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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豆子惹的祸     搬山txt下载     搬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其利断金

    梁辛和柳亦几乎同时跳起来,异口同声的问道:“怎么回事?”

    曲青石则要镇静的多,长身站起,把手里的水壶塞给了梁辛:“赶快喝几口,外面的情形不明,先把力气攒下再说!”

    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清清爽爽的笑声,听起来好像清风拂过竹林的感觉:“你们三个,都是从矿洞中逃出来的?”跟着,脚步声响起,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人,缓缓的穿过密林,向着司所走来。

    林子里的劲弩机关却没有一丝反应!

    细看中年人的脚下,看似行走实则足不沾地,每一步落下后,其实都和地面留着薄薄的一隙,所以不会触机关。

    梁辛此刻也看出了中年人的脚下玄机,一颗心直线向下沉:虽然低了些可对方明明白白是飘过来的,若非鬼魅妖邪,便是修天之士!

    曲青石站在门口,看着对方一步步的走进,白眉微微一挑,略带几分惊讶:“修士?你是谁?”

    中年人咧嘴,露出一排焦黄的牙齿,笑道:“眼力不错。我的名字叫做竹五。”

    司所中的柳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惊骇,干笑了两声道:“竹五?那竹一二三四六七八呢?”

    柳亦不过是随口胡说,不料竹五却一本正经的摇摇头:“没有六七八,我们兄弟只有五人。”

    柳亦立刻追问:“那其他人呢,在哪里?”

    竹五走到密林边缘就站住了脚步,距离司所不过三五丈的距离,耐心极好的回答道:“他们没来,苦乃山里的这点小事,我自己统御着项蟾蛮,足矣了。”

    一向淡漠的曲青石突地大怒,已经松弛的脸皮都微微的抽搐,那些灰白的老年斑都仿佛活了似的,显得异常可怖,声音也又低又哑,透着压抑不住的戾气:“小事?整整一个青衣千人卫,还有上万罪民,一万多条性命,小事?”

    竹五咦了一声,似乎觉得曲青石的愤怒很没有道理,皱眉道:“不过是些凡人的性命罢了,我倒觉得,朱离弟子那十九条性命,来的还会更贵重些。”随即,他的神情变得古怪起来,既有些疑惑,更有些不耐烦:“我不明白,你们三个凡人,就算手脚麻利些,又怎么可能从矿井中逃生而出呢?”

    先前他怀疑有修士帮助三兄弟逃生,埋伏在附近等着他靠近,所以才耐着性子,一边和曲、柳二人问答不休,一边用灵识仔细搜索周围,此刻已经确定,这座司所里除了眼前三人之外再无敌人,所以立刻翻脸,森然道:“矿井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原原本本的说给我听,便能死的痛快些。”

    曲青石皱眉,扬了扬手中的邪弓,恨声道:“狂妄!”

    竹五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话说的还算坦诚,但语气间却充满了轻蔑:“这把弓的威力很强,即便是我也有所忌惮。可是……你开弓的度太慢。在我面前,你根本就没机会拉弓!就在你举起弓的空子里,我有把握杀你!你若不服大可以试试,不过我劝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密林中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弩弦崩颤,不知道多少枝银梭激射而出,林子里的劲弩机关尽数动!竹五大吃了一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明明凌空驭气而至,根本没有触动机关,这密林中的机括为何还会动。

    一直躲在司所中不肯现身的柳亦,此时正把大脚踏在司所中的机括中枢上,狞笑道:“木头脑袋的东西!”

    九龙司的机关禁制设计巧妙,除了在密林中有无数触点之外,还能通过司所中的中枢大闸来尽数动,敌人就算是飞进来,也难逃乱箭攒射。

    竹五气急败坏的怪叫了一声,猝然遇袭之下心意陡转,只见数十柄翠绿色的青竹小剑,从他的大袖中嘶鸣振起。他的修为颇为了得,林中的劲弩虽然锋锐,但只要他放出法宝,尽可无碍。

    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那一大片青竹小剑跃出时还威风凛凛,但刹那之后,忽然好像喝醉了似的,乱哄哄的左摇右晃着,噼里啪啦的掉到了地上。

    以竹五的实力,曲、柳二人虽强,但也绝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对阳寿邪弓也颇有些忌惮,心思主要都放在曲青石的双手上,不料先是激弩乱射,跟着自己的法宝甫一放出,就立刻和他失去了联系。

    竹五被四处乱飞、好像过境蝗虫似的劲弩射得方寸大乱,丢了法宝之下,急忙催动真元,双臂化作两截枯黑的焦木,用力挥舞着挡开弩箭。

    哆哆哆哆……仿佛暴雨敲击屋瓦的声音,竹五的枯木臂浑不受力,足以击穿重甲的利箭也无法穿透他的双臂,竹五则一边抵挡着机关,同时奋起身形向着司所之内扑去!

    曲青石大笑了一声,趁着竹五手忙脚乱,咬牙举起了阳寿邪弓,倏然身边一团疾风掠过,大胖子柳亦已经手提绣春刀,势若奔雷般从他身边冲过,毫不犹豫的迎向正飞扑而至的竹五,嘴里却哈哈大笑着:“你等我死了再拉你那把破弓!”

    跟着又是一阵大呼小叫,梁辛也嗷嗷怒吼着从他身边经过:“破弓……”

    竹五脸色青黄,机关射出的利箭尽数被他的焦木臂化解,不过箭矢虽然没能戳进胳膊,可锋簇上蕴含的劲锐力道也让他难受无比,刚刚突破箭阵,正想唱咒施法制住敌人,就见眼前银光讪笑,肥壮的柳亦当空压下,向着自己的头顶就是一斩。

    修士修炼,不外炼器、修身这两项,一旦丢了法宝,就相当于被砍断了一手一足,不过即便如此,竹五还有一身霸道的木行真元,只要邪弓不起,他还是稳操胜券。

    面对当头一刀,竹五怒声断喝:“找死!”,刻不容缓中伸手捉住了柳亦的手腕。

    不料柳亦的另一只手不知怎么一晃,从背后竟然摸出了一把‘寡妇’,跟着‘嘣嘣嘣’连珠三箭,射向了竹五的面门。

    竹五差点被吓死,他的真元遍及全身,但功力最弱的地方就是面门,情节中脑袋急晃,最终也只躲开了两箭,第三箭从侧面洞穿了他的脸颊,撕下了血淋淋的一块面皮,直接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竹五躲过了灭顶之灾,左手握住柳亦的手腕,右手握拳,向着柳亦的心口狠狠击下,他有把握,这一拳足以洞穿这个黑胖子的身体。

    就在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拳头穿透血肉之躯的兴奋时,第二道身影电射而至,跟着只觉得右手手腕一紧,一柄黝黑色的长弓在自己面前古怪的一转,弓弦已经缠住了手腕!

    从禁制动到竹五扑出密林,不过是一弹指的功夫;柳亦先斩后射更是电光火石的一刹,而此刻,曲青石也已飞身杀到!

    曲青石本想动‘不归人’,以命搏命和敌人同归于尽,不料两个结拜兄弟都疯子似的冲向敌人,这一箭无论如何也无法射出,干脆收弓纵跃扑向敌人。他的身法和柳亦在伯仲之间,比梁辛要快上太多,后先至过了磨刀老三,以弓弦裹住了对方的夺命一击,总算救下了柳亦的小命。

    竹五沉声怒吼,真元之力灌注双拳,阳寿邪弓吱吱哀鸣,勉力相抗,柳亦却出了一声惨叫,被对方捏住的手腕出可怕的闷响,骨头彻底被捏碎,这只手已经废了!

    而此刻梁辛终于赶到,尖声的怪叫里奋起一拳,啪的一声正砸在敌人的脸上!

    喀!手指间传来剧痛,梁辛用尽全力的一拳,差点折断了自己的骨头,敌人却根本没事。

    竹五功法了得,何时吃过凡人的亏,就算普通的修士遇到他也只有哀求或者逃走的份,可今天连番被暗算,直恨得七窍生烟,左手用力一甩,把柳亦肥大的身体狠狠贯了出去,跟着扬起手掌,向着梁辛的头顶狠狠拍下。

    手掌未至,劲风已起,梁辛只觉得仿佛一座大山向着自己压了下来,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只有闭目等死,不料身边的曲青石吐气低吼,猛然放开邪弓,双手并拢十指交叉成锤,在刻不容缓之间,迎上了竹五的铁掌,同时一脚把梁辛踢了出去。

    嘭!轰然闷响,曲青石鲜血狂喷,人就好像一根钉子,被竹五一掌砸进了地面,直没胸口!

    竹五桀桀怪笑,右手想要想要抬起补拳打死曲青石,不料一力间却极不灵便,低头一看,右拳仍被邪弓的弓弦缠绕着。

    邪弓斜跨在曲青石的身上……曲青石的手虽然放开了阳寿,可却用身体背负邪弓,依旧死死牵制着敌人的右手。

    右手一时无法使用,可他还有左手!

    中年修士左手成凿,正要向着曲青石的天灵凿下,眼前突然一黑……刚刚扔出去的胖子柳亦又扑了回来,他的右臂软绵绵的扭曲在一旁,左臂却夹着一根刚刚被自己撞断的碗口粗的大树,挟着呼呼的风声,向着敌人的额头砸了过去,嘴里根本不成语调的喝骂:“活不了,一起死!”

    那棵树虽然粗大,可在竹五眼中,威力比着牙签也未必能强多少,他的脑袋害怕劲弩只锐,却不怕洪木之力,不过竹五也是人,是人就有本能反应,当头顶受到威胁,左手完全是本能反应的抬起来,挡住了柳亦砸下来的树木,嘎啦啦的响声里,仿佛裹杂着风雷的树干四分五裂,柳亦也受到巨力反震,重重的摔倒在地。

    可就在他还没来得及收回左手时,梁辛第二次扑了回来,举着拳头又砸向了竹五那张残脸。

    竹五来不及收拳,脖子一沉,直接用脑袋砸向了梁辛的拳头,凡人终归是凡人,竹五笃定头槌之下,那只小小的拳头只有被捏成骨渣肉屑的份,可期待中的拳骨碎裂声并没有响起,传进耳朵的,是嘣!嘣!嘣!三声弩弦震颤!

    梁辛的另一只手,也和刚才的柳亦一样,从背后摸出了一把‘寡妇’……

    在被劲弩射中之前,竹五货真价实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一样的当,一眨眼之间自己上了两次。

    连珠三箭!

    第一箭,正中竹五的嘴巴,寡妇的锋锐与劲射,把竹五的满口白牙一箭射碎!

    第二箭,依旧是嘴巴,毫无障碍的穿过了他的舌头、咽喉,最终挟着红白相间的喉管,从他的脖子后面激射而出。

    第三箭……射到竹五的肚子上了,寡妇太沉,梁辛刚举起来又放下了,第三箭扎在竹五的肚子上,只入肉两寸。

    轰!泥土炸碎,曲青石的下巴、胸口上还涂满鲜血,人已经挣扎着跃出,抽出腰间斜跨的绣春刀,毫不留情的向着竹五的身体扎去;歇斯底里的怒骂中,刚刚摔在地上的柳亦踉踉跄跄的冲过来,捡起自己的刀子,看也不看的向着敌人乱砍;吼着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怪叫,梁辛丢掉劲弩,也抽出了刀子……

    三个人全都疯了!

    老大柳亦右手腕骨尽碎。

    老二曲青石大口呕血,内脏受伤。

    老三梁辛梁磨刀…….没啥事。

    三个凡人直到此刻,狂刺修徒!

    可直到三个人都筋疲力尽,全都摔倒在地,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已经变成了血葫芦,全身真元几乎尽散的竹五,却还活着。

    竹五修行的是木行道法,生命力极其顽强,虽然伤的极重,但总还有一口气在,当然,动是动不了了,勉强还算活着。

    在密林外的项蟾蛮也觉主人遇险,一时间尽数暴躁了起来,凄厉的怒嗥着,一次次向着密林中疯狂冲锋,也幸亏九龙司禁制连绵不绝,一次动之后便走箭崩弦,每一柄暗弩都能够射七次,牢牢扼住密林,不让蛮族越雷池一步!

    蛮族几次强攻未能建功,平白死了数百人,暂时停止了攻势,依旧死死的围困住林子,无比的躁动。

    三兄弟知道蛮族跨不进密林,根本不理会对方凄厉的尖啸,彼此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恍惚,几乎不敢相信,他们三个凡人合力,竟然真的击败、击伤、击溃了一个修士,而且这个修士看起来,修为还不低!

    梁辛呵呵的傻笑着,渐渐恢复了清醒,满眼关切的望向两位兄长。

    曲、柳二人各自摇头,前者神情冷清,后者小人得志,各自说了一句“伤无碍。”“死不了!”

    梁辛这才放下心,心有余悸的回想着不久前的恶斗,疑惑道:“竹五的法宝,为什么不好用了?”

    激战惨烈,可无论是林子里的机关爆、还是三兄弟同心协力,都有一个关键的前提:竹五的青剑法宝,刚一放出来就失效了。

    曲青石却早已想通了其中的关键,沉声说道:“恐怕,搬山院的司所,除了弓弩机关之外,还有限制修士释放法宝的禁制!”

    梁辛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喃喃道:“搬山院!”跟着又指了指好像个破口袋似的堆在地上的竹五:“这个人还没死,怎么办?”

    柳亦哈哈一笑:“没死正好,老子还有话要问他!”说着,费力的爬起来,用没受伤的胳膊拖着竹五,踉踉跄跄的走进了司所。

    曲青石的神情似乎很开心,对着梁辛微笑道:“只要不死,就算不能说话,柳亦……咱家老大也能逼出口供!”

    竹五显完了自己的本领,现在轮到柳亦让他尝尝九龙青衣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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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今天的章节,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第十七章 前因后果

    梁辛兴致勃勃的想要跟着柳亦一起去审问竹五,结果刚跟进司所就被轰了出来。

    看着梁辛满脸的不甘和好奇,曲青石依坐在司所门口,劝道:“你最好别看,否则以后你几天都吃不下饭去!”

    梁辛几乎没受伤,现在倒没什么不适,不过剧烈活动之后肚子里更是饿的慌了,跑过去扶着曲青石坐正,犹豫了一下之后伸手帮他去捏肩膀。

    曲青石扑哧一声就乐了,双肩一耸震开了梁辛的手,笑骂道:“跟熊瞎子拍树似的,还是算了吧……”

    老大柳亦把竹五拖入司所的刑房,开始催施酷刑逼供;

    林外的项蟾蛮不肯散去,又不得而入,只有不停地仰天长嗥。偶尔有些脾气暴躁的蛮人,再也耐不住性子冲入了密林,跑步上五步便被激弩射杀,横尸于地;

    梁辛小心翼翼的帮着曲青石拭去身上的血迹,两个人口中讨论着这两天的经历,从未听说过的九龙司搬山院,不仅有猴子精怪当差,还敢于猎杀妖孽,就连设在苦乃山的司所,也有屏蔽修士法宝的禁制……

    不多时,竹五嘶哑的惨叫声,就从司所中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也不知道柳亦用了什么手段,竹五的惨叫中蕴含的痛苦自不必说,更一声比一声高亢凄厉。每次梁辛都以为他的叫声大到了极限,可片刻后,猛的又会拔高一大截,到了最后,惨叫声几乎变成了穿云裂石的锐响,听得梁辛直冒冷汗。

    一直等到了黄昏时分,柳亦才从司所中走了出来,竹五被他锁在了刑房中。

    梁辛立刻跳起来迎上去,曲青石也神情关切,低声问:“怎样?”

    柳亦哈哈一笑,大包大揽的说道:“问明白了!矿井的事情,都是这个王八蛋所为!”

    苦乃山现凶煞石脉,此事天下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从皇帝征召罪户开山破煞之日起,竹五便统御着项蟾蛮潜伏在侧,等着罪户们挖开山根,找到凶煞石脉的根源。

    梁辛笑呵呵的追问:“这个竹五也和草鞋一样,想要夺取凶煞石脉的法力?”

    不料柳亦却摇了摇头:“不是!竹五此行,是奉了兄长之命,找到凶煞根脉,然后从根脉处敲下来一小块凶石,带回去。”

    五行之中,巨木克厚土,这个竹五修行的是木行道法,临行前又被授以奇术,只要找到石脉的根源,他就有办法敲下来一块石头带回去。

    至于要这一小块凶石来做什么,竹五就不知道了。

    本来开山破煞,是个旷日良久的大工程,所有人都明白,短时间内不可能挖到石脉的根源,可罪户们在矿井中挖出了玉璧……

    玉璧作祟,放出小鬼伤人,竹五是高深的修士,几乎立刻就察觉到,矿井中传来了一阵土行妖法的灵元震荡。竹五大吃一惊,还以为这么快就被罪民挖到了石脉的根源,当时他怕凶根会被破坏,也不及细想,就此催动项蟾蛮攻击矿井。他自己则去对付驻守苦乃山的十九位朱离修士。

    等竹五将十九位朱离修士杀死,再赶回矿井的时候,曲青石已经带着梁辛、柳亦炸毁了入口,逃入山根深处。

    竹五气得暴跳如雷,当场撕碎了七八头项蟾蛮,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这么快就挖到了石脉的根源,更没想到,数千实力强横的蛮人,没能拿下矿井,竟然让最后几十名九龙青衣引爆火雷,炸塌了入口。

    曲青石摇头苦笑,恐怕竹五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根本就是误会了,把玉璧的妖气,当成凶根出现的灵元震荡,不过玉石双煞都是土行的妖怪,其间的差别倒也不易分别。

    矿井坍塌,是整个半侧大山掩埋了下来,竹五就算本领再大,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挖出通路,一时间也彷徨无计,就此离开他是万万的不甘心,可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

    就在竹五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一股剧烈的灵元震荡,从大山深处爆开来!

    这股震荡,正是梁辛舍身接引双煞、玉石两个巨孽生死相搏之下产生的。

    当时洞口坍塌,双煞恶斗的战场竹五不得而入。不过,那条凶煞石脉的根种在偏荒山谷之下,倾力相斗时,山谷中也灵力激荡。

    竹五现了山谷的异常,大喜之下立刻带领着蛮族赶去山谷,在行军时正赶上梁辛、曲青石三人出谷,这才打了一场遭遇战。

    当时那股灵元震荡早已消失不见,竹五生怕丢了寻找凶煞石脉的线索,便命令蛮人捉住三个幸存者,自己则继续赶路,前往石脉凶根所在的山谷。

    竹五兴冲冲的赶到山谷,结果又是一场空欢喜,石脉已经和玉璧同归于尽,灰飞烟灭。一无所获之下,他又返回大山,与蛮族汇合,想要捉拿三兄弟,了解矿井中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没想到最终折在了三个凡人的手中。

    柳亦一口气说完了事情的经过,曲青石和梁辛直听得面面相觑,他们自己的经历就足够离奇了,哪想到身后还有个大高手竹五跟着瞎扑腾。

    不过苦乃山之事,除了神秘的搬山院之外,其他所有的事情一桩桩因果相连,至此已经真相大白。

    “另外,还有一件事,咱们以后要多加些小心,竹五的四个兄弟,个个都是神通广大的修士,”柳亦喘了两口粗气,继续道:“这还不算,他们五兄弟之上,另外还有高人,嘿,以后有的麻烦了!”

    可竹氏五兄弟之上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就连竹五也不知道,所有的命令都来自于竹大,竹五甚至连大人物的面都没见过。

    曲青石点点头,追问道:“那他们五兄弟自己的洞府,他总会知道吧?”

    柳亦嘿嘿笑道:“这个自然,已经问好了!”

    过程虽然大致弄明白了,可案子却还没了解,曲青石心思狠辣,虽然明知不是对手,不过也不甘心等着对方找上门来报仇,此刻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如何反击、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了。

    柳亦的右手被捏碎,算是彻底废了,再也没有复原的可能,此刻被伤药镇住,虽然不怎么疼痛,但心里的恨意浓稠无比,对着两个结义兄弟嘿嘿的阴笑道:“我刚才从下面找了些火油,泼在竹五身上了,等天黑突围的时候,先点把火烧了他,木行,火克木,看他还能活?”

    曲青石摇头苦笑:“火克金,金克木!”

    柳亦单手猛挥:“连金都能克,更甭说木了。”

    梁辛从旁边用力点头,给大哥助威。

    曲青石呸了一声,哭笑不得的骂了句:“一个比一个不学无术!”跟着抬头看了看天色,此事西山日薄,已经看不到太阳的踪迹,只有天片的一蓬余辉,还在勉强支持着。

    曲青石略显费力的站起来:“准备下,等天黑,趁蛮人夜盲我们突围。”

    梁辛正想点头,不料密林外不停啸叫的蛮族,突地再度闭上了嘴巴。

    柳亦和梁辛各自大吃一惊,难道竹五还有帮手、项蟾蛮还有第二个领袖?曲青石却笑了,轻轻松松的说:“没事,还有一记不归人!”随即长身站起,用力拉开了阳寿邪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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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之外,天色渐渐暗淡,项蟾蛮也越来越焦躁,几个领更是聚在一起大声争吵着……正乱成一团的之际,背后忽然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蛮人领回头一看,一只身材与普通少年差不多的大猿猴,正面目阴森的望着他们!

    猿猴的毛色湛清,双目橙黄,直立的身体微微佝偻着,一条火红色的大尾拖在身后,尤其刺眼,仿佛随时都会有烧起一道火焰。

    随即,嘭嘭嘭的落地声不绝于耳,一只又一只猿猴,从远处的山林中跃出,火红色的大尾在半空里划出条条血痕!

    这些火尾猿一跃之下,便是数十丈的距离,甚至让人分不清它们究竟是在飞还是在跳,一向以弹跳自豪的项蟾蛮个个面色惊骇,情不自禁的后退几步,闭上了嘴巴。

    火尾猿的数量并不多,全部落地后,也不过百余头,聚在一起默不作声,冷冷的看着围困密林的蛮族。

    项蟾蛮,似人非人,不仅皮糙肉厚、狡猾多智、力大惊人,更保留着自荒山恶水中代代繁衍的最大本钱:预知危险!

    山林中猛虎啸月,百兽闻声皆不敢稍动……现在就是这样,火尾猿未开口,未动手,相比之下身材矮小,可在它们的注视下,项蟾蛮心惊肉跳,全都原地僵立,谁也不敢再动一下。

    过了不知多久,一群火尾猿终于移开了目光,其中一只对着蛮人轻轻挥了挥爪子,示意他们离开。

    项蟾蛮只觉得身体一轻,终于恢复了行走的能力,片刻前连自己生死都不放在眼前的凶狠早已荡然无存,俯低身体四肢着地,呜呜的低鸣着转眼逃散。

    猿猴们根本不再看他们一眼,而是一动不动的望向了密林之内……

    密林中央的三兄弟压根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梁辛端着弩,曲青石挽着弓,柳亦继续蹲在司所中的机关总闸旁,等着敌人进入林子时故技重施。

第十八章 火尾天猿

    哗啦啦啦…密林中枝叶摇摆,一道道身影穿梭如电,在大树的枝桠间飞快的纵跃着,冲向司所。

    闯入者身法快的根本无法用目光捕捉,梁辛只能勉强看到,那些湛清的身影之后还拖着一条火焰般的红痕。

    曲青石自幼习射,目力比起梁辛要强的多,不久后终于看清了闯入者的模样,赶忙回头对着司所中的柳亦大喊:“且慢动禁制,攻进来的不是蛮人……也不是修士!”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百余头火尾猿已经穿过密林,尽数汇聚到司所门前的空地上,橙黄色的眼球上下转动着,仔细打量着曲青石和梁辛。

    柳亦也拎着一柄寡妇跑出来,与两个兄弟并肩而立,他看猴子的眼神,比着猴子看他们的可要好奇的多了,低声说:“他们……身材和天猿力士一样。怎么回事”

    曲青石不敢撤掉邪弓,即便他应变极快,现在也有点懵,用肩膀一撞梁辛:“去问问。”

    梁辛嘴巴动了动,回答的结结巴巴:“问、问谁?”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乱七八糟的响声,从他们身后的司所中传来,听起来就好像铁锅铺搬家似的,叮叮当当无比的吵闹。

    曲青石的邪弓对准火尾猿不敢分神,梁辛和柳亦赶忙端着劲弩回头,一看之下哥俩一起怪叫了半声,司所之内,正有一大堆寡妇劲弩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摇摇晃晃的向着他们跑来……

    梁辛觉得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一起爆炸了,心里念叨了一句搬山院的司所果然了不起,连劲弩都成精了。

    小山似的‘寡妇堆’,大摇大摆的从三兄弟身边经过,一直跑到猴群中,好像头巨无霸的鼻涕虫似的,收缩、膨胀、微微喘息了两下之后嘭的一声轰然炸碎!

    足足一百多把寡妇劲弩四散崩飞,直到此刻三兄弟才看清楚,‘寡妇堆’里还埋着一头身材尤其高大、比起柳亦也毫不逊色的火尾巨猿。

    巨猿的腰里,还挂着一只青色的大葫芦。

    其他的猿猴也纷纷纵跃而起,每头猴子都自半空里抓住一只劲弩,落地之后虽然还是板着一张猴脸,但眼神里的欣喜、好奇、躁动、跃跃欲试等诸般神情已经跃然而出,再也无法掩饰。

    梁辛总算明白了,不是‘寡妇成精’,是巨猿不知何时潜入了司所,替同伴们去偷弩去了。

    巨猿把劲弩分完毕并不停留,足不沾地又一溜烟的跑进了司所,压根就没瞅三兄弟一眼。

    柳亦吞了口口水,声音干涩的问曲青石:“这、这些弩,九龙利器,大洪国产,任由这些猿猴妖怪拿走……不妥吧。”

    曲青石的声音比着柳亦还别扭:“老三梁辛,他也是大洪国产,先护住他。”

    梁辛琢磨了琢磨,恍然大悟,他是罪户,是朝廷的。

    乱响再度传来,这次跑来的不是‘寡妇堆’,而是大捆的弩箭……片刻后,百余头火尾猿都分了大大的一捆箭矢,集体冷冷的看了三兄弟一眼之后,板着脸退出了密林之外,只留下偷弩、箭的那头巨猿。

    火尾猿来去如风,并不触动密林中的机括,从来到走更未一言,一个个脸色冰冷,都很严肃,一点也没有猴儿的顽皮像,到更像装模作样不苟言笑的老夫子。

    梁辛哪听说过这样的猿猴,心里正惊奇忐忑的时候,突然从密林外爆出了一阵欢呼,猴子们离开众人的视线后立刻恢复了本性,嘻嘻哈哈的装好劲弩,比划着乱窜乱跳,互相射击以此为乐。

    寡妇凶器,在这些火尾猿的手里,变成了有趣的玩具。

    留在司所门口的那头巨猿,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难为情,咳嗽了两声。

    三兄弟这才回过神来,哥仨赶忙一挺胸,都把手里的弓弩对准了他。

    巨猿的目光从三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了梁辛的脸上,高高凸起的嘴巴动了动,语调生涩的开口了,口吐人言!

    “回去告诉你家大人,这些弩箭我们拿去玩几天,他便不会为难你们了。”

    巨猿的语气异常生硬,听上去好像天生耳聋的人在勉强开口生,每个字的音调都不对劲,不过还可以勉强听懂。

    梁辛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家大人……就剩一个老娘了,她不、不管的。”

    巨猿充满诧异的啊了一声:“只剩两个人了?还是娘俩?”

    梁辛忙不迭的点头,心里琢磨着,还有个风习习,我可不能告诉你。

    旁边的曲青石和柳亦可全都听出了不对劲,即便情形诡异,他俩还是忍不住都乐了。

    柳亦管忙拦住还想废话的梁辛,问巨猿:“大人?你指的是哪位大人?”

    巨猿指了指梁辛,回答的掷地有声:“就是他娘!”

    柳亦这下也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啥,好在巨猿又吃力无比的问了梁辛一句:“你娘是搬山院的掌柜,还是九龙司的指挥使?”

    梁辛现在总算明白了,此大人非彼大人,刚才的对问对答纯粹是拧了。跟着融会贯通,自己还穿着从偏黄山谷中得来的青衣战袍,这头猿猴精怪知道搬山院,把他当成了搬山青衣。

    巨猿看梁辛呆,做出了个不耐烦的表情,挥着爪子追问:“你们三个,有没有见过一个叫做梁辛的小子?”

    三兄弟尽数大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头巨猿,竟然说出了梁辛的名字,更不知道究竟是福是祸。曲、柳二人江湖老辣,胸中惊雷滚荡但面色坦若平湖,梁辛可没那么镇静,一百斤的骇然全都挂在了脸蛋子上,巨猿倏地一探胳膊,一把抓住了梁辛,森冷喝问:“说!”

    曲青石和柳亦两人纷纷怒喝,看到梁辛被俘想要跳上去帮忙,巨猿只微微一挥手就把他们两人打翻在地,司所门前正乱成一团之际,天边最后一抹余辉终于消失了,而这时,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突然从梁辛的耳中响起:“梁辛!你没死!我就知道,阎王爷保佑,你没死!”

    声音怯弱却惊喜,一个病痨鬼现身而出,飘上来一把抓住了梁辛,正是小鬼风习习!

    巨猿一愣之下放开了梁辛,嘿嘿的笑了两声:“你就是梁辛?”

    梁辛哪还顾得上巨猿,连番巨变的惊骇早就被乍见亲人的狂喜涤荡一空,用力握着风习习的独手,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恍然坠入梦中,直到半晌之后,才勉强恢复了清醒,看看两位兄长,看看巨猿,最后又看看小鬼风习习,呐呐的问:“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跟着,梁辛又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老叔,你咋了?”

    现在风习习,身上、脸上,都爆起了一个个可怕的伤口,苍白的皮肤裂开,露出红白相间的筋肉,看上去仿佛整个人刚刚摔入了沸水中,被严重的烫伤了。

    风习习裂开嘴巴,做出了一个丑陋的笑容,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出声音。

    巨猿走上前,双手结成法印,轻轻点在了风习习的额头,轻声说:“梁辛安然无恙,你静心调养,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了!”

    风习习吃力的点点头,眼神始终没离开梁辛,片刻之后空气里一阵抖动,就此消失不见。

    巨猿与风习习相识,自然是友非敌,三兄弟都松一口气,梁辛想要追问经过,巨猿倒是一点也不着急,嘬唇打出了个响亮的呼哨,很快一头背箭挎弩的火尾猿从外面跃进来,爪子里捧着一堆肥美的桃子,神情严肃的放在三兄弟跟前。

    三兄弟大喜过望,道了声谢就抓起桃子,好歹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下,满嘴甜蜜芬芳……

    六个桃子下肚,梁辛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才恭恭敬敬的对着巨猿施礼:“老前辈,究竟怎么回事?”

    巨猿大模大样的受了梁辛一礼,这才怪声怪调的开口:“苦乃山天猿,三百年前受梁一二恩惠,曾经答应过要为他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九个天猿高手加入九龙司搬山院,平时驻守苦乃山,随时听奉梁一二差遣,但只能是苦乃山之内的差事。天猿曾经立誓,世世代代不离开苦乃山一步。”

    梁辛和柳亦对望了一眼,山谷中的九位猴子青衣,来历总算清楚了。曲青石的心思最细腻,不肯放过任何一条线索,皱眉追问:“天猿为什么立誓不肯离开苦乃山?”

    巨猿不耐烦的摇头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跟着挑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件事,替梁一二看守这座司所,除了搬山青衣之外,不许外人进入。”

    梁辛琢磨了一下,不解的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守在司所附近?怎么现在才来?”

    巨猿搓着手心嘿嘿的笑了:“这里荒了三百年,我们守了一阵,看都没人来过,就、就……”

    梁辛顺了顺肚皮,又摸起了一个桃子,锲而不舍的追问:“就怎么了,说啊?”

    曲青石、柳亦窃窃偷笑。

    “就玩忽职守了!”巨猿一咬牙,掉着书袋说了实话。

    苦乃山天猿守护司所几十年,后来耐不住寂寞,就跑回老巢了,只是时不时的过来瞧一眼,不过他们回来与其说是来看看司所是否无碍,倒不如说来找玩具,囤积武器的地窖里一片狼藉,就是他们翻腾的。

    梁辛不顾两个青衣满眼的惊骇,又抓起了第八个桃子。

    柳亦小声对着曲青石道:“咱家老三,论吃饭还真是把好手!”

    好手梁辛笑容灿烂,望着巨猿:“那第三件事呢?”

    巨猿却摇摇头,神情里尽是无奈:“第三件事,一直没能完成,引以为憾啊!”说着,浩然长叹,萧萧风寒。

    柳亦嘿了一声,笑道:“第二件事你们完成的也不咋样,您老就别叹气了,快说第三件事到底是啥!”

第十九章 上葫下芦

    巨猿扁了扁嘴巴,这才继续道:“第三件事:有朝一日梁一二将家眷送入山中,天猿一脉要好生守护。”跟着,又摇了摇头:“只可惜,梁一二最终没把家眷送来。”

    猿猴神色间的惋惜、难过、不甘,怎么看怎么不像真的,倒是黄眼珠里那份窃喜,显得挺真诚。

    随即他的神情一变,一下子慷慨了不少:“不过今日老天爷又把梁一二的子孙送进大山,天猿总算有机会完成三百年前的誓言。”

    曲青石和柳亦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犹豫,梁辛身份特殊,他们在苦乃山中的经历又疑点重重,更惹上了厉害的修天对头,以后的路不用说也是崎岖难行。而天猿人数众多,又神通广大,比着那个竹五看上去还要更高明,如果把梁辛留在山里由他们代为照顾,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梁辛却没想到这些,径自追问巨猿:“你认得老叔……风习习?”

    巨猿点头,他们当初承诺镇守司所,虽然最后玩忽职守了,不过还是设下了一道法撰,只要有人闯入,天猿们在数百里之外的老巢也能立刻察觉。

    从梁辛等人一进司所,巨猿便知道有人来了,带领一众手下就此出,不过猴性贪玩,也通过符撰反馈得知进入司所的是凡人,只是象征性的来看看,但心里也没当回事,一路上游山玩水,跑了一天才到。

    再说风习习,他心里惦记着梁辛,虽然不敢靠的太近,可始终不肯远离,他就守在大山附近,很快听说苦乃山矿井出事的消息,小鬼就相疯般的在大山里拼命穿梭,想要寻找梁辛的下落。

    接连几天寻找无果,心急火燎之下,在今天天明时已经失魂落魄,都忘了躲避骄阳,被阳光灼烧,伤的极重,倒在山中奄奄一息,眼看就要魂飞魄散之际,恰巧猴子大军路过。

    领队的巨猿,三百多年前曾经见过梁一二,也见过那时侍奉在梁一二身边的风习习,虽然时隔多年,还是通过小鬼脸上的金钱斑认出了他,马上施法相救,总算保住了小鬼的性命。

    风习习也模模糊糊的记起了天猿,托付他们帮忙寻找梁辛,想不到在司所中,主仆相逢,这番悲喜滋味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了。

    梁辛关心风习习的伤势,还没开口,巨猿就傲然摇头:“虽然伤得重,不过已经被我用法术护住了魂魄,死不了的。这头小鬼的修为差劲,先等他的伤势尽数痊愈,我再把他送进大山阴眼中去修行一阵。”

    梁辛大喜,不住口的道谢。虽然不知道阴眼是什么东西,不过也能明白对风习习肯定大有好处。

    巨猿大手一挥,全不当回事,吟诗似的朗诵了一句:“故人之情犹在,小事何足挂齿!”

    这些天猿精怪天性顽皮,可当着外人的面非要装模作样,摆出得道高人的样子,梁辛也见怪不怪了,又道谢了几句之后,才问道:“那您老……认得我家先祖?”

    巨猿双目一瞪:“那是自然!当年便是我爹与梁一二击掌立誓,加入九龙司的九个天猿,就是我的九位兄长。”

    一直不曾出声的曲青石终于站了起来,对着巨猿躬身施礼:“晚辈曲青石,拜见前辈,请问前辈如何称呼。”

    巨猿坦然受礼,脸上尽是前辈高人的表情,淡然回答:“本座的名讳,上葫下芦。”

    曲青石懵了,不知道巨猿究竟是叫葫芦,还是叫上葫下芦……

    天猿得天眷,自出生起便是带着道行的精怪,在苦乃山中是数一数二的凶族,这头巨猿已经三百多岁,名叫葫芦。

    当年梁一二与天猿结盟时,葫芦尚处幼年,三百多年之后,他已承父业,做了天猿的族长。

    曲青石不敢乱叫,继续口称前辈:“请问前辈,可知道搬山院的来历,还有梁大人的过往事迹?”

    葫芦撇嘴,下唇长长的伸了出来,当年他们和梁一二,也仅仅是施恩、报答的关系,再加上时隔三百年,葫芦对那些事情也不了解。

    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梁一二身负撼天之力,否则也不可能从强敌手中救下天猿一族。

    曲青石哦了一声,神色中掩饰不住的失望。

    葫芦觉得自己啥也不知道,很不高人,挥着爪子岔开了话题,望向梁辛:“你家祖上,究竟在这里藏了什么宝贝?”

    梁辛不明白葫芦为何有此一问,微微琢磨了一下,霍然大喜,指着司所大声说:“这里有宝贝!”

    柳亦和曲青石同时笑道:“总算想到了!”

    梁一二的要天猿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世代守护司所,如果司所里没有要紧的东西,又何必守护。

    葫芦被梁辛吓了一跳,瞪着溜圆的眸子道:“当然是有宝贝,问题是什么宝贝?”

    梁辛哪知道是什么宝贝,如果不是四年前风习习找上门去,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家祖上是谁,摇着头笑道:“找出来看看呗!”

    话音刚落,巨猿葫芦突然哈哈大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这三百多年里,葫芦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梁一二当年究竟在司所中藏了什么宝贝。天猿衷心守诺,偷些弓弩出去玩无妨,但是挖掘司所里的宝贝这样的事却不肯干,现在有梁家后人肯,当然开心不已。

    葫芦也不等梁辛再说什么,仰天出了一声长啸,正在林外嬉闹乱叫的天猿们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纵跃如风,回到了领身边,当着梁辛等人的面,一只只大猴子又满脸郑重,不苟言笑,行走站立中无比严肃。

    柳亦看葫芦兴致极高,有些不放心的问了句:“找到梁大人留下的东西,当然归梁辛所有。”

    葫芦怪眼一翻:“这是自然!我们若想独吞,还用等到现在?还用等到梁辛点头?”说完,又意犹未尽的掉一句书袋:“小人之心!”

    柳亦也不当回事,嘿嘿讪笑中扭头跑进了司所,寻宝去了。

    葫芦赶忙一声令下,百多只猿猴迈着四方步,仪态端庄的走进司所,优雅的搬搬桌子、挪挪椅子,看上去都跟舒雅贵妇似的。

    葫芦气的一跺脚:“都别装了,给我翻!”

    轰的一声,贵妇们立刻变成了如狼似虎的抄家队,只见一条条身影来回乱窜,匾额被砸开、桌椅被踹碎、地上的大方砖也被尽数掀翻……

    跟着,一声惨叫传来,锁在刑房奄奄一息的竹五,被一头路过的天猿顺手给捏死了。

    梁辛也跑进去跟着瞎找,不多时又无比狼狈的逃了回来,司所中也藏着不少暗弩,在被大肆破坏之下,时不时就会激射而出,猿猴都是得了天眷的精怪,自然不怕这些机关,梁辛可受不了,不敢再留在险地。

    葫芦还在努力保持风度,虽然满眼羡慕,不过还是忍住没和手下们一起去抄家,拉着曲青石和梁辛,询问他们在苦乃山的经历。

    梁辛口若悬河,时而皱眉时而大笑着,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讲出,曲青石偶尔淡淡的插上一两句补充。

    葫芦越听越是动容,在梁辛手舞足蹈的说到自己以身为媒,引玉石双煞恶斗,最终玉石俱焚自己却安然无恙的时候,葫芦终于再也忍不住,一伸手捉住了他的脉门,沉声道:“莫动,待我探查!”

    梁辛直觉得脉门一冷,一道火辣辣的力道侵入身体,沿着自己的血脉缓缓游走……

    曲青石明白葫芦在做什么,轻声的说:“老三这番经历,应该是个极大的造化,玉石的法力以他的身体为媒,彼此争斗、流转之下,总会残留些在他的身体里,不过我们先前试过,这孩子的力道没有一点增长。”

    葫芦摇了摇大脑袋,冷笑了一声:“你把玉石双煞,想的也太简单了!”说着,将那缕探力的妖元引回了身体,开始垂头沉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在梁辛忐忑的盼望中,葫芦终于抬起头,开口说了句:“玉璧、石脉,这两头土行的精怪还没死!”

    曲青石和梁辛同时啊了一声,瞪目结舌,想问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葫芦继续道:“两个怪物相斗之下,两败俱伤,形毁但神未灭,他们的元神犹在,只不过现在虚弱得很,在最后一点本源之力的保护下,已经沉沉睡去了。”

    曲青石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神情惊骇的追问:“那这两个怪物的元神……现在哪里?”

    葫芦笑了:“玉石双煞以梁辛为战场,到了最后元神也挟着本源法力,进入他的身体斗法……”

    梁辛的心都凉了,下意识的用双手去捂住肚子,长大了嘴巴,喉咙里咔咔的闷响,此刻脑海里唯一浮现出的两个字是:怀孕?

    葫芦放声大笑,捡起一个桃子扔给梁辛:“这小子没点见识,不用担心!”

    两个怪物现在没了身体,只剩下昏睡的元神和一份辅佐元神的本源法力,藏在梁辛的身体中,没有几百年的时间,这两道元神根本无法苏醒,自然不会把梁辛如何。

    可以说,玉石双煞的确是把一部分法力留在了梁辛的身体内,不过这份法力是他们的本源之力,紧紧护在元神周围无法剥离,梁辛根本无法感受、更无法去使用。

    葫芦大概解释了几句,最后说道:“那两个元神和辅佐元神的本源法力,虽然在你身体中,不过却和你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既不会影响你什么,更不会被你所用。归根结底,你还是凡人一个,染病会死,重伤会死,就算没病没灾,活个百十年阳寿尽了还是会死!”

    曲青石还有些不解,或者说是不甘心,替梁辛问道:“玉、石的元神现在寄生在老三的身体里,老三一死它们是不是也就完了?这样的话,它们应该要保住老三的性命才对。”

    葫芦摇头,不屑:“梁辛又不是它们的炉鼎,两个元神只不过适逢其会,就此睡在了他的体内,梁辛就算身化枯骨,它们也照样睡在棺材里,没关联的!”

    梁辛点点头,明白了葫芦的意思,跟着问道:“那……能不能施法把两个元神驱赶出去?要不总是怪别扭的。”

    葫芦再度摇头:“那样做很容易伤到你,放心吧,你过你的好日子,绝不会和玉石的元神又半点牵连!”

    这时,正在司所里抄家的天猿们突然喧哗了起来,一头大猿手里捧着一只古香古色的玉匣,快步跑到了葫芦跟前。

    老大柳亦从后面破口大骂着追赶了上来:“尤那泼猴,明明是我找到的匣子,被你抢去邀功……”

    葫芦接过玉匣,终于耐不住猴急的性子性子,当时便抽掉盖子,只见玉匣之中,静静的躺着一张信笺。梁辛知道事关重大,忙不迭的身手取出信笺,大声念道:“我要……推荐票!”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上面那段与正文无关…….

第二十章 玉匣玄机

    [[[cp|:5o2|h:395|a:1|u:4289oo6641o95429827.jpg]]](看看,威风不?感谢小柳、门牙~)

    玉匣尺半见方,入手沉重且森冷,其上篆刻着山水青鸟,显得颇为雅致。

    葫芦咳嗽了一声,憋着眼睛里恨不得伸出来的小手,把匣子交到梁辛的手中,大方道:“梁一二留下的东西,你接好了……还不打开看看啊?”

    曲青石却按住了梁辛,用手轻敲玉匣四周,仔细查探之后才点头:“应该没有机关禁制,打开的时候小心些。”

    梁辛小心翼翼的抽开了玉匣的盖子,一股熏人欲呕的恶臭立刻从中弥漫出来,梁辛被呛得直流眼泪,葫芦赶忙一挥爪子,疾风掠过,转眼吹散可怕的臭气。

    梁辛舍不得一肚子桃子,拼命忍住呕吐的yu望,屏住呼吸手上用力,把匣盖整个抽了下来,在看清了匣中的事物之后,所有人都愕然低呼了一声。

    四方匣子里,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枚——人头!

    人头早已干枯了,青黑色的皮肤尽数萎缩,毫无光泽,干巴巴的附着着面骨上,头顶还挂着些碎絮似的毛,生前的模样根本无法辨别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明白梁一二为什么要在司所里藏个人头。

    葫芦心急,伸手把人头取出来,上下摸索着,时不时摇晃两下。

    曲青石转头问还没来得及合上大嘴的柳亦:“从哪找到的?”

    柳亦回答:“无影阁。”

    九龙司所都是统一的设计,三百多年里并无改变,其中都会有两间密室,一间叫做暗刺阁,用来存放犀利武器,以备不时只需;另一间则存着机密文件,叫做‘无影阁’。

    梁一二似乎并没有刻意隐藏这个盒子,无影阁虽然是密室,外人难以找到,可只要是正式的九龙青衣,只要级别在统领之上,都能够找到。

    苦乃山九龙司所的无影阁中,没有什么机密文书,空荡荡的条案上,只摆放着一只玉匣。

    葫芦看不出人头上有什么破绽,随手把人头递给曲青石,对着手下挥手:“再去翻!”跟着,他又抱过了玉匣,端详了起来。

    曲青石不嫌肮脏,接过人头翻来覆去的仔细查看着,柳亦更是不当回事,甚至还用舌头舔了一下,跟着啐掉口水道:“最少三百年!”

    曲青石瞪了他一眼,一点没客气:“废话!”

    两个人都是验尸仵作的高手,可是也没能从人头上看出一星半点的线索,曲青石颓然叹气,转头问梁辛:“你怎么看?”

    梁辛已经习惯了,只要和曲青石在一起,就会被逼着不停动脑子,沉吟了一会后认真回答:“要是天猿们找不到其他东西,那就是这颗人头了。”

    曲青石还没说话,柳亦就哈哈大笑:“也是废话!”

    梁辛也乐了:“我的意思是,这颗人头蹊跷的很,司所有天猿守卫,本身就安全得很,人头上的秘密又不容易破解,所以放在密室里也就足够了,不用再另设机关。”

    说完,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保不准祖爷爷他另外藏了什么真宝贝在司所里。”

    三个人正说着,突然身边咕咚一声,天猿领葫芦,不知为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中犹自举着玉匣,神色里充满了惊骇,嘴唇颤抖着过了片刻,才吃力的说:“这个匣子……是、是玲珑匣啊!”

    三兄弟同时面露迷茫,望向葫芦,他们谁也没听说过‘玲珑匣’这个词。

    葫芦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死死的抱住玉匣,看样子是不打算撒手了,声音沙哑的给他们讲出了修真道上关于玲珑匣的传说。

    在最近这几千年中,一共有三只玲珑玉匣现世。

    第一只玉匣现身于四千年,被一个叫做莫追烟的不入流修士无意中捡到,短短十五年之后,莫追烟一鸣惊人,凭借一身神鬼莫测的神通,一连击败十七位极富盛名的修士,随后归隐而去。

    第二只玉匣现身于两千七百年前,被一个邪道门宗铁头山的弟子得去,这个邪道修士在得到玉匣前落魄不已,他所在的铁头山宗,刚刚被当时正道上风头最盛的鸣春山宗铲除。七年之后,这个邪道修士单身匹马杀上鸣春山,诛杀鸣春修士一千三百人,最终与鸣春掌门同归于尽。

    第三只玉匣现身于七百年前,立刻引起各大门宗、邪道和妖魔鬼怪的争夺,最后被处于极北冰寒之地的邪派摩罗院夺取,但随即被正邪修士联手铲除,摩罗院上下三百四十一人无一幸免,可玉匣却最终下落不明。

    玲珑玉匣到底源自何处、一共有多少只,都无从考据,里面装的是什么也没人知道,想来不是灵丹妙药,便是天材地宝了,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十几年的功夫里,就把普通修士变成绝顶剑仙。

    葫芦手里的玉匣全无接缝,硕大的一只匣子是一块整料挖空的,侧壁上雕琢着天云瑞兽,却触手平滑,细看之下才会现,这些精巧图案,都是印在玉匣侧壁之内的。这些特征,正是传说里的‘玲珑匣’。

    说到这里,葫芦颤抖着嘴唇,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橙黄色的眸子死死盯住正在柳亦手里的人头:“想不到啊……玲珑玉匣里,藏着的竟然是颗人头……”

    柳亦扑哧一声就笑出了声:“妖王,您老醒醒,不是那么回事!”

    曲青石也摇头微笑:“就算这个是玲珑玉匣,里面装的东西也早就被人取走了,后来又被梁大人用来存放人头。”

    葫芦愣了愣,心想果然是这个道理,玉匣上没有禁制,早就被人打开过了,嘿嘿的讪笑了几声,跟着又恍然大悟道:“这么说,第三只玲珑盒是被梁一二得到了?难怪他这么厉害!”

    天猿们都是厉害的妖怪,在领不住口的催促下,搜索的更加卖力,现在几乎已经把司所都拆了,可除了这个装着人头的玉匣之外一无所获。

    葫芦一时间觉得兴味索然,背着手走到三兄弟跟前:“梁辛跟我回去,你们两个……也跟我回去调养一阵,等伤好了再说。”

    矿井被毁,蛮人作祟,朱离道场十九位修士丧命,这些消息已经传散了出去,此刻正有不少修士进山查探,葫芦是一族之长,心里惦念着族人,生怕修士们会骚扰他们的老巢,此间事情已经了解,这就想打道回府了。

    曲青石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还要在司所中搜索一阵,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搬山院的往来文书。”

    柳亦当然要留下和曲青石在一起,梁辛也舍不得现在就走,葫芦略显不耐烦,大手一挥道:“那我先回去照应老巢,你们搜索完毕之后再去找我们。”跟着留下了四头修为精深的天猿照顾他们,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回山去了。

    三兄弟也不再多说什么,各自在狼藉一片的司所中,仔细的搜索了起来,想要寻找些线索,来追查搬山院究竟是做什么的衙门。

    留下的四头火尾天猿开始还行止稳重,跟在他们身后,不久之后就不耐烦了起来,趁着梁辛等人不注意,就抓耳挠腮的烦躁,一俟三兄弟看过来,又赶忙把爪子放下,挺胸而立。

    曲青石也觉得身后跟着四头猴子怪难受,转身对他们笑道:“麻烦四位……仙长,帮我们寻些吃食,这番劳作下来,在下饥饿的紧。”

    四位仙长大喜,努力抑制着脸上的抽搐,缓缓的点头,随即一溜烟似的跑掉了。

    梁辛挺开心,溜达过来问曲青石:“真巧,我也饿了。”

    曲青石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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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荐新书!

    其实也不能算是新书了,三十多万字,文笔和故事都没的说,更抢眼的是这书热血沸腾。

    书名《青铜王座》

    作者火烈1989(就是写暴力狐尊的那个家伙~)

    书号1567953

    简介:

    蛮荒世界地域辽阔,南起百万大山,北至大漠戈壁,东临汪洋肆意,西归无尽林海,四下之内,种族林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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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功力而且很勤奋的作者,最近这段时间都是每天三更,万字,惭愧的我……

    兄弟姐妹请多支持,谢谢!

第二十一章 兄妹连心

    司所中的确又不少往来文书,不过这些公文都是朝廷颁布给各级官员的政令、通告,和搬山院本身没有关系,三兄弟却不敢漏掉一份,查找之下颇为费力。

    四个天猿扔进过几只桃子,就再没露过面。不知不觉中,又一夜过去了,梁辛早就挨不住困意,呼呼大睡去了。

    曲青石、柳亦两人也神情疲惫,他们细细翻过司所中的每一份公文,却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找到。不过他们也不怎么失望,这样的结果也算是意料之中。

    时值清秋,山中破晓时颇有些凉意,曲青石依坐在门口,吃了个桃子,转头对柳亦说:“就先把梁辛留在苦乃山吧。”

    柳亦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笑道:“这样最好,蛮人袭击矿井,罪户们死伤殆尽,最后只剩我们两人幸存下来。”

    曲青石也笑了:“这趟差事经历了不少凶险,不过总算还有所收获,回去之后先顺着搬山院这条线查查看。”

    柳亦也捡起个桃子,吃得甚是香甜,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还有梁辛的娘,要想办法把她从罪户大街弄出来。”

    梁辛已‘死’,丑娘的事情便会好办的多了,只不过是个孤寡的罪户妇人,凭着青衣千户的手段,要救她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辛被两位兄长的说话声惊醒,眼睛都没睁开,先爬过来摸到一只桃子,迷迷糊糊的问:“天猿们呢?”

    柳亦嘿了一声:“四个妖猿不知道在哪玩耍呢,这些家伙办事不靠谱。”

    四头天猿现在正玩得不亦乐乎,上树掏鸟下河捉鱼,早把司所里的人扔到了九霄云外。

    曲青石的耐心最好,呵呵的笑道:“等等吧,等他们玩累了也就想起咱们了。”

    三兄弟一边吃着桃子,一边说笑着,这几天里凶险不断,更悬疑迭起,难得此刻有了一阵安逸,再没有生死大难悬在头顶,每个人的心里都满是清宁。

    等天色大亮时,密林中响起了一阵枝叶摇动声,梁辛呵呵笑道:“天猿们回来了?”,话音未落,他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娇小的人影,裹挟着淡淡的芬芳香气,从他身前一掠而过,直直向着曲青石扑去!

    来人身法快捷,穿越密林的时候也引了几枚禁制的激射,不过都在刻不容缓之间被对方躲避开,一直冲了进来,一头扎进了曲青石怀里。

    梁辛又惊又怒,干脆乍着双手就扑了过去,不料刚跳起来,柳亦闪身而至一把按住了他,低声笑道:“傻小子,是自家亲戚,看清楚了再打!”

    这时一阵满是委屈、担心和如释重负的哭声突然响起,梁辛这时才总算看清楚,如风而至的是一个小姑娘,正埋头在曲青石的怀里放声大哭。看背影,应该也就十一二岁,和自己年龄相若。

    曲青石则是满脸的惊喜的心疼,用手轻轻拍打着小姑娘的后背,呵呵的笑道:“青墨不哭,我这不是好得很么,快说说,你怎么找来了这里?”

    赶来的女娃,正是曲青石的嫡亲妹妹,正在东海之滨仙川乾山中修悟天道的曲青墨。

    曲青墨根本不管哥哥说什么,一个劲的先哭痛快了再说。

    梁辛嘴巴动了动,挺不拿自己当外人也想跟着去劝劝,柳亦直接把他拽到一边去了:“青墨虽然是老二的亲妹妹,但脾气高傲的很,心里只惦记着他哥,咱可别惹那个没趣。”

    直到半晌之后,少女曲青墨才收声止泪,抬起头刚想说什么,结果看到曲青石此刻已经变成垂垂老者,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曲青石没有一点不耐烦,轻声安慰道:“就是用了两次阳寿,丢了些寿数,不过现在已经无妨,再活几十年也不算啥,你好好修炼,学会了仙法,把我变回年轻不就好了。”

    说着,曲青石帮着妹妹擦去眼泪,拉着她笑道:“来,给你引荐我的两位结义兄弟!”牵着小丫头的手走到柳、梁二人的跟前。

    曲青墨的长相,与曲青石相差极大,哥哥‘年轻’时仪表堂堂,剑眉星目神情冰冷,是个标准的冷面小生;妹妹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圆眼睛苹果脸,看着没有一丝冷峭的味道,反而尽是面团团般的可爱。

    曲青石一指柳亦:“你们本来就认得,现在他是我的结义兄长……”

    曲青墨早就和柳亦相识,可现在的神情里没有一点熟人的亲热劲,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听到兄长的介绍之后,圆溜溜的大眼睛陡然一瞪:“你?敢做我哥哥的兄长?”

    说话间,几道煞纹隐显于额头。

    柳亦吓了一跳,单手乱摇着:“这个……天定的年纪,我也没办法。”

    倒是曲青石,低声斥责:“不许无礼,我侍柳亦为兄,你也亦然!”

    小丫头撇了撇薄薄的嘴唇,扬起下颌哼了一声。

    老大老二相视苦笑,各自摇头。曲青石指向梁辛:“他是老三,叫梁辛,年纪么……他今年快十三了,大你一岁。”

    不料曲青墨望向梁辛之后,立刻露出了个喜滋滋的笑容,大大方方的喊了声:“见过三哥哥!”

    曲青墨的眼神里全是亲热,上下打量着梁辛,口中还笑着说道:“被我哥引为知己的,一定是人中俊杰!”

    梁辛懵了,不明白这孩子究竟是对自己青睐有加,还是对柳亦憎恨不已,柳亦更是满脸无奈,嘟囔着说:“我也被你哥引为知己来着……”

    曲青石对着老大柳亦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岔开了话题,问青墨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苦乃山出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曲青墨赶来山中寻找兄长不奇怪,奇怪的是,她怎么一下子就找到了。

    “是那柄灵灯,‘幽冥不见’!”

    曲青墨脆声回答。

    ‘幽冥不见’是曲青墨在一次师门大比中取胜得来的奖品,又在师门长辈协助下灵灯认主,后来曲青墨听说兄长要去率领罪户去开山破煞,就把这件珍宝取来送给哥哥。

    灵灯认主,便和主人有了一抹神识相连,在矿井中双煞相争的时候,灵灯也受到波及被毁掉了。

    因为有神识相连,远在东海乾修行的曲青墨,几乎立刻就知道灵灯受损,自然也能想到兄长出事了,连夜动身赶往苦乃山。

    灵灯虽然被损毁,但曲青墨进入苦乃山后,还是能察觉到灵灯的所在,也就循着灵灯一路追踪而至,曲青石一直把灵灯带在身边,此刻兄妹相见,倒也不算意外。

    曲青墨声音清脆,语极快,三言两语解释了事情的经过,曲青石满眼爱怜的抚了抚妹妹的留海,呵呵笑道:“就你自己来的?”

    曲青墨点点头还没说话,突然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从密林外缓缓的传来:“这孩子,违反师门严令,私自下山,嘿,胆子大得很呢!”

    话说的虽然颇有不满之意,但语气和蔼慈祥,更想是爷爷在笑骂小孙儿。

    小丫头青墨吓了一跳,跟着又冲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师父追来了……”

第二十二章 断灭凡情

    曲青墨担心哥哥,私自下山,不料她的师父随即追来,正好在司所门口堵到了她。

    曲青石又是不安又是欣喜,赶忙让柳亦把密林中的禁制机关尽数关闭,恭恭敬敬的对着林子外施礼,朗声说:“凡人晚辈,拜见东海乾山诸位仙长。”

    五个人缓步走进了树林,为的是一名身材挺拔的中年道士,额头挺括浓眉凤眼,颌下蓄着三缕长髯,后背斜跨着一柄宝剑,青蓝色的道袍颇为陈旧,可浆洗的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高人风范。

    中年道士身后是三男一女,年纪都在二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器宇轩昂,精神的很。

    曲青墨扁着嘴巴跑回到中年老道身前,可怜巴巴的说:“师父,弟子知错了。”

    南阳真人呵呵的笑了,一点也没有长者的架子,先对着曲青石躬身还礼,口中连称不敢,跟着伸出手,满脸爱怜的在小徒弟曲青墨头上一敲,责怪道:“你这孩子!”

    曲青墨夸张的捂住额头,愁眉苦脸的忍了片刻,终于咯咯咯的笑出了声,对着师父撒娇道:“弟子知错了,师父饶过我这次吧。”

    南阳真人却摇了摇头:“你先听好这里的道理。”

    说着,南阳真人微微顿了顿,才继续道:“一来,苦乃山的事情古怪蹊跷,说不定其中便有邪魔外道参与,你修为尚浅,冒冒失失的赶来,万一有个意外,不仅救不了人,连自保都难。”

    曲青墨收敛了笑容,认真应是。

    “其二,我们东海乾与朱离道场同为天下正道,理应彼此守望,不过到现在为止,朱离道的诸位高人并未请我们相助,他们在自己查这件案子,此时苦乃山里出现了东海乾弟子,很不妥当的。”

    “其三,”南阳真人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修天悟道,最忌讳的便是被凡情牵扯,我不让你下山,便是要你清心啊。至于那把灵灯,既然是你的,就随你处置,毁了也没什么的。”

    梁辛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

    柳亦面露不屑,不过他现在也躬身低头,除了自家兄弟之外别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曲青石则躬身道:“这件事罪在晚辈……”

    话还没说完,南阳真人就打断了他:“与你无关的,青墨的道心,要靠自己来悟,若真的追究罪责,还是我这个当师父的错。”

    曲青墨立刻跪倒在地:“是弟子错,师父切莫自责。”

    南阳真人摇头道:“所以,你私自赶往苦乃山,总要受些责罚的。”

    说完,老道就注目望着曲青墨,直到她无比委屈的点头,才呵呵的又笑了:“少装蒜,你明知为师不会重罚的。”

    曲青墨扁着小嘴:“轻罚也不如不罚好……”谁都能看得出来,她和南阳真人之间,师徒关系极好,说她一句‘恃宠骄纵’也不算过分。

    老道咳了一声,轻轻的说:“曲青墨私自下山,违反门规,一罚,回山后于没日岩面壁思过,一年为期。你可服气么?”

    曲青墨跪在地上,嫩嫩的回答:“服气。”

    “二罚,回山后,去指路师弟那里自领迷途三鞭!你可服气么?”

    曲青墨身体一颤,眼圈红了,迷途三鞭是东海乾教训弟子的鞭刑,先不论这三鞭如何痛苦,小丫头自小天分极高,在门中颇受宠爱,也是师兄师姐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心高气傲之下挨这三鞭子,其间的委屈不言而喻。

    果然,在南阳真人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小声的替曲青墨求情:“师父,小师妹已经知错了,这三记迷途鞭就免了吧。”

    其他三个弟子也纷纷点头,一起劝说南阳收回责罚。

    南阳不为所动,肃容摇头:“住口!我就是要打掉她这份骄气!入门才几年就敢私自下山,这孩子被你们宠坏了!”

    四大弟子一起撇嘴,心说就你最宠她。

    宣布责罚之后,南阳又恢复了慈爱,伸手扶起曲青墨,看着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真人被气乐了:“那三鞭是一定要打的,不过我会和指路说,不疼的。”

    曲青墨知道师父绝不会收回责罚,吧嗒着眼泪点头:“那要真的不疼。”

    南阳哈哈大笑,骂道:“怎么收了你这么个难缠的徒弟……”

    四个师兄、师姐走过来,拉着曲青墨的手小声的安慰着,不一会小丫头就破涕为笑,南阳真人再度开口:“青墨,为师的责罚,不过是小惩大诫,最让我担心的是,你的道心。”

    跟着,他也不等曲青墨再搭话,就径自说道:“你的资质,在这一代弟子中屈一指,可若是不能斩断凡情牵绊,终究难成大器。”

    曲青墨凑到师父身边,本来还笑嘻嘻的想要认错,可在见到南阳真人的威严的脸色之后,一下子愣住了。

    南阳真人声音,霍然扩散开来,先前的中正和蔼,转眼化作滚滚惊雷般生硬凛然:“若悟道便要斩断凡心,若悟道便要灭尽凡情,青墨,你懂了么?”

    说话之间,南阳真人缓缓腾身而起,苍然一声龙吟般的锐响,背后的飞剑脱壳而出,嗡嗡震颤着,悬浮在主人的身旁。

    曲青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小脸骤然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充满了恐惧,双膝一软再度跪倒在地,仓皇的大喊:“徒儿知错了,师父,徒儿真的知错了……”一边惶恐的喊着,更是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梁辛等人全都愕立在原地,全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情。

    南阳真人根本不为所动,真元流转中凝造出惊人的气势,目光却牢牢盯住了曲青石。

    曲青墨哭的几欲呕血,跳起来就想扑向兄长,她的那个师姐却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她,曲青墨奋力的挣扎不脱,对着哥哥嘶声哭喊:“逃!快逃!师父要杀你!”

    修天悟道,师徒传承,在修真道之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惯例,每当有好苗子无法斩断世间之情,耽误修行的时候,师父便会出手,帮助徒弟断灭凡心!

    大洪天下,修行之人多如牛毛,可无论修为高低,只要踏入仙道,便不在把凡人当做同类,这与脾气、心性、善良歹毒毫无关系,修仙要忘情,修士的眼中只有天道,没有人间。

    即便像南阳真人这样的正道高人,他能够对凡人彬彬有礼,和蔼说笑,可却不会把凡人放在心上。

    他要杀曲青石,只是举手之劳,造起这番声势,是为了警醒爱徒,大悲到了极致,便是个凡世空空!

    南阳不理弟子的哀求,霍然暴喝:“曲青石,你已是耄耋老者,来日无多,可青墨却天资异禀,金光大道就在她脚下,你真要误她成仙么?”

    曲青石现在已经明白南阳要杀自己,缓缓站直身体仰头望向对方,朗声道:“曲青石不过只剩下几年的寿数,死不足惜,不过有些事情,我总要问明白的。”

    柳亦从旁边怒道:“有什么可问的,贼道士没安好心!”说着摘下始终挎在后背的寡妇,对着半空抬手就是三箭。

    南阳单手轻挥,好像捏蜻蜓似的,把三支劲弩捉住,目光却始终望着曲青石,点头微笑道:“你想问的,不外乎是我若杀你,以后面对青墨当如何自处,她自当向我报仇云云。”

    曲青石点点头,没说话。

    南阳哈哈大笑,笑声中殊无半分欢快之意,只有锵锵威严:“我替青墨斩断凡情,此刻她自然会记恨我一时,可当她领悟天道之后,便会现今天里的尘世情怀,不过是蝼蚁并须、虫豸厮磨,根本不值一提。到了那时,她便会谢我今日所为了。”

    南阳又摇了摇头,继续道:“你是凡人,所以不会明白的!天,”说着,他伸手一指苍穹:“高高在上,领悟天道之后,青墨也会高高在上,地位不同,眼界也会不同!哪还会计较这些俗缘呢?凡人这寸尺长的目光,量不出天道纵横!”

    最后,南阳又放柔了声音,语气中含着几分鼓励:“你死,对青墨的修行大有补益,我是她的师父,只有盼着她能早日悟道,又怎会害她吓她,更不会无聊得跑了几千里路来杀你这个无关紧要之人。”

    师父为了徒弟的修行,要当着弟子的面来杀她的亲人,这件在凡人眼中无论如何也说不通的事情,对于修士而言,却好像再正常不过了。

    这时,始终在旁边哭闹的小丫头青墨,突然脆声断喝道:“律令,云卷云舒,困!”天上飘浮的白云随着她的法咒,立刻活了起来,转眼化作一道白色的长娟,卷向南阳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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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胳膊酸了

    第二十三章胳膊酸了

    南阳真人只一挥手就驱散了青墨的白云法术,回过头,声音里又充满了和蔼、爱怜:“痴儿,悟道后,你就会明白了。”

    曲青墨心神震荡,身子猛地跳了跳,喷出了一口鲜血,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南阳却冷笑了一声,吩咐弟子:“把她弄醒,这番所为,一定要她亲眼所见!”

    弟子应命,将一股真元夺入曲青墨的体内,后者嘤咛一声清醒了回来,双目通红的望向哥哥,哀哀的问:“你为何……为何不跑啊!”

    曲青石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好像蚯蚓一样的扭曲着,梁辛和柳亦咬牙攥拳,小心翼翼的守在他身旁,只要他有轻生的举动,两兄弟立刻便会扑过去按住他。

    南阳真人满脸风轻云淡,并不着急,饶有兴趣的看着地面上的诸人。

    曲青石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再度抬起头,问南阳真人:“如果……如果我死了,青墨还不能悟道呢?”

    南阳真人皱起了眉头,似乎这是个难题,有些无奈的回答:“那便会麻烦一些,我再去杀掉青墨的其他亲人,而且都要她在场,忙碌、奔走、努力,最终却徒劳无功。”跟着又转头望向青墨:“这样做,归根结底是要你明白,凡间的一切,不过是场过眼云烟,是场梦罢了,你现在身边的一切,迟早会弃你而去,早几十年晚几十年根本没有关系,只有你的天道才是永恒的。”

    他说完,曲青石脸上的犹豫一扫而空,又变成了平时那种冷冰冰的淡漠,梁辛和柳亦同时大喜,他们认识的那个对敌决绝,胸有沟壑的曲青石又回来了。

    曲青石翻手,摘下了背上的阳寿邪弓,挺胸昂,朗声道:“若不能斩尽凡情,便要杀人全家。嘿,我死还不够,还要搭上父母么?你的天道,畜生不如。”

    柳亦不怕死,只怕死的不明不白,看曲青石恢复正常,开心之下哈哈大笑,点着头大声应是:“不错,狗屁天道!”跟着大模大样的对青墨一招手,长兄的架势很足:“丫头,过来,咱们不修仙了!”

    青墨的小脸上也恢复了几分光彩,先白了柳亦一眼之后,抬头望向了半空里的师父,皱眉眉头,好像在努力的思索着什么,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本来我懵懵懂懂的,只当修仙是件好玩的事情,不过今天,到真悟了些。”

    南阳真人和蔼一笑,柔声说:“你现在悟的不对。你且说出来,为师自会指点你。”

    青墨奋力挣开师姐的搀扶,站直了身体:“修行很有趣,力量很大,大到谁也不敢惹我,就连爹娘也对我恭恭敬敬?寿数很长,长到我会看着亲友还有晚辈一个一个都死了,自己却还是十一二岁的模样?还有现在,斩灭凡心,就要杀了哥哥?”

    南阳真人摇头,青墨却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说,杀不杀哥哥都无所谓的,关键是我要不惦记他,不理会他,他爱死死爱活活,受罪吃苦也好,喝酒享福也罢,都是凡人俗事,跟我没有半点的关系。”

    曲青墨喘息了一会,又接着说:“若真是这样,那便不是哥哥死活的事情了,而是……而是我死了,你要我参悟的天道,和让我死了有什么区别?”

    南阳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不错!忘情,本来就是舍弃凡人的脑筋,从此踏上仙道脱胎换骨,你说的那种自己死了,也算贴切了。”

    曲青墨现在已经不想开始那样决绝了,甚至渐渐恢复了些活泼的模样,露出了一个郁闷的表情:“脱胎换骨?说的好听,把自己修炼成了个别人,很愉快么?”说着,她低下头叹了口气:“这样的修行,修成了,便只有人形,没有人心了。”

    南阳呵呵的笑道:“不破不立,即便修仙得道,你也还是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曲青墨突然抬起手毫不客气的指着他,脆生生的喝道:“你少废话!你要我哥死,你就是曲青墨一辈子的仇人!”

    所有人都张口结舌,谁都看出来曲青墨心怀不满,可谁也没想到小丫头竟然口出恶言,毫不忌讳。

    只有柳亦怪声的喝彩:“好丫头,果然是老二的妹妹!”

    青墨、青石兄妹同时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青墨的师姐满脸的愤怒,森然斥责:“大胆,目无尊长……”

    青墨毫不犹豫的就骂了回去:“你目有尊长,那你邀请他回去杀你爹啊?”跟着她长吸了一口气,退开几步,伸出春葱般的手指胡乱画了个圈,把东海乾来的五个人都圈了进去:“我敬你们爱你们,更明白你们一直都宠着我,可你们要杀我哥!你们对我的好,在我心里比不上我哥哥一个唾沫星!”

    跟着曲青墨撒腿跑向兄长处,几个东海乾弟子想追,却被南阳真人挥手拦住。

    曲青墨跑到兄长身旁,和他并肩而立,皱着眉头说:“别人要杀你,你还絮絮叨叨的问他道理,到底是不是曲家的男人?”

    曲青石嘟囔了句:“你倒真格是曲家的女人!”跟着抬手抚过妹妹的留海,笑着问:“不修仙了?”

    青墨坚决摇头:“不修了!”

    柳亦从旁边帮腔:“还修个屁!你骂过指挥使大人是老贼之后,还会不会继续当青衣?”

    他们都是凡人心思,以己度人,还以为忘情悟道的修仙门宗也会计较这些。

    曲青石终于恢复了常态,先伸出手,仔细的掸了掸裤子上的泥土,这才抬头望向天上的南阳:“曲青墨不再修仙,从此和你们东海乾没有半点瓜葛,若在相逼,不死不休!”

    南阳哈哈大笑:“好个不死不休,本来就是不死不休!你们随便动手,念在青墨的情分上,便让你死而无憾。”

    曲青石哈哈一笑,扬手举起邪弓,不料他还没来得拉弓,身旁的梁辛突然抬起一拳,自下而上重重的打在他的下颌上,跟着双手用力,把他的邪弓抢走了!

    曲青石猝不及防,又年老重伤,被梁辛打出去了一个趔趄,大怒道:“你干什么!”

    梁辛握着弓,呵呵的笑问:“我一直就不明白,弓上的箭是从哪来的?”话音响起之际,他沉腰扎马,闷吼中拉开了邪弓!

    曲青石暴跳如雷,可却来不及阻止,柳亦、青墨两个人神情复杂,可都站在原地,没动。

    邪弓甚硬,梁辛只能勉强拉开一半,随即现,弓柄上,密密的缠着无数条青褐色的细线,只要一开弓,一条细线便会化作锐箭,陈于弓弦之上。

    曲青石见他已经拉开了邪弓,生怕抢夺之下,反倒会让梁辛误射,占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沉声劝道:“你若引弓,一箭就会死!”

    阳寿邪弓,曲氏弟子修习祖传功法,是以能射出三箭,是名青丝、白、不归人。

    如果旁人使用,只一箭就会被邪弓吸干全部寿数!

    梁辛答道:“你还不是一样!”心里却琢磨着,等松开弓弦之际,自己究竟是应该喊‘青丝烈’,还是喊‘不归人’。

    曲青石眼角轻跳,带着五官都有些扭曲了,声音愈森严:“你胡闹!你没习过射术,这一箭根本伤不到敌人,只会枉送了性命。”

    梁辛举着邪弓,颤颤巍巍的对着空中的敌人,根本无法瞄准,也更不知道该怎么去瞄准,嘴角抽搐了几下想哭,又咬着牙强行忍住,毕竟只是个不到十三岁的孩子。

    他现在这副可笑神情落在曲青石和柳亦的眼中,却是货真价实的心疼!

    南阳真人悬在半空,神色里没有一点不耐烦,笑吟吟的看着。东海乾是天下第一流的门宗,南阳更是东海乾的好手,在修真道上颇有名望,修为比起竹五要高,对付邪弓他心里笃定的很。

    曲青石努力把声音放得柔和些:“老三,你且听我说,缓力收弓……”

    “闭嘴!”梁辛忍着哭,语调古怪得令人噱:“你明知我不会放下阳寿,死是死定了,亏你还是我二哥,不想着教我怎样射正,尽说些废话!”

    这半晌里柳亦一直面有愧色,没有开口,他先前被竹五废掉了一只手,否则也不会让邪弓被梁辛拿去,眼前争弓的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结拜兄弟,可若真要舍去一个,他还是会选梁辛。

    心里正难受的柳亦,听到梁辛的话,突然嘿嘿笑出了声,放声道:“老三放心吧,只要柳亦活着,你的娘就是我的娘!”跟着,抬头对着半空里的南阳大喊:“老汉,现在要射你的,是我家三弟,梁辛,梁磨刀!”

    曲青石的脸色铁青,大步走到梁辛的身后,伸手拍他的肩膀:“肩膀放松,射箭不是剁白菜,别耸着个肩膀、夹着个脖子,双脚开立同肩宽……”

    小姑娘曲青墨咬着嘴唇,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小,临阵磨枪,大大方方的摆着姿势,想哭却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们。

    曲青石恨不得在这片刻之间,把自己的射术尽数传给梁辛,既然死定了,他又怎舍得让老三死不瞑目!

    前后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梁辛抽抽搭搭的,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说了句:“胳膊酸了……”

    嘣……

    弓弦震颤,阳寿邪弓,一箭射出!

第二十四章 一箭惊仙

    弓弦离手,梁辛只觉得周身都是一冷,仿佛一根冰针正沿着自己的血脉掠过,所过之处所有的体温都被它尽数带走,旋即脑海中爆出一阵浩浩汤汤崩裂巨响,甚至连看一眼有没有射中目标的机会都没有,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射出的那一箭,却远没有曲青石操弓时那么声威浩大。细箭勉强泛着暗淡的光芒,射向了南阳真人腿。梁辛的运气不错,虽然没有对准要害,但总算还不太偏。

    南阳真人不屑躲避,捏着剑诀的手指微微一动,护在身前的飞剑斜横,在‘叮’的一声轻响中,稳稳挡住了梁辛用性命换来的袭射!

    就在南阳面色轻松,正想开口继续点化曲青墨的时候,蓦然里,邪箭与飞剑之间爆起一连串刺耳的摩擦声,只见老道的飞剑在急促颤动中,不停的出哀鸣,最终‘啪’的一声碎响,爆成了无数碎片!

    梁辛一箭,射碎了南阳真人的法宝飞剑!

    飞剑尽碎,可邪箭却不停,依旧那么毫不起眼的,钻向南阳真人的大腿。

    南阳真人脸色又惊又怒,旁人无法感觉,可他却明明白白的探知,这一箭上附着的神力,足以把他碎尸万段!仓皇间再也顾不上气势风度,身形惶急后退,同时放出自己的保命法宝:南阳钟。

    煌煌古钟,厚重如山!

    七十年前,有不知来历的敌人偷袭东海乾,恰逢东海乾诸位高人离山,只有南阳真人镇守山门,当时他就凭借着这口古钟,硬生生挡住敌人连番轰击,三日后援兵至,这才击退敌人,南阳真人和南阳钟,也一战成名。

    轰轰烈烈的爆响中,邪箭正中古钟,所有人都被震得失魂落魄,曲青石、柳亦两个凡人更是口喷鲜血,委顿在地……又是刺耳的摩擦声,不过弹指之后,古钟的呻吟越来越重,嘎啦嘎啦的恶响中,古钟也如飞剑一般,爆碎成千万碎片!

    邪箭连毁飞剑、古钟,仿佛也亢奋了起来,在破空的啸叫中,继续追射敌人,南阳避无可避,大吼了一声,双手盘结指诀奋起全部的真元,狠狠迎向邪箭,一瞬间里,天空中强光迸射,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

    片刻之后,强光消散,南阳真人脸色比纸还要白,身体微微颤抖着勉强悬浮在半空,邪箭在连碎两件法宝之后,最终没能射杀敌人。

    所有人都呆住了,即便曲青石、柳亦不懂修真道法,也能明白,梁辛这一箭,威力大得有些离谱了。

    南阳蹊跷沁血,披头散,早就没了高人模样,脸色狰狞的盯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梁辛,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哇的喷出了一口血。

    四个东海乾弟子大惊失色,慌忙跃起去接应师父,南阳真人却大袖一甩,把他们尽数赶开,喘息片刻之后,沉声说:“曲青墨勾结妖人,背叛师门,南阳今日奉乾山道宗门规,清理门户。小妖,受死!”

    话音落处,南阳的双臂猛张,本来明亮的天空都猛然昏暗,小姑娘青墨面露苦涩,把身体轻轻挤进了兄长的怀里,另一只手则用力挽住了她一向横眉冷对的柳亦。

    南阳真人重伤之下,已经动了真怒,一个神通下来,他们便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像爆豆般的巨响,不停的从天空中响起,南阳真人的脸色愈狰狞,正要催动神通间,突然一阵清冽的猿猴啼啸割裂天际!

    两头天猿快若闪电,一闪而至,一左一右抓着南阳的双腿,将他倒吊了起来,落地后又各自踏出一脚,牢牢踩住了南阳不断挣扎的双手。

    一头天猿则背着双手,眯起眼睛,冷冷的盯住四个东海乾弟子,那四个年轻弟子根本没看到它是如何出现的。

    最后一头天猿怀里还捧着十几只大桃子,跃到了曲青石等人身边,低下头仔细看着生死不知的梁辛。

    四头奉命照顾梁辛,后来却跑去玩耍的天猿,终于赶回来了,

    天猿是得到天眷的厉害精怪,在苦乃山中称霸一方;东海乾诸人中南阳身受重伤,又不防被偷袭,几个弟子修为浅薄,双方一照面,便被天猿死死扼制。

    柳亦只觉得全身都软了,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对猴子怒骂:“死到哪去了!”

    曲青石赶忙去抱梁辛,不料梁辛的身体仿佛比大山还要更沉重,曲青石甚至连他的一条胳膊都扶不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桃子尽数掉到了地上,第四只天猿伸出爪子,可凭着它的天赐神力,竟然也拖不动梁辛,在徒劳的努力了片刻之后,突然暴跳如雷的跳起来,口中纵声长嗥!

    嘭,血光暴现,南阳真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出,就被那两头天猿撕成了两片!

    四个东海乾弟子目眦尽裂,各自怒吼着一起跃起拼命,可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象飞快的旋转了起来,片刻后,他们每个人都看见了……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脑袋的身体!

    小丫头青墨这时才把自己的惊呼喊出来:“别杀……”

    那头天猿一出手便割掉了四个东海弟子的人头!

    随即四头天猿一起跑过来围住梁辛,它们四个人合力,也还是无法把梁辛拖动一步。

    这时的曲青石,两条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梁辛躺在地上,探不到呼吸和脉搏,整个人都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太沉,死的也没什么奇怪。但是邪弓夺取阳寿,梁辛就算死,也应该‘死成个老头子’才对,可现在他躺在地上,头没白、胡子没长、脸上也没有一根皱纹……

    而且,梁辛临死前的那一射,威力似乎也太大了些!

    柳亦跑上来大声的喝骂着轰猴子,现在四头天猿正挤在一起,八只爪子同时抓住梁辛的左腿,跟拉纤似的想要拖动他,柳亦生怕一眨眼之后,四个猴子抱着一条腿跑走了。

    曲青墨双眼垂泪,小心翼翼的把南阳真人和四位同门的碎尸归拢到一起,挖了个坑葬掉,跪在坟前喃喃祷告,小丫头虽然决绝,可这番惨祸之下,也被夺去了心神。

    四头天猿拉不动梁辛,急的抓耳挠腮,叽叽喳喳的商量了几句,其中一头撒腿如风,跑回老巢去报讯,剩下的三头则留守原地,这次它们都学乖了,再不敢离开半步,其中一头还捡起桃子,诞着脸去巴结曲青石、柳亦,看样子是想待会等族长来了,让它们能美言几句。

    柳亦本来满脸的愤恨,可一会功夫之后又笑逐颜开,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拍着猴子的肩膀:“放心吧,你们提梁辛报了仇,我感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告状!”

    天猿大喜,曲青墨撇着嘴巴,喃喃的骂柳亦心性薄凉,柳亦凑到她跟前小声解释:“如果我是猴子,现在就该杀人灭口了……不敷衍住它们,危险地很。”

    小丫头吓了一跳,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猿,三只猴子此刻正蹲在梁辛身边,时不时推搡两下,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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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辛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好像做了个梦,梦里自己在不停的吃沙子,一口一口的,沙子落进肚子,流进血脉,直到全身上下都变得沉甸甸……。

    梁辛突然清醒了回来,猛的睁开了眼睛,不知道多少张大脸,填满了所有的视线,其中两张脸没长毛,剩下的都长毛……还有张面团团的娃娃脸出现下,又消失,又出现,小丫头曲青墨被挤在外面,正一下下的跳着往里面看。

    轰,正围着他看的所有人、猿都吓了一跳,乱七八糟的向后坐倒,巨猿葫芦老气横秋的笑了。

    梁辛回忆了一下不久前生的事情,赶忙翻身坐起,脸上尽是狂喜的神色:“我没死?我没死?”

    一天之前,四头天猿玩忽职守,梁辛用曲青石的邪弓拼命,随即失去了神志,虽然没变老,但身体却沉重的根本无法挪动。

    刚回到老巢,屁股还没做热的葫芦又被手下喊了回来。

    葫芦用自己的妖元窥测梁辛身体,随即现,一股厚重的土石灵力,正霸道的占满了梁辛的血脉,所以他才会如此沉重。

    葫芦立即施展妖术,用自己的妖元帮助梁辛将散乱的法力一一归拢,大功告成之际,梁辛也随即醒来。

    梁辛跳起来活动了活动手脚,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土行法力在哪他还是感觉不到,不过总算明白自己死不了,美滋滋的长出一口气,看看曲青石,又看看柳亦,后者明白他的心思,伸手递过来一个桃子……

    梁辛未死,皆大欢喜,四头玩忽职守的天猿更是乐得手舞足蹈,梁辛一边啃着桃子,一边问曲青石:“不是说,一箭就得死么?”

    曲青石的神情比梁辛还纳闷,把目光投向了葫芦。

    葫芦先前就已经听说过阳寿邪弓的奇异之处,此刻有追问了几句细节,皱着眉头站起来,接过邪弓翻来覆去的端详了片刻,然后把邪弓往曲青石跟前一推:“你射一箭我看看。”

    曲青石垂肃立,假装没听见。

    葫芦自己又摇了摇头:“你不行,你从小修炼心法,得找个不会你家心法的。”说着,橙黄色的眸子转向了柳亦。

    柳亦刚忙用好手举起坏手:“我就一只胳膊。”

    葫芦踅摸了踅摸,看到小丫头青墨,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说话,曲青石已经一步踏出,把妹妹挡在了身后:“她……女人用不了邪弓,没有效果的。”

    葫芦洒然一笑,一派道骨仙风,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亲自来试试吧!”说着,双手较力,猛的拉开了阳寿邪弓!

第二十五章 土行心法

    葫芦也不傻,只是开了邪弓,并没有放开弓弦,翻着眼睛仔细的感受弓箭的力量,过了半晌之后,收起了弓箭扔还给曲青石,又开始询问曲青石家传心法,几句之后脸上就已经露出释然的神情,跟着把梁辛扔到了自己的后背上,爪子一挥:“是非之地莫久留,咱们回去,边走边说。”

    三头健猿过来分别背起青石、青墨和柳亦,一路啸叫着向着他们老巢跑去。

    梁辛看着身边的景物如飞,开始还觉得有趣,时间一长就无聊了,扭着脑袋问葫芦:“我为啥没死?”

    葫芦一直揣着高人范儿,早就等着梁辛来问了,咳嗽了一声缓缓回答:“凡人无知,才会以为那把那柄邪弓叫做阳寿。”

    跟着,好像还生怕梁辛听不明白似的,又仙风道骨的补充:“你就是凡人。”

    梁辛才懒得和葫芦去矫情这个,摇晃着脑袋说:“不是说,引弓一射,就会被邪弓吸干阳寿么?”

    葫芦摇头:“你们光看到射箭之人,会转眼老迈而死,就以为邪弓是在夺主人的阳寿,其实,邪弓夺取的是主人的魂魄,身体失去了魂魄,自然会马上化作枯骨。”

    梁辛还有些迷糊着,曲青石急忙‘催马’上前,和葫芦并肩而行,迟疑着开口:“我们曲氏弟子修习心法之后……”

    葫芦明白曲青石想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抢着开口道:“你家传的心法,骨子里是一门固魂锁魄的奇术,所以邪弓无法一次抽干你的魂魄,只能抢去一部分魂力。魂力被抢去,魂魄衰弱,身体也会随之衰老。”

    葫芦说完,还好像吃了多大亏似的,满脸不悦的哼道:“阳寿邪弓,嘿,邪弓夺阳寿?亏你们想得出……”说着,橙黄色的眸子突然一亮,又想到了一句好词,赶忙掉书袋:“你们这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梁辛吃力的扭动了下身体,还是老问题:“那我为啥没死?”

    葫芦摆威风,霍然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子,这才是你的造化啊!先前已经说过,玉石双煞的元神都栖身于你体内!”

    魂魄,便是修士的元神了。

    梁辛举着邪弓与南阳真人拼命的时候,体内一共有三套魂魄:自己的,草鞋玉璧的,凶煞石脉的。

    邪弓有灵,择强而夺,三套魂魄中梁辛自己的最弱,不值一提,玉璧和石脉都是秉承天地戾气所生的土行巨妖,元神之强比着绝顶剑仙也毫不逊色,也不知道邪弓最终选择的是谁。

    说道了这里,葫芦顿了顿:“照我估计,单以元神而论的话,玉璧比着石脉,还是要强上一线,毕竟玉璧曾经炼化人形。被邪弓吸走的,应该就是玉璧的元神。”

    以玉璧元神换出的邪弓一射,威力自然无与伦比,这才在击破了两件凌厉法宝之后,还把南阳真人也击成重伤。

    玉璧和石脉的元神,在本源法力的保护下,藏在梁辛的身体中沉睡。后来玉璧的元神被邪弓吞噬,它的那些本源法力一下子也变成了无主的力量,就此散落在梁辛的血脉中,所以当时梁辛的身体才会如此沉重。

    葫芦一边纵跃如飞,一边呵呵的对梁辛笑道:“以你的资质,如果想要修行天道纯粹是痴人说梦,可现在身体里平白多了无主的土行本源之力,日后你将它们炼化为己用,虽然没有人间修士的道心,可却有了人间修士的道行,哈哈,有趣的很啊!”

    梁辛大喜过望,一边无法抑制的咯咯傻笑,一边费力的问:“怎么炼化?”

    不远处的柳亦哈哈大笑着提醒:“傻小子,老仙猿自会指点于你,还不快拜谢大恩!”

    梁辛乐得脸都快抽筋了,又是夸赞又是感谢,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好话都往葫芦的耳朵里扔。

    葫芦口中嗯嗯的答应着,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古怪。

    不久之后,梁辛又想到自己身体里还存着个石脉元神,再度来了精神,扭着脑袋问葫芦:“等炼化了玉璧的法力,我再借二哥的弓子射一箭,石脉的本源法力是不是也归我了?”

    葫芦微一点头,应时应景的说了个成语:“举一反三,不错不错。”

    天猿的巢穴在大山深处,距离司所极远,饶是这群猴子精怪教程快捷,也足足奔驰了几个时辰,最终不知道翻过了多少山梁、转过几个山坳,梁辛突然觉得异香扑鼻,水声玲珑,一座生机盎然的巨大山谷,赫然出现在眼前!

    远处的山崖上,挂着银帘似的瀑布,水汽蒸腾中汇入小湖,三四条小溪弯弯曲曲的从湖中引出,贯穿山谷。

    四下里花团锦簇,彩蝶翻飞,满眼嫩草青青。

    一望之下,数百头拖着红色尾巴的天猿散落各处,有的正懒洋洋的打滚,有的上蹿下跳的玩耍,看到领葫芦回来,齐齐的爆出一阵欢呼,跟着它们有看见有外人进谷,忙不迭的收敛了欢呼,躺着的立刻爬起来,跳着的马上原地站好,一个个表情严肃,比着双手缓缓踱步,全都摆出了世外高人的样子。

    只有一头还不及常人膝盖高的小猿,呲牙咧嘴的跑过来,跳到梁辛身上,张开大嘴就咬!

    梁辛吓得魂飞魄散,幸亏葫芦手疾眼快,一把揪住了小猿,怒斥道:“这不是吃的!是客人……”

    苦乃山的天猿都是文明人,一定要梁辛先拜师,葫芦才肯传他炼化法力的心法。

    梁辛当然不会觉得吃亏,在天猿们操持的拜师大礼中,拜先祖、拜天地……总之除了和葫芦师父对拜之外,该做的全都做了,成了苦乃山猴儿谷的开山大弟子。

    其他三人也被妥善安置,各自养伤。

    三兄弟之间,在短短的几天里连番经历生死劫难,谁都懒得客套什么,心里却都为这次结义庆幸快乐。

    小丫头曲青墨也算彻底成了师门叛徒,她与梁辛年龄相若,亲热得很,唯独对柳亦,总是冷着一张小脸,从来不肯给他一点好颜色。

    随后几天里,苦乃山热闹无比,朝廷、朱离道场、东海乾,还有些与他们关系密切的门宗,或派遣大队人马,或派出精锐好手,不断在大山之间穿梭。很快,南阳真人和门下四位弟子的尸体就被找到,这下子大山里更是乱成了一团……

    不过因为有蛮人、邪派修士的踪迹显露,一时间来查案的人也怀疑不到苦乃山土著的身上,再加上天猿的老巢猴儿谷异常隐秘,葫芦不许手下随便外出,倒也太平无事。

    包括风习习在内,梁辛的亲人、朋友总算都保住了性命,修养一阵便好。

    猴儿谷中的天猿碍着外人,每天都要装模作样,苦不堪言。

    而拜师之后,梁辛的修炼却并没有马上开始,他的师父葫芦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每天早出晚归,似乎忙的很。

    直到一个多月之后,葫芦才总算忙完了,把梁辛找来,终于开始‘讲经布道’了。

    人类修士参悟天道,先要有一颗‘道心’,说穿了就是悟性。

    只有悟性高,才能感受到散落于天地间的能量,只有悟性高,才能与这些与这些能量沟通,将之引入身体。

    南阳真人要青墨斩断凡情,就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将自己的思想溶于天地,体会自然,少了凡情羁绊,才能全情投入,彻底与天地一体,从而感悟、引入更多、更庞大的能量。

    梁辛命好,虽然没有悟性,更谈不上道心,不过却得到了一份至纯的土行源力,要做的只是修习一门土行心法,催动运转身体里的厚土灵元,将之化为己用。

    不过有得就有失,便宜不可能让一个人都占尽,梁辛的修炼也会有个尽头,等他把身体里所有的灵元尽数炼化,也就再没有进步的空间了。

    梁辛自己倒挺知足,对自己两次舍命换来的灵元已经无比满意了,对着葫芦躬身施礼:“弟子明白,就请师父赐下炼化灵元的心法。”

    啪!

    葫芦把一本册子丢到了梁辛脚下:“这便是你要修行的功法,自己领悟吧!”说完,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梁辛捡起册子,只见册子上歪歪斜斜的写着四个狗爬似的大字:土行心法

    再翻看两页,里面却是清一色的清秀小篆,但所有的字都是古篆,行文更是骈四俪六,什么一炁一阳,两弦三宝,梁辛根本就看不懂,只好愁眉苦脸的抱着心法再去找葫芦。

    不料葫芦一看他又来,整个人都如临大敌,打从老远就爪子乱挥,凶巴巴的怪叫:“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自己去领悟!”喊完纵跃如风,撒腿就跑。

    梁辛望着葫芦的背影,急得直跺脚:“师父,门在哪呢……”

第二十六章 刺客红袍

    最近这阵子葫芦一直挺烦心。

    他修为极高,精通妖法,可这都是天赐的本钱,虽然也有修炼,但是和人间修士炼化真元的法门大相径庭。

    天猿好面子,梁辛一肚子土行源力,放到哪个人间的修天门宗里都会能得得以炼化。要让葫芦说一句:我帮不了你你找别人去吧。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所以葫芦想了个法子:

    苦乃山连绵数千里,其中穷山恶水有之,灵秀之地更多,打从远古起,就有隐修在苦乃山择穴而居潜心悟道,斗转星移之中,隐修或飞升或老死,留下了数不清的荒废洞府。

    从收徒之后,这一个来月,葫芦一头扎进大山,满世界寻找荒败洞府,想要从这种洞府中捡本土行的心法回来。

    这个法子不错,但葫芦还面临着一个大问题,他爱掉书袋,可是他不识字……

    不过葫芦还是有法子,这些洞府里虽然没有人了,但有一些还残存着阵法禁制。土行修士布下的禁制,肯定是借用厚土之力的阵法……

    功夫不负有心人,葫芦终于遇到了一座土行的法阵,废了一番手脚之后,从洞府中那具骷髅架子的怀中找到了小册子。

    葫芦给自己列了个式子:土行法阵,守护的肯定是土行道人,土行道人怀里的,肯定是土行心法。

    身为一方妖王,葫芦心思缜密,为了防止这位隐修死前,藏在怀里万一不是功法秘籍而是个账本,葫芦带着这个册子出了趟山,抓住一个老道让他看。

    几句话下来,葫芦就明白册子里写的都是道家术语,的确是本心法秘籍。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功法的封皮上一片空白,葫芦觉得,没有个题目不好看,被他抓住的那个老道捉刀代笔,写下了四个大字:土行心法

    老道是货真价实的出家人,虽然不是修士,也自幼饱读,更写的一笔好字,可惜刚刚被葫芦伤了右手,左手写出来的字,也就不那么讲究了……

    梁辛当然不知道他师父这番良苦用心,捏着小册子愁眉苦脸,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就是,自己要修行的土行心法叫做土行心法。

    梁辛眨巴着眼睛,琢磨了一会之后,找一头天猿要来一大堆水果,找曲青墨去了……

    曲青墨是正经的道统出身,名门娇女仙师高徒,左手接过桃子右手接过秘籍,大声念道:“土行心法?这……够直白的哈。”

    ……

    《土行心法》来路可疑,不过曲青墨在细读之下,确定这的的确确是土行心法(读着别扭不?)。

    曲青墨是娃娃心性,喜欢热闹;梁辛自幼吃苦,最不怕的就是练功,两个人守着一本秘籍,一个教一个学,倒也热闹的很。

    这本功法倒也对路,梁辛每日里抱元守一,用全副的精神去体会身体的力量,再按照曲青墨的指点,剥离其中的一丝,试着驱动它们缓缓流转于身体中的各条经脉,一个多月下来,最初的那一丝土行灵元,果然被他化为己用,而梁辛的精神、力气,也都健旺了一些。

    葫芦探过梁辛的身体,确定功法果然有效,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肃容点头:“好好修行,别辜负了为师的一片苦心啊。”

    就在梁辛初窥门径的时候,曲青石、柳亦二人的伤也尽数痊愈。只不过曲青石此刻是个耄耋老者,而柳亦的右手也失去了作用。

    伤愈之后,两个人准备出山回去复命,他们两个都是心眼通天之人,早就想好了说辞,至于小丫头曲青墨,现在可无论如何也不能露面,否则麻烦太多。

    葫芦现在心有顾忌,生怕曲青墨走了,梁辛又举着土行心法来找自己的麻烦,干脆大手一挥就也让小丫头留在猴儿谷中。

    兄妹四人分别在即,少不得连番的嘱咐,彻夜长谈。

    说了一阵之后,曲青石一伸手,把‘阳寿邪弓’从身上摘了下来,往梁辛的手里一放。

    梁辛捧着弓,先是略显迷茫,随即在脸上绽放出一个重重的惊喜,跟着又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的笑着对着曲青石说:“这是二哥家传的宝贝,送给我不好吧?”

    曲青石本来面含微笑,闻言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说:“哪个说要送给你,想得倒美!暂时存在你这里罢了。”

    曲青石心中有自己的盘算,妹妹和梁辛现在猴儿谷中,看上去挺安全,可天猿办事的不靠谱他可领教够了。

    他不信任天猿,却信任梁辛。再加上梁辛的身体里还有石脉的元神,能换一次威力极大的邪弓激射,把弓留下,说到底是想要梁辛保护妹妹。

    至于梁辛的射术,他倒不担心,自有曲青墨指点。

    曲青石留弓,柳亦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从兜里摸出了一个本子塞给梁辛,呵呵的笑道:“这些天养伤无聊,干脆给你画了本武林秘籍,你没事的时候可以练练。”

    本子的封皮上没有字,只画了个赤膊的大胖子,正乍着膀子威风凛凛的站着,梁辛不明所以,在翻看两页之后,突然大笑了起来,满脸喜色的点头:“这个好极了!”

    柳亦给他话的,是民间揉摔之术的图谱,梁辛现在有了真元法力,按理说应该看不上这些东西,可他天性喜欢这些东西,和身体里有多大力量根本没关系。

    转天天将破晓,趁着天还没亮,曲、柳二人在上路之前,又去拜访妖王葫芦,先是感激了一番之后,曲青石问道:“前辈,现在能不能唤醒风习习,有件事我想问他。”

    风习习最近一直在葫芦设下的结界中昏睡修养,他被阳光所伤,差一点便魂飞魄散,即便有葫芦相助,想尽数复原最少也要几年的时间。不过现在唤醒他一会倒是无妨。

    小鬼现身后,精神还是萎顿的很,曲青石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的问:“风习……那个老、老叔,”他和梁辛结义,自然要跟着改口:“你追随梁一二大人的时候,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宋红袍的人?”

    风习习本来笑呵呵的,可听到问题之后脸色骤然一变,神色里尽是惊恐:“你问他作甚!”

    和曲青石不同,风习习虽然忠心耿耿,可从未想过替梁一二翻案,在他看来,能与梁辛母子平平安安过完这一世,等将来梁辛长大成亲,生有后代,自己再继续服侍下去,这份平安喜乐就已经大过天了。

    所以风习习在说起梁一二当年往事的时候,有个重要人物始终不曾提及:宋红袍。

    在梁辛追问之下,风习习犹豫着,最终还是开口了:“他、他和梁大人有仇!”

    梁辛、曲青石、柳亦,所有知道靳难飞司所留字的人都满是意外的低呼了一声,从靳难飞的死前留言上来看,宋红袍应该是同他约好在司所见面,以完成梁一二交派下来的任务。

    可宋红袍如果是仇人,梁一二又怎么可能让他去办事。

    风习习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众人的表情,一边继续道:“白天我不能露面,即便是晚上,也不敢进衙门,所以侍奉在大人身边的时候不多,可即便如此,我就赶上过五次宋红袍行刺大人。”

    在风习习的眼中,宋红袍神出鬼没,他的刺杀不可思议而且威力绝伦,把握的时机更是恰到好处,幸亏梁一二身负绝技,才能化险为夷,

    行刺时,宋红袍一言不,梁一二则大声呼救,不过每次在侍卫赶来之前,宋红袍都会设法逃脱。

    唯独最后一次,在侍卫们赶来之后,宋红袍没有逃走,而是趁着梁一二松懈的瞬间,突然施展出凌厉的杀招,当时的场面血腥之极,一瞬间里人头翻滚血肉横飞,几十名闻讯赶来的青衣高手尽数丧生,不过梁一二还是挡住了宋红袍的绝杀。

    风习习也是在那场激战中受到波及,过了不久就沉沉睡去,直到三百年后才醒来。

    梁辛眨巴着眼睛,满心不甘的问:“完了?就这么多?”

    风习习迅的点点头:“就这么多!”

    梁辛乐了,走过去伸手揽住了风习习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肯定还有,要不你怎么知道这个人叫宋红袍的?”

    苦乃山中的生死历练,可让梁辛受益良多,除了玉璧和石脉的本源法力之外,;另外一个最大的收获,就是跟着曲青石学会了动脑筋!

    思考问题,其实和鉴定古董是一个道理:不去看它那里对,而是去看它那里不对。

    风习习想隐瞒的事情,被梁辛寻出了破绽,不过小鬼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羞赧,而是满满的担心,过了片刻之后,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好吧,你要真想为了三百年前的事情冒险,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梁辛点了点头。

    风习习笑了:“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梁大人身死之时,我没能侍奉在他老人家身边,梁辛,你别让我再遗憾一次!”

    曲青石从一旁微笑道:“事情由我去查,不会让老三涉险的。”

    风习习不理他,好像跟谁赌气似的,扯起了嗓门说道:“最后一次行刺之后,宋红袍重伤逃走,梁大人当时喃喃自语了一句:‘是天策门不行,不是你宋红袍不行!可惜了啊。’,我当时就在大人身边,所以听得一清二楚,也由此知道那个刺客叫宋红袍。”

    乱,梁辛觉得脑子里只有一个字:乱。

    一旁的曲青墨也皱起了眉头,微微摇头:“天策门……修行道上没听说过这个门宗,应该是凡间的帮派?”

第二十七章 七步登天

    风习习所知的事情已经和盘托出,再度回到妖王结界中休养,曲柳二人也不再逗留,向众人此行后就此出山。

    大约两个月之后,柳亦回到猴儿谷,他们果然不负所托,把梁辛的丑娘从罪户中接了出来,这一路上柳亦也娘长娘短,梁氏受宠若惊,再到山谷中见到儿子,只觉得恍若梦境一般,这番喜乐,实在不是言语能够表达的了。

    朝廷、朱离道场、东海乾等诸多势力,都在曲青石和柳亦出山后赶来盘问,不过两人早就把谎话编的毫无破绽,再加上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苦乃山中还有一族凶猿,自然也就信了他们的说法,把矛头指向了竹五一脉的邪修。

    梁辛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开始专心修行,葫芦师父虽然不识字,但是木匠活做的不错,按照阳寿邪弓的硬度,给他做了一只差不多的长弓。

    炼化身体中的土行原力、修习射术、和猴子们摔跤、陪师傅掉书袋……梁辛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特别和猴子摔跤打斗,比的第一是力气,梁辛纯粹白给;力气不行就比身法,更不用说;身法不行还有应变……梁辛气哼哼的从小猴子开始打起。

    在青墨的指点下,梁辛对‘土行心法’中炼化灵元之道掌握的越来越纯熟,体内真元也炼化的越来越快。

    一日,妖王葫芦在以灵元检查过梁辛的进境之后,挺高兴的笑道:“照这样下去,十年之后,便能把玉璧的灵元尽数化为己用。然后在用邪弓把石脉的元神抽离,再有七八年工夫,也就炼化得差不多了。”

    炼化玉璧用十年,炼化石脉用八年,倒不是玉璧比石脉留下的力量多,而是梁辛本身的真元越雄厚,炼化的度就会越快。

    梁辛算了算,到那时自己三十岁,倒还算年轻,高高兴兴的追问道:“到那时,我的修为会有多高?”

    葫芦略一琢磨,回答道:“肯定打不过我!”

    旁边的小丫头青墨嘻的一声就笑了,给梁辛解释道:“咱们人间的修士,会把修行分作七个阶段,是称‘七步登天’!”

    梁辛饶有兴趣的挑了下眉毛,笑道:“说来听听。”

    ‘七步登天’,代表着修士修行的七个境界,分别是:刮骨、掸心、声色、海天、玄机、逍遥、端茶。

    青墨扳着手指头,一项一项的给梁辛算道:“一步刮骨,是将身体调整、改造到适应修行的状态。除了练功养气之外,还要配以药石针灸,有的门宗还由长辈出手给弟子洗髓,过程无比的痛苦,所以叫做刮骨,一步修士是最初级的,比起常人也只是身体强壮了些。”

    梁辛吐了下舌头,挺别人受罪,他挺开心来着。

    “刮骨之后,身体已经能感受到天地灵元,就要开始二步,掸心。”顾名思义,掸心就是要掸去心头的积尘,也就是所谓的斩灭凡情,有了一颗道心,才能进一步感受天地灵元,引之入体。到了第二步,就已经能够为自己炼化真元,使用简单的法术了。

    曲青墨天资极好,八岁进入乾山道,用了两年时间完成‘刮骨’,但在掸心期却停步不前,南阳真人这才出手要替她‘断灭凡情’,最终死在了苦乃山。

    曲青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没心没肺的笑道:“我现在便是二步修士!”

    “第三步‘声色’,指的是感觉,有了道心,便能充分感悟天地间的灵元变化,从而接触到一个以往看不到听不见的境界,周遭也变得有声有色,缤纷多彩了。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踏入了修行道,也有了真正的厉害本领。”

    第四步海天,这一阶段的修士,开始渐渐尝试将自己溶于自然,领悟天地之势,所为海天一色,相溶相济。到了这个阶段,修士便能驭气凌风,在司所门前被三兄弟合力杀死的竹五,就是四步修士,一般来说,四步修士,已经可以做一个小门宗的掌门了。

    第五步玄机溶于天地,才能领悟天地玄机,这个阶段的修士,已经有资格窥探天机了。青墨的师父南阳真人,就是五步修士,到了这个级别,即便在名门大宗,也是长老、护法一级的重要人物。

    第六步逍遥彻悟天地奥秘,飞则扶摇九天,遁则入地千丈,世上没有去不得的地方,大宗师的境界。据青墨的记忆,东海乾的掌门距离逍遥期只差一线之隔,此刻正闭关修炼,全力突破。

    “至于第七步,端茶……”青墨突然闭上了嘴巴,笑嘻嘻的看着梁辛。

    梁辛总陪着师父掉书袋,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立刻接口追问:“端茶?这个名字古怪的很,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

    曲青墨摇晃着小脑袋笑道:“端茶送客呗,到了第七步便是活神仙了,该飞升啦!”

    梁辛哈哈大笑,其实第七步的名称叫做‘嫦娥’,意思是修行到第七个境界,就已经刻以飞上月亮去和嫦娥聊天了,本来也有些嬉笑之意,不过小丫头还是觉得不够干脆,直接给改成‘端茶’了。

    刮骨、掸心、声色、海天、玄机、逍遥、端茶(嫦娥),七步登天,修行的七个境界,人间修士也随之被划作七个等级,每个等级都是一次脱变、一个质的飞跃。

    即便是身处同一个级别的修士,因为领悟程度的不同,相差也是极大的。

    小丫头青墨在讲课的时候,已经尽量说得简单明白了,可梁辛还是听的头昏脑胀,‘七步登天’对境界的描述,并没有从力量角度去解释,而是以感觉、感悟来命名,凭着梁辛的悟性能听明白才怪。

    除非能有人把七步登天划分为:踩蚂蚁、抓兔子、踢豹子、打狗熊……这么具体起来,梁辛才能听懂。

    曲青墨看他满脸的迷糊,笑道:“就说我哥哥,如果没有邪弓相助,他的本事应该和初入声色期的三步修士差不多;至于柳亦,”小丫头面露不屑,小鼻子上皱起了三四道竖纹:“二步修士能打他十个。”

    妖王葫芦满脸不以为然,不过也没打断青墨,直等到她说完了,才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七步登天都是人间修士的划分,没有半点的用处,按这个道理,两个人打架,干脆直接报出来境界,低得那个就俯认输,任打任杀好了。”

    梁辛听不懂这套七步境界,当然向着师父说话:“就是,我们兄弟三个凡人,还不是杀了四步竹五!那个……青墨,等我把玉石双煞的法力都炼化了,我算几步的?”

    葫芦接过话题:“以体内真元而论,十年之后,你尽数炼化了玉璧的法力,稳稳成为三步修士,声色境。再炼化石脉之后……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勉强够到四步,海天境。”

    梁辛一听,等自己三十岁的时候,没准能有竹五的本领,立刻喜形于色。

    青墨则问葫芦:“前辈,您现在是几步?”

    葫芦撇了撇嘴巴:“我们才不理会人间修士那套划分,要论打的话,五步修士在我面前不值一提,六步的话么,要看具体的修为了,打过才知道。”

    这时梁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不迭的追问葫芦:“师父,您老那九位兄长加入九龙司搬山院,他们的修为……”

    葫芦知道他想问什么,不等梁辛说完就回答:“我那九位哥哥,论修为的话,比着我现在应该稍逊一筹,至于那个玉璧精怪全盛时,嘿嘿,我估摸着,他应该是六步大成的实力。”

    随后的日子里,土行心法、揉摔之技、射术,梁辛每日里专心苦练这三大‘绝技’,有时还会虎虎生风的打上一套太祖长拳当热身。

    梁辛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真元也算是个修炼之人了,对修真道上的事情也多有好奇,专程跑去问曲青墨。

    一听说有故事听,葫芦立刻赶来……

    小丫头青墨生性活泼,平时没人理她,她还没话找话的去和梁辛聊天,现在更是眉飞色舞,假模三道的咳嗽一声,开始‘讲课’。

    修真道和江湖也没什么分别,按照对天道的理解和修炼的方法,修士门宗被划作正邪两个阵营,几千年来双方不断征伐。

    正道英才辈出,又弟子众多,在恶战之中渐渐占了上风,连续击溃了四五个邪魔大派。不料邪道却因此从一盘散沙凝成了一块铁板,其中一个专门钻研‘生、老、病、死’四大奇术的老魔头,在诸多邪宗高手的帮助下,将四门奇术融合成一门狠辣的神通。

    这些事情也都是青墨听东海乾长辈说的,全被小丫头当成了故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笑道:“这门神通据说威力极大,狠辣无比,但是却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天下人间’!”

    葫芦对这些修真界的古老传说也了解一些,不过远没有青墨所知的那么细致,听的挺高兴,仍不忘掉书袋:“恩,生老病死四门奇术,化做神通‘天下人间’,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第二十八章 五大三粗

    ‘天下人间’甫一现世,立刻杀了不少正道的领军人物,邪道门宗也由此扳回了颓势,正邪两道又恢复了势均力敌之势。

    而身怀‘天下人间’绝技的老魔头却由此看破天地,把神通传给一个叫做谢甲儿的弟子之后,从此消失不见。

    这个谢甲儿的天资,比起他师父还要更高,在学会‘天下人间’之后百余年里闭关不出,完善功法,最终将‘天下人间’的威力足足提高了五成,这门神通也被他改名做:天上人间!

    邪道强大了,正道自然吃足了苦头,不知多少前辈名宿都死在谢甲儿的手上,正道门宗被对方打得狼狈不堪,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形势渐渐恶劣,正道中人开始深居简出,隐匿大山,也如邪道当年那样大家统筹资源,共同培养好手,其中实力最雄厚的十三个门宗,各自倾尽全力,灌顶、传功等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一举培养了十三位突破逍遥境的高手,七步修士,仙班列位!

    可是这十三位高手都是被‘催生’出来的,真元浑厚无比,道法神通却一般的很,在打斗中多以力量取胜,是以合称‘蛮十三’。

    严格的说,蛮十三虽然看上去突破了逍遥境,但真元不是自己修行得来的,对天道的领悟也远远不够,所以只能算是逍遥境之上,却还远远未到‘嫦娥境’。

    正道的这一番隐忍,一直到五百多年前。最终于前朝的皇城,蛮十三尽出,伏击邪道魁谢甲儿。那一战根本没人了解,整座皇城连同方圆八百里内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焦土,最终,蛮十三活着回来了,而谢甲儿则被打得形神俱灭,连块骨头渣都没剩下!

    听到这里梁辛略显惊讶,追问了一句:“谢甲儿那么厉害,临死前居然没能拉上一个垫背的?蛮十三都活着回来了?”

    不等青墨开口,葫芦就冷哼了一声:“你当修士相搏,和凡人打斗似的?拼了老命能杀一个算一个?不用想也能知道,蛮十三除了个人实力雄厚之外,肯定还会有一套威力极大的合击阵法,双拼斗之下,要么十三个人落败全死,要么十三个人获胜皆活,没有第三条路的!”

    这一战蛮十三人人重伤,但都活了下来,随后的一百年里,邪道群龙无,正道大举反攻,最终彻底击败了邪道,一个个邪道门宗接连被剿灭,邪道中人几乎被斩尽杀绝,只剩下些虾兵蟹将隐姓埋名,藏匿了起来,不足为患了。

    而对于凡人来说,这场正邪对决比起洪水猛兽还要可怕得多,先是皇城被毁,紧跟着各处州府遭殃,整个中土都陷入长久的乱世局面,直到三百多年前,梁一二辅佐洪太祖平定天下,才又重新安定了下来。

    梁辛早就听说过‘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传闻,可从来不曾想过,相较凡人而言,只不过是一小撮的修士,一旦闹起来竟然真的能让天地变色,把万里沃土变成*人间炼狱!

    青墨明白梁辛的意思,无奈的笑了笑,却也没多解释什么,而是继续道:“正邪之间,从积怨到恶战,几经反复绵延数千年,最后还是正道惨胜,奠定了现在修真道的格局,说起来以后天下总会安定些了!”

    在最后的恶战里,邪道虽然全局覆灭,但濒死反扑也着实让正道修士伤亡惨重,蛮十三本来就重伤难愈,又被对方列为重点打击的目标,先后有九个人战死,只剩四个人活了下来,正道中的小门宗不值一提,就连十三个最大的门宗,也被邪道干掉了五个。

    恶战已经结束了四百多年,修真正道休养生息,也恢复了不少元气,如今的修真道上,当年所剩的这八个大门宗依旧是巅峰般的然所在。

    八个门宗之中,有五个出家人的门派,有三个俗家门宗,说到这里青墨突然嘻嘻的笑了:“这五道,三俗,也被一些散修戏称为五大三粗,好记得很呢!”

    梁辛哈哈大笑,回想着南阳真人的装扮,继续问道:“那你们东海乾,应该算是五大三粗中的一大了?”

    不料青墨摇了摇头:“东海乾可不在五大三粗之列。”

    梁辛颇感意外,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东海乾不是顶尖的修真门宗吗?”

    青墨继续摇头:“东海乾是顶尖的修真门宗没错,但是这个顶尖,指得是在人间出类拔萃,‘五大三粗’在恶战之后,便隐于世间,轻易不会露面。除非修真道上有什么大事,他们才会出面。”

    而‘五大三粗’也形如一体,共同进退,各自派出了一名长辈,组建了一个叫做‘一线天’的长老会。

    五大三粗隐退却未消失,‘一线天’就是他们在修真道上的代表,各门宗如果有事,大可去找一线天来裁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大事,一线天便会传讯身后的八大门宗,随时出手干预。

    不过这几百年里天下太平,一线天很少传出什么谕令,八大门宗更一次都不曾出手。

    至于仍旧活跃在人间的那些修真门宗,实力比较雄厚的有九个门宗,自称九九归一,寓意为自己这九个门宗,都听一线天的指挥,以示对‘五大三粗’的敬仰之意。

    其中东海乾就是‘九九归一’中的一门,至于朱离道场,比他们都要差上一个档次,只能算是二流门宗了。

    梁辛基本听明白了,修真道上最高的是‘五大三粗’,其下有个‘一线天’用来当做口舌,再之下则是‘九九归一’,最后才是二流、三流的修真门宗。

    葫芦则听的满头大汗,如果不是当着两个少年的面,早就掰着手指头数上了……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正邪倾轧数千年,只有一次摒弃前嫌联手而战,就是七百年前,联手剿灭了获得‘玲珑玉匣’的冰原邪宗摩罗院。

    摩罗院虽然被划入了邪道,但它是极北冰原上的门宗,从来不与中土往来,和中土的邪派也没有丝毫的瓜葛,而摩罗院修为的功法别具一格,虽然只是一个几百人的小门宗,实力却高的惊人,又有占了天时地利,想要剿灭它非投入重兵不可。

    中土至冰原,路途遥远,为了避免路上互相残杀损失实力,正邪两派这才暂时结盟,约好合力剿灭摩罗院,然后在各凭实力,争夺玉匣。

    最终在一番惨烈搏杀之后,摩罗院鸡犬不留,玲珑玉匣却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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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日子里,梁辛土行心法的进境颇为顺利,不过更让他欣喜的是自己的揉摔和长拳的进步,每天和他拆招的可都是天猿。这些精怪打斗起来没有招式更不讲规矩,爪子嘴巴屁股尾巴无一不是攻敌的所在。

    自始至终梁辛都被它们打得叫苦不迭,从来就没赢过,不过渐渐输的也那么惨了……

    曲青墨看梁辛每天练功津津有味,自己却无聊的很,整日里缠着妖王葫芦,也想要本功法来学。

    妖王不胜其扰,只得故技重施,又钻进大山去找隐修洞府,小丫头先前打下的水行功法的底子,葫芦这次要找的是水行法阵……不久后,总算又被他找到了一本功法,这次找到的不是白皮书,功法有名字:《绣水》

    曲青墨大乐,绣水这个名字,和青衣的‘绣春刀’倒有几分相似,和她算是有缘。

    差不多每隔三五个月,曲青石或者柳亦,两人中总会有一人到山里来探望,为了掩人耳目,两个人从来不一起进山。

    无论他们谁来,在见到梁辛之后,除了说些外界的实事要闻之外,还会拿出几个自己经手过的案子,提出线索摆明条件,逼着梁辛去‘破案’。

    江湖风波重,有几分心思总是好的,梁辛明白两位兄长刻意栽培,学得也格外卖力。

    相较普通人而言,梁辛不算特别聪明的,但心眼也还算灵活,至少没辜负曲、柳两人的苦心……

    大山清宁,日月轻快,转眼过去了五年。日子过的平稳安逸,唯一算得上大事的是,第三年末的时候风习习从结界中醒来,不过小鬼并没有逗留几天,而是忙不迭催促着葫芦把他带到苦乃山阴眼去修炼。

    阴眼是大山中凝结戾气的所在,对阴丧之身的小鬼有着极大的补益,不过这种地方险恶异常,如果没有葫芦帮忙,凭着风习习自己根本就去不了。

    曲青墨从小丫头变成了婷婷少女,摸样却没啥改变,还是圆脸圆眼睛,面团团粉嘟嘟的娃娃脸;梁辛则变成了个强壮少年,被晒得黑黝黝的,因为习练功法,眸子倒是清澈明亮,其他的五官么,一般得很。

    玉璧留在他身体中的土行真元,已经被他炼化了一半。梁辛现在的修为,按照妖王葫芦的估计,差不多介于二步修士与三步修士之间。

    妖王葫芦对梁辛的进境挺满意,美滋滋的觉得自己教导有方。

    不过,炼化真元为己用虽然顺利,可梁辛的修炼,还是遇到了麻烦。

第二十九章 铜川暗桩

    修士的本领,并不单单是炼化真元,强化身体、元神,还要配合用法,将真元化作各种道法、神通。梁辛现在有了真元,却还没有神通,既不能隔空取物,也不能剑气伤人。

    《土行心法》是‘全本’,可只有炼气之术,并没有道法神通。梁辛从中学不到法术,跑去问葫芦,葫芦凶得很,不理他……

    青墨也参不透其中的玄机,眉心处攒了个小疙瘩:“照我看,当初写这本功法的人,根本就没想过要修炼道法。”姑娘心思灵秀,一下便猜到了点子上,要知道这本功法的主人,是个最标准的隐修,一心只想着悟道飞仙,从来不与外人接触,既没有敌人,更不打算和别人动手,所以他的功法里只有修身之法,却没有御敌之术。

    梁辛现在身体强壮精神健旺,纵跃时来去如风,力下土石崩裂,唯独没有法术可用,反观曲青墨,元基比着梁辛差得远,但是‘绣水’上的法术,被她学到了不少。

    ‘绣水’也算是一门奇学了,其中的法术独辟蹊径,并不以伤敌为主,而是把柔水清幻挥到淋漓尽致,其中易容、幻形、五彩迷离的迷目遁影之术,更是了不起得很!

    这天夜里,梁辛练过心法肚子饿了,正犹豫着是去掏鸟蛋还是吃桃子,眼前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借着星月光芒,只见一个蒙面人手执利刃,向他飞扑而至。

    梁辛先是一惊,侧身闪过对方狠辣的一击,随即面露轻松,嘿嘿的笑道:“大哥,别闹!猴儿谷有师父坐镇,外人根本进不来。”

    ‘刺客’顿住身形,骚眉搭眼的扔掉刀子,跟着在脸上一抹,露出了本来面目,正是柳亦。

    柳亦还有些不甘心,问梁辛:“就算知道是自己人,你怎么断定来的不是老二?”

    梁辛哈哈大笑:“二哥架子大,这种无聊事肯定交给你做!”

    话音刚落,又一阵熟悉的笑声从远处传来,曲青石从一棵大树上跃下,对着梁辛点头笑道:“机灵了!”

    梁辛霍然大喜,这五年里两位结义兄长还是第一次一起来看他,一手拉着柳亦,一手拉着曲青石,打从心眼里高兴道:“你们怎么一起来了……有吃的没?”

    这时曲青墨也闻声赶来,拉住哥哥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兄妹四人一边说笑着,一起走进了梁辛的小屋。

    到了屋子里,不等梁辛开口,曲青石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裹,嘭的一声扔到了桌上,笑道:“打开看看!”

    包裹里,明晃晃的几个小金锭子,梁辛捧在手中,沉甸甸的,片刻之后眼睛就随着熠熠的金光亮了起来,抬头惊喜道:“你是……我、我要出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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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洪治下,九州三十一府。

    鄞州地处西北部,界内多丘少雨,在中土九州中算是最贫瘠的一州。

    鄞州西侧是赫赫有名的苦乃山,北侧则是塞外草原,辖下四座大城,镇宁、久安、铜川、苦雁,其中镇宁城是州府,苦雁和铜川本来都是边关要塞,不过大洪天威浩荡,草原蛮夷皆尽臣服,没了刀兵之祸只剩边贸往来,这两座城也渐渐达繁荣了许多。

    这几年里,柳亦和曲青石仕途一帆风顺,曲青石提升了一级,现在官拜九龙司人字院鄞州指挥佥事。统领一州的人字青衣,从四品,着实算作大官了。

    柳亦也从统领升至了千户,驻卫边防重地苦雁关。

    兄弟俩一个是青衣州统,一个是地府千户,眼下边关安宁,虽然辖区略显贫瘠,差事也还算轻松。

    曲青石被妹妹纠缠着没空开口,柳亦笑呵呵的说:“我和老二商量过了,打算让你出山!”跟着不等梁辛欢呼,又突然一扳脸,低声道:“先别高兴,让你出去,是有事情要你做!”

    搬山院、玉璧精怪、靳难飞留言、玲珑玉匣和没有身份的人头、宋红袍……五年前,三兄弟在苦乃山找到了诸多与梁一二当年有关的线索,可这些线索散乱、漫无头绪。

    曲、柳二人追查之下,最终只有一条线索有迹可循。

    说到这里,柳亦刻意压低了上声音:“老三,还记得天策门么?”

    梁辛立刻点头,当年梁一二被宋红袍刺杀时,曾提及一句:是天策门不行,不是你宋红袍不行!可惜了啊。

    柳亦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道:“其他的线索都断了,只有这个天策门可供追查。”

    曲青石接口:“天策门只是一个普通的人间帮派,在官府有注册。势力很一般,而且不同于其他江湖门道的是,这个门派不控制什么产业、商贸,经济来源全靠门下弟子缴纳会费,甚至可以说它干脆就是一间武馆。”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方式,于外界没什么利益冲突,所以天策门的历史还不短,立派至今已经八百年了。

    天策门只有个总坛,坐落于边关铜川,刚好是曲青石辖下的四府之一。

    至于它的历史,也实在没什么稀奇,自古以来铜川就是边关要塞,征战不断,有些退伍或者伤残的老兵定居于此,为了强身更为了自保,便传授身边子弟一些军队里的搏击之术,久而久之形成了门宗,门下的弟子大都是军卒后代。

    曲青石和柳亦几次易容暗访天策门,但是也没能找到可疑之处。

    曲青石继续道:“卷宗明察,实地暗访都没有异常,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暗桩,能长期盯住天策门,等着他露出破绽的暗桩。”

    说着,曲青石却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明察暗访,我们两个就能做,可是耗时旷久的暗桩,我们做不来,此事事关梁大人当年的案子,必须要自己人来盯,可是我的心腹手下,尽数丧生在矿井中了。”

    梁辛当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曲青墨现在也不说话了,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哥。

    曲青石没理会妹妹,继续对梁辛说道:“钱,是让你在铜川策门附近盘下一座买卖铺子,做暗桩用的。”

    柳亦在旁边调侃道:“老三,想好要做什么买卖了么?”

    梁辛大笑,想也不想的回答:“饭馆!”

    曲青石继续嘱托道:“铜川是我辖下的四府之一,不过那里的青衣卫千户却不是我的人,他是大掌柜的亲信。咱们的事情自然不能让他知道,所以这个暗桩,都要靠你自己来主持,除了特殊时的消息往来,其他的我们不会管你。”

    说着,曲青石顿了一下,笑道:“要是把我给你的本钱赔光了,无法在铜川立足,就给我滚回猴儿谷吧!”说着顿了顿,脸色突然变得郑重肃穆:“你给我听好了,钱赔光了没事,但决不许想歪门邪道去弄钱!”

    梁辛点头应承,这时柳亦拍了拍曲青石的肩膀,轻轻一指半天里不曾开口的小丫头青墨。

    曲青墨憋得眼圈都红了,看上去恐怕随时都会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曲青石呵呵的笑了,伸手从妹妹的留海上抚过,说道:“十七岁的大姑娘了,成天和猿猴处在一起,毕竟不妥。”

    曲青墨听他口风松动,脸上猛的绽放起一个灿灿的笑容。

    曲青石赶忙挥手阻住了她的欢呼,正色问道:“你的绣水幻形之术,要真修炼的好,我才会让你和梁辛一起出山……幻个老年男子出来给我看看。”

    曲青墨脆生生的答应着,身子轻快的一转,再回过身来,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约六十岁上下,满脸和气的矮胖老头,不仅容貌改变,就连衣着式都一起变化,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一丝破绽。

    曲青墨的绣水幻术惟妙惟肖,梁辛正要大声喝彩,不料曲青石面孔抽搐,好像吓了一跳似的,身子都是一颤,跟着伸手一拍桌子,骂了声:“胡闹!”

    柳亦却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独手挑起大拇指,大声夸赞着:“像极了!”

    梁辛忍不住凑近柳亦,小声问:“像谁?”

    “他们兄妹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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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青石、柳亦二人似乎还有要事在身,一番细细嘱托之后,第二天破晓就离开了猴儿谷。在他们离开前,梁辛特意向曲青石打听,自家先祖的坟冢何在,后者却摇摇头,他们老曲家也不知道梁一二的墓在哪里。

    梁辛和青墨又多呆了一天,和丑娘、妖王以及一众猢狲辞别,丑娘不善言辞,只有‘小心敌人,注意身体,别打架,常回来’这么几句,翻来覆去的嘱托着。

    妖王葫芦却犯了难,他手里没有人间修士合用的宝贝,它们是猴子精怪,偶尔采集到什么仙枝灵草都第一时间扔进嘴巴,可分别在即,总要送给弟子点东西,犹豫再三之后,干脆装成没事人,大声教导弟子不要坠了猴儿谷的威风……

第三十章 天策军阵

    铜川府,自古以来雄踞北境,与两百里外的苦雁关遥相呼应,好像一对大螯,把草原上的牧族蛮夷牢牢阻挡中土域外。

    大洪开国后,比历朝历代都要更重视草原之患,先后四次挥师北上,最远一次大军干脆击穿了草原,一路打到极北的冰荒地,草原上各个大帐尽数臣服。

    最近的百十多年中,铜川和苦雁都没有战事,从军事重镇渐渐变成边贸集散之地。虽然没有江南州府灵秀,不如内陆州府繁华,但这两座边关也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马蹄声哒哒,一架马车驶在官道上,梁辛驾车,曲青墨坐车。他们从苦乃山出已经十几天了。

    铜川府遥遥在望,坐在前面的梁辛摸摸怀里的金子,突然嘿嘿嘿的笑了起来,回过头把声音压得极低,对曲青墨说:“你知道不,二哥给我的金子……三十两啊,那可是一笔大钱啊!”

    说完,一只手牢牢捂住口袋,乐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要知道当时的行情,一两银子可以买大米二石,一石大米一百八十斤,这样算下来,一两金子就是三百六十斤大米。

    十两银子,足够小门小户一年的生活了,大洪币制是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三十两金子对普通人来说,的确是一笔大钱了。

    曲青墨本来就气闷,听了梁辛的话之后更生气了,嘟囔着骂了句:“小气鬼!财迷鬼!”

    梁辛以前从来没用过钱,直到这次出门才知道金银的好处,可他和兜里突然有钱的娃娃肆意挥霍不同,时时刻刻紧捂钱袋,只能用吝啬来形容。

    说话之间,马车进城,柳亦早就把路上的一应细节安排妥当,没费什么周折他们就进入了铜川府,找到客栈梁辛咬着牙租下了一个里外两进的套间,安顿好之后,两个人兴高采烈的去逛大街了。

    青墨幻成一个胖墩墩的中年男子,满脸都是油光,与梁辛叔侄相称。

    这次梁辛出奇的大方,一出门就给曲青墨买了包松子糖,惹得丫头大是开心,吃了几颗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中年胖子,这么大摇大摆的捧着包糖逛街实在不像样子,这才恍然大悟,气哼哼的把糖丢进了梁辛手里……

    时值初秋,正是边贸繁荣的时候,大街上来往热闹,有中土汉人、草原上的蛮汉,还有些红碧眼的胡人,两个人更是看得新奇不已,时不时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议论一番。

    天策门是本地的帮派,在铜川府中名气不小,总坛坐落于城中的铁鞋大街,正是繁华之地,梁辛还没来得及找人打听,溜达着就一抬头就找到了。

    “扑,霍!”

    “提,霍!”

    “转,霍!”

    …….一阵阵雄壮的呼喝从中传来,院子里近百名青壮正在教头的喝令下练拳,自有一番威武,天策门刻意招揽弟子,朱门大敞,任由外人进入、观摩。

    梁辛一看就笑了,他们练得分明是自己的看家本领之一:太祖长拳。

    在院子的另一侧,石砖地被铺上了厚厚的黄土,另有几十名大汉正不停的互相扑击,这次连曲青墨都乐了,那些天策弟子练得是梁辛的第二大绝技:揉摔之术。

    曲青墨,对着梁辛笑道:“再往里走走看,没准还有修习射术的。”她的幻化是法术,从外形到声音全无破绽。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看热闹的老汉就顺口搭腔:“当然有射术,天策门教习技击,从拳法刀剑到弓射马术,样样都有,样样精通!”跟着老汉又对着他俩小声道:“看样子,二位不是江湖上的人物,像你俩刚才那样,对着天策门的演练指点嬉笑,可是大大的不妥。”

    梁辛不懂江湖规矩,不过被老汉一说,心里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了,抬头一看,果然有几个教习模样的人,正背手站在大院里,冷冷的望着他们,梁辛赶忙对着人家拱手赔笑,满脸的歉意。

    老汉又笑道:“无妨的,只要不是成心捣乱,天策门也不会胡乱伤人的,两位下次在意些就好。”

    也许是血统问题,老头子虽然长得是汉人模样,但眸子黄,因此得了个绰号叫做老猫。他家里已经在铜川定居了几代,就住在铁鞋大街,仗着街面熟悉给人跑和做掮客(中间人),铜川府外来人多,老猫平日里专门找外乡人搭话,一来解解无聊,二来还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差事。

    老猫是专业搭讪的,梁辛生怕找不到人说话,攀谈一会之后就两个人就熟稔了,老猫这才开口问道:“您二位,来铜川是经商,还是访亲?”

    梁辛打从十几天前就编好了谎话,提了两句自己的来历之后,说出自己叔侄想要寻个店面开饭馆的想法。

    老猫黄色的眸子转动了几下,沉吟道:“这条街繁华,买卖店铺的生意大都不错,我倒是知道一家店面,东家想回老家所以想盘出去,可价钱要的着实不低。”

    梁辛立刻没出息的去摸怀里的金子,皱着眉头问:“得多少钱?”

    老猫笑道:“我又不是东家,当然要带着你们去看看铺子,相中了再和人家谈价钱!”话虽这么说,人却站在地上,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梁辛略一琢磨就明白了老猫的意思,笑着问:“佣金多少?”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双方说定了佣金的价钱,除了在铁鞋大街上寻一处店铺之外,官府注册、寻觅厨子活计等等诸多琐事也一并交给老猫去办,铜川民风淳朴,这种小笔佣金只用口头约定即可。

    老猫捡到了一笔生意,自然开心,立刻便要带着梁辛去看铺子,就在这时,天策门内突然响起一阵隆隆的鼓声,正在门口往来的人们大都面露兴奋,拥进天策门的大院子里去看热闹。

    老猫笑着给他们解释:“天策门逢初一、十五都要着门下弟子摆出军阵演武,可着实热闹的很,今天恰逢十五,你们刚到本地,如果不急着去看铺子,倒不妨去看看。”

    梁辛大感兴奋,可曲青墨对这种凡人对抗却没有一点兴趣,拉着老猫先去看铺子了,只留下梁辛留在天策门看‘表演’。

    等老猫和曲青墨走后,梁辛又找别人搭话聊天,装作无意的提起老猫,见众人都说这个老头子信誉极好,这才放了心。

    ……

    天策门动用了四百弟子演练军阵,人数虽少,但深得阵法精髓,先是披甲阵,再是锐锋阵,其后还有弓弩袭、拒马袭、钩镰袭等等战阵,越演练越精彩,把梁辛和一群闲人看得眼花缭乱,不停的大声喝彩。

    到了黄昏时分,诸般阵法一一操练完毕,随着掌期的教习一声呼喝,四百天策门弟子轰的一声退散了下去,梁辛还以为表演结束,可回头一看,身边那些本地人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脸上越的兴奋了起来。

    梁辛心里纳闷,问旁边的一个闲汉:“怎么,还有军阵么?”

    那个闲汉笑着点头:“还有最后一阵,也是重头戏,驭兽袭!”说话之间,那些刚刚撤下去的弟子又跑回场中,每人手中都多了一张铁网。

    掌旗的教习一挥阵旗,扎扎扎扎的机括声响起,一座座巨大的铁笼子,从天策门大院的地下缓缓升起,随即百兽咆哮,声势惊天!

    虎、豹、豺、狼、蛇、犀……各色猛兽在笼子里左右奔走,乍一见人立刻亮出了獠牙!

    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给他们留出了更大的空地,又是一阵战鼓声雷动,有专门的弟子打开了控制笼门的机括,几百只猛兽立刻扑出,向着四面八方咆哮狂奔。

    掌旗子教习大喝了一声:“袭!”四百弟子闻声而动,三人一队、五人一伙看似散乱却错落有致,一张张铁网上下翻飞,把想要逃窜、伤人的野兽一一捕获,动作干净利落,足见训练有素。

    观众们显然早就见识过多少次这样的阵势,一浪又一浪的欢呼着,大声为天策弟子叫好,可梁辛在最初的惊讶之后,却凶狠的瞪大了眼睛。

    在百兽之中,有一头身材瘦弱的小猴儿,尾巴被齐根切断,可一身毛色湛清,两只大大的眸子橙黄,分明就是一头还处在幼年的天猿!天猿是苦乃山的‘特产’,它们有祖训当头,不许离开大山,梁辛想不明白,这个小东西怎么会在这里?

    小天猿的表情惊慌失措,混在兽群里仓皇跑跳,因为尾巴断了掌握不好平衡,跑上几步就会一脚跌倒,模样又落魄又可怜,却惹得观众放声大笑。天策门的弟子似乎刻意留着这个噱头,不停的恐吓、驱赶着小家伙,却不肯直接出手抓它。

    梁辛在猴儿谷中,和天猿朝夕相处了五年,几乎就把它们当成了同类,眼看着小东西受苦,他奋力咬着牙才憋住了出手的念头,心里打得主意是等到今天夜里,再来把它救走。

    可小天猿跑着跑着,突然站住了脚步,仰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用力的嗅着,小脸上霍然绽放起一份找到亲人的快乐、委屈、难过、欣喜若狂!猛的转过头,用橙黄色的眸子望着梁辛,随即踉踉跄跄的,跑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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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周,继续冲榜,零点的时候会加更一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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搬山介绍:
梁辛本是罪户出身,以为今生再无出头之日,不料八岁那年,曾经侍奉在梁家先祖身边的鬼仆,赶来向他效忠……
修天悟道便要斩灭凡情,修士眼中只有天道,不为外物所动,没有世间宠辱。
道心,不是人心。
梁辛却是个例外,他有修为,却没有道心。
看到亲人享福,他便笑逐颜开;看到朋友生气,他也愤愤不平;看到美貌女子从身边经过,他更忍不住要用力嗅一嗅飘过的香风袅袅……
因为这一颗凡心,所以梁辛是人,天下人间就是他的幸福家园。
如果必须在‘仙’与‘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他毫不犹豫的决定:搬山!搬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搬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搬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