乾坤挪移。
梁辛悟到的,只是最根本的道理,在道理之上,还有只能用‘可怕’二字来形容的技巧……或者说是规律。
比如,当天下人间中的时间足够混乱,达到了‘乾坤挪移’的要求,而此刻,一共有一百道乱流向施术者反噬,以不同的力量,去回击或者改变不同的乱流,就会引出不同的空间挪移。只有真正掌握了全部的规律,才能随心所欲地移转空间,或让自己瞬移至他处,或把敌人凭空分尸。
可就是最普通的‘天下人间’之内,乱流又何止百道?再配以不同的力道,怕是中土史上最有名的神算子温树林复生,也算不出究竟会产生多少种结果。
谢甲儿却掌握了所有这些规律
干爹将岸惊采绝艳,师兄卸甲又何尝不是天纵奇才和他们一比,五道三俗、蛮十三甚至那些‘飞仙到丢了脸’的神仙相,都算个屁。
梁辛眉飞色舞,两个绝顶人物,一个我爸,一个我哥
梁辛不笨,可就凭着他的资质,想要像谢甲儿那样,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靠着摸索去掌握‘乾坤挪移’的规律、技巧,纯粹是痴人说梦,而且还是凡人的傻子说了个神仙才有资格做得梦。
不过梁辛有梁辛的办法,没技巧不要紧,他能蒙……他就守在茧子的破口前,动一百次天上人间,就算是上下左右的乱‘送’,至少也会有一次能把他‘送’到茧子之外。
梁辛越说就越兴奋,跟他已经能让时间更加扭曲,从而使天下人间脱变成天上人间似的。
东篱咳嗽了一声:“关键是,憨子力,能影响乱流么?”
梁辛认真点头,虽然已经努力遮掩,可脸上的兴奋劲仍旧明显的很:“能就是因为他在乱打中,击中过反噬我的乱流,我才想通了这些事情”
说着,梁辛长吸了一口气,总算让自己冷静了些,又把话锋一转:“不过,在天下人间之内,乱流都是从我身边乍起乍现,凭着憨子现在这样乱打,偶尔能击中它们已经是侥幸了,想要大片去扫中,引出天上人间,还差得远。”
憨子感受不到乱流,而乱流也都是在梁辛身周咫尺范围里凭空跃出,真要靠憨子去主动捕捉、追袭,怕是不容实现。
梁辛伸手拍了拍憨子的肩膀:“也只有一个办法……”
小活佛接口道:“让憨子直接出手打你?”
乱流围着梁辛打,憨子出手打梁辛,倒还真能打到乱流。
梁老三吓了一跳:“可不敢瞎说,万一打中一下我就活不成”
其实梁辛心里的主意也危险得很,比起让憨子运力去打他,恐怕也差不了多少:他想和憨子‘移形换位’
乱流只反噬梁辛,其中蕴含的力量只对梁辛有效,就算它们打到憨子身上,也不会伤他一根头。但是憨子的力猛打,是会影响乱流的。
拼着被乱流击中,梁辛也要动起来,先是自己移动身位,跟着憨子进入自己先前的位置,只要两个人的配合足够默契,完成入位的时间足够短,乱流在那个瞬间里就会‘袭’向憨子。
在那个瞬间里,憨子全不用管乱流在哪里,因为乱流已经将他包围了,只要闭眼乱打,就足够了
只不过,时机快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而梁辛‘让位’,是一定会受伤的……
关于时间和空间的相互影响、天下人间升级到天上人间的道理,物理优秀的兄弟姐妹别追着我打……
这就是个娱乐小说,就是个离奇故事,功法、力量上的事情,大概说得通就好了,咱也不用太纠结哈^_^
先谢谢大伙撒。
[奉献]
第三二五章 天上人间
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虽然都是凡人,可梁辛的同伴对他们几个都重视的很,曲青石在出海前,特意准备了重礼,托请火狸鼠代为引荐,带着他们去了一趟江湖术何家。的目的很直接:求何红酥传下江湖术中的潜行法,并立下重誓,此技只限六位青衣,绝不会再外传。这六个人算得上是梁辛最初的班底,曾
开个玩笑,没看过小仙的也不打紧,搬山里的‘温树林’就是个历史上的名人,以擅长数术而闻名天下,为后世敬仰,并尊其为‘神算子’。咱这里就是借用了个人名,和小毒物们
,和以往一样,乱流激荡,毫无规律与顺序,就那么乱糟糟的,从四面八方向着自己涌来……梁辛双目闭合,仔细感受着反噬的乱流
,手脚麻利帮他敷药、包扎伤口。小活佛则牢记使命,愁眉苦脸地到梁辛身边,呜哩哇啦地给他念经。天嬉笑回过神来,快步赶过来扶起梁辛
禅院活佛十一的拿手绝技。‘步间’、‘针斗’,五百年前,达旦
’产生了莫大纠结^_^,看过小仙的同学应该都知道,这老头逮啥算啥,天天算术以求道。那啥,唠叨一句哈,有同学对‘温树林
的同时,来自大活佛的无数金针就已经冲入其间。冲向梁辛的乱流,在转向去继续追袭他
这就是他的事事有趣了。
的鬼话大咒提亲,大司巫刚听了半段就答应了…不过柳亦是西蛮传人的身份不敢透露,否则怕是小命难保。到了草原之后,柳亦用从浮屠那里学来
,从此中土间再没了离人谷的字号,这件事尚未公开,就连其他几座天门也不知道。另外大祭酒的传讯还特意提到了那些骨瘤蜥,最近几个月泡大粪的效果明显,巨蜥大都发生了变化:头顶上的巨大骨瘤渐尖渐细,有化角之势;大祭酒已将门下弟子尽数迁至了青莲岛
,一趟一趟,来了五六只鹤子,才算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柳亦从北荒传回来的消息就复杂的多了
向东南而行,出海去筹备‘风吹草动’警戒大阵。长春天则留在原地,开始帮助其他弟子炼化天梯。此刻曲青石已离开西蛮,带了大批灵石
自己手上的事情交代了一番。同时,借着这次传讯,外面的同伴也把
……
那道奎木狼,浩荡修为,尽数随着那一声‘斗’字怒言凝化金针,四散而出逆袭乱流憨子此刻身带两蛮之力,再加上梁辛的
,猛地裹住了梁辛……净忽然之间,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怪异感觉
动作都那么清晰、那么缓慢、那么难看;可那一边,梁辛刚刚腾出的空位中,竟又出现了一个大活佛这一边,大活佛还在举手投足,每一个
色飞剑、灵鹤纷纷飞来,外面的一众高手都有要紧事,谁都无法特意赶来,也只能以法器传讯,各个措辞兴奋,更少不了对梁辛大大的赞扬一番。不久之后,蜀藏深处就热闹了起来,各
,大司巫抬手扔给他一只黑色的木匣:“你要的的东西,拿去吧”第二天柳亦如约而至,刚一进黄金帐篷
体却微微弓起,看到梁辛向自己望过来,憨子吞了口口水,咧开嘴巴,乐了。憨子还是那副傻乎乎的神情,魁梧的身
梁辛不明所以,眨巴眼睛。
恨不得先笑一个时辰再说,心里全无杀性,哪还用再听佛经,一把拉过小活佛,口水横飞开始吹牛。这次情形特殊,梁辛心情好得不得了,
先是西蛮深处的消息:
们两个实实在在地乾坤挪移了虽然还在茧子之内,没能逃出去,但他
修炼方式,练出来的效果也不负重望。四听不再,只留身体感触,这么极端的
灵鹤传讯,将梁辛突破天上人间的好消息通知外面的众人。在茧子之外的东篱也欢喜不已,立刻以
活佛施法的同伴,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脸上的神情又是惊喜又是意外茧子内外,那几个全神关注着梁辛、大
出来吧。”说着,指诀一晃,把须弥樟中的存货尽数放了出来:“无妨,以后我常来看你,你要改了主意,我再带你出去”终于,梁辛笑了笑:“把你的乾坤袋拿
的身法自然比不得梁辛,但施展开来也着实不凡,猴儿谷的那些小天猿,再也摸不到他们的衣角。六个青衣受到自身力量的的限制,练成
上,心思念头都简单得很,直到听了外面同伴传回的讯息,才想起来,日馋仙宗的头上,竟然还顶着这么多的事情。也幸亏梁辛身边人才济济,别说宗主不在,就是宗主死了,大伙也照样能过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梁辛最近的心思都在‘脱困’这两个字
万载一统江湖’了,何红酥看事情也开透的很,潜行身法已经传了外人梁辛,就算她不答应,日后六个青衣还是能学到,实在没必要敝帚自珍了,当场就痛快答应了下来。曲青石准备的礼物,足以让何家‘千秋
过了一个月,诸般琐事都有了不小的进展。算起来,距离上次大家从此处散去,又
一次,就能再回来带上你离开第二次”话音落处,身形晃动回到大小活佛等人身边,继而催动执念与身法,再次爆发天下人间。一边说着,梁辛站了起来:“我能离开
吼之后,他就仿佛一只被人拎住脖子的木偶,诡异地凭空跃升七尺。梁辛深深吸气,继而喝道:“来了”大
腰、跨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很不自然,乍看上去,就好像一串连贯被拆散后,一个个单独拿了出来、摆放到憨子的身上。‘间’字咒起,大活佛抬头、挥手、沉
楚,梁辛又和他在茧子里演练过多次,直到两人配合无间,梁辛才又一次撑开了天下人间。先由小活佛把要做的事情对憨子解释清
自己死了,他还是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刚死片刻,还是已经被掩埋千年。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吧?可就算梁辛觉得
澈,神情坚定。梁辛静静地看了他一阵,小欢喜目光清
气、碰移转的方向了,说不定再试一百次都不会成功,也没准下次就能脱困,所以梁辛再施法时,要带上所有的同伴,一旦能出去,就是大家一起出去。天上人间已经成术,剩下的就是去撞运
活动了下手脚,觉得身体无碍,就准备施展魔功,再去尝试脱困,动手前把茧子里的几个同伴都聚拢到了一处:“我再催动天下人间,会把大家一起笼住,放心,魔功内只是时间凝固,对你们全无伤害。”梁辛初窥神奇功法,如何耐得住等待,
远的困住你们,才算真正报了仇。现在你们要走了,我拦不住,但也绝不会跟你们一起离开的。”不等他说完,欢喜就摇了摇头:“要永。柳亦打开盖子一看,只觉得毛骨悚然,满满一盒子,都是手指大小的人形骷髅。木匣不大不小,差不多能装下一个人头
会向上、向下、向左、向右,距离他们脱困的日子还远,梁辛要多次让位去碰运气,指不定还得再受多少伤。这次是向后移动了几十丈,下次说不定
这一边影像犹存,那一边大活佛已昂首入位看似缓慢笨拙,实际却快若流光闪电,。过了片刻,梁辛张开眼睛,望向了憨子
完成了。来自玲珑玉匣中的人头被养入泥胎,不需要再施法,只要耐心等待泥胎成形就可以了,按照何山冲的计算,最快也要一两年的功夫,泥胎才能找到眉目可辨的地步;何山冲借黑白无常之躯施展的邪术已经
会喃喃着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但从未曾过开口喝咒,唯独这一次,就连他都明白事关重大,动身时锵锵一吼自从相识以来,憨子有时会傻笑,有时
可不怎么放心,老蝙蝠特意打发行事‘谨慎’的跨两进入苦乃山居中联络,追查天门的动向。同时又请葫芦老爷出面,向脸婆婆求了一张新脸给跨两。葫芦大包大揽,自信满满,但是其他人
没耽误他憨笑……梁辛也笑了:“准备?”看得出来,十一有点紧张,不过紧张也
,从憨子的手指、五官、头顶、双膝双足甚至肚子屁股肩膀后颈各处,四散击出吼声下,肉眼可见,无数淡金色的光芒
老蝙蝠抓住进入了小眼,老蝙蝠已经初步改好了邪术,这次是带着麒麟尸体下去的,正式开始帮助老叔师徒三人炼化身外身;黑白无常重获自由,刚溜达了两步就被
佛入位、施展‘针斗’之后,两人周围的空气陡然掀起了一阵乱颤,继而两人消失不见。而同一时刻,梁老三和憨子,在茧子之内、距离施法处数十丈的地方掉了出来,乱七八糟地摔到地上。片刻之前他们明明白白的看到,当大活
事情,大司巫不同意,前者是草原圣器,不容复制;而后者是来自汉地的法术,巫士反感的很。柳亦也不灰心,暂时留在草原,一是为了和大司巫、巫士套近乎;二是找机会,努力去说服大司巫。至于打造慈悲弓和帮巫士炼化天梯林的
如雷而起:“斗”入位之后大活佛的吼声不停,第二字又
几乎与此同时,憨子开声大喝:“间”
力量、速度的控制,早已臻至化境,移形换位这种事情实在再简单没有了。梁辛和大小活佛这样的高手,对身法、
些,个个都在外面忙的不可开交;本来闲着没事的那几位……”东篱先生继续笑道:“有要事在身的那
发生于一个刹那之中。从梁辛‘让位’,到活佛‘针斗’,只
让魔功脱变,乾坤挪移,梁掌门又得咬着牙拼了。可这次,为了让憨子能击中乱流,从而
点并不算耀眼的寒芒,竟刺得外面众人双目剧痛金光清淡,但却凝聚成针,尖锐处那一
忙碌碌地准备着什么,葫芦老爷暂时还看不出他们在张罗啥,不过他老人家通过弦子传出话来,要徒弟放心,他老人家的话‘一字千金’,有他‘一夫当关’,不管天门在摆弄什么,到最后肯定是‘一事无成’、‘一穷二白’和‘一贫如洗’而天门的高手,也总算进驻了大山,忙
:“你已经引我入瓮,困住了我,算起来,两位国师的仇你已经报过了……”梁辛能明白他的心思,呵呵一笑,劝道
闲着没事的,几乎全都被关进了茧子”说到这里,梁辛也哈哈大笑:“不错,
酥糖往自己的乾坤袋里扔……小欢喜急急忙忙,把诸多腊肉鸡腿卤蛋
蜀藏深处,一片寂静。
欢喜却摇了摇头,退开了两步:“我……不跟你走。”小活佛和天嬉笑自然没话说,可小和尚
到地,从自己到世界,一切的一切全都不见,就连身体也不存在了,甚至他都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强光万道还是漆黑一片,分不清耳中是风雷咆哮还是沉静寂寞,分不停自己是热得血液沸腾还是冷得皮肤冻结……真正的净,仿佛一切都突然消失,从天
再就是离人谷的事情:
面的宣葆炯、天嬉笑等人的眼中出现了一副奇异景象:可就是这么僵硬、突兀的动作,竟让外
丹,伤势大有起色,其中血河屠子和部分三宗骨干,都得到了两大高手的特别照顾,现在已经恢复如初;西蛮弟子得了曲青石和长春天炼化的灵
不过他‘适可而止’了。关于‘一’的成语,葫芦还知道很多,
显得很是狰狞,可他目光里那份开心快乐,张扬四溢梁辛笑得呲牙咧嘴,脸颊上的伤口笑容
让位入位、随即针斗逆冲乱流,又见天上人间片刻之后,憨子的‘间’字大吼再起,
疼啊。
了,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紧紧盯住梁辛。憨子喉结一滚,又吞了口口水,不再笑
他的战力并无太多好处,毕竟要两人才能成术,而且想要从容移转的前提,是要摸出如何轰击乱流、才能引发不同移动位置的规律。且不说憨子的脑筋如何,他都无法感受到乱流,只能凭空乱打,所以绝没有摸出规律的可能。平心而论,这一次乾坤挪移的成功,对
受的伤,此刻尽数发作起来,**辣的难过,如此鲜活的难过,比起那份‘净’显得如此美妙的难过,身体回来了,一切都还在。脸颊、肩膀、肋下和脚踝,先前让位时
暂时不宜再动,不过他早就将本源真力炼入了身体,再加上天嬉笑的伤药灵异,不到十个时辰,那些皮外伤就尽数痊愈了。梁辛在刚刚的‘天上人间’时受了伤,
硬格生血,又从西蛮中挑选了几个弟子,开始动手修改牢山中的大阵,没有天嬉笑的帮忙会麻烦些,不过也完全能进行的下去。这件事关乎鬼道士的记忆,非同小可,老蝙蝠怕他们实力太弱,遇到敌人难以自保,特意派琼环过去护卫;弦子从大眼里出来了,成功采到了四种
地:“我不跟你走,你要强行把我带出去,我就以死谢我师父。”说着,欢喜又退了几步,抱膝坐回了原
以两年为期,到时便会自然而解。所以封闭视、嗅、味三觉的异术,被定
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又是一黑,憨子四仰八叉地砸到他身上,沉甸甸的……跟着梁辛摔到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弄清
任谁都想不到,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笑声响了起来,梁辛恢复了清醒,只看自己落地的位置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好像个傻子似的,伸手抱着憨子,咯咯怪笑。过了一阵,忽然一串‘咯咯咯’地古怪
也视若珍宝。柳亦眉眼机灵,趁着大司巫高兴的空,提出了求丧家法器之事。眉心骨珠珍贵无比,可柳亦求的也不是骨珠,只要阴丧气‘活灵活现’、能够将人带人小眼的法器,就足够了。他带给过去的身外身邪术功法,大司巫
苦乃山里也传出了消息:
事情说完,跟着老先生乐了:“造化神奇,什么事情都好像是注定的”宣东篱说得口干舌燥,才总算把所有的
终于,一串剧痛,将古怪感觉尽数驱散
能动,但只能被动的去躲。他修炼的时间尚短,无论是感知、反应还是协调,都还没达到在天下人间一边躲避乱流,一边从容移动的地步。一旦魔功发动,梁辛就被乱流包围,他
古怪低笑变成响亮大笑。笑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渐渐从
这份快乐,和脱困、和战力提升根本就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而是最最单纯的那种开心可梁辛就是打从心眼里觉得那么高兴,
要搬山、要对付浩劫东来,他的野心大得不得了;可要是再仔细想想,给他俩萝卜仨土豆一根黄瓜要他去炒菜,他也能因为不同组合配出不同味道而大呼小叫、一惊一乍。乍一看,梁辛传承魔功,一统邪道,还
了离人谷,一试之下果然灵异,足以带人下到小眼中去,下去的人再回来后带出消息,浮屠老爷对这种小骷髅也着实喜爱,都被他当酥饼吃了……那一盒子小骷髅被他托请巫士,先带回
在一天里,熊大维等六个青衣,突然都恢复了视、嗅、味诸觉。其实当初在催眠他们的时候,施术的北荒巫士就说得明白,只不过同伴后来忘记转告梁辛而已。这种封闭感知的法术,不能持续时间太长,至多也就两年。并不是法术有期效(有人没有人看成‘有效期’?),而是受术者会受不了,眼睛、舌头、鼻子这些‘东西’,如果太长时间不用,就真的会废掉、再也用不了了。另外,苦乃山里还出了另外一件事情:
性子,不过他为人还算公平,而且炼制那些东西对他们北荒巫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命柳亦明天此刻再来,随即又把几个北荒高手唤了进来。大司巫为人小气,又是一副阴森森的鬼
人间的外面。不过‘简单’二字,指的是外面,天下
空洞静静望向柳亦。每一只小骷髅,都是巫士高手用一头狼和一头秃鹫炼化而成的,其中,那头狼吃过活人,那头秃鹫吃过尸体……丧门炼出的法器,果然足够丧气。骷髅虽小,但惟妙惟肖四肢俱全,双目
伤口同时绽开乱流反噬激烈,想跳就得流血。在他的脸颊、肩头、肋下和脚踝,数道
宋红袍重炼了星蛊,由此他们与北斗星蛊间的联系大大增强,此刻几个人都留在谷内苦练天下人间的身法,天天摔得天翻地覆。在之前,老蝙蝠也帮着小汐、郑小道和
这次斜飞半里,还是没能出去。
次努力、因为证实了自己先前的想法……因为做成了一件事、因为成功完成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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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六章 我的园子
花团锦簇、松竹青翠,既有青木挺拔,也有古树斜逸。除佳木葱茏,还有大大小小的奇石坐落其间,相映成趣。虽然已到了寒冬时节,此处却仍生机盎然,满眼活泼。
朝阳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份精致景色,他正垂首肃立,不敢稍动,就连呼吸都已改为内息,生怕发出一点声息,会惊扰了师祖。
不久之前,贾添突然出现在朝阳面前,听他说话的语气轻松得很,显然这几个月里修养的还算不错。
可很快,在朝阳将无仙上次传来的口讯转告于他之后,贾添的语气就低沉了下来,追问道:“之后,无仙没再传讯过?”
朝阳摇了摇头。这几个月里,他只收到了一条口讯,而且还是在八月十五之前。
贾添掐诀、施法,连试了几次,都联系不到无仙。
跟着,又有和尚走上前,将‘邪道三宗并入日馋仙宗,奉掌门魔君义子梁磨刀为主’、和‘一个月前日馋仙宗门下高手强袭多个正道小门宗’这两件事禀告于贾添。
贾添听过后没说什么,就盘腿往一块磐石上一坐,闭口不言。
和梁辛、曲青石等人先前估计的而不同,贾添和修真道之间的联系,其实少的可怜,甚至都没像长春天、不老宗那样去修真门宗安插卧底。
这是因为眼界、或者说是目的的差异,长春天受正道追杀,要时时刻刻去关注正道门宗的动向,所以才会派出死间;但是贾添不同,修真道在他眼中没有威胁可言,天下修士不是敌人,而是工具、刀枪、傀儡将士。
说得夸张些,贾添甚至都不怕修士们知道他的傀儡大计,因为知道了也没用,除非修士们能找到贾添或者他法术设计的中枢所在,并将之击杀或者毁掉,否则就无法逃脱变成傀儡的下场。
贾添只要做好两件事就足够了:维持住修真道的安定,在邪术发动前,最好天下间所有的修士都活着;把自己和邪井藏好,别被人找到。
自从正邪恶战之后,这几百年里,修真道上虽然也小风波不断,但大局始终太平安稳,五大三粗把秩序维持得很好。所以贾添根本不需要去安插卧底,要卧底去做什么?平白给修士送去个找到自己的机会么?
命麒麟收朝阳为徒,占据乾山道,也不是为了‘卧底’,而是因为乾山应对日出,地势特殊,贾添需要在山中养井。
虽然没有卧底,但邪宗日馋异军突起、邪道高手抢袭正道门宗这两件闹出的动静极大,贾添手下的和尚自然也会收到风声。不过他们所知的,也仅仅是‘结果’,对其间具体的过程全不清楚。
……朝阳静静地等待着,不敢随处乱看,目光紧紧盯住自己的脚尖。虽然看不到师祖的表情,不过朝阳却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冷。
不是神通功法的缘故,而是周遭的天气,真真正正变得寒冷了,阳光暗淡,风吹透骨。
终于,朝阳周身一暖,周遭的环境又恢复了正。
朝阳稍稍松了口气,再抬起头一看,立刻被吓了一跳,在他们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百多个和尚。
这些僧人和两位国师一样,都是贾添门徒,被布防于此处,先前感到贾添的气势异样,悄无声息围拢而至,肃立听令。
“梁磨刀是将岸的义子?”贾添笑了,声音轻松且欢愉:“这可失算了,无仙冒充的假魔头碰到了真义子,不被拆穿才怪”
说着,贾添伸手,敲了敲了额头:“不过,被拆穿和被打败是两回事吧。我不明白的是,梁辛凭什么能击败无仙。”
朝阳小心翼翼地开口:“梁磨刀的身后还有势力,想必是一拥而上、群起而攻……”
贾添语气不变,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如果没有意外,只凭无仙一个人,就能杀尽天下修士,和人多人少没关系的。”
说完贾添不再理朝阳,手指继续轻弹额角,喃喃自语:“要败无仙,非得有不受天道之力才可以,中土上还有这种力道么……不受天道……”
正嘟囔着,贾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身体都微微一颤,猛地抬头,脸上的千万‘碎片’都炸起一份恍然大悟,同时脱口叱喝:“槐楼槐楼啊,这么大的事情竟疏忽了”
随即贾添举目望向和尚们:“找三个人。第一个,梁磨刀,只要找到他即可,不用动手,传讯回来我亲自去见他;第二个,曲青石,带回来,肠穿肚烂四肢打折都没关系,但一定要是活的;第三个,长春天,直接杀了”
虽然不知道天梯、青木神将,但贾添也隐隐察觉到长春天会对自己的傀儡之计有所威胁,本拟在中秋之会时,先收编了长春天的势力,再由老不死或无仙将之除去,可自己对邪道的图谋败了,贾添也没耐心再去探究什么,直接将其杀掉了事。
找曲青石,则是因为槐楼
正如梁辛等人所料,几百年前以傀儡邪术灭掉槐楼的正是贾添。
‘傀儡邪术’是为了应付第二次‘九星连线’而绞尽脑汁、穷尽光阴才创出的神通,直到几百年前才初步成型,他去袭击槐楼,是为了试验邪术的效果。
不过那个时候他的法术还有重大缺陷。这个‘缺陷’并非邪术的力量有问题,而是在施展之后,会让贾添暂时脱力。所以牧童儿跳出来拼命时,贾添只能远远避开,任由傀儡们和牧童去拼命。否则牧童儿哪有机会撑到老幺须根来救。
那次‘试验’的结果,现在在贾添眼中无关紧要,关键是:槐楼已经彻底被自己毁掉了,曲青石的一身槐楼神通又从哪来?
梁辛最后一次大闹乾山的时候,贾添曾与曲青石见过一面。可双方并未动手,他也看不出曲青石身负的真元是他的草木邪元。
当时对曲青石传承槐楼绝技,贾添虽然惊奇,但也没有去仔细琢磨,只当世上还有槐楼‘余孽’,又通过灌顶之类的法子,‘催生’了曲青石这个大宗师,毕竟,贾添心中有个根深蒂固、也是理所当然的认知:有妖元之力,就得是自己的傀儡;不可能有修士得了妖元,却不被傀儡。
贾添不是一眼就能洞彻所有奥秘的老君、佛祖。他想问题也动脑筋、算计谋也得用心思,何况在他身边,并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伴,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他一个人来谋划,会有些疏漏再正常不过。
一个人,再怎么手眼通天,再怎么计智纵横,也算不完天下
更何况,他未曾算到的,也的的确确都是正常情况下绝不会发生事情。
不过,无仙是有一重天道在手的,怎么会被梁辛惨败下落不明,除非梁辛身边有人拥有了不受天道的力量。
想通这个道理,再想到曲青石和梁辛的关系、曲青石的槐楼传承、当年槐楼弟子的下场……以贾添的心思,即便算不出事情的真相,至少也能猜到一个极大的可能:
有当年的槐楼‘傀儡’残存了下来,曲青石不知通过什么样的手段,从‘傀儡’处获得了草木妖元;而且这个‘傀儡’多半已经清醒,否则曲青石也只能得到妖元,不会继承下槐楼的法术。
这个结论让贾添如何能够不惊无论是傀儡恢复清醒、还是有人能‘夺力’傀儡,都是他邪术中的重大破绽。
由此他才要活捉曲青石,无论如何也要将此事弄清楚。
至于梁辛,在诸多经历之下,一步一步推出了贾添的图谋,可对此贾添却并不知情,他暂时不能确定什么,又不想直接杀掉了事。毕竟梁辛一死,邪道又会变成一盘散沙,转眼就得死个干净,他还真有些舍不得。
所以他要见梁辛一面,再做下一步的决定。
一众僧侣齐声应命,却并不散去,低头肃立于原地,等候贾添是否还有其他谕令。
果然,在略作盘算后,贾添又道:“那个桑皮,算起来,他现在应该神智全失,没啥子危险,不过还是找一找吧。”
“还有,天门不怎么管那些小门宗了,他们不管我管,都警醒些,要是再有邪道上的人物去正道门宗捣乱,你们要去拦下。赶走就好,没我谕令前,尽量少杀人。嘿,都是好瓷器,别互相碰烂了。”
又连续传下两道命令之后,贾添就恢复平时那份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态度,目光流转,扫过身边众多和尚,忽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个个对我低着头,让我眼里只有一片光头,我都分不清你们谁是谁,八两呢,八两何在?”
一个白面中年和尚闻言,立刻跨出了几步:“弟子在。”
“那十个口袋怎样了?”
八两和尚能明白贾添的意思,应道:“半月前刚弄好,威力上没问题了,但脑子还不好使,一定要有人带着才可以……”
“那就成了,”贾添摆了摆手,打断了八两和尚:“带他们出来溜溜吧”
朝阳从一边旁听,闻言眯了下眼睛,心里满是纳闷,十个威力大成、脑子不好、要被带出来溜溜的‘口袋’?
八两和尚点头应命,跟着又想起一件事,恭声道:“师父闭关前,曾进入井中施法,当时几位师弟联手发动雷法,轰袭白头山,想要接引齐青回来……”
贾添知道这件事,要不是因为接引失败,他也不会请无仙出手,直接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时在白头山附近,有人想要寻根溯源,找到我们的所在,用法术追踪几位师弟的雷法。弟子怕泄露师尊仙踪,就出手截断了法术,并反击过去,将对方击杀。事后师父闭关修养,此事一直没来得及向您禀报。”
八两并不知道,白头山下施法追踪过来的那位指夕高手,修为也有独到之处,虽然没能逃脱一死,但还是说了句‘雷法来自鸡’。
不过对这个‘鸡’,天门高手到现在还困惑的很。
“截断了就成了,这样的事情以后不用啰嗦了。”贾添懒得理会这些小事,把话锋一转,又加重语气,最后叮嘱道:“最重要的就是活捉曲青石,他的修为怕是不得了了,你们要捉他,一定要带上口袋,否则我怕你们回不来”说完,挥手驱散了和尚。
和尚们转眼消失,贾添又望向朝阳:“怎么,有疑惑?”
朝阳对师祖的脾气比较熟悉了,也不多做铺垫,直接开口:“弟子听师祖的语气,那个曲青石一定重要之极,可您老把这桩差事交给了师伯们。师伯们的本领和手段自然能够完成重任,但、但总不如……”
“曲青石又重要又难缠,为啥我不亲自出手?”
朝阳弓着身子,微微点头:“弟子的第一个疑惑,就在于此。”
贾添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一拍朝阳的肩膀:“随我走走……站直了走,甭总佝偻着身子,累不累?”说着,贾添轻松迈步,在松竹花木间闲逛起来,溜达了一阵,才开口问道:“法随身灭,这四个字你懂得吧?”
这是连刚入门的小童子都知道的事情,朝阳当然明白。
“要把这四个字的道理,倒过来看呢?迷住大眼里那千多个倒霉蛋;维持着井子有序行转,这两件法术都还压在我身上,而且压力大得很呢”
贾添略略一说,朝阳也就明白了,这些正在运转、不能停撤的法术,时时刻刻都在消耗着施法者的修为和精力,师祖纵然神力通天,可这两项法术也都非同小可,这个负担着实不轻。
贾添似乎也有些不胜疲惫,撑开双臂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所以呵,能不动尽量就不动了,硬打硬杀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还轮不到我去做……而且八两他们也都成了气候,又带着口袋呢,曲青石跑不了的。”
说着,贾添来了兴致:“要不咱俩打个赌?我赌曲青石绝对逃不掉,否则我管你喊……算了,不太吉利。”
前车之鉴,的确不太吉利,贾添悬崖勒马。
朝阳也笑了,不敢去接打赌的话题,而是追问道:“那些口袋……”
贾添摇头大笑:“口袋是绰号,不是真口袋。”对此事他也不打算多解释什么,笑了一阵,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另外,我还有一件顶顶要紧的事情要做,想一想便头疼,实在懒得再分心去对付曲青石……时候差不多了,你也该过去了。”
朝阳明白,师祖的意思是准备要点化自己,一朝悟道,平地飞仙
只可惜,在得知了真相后,‘飞仙’这个美梦早就变成了酸涩李子,朝阳一想起它,两腮就情不自禁地酿出些酸水来。
朝阳明白贾添的性子,也师祖面前也不用假惺惺地去掩饰什么,一边点头一边露出了个苦笑,问道:“这个‘点化’,大约需要多长功夫?”
“凭你的资质,快则一年,慢的话么,三年也足够了”
生具慧根之人的飞升,看上去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全不用像修士那样按部就班地去积累、去修炼。可他们的慧根觉醒,还需要一个重要的前提:彻悟。
所谓‘点化’,其实就是个讲道理、让其真正领悟的过程。
当初老实和尚彻悟,从头到尾也不过一天的功夫,那是因为和尚的道是‘净’,而他本来就已经‘净’得没法再净了,距离证道只差最后那一层窗纸。
可朝阳比起当时的老实和尚,境界还差得远,即便有贾添出手点化,他想要彻悟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总得花上些时间,去思量,去感悟。
“悟道、重塑真身,跟着就是渡劫了。”贾添的语气不变,听上去挺高兴:“天劫无情,不是儿戏。凭你自己去当,成败之数还在五五之间。”
朝阳的笑容更苦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贾添并未回头,却已经探清了徒孙的神情:“不用请出一副苦瓜脸来,麒麟养你教你,我救你带你,可不舍得让你就那么被天雷击碎了,到时候我会出手助你渡劫,放心好了”
朝阳着实吃了一惊,愕然望向师祖。
贾添身上压着两件**术,而点化弟子这件事也会心神耗用不小,再之后他还打算出手帮着朝阳挡一部分天劫,也难怪他把对付曲青石的事情,交给了下面的弟子。
贾添摆了摆手,声音轻佻:“你说,当个师祖容易么?徒孙飞仙,我还得跟着操心。”
朝阳气结,心里念叨着‘也不知道是谁非要送我飞仙’。
跟在贾添身后闲走了一会,朝阳又复开口:“师祖,弟子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梁磨刀绝非池中物,再姑息怕是真会坏您大事……师祖要天下都上平平安安,可梁磨刀性子阴戾,睚眦必报,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又不知会在修真道上掀起多少风浪……”
贾添站住脚步,随手采下了一片树叶:“觉得我对梁磨刀太宽厚了?”
朝阳垂首肃立:“师祖心思,弟子不敢揣测,只是以事论事。”
贾添将手中的树叶置于鼻下,轻轻一嗅,一抹淡青色的生气,飘入了他的鼻子,而叶子转眼枯萎焦黄:“我对他宽厚,财迷心疼那些邪道人物,算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我有个大大的笑话,想要说给他听,这个笑话憋得越久也就越有趣,不舍得马上就告诉他。”
说完,贾添就哈哈大笑了起来,打从心眼里那么开心
师祖不说‘笑话’是什么,朝阳也不敢去问,也跟着讪讪地笑了两声,随口道:“师祖出关之后,精神健旺,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自从传下几道谕令,贾添的确是有些开心的离谱,凡是都要笑个不停,可实际上梁辛已经给他找了**烦,也不知道贾添搭错了哪根筋。
朝阳的那些吉祥话还没说完,不料贾添突然收敛了大笑,转回头望向朝阳,同时抬手一指周围的景致,很有些莫名其妙地问道:“我的这个园子还不错吧?”
朝阳赶忙点头。
“这座园子是我的,你不用管我是怎么得来它的,反正它是我的。”
“我的园子里有些小跳骚,慢慢长大了、逃走了、变得厉害了,又勾搭在一起回来毁园子。我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所以费尽心思想,准备了不知多久……嘿,他们终于快来了,我兴奋得很呢。”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钻出来一条小虫,张牙舞爪地越长越大,尤其妙的是,他不打算离开园子,更不想毁了园子。他跟我捣乱,想扳倒我,同时还要对付外面那群家伙。”
“这一来事情就有些乱套了,可乱套了,才会真正有趣
“活了不知多少年,再怎么忙,再怎么算,日子也有些无聊了。现在有一盘看不清结果的乱棋,我又哪舍得不下”
贾添的声音里早就没了笑意,但是语气中的那份亢奋、那份激动,甚至让他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知道外面的神仙相、我贾添、梁磨刀这三方的区别在哪里么?外面那些人,再不会觉得自己和中土有一点关系;可在我眼中,中土是我的园子,谁也别想动;而梁磨刀却和我正相反……他没觉得中土是他的,倒是以为,他是中土的”
“这盘乱棋我要是赢下来,自然没什么话说;可我要是输了呢?在弃子之前,我是该把傀儡大军送给梁磨刀,让他继续去保护园子;还是‘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保住’,干脆放出大眼里神仙相,让他们合兵一处,彻底毁掉这里?”
“如果最先输掉的是梁磨刀呢?他会为了保中土而帮我;还是为了报我把他亲戚朋友全都变成傀儡的仇,而去投靠到那一边呢?”
“浮海东来的那群倒霉蛋也一样,穷途末路时,他们会帮谁?”
“想不通,不知道,哈哈,真的有些伤脑筋”
说完,贾添长长的呼了口气,望着朝阳笑道:“懂了?”
“弟子愚笨,理会不到师祖深意”,朝阳躬身,回答的言不由衷。心里却念叨着:懂了,你是闲得难受。
贾添呵呵一笑:“扯得太远了,没准……也太高看梁磨刀了,还是走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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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七章 见九成祥
“第几次了?”梁辛撑臂扭腰,煞有介事地活动着身体,准备下一次天上人间。
天嬉笑算的清楚,闻言后立刻回答:“再就是第九次了。”说着,移动脚步,与大小活佛一起走到梁辛身边,又继续道:“属下斗胆,在这几天里为宗主卜了一卦……”
梁辛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道:“怎样?大祸还是大福?”
天嬉笑笑道:“与福祸无关,我卜的是数运,宗主见九成祥,遇九而顺,这第九次施展神功,从命理上讲,成功的可能是极大的。”
见梁辛大喜,天嬉笑又赶紧补充了句:“命理的学问渊源,属下只懂些皮毛,算得未必就准,宗主聊且一笑就好,也不用太当真。”天嬉笑谨慎,生怕梁老三现在兴高采烈,待会没能出去又恼羞成怒。
别说天嬉笑的卜卦本领,就是他师父老不死,不还是死在精心算出的、于自己有大吉大顺的八月十五
梁辛哈哈一笑,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没再多说什么,开口低吼了一声,身法、执念……天下人间随之而起。
梁辛让位、大活佛入位、继而针斗、乾坤挪移……
东篱先生面带微笑,等在茧子外面,每次梁辛试图突围,他都这副样子:心中期待,而面如平湖。
但是片刻之后,老先生的笑容变得僵硬了
天上人间乾坤挪移,带着梁辛、天嬉笑、大小活佛于他们的立足之处消失不见,可这次和以往不同……他们没从另一个地方出来,而是消失不见
茧子之内,不过三四里的方圆,东篱站在破口处对其中的情形一目了然,不见梁辛等人。
可茧子之外,也没有他们的影子。
欢喜的声音略显惊惶,问东篱:“他们、他们出去了?”
东篱不答,目力与灵识发挥到极致,想要去追探同伴的踪迹,可又哪能追得到一丝气息
老先生又惊又怒,猛地长啸一声,展开身形围绕着茧子迅速游走,逢土破遇石碎,一边吼着梁辛的名字,一边如电穿梭,搜索着众人的下落。
欢喜也被吓到了,跑到破口前眼巴巴地等待着,一直等了半晌之后,东篱又回到茧子的入口旁。
小和尚吞了口口水,问道:“找到他们没?”
东篱微微一摇头,并未回答什么,先施法传讯,将此间的异状通知外面的诸多日馋高手,随即背负双手,迈开双腿,竟一步踏入了茧子之内
欢喜大吃了一惊:“你、你、你怎么能进来,进来就出不去了,哎”
东篱不去理会他,而是缓步而行,仔细查探着茧子的内壁,特别是梁辛等人消失的地方,被他检查了良久。
足足过了快一个时辰,一无所获地东篱才回到欢喜跟前,露出了一个慈祥笑容:“到底怎么回事?”
小欢喜有些莫名其妙,继而恍然大悟:“你是怀疑我搞鬼?我又哪有这样的本事?”
东篱笑得亲厚:“我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巧的是,你不肯和他们一路走。”说着,他顿了顿,突然岔开了话题:“三百年里,我在修真道上查出了五十多桩案子,既然是查案,抓到疑犯或者涉案之人,难免要用些手段,来逼问口供,我运气不错,没遇到一个真正的硬骨头。”
‘硬骨头’三个字,东篱稍稍加重了语气,他当年查的案子,牵扯都不小,被他用刑逼供的也都是修真道上的高手,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要从这些身怀大本领的犯人口中撬出真相,需要的手段何其犀利
欢喜退后了两步,小脸都被吓白了。
东篱毫不在意自己‘进得来出不去’,甚至连语气都没有一丝变化,从容且和蔼:“我也不敢确定什么,可你的嫌疑不算小,我总不能不来查一查。你看,我都进来了,决心和诚心,也就不用再啰嗦了吧?”
欢喜哭了,眼泪噼里啪啦地向下掉:“你冤枉我。”
东篱伸手,轻轻摸了摸和尚的小光头,柔声道:“莫哭,莫哭,天下事就是如此,谈不到冤枉或者不冤枉,可力弱之人,是一定会受委屈的。不过你看,我不是已经遭报应了么,再也出不去了……”
明里有众人所托,留下照看梁辛;心中则惦记着梁一二的知遇恩义,早就打定主意要保梁辛一个平安。眼前的怪事,虽然和东篱没有一点关系,更远超他的能力之外,可东篱的性子外柔内刚,满腹狂傲,眼睁睁地看着梁辛消失,他又哪肯置身事外
大半个时辰之后,青墨和柳亦最先赶来,在茧子的破口前与东篱见面,后者先又梁辛的情况仔细解释了遍。
柳亦的脸色阴沉,事情匪夷所思,可结果又明明白白:天上人间,梁辛等人突然消失不见
青墨的小脸也惊疑不定,嘴里喃喃念叨着不可能,目光转动里,无意中看到东篱先生的长袍上斑斑点点尽是血迹,一愣之下,这才反应过来,老先生此刻竟然是在茧子之内。
东篱明白她的疑惑,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侧身让开入口,伸手指向不远处已经沉沉昏迷过去、在梦中却仍发抖抽泣的小和尚,叹道:“我冤枉这孩子了。”
青墨满眼心疼,不知该说些什么,柳亦却只张望了一眼,就不在去关注,对东篱点了点头:“辛苦先生了我这便出去,招呼同伴找人”
梁辛消失不见,也没准是魔功出现了什么异常,让他远远的掉在了外面。
虽然前面几次他施展的天上人间,不论方向,移动起来都从未超过百丈,这次被远远‘扔出’几千里的可能性极小,可也不是没有。
说完,柳亦甚至都忘了和青墨招呼一声,转身离开蜀藏,出去发动人手,寻找梁辛——
梁辛不知道小欢喜因为他受了委屈、吃了大苦……
不久前,他施展天上人间,魔功先成形、再脱变,这个过程感受起来和以往没有任何不同。片刻功夫乾坤挪移结束,咕咚一声,梁辛和三个同伴从半空里‘掉’了出来,不等摔落在地,他就撑开眼皮,望向周围。
映入眼中的,终于不再是茧子内的柔柔白光,随即身体着地,背脊上传来的感觉,也不是茧子内壁的光滑、坚韧,而是土石的坚硬、嶙峋,硌得他后背生疼。
梁辛霍然大喜,顾不上‘让位’时乱流留下的伤口,身子一挺纵跃而起,低头细看,脚下果然是地面泥土和石头混在一起的大地
可很快他就发觉不对劲了,从茧子里出来是绝不会错的,不过他们踏足的地方,却不是蜀藏深处……
脚下虽然有地面,可眼前却没有去向,运足目力向四周望去,无草无木无水溪,身前的大地,只有无尽斑驳且狰狞裂隙、和一块块突兀嶙峋的巨石;而头顶上天空黯淡,无尽沙尘漂浮遮蔽苍穹。
视线之内有只满眼昏黄,没有茧子,更没有东篱先生。
的确是脱困了,可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其他几位同伴也都发现了异常,天嬉笑俯身去观察泥土,小活佛身形一振飞上了半空。
很快,天嬉笑就站直了身体,对梁辛回报:“这里的泥土坚硬得不像话,比着茧子周围的土石还要更结实”说着,翻手亮出金钱剑猛击地面。
火星迸溅,金钱剑的全力一击,竟连一丝痕迹都没能留下来
天嬉笑并未就此收起法宝,而是将金钱剑护在身边三丈之内,目光里尽是警惕:“此地莫名其妙,宗主千万小心,说不定会有凶险。”
说话的功夫里,小活佛也落回地面,咋舌道:“飞上去着实吃力,这里的天,沉重的很”
梁辛纳闷:“天沉重?”
小活佛向上一指,说的话词不达意:“天上飘浮的那些尘土,不是沙子。”
梁辛靠身体感知来警戒四周,不耽误动脑筋:“啥意思,尘土不是沙子?”
一向都满不在乎的小活佛,脸上少见地现出了凝重:“不是沙子,也不是尘土,那些东西都是……厚土灵元,浓厚到了极致,所以变得肉眼可见的土灵真气”
梁辛对法术、灵元的所知甚少,天嬉笑却见识广博,全能明白小活佛这句话的分量,惊愕道:“此话当真?”
小活佛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应道:“不信自己上去看去”
天嬉笑本来正准备施法飞天,听到小活佛的话倒不好意思去了,愣了愣,讪讪笑道:“信的,信的……”
小活佛不理他,唤过憨子一起动手去夯击地面,不料就凭着他和大活佛的合力,竟也无法让地面破开哪怕一个小小的口子
坚硬到无以复加的大地、返璞归真还原成本态的土灵天空,天嬉笑眸子晶亮,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里是土行的极致,算得上是真、真土境了,中土上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
从茧子里出来,就掉进一片‘真土境’,再回头看看,哪还有茧子的踪影,他们就算想回也回不去了。
‘乾坤挪移’居然挪出了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
梁辛暂时也理不出什么头绪,从憨子体内收回了奎木狼,随即晃动手诀,放出一片阴沉木耳护住身形,随便找了个方向一指:“先走一走,看看状况。”
天嬉笑应了一声,立刻迈步前行,紧紧守在梁辛身前十丈处。
梁辛知道他时刻牢记‘本分’二字,也不勉强什么,反正十丈距离,真要有什么危险,自己也全有把握赶过去接应。
一行四人压住脚步,虽然也催动身法,但速度却并不太快,以求意外时能迅速反应。
可走了良久,周遭的景象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昏黄天地见,仿佛只有无尽压抑,一块块怪石威严耸立,仿佛天神凝化的法身,神情威严却目光轻蔑
梁辛在憋闷、烦躁的同时,心里也开始有点后悔了……须弥樟那些好吃的,应该自己也留点才对。
又是一个不见天日、无法衡量时间的古怪所在,百无聊赖的行走中,梁辛忽然心念一动,转头望向身边的憨子,小声问道:“大佛爷,你会数数么?”
他想起来在土坤中初遇干爹的时候,老魔头就靠数数来衡量时间,这么枯燥的法子梁辛没胆子尝试,不过要是大活佛会数数的话,那就妙得很了。
憨子总是笑呵呵的,先想了想,跟着认真点头。
梁辛大喜,正想请憨子来个报数计时**,不料憨子又像他张开了双手,右手五指张开,左手则握拳,只挑起一根大拇指,加在一起,一共竖起了六根手指,应该是个‘六’的手势。
梁辛眨了眨眼睛,转头望向小活佛:“大活佛的手势在说啥?”
小活佛乐了:“他就能数到九”
“他比划的是个六啊。”
“六和九他分不清”
梁辛的数数计时之计落空,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正要随便说点什么来掩饰尴尬,忽然觉得余光里,不远处有一块圆形石头略略有些眼熟,当即咦了一声,身形倒退,又回到那块圆石跟前。
天嬉笑见梁辛似乎有所发现,立刻退回他身边,先前他曾留意过这块石头,可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这块石头土黄颜色,不算太大,差不多磨盘方圆,一半埋于土下,另一半裸露土表,露出地面的部分呈半球状。
一块半圆形的石头,看上去并没什么稀奇,不过,要是把视线在略略放得远些……
半圆的石头旁边,还有一块整圆的‘石球’,体型差不多就是‘半圆之石’完整时的大小,而‘石球’隔壁还有一个石球……
一只只石球相连,一直相连里许才到尽头,如果从高空鸟瞰,就仿佛是一串念珠,被半掩于土中
梁辛越看越眼熟,追着‘石球’一直来到‘念珠’的尽头,终于吐出一口闷气,对几位同伴道:“土坤,这是条土坤”
最前端的一只‘石球’上,赫然长着一枚比指甲盖还不如的小眼睛,眼睛下一张血盆大口,不过口中的獠牙还没成行,最多也只能算是乳牙。
天嬉笑以前从未见过这种怪物,所以刚才路过时才未加注意,别说是他,就连梁辛都险些忽略了过去。
这条土坤的眼睛半闭,完全没有一丝光彩,就是金钱剑扎上去,它也毫无反应,天嬉笑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半晌,才总算停下手,转身回报梁辛:“是尸体,早已死了多时。”
梁辛眯起眼睛,打量着死坤:“这是条真正的小家伙,比起清凉泊的坤还要小得太多了……清凉泊的那只算是‘娃娃坤’的话,这条就是‘宝宝坤’了。”
是‘宝宝坤’而不是三里坤,主要还是从牙齿来分辨的,这条‘小’虫的牙稀疏地很,才刚刚从牙床中钻出来小小地一截。
而且天嬉笑在试探它的时候,金钱剑过处几次轻易撕裂虫皮,要是三里坤的话,即便是死了多年的尸体,也绝不是金钱剑能伤到的。
又探查了一阵,确定此处再没其他异常之后,一行人又展开身形,继续向着‘真土境’的深处搜索。进入此间已经不断的时间了,天空、大地始终死气沉沉,虽然找不到尽头和出路,不过也不见有什么凶险,几个人的胆子都大了许多,干脆散开了队形,只要保证同伴还在自己的灵识之内就好,速度也加快了许多……
大家留意之下,更多的土坤尸体又被发现,无一例外的,所有的坤都是幼虫。
只有死虫,没有活的,更没有大的虫子。
这些‘虫宝宝’死时的样子也都差不多,头颅所在的上半部身体裸露在空气中,下半身还留在土中,一共发现的几十具尸体中,没有一条是全部露出大地的。同样,也没有一条不是头上脚下,足见死时,它们都在钻出泥土,而不是要钻入大地。
这一次着实搜索了良久,众人才停下了身形,找到现在,这么多条宝宝坤的尸体,已经足以说明些什么了。
梁辛随便依了块大石坐下,望向天嬉笑:“怎样看?”
话音刚落,他自己就笑了,这口气可像极了自家的大哥、二哥。
天嬉笑并未急着说话,而是将乾坤袖中一抖,‘啪啪’声响,居然掉出好几包酱肉烧鸡,不光是大鱼大肉,还有些清口小菜。
梁辛先是愕然,随即喜上眉梢,笑道:“你身上怎么也带这个?”
“宗主是有口福之人,属下前阵赶路时就选了些带在身上,以备不时只需。”
梁辛大笑:“不用遇九成祥,遇你我就福气的很了”
有天嬉笑这样一个精干、本分、细心的手下,着实算的上福气了,尤其不错的是,天嬉笑带了美食却并不急着献宝,梁辛有吃食的时候,他从不曾凑上前说过‘您尝尝我的’……该准备的都去准备,不到需要时并不提醒,真要用不到,也不会去邀功。
见梁辛吃的开心,天嬉笑也与有荣焉,开始说起正经事:“茧子、真土境、宝宝坤尸体,这些事情是能连在一起的,属下有个想法:落入此间不是宗主神功挪移有误。而是……要么就永远在茧子里出不来,但要是出来,就只能来到这个地方……”
说着,天嬉笑顿了顿,见梁辛同意点头,精神一振,继续道:“因为这里,坤蝶也曾经来过,这个真土境,就是它产卵的所在”
这里如此多宝宝坤是哪里来的?当然是坤蝶产卵、孵化而成的……——
让小和尚受委屈了,心里老大不落忍的……哎。
[奉献]
第三二八章 缠头禁制
第三二八章缠头禁制
血河屠子身体极不再然地扭曲着,仿佛被剪断吊绳的木偶,就那么乱七八糟地堆在地上。屠子的脸色苍白,没有血色,不见半点生机,如果不是四肢还偶尔抽搐一下,根本看不出他还活着。
在他面前,一个僧袍洁白的青年和尚,正满目慈悲地望着他:“长春天在哪里?”
血河屠子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两下,似乎有话想说,可喉中猛地一呛,又涌出一片血沫子,把他的声音尽数淹没。
‘啵’,一声轻响,两人不远处的一座稀沼泥潭中,爆开了一个泥泡泡,氤氲起一阵恶臭……
今天一早,屠子手中用来监视外围禁制的木铃忽然碎裂了,跟着,一些在外面负责警戒的西蛮弟子也失去了联系。
风声鹤唳之际,西蛮边缘的禁制被破,外围弟子失踪,屠子又怎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阵子经过曲青石、长春天两人的治疗,留在西蛮的众多日馋门徒,伤势都大有起色,可真正痊愈的只有血河屠子等寥寥几人,其他人尚未恢复战力。幸好,现在他们身边还有个大宗师:长春天。
屠子与长春天略略交代了几句,便潜出老巢,亲自去查探外面的状况,长春天留守本阵策应。
西蛮深处,遍地都是昔日老蝙蝠和西蛮妖人布下的机关禁制,屠子伤势尽愈,更比谁都熟悉这些陷阱,出来查探,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屠子潜行大半日后,终于发现了敌人的踪迹,一个年轻的白袍和尚。
屠子的潜伏法术,并不算太精妙,但惟独有一点:他生在西蛮、长在西蛮、修炼也在西蛮,早就与此地融而为一。
离开西蛮,他的潜行术不值一提,但在此地,他如鱼得水。
西蛮之境已经接受了他,能大大加成他的潜伏,除非对方是大宗师,否则绝难发现他的踪迹。
白袍和尚是大宗师……就在屠子窥到他的同时,他也察觉到了屠子
屠子一见自己暴露了,二话不说跳起来就逃,可双方的修为差距太大,一路上屠子用尽手段,却始终无法摆脱和尚的追袭。途中屠子几次摇铃向同伴求救,可所有的传讯法术都被和尚轻松截断……
最终,逃到这座泥潭旁边的时候,他被和尚的佛珠击中要害,摔倒在地。
从被击倒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时辰了,这其间,白袍和尚只问过一句话:“长春天在哪里?”
屠子不答,他就再问一遍,耐心好得很,一个时辰的光景,就这一句话,他问了差不多几十遍。
所以,屠子的十根指甲不见了,不是被拔掉,而是被一种古怪的小铲子缓而又缓的顶回到肉槽内;屠子的肘、胯、膝、腕等诸多关节都变大了,关节的骨头缝中,都被和尚塞进一种薄薄的石片,撑开关节,却并不会使其断裂;屠子的左耳很沉、很烫,耳洞中被灌入了红色的铜汁;屠子的右眼只能看到‘半幅景象’,因为那只眼珠被和尚小心翼翼地剜掉一半,一边剜一边不停敷药,和尚的手法灵活而细腻,到了最后,屠子只剩半只右眼,但半只眼睛的视力却还在……
屠子身下的一片泥泞。鲜血、尿液、胃液,混合在一起,融化了泥土,正汇聚成一条浅浅的流,蜿蜿蜒蜒,向着那潭泥沼流去。
“长春天在哪里?”
屠子咳血,让身下那道费力流淌的血流更‘饱满’了些,流动的速度也稍稍加快。
白袍和尚叹了口气,从那件装满了各种古怪刑具的乾坤袋中,又取出了一把黑色长针。
摩挲着长针,和尚的神情忽然变了,再没了慈悲与祥和,换而狂热和快乐,破天荒地不再单调重复那一句话,而是伸出另一只手,去抚了抚血河屠子的头发,赞道:“你的头发真多。”说着,手指一弹,将一根长针轻巧地拈在手中:“这些不是针,而是‘套’、是‘管’,它们都是中空的,刚好套中一根头发。”
和尚手指舞动,将屠子的一根头发小心地送入针形的细管中,继续轻声解释道:“为什么要用细管子套头发呢,因为这些管子上有法术,稍一催动,就能让你的头发倒长……施主明白什么叫做头发倒长么?”
和尚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倒长,就是这根头发不再向上长,而是倒着扎进头皮,磨穿你的头盖,再扎进你的脑子里,放心,你还不会死,头发还会继续倒长,至于它最后会从哪里长出来……也许是眼睛,也许是嘴巴,也可能是肛、脐,说不太好了。据说,痒得很呢。”
话音刚落,那根被套住的头发肉眼可见,竟真地缓缓地缩了下去,血河屠子陡然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地惨嚎,本已失去所有力气,再也无法稍动的身体也随之乱弹、疯狂抽搐
过了足足两柱香的功夫,那根头发从二尺长短缩得只剩寸许的一截,而头发的另一端,从屠子的伤眼中长了出来。
和尚大为开心,哈哈笑道:“这可刚刚好,原来我挖你眼睛,是早有先见之明呢”笑声中,和尚手上动作不停,大把‘长针’一一套中屠子的头发……
血河屠子的神情终于松动了,拼出了所有的力气,却也只能稍稍一动下手指,哆嗦着向着身旁不远处的泥塘一指。
和尚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皱了下眉头:“施主的意思是,长春天在泥塘里?这个……打诳语不好,要是骗人太多,死后会下拔舌地狱的。”
说完,他又摇头笑道,自顾自地嘀咕了句:“其实,拔舌这种事,也不一定非得地狱才能办得好。”
血河屠子的喉中咔咔作响,费力地摇着头,似乎怕了和尚的手段,想要告诉他什么,手指也微微调整了方向,可指着的地方仍是泥塘。
白袍和尚停下手里的活计,又仔细看了看屠子指点的地方,这次的语气中带了些纳闷:“你是想告诉我,你的血,快流进泥潭了么?”
屠子身下的那道血流一路流淌,此刻正流到泥塘的边缘,眼看着那些血汁就要融入泥潭。
和尚探臂,随手撅断了屠子的手指:“乱指也不好,会让人糊涂的。”
屠子没力气再惨叫了,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身含混地闷哼。
就在闷哼响起的同时,血液汇聚的小溪,也终于流入了泥塘……
而下一个瞬间,方圆足有十余里的巨大泥潭,就仿佛正于沉睡中被猛地斩断尾巴的豹,在饱蕴着痛苦与愤怒的嘶嗥里,如电而起
潭中所有的腐臭稀泥,尽数泼荡涌起,转眼凝化成一条粗逾小丘黑色大蟒,裹挟风雷,一头冲向白袍和尚。
老蝙蝠性子偏佞,护短护到骨子里,自然不容自家弟子在西蛮的地头上被人欺负。所以他借用着当年西蛮蛊遗留下的设计,亲手替每一个缠头弟子,在西蛮腹地的外围,做了一项法术禁制,血河屠子也不例外。
如果缠头弟子突遇敌人,来不及回到门宗求援,至少还能靠着这道禁制来杀敌。
一个缠头一个禁制,只有本人才能发动禁制中的法术,成形一击,不逊于老蝙蝠的全力施为
老蝙蝠留给屠子的阵法,就在这只大泥塘中了,所以屠子才拼命向着此处逃跑,而发动泥潭恶力的引子,就是屠子的血。
整座泥塘,稀泥何止万钧,其中本就残存着西蛮蛊当年的阵力,再经过老蝙蝠的亲手加持,爆发的力量何其惊人
白袍和尚的修为,甚至比着进入小眼前的长春天还要略高一线,可突兀变故下也无处躲闪,只有拼出全身神通,去硬挡这迅猛一击。
和尚仓促布于身前的念珠、木鱼和一本不知名的古经,被巨蟒层层碾碎,最终轰得一声巨响中,稀泥层层砸碎,林中恶臭卷扬,和尚口中鲜血狂喷,双手齐腕粉碎,一双臂骨也扎出了肩膀,白森森的骨岔上还混着碎肉、红筋、鲜血和污泥。
巨震过后,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被扬撒到空中的稀泥大雨般的浇了下来,把屠子都快埋起来了……屠子压着牙奋力抬头,勉强搜索着敌人的踪迹,片刻后心里一沉,和尚仍在,摇摇欲坠,但并未倒下。
和尚的一只眼珠在抗击巨蟒的时候爆碎了,独眼通红盯住屠子,声音里说不出的怨毒:“没想到……当真没想到,幸好,你没死,我也没死。”
与老蝙蝠全力施为相若的一击,也只是重创此獠,还并不足以杀掉他。
不过,泥潭的猛击已过,可禁制中的异术却尚未结束……时值黄昏,夕阳无力斜照,把和尚的影子长长地甩在地上,几只随着稀泥一起上岸的几条怪虫,正笨拙地扭动这身体,爬上了和尚的影子。
怪虫的样子有些像水蛭,可身体更为粗大,若洗去身上的污泥便能看到,它们的身体惨白,身上还有几道怪异的花纹,蠕动间就仿佛背着一张笑嘻嘻地人脸
最大的一条人面蛭,一直爬到了影子的头部、大概是眼睛的位置,这才仿佛终于到了目的地,短粗的身子一探,口器悉索,猛啃影子覆盖下的泥土。
啃的是影子,可惨叫的却是和尚
和尚残存的那一只眼睛,莫名其妙地飙出一蓬浊液,随即啵的一声爆裂开来。
另外几只人面蛭也不甘落后,冲到影子的头部,乱啃乱咬。
影子遇袭,便是和尚遇袭。
和尚嗷嗷惨叫,头上脸上,凭空显出了一个个血窟窿,不片刻的功夫,白骨森然可见。
本就重伤的和尚再也坚持不住,不迭的惨嚎中摔倒在地,身体乱扭。他用刑的手段高明,可忍痛的本事,似乎很不怎么样。
越来越多的怪物水蛭,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也不再去啃咬影子,直接爬上了不停翻滚着的和尚……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和尚的凄厉惨嚎就变成了气若游丝的呻吟,就在此时,附近一棵巨树的枝桠间,悄无声息地显出了一个人来,长春天。
长春天一见此间的情形,微微吃了一惊,当即催动法术,唤出长藤连怪蛭带和尚一起绑住,身形则跃向屠子,小心地注入了一道真元,沉声问:“怎样,还好么?”
屠子的精神才略略振作一点,脸上就显出了凶恶像:“那个龟儿呢,莫得让他死咯千万莫咯死掉”
长春天放心了不少,用细藤一一摘下水蛭,再细探后笑道:“放心,活的”
血河屠子面露喜色,跟着又把他的一只半眼睛一翻,望向长春天:“你老汉怎么来了,不是要你护着小的么?”他语气凶巴巴的,对长春天赶来帮忙毫不领情。
长春天才不和他计较,催动法术带起他和俘虏向回飞去,同时道:“看你太久不回来,怕你死了,就出来接应下。”
屠子撇嘴,正反都是他的道理:“那怎咯现在才来?早点出来么”
长春天的神情却微显异样,右手下意识地背向了后面,可屠子少了半个眼珠,眼睛还是尖的很,看到同伴的右手鲜血淋漓,好像被熊瞎子狠狠嚼过几下似的。
屠子先是一愣,马上就认出了这个伤口,有气无力地咕咕怪笑,又把话倒了回来:“让你老汉莫子出来,莫子出来,你不听,吃苦头哟”
长春天没瞒住,干脆也不再隐瞒,脸上的神气古怪:“西蛮的禁制都是些啥玩意啊,古里古怪,惹人讨厌,净瞎整。”
他在腹地等了一阵,见没什么动静,就像西蛮弟子仔细询问了护阵的关键,出来接应屠子了。哪想到他就算知道了重重守护阵法的设置和关键所在,可西蛮的法术还有诸多古怪的细节,一会是蚂蚁捣乱,一会是乌鸦杀人,把他闹了个手忙脚乱,由此大大地耽搁了时间,这么久才赶来。
最让长春天又气又恨的是,自己是个木行道大宗师,偏偏被重创的右手,是被一棵怪树给咬伤的……
血河屠子只剩半口气了,嘴巴却还闲不住,一只半的眼珠子全都盯在和尚身上,口中问长春天:“你家有没有特别厉害的刑罚,逼供、折磨人的那种。”
“痛不欲生法子有的是,都大同小异,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又几个特殊法门,还是很有趣的,比如弄根藤子把他的眼睛顶出来,但却不瞎,让他的左眼能看到自己的右眼。呃,和尚已经瞎了;还有,我能把他的肠子勾出来,却不伤胃口,然后再逼着他吃东西,半天功夫,他就能变成个活着的粪包,臭气熏天,这时候再放几只我小心喂养的苍蝇进他嘴里……”
屠子眉飞色舞,一边呛血一边哈哈大笑着问:“这些法子,你门下弟子有会的么?”
“有两个人会,就在大营之中,不过用不到他们,我亲自动手帮你报仇……你什么意思?”长春天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屠子虽然虽然脾气古怪,但心思也有过人之处。
屠子收敛了笑声:“除了大小活佛,也只有贾添手下的和尚,才会如此厉害……这个和尚不是来对付日馋的,他要找的是你。”
长春天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一字眉,神情里没什么变化:“明白了。”
“和尚应该是来探路的,不过龟儿自负了些,折到了老子手里,怕是用不多久,贾添那边的高手就会杀过来,现在的地方呆不得了,回去后得赶紧搬家,我领着大伙再往西蛮深处撤,你老汉儿干脆不能留在此地了。”
西蛮被老蝙蝠苦心经营了千多年,不仅设下了重重禁制,更因为有上次被中土大军剿灭的前车之鉴,老蝙蝠在西蛮深处特意开辟了一个避难之地,供手下藏身。
“梁娃儿莫名其妙地丢了,老爹现在也做不了太多,你去找曲青石,你们两个联手,就是遇到贾添,也能打一打”血河屠子声音嘶哑,语气少有的沉重。
梁辛消失的消息,早在十几天前就蜀藏中被东篱先生传了过来,当然,此事只为几个核心人物所知,普通的邪道弟子尚不知情。另外,曲青石暂时联系不到,他去了混沌海的边缘,距离太远,早已超出了传讯法器能到达的范围。
其后不久柳亦也来过西蛮,他本想调动人手出去找人,但冷静之后又发觉这样不妥,日馋掌门失踪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天门的狠扑便会接踵而至。
几个人仔细商议之后,还是决定一切照旧,由柳亦和青墨借神梭之利,先赶往轱辘岛,探明方向后再去寻找曲青石。
现在的日馋核心中,曲青石战力最强、心思也最重,老三‘丢了’这件事,一定要让他尽快获知,才能定出下一步的行止。
见长春天沉默不语,屠子还道他在发愁该如何去寻曲青石,接着给他说道:“你要先去牢山,找琼环姐儿,请她指点你轱辘岛的所在,你到了轱辘岛,剩下的事情就好办……”
不等他说完,长春天就摇了摇头:“贾添对我动手,多半也会对曲老2动手,这才是我去找他的关键。”
大家都是经年老怪,虽然猜不到贾添谕令的细节,但是几个重要之处,长春天还是能想通的,论起目光和心思,他要比着屠子更胜一筹:“牢山不能去,万一把和尚引过去,发觉咱们正想法对付鬼道士,就更麻烦了,只要能到海边,总有办法找到轱辘岛的。”
对梁辛失踪之事,长春天并非没有想法,但日馋不是当初的邪道三宗,它不仅从水下浮了上来,而且直接窜上了风口浪尖,要全靠这几个顶尖好手撑着才能接着向下走。现在要是趁着梁辛不在去夺权造反,别说成功不了,就算真成功了,他也对付不了天门。
长春天长长地呼出一口闷气:“屠子,咱们修行是为了啥?”
“飞仙呗”
长春天追问:“飞仙之前呢?”
屠子乐了:“打架”
“不错,飞仙还遥遥无期,不过我琢磨着……打架的时候差不多到了”说着,长春天岔开了话题:“送你回去之后我便启程出海,你自己小心,敌人攻过来,万一不敌也不用拼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照我猜测,贾添还没想着毁去你们,他主要是想对付几个关键人物。另外,修炼天梯的事情,我会交代弟子们帮忙。”
屠子挺不耐烦:“老子这边的事情,你莫得管,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长春天笑呵呵的点头:“还有件大事,非得再啰嗦一句不可,我不在的时候,你记得要推荐票。”说完,长春天仔细打量了屠子几眼,笑得更开心了:“你现在像个残废,要起票来,谁舍得不给”
(最后一段与正文无关^_^推荐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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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二九章 仙光乍现
小活佛是精怪,修为惊世骇俗,但是论起学识,特别是与‘佛’无关的道理,比起天嬉笑要差出一个天地那么遥远。
听到天嬉笑提及‘真土境’的来历后,小活佛眉头大皱:“你的意思,坤蝶咬破了茧子之后,钻到了这里,然后施法凝造出一片真土境产卵?然后,这个产卵地和茧子距离不远……没准它就藏在茧子下面的土层中,刚巧梁辛的天上人间这次把咱们向下挪,所以进了这里。”
说着说着,小活佛眉花眼笑,显然觉得自己这番论断很有道理。
天嬉笑却不置可否,只是含含糊糊地说道:“活佛言之有理,不过…和我的想法还有些差别。”说完,他又望向梁辛:“我以为,这处真土境不一定就在茧子下面,看上去,它更像一个、一个化外之境,与莫追烟造出的玲珑天有几分相似之处,不过此处比起玲珑天要更辽阔、更结实、更牢固的多”
按照天嬉笑的意思,这里是一处‘单独空间’,自成方圆。它土行至厚,在坤蝶破茧时随之成形,专门用做产卵、孕育土坤幼虫。
这个‘真土境’的产房,肉眼不可见,法术无所循,而到达这里的途径,就只有一条:先进入茧子,再从茧中来到这里
“先前诸位仙宗高手就曾说过,茧子上有古怪的空间禁制,就算咱们打出另外一个破口,怕还是会和第一个破口一样,怎样用力也走不出来。”天嬉笑生怕解释得不够明白,情不自禁又犯了罗嗦的毛病:“所以我觉得,茧子的空间禁制下,并不与中土世界相连,无论咱们是不是从破口出来、或者从哪个位置出来都会来到这里……因为茧子之外,不是大天地,而就只有这个真土境”
茧子上附着着空间禁制,而这个禁制,要么就突破不了,一旦将其突破,就会被送到这里来。
别说小活佛,就连和天嬉笑看法一致的梁辛,在听了这一番拗口道理之后都觉得头大。倒不是说事情有多复杂,而是‘宇为天地四方’,这个题目太大,就算是高深修士,轻易也不会去研究它,中土世上流传的与‘宇’有关的争论从来就没停息过,一旦涉及,非得长篇大论外加‘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不可。
天嬉笑绕来绕去,自己也有点晕,不敢再去辩道理,而是加重语气,再次强调了自己的结论:“由外而内的来看,蜀藏之中,藏了个坤茧子;可由内而外去想,坤茧子外面,却不是中土世界,而是这片真土境。蜀藏、茧子、真土境三个空间是交错的……呃……属下无能,说不明白了。”
“不是,现在还是能明白的,不过你要再解释下去,可就真不明白了。”梁辛挠头苦笑,他曾被困于玲珑天,后来又摸索出天上人间,对‘宇’之术的认识,反倒比着其他人更清楚,对天嬉笑道:“其实真正的关键,刚才你已经提到过了,就是茧皮上的法术禁制这道禁制,也许是坤蝶的法术,也许是天道对坤蝶的规则。反正只要咱们一出来,禁制也不管咱们是不是坤蝶、会不会产卵,都会送咱们到这个地方来,这个大概是不会错的。”
天嬉笑长出了一口闷气:“宗主明见万里,属下拜服”
小活佛早都听得满脸不耐烦了,像轰苍蝇似的胡乱挥手:“马屁等回头你俩单独去拍,咱们怎么进来的都无所谓,关键是你们想到出去的办法了么?”
梁辛笑道:“不用着急,这里的确是自成空间,不过中土上可是有土坤的”
天嬉笑点头:“要是回不去,坤早就绝种于中土了,这里必定与中土接连,只要找到接连之处,就有望回家了。”
小活佛又皱起了眉头:“听着好像有点道理,可要是能回去,这些小虫子怎么会都死在这里?”
梁辛啃完了一只卤鸭,又抓过了几只酱羊蹄子:“这个……应该就是‘天道’了吧,要是这么多坤都跑到中土去生长,世界上哪还有别人的份,统统得变成土坤的天下。也是这个道理,所以坤蝶才会来到这里产卵,要是任由它在中土产卵,一窝少说也有千百条怪虫,中土早就完蛋了”
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装,天嬉笑满脸敬佩,大点其头:“正是这个道理,无仙在中秋时就说过,天道的关键在乎平衡,万物都有机会,像土坤这种绝顶怪物绝不会太多,所以……坤蝶生下来的卵虽然很多,但孵化成形后,真正能进入中土的却极少依我见,天道于坤的规则,就是一窝中,只有少数能进入大世界,一旦有回去的,其他的坤就会被天道杀死。”
“天道杀‘人‘,自然不会明火执仗,而是利用重重规则,”说着,天嬉笑来了精神:“坤蝶破茧,天道不许它在中土随意产卵,所以赐给它这样一方所在,而这片真土境中,也是有限制的……”
“试想,此间初成时,并无地面,只是无尽厚土真灵弥漫的虚空……就当此处是一片混沌吧而这片混沌与中土世界还并未连通,小虫儿要想进入中土,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开裂出一条通道。”
“众多坤卵悬浮于此,缓缓孵化,成型之后个个争先,或用力或施法,想要破开通道,或许其中还会有坤蝶的帮忙。总之,终于有一条虫冲了过去,进入了中土世界。不去说那条走运的虫儿,只说这个真土境,当通道建立,中土的清气也随之涌入。由此这里的混沌被破掉,一部分真土灵元迅速沉降,凝化实质,变成了咱们脚下的大地,可那些还没能冲开通道的虫子,都尽数被冻结在泥土中。”
“这里的坤只是幼虫,力量有限,就连大小活佛都无法撼动分毫的恶土,凭它们那点力量又如何能够挣脱?即便它们有土行真身也不行,被冻住之后,挣脱不开,也只能死掉了。咱们是看到了、找到了些露出半截身体的娃娃坤,在大地之下,指不定还会有多少条没来得及挣出的娃娃坤嘞……这便是天道,你看不见它,可它用‘规律’二字,牢牢制住了所有生灵,就是强若土坤的巨恶,在它面前也无能为力”
天嬉笑的猜测匪夷所思,不过,虽然谈不上丝丝入扣,但至少合情合理,关键是这番道理解释了天道的‘制衡’。
其实他的推测,对也好错也好都无关紧要,不过是给了死去的这些娃娃坤一个‘说法’。
小活佛听得直眨眼,半晌之后才一惊而醒:“那、那连接中土的通道还在么?要是还在的话,会在哪里?”
梁辛笑得自信满满,先指了指不远处的坤尸:“小佛爷没见,这些虫子都是头朝上死的么?死前,它们都正在向上冲……一群人被困在一间大屋中,所有人都在忙活着、各自想办法凿穿墙壁,终于,有个人打出了一只洞子,逃了出去,那其他人会怎样?”
天嬉笑随之接口:“自然是扔下手中的活计,一窝蜂地向着那个出口冲过去”
“一样的道理,第一条小坤不知用什么办法,弄出了一条通道,得以进入中土,其他的虫儿忙不迭赶过去,大家都想借着这条通道回去,不料它们正冲着,土元沉降,大地成形,把它们尽数冻住。”
小活佛哈的大笑了一声,一个劲地点头:“明白了,那只通道如果还在的话,就在上面”说着,伸手指向了天空。
憨子傻乎乎地仰头,顺着小活佛的手指使劲虚乎眼,向上望去。
梁辛讲通了一桩道理,‘事事有趣’又告发作,眉飞色舞喜不自胜。不过再怎么欢喜现在也不能耽误正经事,望着小活佛问道:“咱们刚进入此境时,小佛爷曾飞天试探,说这里的天空很沉……”
小活佛明白他想问什么,不等梁辛说完就开口打断:“土灵厚重,飞起来颇为吃力,所以没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去白费那份力气,不过,懒得飞和飞不起来是两回事,少说废话,先飞上去试试”
说着小活佛伸手拍了拍憨子的肩膀,后者会意,退开几步后双手合十盘膝坐倒在地。而小活佛就像只冲向蜂蜜罐的小狗熊,迈开双腿大步扑向憨子,就在两人撞到一起的瞬间,一蓬炽烈金光陡然从他们身周炸散开来。
弹指之后金光散尽,憨子和小活佛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座巨大的佛像耸立。
小活佛又幻化成大尊佛像,将憨子装进了肚子里,这一来,他们飞天时便有了三蛮之力。
小活佛伸手一拍硕大的肚子,发出一串咚咚闷响,瓮声瓮气地问梁辛和天嬉笑:“你们两个,是进我肚皮来,还是坐我肩膀上?”
梁辛实在吃不准进他的肚皮里,是待在草包泥胎中,还是会被裹进一个硕大的胃囊,干笑着摇头道:“我俩做你肩膀上就好,万一有事还能有个照应。”
小活佛也不勉强,抓起他俩往自己肩膀上一扔,口中发出两字锵锵大吼:“飞天”话音落处金色霞光绽烁而起,托着这尊大佛飞冲苍穹
刚飞起时梁辛只是觉得劲风扑面,并没其他感觉,可越往高处飞,周围的厚土真元越来越浓厚,先是遮蔽视线,让他运足目力也望不穿十丈巨量,继而浓厚灵元又开始遮蔽他身体的感知,不久之后,梁辛仿佛置身于盲井之内,除了还能勉强探查到身边的同伴之外,再也察觉不到其他。
不仅如此,还有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仿佛有一座巨大的沙丘在了他的双肩,让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甚至都睁不开眼睛
连他都觉得重压如此,何况施法冲天小活佛。
小活佛脸色狰狞,口眼抽搐,早就没了佛祖的庄严宝相,不过心中却平静异常,所有杂念都已被他摒除,心境完全与修为融合一处,催动法术,在对抗强压中,一路疾飞向上
三蛮之力非同小可,全力运转之下,化作有如实质的佛光,层层击碎土行灵元,护着众人扶摇直上,可没人能看到,他们每冲上一丈,佛光就悄然暗淡一分。
苦行路上,时间全没了一点意义。梁辛分不清他们已经向上飞了多久,也许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许足足花费了一个月的光阴……终于,梁辛发觉,自己的身体稍稍松动了一些,压在他头顶的巨重稍稍减弱
又过了片刻,身体虽仍不能一动,但眼睛却能撑开一条缝隙,随即梁辛发现,眼前的情形略显古怪:
厚土真元依旧昏黄、浓稠,不过其间却还透出些其他颜色的光芒,微弱,但却绚丽、清凉。
这种情形很像自大海深处上浮,不停的上升中,仿佛永远都漆黑一片的海水,逐渐会变得浑浊……不是海水真的浑浊,而是距离海面近了,有光透射下来,但光线还很微弱,由此周围的海水也显得混乱、污浊。
梁辛还无法抬头,只好拼命翻着眼睛向上望去,透过昏黄之境,隐约可见……天幕
瑰彩迷离,各种颜色交错晃动,不停交汇、散碎,继而又凝化成新的虹,而整座天空就是由千千万万条这样的虹编织而成。
小时候读的那些志异上有记载,在中土尽头,极北之地的冰原上,时而可见这种绮丽仙光。
透过渐渐稀薄的土行灵元,新的天幕已经肉眼可见,第二重天,仿佛触手可及
梁辛情不自禁咕咕怪笑了两声,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土行压力又弱了许多,自己已经能够开口讲话,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从小活佛的口中,忽然发出了‘喀’的一声脆响。
跟着小活佛苦笑:“不成了”随着他开口,一颗和着鲜血的断碎牙齿,被吐了出来,上升的势子也猛然一挫。
即将冲破土灵天之际,大小活佛的三蛮之力也终于告罄,苦撑到咬碎牙齿,却再无法唤出一丝力气了,若再拼,两个活佛中最少有一个会力竭而亡。
上升的势子转眼消弭殆尽,任谁都明白,在下一个瞬间,众人就会摔落地面,就在此刻一声长啸又从梁辛身边冲天而起
天嬉笑仿佛只猴子似的灵巧一翻,自大佛肩膀翻到了腋下,旋即朗朗咒唱响彻昏黄混沌之中,丑娃娃发力,托住同伴继续急冲
天嬉笑的修为远逊大小活佛,但毕竟也是逼近六步大成的宗师,全力催动之下,上升的势头陡然强猛许多,梁辛大喜过望,忘形大笑:“天嬉笑,回去让你做副帮主”
天嬉笑没去喊一声‘多谢帮主’,全神高唱大咒,周遭的土行灵元已经稀薄了许多,可对他而言仍压力重重,不敢又丝毫怠慢。
咒唱响亮,金钱剑鸣啸,一个满脸肃穆的丑娃娃,一尊神情疲惫的大佛,还有一个眉飞色舞的帮主,三个怪物抱在一起扶摇而上
飞…飞…飞…飞
就在天嬉笑的大咒刚刚显出些许嘶哑的时候,几个人同时觉得,头上脚下猛地一轻身边的土行灵元早已渐渐稀薄,但谁也不曾料到,它们散去的竟如此毫无张兆。一行人终于冲透了那一层厚土黄天,第二重瑰丽天空。
眼前遽然变得明亮、清透,各色霞光光怪陆离,毫无规律的切换着,仿佛千千万万盏各色闪电,连成一片,急震不休。
梁辛还没来得及喝一声采,突然身生警兆,一道巨大而犀利的力量从天而降,压得他全身毛孔都急促闭合惊骇之余,梁辛怪叫一声,奎木狼主宰一片黑鳞急冲而起,迎向偷袭的恶力
轰的一声巨响,戾蛊黑鳞遭受重击,颤抖着斜飞开去,灭顶恶力也随之被化解,梁辛这才看清楚,袭来的,竟然是一道绚丽的‘仙光’。
仙光看似轻柔却藏有巨力,稍一触碰便会被碾成一滩碎肉。
这第二重天空,干脆就是由无数条这样的仙光组成的……几个人已经身处第二重天,就算想回头也来不及了,仙光兜兜转转,从头上、脚下、前后左右蜂拥而至
天嬉笑护在大家身边的金钱剑,甚至连一声哀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道道仙光碾成了齑粉,丑娃娃也由此遭受重创,咒声突然嘶哑。
这些绚灿光华哪还有一丝明媚之意,就只剩森然杀机。
惊怒交加,梁辛根本没有时间再去多想什么,怒骂之中执念爆发,天下人间顷刻成形,三丈之内时间凝固,仙光,止步
彩弧仍炫目的惊艳……
天下人间中,梁辛已经明明白白的感受到,这哪是什么‘仙光’,而是风凛冽到极点的风,掠动之中撕碎空气,这才引出了一层层梦绮光华
梁辛气得破口大骂,虽然他也不知道该骂谁,他们这一伙子人又找又看、又辨道理又玩命飞,冲出了土行灵元的阻障,到头来竟然一头扎进了狂躁风暴里……送死来了
咒骂中,梁辛唤回黑鳞,将奎木狼收回身体,借以加强力量提高身法,以求能让天下人间多撑一阵。
如果能把奎木狼给憨子,他们还有一两成的机会,发动一次‘向下’的天上人间,可现在憨子已经脱力不说,还被时间之锁牢牢禁锢在小活佛的肚子里。而小活佛体质特殊,奎木狼一给他就会被化去,无法传蛊。
都是被困,但是和此处一比,无论是蜀藏里的茧子,还是下面的真土境,好得简直堪比仙界一样了……
猎猎罡风,如黑鳞、如墨剑、如长春天的藤子,饱蕴巨力,疯狂而猛烈,呼啸旋转着,不停地抽打天下人间
执念是杀心,梁辛越骂心里也就越憋闷,可也唯有咒骂,才能稍稍发泄双目血红,嗓子早已喊破了,嘶哑到凄厉……对脱身,梁辛没有一点办法了。现在的境地,与其说成被困,还不如说等死。
与以往不同,这次坚持真的与希望无关,只不过是本能吧,梁辛天性开朗、乐观,可他不是憨子傻子,这样的境地里,不可能再有援兵了。
疼……魔功之内,一道乱流滑过头顶,渐渐脱力的梁辛躲闪稍慢,头皮被刮掉老大一片。
不久之后,剧痛再度传来,这次是小腿,骨头断了……罡风的压力太大,梁辛的力量被迅速消耗,怕是再坚持不了多久了吧。
梁辛惨笑,闭目,等死……可就在他眼皮合拢前的一瞬,一道人影忽然闪入了他的视线
等他再撑开眼皮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梁辛万万不曾想到,死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大活人……一个连漫天罡风奈何不了、一个连天下人间都无法将其桎梏的大活人。
在看清对方的模样之后,梁辛突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你怎么才来”
这句哭闹,和来的具体是谁无关,纯粹是死里逃生、吃饱了苦、受足了罪的梁磨刀,再乍见亲人朋友之后,打从心眼里的一份委屈吧
来得那个人却哈哈大笑:“哭个屁,我早就看到你来了,一直没出来,就是想看看你能撑多久,说实话,师父传下的本事,你练得可不怎么样”
笑声滚滚,来人双手一撑,狂风都被无形尽力挡住,梁辛身上的压力尽去
[奉献]
第三三零章 五金奴才
第三三零章五金奴才
梁辛撤了自己的天下人间,伸手抹掉脸上的鼻涕眼泪,又想了想,干脆张开双臂,一把抱住了来人,笑了:“还真没想到,我又死里逃生来着。”
被他抱住的那人眉头大皱,满脸都是别扭和烦闷,只让梁辛抱了一弹指的功夫,就抓着他的脖领子把他揪开了:“肉麻讨厌,跟谁学来的?”
“当然是师父”梁辛的笑声更响亮了:“当初师父从壳子里逃出来的时候,可也是这么抱我来着”说完,梁辛退开了几步,向着对方躬身施礼:“梁磨刀拜见师兄,拜谢师兄救命之恩”
来的那个人,豹头环眼,身形魁梧,威风凛凛一副霸王模样,不是谢甲儿是谁
逃得了小命的梁辛,在惊喜过后,脑子就乱成了一团,愣愣望着谢甲儿,全不明白师兄怎么能在这个要命的当口及时赶来。
谢甲儿不等他开口,就抢先问道:“你怎么到的这里?”神情里的好奇,比着梁辛可要重的多了。
梁辛把蜀藏、茧子、真土境、飞天找‘通道’回中土的连串经历讲了一遍。
听过之后,谢甲儿嘿了一声,骂道:“进入真土境之后,前面那一番分析都靠谱。唯独最后一条……榆木脑袋,哪个告诉你,从这里回归中土的同道是在天上?”说着,扬起巨大的巴掌向着梁辛的头上打去,旋即又发现梁辛的头皮受伤,险而又险的收了手。
“下面死的那些小坤个个扬头向天,不是向着通路冲锋么?”虽然事前未曾料到‘天幕’中罡风夺命,不过到现在梁辛也不觉得先前的分析错在哪里,只要能穿过这片疾风暴潮,多半就会‘掉’入中土世界。
谢甲儿摇头:“厚土重地突然成形,虫子们逃命,自然要是往大地上面逃,死时不昂首向天才怪”
梁辛眨巴了眨巴眼睛,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想笑,可却更像要哭。果然是那么回事,自己先入为主之下,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给忽略了。懊恼之余,又追问道:“那总会有条幼坤穿回了中土吧?那条通路又在何处?”
谢甲儿并未急着回答,而是催促神力破开疾风,带着梁辛等人迅速沉降,送着他们又穿透‘厚土黄天’,落回到地面。
对真土境的情形,谢甲儿居然很熟悉,轻车熟路地将他们带到一处巨石坳中。
巨石遮天,虽然真土境里不会下雨刮风,但头顶身边都有遮蔽,对梁辛等人来说,还是会感觉到异常安心、舒适。
安顿好几个人之后,谢甲儿这才再度开口。
其实谢甲儿的对真土境的想法,和梁辛等人先前的判断大同小异,差别仅仅在于两处,第一个是打通通道的那只幼坤,绝不会是飞天遁去,连梁辛、天嬉笑这样的好手都扛不住的罡风暴潮,还是虫宝宝的小坤哪有能力穿越。
“一条小坤打通了通道,进入中土,同时也引起了真土境的厚土沉降,害死了它的兄弟姐妹。但是这条通道,你还是别想了,上次我俩见面的时候,你也见过时空裂隙的样子,裂隙维持不了太久就会闭合如初,通道早就没了。”
对此梁辛有心理准备,闻言脸色也只是略显沉重了些。
“第二处不同则在于……”谢甲儿的声音平缓,语气却很重:“你们忘了一个大家伙,坤蝶坤蝶破茧,进入真土境产卵,之后它去了哪里?”
见梁辛茫然摇头,谢甲儿一笑,直接给出了答案,伸手向着天上一指:“坤蝶飞上了天,冲出厚土之境,进入了罡风暴潮”
梁辛却更迷糊了,皱眉反问:“传说……坤蝶是要飞升仙界的,不引雷渡劫,而是钻进暴潮,自杀么?”
谢甲儿忽然大笑了起来:“说你傻你就流鼻涕给我看,谁规定的,进入仙界一定要引雷渡劫?像我一次破碎大空间,先离开凡人界,二次破碎大空间,再进入神仙界,不也一样是飞仙算起来,坤蝶飞仙的途径,和我的法子可像得很了”
说完,谢甲儿也不容梁辛多想,直接岔开了话题:“还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么,人间是一个鸡蛋,仙界是一个鸡蛋,两个鸡蛋壳之间是有缝隙的,其中乱流激荡,远胜天下人间中的反噬?”
卸甲额的目光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兴奋、甚至有些狂热:“刚刚险些杀掉的你、浮于真土境之上的,就是两层蛋壳间的虚空了”
梁辛的脑子里正经乱成了一团糨糊,而且还是经过机关黎家特别炼制、能够把熊瞎子粘到大树上的那种强力糨糊。
谢甲儿也没指望梁辛能自己把事情想通,笑着说道:“不用胡乱琢磨,只要听我说便好。中土和仙界还是鸡蛋,两枚鸡蛋中间的乱流,就是那些看似绚丽实则杀人无形的仙光,而你现在所处的这个真土境,不妨就把它当做、当做…一间驿站”
“这间驿站有前后两个大门,前门和中土鸡蛋相连,后门外面则是缝隙虚空。坤蝶咬破茧皮、爬出茧子之际,实际就已经离开了中土世界,进入了这间驿站。坤蝶在此产卵,无数小坤得以孵化、成长,继而有一条虫儿又从前门回到了中土。而坤蝶却振翅而飞,由客栈的后门进入虚空,它不回中土,它要穿越乱流,再咬破仙界的鸡蛋壳,从此晋化神物”
谢甲儿的解释,乍一听让人头晕,可仔细一想,其中的道理却简单的很。坤蝶在破茧时,实际就已经破碎了一次大空间。
‘坤蝶破茧’和‘谢甲儿引十三蛮全力而攻’这两件事,过程和动用的手段不同,不过在实际效果上完全一致:
坤蝶和谢甲儿都打破了凡人世界的壁垒,他们两个都离开了‘第一枚鸡蛋’,但都还没能进入第二枚鸡蛋。
只不过,坤蝶离开凡间,是‘造化’、是‘天道’、是它这一族生长、晋级的规律。从虫化蝶后它想不离开中土都不行,除非它在茧子里待上一辈子,否则就只能进入这间真土境‘客栈’;
而谢甲儿的破碎空间是钻空子、是欺瞒天道,所以他没有‘客栈’,一离开第一枚‘鸡蛋’,就立刻陷入了虚空乱流之内。
但是一个魔头、一个巨怪之间,最终的归宿却没有丝毫差别。因为‘客栈’不是连接中土与仙界的通路,充其量只能算个栈桥,客栈能接引坤蝶离开中土,却不能将它送进仙界,坤蝶要想升仙封神,就必须要离开这里,穿越仙光险阻,靠着自己的本事去咬破仙界壁垒,进入其间。
坤蝶早已飞不见了,但是这片真土境却得以保留,牢牢贴附于‘中土鸡蛋’的壳上,外面则是湍急乱流。
谢甲儿在乱流中闯荡了几百年,早就发现了此处,也曾加以探索。凭着他的见识,见到此间的真土灵元和数不清的幼坤尸体,大概也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不过这处‘客栈’,对他现在而言,除了能歇歇脚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不久前,梁辛误入虚空,在乱流之中被迫催动天下人间保命,谢甲儿和他共处一片虚空之中,很快就发现了‘客栈后门’正有人施法,赶来一看,这才发现居然是自家师弟。
谢甲儿出现的莫名其妙,不过把这一番道理讲通之后,梁辛也就明白了,师兄来了是应该的,他不来才是真正莫名其妙……
说到这里,谢甲儿笑道:“要是几百年前,我还在中土的时候,就发现蜀藏里的茧子该多好,钻进去直接来个天上人间……比着和十三蛮乱打要省心得多。”
提到十三蛮,卸甲儿转头,望向了已经分开的大小活佛,神情里看不出什么,但目光炯炯明亮,让人分不清是在挑衅还是在威胁:“当初我给十三蛮种下奎木狼,也不全是为了让你们涨力助我离开人间,其中还存了一份看热闹的心,十三道可以互相抢夺的大力,就是十三份祸根……嘿,不管怎么说,你们伏击我,都存了杀我之心,我有哪舍得不给你们留下些‘好处’?卸甲在此,老十一要不服气,尽管动手吧”
十一已经变成了憨子,但他对卸甲儿印象何其深刻,自从见到他之后,憨子就充满了敌意,连带着小活佛一起拧眉瞪眼。
谢甲儿可不知道他傻掉了,还道他是那个嫉恶如仇、遇到邪魔不论实力都一定要铲除掉的活佛十一,以二魔君的性子,又哪会对别人的敌意视而不见,直接出言挑破,大不了就杀掉了事
大小活佛怒目而视,谢甲儿冷漠微笑,梁辛夹在中间拼命摆手,不过谁也不搭理他……但是过了一阵,憨子的目光又平静了下来,盘膝坐倒在地,不去理会谢甲儿了。
小活佛却仍佞着眼神,冷声道对谢甲儿说道:“十一的心思我明白,他脑你不假,但却谈不到恨你。你留下奎木狼祸根虽然可恶,可归根结底,还是十三蛮受不住诱惑自相残杀。”
道理浅显得很,就好像有人在路上丢了块金子,发现金子的人争抢、打架,都是自己的贪心,至于那个丢金子的人,究竟是无意而为还是脏心烂肺为了看笑话,其实都无所谓的……
谢甲儿呵呵一笑:“老十一的悟性高,佩服了,不过……小佛妖,连十一都放下了,你还对我满脸憎恨,难道不服气么?”
小活佛冷晒:“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和你拼了”
谢甲儿傻眼,不知该说点啥了,干脆转目是望向梁辛,又把话题撤回到蜀藏:“先前你提到有三个人钻进了坤蝶肚子,具体又是怎么回事,仔细说来听听。”
方才梁辛诉说自己这一边的诸般经过时,提到了他从坤蝶茧子中传承的记忆,不过也只是一带而过,并未细说,现在听师兄问起,便又把此事和相关的猜测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卸甲儿听得异常认真:“这三位前辈的飞仙手段,比起我来可更要高明了,由此,倒也解了我的一个疑惑。”
梁辛饶有兴趣,师兄的疑惑肯定不是小事,满脸兴奋的追问缘由。
在进入‘夹缝’虚空后,谢甲儿无比意外地发现了一件古怪事物,正裹在乱流之中,随波逐流胡乱飘荡,好奇之下谢甲儿入身那段乱流,截住了此物……一个八尺有余的纯金人偶。
人偶塑造得惟妙惟肖,满脸谦卑之意,做点头哈腰的奉承之态,好像个正谄媚主人的奴才。此物的衣着纹饰也古朴诡异,在‘他’的战裙边角还镂着两个古撰铭文,但是远古文字,今人无法识别。
绝不该有人迹的夹缝中,出现了这样一个怪东西,谢甲儿百思不得其解,暂时就将金人偶收起,继续去忙他的大事。没想到不久之后,他又遇到了一个人偶,体积形态都和第一个金偶大同小异,不过这次的人偶是熟铜质地。
梁辛听得好奇,咋舌笑道:“虚空里的前人古物,怕不会是仙器吧?两个人偶还在不,师兄给我开开眼界。”
谢甲儿并没急着献宝,而是摇了摇头:“不是两只,而是五个……这些年里,前前后后我一共找到了五个‘奴才人偶’,质地各不相同,一金一银一铜一铁一锡至于还有没有第六个,暂时不得而知,不过五个人偶是荟萃‘五金’,应该是整套的,齐了。”
梁辛更加惊奇了,同时心里也隐隐觉得,‘金银铜铁锡’这五金奴仆,似乎和自己所知的一件事有些牵连。
谢甲儿显得有些兴奋,脸上的笑容也更盛:“我集齐了五件怪东西,心里也不敢怠慢,特意抽出些时间来琢磨它们,结果给了个我一个大大的惊喜,这五个人偶是一套犀利法器,看上去个个都是一副奴才相,发动起来竟有莫大的金行威力,足以把大宗师打成一滩碎骨烂肉到现在我也只破解了第一重使用它们的法门、能让它们各自为战。不过我觉得,既然是五金成套,它们应该还有一副合击战法,可惜发掘不出来,其间缺少了一个关键……这个关键是什么,我始终没能想通。”
说完,谢甲儿又话题拉了回来:“我刚才所说的疑惑,是指这五件宝贝的来历,现在想来,‘五金奴才’的来历,应该和‘长舌冷眼王八蛋’一样,都是坤蝶肚子里那三个人的贴身法宝……”
小活佛乐不可支,纠正道:“是糊涂蛋,不是王八蛋”
“什么蛋都无所谓,”谢甲儿也笑了:“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三里坤做茧之前,第一个人就死了,他的三块石头被虫子吐了出来;等坤蝶进入了虚空,第二个人也死了,他的五金奴才也被吐了出来,从此就留在虚空之中,便宜我了。”
说到这里,梁辛终于想通了刚刚的隐约念头,脱口问道:“五金人偶,个个都在衣角上留有篆字?而且每个‘奴仆’身上的篆字都不相同?”
谢甲儿点头:“不错,这些篆字应该是它们的名字……”
没等他把话说完,梁辛又追问道:“其中金银铜铁四偶身上都是两个字,唯独锡偶的身上,是三个字?”
谢甲儿先是本能点头,随即猛地醒悟过来,目光里尽是惊奇:“不错,正如你所说,你怎么会知道?”
梁辛乐了,眼角眉梢里满满都是开心快乐:“如果没猜错,这五个人偶的名字,应该是…金战、银破、铜劫、铁断、锡难过”说完,先不急着解释什么,从须弥樟里摸出了一只酒瓶,塞进谢甲儿手中:“师兄,这是好酒。”
谢甲儿不疑有他,接过酒瓶哈哈一笑:“酒?几百年没再尝过,劣酒在我嘴里也变琼浆了”说着,仰头豪饮。
看师兄喝酒痛快,梁辛也满心眼的高兴,凑近了些,笑呵呵地说道:“这五个人偶,师兄送给我吧……”
噗……梁老三话没说完,谢甲儿一口好酒就全糟蹋了。
霸王怪眼圆睁,瞪了梁辛一会,坚决摇头:“想也休想”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重了,翻手晃了晃自己的乾坤袖,有法宝有丹药、从中噼里啪啦掉出来好几样东西,二魔君的收藏,不用问也是宝贝。
谢甲儿继续道:“这些东西也都不错,你要是喜欢,便尽数拿去,但是五个奴才不能给你,趁早绝了念想。五金人偶别说凭你的修为,就是真正的大宗师也发动不了,你要它们有什么用?”
“不是我用,是给我二哥……”梁辛结结巴巴,把曲青石金尊墨剑的来历、墨剑和金战、银破、铜劫、铁断、锡难过这五金之仆间的关系,又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既然提到墨剑来历,自然也少不了骸骨老兄,梁辛干脆就把到现在为止,他们对骸骨老兄所有的了解全都讲了一遍。
谢甲儿听得时而皱眉时而惊讶,其间自然也免不了几次倒抽冷气,等他再开口时,直接就跑了题,伸手一拍大腿:“这就对了,五仆无法合击结阵,所差的那关键一环,应该就是那柄墨剑……或者是墨剑里的那段无智元神”
梁辛听得后背直冒凉气,幸亏谢甲儿不打算回中土,否则自己要五仆不成,没准还得把二哥的金尊搭进去。
[奉献]
第三三一章 暴殄天物
第三三一章暴殄天物
不等梁辛继续游说,谢甲儿又跑转了话题:“骸骨老兄是墨剑的主人,那事情就不对劲了,五仆和墨剑是真正一整套的宝贝,三个钻进三里坤肚子里的人,应该有他一个,可他没死,五仆却遗落在虚空……”
沉吟片刻之后,谢甲儿面露恍悟,猛地放声大笑:“想通了,想通了,骸骨老兄也算错了一步”
梁辛对骸骨的事情也颇为关心,暂时不去提讨要宝贝的事情,就着师兄的话追问:“哪里算错了?”
“假如你是老骸骨,钻进了三里坤的肚子之后,你会怎样保命?保命之后又该做些什么?”
梁辛进过土坤腹中,知道这种怪物的胃液厉害无比,想也不想地回答:“要么靠法术,要么靠法宝,总归是要把自己护起来,然后……就只有等待了,等着三里坤结茧、化蝶、破茧、飞仙……”
谢甲儿点头笑道:“不错,是这么个道理,我再问你,你在虫子腹中,又如何得知什么时候该出来?”
梁辛哑然,这倒的确是个问题,人在坤腹,又自我封闭在法宝或者法术之内,根本无法获知坤此刻所处的位置。
骸骨老兄对‘出来的时机’,唯一的评判标准也仅仅是‘震动’。
漫长的等待之后,第一次剧烈的震动,应该是三里坤成蝶、破茧;
第二波剧烈的震动,应该是坤蝶产卵;
第三波剧烈的震动,应该是坤蝶振翅,从真土境飞入虚空、破开仙界壁垒……
可又有谁知道坤蝶会在虚空中逗留多长时间、一天、一年、还是一千年?
另外,骸骨老兄在借坤飞升之前,就算把坤这种怪物研究到极致,范畴也仅限于坤在中土世界的生长轨迹,他不可能会知道坤蝶产卵后无法直接飞升,还得穿越虚空、破掉壁垒才能真正进入仙界。
梁辛也不算笨,领悟了谢甲儿的意思,由此更瞪目结舌:“你是说骸骨老兄他、他出来早了?”
谢甲儿一边说,一边笑,完全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气:“不错,这位老兄等啊等啊,到坤蝶产卵过后,他又等了一阵,自己琢磨着也该差不多了,便用事先想好的办法,逃出了坤蝶身体,结果可没想到掉进了虚空里”
梁辛也笑得挺开心,听‘神仙’吃瘪,对他而言总是那么安慰:“骸骨老兄的遗骸是留在中土的,算起来,应该是他在虚空乱流中,又靠**力冲碎了凡人世界的鸡蛋壳,所以回到了人间。”
谢甲儿却摇了摇头:“我看未必,他要是能击穿蛋壳重返人间,就说明他在中土时也能破碎虚空,进入夹缝……那他又何必借着坤蝶飞天?在飞出来之前,可没人知道人间的天外,不是仙界而是夹缝。这是从修为上论出的结果,当然,骸骨老兄的修为,肯定是比我强的,但师父的功法旷古烁今,比打架、比施法、比手段我或许不如他,但是比挪移乾坤,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
说完,谢甲儿顿了顿,又继续道:“何况,就算不提修为,只说人的性子,若你是骸骨老兄,想要搭乘坤蝶飞仙,结果却早出来了一步,你是会抵抗着乱流、同时转头返回人间,还是冒着同样的乱流风险、紧紧缀在坤蝶身边,等坤蝶咬破仙界壁垒,借着那个缝隙钻入仙界?”
“而且,梁磨刀,还有件事你不知道,其实人间和仙界,这两枚鸡蛋的蛋清、蛋黄不同,但它们的壳子都是差不多的,就是说,你能破开人间的蛋壳,用差不多的力道也就能击穿仙界的蛋壳,骸骨老兄是来飞仙的,他没道理弃仙界而重返中土的。”
“至于五金法宝,多半是他护在身边用来抵挡乱流的,但是进入仙界的时候,要么时间紧迫,要么发生了什么变故,才让他把这套宝贝遗落于此。”
听起来,一切都顺理成章,可梁辛心里还有个最大的疑问:“骸骨老兄进入了仙界,可他的尸体怎会留在人间?”
“这又有何难解,或许是他在仙界得到了绝**力,从此能够随意从两个鸡蛋之间穿梭;或许仙界有一条大路能够直通人间,循着这条路,仙界之人可以随意去到中土世界,总之,凡人去仙界不易,可要从仙界去人间,又哪会是什么难事。”
谢甲儿的话无可辩驳,于情于理,落入虚空的骸骨老兄都是去了仙界。
梁辛先前可没想到,自己去了趟蜀藏,居然把骸骨老兄的‘生平履历’给弄清楚了:此人与两个同伴借土坤飞仙,虽然多有波折,还是进入了仙界,可到最后又回到了人间。至于他篡改凡间天地,用假大眼坑了天下修徒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时候做的,现在还不得而知。
谢甲儿明白梁辛在想什么,笑着说道:“骸骨老兄绞尽脑汁,才设计了这么一出飞仙大戏,足见他也是慕道之人,仙界又不是戏园子,满座了别人就不能去了,他没道理阻止别人飞仙,依我看,多半是到达仙界后,又出了什么变故,这才让他重返人间,以假大眼阻断了飞仙路径。”
这只是推测之言,对或者不对,都与大局无关。梁辛也不再多想什么,又从须弥樟中摸出了一瓶好酒,贼眼忒忒地笑着,又把最初的话题扯了回来:“师兄,你志在飞仙,那五金奴仆留着也没用不是……”
谢甲儿伸手夺过酒瓶,笑道:“你少废话,先等我耍个木偶戏给你看”言罢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最后纵声大呼:“五仆何在”
随着魔君的谕令,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由远而近,不过片刻功夫就从远处的轻响变成洪钟大吕般的浩浩轰鸣,五个奴才模样的金属人偶从天而降,落在众人身旁。
五个人偶彼此互相殴击,表情看上去谦卑得很,可出手间每一击莫不蕴含大力,被困在中土境上的都是明眼人,一看便知,即便大小活佛进入它们的战阵,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下场
五金之仆实际是人形的法宝,全无灵智可言,只懂听奉主人的命令,显然是谢甲儿故意让它们互殴,人偶的出手狠辣,完全是硬打硬砸的路子,而且不知已经打了多久,一个个身上都变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梁辛心疼得直咬牙:“师兄,会毁了宝贝,快停手,暴、暴什么天物来着……”
“殄。”天嬉笑小声应道。
谢甲儿没理会急赤白脸的梁辛,而是反问道:“我离开中土的时候,有十三蛮帮我破碎虚空,可是在‘夹缝’里,我又上哪去找十三蛮?”说着他一挥手,五个人偶又一边厮杀着,一边飞往高空,转眼就清净了许多。
梁辛还有些糊涂,天嬉笑却已经恍然大悟:“大魔君的用意是,要靠用五金之仆来代替十三蛮,让它们轰击您老的神通,从而洞穿仙界壁垒?”
将岸、卸甲、磨刀,一家三口老魔君、大魔君、小魔君,天嬉笑的称呼丝毫不乱……
“差不多,不过不尽然,这五个人偶胜在身体坚硬,所以无惧乱流,可它们的力气加在一起,还比不上当年十三蛮的合击战阵,单靠他们来打我,是冲不破仙界的壳子的。最靠谱的法子,就是毁掉这几件宝贝”
所有的法宝都一样,再被摧毁的瞬间,都会迸发出巨大的力量,谢甲儿要借‘五金奴才’被毁时爆发的巨力来冲击自己的魔功,以求能够在此撕裂大空间进入仙界。不过五个人偶各具一方金行真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结实,就连谢甲儿都难以将其摧毁,这才让它们彼此互殴。
在谢甲儿心里,觉得最有希望冲破仙界壳子的,还是‘五金俱毁之力冲击魔功’这个法子。但是人偶太结实,叮叮当当彼此狠打了几百年,硬是还能坚持。
这期间谢甲儿也不肯闲着,不停去想、去试其他的法子,可惜都没什么效果。
说到这里,谢甲儿笑了起来,又把目光落回到梁辛身上:“不过这番等待功夫总算没白费,这五个人偶就快不行了,飞仙之日,近在眼前了现在你明白了?五金奴才是我去仙界的依仗,其他的东西我都无所谓,唯独它们不能给你。”
天嬉笑自然是向着梁辛说话,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请大小活佛和五金人偶一起向着您老动手呢?两位活佛身具三蛮之力……”
不等他说完,谢甲儿就摇头:“五金奴才各自乱打,加在一起能抵得上六、或者七蛮,再加上三蛮也不够助我撕裂大空间。另外,上次我回中土的法子,在这里也是没用的。”
中秋时梁辛抗击三条‘墨龙’,引得凡间壁垒震颤,虚空中的谢甲儿从另一端发力,这才得以进入中土世界。这个法子有个关键之处,一定要大小两个魔头分处‘壳子’两端才行,现在两个人都在夹缝中,梁辛再怎么催动天下人间,也只能引得虚空乱流更加狂躁,对那两只‘鸡蛋’是没有一点影响的。
五金奴才要不过来也就算了,一边是二哥,另一边是师兄,骸骨老兄留下的至金法宝至少都便宜了自己人。在谢甲儿提到了飞仙破界的办法之后,梁辛又开始琢磨自己该如何‘回去’。
见梁辛欲言又止的样子,谢甲儿立刻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谢甲儿便摇头道:“靠着这套奴才,的确有希望凿穿壳子,但人间、仙界两个壳子,我手上却只有一次机会,没得选的。”
有了茧子,谢甲儿可以轻易再从中土返回到‘夹缝’,但现在的问题根本就不是回去后如何再出来,而是谢甲儿手中只有一次机会,要回中土就去不了仙界。他若把梁辛送回中土,即便能再回到夹缝,那时没了五金奴才,他再难以进入仙界。
梁辛默默叹了口气,师兄一心飞仙,也实在不能指望他把飞仙的机会,用在送自己返回中土上。
“不过”,谢甲儿又继续道“咱们进入仙界之后,你要是还想重返人间,最多我帮你寻找回去的法子。”从骸骨老兄的下落就能看出来,仙界里必有进入人间的办法。
话音刚落,旁边的天嬉笑就霍然大喜,拼命压抑着、可还是没能挡住从喉咙里冲出来的那一声欢呼,声音颤抖着:“大魔君是要带、带我们一起过去?”
谢甲儿无所谓地一晒:“只要能撕开口子,进去一个和进去五个,也没太多区别,顺便为之吧。”
梁辛略带纳闷的看了丑娃娃一眼。
在梁辛看来,师兄带自己这群人进入仙界,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这事不受人头限制,只要有办法,去多少都无所谓。他心里对仙界也有满是期待,不过也不会像丑娃娃似的高兴成那个样子。
小活佛得知自己有机会进仙界,也变得异常兴奋,一双巴掌搓得嚓嚓响,嘿嘿笑道:“进仙界,以前还真没想过……我这副样子,进去见到真佛陀,合、合适么?”
他是佛像成精,本相就是佛陀的模样,平时在凡间没少吓唬人,这次进去要见了‘真佛’,倒还真有些尴尬来着。
谢甲儿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小活佛的后背上:“没什么不合适的,他要是不乐意,就让他去换张脸我先走了,你们在此安心等我回来。”
谢甲儿也是‘说做就做、尽力而为’的性子,不肯光去等五个人偶,他还有几个破碎蛋壳的手段,在救下梁辛前正在不断尝试,此刻闲话说尽,他还要回到原处,继续去努力‘飞仙’。
大笑声中,谢甲儿一飞冲天,梁辛等人留在真土境中,也只有等待的份……
直到师兄的身影消失不见,梁辛才把目光从天空中收回来,转头望向天嬉笑:“咱们离开中土多久了,你能算出个大概么?”
天嬉笑面露难色,缓缓摇了摇头:“这里暗无天日,属下无能为力……”说完顿了顿,又宽慰道:“宗主不用担心,仙宗之中还有曲二爷、缠头老爹和长春天这么多顶尖好手,有他们主持大局,想来不会有事。”
梁辛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梁辛已经离开中土一个月了,而长春天也终于来到了东南海滨。
从西蛮腹地到海边,足足斜跨了大半个中土,路途虽然遥远,可凭着长春天的修为,也用不了将近二十天的功夫……他要小心隐藏身迹,不敢倾力疾飞。
自从离开西蛮,他几次察觉到针对木行道的法术禁制,有时在天上,有时在林中,有时在河里,甚至还有一处是布在一只到处乱跑的兔子身上的,这些禁制隐秘得很,没什么威力,但设计得极为精巧:方圆数里之内,只要一有木行宗师的气息,无论此人是否收敛气息,都会触发禁制,将布下此术之人引来。
八大天门中的两个木行宗,一个隐遁海外,另一个元气大伤,都不怎么理会世事了。这些只对木道宗师有效的禁制是为了找谁,自然不言而喻。长春天心中吃惊,禁制覆盖的范围虽然不小,但中土何其广博,对方为了抓人,竟用出这种大海捞针的法子,手笔未免也太大了些
所幸长春天是邪道出身,前半辈子都在藏匿中度过。他的修为之所以是三宗魁首中最差的那个,就是因为把大把修炼杀敌神通的时间,用来修行逃遁、反察、匿踪这些‘旁门小术’。中土上比他修为高的人不算少,比他擅谋的人不算少,但比他更谨慎、更小心、更精通藏匿之道的人少之又少,警惕行进之下,总算没立刻就暴露了行迹。
但随着他越深入中土,禁制也就越多越细密,长春天甚至都感觉自己钻进了一张大网中,被发现只是迟早的事情,所以他转向了,就近转入了金玉堂的势力范围。
贾添志在梁、曲、长春天三人,无意惊动天门,果然,长春天一进入金玉堂方圆三百里之内,就再没有追踪木行道的禁制了。
长春天当然不会去做跳出狼窝又进虎穴的事情,他只是沿着金玉堂的边缘曲折前进,待路途穷尽后,又小心翼翼地钻入禁制‘大网’,潜行一阵,又绕了个弯子,进入指夕道控制的区域……就这样,一段天门范围、一段中土人间,绕了不知多少冤枉路,他总算有惊无险,看到了大海。
轱辘岛虽然隐秘,但对他而言,想要确定小岛的位置也实在不是什么难事,海匪之间彼此多有联系,他随便找到一窝海匪,也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长春天依旧不敢怠慢,从不去高空,只在海水三尺下急行。
从出发到现在,长春天就封住了传讯用的诸般法器,不再于包括曲青石、柳亦在内的任何人联络,法术传讯虽然方便迅捷,却不可靠的很,光他就通晓四种截取、追踪法讯的异术,妖僧在中土广布禁制,难保不会布下截讯之术,长春天才不会去冒这个险。
几天里,始终风平浪静,长春天又有些不安了……
中土间禁制密布,有如层层蛛网,可自从出海以来,长春天竟连一道禁制都没发现,海水湛蓝,时而风暴时而潮涌,正常得没法再正常,全无一丝法术的痕迹。
长春天仔细想过,会不会是海中有禁制,这些法术比起中土上的更隐蔽,连他都无法发现一点痕迹,可要是这样,自己的行迹也就暴露了,早该有妖僧追杀过来。
妖僧没来,任由自己把后半辈子的泳都在这几天里给游完了……那就只剩一种可能了:大海中,确确实实没有禁制。
没有禁制,就是不需要禁制。
妖僧不怕他们会进入大海中。再追想一步……长春天几乎都要调转方向逃回中土了。
长春天在冰冷的海水中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咬着牙,嘴唇嗡动,连着念叨着‘唇亡齿寒’、‘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事整的,啥玩意啊’,跟着又向着轱辘岛的方向游去。在心里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早就封闭了传讯法术,同伴和妖僧都不知道:我来了。
爷爷我,长春天来了
[奉献]
第三三二章 七腿螃蟹
第三三二章七腿螃蟹
时值寒冬,草原上早已经冰天雪地,可地处东南深海的轱辘岛,仍炎热得很。
正逢退潮,梁辛捞上来的那半截阴沉木巨舰正斜陈于滩涂,几只海鸟乍着膀子,在船头上走来走去,异常威风……银滩、红船、白鸟、碧海、蓝天,相映成趣,另外还有个小青墨。
青墨手里把玩着几只漂亮贝壳,坐在红船的侧舷上,裤脚挽起到膝盖,赤着双足,向着东方远眺,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到什么,小脸上终于显出了些无聊,问道:“你说,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柳亦就站在她身后,摇头道:“不知道。”
“还有梁老三,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他还回得来么?”
柳亦还是那三个字:“不知道。”
青墨回过头,看了看柳亦,轻轻叹了口气:“什么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啊……”
梁辛失踪后不久,柳亦和青墨就出海,来轱辘岛寻找曲青石。
受九星连线的影响,每年夏秋交际,都会有一道洋流自远东成形,穿过混沌深海,向着中土而来,曲青石就是要追着这道洋流去混沌之海的边缘布阵。
但现在这个时节,洋流已经消失,整个轱辘岛上,只有最精海事的司老六,能够探查、追踪到消失洋流留下的痕迹,其他海匪谁都没这个本事。
等柳亦两人赶到此处,司无邪早就跟着曲青石去远洋了,岛上的人也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柳亦‘两口子’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在岛上干等,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其间两人也多次催动法术传讯,可曲青石去得太远,始终联系不到。
柳亦和青墨知道轱辘岛上的海匪,对自己这一伙人不存好感,也就不去自讨没趣,留在空旷外岛上,等待曲青石和司无邪回来。
青墨坐的厌烦了,双手在船帮一撑,跳到了滩涂上摸螃蟹去了……凭着小丫头的宗师修为,被潮水留在海滩上的螃蟹算是倒足了大霉,不一会功夫就被青墨抓了两大串。
这也算是青墨在轱辘岛最大的乐趣了,实在没事可干时她就去抓螃蟹,不吃,抓了放放了再抓,幸亏螃蟹这种东西生命力旺盛,被折腾两回也没什么大碍。
玩了一会,青墨好像发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反过来复过去开始摆弄自己抓到的螃蟹,着实鼓捣了一阵后,似乎是实在觉得无聊了,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柳亦:“柳亦,你可知道,螃蟹一共有几条腿?”
柳亦咳了两声,无奈而笑:“这事我知道,螃蟹八条腿子”
不料青墨却笑嘻嘻地摇摇头,扬起皓腕把手中那两大串螃蟹对着柳亦一晃:“八条腿的,是普通螃蟹,却不是轱辘岛的特殊螃蟹”
随着抖动,大小螃蟹一起遥对柳亦张牙舞爪,耀武扬威。
柳亦只道是小姑娘没事找事,心不在焉地接了句:“怎么,特殊螃蟹都二十条腿么?”
青墨继续摇头,笑道:“错了,这里的螃蟹七条腿,每一只都是七条腿”
柳亦本来正呵呵笑着,闻言神情忽然一变,飘起身形跃到青墨身前,接过那两串螃蟹逐一查看,果然,每只螃蟹都只有七条腿。
青墨于百无聊赖中发现了‘特殊螃蟹’,神情挺得意来着,笑道:“七条腿,错不了……”
柳亦也在海滩上寻觅起来,随手也捉了几只螃蟹,一看之下全无例外,都是七条腿。
这个时候,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海匪笑呵呵地,从内岛向着他们大步走来。这一个多月里,海匪们虽然没请柳亦和青墨入岛,但基本的待客之道还是有的,每隔一两天,这个中年海匪都会出来寒暄几句,问一问两人有什么需要。
中年海匪走路生风,来得飞快,见到两个宗师竟然在捉螃蟹,明显愣了下,随即笑道:“两位好兴致,不过轱辘岛算是深海,这里的螃蟹个头虽大,但肉粗脂腥,味道很一般,二位要是稀罕这口,我吩咐儿郎去趟中土浅域,那里的螃蟹才算有点滋味。”
柳亦丢掉了手中的螃蟹,嘴里打了个哈哈:“不敢有劳,我们两个闲的难受,这才做些无聊事情来打发时间……”
正说笑到一半,一道赤色光芒乍现,阴沉木耳现身,斩向海匪
不问缘由,没有叱喝,柳亦脸上笑嘻嘻的神情甚至都没有丝毫变化,就已发出了夺命一击。
轱辘岛海匪都是搬山青衣的后人,可他们毕竟还是凡人,如何能对抗宗师一击,那个中年海匪连惊骇的机会都没有,头颅就被阴沉木耳斩掉,斜斜飞出摔落在沙滩上。
直到人头落地,青墨才惊呼了一声,全不明白柳亦为何要突然杀人。
可还不等青墨问出口,沙滩上的那颗人头突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随即人头肉眼可见迅速变色,转眼间完全变了个样子。
人头还是‘人头’,不过不再是血肉筋骨,而是一蓬蒿草……一颗稻草人的头。
下一刻绿色的瘴气氤氲弥漫,稻草人的头凭空消失,最终还海滩上,只剩下一片绿叶。
而‘海匪’的无头腔子也氤氲起绿色瘴气,但并未化作绿叶,迷雾散去后,腔子变成个中年白面和尚。
柳亦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全力偷袭都未能伤到敌人,仅仅是破去了对方以草木幻形的法术,当即催动戾蛊红鳞,再去猛攻敌人
中年和尚右手低垂,左手中捏起一道青光,笑得饶有兴趣:“你怎么能看破我的法术,好奇得很,还请施主成全。”
柳亦混不理会,口中大吼连连,使出全部力气攻敌,可任凭他的阴沉木耳如何厉啸、猛扑,就是无法突破和尚手左手中的那一点青色光芒。
青墨再怎么糊涂也知道打架的时候到了,亮出玲珑辗转,双手盘印就要将之发动。
和尚是识货之人,一见玲珑辗转,他的身形陡然旋转开来,一步就绕过柳亦来到青墨近前,举起右手向着青墨的额头印了下去
辗转梭是至强的宝贝,不过青墨得到宝贝的时间尚短,用作遁法时要着实准备一阵,挥荡杀敌时要快上许多,但总还需要一个结印请咒的短暂功夫。
只需要一个短暂功夫,可是和尚的修为远胜于两个巫蛊传人,在神梭将将现身却还没来得及发动的刹那里,他的手已经狠狠砸下。
青墨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催动宝贝,脚步踉跄着飞速向后退去,可惜和尚的速度比着她要快上太多,丫头根本逃不开那只索命的手掌。
眼看青墨就要毙命,突然一条黑色长藤凌空而现,自上而下直劈和尚头顶不用等和尚追上青墨,藤子足能抽碎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藤鞭长百丈,另一端,牢牢握在正从海中纵跃而出的长春天手中
长春天早在十天前就到了,但他始终不曾现身。在出航后不久他就发现大海上没有任何禁制。妖僧不设禁制,自然是不怕他们到大海上来,或者说,妖僧知道他们到了大海后会去哪里。
凭着长春天的心思,很快也就猜到了最大的可能性:妖僧不知通过什么法子,探查到了曲青石的行踪,并在轱辘岛布下天罗地网。
其实,妖僧们是在柳亦和青墨登上轱辘岛几天后才来的,不过这一行妖僧都是贾添的爱将,修为远胜柳亦两人,不露一丝痕迹就控制了岛上的海匪,悄然布下陷阱,柳亦‘小两口’又不去内岛打扰,是以全不知情。
但妖僧也不知道柳、曲两人是因为有急事才来找曲青石的,还道他们早就约好在小岛见面。为了不让曲青石返回时起疑,他们也没舍得去动这两个人,而且直到刚才青墨亮出神梭之前,妖僧都不晓得她还有如此神奇的宝贝,全没把他们两个放在心上。
长春天猜到岛上有埋伏,哪敢贸然现身,就藏在海中静静观察,在发现青墨喜欢摸螃蟹之后,他就开始掰螃蟹腿,大宗师的修为去做这事倒简单的很,就是螃蟹实在太多,搞得他头疼……
天底下没有七条腿的螃蟹,除非是有人将其一足掰断。要是一只两只螃蟹少腿不足奇怪,但所有的螃蟹都丢了一条腿……丢腿之意,便是‘失足’了。
轱辘岛,失足。
柳亦看懂了长春天的示警:自己和青墨已经‘失足’。
负责这次狙击、装扮成海匪的这个妖僧,是八两和尚。此人修为了得,心思更是老辣,长春天已经做得无比隐秘了,可是在柳亦刚刚有所警惕,还没来得及和青墨明言的时候,八两和尚就赶来试探。
八两没发觉长春天和‘失足’,他只是觉得柳亦在看螃蟹的时候,显得有些太专注了。双方都不是‘省油的灯’,柳亦知道身在险境,干脆连试探都免了,直接祭出杀手……
动手之下,长春天也不再匿藏,倒不是他有多仗义,主要是玲珑辗转神奇,是逃命的好宝贝,可不能就这么让青墨死掉;另外,长春天也实在有点心虚,依着曲青石那副脾气,对自己‘见死不救’的恨,比起妖僧杀他宝贝妹妹的仇,怕是也差不了多少。
长春天的修为,绝不是柳亦青墨能够相比的,始终好整以暇的八两和尚也变了脸色,前冲的势子陡然消散,整个人身子一矮,就在疾奔中直挺挺的坐禅在地,双手并举,于胸口处结做不动金刚大印。
一道混杂着丝丝青绿的斑驳佛光从手印中炽烈绽放,有如实质正正迎向藤鞭。
不唤法宝,凭雄浑修为,硬挡长春藤一击
两道巨力碰撞,交汇处一圈宏大气浪咆哮而起,转眼横扫四周
长春藤受佛光反挫,向后卷扬翻起;而妖僧脸上,也闪过一抹惨白。
长春天一旦动手,就绝不再留一丝余地,一字眉斜斜挑起,冷笑道:“不用法宝,秃驴狂啊”笑骂同时,大袖卷起双臂用力向着左右一撑,他脚下的海水在轰地一声闷响中尽数炸碎,数百条粗大长藤,仿佛吞天噬日的恶蛟,从海面下冲天而起,从四面八方向着八两妖僧席卷而去
刚刚被击退的那条黑藤,也再度一震,汇入藤潮。
黑藤是他的法宝,而后这一片巨藤则是他的法术,长春天贵为邪道上的一方尊主,修为岂容小觑。
恶藤狰狞,电射而至,八两和尚本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强撑着当下第一击,此刻再拼就得死无葬身之地,仓皇里怪叫了一声,身子灵活后翻,也来不及施展法术,撒腿就跑。
任谁都想不到,妖僧的身法真正施展开竟快得骇人听闻,凭他两条腿,跑得居然比着长春天的藤子法术也毫不逊色。
就连冷笑中的长春天也‘呃’了一声,惊诧到极点。而此刻,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滩涂上响起:“逃不掉,辗转”青墨趁着长春天抢出的空子,终于发动了玲珑辗转。
神梭震烁,裹挟着一层绚丽弧光,直击妖僧
就在青墨唤出辗转的同时,妖僧也仓皇怪叫:“口袋”声音到处,两个红袍人全没一点征兆,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八两和尚身后。
两个红袍子来得太快,真就仿佛破碎虚空而至,其中一个十指急交叉、双手合拢成锤,看也不看直接凿向神梭;另外一个则跃身半空,一头扎进密密麻麻地怪藤之中,四肢乱舞,和藤子乱七八糟地裹成了一团。
轰的一声闷响,第一个红袍人的拳锤与辗转撞到一处,身体受巨力所冲,连着后退了七八步,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两枚眼珠一起爆碎,却没溅出半滴汁液。而神梭荡起的可怕力道,竟也由此被他消弭,攻势被完全化解
不等第一声大响消散,又是一连串噼里啪啦仿佛爆豆似的脆响,第二个红袍人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将数百条长藤寸寸崩断只有黑色的长春藤得以幸免,迅速退回到了主人身边。
这个红袍人自己也狼狈不堪,浑身上下都被藤子割离出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更是被打烂了,连五官都无法辨认了。此人落地之后,伸手在脸上抹了抹,又用力一甩,将碎肉残皮尽数甩到了地上……——
莫追烟曾经说过,玲珑匣中的宝贝虽然不同凡响,但主人对宝贝领悟的层次不同,发挥出的威力也相差极大,青墨得到神梭时间尚短,而这件宝贝在攻敌时有两重威力:神梭单独飞袭只能算是下乘;主人入主其间,驾驭梭子杀敌才是上乘手段,青墨到现在为止,进了梭子就只会逃跑,还没学会‘驭梭撞人’。
可即便她只能发动下乘之力、领悟也还远远不够,神梭却是货真价实的宝贝,一击之力何其强劲而长春天融合了法宝与大修持的倾力袭杀更不必说。就这样的两股力道,硬是被敌人以血肉之躯接下了……
怕也只有当年的十三蛮,才能做到吧
现身的不止两个红袍人,而是四个,另外两个并未动手,只是静立在海面上,稳稳封住了长春天等人的退路。
除了红袍人,还有八个和尚,从内岛飘然而出,人人都面容恬淡,并立于八两身后,对着长春天等人点头微笑。
兔起鹘落,宗师、至宝、和尚和怪人连番出手,也不过才几个呼吸间的功夫。
长春天和柳亦、曲青墨聚到了一处,心中早已翻起了惊涛骇浪,神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先提着鼻子嗅了下,说道:“好重的尸臭味,现在的和尚都不念经,做起驱煞赶尸的勾当了?”
九个妖僧都是活人,但那四个红袍子浑身恶臭弥漫,面色青黑眼窝乌紫,脸上神情僵硬,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都是死人。特别是其中一个尸煞,当初身亡时应该是‘碎尸万段’的死法,但又被人仔细拼凑起来,脸上颈上这些裸露之处,缝补痕迹清晰可辨。
八两和尚又复微笑起来,伸手指了指四个红袍子:“刚刚施主说我狂妄来着,施主误会了,我有‘口袋’,又何必再去炼化法宝。”
长春天一笑,并不去追问‘口袋’的缘由,而是一拍青墨的肩膀,也不避讳妖僧,呵呵笑道:“丫头,还不发动梭子,该逃命了”
青墨愣了愣,参与过中秋之战的人都知道,她的神梭不是说飞就能飞的,要发动遁法,要经过盏茶功夫的催动才行,此刻强敌环饲,又哪会给她这个时间,与其徒劳去想着逃走,还不如引梭抗敌。
长春天明白她的心思,伸手抹了抹:“安心发动你的宝贝,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等逃跑的时候别落下我就成。”
妖僧八两好像也在自说自话,伸出了三根手指:“找梁先生,抓曲先生,杀长春天施主……”说着,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三件差事,总算能交办一件了。”
话音落地,四个红袍荡克同时发难,而长春天也在一声:“滚犊子”的喝骂中,全力出手
与中秋之战如出一辙,柳亦无能为力、青墨咬牙拼命催动神梭,所差的也不过是替同伴争取时间的那个人,从梁磨刀变成了长春天
藤子,无穷无尽的藤子……
[奉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