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炎热的夏,人,几近被晒干了,空气中的风,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盐城的夏,虽然已经五年,绣娘还是习惯不了,一到了夏天,她几乎不敢出门,所幸,傲人并没有遗传到她的体质,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热,照样顶着大太阳在外头溜达,吵着,闹着,玩着,和管家的孙子,和护卫的儿子,几个小家伙玩疯了一般。
树荫底下,绣娘白净的小脸上尽是汗,手绢因为过度拭汗,已经接过全湿的地步,她急促的呼吸着。
心静自然凉哪——
她苦笑。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静不下为的人,她绣娘之名,得来可不容易,若是坐不住,当初季家的流仪坊,也撑不下去。
她向来认为自己是个有耐心,且同时富有长久耐力的人,所以,她可以安安份份的在别庄里呆上五年,以及,往后的五十年。
她不哀,不怨,不急也不燥。
就算被人恶意的放逐,她也不认为是一件多么大的事情,她们母子过得很好,现在,傲人已经学会不听人家的闲言碎语,就算有人在他的耳边说了什么。他也会很大声很大声的反驳回去。
“我爹是无极堡的堡主,我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你们都比不”一句话,止住了不少的闲言,不少的碎语。
那些人,终究是畏惧无极堡的。
就算孩子没有办法认清,那些孩子的父母也该知道,他,展傲人,虽然只有四岁,虽然,他一直不曾进过无极堡一步,但是,他身上流着的仍是展狂的血。他是无极堡的人,这是无庸置凝的。
他会长大,他会懂事,他是男孩,说不定有一天,他会接管无极堡,到时候,他若是真记起恨来,一定是吓人的。
毕竟,展狂至今为止,只有一个妻子,连一个妾室都没有,更不要说,他可能会有其他的子嗣出现了。
“绣娘,来来来,冰镇酸梅汤,最解暑的”立蓉和春晓,春夜,一人手里拿着扇,一人端着碗,一人端着酸梅汤。
她们才一靠近,绣娘便可以感受到一阵凉意。
“傲人,小叶子,阿阳,快过来,喝酸梅汤了喽,冰冰的好好喝哦——”
喊着玩得像个小疯子的儿子。
三个小家伙,一听有喝的,立刻朝这边奔了过来。
绣娘没有架子,傲人还小,所以,在这别庄之内,是没有所谓的主子与上人,大家平平都是人,没有必要分得一清二楚。
“好哦,好哦,有酸梅汤可以吃喽”三个小家伙,手舞足蹈的快要跳起来,春晓在装酸梅汤,其他三人,一人一个,抓着小家伙。
“娘都说过了,不要在大太阳底下玩儿,偏你就不听,瞧瞧,晒红了吧”绣娘心疼的抚着儿子有些红晕的小脸蛋。
“娘,傲人才不怕热”
“那这是什么?”拍拍他的额头,还泌着汗呢,“今天娘让你玩儿了,明天可不准了,要玩也要躲在没有太阳的地方玩”阴凉些,至少,不会被晒成这样。
孩子的皮肤还嫩着,很容易会晒伤了的。
偶尔,她会纵容傲人,就像这会一样,他想晒太阳,就让他晒一会,不过,就一会,再多,就没有了。
“是啊,傲人可要乖哦,明明知道你娘怕热,还要出来晒太阳”立蓉笑着低斥,并非有意要责备小家伙。
谁知道小家伙立刻伸出不怎么干净的小手,抚上绣娘的额,她的额上,全是汗,“娘,对不起,都是傲人不乖哦,傲人以后要乖乖听娘的话”
噘起的小嘴,还猛朝着绣娘的脸上吹气。
一阵骚痒,让绣娘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无奈的抓住儿子的两只小手,“好好好,傲人最乖了,来,娘喂你喝酸梅汤好不好?”
小脑袋轻轻摇了摇,乌溜溜的眼,看向小叶子和阿阳,他们,喝得正开心呢。然后,乌溜溜的眼儿再度回到绣娘的身上。
“娘,傲人喂你喝好不好?”
呃——
绣娘、立蓉、春晓和春夜都怔了一下,这倒好,小家伙突然之间就长大**了,平日里,他是个乖巧的孩子。
不过——孩子再乖巧,他也还是孩子。
这会,倒是学会体贴大人了。
不忍看到儿子脸上浮现失望的表现,绣娘温柔的笑着,轻轻的颔,“好哦,娘好高兴,傲人要喂娘喝汤汤呢,好吧,那我们一人一口好不好?”
“好”回得的即快又响亮。
于是,母子俩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喝得好不开心。
烈日,当空照,展家别庄外,高高的屋顶之上,屹立着一个高挺健硕的男人,在他的身后,跟着另一个同样身形的男人,只是,前头的男人,脸上,戴着一副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真实面目,也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他是展狂,无极堡的主人。
立于他身后的是展狂的贴身待卫夜魂,一身黑衣,在阳光底下,现了形。
展狂身形未动,烈日照在他的身上,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隐于面具之下的双眸,直直的盯着下头的说说笑笑。
那个一脸温柔笑着的女人,名唤季雪,是他的展某人的妻子。而那个正在喂食她的小男孩是他的儿子展傲人。
真是可笑——
娘的话,娘的痛,娘的声音,终是把他逼到了这里来,看到了不愿意看到的这一幕。
真是可笑。
在展家,尽还能看到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爷,需要通知夫人吗?”夜魂出声问道,主子看得太入神,太专注,也太久——他们在这儿,已经站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从小男孩与其他孩子玩耍开始,到他们说说笑笑喝着东西,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能引起爷的兴趣。
他把自己埋得太深。
或许,连他自己,都快要找不到自己了。
“不需要”冷冷的丢下三个子,展狂足间一点,身形顿时拔地而起,转眼之间,离开屋顶,无影无踪。
他的身后,夜魂紧随
第十六章
无极堡,无尚堂
刚用过早膳不久,外头的娇阳,已盈满热力,热情挥洒着独属于它的热力。无尚堂力,若大的厅堂,两边坐落的皆是展家内亲,高居位的,戴着银白色面具的冷酷男子,正是无极堡的主了,这个家的当家。
展狂的父亲展中义,是展家第七子,就是怎么排,这无极堡的堡主之位,也落不到展中义的头上。
若非展狂天质聪颖,被展老太爷现,加以好生的培养,今天,堡主之位,不定是落在哪个败家子的手中,如今,早就被败得一毛不剩,哪有如今展家的光鲜和地位。
一切,皆来自展狂。
展家人心里是矛盾的,一边恨着展狂占居了无极堡当家之位,让他们再也没有机会爬到最顶端,另一方面,又享受着展狂为展家带来的荣眷和地位,让他们在人前倍加的有面子,抬起头,挺起胸,只要一说出他们是展家的人,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敢不给他们面子。
就连朝廷的大官,也得给无极堡三分薄面。
天下极少人知情,无极堡的夜魔展狂,实则是当今皇上救命恩人。
天大的笑话?
没错,展狂又怎会救人,他不杀人就已经格外开恩了。
今日,一接到展狂的召令,展家大大小小,没有一个敢迟延半分进入无尚堂的,早上腹中所装的膳食,这会才开始有动作。
无尚堂前,放眼望去,皆是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或许,他们急张的连早膳都来不及吃。
展狂只是冷冷的睨着这些所谓的家人,银色的面具,遮挡住了他的容貌,他个残人,十岁那年的一场大火,烧得他面目全非。
而造成他如此悲惨人生的,正是下坐之人。
不是其中之一,而是其中的一部分。
正因为所占人数太多,若真的要严办的话,展家半数以上的人,都要为这事负责。展家老太爷不曾想到自家门风败坏如此,为了堡主一位,尽对十岁的孩子下如此毒手,只边是疼家的孙子,另一边也是流有他的血的儿女,他,如何能狠得下这个心。
只是可怜了展狂,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展老太爷再也经受不起过度的刺激,在展狂意识稍有清醒之后,他老人家却从此长眠不起,展狂连展老太爷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他恨展家。
他恨自己姓展,他恨自己身上流着展家人的血,这一群,不是人,他们是流着黑血的鬼魅。
他可以恨尽天下人,却不能恨爷爷,不能恨娘——这亲事,是娘亲让展中元去求来的,娘不喜欢他无后。
真是可笑——
成为他展狂的后人,没有任何好处。
无极堡是爷爷一生的心血,他之所以守着,仍坐在这个位子上,只是守着爷爷的心血,展家的人,没有一个有资格坐上这个位子。
“狂儿,今天你找我们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被他盯着冷嗖嗖的,展家大伯展中业,被推出来当箭靶。
他额上冷汗直冒,虽说展狂是小辈,在他眼里,展狂简直就是一个冷血恶魔,不讲半点人情,在他的眼中,没有半点亲情可言。
得罪了展狂,下场与外人,是一样的。
没有任何忧待。
所以,展中业,更为的小心亦亦。
展狂无事,是不会见他们的,通常三五个月见上一次,已经很多了。
“大伯,听说你在关虎街上为自己私置了一栋宅邸,可有此事”不冷不热的声音,在这六月天中,外头日阳高照的天气下,展中业浑身打颤,差点没有当场腿软的倒地。
这事,展狂怎么会知道?
他交代过管事,不要将这事报上去。
展狂在外二个月都没有回过无极堡,他以为,展狂还要呆得更久些,到时候,时日一久,事情一淡,便没有事了。
“我——我——”肥胖的身体,因为过多的油水,快要不见原形,颤得像是要抖掉一身的肥猪油。
“什么,大哥拿公家的钱去买自己的私人住宅,真是太过份了”她还没有动手呢,展凤冷哼一声,一旁乐得加油添醋。
她平时除了月钱之外,就只是到帐房领点小钱去买买手鉓私藏,哪像大哥,一出手就是房子,一口想要吃成了胖子,这下,连骨头也没得剩了。
“可不是,要买也是以展家的名义去买”展家老四展中良也在一旁煽阴风点鬼火的凑热闹,有钱,大家分。
想要一个人独吞,没门。
堂下自揭短处,展狂冷眼看尽。
“从今日起,展中业不再是展家人,夜魔,让人看着他,今天之内,搬出无极堡”冷冽如寒风的话语,吹向所有人的心里。
事情,严重了。
展狂从来没有下过如此重的责罚,展家中人,向来的大错不断,小错更是天天犯,展狂有时睁只眼闭一只眼,完全当成没有看到。
今天,展中业只是私买了一栋房子,对无极堡来说,是九牛一毛,完全不看在眼里。
“你——你——”展中业让气憋红了眼,“展狂,你没有资格赶我出门,要赶,也是我这个当大伯的赶你,别不识好,以为大家都怕你”
面具下的容颜,仍无表情。
“这样太过了,狂儿,大哥只不过是犯了点小错,不至于赶出展家”展家兄妹,难得表现出爱心,开始劝说。
一记冷眼扫过,让所有未出口的话,都给硬生生的吞回去,差点没有噎死自己。
“三年前我就说过,敢背着展家,做任何事,都得有这个心理准备,三个月了,大伯,狂儿并不是没有给你机会,你可以坦白的”他的声音,过份的阴柔,让人的心,都忘了要继续跳动。
没有错,展狂三年前是曾说过。
而他说过的话,从来不会轻易变更。
敢惹他的,敢正面违背他意的人,他通常都不会让对方好过。
只是赶展中业离开展家,只是小惩。
他,并没有要杀了展中业,就这一点,他们该庆兴了。
“想暗地里把展家掏空,充实自己的贪婪之心,我会让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冷厉的言语,没有人再敢回话。
他恨展家人背地里的小动作。
所有人都知道,他为什么恨。
当初,就是因为展家人的小动作,毁了他的一生,让他从一个开朗的孩子变成如今的夜魔展狂。
一切,都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七章
展家生的大小事,在盐城可是不管大事小事,全都是大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光是猜测就要大半天。
更何况,这一次的事情,似乎比任何一次都来得严重。
展狂杀人是小事,赶人才是大事。
一般不入眼的人,他连赶都赖得赶。
“绣娘,你有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展大堡主可真是有魄力”立蓉唇一扯,语气可不是这么一回事。
对展狂,她可是万般瞧不起,对自己的妻儿无视到这般田地到底算什么?傲人可是他展狂的亲生儿子哎,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展狂就没有瞧过傲人一眼,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的冷血男人。
把自己的大伯赶出展家,对他来说也只是小事一件罢了。
哼——
那么过份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已经不算过份了,大家该习惯了。
绣娘正细心的喂傲人吃东西,偶尔,他们会上茶楼来坐一坐,来感受一下大家伙儿的气氛,听听闹哄哄的声音,别庄的人都很好,不过,偌大的院落,人也着实少了一些,她可不希望傲人长大之后性情过度孤僻,虽然小家伙到目前为止一点这样的迹像都没有。
“展家的关系错踪复杂,不是一般人能够了解的”扯唇轻笑,绣娘没有表过多的意见,她头上顶着展家的名义,却非展家的人,对于一个外人来说,还是一旁看看热闹就好,不要参与的太深。
否则,不易脱身。
“也是”对于这一点,立蓉可同时的很,“展家那一家人大概没有一个好人,有什么样的长辈就教得出怎么样的小辈来,看看那帮子的伯姑兄妹之类的,个个都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明码标着是展家出产,旁人假装不得。“不过,那个展狂也太把小事当大事了,不就是私置屋产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以无极堡的财富,就是把盐城全买下来都没有问题”
可不
绣娘拿出手绢轻拭傲脸嘴边的碎榍,再喂小家伙喝一口水,才抬头看向立蓉。
“让他怒的不是大伯父的置产,而是那私之一字”展狂的遭遇其实,盐城之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风声传来传去的。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有什么事情,是完全藏得住的。
“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立蓉再度冷哼一声,展狂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斜睨了立蓉一眼,绣娘失笑。
每次一提起展狂,立蓉就是一副这么不屑的表情。
其实,刚离开无极堡的那一年,她一听到展狂的名字,心,便会不由自主的轻颤,因为害怕。她怕他,那个始终不曾看清他模样的丈夫,如今,五年已过,时间,足以冲淡一切,她已经看开。
已经,不再那么害怕。
现在提到展狂,她甚至只是扯唇一笑,便再无其他的感觉。
只要他不来抢回傲人,他们的生命不再有交集,她可以不怕他的。
玩了一天,尽兴而归。
才一踏进别庄门,便看到管事慌慌张张的像是见到鬼一样的跑出来。
“夫——夫人——”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两眼只瞪得,差点没有把两个眼珠子当场滚落于地。
“怎么了?生什么事了吗?”绣娘有些担心的迎上前去,扶住管事,深怕他经受不起过度刺激就要倒地不起了。
管事向来处事有分有量的,这么多年来,能让他慌乱成这样的,实在没有几次。
呃——
几年前,无极堡展家人上门来,那时管事也曾慌过,却没有这么慌——
难道,那展家的人上门来了?
他们,要来要回傲人了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绣娘的心,被狠狠的提了起来,痛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叔,你就先把气喘均了再说,别急嘛”
“”,气哪能喘得匀啊,李叔只要一想到里头正等着夫人的那个人,他的冷汗都要开始冒出来了,在展家的别庄呆了这么些年,他可从来不曾妄想过会见到那个人,今天,那个人尽然找上门来了。
差点没有吓死他。
“李爷爷,呼呼——”傲人扯着李叔的长衫下摆,小人家努力的做出呼气的动作,“呼呼——”玩得开心的很。
李叔用力的咽下一口气,才稍微的好上一些。
“夫人,不好了——”乌云盖顶了。
“怎么了?”心还是提得高高的,不曾放下过,绣娘眨了眨眼,努力的乞求着,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回事。
李叔不舍的看着绣娘和傲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双肩一跨,总是要面对的。
“堡主来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雷击一般,让绣娘当场动弹不得,只是呆呆的看着李叔,脑海一片空白,如果是展家的其他人,或许,她还可以拿出傲人还小的理由,让傲人在她身边多呆几年,只要等到傲人长大了,他们有了足够自力更生的能力,他们可以脱离展家,永远都不回盐城,不回桐城——
可
他来了。
无极堡的堡主,夜魔展狂,他来了——
“娘,你怎么了?”傲人小心亦亦的抱着绣娘的手,娘在抖,“娘,你是不是冷了?我们回屋里去好不好?”
冷?是的,她真的好冷,不止是身体上的冷,心更冷——
她怎么能奢求自己斗得过展狂呢,她甚至连面对他的勇气都没有。
“绣娘,你没事吧”在场的人,全都注意到绣娘的怪异,但他们心里清楚的很,她为什么会这样。
“没——没事”她摇头,小脸,苍白一片,没有半点血色,纤细的小手,牢牢的握住傲人的小手,希望小小的人儿,可以给她一些力量,让她继续站起来的力量,“李叔,我可不可以不去见他?”
只要不面对,傲人就不会被带走了吧!
她承认自己有些胆怯。
李叔无奈的摇头。
对方是展狂,只要是展家的人,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更何况,来的这个,又是展家之最,他小小的一个管家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绣娘,不然,我们走吧——”立蓉不忍心看着她如此提心吊胆的。
“走?”扯唇,是一抹苦笑,“我们能走到哪里去?”无极堡的权力,不仅仅限于盐城和桐城,天下人人皆知无极堡,而且,无极堡与朝廷,官府都交好,走到哪,无极堡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他们,最重要的是,她当娘的,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年纪小小就四处流泪奔波,没有好日子过呢。
低眸,凝着傲人黑溜溜的眼儿,绣娘努力的吸了口气,一个声音,用力的为自己打着气,她一定要振作起来。
不管展狂想做什么,她都是傲人的娘,她不会让他带走傲人的。
“娘——”
“乖,娘没事”她,蹲下了身,“傲人想不想见爹?”纤手,轻抚着儿子可爱的小脸,儿子长得只有一半像她,可以想见,另一半,是像展狂的。
傲人眼儿一亮,抓着绣娘的手,有些紧。
“娘,真的可以见爹吗?真的可以见爹吗?”
儿子的兴奋让绣娘的明眸,添上愁色。
儿子高兴,那个男人,却不会如此高兴,“嗯”她,轻轻颔着,然后,起身,牵着傲人的小手,由李叔带走,一路前行。
娇小的身躯,挺得直直的。
如同踏上战场的士兵一般,她也上战场,打的,是一场她和儿子的幸福。
她没有输的余地。
第十九章
孩子的心思是单纯的,看到的东西,好就是好,坏就是坏,没有打折,没有妥协。哪怕,傲人曾经想过自己的爹是多么多么的好,多么多么的伟大,在看到现实的那一刻,所有的幻想破灭,小小的心灵盈满了失望。
难过之后,他会想开,想通,甚至不去想“爹”这个字,这个问题。
绣娘的哄诱才让他乖乖的点头,没有半点反抗吵闹之意。
绣娘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幸好,小家伙没有接着大哭大闹,不然,她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娘,买甜甜——”小家伙好吃甜吃,也不怕吃坏了一口牙。
“好,现在就去”言罢,抱着傲人,便要离去。
李叔和立蓉一旁看得心惊胆颤,一双眼,不只要看着绣娘和傲人母子俩,还要时不时的盯着前面立着像木桩的夜魂和坐着一动也不动,像尊石像的展狂。
她们要面对可不是寻常人。
怎么可以如此随性,万一惹怒了展狂,后果可是相当的可怕。
“夜魂——”如冰般的声音,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心,颤得更厉害了,他的声音,深沉的仿若是地底传来,那般深远,没有一丝温度。
“”夜魂应声,展狂甚至没有第二声交代,夜魂已经闪身,立在绣娘和傲人的身前,没啥表情的脸,看着绣娘,“夫人,小少爷,爷有话要说”
有话要说?
真是怪事,她刚刚说了那么多,他怎么一个字都没有?现在倒好,她要走了,他倒来个有话要说。
果然是展狂,果然够狂,狂的压根就不顾别人的感受。
绣娘心中有气,却不敢出来。
谁让他是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夜魔展狂呢,她丝毫没有招架能力。
怯怯的转过身,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展狂的黑眸。
她也只有为了傲人的时候,才敢大着胆子,直视他,甚至是顶撞他,如果切只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季雪,她宁愿当个哑巴,也不会冒着吓破胆的危险去顶撞一个如此危险的男人,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她要爱惜自己,爱惜阿爹和阿娘给予她的生命。
“娘,甜甜——”,傲人死都不肯再看展狂一眼,小脑袋埋在绣娘的颈窝里,一个劲儿的催促。
绣娘是左右为难。
“把他抱过来”深沉冰冷的言语,听在绣娘耳中,她一阵心颤,抱着傲人的纤手,更用力了,她娇小的身躯,不曾定住过,心里,仍是万般害怕,却不能把儿子交给他,眼前的男人,无法给傲人温情,就算无极堡再富有,再有权势,那也是冰冷的。
总有一天,她的傲人也会变得跟眼前的男人一样的冰冷无情。
她不要。
“不——”,她摇头,后退,只差没有当场掉头就跑,如果现在还有力气的话,绣娘确实会这么做。
“不?”
“我不能把他交给你”她一直在摇头,似乎正努力着要把自己不怎么牢靠的小脑袋瓜直接摇下来。
她的话才落,她的手里,已经空了,原本该好好呆在她怀里的傲人,在眨眼之间,她甚至分清是现实还在做梦,她的傲人,已经在那个男人的怀里,他,仍坐在原位,似乎,一动也不曾动过。
“娘娘——”一瞬间的回不过神,一旦回神,傲人似乎吓到了,朝着绣娘伸出他的小手,“抱抱,抱抱——呜呜,娘娘抱抱——”
“傲人——”绣娘心一惊,什么也顾不得,只想上前,将儿子从他的怀里抢回来,只是,心里,一阵的凉,如果展狂真的要傲人,她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夫人,请留步”脚还没有迈开,就被夜魂挡了下来。
“你让开——”小脸儿一绷,直瞪着他。
夜魂仿若未闻。
“你让开——”咬紧了贝齿,急白了一张小脸,立蓉再也看不下去了,不顾李叔的拉扯,跑到绣娘身边,“绣娘,我帮你顶着他,你去把傲人抢回来”说着,便不客气的往夜魂身前挤。
夜魂一个闪身,绣娘立刻逮着空隙,往前跑去。
但是,下一刻,夜魂又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就如同他的名一般,像一抹魂,无时无刻都能突然出现,将人吓得半死。
立蓉又上前,又挤,绣娘再找机会,一次,两次,三次——好几次下来,绣娘和立蓉都快没有力气了,夜魂仍是纹风不动,脸不红气中喘,她们,才走几步而已。
傲人一直在哭。
展狂一直沉默冷睨。
绣娘心焦,心疼儿子的哭声,牙,咬得直响。
“我让你滚开——”一声娇喝,她的一口利齿直差没有当场把夜魂咬死,夜魂身形未变,但是,下一刻,他去让开了,让绣娘直接冲上前方,直冲到展狂的身前,纤手一伸,便要从展狂的怀里抢人。“把儿子还给我”
银色面具下的黑眸,对上了她的水眸,直勾勾的,绣娘心一震,想要收回,在看到傲人的哭脸时,所有的惧怕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堡主,请你把儿子还给我”小脸上的坚定,让人无法忽视。
薄唇一扯,却不是笑。
“他也是我的儿子”冷冷的声音,说着绝对无法否认的事实。
绣娘呼吸一窒,但是,在下一刻,她的眼儿红了,“你曾经当他是你的儿子吗?你一直都不曾在意过他的存在,现在一时兴起跑过来招惹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无极堡很闲了吗?展家没事了吗?才让你如此轻闲的来扰人清静,堡主,求你了好吗?我会好好照顾傲人,把他还给我——”
一行清泪,划下清丽的小脸。
小手,紧握成拳,握得死紧。
“他是我的儿子”他,重申。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的痛苦。他不曾期待过,一直都不曾。“就算你不来看他,他也是你的儿子”不会因此而改变什么。
所以,他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娘——娘——呜呜——”小手挥舞着,总算是碰到了绣娘,小小的身子,直扑过去,这一次,展狂没有强行抱住傲人,而是让他顺势扑进了绣娘的怀里,儿子一抱入怀,绣娘便戒备的盯着他。
“他不会只是你的”突地,展狂立起,淡漠的看了他们母子一眼,留下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与夜魂,就这么离开了。
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绣娘才虚软的坐在地上,怀里,仍紧紧的抱着傲人。
这种事情,她不希望再来一次。
那会让她短命好几年。
第二十章
绣娘还要继续缩短寿命,那个五年不曾出现过的男人,如今却三不五时的出现,而且,理所当然的仿若他原就生活在这里一般。
只要他的身影一出现,别庄里就仿若是个无人庄,没有人敢大着胆子多说一个句,如果可以的话,他们甚至会连呼吸都直接省略。
“堡主——”李叔低头恭敬的唤道。
“……”
无人应声。
李叔已经习惯了,跟在展狂和夜魂的身后,顾自的说着,“堡主是否直接到夫人的水园去,今儿个夫人带着小少爷外出了,可能要等到用完午膳之后才会回来”他继续走,继续说,头一直低着,完全不敢直接面对眼前的主子,就算地上已经干净到没有蚂蚁可以数,李叔还是决定试一试,或许,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那么一两只。
前方的脚步停顿。
主仆两人,立住未动。
后方的李叔,低着头,只是跟着,走着,然后,直接撞上夜魂的后背,心一掉,立刻跳开三步远,用力的拍抚自己马上就要跳出来的心跳,老天——他已经老大不小了,再多来几次,他一定会提前终老的。
“堡——堡主——”他,没有说错什么话吧,李叔额上的冷汗直冒。
“你刚刚说什么?”展狂倨傲的转身,银色面具下的黑眸,低睨着慌张的李叔,“她去哪了?”句,像是催命语,如果可以,李叔还真想转身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他刚刚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事情啊。
他的脑袋都快要想破了,都没有想到,他有说什么过份的事情。
他说的,都是实话。
“刚刚——老奴老奴”下人不好当啊,“夫人和小少爷外出了——可能——可能——”
“夫人和小少爷去哪了?”夜魂冷言问道。
“东大街”
李叔话才落,展狂和夜魂就已经转身离开了。
留下呆呆怔怔,完全不明白生什么事情的李叔。
事情生的太突然,他有点反应不过来的。
主子家的心思,还真是难猜,难测——
想当个老实的仆人,有这么难吗?
从西郊的展家别庄,到东大街,其实是有些路的,不过,因为东大街是盐城内最热闹的地方,所以,不管多远,隔一段时间,绣娘总会带着傲人去街上逛逛,感染感染人气,他身上总是流着展家的血。
她可不希望小家伙变成真正的展家人,特别是在见过展狂之后。
他的一再到防,让她看清楚一件事,一件她极度想要忽视的事情,他,是不会放开傲人的。
她,也不可能就这样霸占着傲人一世。
“娘,傲人要吃豆花——”
“好,我们去吃豆花”
于是,卖豆花的铺子那儿,多了三个人儿,母子俩人,喝得开心。
“娘,傲人想要吃糖人——”
“好,娘去买糖人”
于是,小傲人的手里,又多了一串糖人。
“娘,傲人想要吃甜甜——”傲人再度指着卖甜点的铺位。
“来,张开嘴,让娘瞧瞧——”
“啊——”
满口小白牙,不过,可以想见,再“甜”下去,再过不久,这白的快要变色了。要疼要宠也是有个限度的。
为了找个好榜样,绣娘东张西望的想找一个可以当“榜样”的人,扫视了一圈之后,终于找到一个满口烂牙的大叔,她回头,捧着傲人的小脸,转了个方向,看向那人,“傲人,如果你再吃多多甜甜,有一天,你的牙牙会变得跟那位大叔一样哦”
大叔?
圆溜溜的眼儿,张得大大的,牢牢的盯着那一口牙,小嘴儿,越张越大,而后,手里的小糖人落了
“娘——娘——”小脸袋一缩,缩进绣娘的怀里,撤娇似的拱着,“傲人不要吃甜甜,傲人不要那样的牙牙”好可怕。
“乖”轻拍着儿子的后背,这样才像话嘛,“甜甜可以吃哦,不过,不能吃太多,今天吃了这么多,已经够了,娘下次再买给傲人吃好不好?”儿子贪吃甜食,她这个为人母的也没有办法。
天知道,小家伙是向谁学来的。
她不爱吃甜食,当然,也不讨厌。她更无法想像展狂吃甜食的样子,所以——唉,这小家伙,到底是像谁呢?
“嗯”
用力的点着小脑袋,“傲人听娘的话”只要不变成那个怪叔叔的样子,他都会听娘的话哦。
“爷——”
某家铺子的屋顶上,两抹身影,无声无息而至,而后,定定的立着,看着东大街上的某一处,定定的——
放久之后,当那一处的母子俩起身,似乎要到其他地方处,夜魂才开口。
“……”展狂无语,冷冽如一。
“夫人会是个好母亲”言下之意,展狂无需再为傲人之事担忧,展家的产业太多,展家的人口复杂,关系更复杂,大事小事,更是复杂之最的复杂,无极堡的当家,不是寻常人可以胜任的。
“……”他,仍没有出声,双眸,随着一大一小的身影,流动着,一直不曾中断。
“爷,咱们是否该回无极堡?”
“……”
一边的无声,让夜魂闭上了嘴,不再出口插话。
展狂不爱说话,一旦说出的从来就不是好话,他讨厌说话,是因为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没有一个,足以让他说出自己内心所有的人。
世界之大,要找到这一人,却如此之难。
夜魂自愧,跟随堡主身边多年,却一直不能成为那个人。
他,性亦冷,无法让堡主对他畅谈心中之事。
两抹无息声响,跟着东大街上的一大一小,从这边,逛到那边,一直到用过午膳,绣娘带着傲人回到西郊的展家别庄,那两抹无息的身影,才不再继续跟随。
第二十一章
别庄里是有厨娘的,不过,大多时间,绣娘会自己下厨,或是与厨娘一同料理食物,特别是在傲人出生之后,儿子的膳食,她可以兼顾,就一定自己动手,从不假他人之手,六岁开始,她就脱离了大小姐的身份,想要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来,身边没有可以使唤的丫环,她在季家的身份,也不允许其他下人对她表示好感。
季家的做法已经相当的明显。
明显的让人汗颜。
不过,身为季家家仆,主子的态度命令是极为重要的。
她懂,她明了,所以,她不强求,不怪谁。
她很认命,很满足,至少,外面,还有比她过得更苦的人,没有家,没有食物,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
六岁之后开始,这几年,她的日子是过得最充实的。
因为有了希望。
她的儿子。
“娘,好吃,好吃——”小嘴里,拼命的塞食物,却也极小心的不让满桌子都是食物碎屑,他被教得很好。
可以随心所欲,吃爱吃的东西,做喜欢做的事儿,只是,该注意的礼节,他从来都不曾忘记哦,娘说过,吃饭饭的时候不能浪费食物,所以,饭粒不是吃进嘴里就是留在碗里,不能跑到桌上去。
那是不爱惜食物呢。
他是乖小孩,他很爱惜食物哦。
“乖,来,喝口汤”绣娘温柔的递上浓汤,傲人乖乖的喝上一口,随即半点不吝啬夸夸,“好好喝”真捧场。
除了绣娘和立蓉刚进别庄的时候,等到大家熟捻些,便不再有上下之分,开开心心都是一家人,别庄的人原就不多,再上下分阶严明,岂不更加的冷清。
所以,从外头的护院,到厨娘,都一块用餐,幸得别庄的桌子很大,够大家坐得下,刚刚好——
“夫人的手艺那是没话说,老婆子都该让位了呢”厨娘王嫂笑道,对这个完全没有架子的主子可喜爱的紧。
加上可爱得不得了的小主子,更是喜爱在心。
更加庆幸自己是在别庄帮忙,而不是在无极堡内,否则,自己大概也会把自己逼成跟无极堡的人同一副德性。
“我们可真是托了小少爷的福呢”春晓美滋滋的尝着桌上美味。
绣娘可不会藏私,每次下厨都是做大伙儿的,可不只是小主子一人的。
一伙人,桌上和乐融融,笑着,说着,吃着——
“可不”一口翠青菜塞入口中,李叔吃得两眼都眯了,“咳咳——”下一刻,刚滑下喉的菜,便硬生生的梗在那儿。“堡——堡主——”老天,什么时候堡主站在那儿的?看他的样子,好似不是刚刚出现的。
那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饭桌上,难道,堡主也饿了吗?
无极堡内的厨子该有更好的厨艺吧,难道都不合堡主大人的胃口?光想李叔就冷汗直冒。无极堡内可是上下分别的很,要是看到他们这些下人敢跟主子一桌,岂不是要他们好看?冷汗一冒再冒。
其他人,听到李叔的叫声,也停下了动作,不——确切的说,是僵了动作。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堡主会在吃饭的时候出现。
平日里,堡主也会出现,可是,都不是用膳时候啊,堡主从来都没有在别庄内用过餐,他们以为——他们以为——
呃——
一切,好像都只是他们以为,主子之意,难测,更何况,他们的主子更不是一般人。
“堡——堡主——”
“堡——”
除了绣娘和傲人,其余人在回过神之后,立刻站了起来,毕竟,这是不合宜的,绣娘不在意,并不代表无极堡的人不在意,更何况,这位是无极堡之最的无极堡堡主大人。
他们可不想绣娘为难。
绣娘,也站了起来,她好想叹息,他为什么又来了,他为什么总是这么阴魂不散呢,五年的时间他都可以不出现,这一段时间,却时不时的出现,仿佛是要试验一下她胆子够不够大,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吓得破裂。
“娘他——”坏爹爹,傲人没有说出余下的话,揪着绣娘的衣袖,小小的身子,也跟着绣娘站了起来。
“堡主——”轻握着儿子的手,绣娘低垂着小脑袋,极力忍着,轻声叫了一声。
展狂没有出声,高挺的身躯向前迈了两步,身后的夜魂跟进,一步再一步,人已经到了桌前,在他面前的春晓和春夜立刻站到一旁,让开位子,省得倒霉的成了堡主大人的喷火口。到时候,要跑都来不及。
一双冰眸,瞧了桌上的食物一眼。
长腿一跨,下一刻,他已经坐了下来。
众人瞠目,不解他为何有此一举。
“快,春晓,春夜,去替堡主和夜护卫准备碗筷,快去——”
“是”春晓和春夜立刻行色匆匆赶往厨房。
李叔摸了摸额上的冷汗,看着主子和护卫大人坐着好好的,没有反对之色,心里算是舒了一口气,使了一记眼色,除了绣娘和傲人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悄悄的退离餐桌。
绣娘也想起身,也想离开。
跟他在一起,她可不确定自己真的吃得下,面对一张假脸和一张冷脸——老天——她想跑,跑得远远的。
“那个——两位请慢用——”,牵着傲人的小手,她就要离开。
“娘,傲人还没有吃饱”可怜的小家伙拍着自己的小肚皮,还没有喂饱就要离开,桌上还有好多他喜欢吃的东西呢。
“啊——”秀气的容颜一僵,她没料到儿子会立刻站出来拆了她的台,“傲人乖哦,我们到外边去吃好不好?”她低声说。
“哦——”,傲人乖乖点头,不舍的看了桌上的食物一眼,那不舍的样子,仿若是生离死别一般,若非现在有展狂和夜魂在场,绣娘真的好想大笑几声,小家伙什么时候学会这么古怪的表情。
牵着傲人的小手,这次,总算可以离开了吧。
“站住——”
呃——
一大一小,定了形。
“坐下——”
一大一小,乖乖的坐下。
没有办法,至今为止,还没有谁敢直接无视展狂的命令,或是不服从他的命令,他的语气,他的句,仿若不听天就要塌下来了,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还是乖乖的顺从一些,才是最明智的举动。
“碗——碗筷来了——”手,抖啊抖,春晓手上的碗都快要抖下来了。
“堡——堡主,请,请慢用——”
“呃——”春夜用力的吞了吞口水,老天,她真的好紧张,深怕一字不妥,惹恼了堡主,“王嫂已经重新布菜了,堡——堡主可以慢些吃,很——很快,就可以上菜了”老天,一句话,说得她快要虚脱了。
展狂淡然的拿起筷子,夹了桌上的竹笋炒肉递入口中,幸得他的面具露出了嘴,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呢。
“不用了”,这话,是夜魂说的。“堡主听这些就可以,把其余不用的东西收下去”
“是”
很快,东西收妥,所有人,散退。
绣娘呆呆的坐着,傲人望着娘,不解的再望着那个坏人爹,“娘,他这样怎么吃东西?好怪哦”童稚的言语,完全不带任何的意思,仅是表自己的见解罢了。
绣娘原就僵怔的娇躯,直了。
第二十二章
娇躯立得直直,两眼也看得直直,老天,他在吃——他在吃她煮的食物,这一点都不奇怪,而是儿子的话。
她好想立刻挖个洞,抱着儿子一起钻进那个洞里,那就什么都不需要面对了。
粉唇很用力的扯动,扯出一抹极尽僵硬的笑,纤手有些微颤。
他戴面具。
他脸上的面具,是禁忌。
他是展狂,传闻中,他的脸,如同鬼魅一般无法见人,所以,才需要戴着面具遮丑,平日里,可没有人敢直看他的脸,更没有人敢不要命的拿他的脸,他的面具来大做文章,如今,他自己的儿子——
“傲人乖,你不是肚子饿饿吗?我们再吃好不好?”
“哦——”再不解的看了展狂一眼,傲人还是不明白,“娘,他为什么不把脸上的怪东西拿下来吃饭呢”好不解哦。
害他老是一直盯着。
呃——
纤手一颤,刚拎起的筷子差点落了地。
“你想看?”
“嗯”
展狂问,傲人答。
“等你长大再看”冷冷淡淡的声音,让傲人更加的不解了,“可是,傲人已经长大了呀”又不是呀呀说不来话的小孩子,他已经长大了,会说话,会走,会跑,会自己吃饭饭,有时候也可以自己穿衣衣啊。
要多大才算大。
“还不够大”他大爷的很干脆的回以一句,然后,继续举筷,继续吃,不再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傲人瞪着圆滚滚的眼儿看着僵硬的绣娘。
“娘,他在敷衍傲人对不对?”敷衍这两个字是前两天学回来的,他可会物尽其用了呢。
“怎么会”就算是,也不能直接说出来,“傲人还小,才四岁,等傲人长大一些,就知道了”
“多大?”追根问底。
“跟娘一般大”几乎绞尽了脑汁,绣娘才能回上一句。
“哦”小家伙满意的点点头,他明白了,“那傲人会快快长大的,等到和娘一样大,就会知道了”他满意了,满足了,全副的精力再度落在桌上的食物上,而不是盯着展狂的面具看,那个面具,并不好看。
甚至有些吓人。
就算面具的质地再好,挡住了原来的面貌,那也无法让人看得舒心,幸亏傲人只是个孩子,他还不懂这些。
饭后,见展狂没有离开的意思,绣娘吩咐让春夜泡上上好的香茗端上,展狂没有吱声,却喝了茶。
茶尽,她以为他会带着夜魂离开。
事实不然,这一次,他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呆着。
夜魂找上了她,宣布了展狂的决定。
一个足以让绣娘窒息的决定。
“夫人,从今天开始,以后堡主只要人在盐城,没有特殊事缠身,就会在别庄用餐,请夫人务必准备妥当”
“啊——”他,三餐都要在别庄吃,“那个——堡里的厨子做的食物不合堡主的胃口吗?”一时冲动,她问出了口。
她不想顿顿都消化不良。
不止是她,整个别庄上上下下的人大概都会和她一样。
一记冷眼,扫过,绣娘自动闭了嘴。
“当然不是”夜魂睨了她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这是堡主的交代,请夫人务必照做”这是知会,是告知,夜魂并没有打算多做解释。
“哦——”她应声,知道已经没有拒绝的机会。
大不了以后,就空出这儿,让堡主大人和夜大护卫独自用餐,他们挪个地方,反正别庄这么大,不怕没有摆桌吃饭的地。
“也请收拾妥水园,从今天开始,堡主会入住水园”夜魂看着绣娘震惊的像随时要晕倒的样子,表情仍是未变。他虽不明白堡主为何会有此决定,不过,多半是受了堡主娘亲的影响,近日来,常年礼佛的老夫人,找堡主可找得勤了,无非就是为了夫人,之前,出主意让堡主娶妻的也是老夫人。
“我——我——”她可不可以拒绝。
水园不大,真的不大,住了她和立蓉,还有傲人,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最重要的是,他要住进水园,她晚上一定睡不着。
“你有意见?”黑眸一撇,把绣娘满肚子的话都硬生生的瞪了回去。
她是有意见。
可是,可以提吗?
“娘——”傲人睁着大大的眼儿看着绣娘,“你不准欺负娘”小小的人儿,护起人来,倒也有一番架势。
“傲人——”绣娘惊呼一声,“对——对不起,孩子还小,不懂事,堡主千万不要见怪”
“……”他不语。
绣娘的心,仍提着。
“堡——堡主——可不可以,呃——可不可以住在其他的院落,傲人住在水园里,小孩子时常吵闹,绣娘怕吵了堡主的安静”她可不想死得太惨。
平静的生活将尽,她至少可以希望,以后的日子,还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而不是天天处在窒息的环境之中,在他的眼皮底下,她甚至连好好呼息都不能。
“你这是在请求我吗?”
“呃,是的”小脑袋,低低的,始终不敢直视他面具底下的脸。
面具下那不甚明显的薄唇轻扯,“我还以为,无极堡娶进门的就是你”
呃——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用力的吞吞口水,这男人的心思太高深莫测,她快要连他说的话都听不懂的。
“是嘛”语气,蓦然更加冷冽,“那么,你就是我的妻子”
“是,是的”好气弱。
“准备妥当,今晚我会住进水园”冷冷的话落,定案,展狂的话,谁也无法漠视,谁也不可以推翻。
她是展狂的妻子,他的女人,别庄是展家的产业,傲人是他的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天底下,还有谁有能力从他的手中,夺走他的东西,否决他的决定呢?
答案理所当然没有。
第二十三章
今晚——
还不是明晚,或是以后的某一天,他甚至连让她好好准备一下的时间都不给,就这样硬生生的强硬要求,要住进水园,住在她安宁的世界里。
她怕他,很怕——
不止是洞房的那一夜,更多的是因为他身上散出来的气息,和展家的关系,而且,之前,他对她的态度,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洞房那天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如今,她也依然深刻的记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曾或忘过。
“绣娘——”立蓉也无计可施。
“我——我——”抬起水眸,闪着晶光,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他——”他要住进水园了呢。“我们要准备”时间不够啊,她该准备哪里?如果他不说那句话,不说那句,她是他妻的那句话,或许,她可以装傻,她可以将水园的主卧室让出去,她带着傲人住在偏房里,都没有关系。
可
夫与妻,该同处一室不是吗?
她不想,也不敢——
“我们再求求他——”
“如果可以求的话,他就不会住进来了”如果求他有用的话,他也不会强硬的放下话来,让她们呆呆的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别庄的人,都到齐了,没有一个脸上能有轻松的表情。
大家的心,都很沉重。
无极堡的堡主,那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平日里,他在他们触摸不到的高度,不,连见都见不到呢,他不是一般人,他深不可测,往后,他们可得时时刻刻提着心吊着胆的过日子,不然一不小心惹恼了堡主大人,死会是他们唯一可以走的路。
只是,心焦也不能麻烦夫人。
夫人比他们更加难过担心。
“娘——”傲人轻扯绣娘的衣摆,亮晶晶的眼儿直盯着她,“你怎么了?”
“娘没事”一抹强硬的笑,浮了唇角,无力极了,“傲人乖乖哦,自己去玩,娘还有事”
“哦”
傲人乖巧的点头。
离开。
看着傲人的小小身影离开,绣娘长长的叹息,她不能任性的逃开,傲人是展家的子孙,不管到了哪里都是,展狂是傲人的爹,是无法抹灭的事实,之前,她也曾怨过,恼过,为什么他可以如此无视他的儿子。
那是他的骨血,他却一边五年对儿子无视到底,连看儿子一眼都不曾。
他是个冷心,冷情的男人。
他,是无情的人哪!
对他任性的要求,她还能如何,只得照做,希望,这只是他的一时兴起,这股念头过后,便会离开。
还他们清静的生活。
“狂儿,你去看过傲人了吗?”余如仪激动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副面具之下的脸,她已经太多年不曾看到过。
她几乎想不起儿子曾经有过的表情。
她真是个失职的娘啊。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脸去西郊的别庄,哪怕,她真的很想去看看季雪和她为狂儿生的儿子。
心中有愧,不敢冒然前行。
“嗯——”淡然回应一声,没有再多说之意。
“孩子像你吗?”
“……”
展狂的无言让余如仪惊呼一声捂住了嘴,老天——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能不经大脑的问这样的问题,她的狂儿,他的脸已经毁了,毁在那场大火上。“对不起,狂儿,都是娘不好,不要在意好不好,原谅娘好不好?”低声下气,只为了让儿子不再疏远她,他们母子的距离已经够远的了。
她的话,展狂不再回。
余如仪没有办法,只好转身询问夜魂。
“孩子的母亲怎么样?”眼中含着泪,“是不是很疼爱傲人,季雪也是个可怜的女娃,自小没有爹娘疼”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个善良温柔的好女人,当初,她就是坚持着这一点,让他们去为狂儿寻妻的。
夜魂看了展狂一眼,见主子未开口,他只好如实回答。
“夫人待小少爷极好”这也正是爷之所以会经常前往别庄的原因,而今,更是有意要住在别庄之内。
跟随爷身边多年,自然知晓,这绝对不是爷只听从老夫人的意思而已。
否则的话,爷只会偶尔去看小少爷一回,算是对得起老夫人了。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进别庄,在别庄用膳,还决定要住在别庄。
可见,夫人对爷而言,是特别的。
夫人看起来,也不过是个柔弱女子,胆子小,甚至怕他和爷,只不过,为了小少爷,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突然伟大,无敌。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母爱。
夜魂从小无父无母,被无极堡收养,紧接着的是一连串的护卫训练,除了严厉的对待之外,没有感受过所谓的亲情。
他这一生,被赋于的使命,就是以命护卫爷。
“是嘛,那就好——”余如仪直点头,老泪已经纵横,可以想见,她的儿媳,绝对比她称职多了,她的孙儿,也可以快快乐乐的成长。
幸好——
幸好她的孙儿不是在无极堡成长的,真是幸好啊——
“狂儿,娘只有最后一个请求”不是要求,是请求,“他是你的儿子,经常去看看他好吗?”
“老夫人,爷已经打算住进别庄”
呃——
夜魂的回答着实让余如仪怔仲半晌,她做梦也不曾想过,狂儿会想要住进别庄之内,这样,岂不是可以整日面对季雪和傲人。
他们一家三口也可以好好的培养感情。
“真——真的吗?”
“是真的”夜魂敛眉,不敢直视展狂的眼,身为爷的护卫,“多嘴”不在职责之内。
第二十四章
为他整理房间,为他准备晚膳,为他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真不好过,床,准备妥当,绣娘以最快的度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清了出去,把房里里重次,有些她用过的东西,也换了新的。
她在赌,赌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好运到让他住进水园,而不想起来她是他的妻。
她千万个愿意把这个“伟大”的身份让给其他女人。
非常愿意,且是不需要回报的愿意。
“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夫人,你先回去休息一会吧”王嫂体贴的道,她是下人,除了更加提着心,本份的做事之外,倒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反观夫人就不同了。
“哦——”扯唇,一抹称不上笑的笑,浮上唇角,她希望今天一直呆在厨房里不要出去,最好是可以呆到明天,然后,一直呆着——
“夫——夫人,堡主已经来了”绣娘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没有半丝心理准备,春晓便已经咚咚咚的跑进了厨房,一脸的慌张。
堡主来了——
真是件大事不是吗?
绣娘苦笑,她可不可以不要出去。
“夫人——你怎么了?”春晓好担心。
“没事”绣娘摇头,不想让别人为她担心,“反正饭菜也准备的差不多了,我们一起上菜吧”
“好”春晓点头。
绣娘和春晓一同手上端着菜,一起到了用膳的厅内,果然,展狂和夜魂已经在了,连傲人也被立蓉带了出来,看来,出得到了李叔的知会。
看到他的那一眼,端着菜肴的纤手,微微一颤,差点倒了满盘辛苦的美味儿,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凝着傲人的眼儿,绣娘努力的给自己打气,不要紧,没关系,习惯就好,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
当他不存在,当他不存在——
反正,他有在没在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他都不说话。
一直的自我暗示,让绣娘的心,稍稍的松驰了些,看着傲人,端起笑脸,是娘亲最温柔的笑,步向傲人身旁,将菜放下,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
“傲人乖不乖?”通知只要有一会没有见面,绣娘都会问上这么一句,不是因为真的怕儿子不乖,而是好喜欢听儿子的回答。
“乖——”甜甜的声音,回答的可大声了,“娘,傲人有乖乖的哦,傲人想等娘,可是,蓉姨带着傲人先来这里了呢,娘,对不哦——”
“嘟嘟嘴——”绣娘纵容失笑,不过在看到傲人嘟起小嘴儿时,柔声提醒。
“哦——”嘟起的小嘴,立刻回复正常。桌上的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小家伙一盯着桌上,两只眼儿再度雪亮。
这个时候的孩子,食量大,正在长身体,似乎一天一个样儿。
绣娘有空就会为傲人整治衣物,生怕他一下子长大没有衣物可穿。
母子俩,和乐融融,一旁的人看得直冒冷汗,老天,小少爷不懂事,可是,夫人不会不懂事,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无视堡主的罪过是有多大的吗?
那面具底下的脸,看不出丝毫的表情,连那双黑得让人晕头的眸子,也低敛不知在看什么。
桌上的菜,是夫人亲手做的。
无非是为了迎他。
只
这会的表现,怕不是这么一回事。
李叔额上泌出点点汗珠,这管事,还真是不好当。
“堡主,夫人,菜已经上齐,可以用膳了”用力的吞了吞口水,希望说出来的话不是那么生硬,不会抖得不成样,“堡主,这些菜,都是夫人特地为您准备的,堡主不妨尝尝看是不是和您的胃口”
黑眸,抬起,看向绣娘。
娇躯一僵,刚刚的柔和气氛,全部飞得一干二净,绣娘只好逼得自己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这是礼貌。
她虽然很小就没有爹没有娘,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家教。
唇儿一扯,一抹僵得不能再僵的笑浮上唇畔。
“堡主——要是觉得不合胃口,就告诉绣娘,绣娘会改进的”谁让她生活在他人屋檐下呢。只好乖乖低着头了。
“绣娘?”淡淡两字,像冰,冷得人晕。
“那是夫人的小名”李叔好心解释。
“你是季安的女儿”他并没有理会李叔的话,再度开口,眼,眯了起来,他自是识得季安,十几年前那个商业天才,被喻为桐城的神话,“你是季雪”
他的意思可明显了。
她是季雪,就不会是绣娘,哪怕是小名也不成。
“呃——我——”,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好不好。“我——其实,从我到流仪坊开始,大家都叫我绣娘,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可以摆脱季家的压力,至少,可以活得轻松一点,虽然,那样的话,好似与爹娘没有关系一般。
小脑袋,低低的。
傲人的小手,握着绣娘的手,瞪着两只大大的眼儿看着她。
绣娘会心一笑,有了儿子,她真的知足。
展狂半晌未语,桌上坐着的人,和立在一旁的人,都冷不防的捏了一把冷汗,希望他不会突然说出让人无法应付的话来。
“绣娘没有姓”
呃——
绣娘惊怔的看着他,没错啊,绣娘不可能姓绣,就算不知道她是季家人的人也不会问她姓什么,她是在意自己没有带着爹给的姓,之后,长大了,懂事了,心中虽有遗憾,却也知道,学会不在意,才会让自己过得更开心不是吗?
“从今天开始,你姓展,你不是绣娘——”冷冷的一句话,定下了她的身份,她的名,她不能是绣娘,她得是季雪,还得姓展。
“可”这么多年来,别人也叫惯了,她也听惯了呀。绣娘好想反对。可是,一对上他寒冰似的冷眼时,未出的话,自动吞了回去。“我知道了”
唯有接受不是吗?
第二十五章
她是季雪。
多么可笑的认识方式,十几年来,她一直是季雪不是吗?却由他来特别强调。出嫁从夫,女人的身份,向来低下的让人可怜同情万分,出了嫁,连自己的姓也一并没了,得随夫姓,所以,她姓展。
对此,她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胸无大志,不曾想过要改变女人的地位,也无从改变。
一餐饭下来,她实在是食不下咽,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展狂到底吃了多少,这食物是不是合他的胃口。
她的胃,抽得厉害。
晚上,才是她最难过的一关,如果,他坚持要求她与他同房的话,身为展狂的妻子,傲人的娘,她实在没有理由去拒绝。
拖吧——
晚膳用完之后,便是茶水点心,一点儿都不少,喝完之后,她托辞带着傲人回去睡觉,然后,等到夜深人静,他没有让夜魂去召唤她,她才安心的松了口气,看着儿子熟睡的小脸儿白净清秀的脸上,扬起一抹柔雅的笑。
“夫人——”
熟悉而陌生的声音,硬生生的打断了她所有的思绪的心思。
心一揪,那是夜魂的声音。
他还是来了。
“呃——有,有什么事吗?”都这么晚了,不去睡还想做什么?她宁愿当缩头乌龟,所以,早早的让立蓉去睡下了,逼得自己一个人独立。
“夫人该回房了”没有迟凝,夜魂在门外道。
夜,静得吓人,季雪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仿佛下一刻就会跳出口中,再也不回去了。
一双手,纠结成了一团。
“我——我今晚——留下来陪傲人”声音有些小,她不确定外头的人是不是能听得到。
“傲人已经睡下,无需你特意留下来陪”冷冷的,尽是展狂的声音。
季雪用力的吞了吞口水。
老天——
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吗?事实上,她真的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呢。扭扭捏捏,磨磨蹭蹭,大半天才开了门,低垂着小脑袋始终不敢抬起,幽黑的夜,却有着明亮的月,让她将所有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地上的,她万分迫切的希望现在能有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出现。
门,带上了。
她好不容易让自己转过头,不得不抬起头,而对他——那银白面具,在这月色之下,更显森冷,不冷,季雪却打了一个寒颤。
新婚那夜不愉快的回忆再度回笼脑海之中。
“我——我”一双小手,握得死紧,白嫩的小脸,在银白月色之下,更显苍白,手,是冰冷的。
“说”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睡”小小声,仍然不能确定对面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听得到。
然而——
展狂听到了,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动作也没有,但是,他紧抿的唇告诉季雪,他不高兴,非常的不高兴。
“你怕我”他再度开口,异常确定。
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季雪是惧怕他的,他当然也清楚,她之所以会怕他的原因。当初,他所做的一切,都足以让她这一辈子心里都惧怕着她。
“我——我,没有——”深怕他不高兴,她直摇头。
“继然不怕,就跟我回去”
“那——那我可不可以收回刚才的回答,我怕——”抬起小脑袋,完全不经过大脑的话,说出了口,话才落,季雪惊怔的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老天,一时冲动,她尽然在他的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不可原谅。
呜呜——
能全怪她吗?
他的意思就是这样了,如果说实话的话,可以让人从了她的愿,她一定会大着胆子,冒着违背他的险,说实话了了。
天与地,再度陷入沉默之中。
“夜魂——”
“是”
“请夫人回房”
“是”
简单交代,展狂莫测高深的看了季雪一眼,转身,离开,高挺的身躯,陷于夜色之中,直至看不到,傲人的房,离主卧室有点距离,这间房也是她今天下午选的,就是为了要离他远一点。
她呆呆的看着夜魂,夜魂脸上毫无表情,他是个尽责的下属,“夫人,请——”手一扬,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
“哦——”季雪纳纳的应了一声,而后,向前迈步,朝着展狂消失的地方而去,那间房子,她也住过,她不怕,她也不怕他的,真的不怕,他是人啊——就算他的性格再坏,他也还是人,只要是人,就不会那么可怕。季雪努力的在心里说服自己,不管是与不是,那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她不能怕。
他是傲人的爹啊!
他是她的夫。
唉——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她更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她爱的男人,他也不爱她,他永远都不可能跟爹一样。
夜魂只把季雪送到门口,便离开了,站在门外,慢慢挪步,誓言要踩死脚下所有蚂蚁的季雪,再半个时辰之后,终于还是进了屋,天,已经黑得不能再黑,若是再拖,天也该亮了,她打的正是这个主意。
展狂坐在屋内的桌前,屋子,是季雪布置的,之前这里到处张显的是高贵,有钱人的一惯风格,她住进来之后,只想要有家的感觉,多数她的布置已经撤下,因为他——不过,置身其中,还是浓浓的季雪风格不变。
屋子很大,可是,床只有一张。
“堡主——”她轻声唤着,心里万分希望,他已经坐在那儿睡着了。
抬头,微冷的黑眸,凝上她轻丽的小脸,将她脸上的期盼看得一清二楚。“有事?”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难度,有了先前的经验,她可不敢轻易的回答。
“天色不早了,堡主还不睡吗?”她小心亦亦的拾话来说。
面具下了黑眸,闪过一道亮光。
“嗯”
嗯?
季雪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过来为我宽衣”蓦然,展狂高挺的身躯立起,直直的立在她的面前,呆呆的,伸着一双小手的季雪,看起来完全像是被人定住了,“啊?——哦——”她没得选择。
所幸,在流仪房的时候,常为人试衣,而且,从傲人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也无时无刻不在侍候小家伙。
“堡主,好了,请就寝”恭恭敬敬的活似一个忠心万分的小家奴,话气也抬了起来,她很开心,因为接下来,他该好好睡觉,而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奈何,高大的身躯并没有半分的移动。
“你打算站到什么时候”冷冷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不悦,将季雪的好心情打散得一干二净,显然,是她想得太美,眼前这个男人,压根就没有打算放过她。“呃——我,我不吵堡主了,說閱讀,盡在我在这儿睡”言闭,她便以极快的度在刚才展狂所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小脑袋趴在了桌上,下一刻,她“睡着了”
季雪努力的屏住呼吸,希望他可以放过他。
只
如意算盘还是空了。
半晌之后,她娇小的身躯腾了空,一玄身,她被重重的安置在床上,下一刻,她被拥在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再下一刻,传来的是他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没有自主能力,力量也大不过他,被他拥在怀里,两只眼睛用力的瞪,也只能瞪着他的胸。
什么都看不到。
第二十六章
一夜无梦,再度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的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季雪松了口气,若是两两相对,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他们虽是夫妻,却无情感,唯一的儿子傲人,她也怕他夺走。
昨儿个晚上,提着心吊着胆,已近天亮才慢慢入眠。
现在——
时辰已经不早了,没有人来打扰,大概是没有人敢来打扰吧。季雪以最快的度下了床,整妆一番之后,踏出房门,水园之内,与平日无异,她没有瞧见什么人,于是,转过身,朝着傲人的屋里去。
“夫人——”李叔行色匆匆。
季雪收住脚步,不解的望着李叔,“李叔?怎么了?生什么事这么慌张”别庄里实在没有什么大事可生的,无非就是一些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除了展狂决定要住在水园,这种无比吓人的“大事”之外,她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李叔惊慌成这样的。
“大老爷来找夫人”
“大老爷?”是谁?季雪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一丝印象。
“是无极堡的大老爷,夫人该唤他一声大伯父”李叔解释。
哦——
原来是展家那位被赶出无极堡的大老爷,不过,这个关她什么事情呢?这五年来,与展家的人能不接触,就不接触。
“李叔,你确定是找我的,而不是来找堡主的吗?”找她干嘛?
闲话家常吗?五年后的现在?
“夫人,我很确定,他是来找你的”李叔慎重无比的点头,他更清楚大老爷来找夫人的目的是什么。
“啊——”
展中业自从被展狂赶出无极堡,是一夜白了头,天天想尽法子,只求展狂能收回曾命,让他再回无极堡。
天下谁人不势力。
一旦他被展家赶出家门,便失了势。
以前是做什么都虎虎生风,谁人敢不给他展家大爷让道的,想要什么,声,就成了,哪需要他费心。
现在倒好,就是再费心,也什么都办不成。
无极堡他是上不去了,好不容易,他才让人探得这段时日,展狂经常在别庄出现,看来,展狂是记起自己有个妻子,有个儿子。
他已经走投无路,无极堡内的弟妹们,只顾着自己,哪里还顾他这个大哥,能与他撇多远就撇多远,深怕一旦沾染上身,就是祸。
“大老爷——”进了厅,季雪有礼低头,轻唤,她难得有机会叫到他们,而她的叫法和展家的下人,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她原就不被看中。
她原就只是一个生产工具,只是为了帮展狂留下一儿半子的,现在任务完成,她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季——季雪——”展中业有些尴尬,现在,他的地位要是连季雪都不如了,至少,季雪还是无极堡下任堡主的母亲,而他,已经被展家赶出家门了。“好久不见了,狂儿在吗?”他问,迫切的希望展狂不再,否则,被他瞪上一眼,往后,他连别庄也别想来了。
“不在呢”她没有看到他,“大老爷,你来这儿有事吗?是不是要找堡主?现在他不在,不如等堡主下一次到别庄来的时候,雪儿转告堡主一声,知会他,大老爷过来找过他好吗?”不是找她,幸好。
不过,这事儿,李叔也可以代为转告,为什么偏要找她出来呢。
起得晚,她的肚子还真有些饿了呢。
“不不不——”展中业忙摇头,这可不是他来的目的,“呃,雪儿”立刻亲昵起来了,攀起亲来,展中业倒是个中能手,“大伯父是来找你的,来来来,住——”平时她所当然的,这会,她的身份可不同了。
“哦——”季雪坐下,不再争辩。
“呃——”展中业面有难色,这事,还真不好开口。
“大伯父请说,如果雪儿可以帮上忙的话,一定会帮的”
“那真是太好了”展中业心中直喜,“雪儿,大伯父先前一时晕了头,瞒着狂儿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惹得狂儿一时气恼把大伯父赶出展家,现在——”害得他在人前抬不起头,可恶的展狂啊,他平平是小辈,却如此待他。“雪儿,大伯父请求你,向狂儿求求情好吗?我只是想回展家,狂儿可以换个惩罚,只要不把我赶出展家”苦口婆心,只想说服眼前心软柔弱的季雪。
只要她开口,加上傲人,应该会有机会的,虽然展狂的性情,真是糟到了极点。
唉,他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只好死马当活马医,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季雪的身上。
“什么?”水眸微瞪,不敢相信眼前这位老伯是求她这事儿,老天,他也未免太看得起她了,她在展狂心里可是什么也不是,能不能句话都是问题,而且——在他的面前,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可她能直接的拒绝吗?“大伯父,其实我——”她的处境,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啊,“堡主的决定,不是寻常人可以改变的,其实,只要大伯父耐心一点,堡主总有一天会想通的,毕竟是一家人,他不会真的不让大伯父回展家的”
“狂儿性子坚,一旦决定,不容易改变”不是不容易改,而不完全不可能改。
季雪叹息。
既然这位大伯知道展狂的性子,为什么要强求她呢。
平平无事,为何还来要强求她,为难她,她只想过清静的日子,难道这样的要求真的很过份吗?
“难道你不愿帮大伯父吗?大伯父年纪不轻了,不想年老还要被赶出家门”老泪纵横,可谓真情显现,“雪儿,同情同情大伯父,就帮大伯父这一次好吗?狂儿一定会看在傲人的面子上原谅大伯父这一次的”
又扯到傲人头上去了。
“可”她很为难。
“雪儿,大伯父之前是待你不好,可是,展家人性情如此,这一次,希望你可以不记前嫌,帮大伯父一次好吗?”
“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相信雪儿一定可以说服狂儿的,就这样,大伯父先告辞好,明天再来听你的好消息——”
言罢,展中业已极快的度收好泪,招唤下人,不给季雪任何说话的机会,他如风的来,如风的走。
将问题丢给怔怔,唇儿微张的雪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有没有哪个好心来可以来告诉她一下?
第二十七章
纠结,她很纠结,非常的纠结,蹙起的眉,始终不展,展中业是在为难她。
“雪儿——”立蓉心疼的看着季雪蹙起的眉头,唉——唤了十几年的绣娘,一下子要改过来还真是有点难度,不过,展大堡主的冷眼,更让人寒到骨子里去,虽然他没有一一交代,不管,李叔已经事先提醒过了。以后,展家没有绣娘,夫人就是季雪。
绣娘这个名字,过去了,代表着绣娘所受的苦和不平的对待都过去了。
唉——
天知道是过去了,还是另一波的开始。
她可不认为自己叫季雪的日子会比绣娘轻松。
“立蓉,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无奈。
“不要理会他”立蓉恨恨道,真是势力眼的小人,以前无极堡的人那般无视绣娘的存在,现在倒是贴上门来了,亏得绣娘还善良的没有给他们脸子看,要是她,早就让人一脚踢出门去来个永世不再见面。“堡主不会乐意听到这种事情,再说,是展中业不对再先,盐城的人都知道堡主的忌讳是什么,他身为堡主的亲人还要明知故犯,简直就是活该”
确实活该,季雪也是这般认为。
可
小脸儿,快要扭成一团了,“或许,对他的惩罚太重了些,你知道,大伯父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光是看他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大不如前了。
善良的季雪哪里想到,展中业之所以会如此模样出现,一来是为了搏她的同情,二来则是因为没了无极堡的后台。
“雪儿——”,真是绕口的很,“我们现在自身难保哦”立蓉提醒。
季雪点头。
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是啊——他虽然入住别庄,可是他的态度还是一惯的冷漠”人心难测,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的举动,要是万一惹他不开心,她和傲人要怎么办?她不能失去傲人,如今,傲人已经是她生命的全部了。
“可”
“别可是了,雪儿,多想想自己才是真”别人,哼——特别是那些个“别人”还真是别到头了,对展家人,和季家人,立蓉都是屑的很,明明就是一家人,却没有半点所谓亲情,比她这个下人还不如。
季雪慎重的点了点头。
“好吧,如果他的脸色好看一点的话,我再提提——”不过,展狂怕是难有脸色好看的时候,他的面具,让其他人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到他的脸色,轻声叹息,她只愿好好的平静的过日子,千万不要让生活太丰富多彩,她会受不住的。
立蓉更加无奈的摇头。
善人受人欺,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完全不知道拒绝为何物。
幸好——
问题一旦扯到小少爷傲人身上,雪儿就会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太心软,特别是对自己的亲人。
季雪开始有了危机意识,展狂是什么样的男人,听到了不少,所见和外界的传闻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所以,她开始偷偷的自我打算,要是有一天,她一不小心惹恼了展狂,也不必愁以后的日子没有办法过。
她还有儿子要养呢。
她开始有事没事,都往外跑,所幸,展狂还是挺忙的,能留在别庄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一天会有一餐在别庄里用,或早膳,或晚膳,其他时间,是看不到他的人影。
他几乎都不开口说话。
所以,只要努力的告诉自己,他根本就不存在,其实还是可以如以往一般。
季雪很努力的打听市场,也努力的学,让自己多一技之长,往后,也不怕被堵死在一个角落,没事时,也教傲人读书识字,傲人快五岁了,天性聪明,接受能力也极佳。
“娘,想睡睡——”傲人撒娇的趴在季雪怀里,小脑袋蹭啊蹭的。
“好好好,傲人要睡睡,娘就带傲人去睡睡好当了?”
“要听娘唱”小家伙两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却非常的在意这个问题。
“好好好,娘唱唱——”季雪的纵容,让小家伙满足的闭上了眼,只见她唇儿轻启,轻柔的嗓音,唱出柔美的歌,多半是她自己无意识的轻哼,反正娃儿也不会在意她唱的是什么,只要听到最亲爱的人的声音,他便能睡得甜甜的。
这几天,她一直躲着展中业。
希望对方能识相一点,了解她的为难,不要再来找她,为难她了。
一曲罢了,傲人已经甜甜睡去,看着儿子可爱的睡颜,季雪开心的轻笑,每当这一刻,她的心,是暖暖的,饱满的快要溢出来。
她要求不多。
只要这么简单的生活,如此平淡的幸福。
只希望,老天爷千万不要因为眼红,夺走了她的这一切。
“乖乖,做个好梦儿哦”安置好儿子之后,季雪才站起身来,虽说展狂已经说了要住在别庄,可也不是天天都在别庄里睡的,对于这一点,她可是万分的庆幸,她不曾刻意的等过他,因为,他不曾如此要求过。
偶尔清晨起床,床上的人,已经离开,只要身畔的枕,告诉她,前一晚,有人睡过。
将灯吹灭,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合上门,转身之际,娇小的身躯撞入一个坚硬的怀抱。季雪心中一惊,猛然抬头,印入眼的是展狂的银色面具。
“堡——堡主——”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是晚上,他不知道这样无声无息的出现,是会吓死人的吗?
她胆子小,经不起几番吓的。
她惨白的小脸和微颤的娇躯全落往展狂的眼中,她胆小,非常的胆薄唇轻轻一扯,“该回房了”而后,转身,离开。
季雪只能跟随他的身后。
心中暗自猜测,他到底来了多久?
为什么夜魂没有跟在他的身边,也不曾开口提醒她,他的到来?
偷偷抬眼,前方是高大的挺拔的男人,一步一步,稳如泰山。
他不会特意来唤她的吧?
季雪摇头。
千万不要——
第二十八章
“堡主,需要洗梳一下再睡吗?我去准备——”季雪心中轻声叹息,唉,她与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相处,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她只得拼命的告诉自己,眼前的男人就是一个普通人,其实,他一点都不特殊,也没有什么好担心,好怕的。
只是,展狂毕竟不是寻常人,她拿寻常人的方式去对待他,那可是不合宜极了。银色面具下的冷眸,淡淡扫过。
季雪僵了身。
那副银色面具,是那般亮眼,那面具下的冷眸,是那般刺目,让她不得不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不得体的言语。
展狂头戴面具,甚至连睡觉时也不曾脱下来过。
那一夜,她因为紧张,因为害怕,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如今想来,那个时候,他也一定头戴面具吧。
他已经多少年不曾以自己的真面目示人了?
“对——对不起——”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季雪纳纳的道。
展狂莫测高深望了她一眼,不曾开口。
褪下外衫,禁自躺下,不曾理会过她半分。
季雪轻轻的松了口气,所幸,没有真的惹恼了他,否则的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思绪飘远,小小的身子,就那般的立在原地。
半晌,展狂侧,一双黑眸,凝上她。
她用力的吞了吞口水,真是邪门极了,每一次只要看到他的眼,便无从去注意别的,只能乖乖的听命于他,他有时甚至都不需要开口。
轻手轻脚,努力的不出声音,磨磨蹭蹭了大半天才躺在他的身边,呆呆的盯着上方,无奈的没有半丝睡意。
他这是什么怪僻嘛。
他自己一个人睡岂不是更好吗?
侧,偷偷的看向他的脸——呃,他的银色面具,面具下的黑眸,已经闭上,季雪偷偷的松了口气。
幸好,他没有现她在偷看他。
没有半丝睡意的她,开始研究他脸上的面具,这个还不是江湖传闻的人皮面具,听说就算再好的面具,隔一段时间也要谢下来让下面的皮肤透透气,他这样整日的戴着一定很不适,他的脸,真的伤得那般重吗?
重到,让他这辈子都无法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
心一揪,有些心酸,为他心疼。
没有人愿意藏起自己的心,他应该也不愿意的吧。
人活在世,有太多的逼迫。
“一定很辛苦”她喃喃道,声音很小,小到,她以为只有自己听得到,他毕竟是傲人的爹,不管以前的记忆有多么的痛苦,他总是带给了她一个异常珍贵的礼物,她的傲人。有了孩子,她可以原谅他所做的一切。
说她傻也好,说她笨也好,她不想活得太累,在意的东西越少,看得越开,过得就越开心不是吗?
让自己过得开心一点。没有什么错的。
“为什么不让自己开心一点呢?”再度喃喃,是对着自己说,“其实,这并不难”只要有心,她相信,不难的。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如果她真的在意,会从爹娘的抛弃开始在意,会从这么多年的不公平开始在意,那么——就不会有今天的季雪,以前的绣娘,有的,只不过是一个怨世的人罢了。
世间受苦的人太多,不需要多她一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雪才让睡意笼罩,闭上双眼,沉于睡眠。
许久——
夜,沉于静。
一双铁臂,轻环在她的腰上,牢而坚固。
那双黑眸,不曾开启。
一夜好眠,如常时刻,季雪轻轻的吸上一口气之后,才缓缓的睁开眼,光亮,盈满了眼,长长的睫毛轻眨着,适应着光与亮。
又是一天的开始,今天会重复昨天的生活,她迫切的希望可以重复昨天的生活,而不是改变,更不要让展中业找上门来。
轻轻叹息,因为无奈,半晌之后,所有的能躲避他的方式在她的脑海里走了一遍之后,才想起身。
傲人该醒了。
“啊——”下一刻,捂着嘴儿,一声惊叫,张大的眼儿,圆滚滚的看向身边的人,她还没有起来,不是不愿意,是她根本起不来,腰上的铁臂,就算不使上所有的力量,也足够限制她的行动。
老天,他还在。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离开,离得远远的,或许今天晚上也不会回来了,可可是为什么他还好端端的躺在这儿。
慌乱,差点纠结了她的小脑袋瓜。
展狂,早就已经醒了,在她尖叫出声的那一刻,睁开了黑眸,定定的凝着她,眸中,没有半丝起伏。
“爷,夫人,生了什么事?”
屋外,传来夜魂的声音。
季雪惊慌的咬紧下唇,糟了,她叫得太大声,把夜魂给惊动了。
“没事”沉稳的声音,遣走了屋外的夜魂。
好半晌之后,季雪才能回神。
用力的吞吞口水,不至于让自己吓昏过去。他,似乎没有半丝要起来的意思,现在,她要怎么办?
“堡——堡主——”她轻唤。
他不语,只是凝着她,似乎,在等着她下一句话出口。
“该——该起床了”,她说,开口之后,惊觉不对,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别人压根就管不着,“我我要起床了,傲——傲人该醒了,见不到我,他会哭”假的,小家伙见不到她才不会哭,他会缠着立蓉带他上她的屋里来。
她不想让儿子看到这一幕。
“他该长大了”
呃——
什么意思?
眨着可爱的眼儿,眸中是浓浓的不解。
“夜魂——”突地,他开了口。
片刻,夜魂的声音再度传来。
“爷——”
“去少爷房里,把他带来”
“是”
屋外归于平静,显然,夜魂已经领命离开。
季雪仍是回不了神,他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很
呃,真的很快,可以想见,夜魂的办事效率是不会慢到哪里去的,门再度敲响,夜魂推开门,他未进,只有傲人一人进了屋。
“夜魂告退”言闭,他真的离开了。
傲人不解的眨巴的眼儿,看着仍在床上的娘亲大人。
“娘,你病了吗?”小小的身子,飞快的奔向床边,完全不将展狂放在眼里,小家伙满心满眼,担心的都是娘,只有生病的人才会赖床哦。他才四岁,都不赖床,娘也不会赖床哦。
季雪白净的小脸一僵,用力的直摇头。
“没有,傲人不要担心哦,娘没事”有事的是旁边躺着的这个家伙,天知道他是怎么回事,或许是一时脑热,然后,就困住了她,“堡——堡主,我想——”想字才刚出口,床下的小人儿,却被拎上了床,妥妥的安置在季雪的怀里。
母子俩表情一个样儿,怔怔的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同一时间,两人同时望向展狂,他的黑眸已经闭上,很显然,他并没有起床的意思。识相的,也最好不要打扰他。
“娘——”人小,却已经懂得看人脸色的小家伙小脑袋轻轻的靠在季雪的肩窝里,“他为什么不让娘起床,太阳公公已经上山了哦”这个人,说是他爹呢,可是,他对娘和傲人一点都不好。
他才不喜欢这样的爹。
“乖乖,不要说话哦”轻拍着儿子的背,季娘轻哄着,深怕扰了某人的梦,天知道他起火来的样子会有多么的可怕。
“不说话?”眼儿眨了眨,“那傲人要做什么?”
“再睡一会好吗?”
“不要,傲人才不要变坏”蓉姨说,会赖床的小孩子都是笨小孩,聪明的小孩子才不会浪费时间呢。
“天——”季雪抚额轻叹,这话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对他说的,“娘陪你一起睡好不好?”
“不要,傲人肚子饿饿”
哦——
她的肚子出饿啊,可是,他不让他们起来,他们也起不来。
斜眼,探向那张银色面具,赫然现,他紧闭的黑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正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们母子俩呢。
咽了咽口水,有些困难,却又不得不说。
“堡主,傲人饿了”她是大人,可以挨饿,但是,傲人还是个小孩,还在长身体,是饿不得的。
黑眸,仍是没有半丝表情。
季雪暗暗的呼出一口气,她脾气好,可并不代表没有脾气,如今的克制,真的相当的辛苦。
“傲人乖,娘马上带你去吃东西哦”
“好”
傲人直点头,小小的身子,爬过展狂,下了床。
季雪被困住了,小家伙,则是行动自由。
瞪大了美眸,凝着他横在她腰上的铁臂。纤细的小手,费了好大的劲想要把他拿开,却是途劳无功。
“堡主——该起床,用早膳了”他不是普通人,她和傲人是。
他不能要求他们和他一样啊。
展狂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一人。
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不是吗?
“……”
“我饿了,傲人也饿了,难道堡主都不会饿的吗?”
“……”
“娘”傲人开始担心了,“坏人,放开我娘”一双小手,一起上前,用力的扯着展狂的手,展狂猛然回头,傲人吓了好大一跳,白了小脸,扁扁的嘴儿,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他还是个孩子。
他才只有四岁。
“老天——”季雪惊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在展狂闪神之际,用力的扯开他的手,飞快的下了床,将傲人小小的身子,纳入怀中,轻轻安抚着,“乖哦,傲人不怕,不怕,有娘在,不怕哦”
床上的展狂,坐起了身,黑眸,莫测高深的凝着母子二人。
儿子怕亲爹,奇吗?一点都不奇怪,在展家,所有姓展的亲人,不都怕他吗?只是,一双手,用力握紧,他不准他的儿子惧怕他。
“娘,呜呜——”有娘的关怀,小家伙眼泪开始哗哗直流。
“傲人不怕,那是你爹啊,他不是故意吓你的哦,傲人乖乖”她只顾着安抚儿子,以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男人也已经起了身,而且,就直直的立在他们的身后。
“娘——”小家伙哭累了,也记得肚子饿饿了,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娘,季雪疼宠的带着他,觅食去了。完全无视房中的那个男人——展狂。
将小家伙喂得饱饱,他才露出了可爱的笑脸,季雪松了口气。
展狂,她都怕,更何况是傲人。
他没有什么情绪表现,除了承认傲人是他的儿子,她是他的妻子之外,他并没有多余的意思表达。
她也不想傲人怕他。
就算他脸上戴着面具,就算他不曾表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如果,他对傲人有情,只要好好的与傲人相处。她会乐见其成,她会继续留在这个别庄里,只求,让傲人快快乐乐的成长,他的记忆中,有爹也有娘。
爹娘虽然离开她,极早,但是,她的记忆深处,爹和娘,依旧存在。
傲人不同,从他有记忆以来,留在他的记忆里的,都是娘。现在,好不容易面到了亲爹,却是这番情景。
展狂与他们同桌用早膳,已经过了时辰的早膳,不过,厨房随时准备着。
“我能和你谈谈吗?”一双小手,快要扭成一团了,低垂的小脑袋,始终不敢直视他。
“说”他,淡淡的开口,并没有拒绝。
“呃——”有些为难,因为,知道希望不大,所以,难以启口,“我知道我的要求或许有些过份,但是,还是请堡主在面对傲人的时候,能稍微的和言悦色一些好吗?”
“夫人——”夜魂插话,“您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
“夜魂”
“是”
“你先退下”
“是”
厅中,只剩他与她。
第三十章
“他丰衣足食,不需愁,有何不好”
“人活着不是为了丰衣足食,就算展家山珍海味又如何,以前傲人不曾见过你,至少,他的脑海里可以幻想你的样子,可是,现在,你就站在他的面前,却离他比以前更远,他虽然小,心里却仍然会有感情的,他会怕——堡主,身为人子,怕自己的亲爹,傲人一旦长大,一旦明了,他的心里,该有多难受”她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身处那般境地,六岁的时候,她不可以为自己做些什么,现在的她,至少,要尽力为傲人做些什么。
心里,憋着一股气,想要全然的泄出来。
她真的担心,要是万一气过了头,因他冷漠的态度和不以为然的样子,对儿子一点都不关心,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老天——她真的生气了。
“是我的错”他的声音极小,极轻。
季雪一度认为是错觉。
其实,他根本就没有说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没错,她的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不过——聪明人还是聪明一点把实话放在心里。
“……”这次,他真的不语,一眼,扫了过来。
季雪张了张嘴,老天——她不善于跟这种人沟通,他的一记眼神,就足以让她把未出口的所有的话,硬生生的再度吞回肚子里去,让它在肚里烂臭。
“好吧”轻叹一口气,不管后果如何,还是一次说清,否则,以后的日子,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堡主,对傲人好一点好吗?不是物质上的好,孩子小,什么事情都不懂,可是,孩子也敏感,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心里,仍是清清楚楚的记得,你是他爹,你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只是想请求你,在别庄的时候,对他,稍微好一些,仅此而已”这样的要求,她自认并不过份。
或许,展家没有温情。
或许,展家的家况,关系真的很糟糕。
可她没有能力改变傲人是展家子孙的事实,无法改变,只得接受。
薄唇一扯,季雪一惊,他的面具,遮住了一切属于他的表情,只是,每每看到他扯唇,她都心惊。
“那么,你来告诉我,该如何当一个好父亲”
轻得不能再轻,柔到不能再柔的声音让她瞪大了眼。
老天——
她不是在做梦吗?请原谅她从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所以,完全无法分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你——”
“说”
呃——
说什么?哦,对了,他刚刚有说如何当一个好父亲,可是,她又没有当过人家的父亲,她怎么知道如何当人家的好父亲。
“只要,只要——面对傲人的时候,稍微的柔和一点,就可以了”对他,要求不能太多,他不是寻常人。
他是展狂。
“哦!就是如此”面具下的眉一挑,真是简单的要求。那是对他人而言,对展狂,这可是一个过份的要求呢。
“你——你同意了吗?”心跳得有些快。
“他是我儿子不是吗?”薄唇再度扯动,季雪只得呆呆的看着,呆呆的——像是被定了身一般。
“什么?你真的说了?老天,雪儿,他有没有怎么办?是不是恼羞成怒,起火来要杀人?你有没有怎么样?”立蓉着急的将季雪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直到确认她身上真的没有易见的外伤才松了口气。
下一刻,她的心,又再度高高提起。
“不会是得了内伤了吧”
不止是立蓉担心,别庄里人,莫不是关心季雪是不是被展狂怎么样了。
那个主子,他们可不熟。
季雪可是他们的家人。
季雪感动的直摇头,大家伙的关心担忧,她岂会不知,她也有感,更是敏感。“没事的,他并没有怎么样,其实,他只是看起来,让人有些不习惯而已”莫名的,她,尽为他说好话。
“老天——雪儿,你一定被他打了对不对?他威胁你对不对——”
“不是了”老天,立蓉可真会想。
“那你——”立蓉一脸见鬼的样子。
“立蓉,别为我担心了好不好?我是傲人的娘,不是小孩子了”她感激他们的挂心,可是,不愿意让他们太过担心,季雪环抱着傲人,“傲人,以前不要再怕爹爹哦”
小脸儿抬起,圆溜溜的眼儿不解的看着娘。
“可爹他——”好可怕。
“娘已经跟爹说过了,以后会对傲人好好的”
“真的吗?”眼儿一亮,哪个孩子不想被父母疼爱呢,傲人也不会是例外。“真的吗?——”一连无数个,兴奋的像是要随时冲到展狂的房里,今天,展狂一直都呆在别庄里,没有踏出一步,或许,他偶尔也会给自己放个假吧。
“嗯”重重的点头,看到傲人开心的样子,她知道,自己的坚持并没有错。
“那——那——”小小的人儿,从娘亲的怀里站直了身子,“娘,傲人现在可不可以去看爹爹?”
呃——
在场的人,全都怔然。
季雪的笑,直直的挂在脸上。
“娘,可不可以?”亮晶晶的眼儿,盈满了无限的期盼,季雪好不容易合上了嘴,老天,这下该怎么办?
“娘,不可以吗?”看出了娘的为难,傲人的小脸立刻软了下来,“那——那傲人不去就是了”好失望的语气。
季雪心在叹息,她怎么能让儿子如此失望呢。
白净的小脸,漾起无尽的微笑,“傲人当然可以去看爹啊,爹也一定在等着傲人”真沉重。
“好哦”一声欢呼,傲人小小的身子已经冲出了房。
“傲人——”来不及反应过来的季雪惊呼,呆呆的看着跑远的小身子,立刻迈步,追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去了。
父子相距呀!
好沉重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