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同人小说惑国毒妃TXT下载惑国毒妃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惑国毒妃全文阅读

作者:青青的悠然     惑国毒妃txt下载     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双白番外 一枝红杏出墙来 上

    距离大将军和尚书大人打架的日子过去了半个月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一行白鹭上青天,两只老虎跑得快。∥s~”男子喃喃自语的声音听起来温文尔雅,颇为悦悦耳。

    “你疯掉了么,看来本宫要换人担任刑堂首领和工部尚书了。”另外一道幽凉低柔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点子不耐。

    但原本呆滞的某人瞬间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以后,他脸上闪过懊恼他居然把四少钓鱼时候唱的穿耳魔音给念了出来。

    随后双白立刻正襟危坐,看向卧在窗边的国师大人兼帝国的亲王殿下,歉疚而谦逊:“殿下,属下知错,请您责罚。”

    他居然会在殿下面前犯走神这样愚蠢的错误。

    “双白,本宫是让你来念书是平静本宫的情绪的,不是来看着你的蠢样添堵的。”卧在窗边的华衣银发美人一手支撑着脸颊,一手拿着酒杯,垂下线条妩媚的眼里一片幽深,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但是双白跟了对方那么多年,一眼就看出自家殿下看似平静外表下,暗流涌动,哦,不,殿下浑身那种阴沉之气早已经彻底外泄至能冻结一个宫室,所以其他鹤卫都出去走避了。

    殿下留下他,他却辜负了殿下的期许,双白心中更是懊恼,于是单膝跪下,态度更自责和谦卑:“是属下之错。”

    国师大人沉默了许久,忽然翻了身,躺在榻上,幽诡绚美的眸子看向神殿顶的琉璃瓦:“女人,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双白垂下眸子,他想他一定眼花了,他英明神武的殿下绝对不会露出那种迷茫如小羔羊的表情,绝对不会

    何况,女人是个什么玩意儿,您一个成亲事十余年的居家妇男这是女皇陛下发明的词语都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当然,这种话,双白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只是默默地听着自家主子喃喃自语。

    “小白居然为了那种丑陋的蝼蚁,跑去睡书房,真是难以理解”银发美人叹了一口气,好听的声音里有着莫名的幽怨和烦躁。

    双白算了算日子,嗯,距离那天朝会上,带领使团出使我本国英吉利帝国的继承人伊丽莎白公主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在行英吉利的拥抱礼节时,突然大胆热情地舌吻了四少,宣布她一点不介意成为元帝国的英姿飒爽迷人无比女帝陛下的情人,即使女帝陛下和她都是女的并以此为条件结盟,换取英吉利帝国输出更高超的造船与火枪技术,然后她话没说完就被国师大人当场揪住脑袋温柔地按进了大殿柱子里做装潢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天。

    也就是说国师大人,不管是温柔温顺的那个,还是现在暴躁阴险的这个,都已经独守空闺十日。

    不管是属于阴险狡诈的国师威胁利诱的手段,还是以往温柔单纯的国师发动温柔暖呆就让女皇陛下无往不利心软下去的方法也完全不奏效。

    这是两位结合以后从来没有过的危机

    “殿下,也许属下该提醒您,四少住到书房去,也许是因为各种弹劾您的奏折堆满了案头和她需要处理和英吉利交涉甚至备战的事情,据说所有的英吉利的匠人和商人都要撤离了。”双白觉得自己需要提醒一下自家主子某些真相。

    四少住到书房去,不光是恼火殿下的狠辣还是因为确实殿下惹大祸了。

    “又不是本宫干的那种事,小白就算要冷落要怨恨也是阿白那种蠢物啊,本宫怎么会如此不懂事理,不知轻重地伤人性命”国师大人颇为有些不平地轻哼。

    双白:“那殿下。”

    国师大人优雅地拨动了下头发,道:“比起直接按柱子里这种粗鲁的事情,当然是在那个贱人的身体里种下可爱的种子,待那个贱人回国之后,血脉里长出美妙的蔓藤一点点撕裂肌肉,最后从脑髓里长出来一朵漂亮耀眼的花朵才是正理。”

    双白:“果然很知轻重。”

    国师大人似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起来:“本宫新种植出的小花朵开花以后的种子会四处离散,入肉即生,很快整个英吉利到处遍布艳丽“人花”,哪里还需要什么签订合约,一切都唾手可得,好期待和小白一起漫步在人花丛里赏月观花的日子,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看着国师大人奇异而充满期待的笑声,双白想了想那种场面,忍不住抖了抖:“。”

    果然,殿下说他自己确实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是非常有自知之明的。

    双白觉得一个忠心的属下,即使冒死也要提醒自己的主人一些事实:“殿下属下觉得如果您真的给四少送一座人花之国,您可能要静养修心一辈子。”

    呼。

    一阵冷风飘过

    看着国师大人原本兴奋的气息瞬间阴冷得像寒冬腊月外带阴风阵阵,双白自动噤声,臀部带着凳子无声地向后移动三步。

    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不想被殿下心情不好的时候干掉了。

    不过自家主子似乎有点提不起劲来

    软榻上修长华丽的人影闭上眼,颇有些疲倦和无奈地喃喃自语:“真是后悔啊。”

    双白一愣,几乎疑心自己听错,自家殿下嘴里居然有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

    一定是幻觉。

    国师大人又翻了个身,美绝人寰的妖异面容埋进枕头里,声音低沉而忧伤:“当初如果把小白整个吃掉了,是不是就不会有让人操心的突发状况唉美味什么的还是要吃进肚子里比较保险。”

    双白:“。”

    是哪个白痴说主子和白痴实际上才真比他更像人的

    正常人会想吃掉自己的伴侣么

    双白看着埋脸在枕头里的自家殿下,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继续发挥一个优秀管家应有的素养提醒自家主子,硬着头皮道:“如果殿下当初吃掉了四少,您。”

    “嗯”

    “您大概会到死都保持元阳处子之身罢”

    俗称老童子鸡。

    空气里瞬间静默,原本还站在殿外值守的鹤卫们瞬间消失得一个都不剩。

    但是不过片刻之后,枕头里传出美人果决而暴躁的声音:“那算了”

    双白暗自叹了一口气,果然另外一种吃人法比较符合自家殿下的口味。

    有些滋味,如果尝过,嗯,要戒掉就像那些中了殿下捣腾出来罂粟膏的倒霉蛋一样非常难。

    譬如

    柔软滑腻的皮肤、娇软而荏弱的呼吸、雾气迷离的湿润眼睛、细细的腰肢

    温文尔雅的尚书大人莫名地开始神游天外,脑海里浮现出梦里诡异的画面,于是眼神有些迷离,呼吸也有些紊乱,直到

    “欲求不满到对着本宫也能有反应么”一道听不出情绪的诡凉声音忽然响起。

    双白瞬间一僵,双眼清明,见自己殿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翻身过来,正眯起眼睛睨着自己身上的某处,他顺势一看,正见着自己有了反应。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一瞬间温文尔雅的尚书大人被自己惊讶到,梭然瞪大了眼,羞窘之情满溢心头,这辈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殿下面比一白还要出丑的一日。

    此刻,尚书大人只想一头碰死自裁谢罪,但他还没有站起来就被一只幽灵般伸出的苍白的手按住了。

    双白瞬间僵住,看着自家殿下慢慢地抬起那张美绝人寰也异常诡异的脸凑了上来,直凑到他鼻尖前半寸之处才停住,一双幽暗阴冷的瞳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尚书大人不敢乱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殿下是要亲自了结他来了

    “嗯。”国师大人微微偏头,眯起线条妩媚的眼,似在打量着似要从哪里下手。

    双白此刻因为自己方才的出丑、头脑混乱和此刻被主子的气场笼罩,彻底陷入自暴自弃的绝望情绪,在完全被强大阴冷气场笼罩下,身形微微发颤。

    虽然他还有心愿没有完成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早已把命献给了殿下

    但是

    “试试看好了。”双白听见一道低微的轻喃声响起,随后

    国师大人自言自语完毕,忽然捏住他的下巴,微微启唇,然后吻了上去。

    轰隆隆

    双白的脑子瞬间陷入空白,所有的感觉只有唇上冰冷的触感。

    空气瞬间凝结

    “百里初泽”一道咬牙切齿的冰冷声音忽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内殿门外,她手上抓着被捏碎了一块的门板。

    这个阴险狠辣的大混蛋居然敢用这种方法报复她他居然敢爬墙

    国师大人松开被他抓着的倒霉蛋,抬起头看向站在内殿门外的女皇陛下,凉薄的声音里带着幽怨,顺便一手抓过没回过神的倒霉蛋,撩开他的衣摆让他的小白看清楚某处:“双白想要强暴本宫,小白,你还觉得同一个性别之人呆在一起,只要一方没有回应,就没有危险么”

    你看本宫牺牲多大,小白再不警醒,再睡书房,怎么对得起本宫触碰非小白的嘴部这种肮脏器官的牺牲。

    “双白想要强暴本宫~”

    这句诡异的话语飘荡在寂静的内殿之中,殿外跟着女帝陛下一同来的太监宫娥立刻以最快的速度退避出十米之外。

    秋叶白和某个胯下风光无限的尚书大人的脸都在僵住之后,脸部同时露出一种扭曲的表情,仿佛被强行灌了十斤屎或被无数草泥马践踏而过。

    看着小白脸上的表情不太好,国师大人一边拿杯子漱口,一边很大方地比了比还处于脑子空白状态的尚书大人:“小白可以把试图强暴本宫的家伙拿去装饰宫里任何一个地方。”

    尚书大人:“。”

    秋叶白看着某人一副“你看本宫比小白你大方多了,对小白怎么处置轻薄本宫之人丝毫不介意”的表情,她扶住门,抖抖抖了好一会,终于勉强忍耐下喷出一口心头血顺便咬死某人的冲动,目光掠过尚书大人完全软了的胯间,随后飘到一边:“双白,你先下去,”

    上辈子,双白和一白这些人一定欠了某只魔物很多血债,这辈子来还了。

    尚书大人慢吞吞地起身,恭敬有礼地道:“陛下、殿下,臣下告退。”

    秋叶白有些惊讶,双白的神经果然挺坚韧的,竟能挺到这个地步

    但是在看着尚书大人同手同脚,身形飘忽地在内殿里打了一个转,差点撞上柱子才飘出门去,随后门外传来一阵咕噜声,仿佛有什么重物滚下台阶的声音后,她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想法。

    “哎哟喂,白泷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走路也能摔了,快快来人传御医”

    门口传来小颜子惊愕的呼喊声。

    内殿里原本歪着身子姿态诱惑的国师大人不知何时变成了盘膝而坐,美貌到近乎妖异的面孔上此刻一片出尘脱俗,温润宁和,一双幽眸正静静地看着秋叶白,目光隐带着无奈和委屈,让人观之不忍。

    “白贫僧我不是故意的。”

    秋叶白看着速度变脸的自家夫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又揉了揉自己僵化的脸,喃喃自语:“因为发现不对劲,所以立刻躲起来了么,兽还是兽,对气息变化的这么敏锐么真是狡猾啊。”

    以为这样就能完事儿了

    她看了眼面前出尘脱俗又无辜的美人,淡淡地道:“这些日子,看你瘦了点,好好吃饭。”

    这是爱妻原谅他的意思么

    温柔的国师心情有点激动,脸上自然越发温柔:“白。”

    秋叶白漫不经心地道:“嗯,我这个月都会睡在书房,你要是无聊,可以挨个让鹤卫们来强暴一下。”

    说罢,女帝陛下转身提着被捏碎的大门施施然走了。

    走了

    走了

    走了

    温柔和蔼可亲美貌无比的国师呆愣地看着门口。

    半刻钟之后,神殿里瞬间爆出暴躁而愤怒的气流,以一种恐怖的尖啸声方式出没,掀翻了神殿的屋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神殿的外殿的大院里,几道值班蹲守的白色的人影蹲在树上看着远处炸裂的屋顶,齐齐虎躯一震。

    “那个陛下很生气地拆了内殿的门走了,屋顶也碎了,我们要不要去通知人来修宫殿,傍晚好像要下雨。”

    “你们说现在是哪位在内殿里”

    “不管是哪位殿下,现在进去,都是找死吧”

    “也对,咱们还是先等等吧。”

    秋叶白走到一半,才发现自己提着一扇门穿过了大半个皇宫,而跟随在她身后的宫娥女官们都战战兢兢的,没人出声。

    她有些无奈地苦笑,随手将手上的门扔在地上,随后吩咐身边的女官:“礼尚宫,让人去通知白泷大人九簪现在在洛水之滨的落脚处罢。”

    容貌端丽的女官愣住了:“陛下,您不是答应了九簪不会泄露她的所在地么”

    半个月前,失魂落魄的九簪深夜进宫面见陛下,也不知与陛下说了什么,当夜陛下就着人将九簪和小王子一行人隐秘地送走了,也答应了绝对不会对白泷泄露任何关于她和小王子的消息。

    秋叶白抬头看了看远方波光粼粼的湖面,摇了摇头:“一只欲求不满的非人生物就够折腾得鸡飞狗跳了,再来一个,我怕朝上乱了套。”

    双白这种人形生物就是需要人踹着走的,原本她觉得他除了私下疯狂地查找九簪的消息,朝堂上表现并无异常,所有事情都能仅仅有条,还觉得问题应该不严重,但是今天他对着她家那位恐怖分子都能起立站好了,估计迟早要出大事。

    礼尚宫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立刻转身去照办了。

    洛河陈县

    “娘亲,娘亲,我出去玩儿啦”小小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

    九簪放下手里的水文图和各种测画的墨笔看向自己的儿子,小家伙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兴奋之情,小小的眉毛高高地挑起。

    她微微一笑:“今天和娘一起去巡河好不好”

    念儿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好一会耷拉了脸,有些不安地低声道:“娘,小溪他们在等我,我们约好了去集市上买糖葫芦。”

    “娘亲让猛犸叔叔给你带就好了,念儿快一个月没有和娘去巡河了吧。”九簪伸手摸了摸念儿的小脑瓜。

    念儿又呆了呆,眼神乱飘:“那个那个今天是小溪的生辰,我答应了要去他家。”

    他话刚说完,就感觉自家娘亲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久久不动。

    念儿莫名地心虚起来:“那个那个要不我先去和小溪说一声”

    “不了,既然你们约好了,娘也不挡着你去。”九簪摸了摸念儿的头,温和地一笑。

    念儿瞬间松懈了下来,露出可爱灿烂的笑容:“娘亲最好了”

    他转身提了两个小葫芦就往门外欢快地跑去。

    九簪看着他跑出去的小身影,随后忽然淡淡地吩咐身边的人:“猛犸,今天我不去巡河了,你让其他人各司其职,不要出乱子就是。”

    猛犸点点头:“是,公主放心。”

    公主早就发现小王子这些天有些不对劲,神神秘秘地,每天都往外跑,天黑才回来。

    昨天公主专门找了小王子的小伙伴来问,才发现小王子已经没和他们一块玩儿快大半个月了吗,于是公主心中生疑,但是小王子摆明不想告诉大伙他在干什么。

    这让公主很担心,所以已经决定今天要跟着小王子去看看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需要咱们多派点人跟着么”

    九簪想了想,点点头:“也好,你让他们动作快点。”

    念儿一个月都没有出什么事情,阿姐在他身上种的平安蛊也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应该不会有危险,但是她怕那小子在中原得罪什么人,还是多带点人才放心。

    这里毕竟不是苗疆,何况她这次带着念儿来洛水,也是秘密行事,就是不想惊动了那个男人。

    九簪把装银票的苗绣小袋子和武器各在身上挂好,立刻追着念儿出门去了。

    且说这头念儿蹦蹦跳跳地往河边附近一处采砂场而去,等准备进采砂场前,他回头张望了一番,却定没有人跟着才一溜烟地钻进那低矮的房门。

    九簪一行人隐身在附近的大树后,看着念儿小心地进了采砂场的门,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九簪原本不太担心的心情被阴霾笼罩这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念儿可不知道他娘的操心,此刻钻进了采砂场和一干正在干活的大汉们熟悉地打招呼。

    “哎呀,念小子来了,今儿真早”

    “早啊,刘叔,我师父来了没有”

    “柳先生早来了,在账房里算账呢。”

    “谢谢刘叔,我这就去”

    念儿笑眯眯地和一行大汉们打过招呼后,一头钻进了位于采砂场角落的账房。

    账房里一道清矍修挑的身影正在埋头算账。

    “师父,念儿来了。”小小少年一见那人影,立刻像变了一个人规规矩矩地向那先生作揖。

    被唤作柳先生的男子停笔抬头,露出一张长眉秀目的俊秀斯文秀才脸来,看着少年笑了笑:“来了,书可抄写好了”

    念儿立刻恭恭敬敬地点头:“是。”

    随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一个小本子递上去。

    柳先生接了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道:“嗯,虽然你启蒙晚,早先所学也太零散,但好在资质不错,这笔颜体也写得有点模样了,背背看吧。”

    念儿立刻摇头晃脑地念了起了论语:“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窗外大树上偷窥的九簪一行人差点一头从树上栽下去。

    九簪看着流利背诵论语篇章的儿子,忍不住暗自嘀咕:“早先给这臭小子请先生,也不曾他这么用心过,还把先生打走了好几个,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一边的侍卫立刻聪敏地悄悄跳走去打听消息去了,不一会就折了回来。

    “这秀才姓柳,是个落弟的前朝秀才,虽然看着年轻的,但说也不小了,三十余岁罢,听说以前也是大家出身,后来改朝换代就落魄了,秀才娘子原本是地方豪强大户,后来看他落魄就生了去意,偷偷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如今在这采石场当个账房先生谋生,也跟着教点孩子,换些束修。”

    九簪一边听着身边报告,一边暗自打量那教书先生,见那人虽然有点面黄肌瘦,但容貌秀逸,戴着一顶秀才软帽,虽然一身半旧洗的发黄还打补丁的袍子松松垮垮地挂在有些干瘪的身上,却也难掩一身清贵正气。

    她不由点头低声道:“也是个可怜之人,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柳先生面相一看也是个清高之人,否则早投奔了朝廷了,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即使新朝推出的科举制度比前朝的更完善、全面,也更能选拨有用之才,但除了当今陛下是女子还是让有些人觉得接受不了,更还有所谓的文人风骨也让很多前朝大族的有才之士在落魄之后,宁愿避居穷乡僻壤也不愿意去投效当今朝廷。

    不过最让九簪欣慰的是这个先生很有些能耐,能收服自家的野小子安心读书。

    她这个当娘的十年都做不到的事儿,这位柳先生大半个月就做到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念儿这小子不让人知道他在读书,但是那种自家崽子最好的心情让九簪很快地给念儿找了个理由大概是想给她惊喜,嗯,真是娘心甚慰啊

    “好了,咱们走吧。”九簪看了好一会,看着自家儿子背了几篇孔子的文章,又在柳先生的指导下写字,心情很好地点头。

    猛犸有些担心:“要不要再看看”

    九簪笑了笑:“不用了。”

    随后一行人便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一刻钟之后,正在抄写的小小少年偷偷瞄了眼窗外,压低了声音:“我娘走了没有,先生”

    柳秀才笑了笑,温文尔雅地道:“走了一刻钟。”

    念儿一下子搁下笔跳了来,扑进柳秀才的怀里,眨巴着大眼睛:“哎呀,先生不早说,咱们开始练武吧,您答应今日教我内功心法的”

    柳秀才还是笑眯眯的样子,比出一根手指:“先扎马步一个时辰,为师不是说过功底为重,文武之道想通,你早先胡乱学的那些东西不成体统。”

    念儿一听一个时辰,小脸瞬间垮了下去:“一个时辰师父半个时辰行不行”

    柳秀才但笑不语,念儿也只好耷拉着小脑袋:“好吧,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

    说着他向门外一边走,一边豪气万丈地道:“哼,下个月就是小溪的生辰,我一定能好好表演。”

    柳秀才一边起身一边随口问:“小念要表现什么”

    念儿骄傲地昂首阔步,同时拍着自己自己的小胸部:“去集市上卖艺,表演胸口碎大石,哈哈哈哈”

    干瘪的柳秀才一个踉跄,膝盖撞上书桌。

    是夜,一处安静的大宅院子里饭菜飘香。

    一对母子正在桌子前用餐,九簪夹了一筷子茄子酿肉进狼吞虎咽的念儿碗里,仿佛不经意地道:“念儿,过几日是中秋节,你可以请柳先生来咱们家做客。”

    念儿:“咳咳咳咳咳。”

    九簪:“喝点水,吃慢点。”

    念儿听着母亲温柔的声音,随后偷偷抬起两只大眼瞄着自家娘亲:“娘亲。”

    九簪笑了笑,摸了摸念儿的头:“念儿长大了,懂事了,会读书了,娘很高兴。”

    念儿眼神有些闪烁:“嗯娘不怪念儿么”

    除了读书,还习武,不过先生不让他告诉娘亲,那就不告诉吧,他可不希望到时候先生不教他,他可是费了老大的力气才让先生答应教他习武,甚至因此答应去读那些枯燥得让他想打人的书好吧,他打不过先生。

    也不能告诉娘,因为娘亲是不会让他跟着外人学武的,因为圣女大姨已经力排众议,将他收入蛊王门下,以后他不但是土司王,也还是蛊王。

    九簪笑着捏捏他的鼻尖:“娘开心还来不及。”

    虽然后来的几日,她总觉得自家儿子念书念到饭量暴增和浑身酸软有些古怪,但是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柳先生让他抄书抄多了。

    于是中秋那日,念儿下学回来的时候,领回了他的先生。

    那柳先生看得出日子很不好过,虽然刻意穿了一身没有补丁的衣衫,但是有些地方明显洗得脱色,而且旧得异常单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破了。

    但是,院子里的大伙都这也许是个很迂腐的人,因为一开始,他拒绝了九簪公主邀请,因为孤男寡女,不可同处一处屋下。

    不要说苗人绝倒,就连帮忙的其他本地汉人官吏都觉得可笑,这年头女子不满丈夫纳妾都能要求带嫁妆和离出来立女户,甚至在朝为官了,还有人忌讳瓜田李下

    但九簪却觉得,嗯,很好,这位先生是个正直的人呢。

    不过在念儿的力邀下,这日柳先生还提了一盒子酥饼上门,上门前在门口行了礼:“在下柳三变,前来拜见九夫人。”

    九簪特意收拾了一番,领着丫鬟迎了出来,客气地以夫子礼将人迎入了院子里。

    众人热闹地在院子里吃喝饮酒,酒过三巡之后,众人发现了一件事儿这位说话爱引经据典的穷酸柳先生居然是千杯不醉。

    少数名族一向自诩酒量无敌,自然不肯示弱,于是轮番上阵,不过喝到了最后,几乎所有人都钻桌子底下去了,迂腐的先生还在用筷子敲着碗,对着月亮吟:“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九簪一边指挥侍女们将人都搬走,一边看着那柳先生各种慷慨而歌,竟有一股子傲人风骨的样子,只可惜神情寂寂,心中竟然莫名地生出一丝怜惜好吧,惋惜。

    她想了想,到底感念对方教导自己孩子,只道了一句吾与此子有缘连束修都没有收,便走到柳先生身边坐下,为他倒了一杯酒:“先生是胸怀大志,才华过人者,何必拘泥于过往之事,不为新君效力”

    柳先生忽然停住他差点敲破碗的筷子,看了九簪一眼,轻哼:“九夫人这般劝诫在下,难道就没有拘泥于过去之事么,在下见九夫人也是年华正好,却只见稚儿,不见夫君,难道不是拘泥于过去”

    九簪见他有些熏醉了的样子,便也不将他硬邦邦的态度和唐突的话语放在心里,她知道这些读书人都有些傲骨,就像那个人一样。

    只是她听了他的话,心中有些莫名的惆怅,便淡淡地喝了一口酒:“也是,人人都有放不下的过去。”

    就像她曾经暗中打听过,那人曾经在她离开后的一段时日疯狂地找过她,但是后来见没有消息,便也偃旗息鼓了。

    她心情瞬间就复杂了,既担忧他找上门,也郁闷他的轻易放弃。

    “夫人有什么放不下的过去,既然是未亡人,何不重新开始”柳先生忽然问。

    九簪顿了顿,不知为什么,在这团圆之夜,原本热闹的宴席散去之后,一片寂凉忽然涌上心头,让她有了想要说话的**:“先生又为何不重新开始,您的妻儿虽然不在,但您这般人品尚不至于寻不得佳偶,又或者您何不上门寻寻您妻儿。”

    她听过念儿说,柳先生很受那镇子上的姑娘们欢迎,不过在这里安顿了月余,就已经有媒人上门打听消息了。

    虽然她在帝都见过了国师那样的绝色,也见过了一白和那个人以及鹤卫们各有各的惊才艳绝,这位柳先生虽然比不得鹤卫们容貌的精致,却也算品貌出众。

    柳秀才慢条斯理地敲打着他手里的碗筷,神色有些恹恹:“吾妻出身一地豪强之家,多年前吾曾上门过,不过。”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哼唧了一声:“被赶出来了。”

    九簪一边喝酒一边见他那表情,不免有些感叹:“原来是地方大户,想来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世上真是哪里都有仗势欺人,薄情寡义之人。“

    “正是,还狡诈狠辣,抛夫弃嗯,到底是害人不浅的薄情之女。”柳秀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九簪听着那清脆的敲碗声,眼神有些迷离,苦笑:“我夫君早亡,这世上薄情之人千千万,你我都是苦命之人。”

    她说不出口自己的经历,只能当那人死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痛批世间的薄情男女,一时间竟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语,聊到深夜。

    直到婢女来催,九簪才如梦初醒一般地想起明日她还要去河堤上忙活,便准备起身着人将柳秀才扶到厢房去歇息。

    柳秀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似乎喝多了,放下了文人架子,说话也肆无忌惮了起来:“九夫人没有想过再嫁么,就打算为了辜负你的人这么蹉跎岁月”

    九簪沉默了下去,低低地笑,让人看不出她在笑什么,随后扶着仕女转身离开,不过离开的时候,她腰上的剑不知怎么地挂着了柳秀才的袍子,把那原本就单薄的袍子给撕了个大口子。

    柳秀才当夜不觉得有什么,第二日醒来却坚持不要九簪赔偿的新衣,竟道什么不食嗟来之食,拿了绳子自己捆了几捆就要往门外走。

    九簪无奈只得留下那迂腐先生,亲自拿了针线过来给对方缝衣服。

    她原本就是苗人,不拘小节,而且自诩针线不好,让柳秀才穿着破衣,就着他身上这么缝了起来。

    缝了一会,她才想起这秀才最忌讳瓜田李下的迂腐先生,但不知为何这次竟没有拒绝她的靠近。

    但九簪也不是什么细腻之人,也不多想,只帮着对方把衣衫慢慢地缝好。

    只是靠近那秀才的时候,她闻着那人身上好闻的气息,才有一种面前的人也是男子的感觉,反而自己有些不自在起来,那柳秀才也不说话,只任由她一针一线地替他缝衣。

    她却能感觉那秀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一种诡异的感觉,让她莫名其妙地脸上发烧。

    也不知道缝了多久,她终于把最后一针缝好,抬头如释重负地道:“先生,好了。”

    却不想这一抬头,脸颊竟无意地擦过了对方的嘴唇。

    “嗯。”柳秀才点点头,轻嗯了一声,唇间气息掠过她的额头。

    九簪瞬间涨红了脸,立刻退开,偷偷抬眼去看柳秀才,却见柳秀才也正看着她,目光有一种古怪的炽热,但也不过瞬间,柳秀才又恢复了寻常有些恭敬中隐着傲慢的样子:“多谢夫人费心。”

    随后,他转身向外施施然地离去。

    九簪有点呆愣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慢慢地蹙起眉,不知道想到什么,随后看着对方那削瘦到干瘪的身形,又摇摇头。

    不可能是那个人的,她真是糊涂了。

    不过那天开始,九簪晚上就开始做梦了,也不是什么噩梦,就总是听到有人在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九簪在梦里想,河之洲站了一个女人,水势一涨,很容易会被淹死的罢

    汉人比较喜欢在危险的地方求爱么汉人果然是奇怪的存在啊

    柳先生听了念儿带来的她娘的话,半晌,叹息文化种族代沟。

    ------题外话------

    话说我好像很久没有万更了~╮╯╰╭忽然想换一种写法,灵感颇多~嗯,么么哒,红杏篇下应该就完结了,阿初和阿泽还是萌哒哒的存在。

    ...

双白番外 一枝红杏出墙来 下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中秋以后的天气很快凉了,冬日很快的来临。し

    于是落雪的日子里,柳先生跑学生家的日子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下午来了,便要磨叽到晚上才背着他的书袋踏雪离开。

    虽然柳秀才的说辞是石场实在太吵闹,不利于学生学习。

    但是,鉴于他每次都是正好午饭前到,晚饭后走,偶尔还能提了两条腊肉或者几坛子小酒的情况,院子里的众人都默默地想,原来迂腐书生也不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什么嘛,明明就是穷秀才来打秋风!”一个丫头数了数挂在屋檐下的腊肉,忍不住嘟哝了几句。

    但一边正在晒柿子饼的九簪却有点不悅地摇摇头:“好了,玛娜,柳先生从不收念儿的束修,先生日子过得艰难,又不愿意趋炎附势至大户人家当教匠,咱们多照顾些也没有什么,咱们苗人从来对朋友都大方的不是么?”

    她很满意这些日子以来柳三变的教导,念儿的进步简直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玛娜想了想也是,便用衣叉又叉下来一条腊肉:“也是,看他瘦巴巴的样子也可怜,今晚柳先生来给他就是了。”

    九簪也捡了一袋柿子饼和腊肉分别用油纸包了,同时吩咐玛娜:“今日中午先生没有来用饭,大约晚间要吃多点,你吩咐厨房去多准备两个咱们的家乡菜竹筒饭和野猪肉炒蒜苗罢。”

    “好。”玛娜点点头。

    一阵凉风吹来,九簪忍不住打了寒战:“哈秋。”

    玛娜立刻拉着她往房间里走,同时低声抱怨:“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苗疆,汉人这地儿实在太冷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下雪。”

    九簪却似想起了什么:“对了,给柳先生备一套被褥吧,听念儿说他那房间里就一个烤火的炭盆,被子都单薄得很。”

    玛娜闻言,也道:“也是,那秀才到底穷成什么样子,我看他身上穿来穿去,也就两三套破褂子,单薄得很,这么冷的天,却不见他得风寒肺炎。”

    九簪微微颦眉,不悅地看了玛娜一眼:“管管你这张嘴,说点好听的,别没事咒人。”

    玛娜被训斥了,却没有不高兴,反而露出一副诡异的笑容凑近九簪:“我说公主,您是不是看上哪个穷酸秀才了,平日里可没有见你为谁这么操心过呢,每日里那穷酸秀才一来,你能和他在一个屋子里呆好久。”

    九簪瞬间一僵,涨红了脸狠狠地白了玛娜一眼:“胡说八道什么,那是屋子外头太冷,我在屋子里做针线,何况还有念儿跟着先生在念书。”

    玛娜笑得更诡异了:“那是呀,每次我进去送水的时候,可是都看见你们三像一家人呢,咱们苗人可没有汉人从一而终的习惯,公主您这也一个人这么多年了,给念儿找个爹也不错……。”

    “行了,不要再说了!”九簪冷下脸打断了她的话:“柳先生这样的读书人,性子也是迂腐,最不喜欢这种瓜田李下的传言,不要让人家笑话咱们苗人轻浮。”

    说罢,她就匆匆进屋而去。

    玛娜被甩了冷脸,摸摸自己的鼻子忍不住嘀咕:“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慌里慌张的吗,要是真没什么,她慌张什么?”

    “如果公主有个好归宿,咱们也才能放心回圣女。”猛犸低沉粗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玛娜看了一眼提着大刀进来的猛犸,轻叹了一声:“我看圣女的意思,若是公主再没有个看上的男人,回苗疆之后,圣女就要安排公主相亲了,你也知道最近七十二峒的某些人越来越嚣张,不就是仗着公主一个人势单力薄么,九翠圣女此生无子,公主若是只有念儿一个小王子……。”

    “只念儿一个小王子,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只怕七十二峒有些人会生事儿。”猛犸接过了话头,眉头紧皱。

    他们苗人没有汉人这么讲究,一定要什么门当户对,但是土司府只有圣女和公主两个人撑着,还是会给了有心人觊觎之机。

    公主如果有一个男人,哪怕是入赘的,也能堵了不少人的嘴。

    “这柳秀才虽然是个穷酸,但是我看着他是个老实人,不会乱打主意,如果弄回去给公主做个填房,公主能制得住他,也还行。”玛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打起了让秀才入赘的主意。

    她并不只是九簪的侍女,也还是她的谋臣,或者说住手,自己本身也是七十二峒的峒主之一。

    苗女一向大胆奔放,猛犸听着这主意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想了想,也点头:“念儿王子也很喜欢柳先生的样子,这件事确实可以考虑。”

    “咱们再观察看看,我也打听打听公主的意思。”玛娜将柿子饼都收好,同时忍不住摇头:“也不知道公主在汉人的皇宫里吃了多少苦头,当年那个男人让她多难过,现在的她犹犹豫豫,磨磨唧唧的哪里像咱们苗疆的公主。”

    “哼,再让我见到那个混蛋,我非杀了他不可!”猛犸眼睛里露出狠色,挥舞了下自己手里的大刀。

    房间里的九簪哪里想到自己的属性帮自己把未来都想好了,只是有些心烦意乱地坐在桌子边,看着油纸里的腊肉和柿子饼发呆。

    心思却忽然飘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不知那人现在如何了?

    原本定了要成亲的日子,如今已经过了罢?

    想必此刻他也已经是佳人在怀了吧,所以才一直都没有来寻过她。

    九簪垂下眸子,低低地笑,讥讽又自嘲。

    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又怎能怪人不解她心中的风月?

    “娘,娘,我和先生回来了。”孩童稚嫩活泼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九簪听着念儿的声音,原本怅然忧伤的心便瞬间平静了下来,她看着如雏鸟一般高兴地扑进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小少年,忽然就释然了——不管如何,他给了她一个孩子,没有再来为难她。

    也没有再来与她抢念儿,在这一点上,她要感谢他。

    听着另外一道脚步声,九簪拍了拍念儿的小脑瓜上,含笑上前招呼:“柳先生,今日又多麻烦你照顾念儿了,天冷了,您回去前把这些衣服和被褥带上吧。”

    说着她顺手将秀才肩上的兜搭接了过来。

    柳秀才也不客气地进门坐下,一边喝茶一边看了下那些已经打包好的东西,也不拒绝地笑笑:“不麻烦,稚子聪睿,可教、可教。”

    说着,他似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来一只巴掌大荷包搁在桌子上:“这个,给夫人。”

    “这是什么?”九簪有些好奇,她可没有见过柳秀才送人什么东西,他太穷了。

    柳秀才清秀的面容上浮出一点红晕,轻咳了一声:“那个……夫人总是照顾在下,在下也没有什么好送的,所以无事时做了一点东西送您。”

    九簪笑了笑,一边打开一边道:“先生客气了。”

    她一看荷包里的东西就愣住了,那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漂亮鹅卵石,鹅卵石上雕着一个少女背着竹篓在竹林里回眸一笑,灿若夏日明光。

    她的心忽然就被狠狠地一击——那上面的少女分明就是十多年前的自己。

    这是一个雕刻着她小像的石头。

    柳先生那么一个重视名声的人为什么……

    念儿在一边也笑眯眯地晃荡着小脚丫:“师父的手艺可好了,念儿也有一个呢。”

    说着,他也掏出来一个石头,上面果然雕刻着一个小小少年在读书。

    九簪看着念儿手里的石头,忽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多想了。

    她看向柳秀才含笑道:“多谢先生了,先生真是好手艺。”

    柳秀才的脸似乎更红了,只一双眼静静地看着她:“你喜欢就好。”

    这一次,他没有唤她夫人,九簪鬼使神差地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的脸莫名地有些发烧,她立刻转身:“先生坐,我再去准备茶水。”

    门外猛犸和玛娜两个人偷眼看着那场景,又慢慢地退出了院子。

    玛娜摸着下巴:“公主有点心动了,我看这事儿有戏。”

    猛犸皱眉:“也是,念儿小王子很喜欢那个秀才,上次还和我说如果他有个爹爹像柳秀才这样就好了。”

    玛娜忽然想起什么来:“也是,现在想想念儿小王子那清秀细致的模样,倒是和柳秀才有几分相似呢,说是柳秀才的儿子,也是可以的,难不成当年的男人是柳秀才?”

    猛犸:“……。”

    两人同时都沉默下去,只觉得这个话题太怪异和荒谬,迅速地将这个想法抛弃于脑后。

    猛犸低声道:“但是公主的性格现在变得有些温吞又执拗,只怕不一定同意咱们的想法,柳秀才只怕更不会愿意嫁到苗疆吧。”

    玛娜嘿嘿一笑,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子,眼里露出精光:“等公主自己脑筋开窍也不知道到猴年马月,管那穷酸愿意不愿意,反正公主看上他就成了,他不愿意,我也有法子让他愿意。”

    她早就派人再打听过这个柳秀才的情况,这是十多年来第一个能让公主脸红的男人,她绑也要绑到苗疆去。

    再让公主这么墨迹,她变成老妇人的时候都找不到一个男人睡。

    至于睡了以后,她家公主要是不喜欢那个柳秀才,大不了,她想法子把那个男人收拾掉就行了。

    猛犸看了眼她手里的瓶子,瞬间瞪大了眼:“桃花情人蛊!你打算……。”

    “嘘!”玛娜朝猛犸摇摇手指,露出个堪称奸诈的笑容来:“汉人不是说了么,兵不厌诈。”

    只是这时候的玛娜哪里知道,汉人还有一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待她知道的时候,只有目瞪口呆,后悔莫及。

    ……

    这日夜里,北方呼啸,冷得人直发抖。

    柳秀才教完了念儿,正准备打道回府,九簪也帮他拿起东西准备送人:“先生好走。”

    柳秀才看着她手里的披风,微微挑眉:“这是……。”

    九簪看了看寒风呼啸的窗外:“外头雪大了,先生穿着太单薄,仔细不要着凉。”

    她也没有多想,顺手就替他披上。

    只是她这么一抬手,才觉得面前的单薄书生竟比她高了足足一个头,触碰到对方的肩头也才感觉原来对方的肩头如此宽厚。

    那松垮垮的褂子下的男子身形竟全不如看见的那般骨瘦如柴,倒是……体魄颇为结实。

    这种极为亲近的距离,忽然让九簪莫名地觉得气氛有些诡异起来,秀才低头的时候,呼吸正好如羽毛一般掠过她的发鬓,有一种近乎撩拨的意味。

    尤其是对方专注地看着她系绳子,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几乎将绳子系做一团。

    到底这么多年,都没有再与一个男子这般亲近过。

    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与这酸腐秀才竟能如此不避嫌地站得如此亲近了?

    好不容易,她终于干完了手中的活儿。

    九簪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好了。”

    柳秀才摸了摸自己的披风,笑了笑:“你的绣工不错,以前还给谁做过么?”

    九簪看着他的笑颜,莫名地心跳又有些紊乱,脸颊微烫地摇摇头,同时忍不住退了一步。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柳秀才这时候看着她的目光有一种近乎复杂的情绪,混合着恼怒、无奈、甚至诡异的怨怼。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奇异的沉默。

    玛娜却在此时忽然推开门进来,手上捧着一只茶壶和茶杯,对着柳秀才笑道:“柳先生这就走了么,天冷,走之前喝一杯姜茶驱驱寒寒罢?”

    九簪见玛娜进来,只觉得瞬间放松了下来,那种尴尬的气氛仿佛也消散开来,她定了定身,上前倒了一杯姜茶递给柳秀才,有些歉意地道:“也是,您喝一杯茶,路上也好走些,不会太寒凉。”

    柳秀才看了她一眼,也不疑有他地接过茶正要喝,却在闻见姜茶水味的时候忽然停住了动作,盯着茶看,又抬起眼看向九簪和玛娜。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竟锐利如刀,让玛娜和九簪都齐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玛娜差点拿不住自己手里的托盘,脑子莫名地生出害怕来。

    “怎么了,先生?”九簪只微微颦眉,有些狐疑地看向柳秀才。

    柳秀才看着九簪,见她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毫无伪色,便慢条斯理地道:“不,没什么。”

    随后,他便一点点地将手里的茶喝了个干干净净。

    玛娜也状似无意地递了一杯茶给九簪:“公主要不要试试,加了红枣,味道很甜呢。”

    九簪一向噬甜,此刻她心情还有些复杂,便也不疑有他地接了过来也一饮而尽。

    只是那甜辣的糖水一入喉,她瞬间就僵住了,一下子吐了出来,转脸不可置信地瞪向玛娜:“玛娜,你在这里头下了什么!”

    玛娜笑了笑,一脸无辜的样子:“我只是看公主越来越不像咱们苗家女儿,不知道公主还记得不记得咱们苗家的情蛊,就试试圣女给的情蛊好用不好用,现在雄蛊在你身上,雌蛊在他身上。”

    “你疯了吗!”九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愤怒地逼近玛娜。

    情人蛊是苗女下在情人身上的蛊,头一年中蛊的男子对下蛊的苗女会异常的迷恋,沉湎于柔情蜜意,第二年开始蛊的威力减淡,但若是男子试图离开苗女超过一年,便会蛊毒发作痛不欲生。

    玛娜是疯了么,竟然在她和柳秀才的身上下蛊。

    她不敢相信身边的人竟然背叛她!

    玛娜立刻缩了缩脑袋道:“哎呀,你真的要现在追根究底么,但是柳秀才好像有些撑不住了哦?”

    九簪立刻回头,果然看见一道人影“噗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柳先生!”她下意识地冲过去查看柳秀才的情况。

    等到她察觉不对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玛娜拉着一头雾水的念儿闪出了房,顺便将门反锁的一幕。

    “玛娜,你回来!”九簪差点气炸了,试图冲到门边,但她才站起身却被人拽住了脚踝。

    她一低头,就见柳秀才满脸绯红,神色有些痛苦迷离地蜷着身子:“难受……。”

    九簪:“……。”

    她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先把柳秀才给弄到床上去再说。

    而门外,念儿茫然地看着玛娜:“玛娜姐姐,你为什么要把我阿娘和先生关在一起?”

    玛娜低头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狡黠地问:“你想不想让柳先生永远当你的先生,就像父亲那样照顾你?”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笑眯眯地道:“想!”

    柳先生如果能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话,那么以后他学武就不同偷偷摸摸的了!

    玛娜笑得更狡黠了:“那咱们就让你阿娘去劝你先生给你做爹爹,咱们先回你房间?”

    念儿点头如捣蒜:“好!”

    虽然先生有时候很严厉,但是他很喜欢亲近,也很敬佩博学多才的先生呢。

    一大一小就这么手牵手地往另外一个院落而去,玛娜没有忘记交代附近的人不论听到院子里有什么声响,都不准在天亮前进公主的院落。

    周围的侍卫们都知道今日柳先生还没有离开,听到这般吩咐哪里有不明白的,都笑得一脸诡异的点头。

    且说这头九簪好容易才将秀才给架上了床,累得她气喘呼呼,同时男子的气息也让她心烦意乱,气血翻腾,几乎也要瘫软在对方的身上低吟起来。

    她知道这是蛊毒发作,虽然她将茶水吐了出来,但是姐姐是圣女,十多年潜心钻研蛊王的书传,姐姐的情蛊绝对不同寻常,性烈非常。

    她若是已经如此难以忍耐体内情蛊发作,意动非常,那么柳秀才岂非……

    九簪立刻低头看向身下的男子,就见柳秀才的头巾已经掉了,乌发散乱,俊秀的面容上一片绯红,一副意乱情迷的魅态,眼神却偏偏异常清亮,正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几乎让她以为他是清醒的,但是他躯体异常的灼热却让她明白并非如此。

    “柳先生,抱歉……。”她不敢对上他的眼,只觉得浑身发软,试图从他身上起来。

    她要快点离开这里,把玛娜抓回来,要解药!

    但是她才抬起腰肢,却发现下一刻自己动弹不得,她才发现柳秀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伸手扣住了她的腰肢。

    “九簪,我想问你,你真的打算此生就这么孤身一人下去么?”他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喑哑而温柔。

    九簪心头一悸,闭了闭眼:“三变,你只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别……。”

    但是她话音未说完,便被他一把扣在怀里,耳边传来他温柔喑哑的声音,似极力隐忍着什么,又似在叹息:“不要再固执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九簪,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吾心有汝长久矣……。”

    虽然那般文绉绉的话语,却让九簪彻底呆滞住了,她脑海中里一片混沌,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但是那是什么呢?

    身上本能的炽火,欲烈如烧,蛊让男子的气息就像诱人的毒,让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意识,更无法思考。

    看着怀里的人儿如此纠结,他轻叹了一声,抬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去:“不要想了……便当是上天成全了你我罢。”

    清冽又醇厚的男子气息传来,如火上浇油,瞬间烧没了她所有的意志与意识,迷迷糊糊地瘫软下去。

    房内一片春色无边。

    ……

    ……*……*……*……

    九簪做梦了,那梦很长很长,几乎涵盖了她前半生。

    她在梦里爱上了少年的青梅竹马,年少轻狂,不顾一切,想要成全谁,或者被谁成全,最终却连同自己的热情与少年时光一同湮灭在异国的土地上。

    苦难与艰辛总让人成长,在梦里,她又遇见了另外一道儒雅白影,容貌俊美,在漫长而寂寞的异国的时光里,她再一次动了情,动了心。

    但世事总是弄人……

    她似乎总在爱与不被爱里挣扎,十年艰辛,十年心如止水,却兜兜转转再起波澜。

    梦真长啊……

    她慢慢地睁开濡湿的眼,慢慢地看清楚了自己头顶的青账。

    一道悠悠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要喝水么?”

    九簪不说话,只慢慢坐起来,穿上落在一边的中衣,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柳先生,或者我应该叫你双白大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尚书郎也有这般空闲来陪我做戏?”

    三变,三变,她早该想到的。

    那人如此直白地告诉她——他就是变化多端,欺人而已。

    片刻之后,她感觉身边出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那人低头看她,还是那张清秀俊逸的斯文书生脸,只是那人的眼神已经全然变了,深沉幽远又隐含睿色:“有人说我从来不知他人真心,自己真意,从不知道真正做一个人是什么模样。”

    九簪不看他,讥诮地勾起唇角:“所以呢?”

    柳秀才,或者说双白大人慢慢地倾下身,抬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脸,慢条斯理地道:“所以我用自己原本的脸,亲自来做一回一个人,一个男人该做的事情——追回自己的女人。”

    九簪看着他的脸,呼吸一窒,心中莫名地慌乱:“你……。”

    “没错,这就是我自己本来的样子,本来的容貌,虽然现在是一张人皮面具,但这就是曾经的我的样子,你讨厌么?”双白看着她,神情异常的专注。

    虽然殿下改变了他原本的骨骼轮廓,但是他还是按照自己的记忆,让人做出这张面具。

    九簪看着面前这张面容,只觉得心乱如麻,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张脸……和她的小念儿如此相似……如此的……

    她闭上眼,想要别开脸,面对这张和念儿相似的脸,她说不出讨厌,只冷声道:“你昨晚中了蛊……。”

    但是双白却没有松开手,只是一伸手将她扣在怀里,低低地轻笑:“中了桃花蛊,或者叫做情蛊是么,昨晚还真是多亏了玛娜的擅作主张呢,否则不知我这穷酸先生要当到什么时候。”

    九簪一呆,有点不可置信:“你……你知道?”

    双白淡淡地道:“你说呢?”

    他愿意为她服下情蛊是为了什么呢?

    九簪有些颤抖地想要推开他:“我不知道!”

    但是她怎么可能推得动,反而被抱得更紧,双白收紧了双臂,低声在她耳边温柔轻叹:“不要再逃了,九簪,我们已经错过了十年,我已经为我的轻狂自负失去了我的妻儿十年,还记得我昨晚与你说的么——我们的人生还有多少个十年呢?”

    九簪颤抖着,闭上眼,泪如雨下。

    窗外寒风飒飒,飞雪飘扬,房内一片旖旎缠绵,暖意春融,消散在长久的时光里的姻缘红线,悄无声息地再次接上。

    又或者,那红线在彼此小指上从来就没有断过,只是绕得太远而已……

    ------题外话------

    好啦,双白的章节完结了,接下来到谁捏~·猜猜,嘿嘿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

番外 龙门客栈

    广漠杳无穷,孤城四面空。马行高碛上,日堕迥沙中——唐。许棠

    云似火烧,烈日西斜,残阳如血,一望无际的黄沙反射出灼人的热气,只长风呼啸而过。

    “叮当~叮当~。”

    伴随着悠扬驼铃声,一行骆驼商队慢慢地从沙山山峰上下来,驼队上人人一身白巾缠斗盖脸,白色长袍裹身,虽然看似沙漠里经常出没的寻常商队,但若注意看去便能看见他们露出的一双眼里精光四射。

    即使在这般能烤干人的天气下,每个人都保持着敏锐的警惕性。

    一名走在最前面的向导,看了看天色,偏了身子对身边高挑的白衣人恭敬地低声道:“大商长,前面就是鬼海唯一的客栈了,咱们投宿歇了罢,再下去温度就会降得很低,没有光也寸步难行了?”

    被唤作大商长得白衣人闻言,看向走在自己身边较矮小的白衣人:“小白?”

    秋叶白手搭凉棚看了看远方,便也点点头:“好。”

    他们从上一个绿洲走到现在也已经快一整天了,就算鹤卫们再怎么能耐,也经不起这般晒。

    他们原本是居于地底的幽灵,习惯了阴冷,这般白日苦行,已经是不容易。

    “这鬼海不是人迹罕至,怎么还会有一处客栈,靠什么维持生计?”秋叶白很有些好奇。

    这一次阿初坚持说发现了什么宝藏,非要走一趟传说中的死亡沙海,虽然传言多有夸大,听说曾经神秘的死亡沙海如今也已经是丝绸之路的一部分了,只是比较容易迷路而已。

    但她实在不放心,又拧不过他,也就想法子偷偷跟着他走这么一趟,让宰相周宇辅佐她的皇太女小月儿监国去了。

    小月儿虽然年纪小,但言谈举止都老成得她快以为那丫头和她一样是穿过来的了,所以她还是很放心的。

    唯一不放心的大概就是……额……小小年纪的女娃儿好像对周宇有点少女心的蠢动,不过喜欢桃花眼的俊美大叔,她倒是不反对。

    她正胡思乱想,那向导的话又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这里如今已经是丝路的一部分,虽然去大秦从这里过往的话会绕远路,但是呢……。”那中年向导露出一个诡异又期待的表情。

    “但是什么?”百里初问。

    那中年向导嘿嘿一笑,一脸垂涎三尺的模样:“但是那里的老板很特别哦,冲着老板也要去啊,就是价格不便宜。”

    秋叶白一见那中年向导的模样,心中就了然暗笑:“原来是冲着美人去的。”

    这里的异域美人确实非常迷人,她看得都心痒痒的,以前喜欢亲近美人的老毛病差点就翻了。

    “美人,哼。”百里初按了按自己的面巾,冷淡地轻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秋叶白轻笑,她家夫君的不屑和傲慢哦,简直要溢出来了。

    那中年向导倒是没有注意,仿佛整颗心都扑在即将还要见到的美人身上了,只顾摸着自己的小胡子,赶着骆驼向前跑:“得咯咯~我的骆驼跑起来,我的美人哟~。”

    秋叶白和百里初听着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忍不住低低地笑,齐齐领人赶着骆驼紧跟在向导身后。

    毕竟这是大漠,若是一不小心走失了,还是很麻烦的。

    不多久,在火轮一般的腥红太阳坠入沙漠的地平线后,秋叶白看见远处的沙堡一般的建筑。

    她不禁愣了愣,没有想到这里的客栈是这副模样,居然是沙堡么?

    远远地她就能看见那沙漠城堡外早已站着不少骆驼,看来这里还是有不少商队的人呢。

    “对了,这里的客栈叫什么?”她不经意地问。

    那向导笑眯眯地道:“龙门客栈。”

    秋叶白听着这个名字,顿了顿,暗道这大约是一种巧合罢。

    不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凉大漠之中,叫龙门客栈的地方……除了巧合之外,真的不是黑店么?

    百里初貌似也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这里的老板是什么背景。”

    眼看着越来越近的沙堡灯火通明,空气里也开始弥漫出烤肉香来,向导忍不住享受地闭上眼:“这里的老板是背景什么的不清楚,她带着她的情人在这里有些年头了,她情人一手烤肉的手艺真乃一绝。”

    “哦,她叫什么?”秋叶白感兴趣起来。

    能在这种沙漠深处,应付豺狼毒蛇沙暴和悍匪走卒三教九流的女人,一定不简单。

    “她啊……。”向导摇头晃脑地道:“她叫金镶玉,所谓有眼不识金镶玉,说的就是她了。”

    秋叶白差点没拉住自己骆驼的嚼子,从骆驼背上滚下来:“金……镶……玉……!”

    “你认识她么?”百里初眼明手快地直接长臂一伸,就将自家娘子掉地之前捞上自己的骆驼。

    秋叶白定了定神,抬手看着不远处那高高飘扬的绣着龙门客栈四个大字的旗帜,神色古怪地喃喃自语道:“也认识,也不认识。”

    别不是她想的那样罢?

    大漠深处、龙门客栈、叫金镶玉的老板娘难道真的是巧合?

    她看着那高大的沙堡,心情异常的复杂,有一种诡异的期待,也有莫名的不安。

    “小白……。”百里初看着怀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微微眯起他妩媚而阴翳的美眸:“你在大漠里头也有姘头么?”

    秋叶白差点又滚下骆驼去,没好气地白了百里初一眼:“醋神,别瞎吃醋。”

    “哼。”百里初轻嗤一声,不理她。

    秋叶白也没有心情像平日里那样去哄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旗帜上龙门客栈四个大字发呆。

    直到他们走近了了沙堡,被迎客的高大小二迎了进去。

    “各位客官是来投宿的么,要不要用膳?骆驼要什么草料或豆料么?”绿眼睛的小二颇为熟练地将他们的骆驼全部赶到另外一个骆驼棚子里去,与其他商队的骆驼分开后,利索地跑过来招呼他们。

    一白掏出一袋银子搁在小二手里:“来十间上房,再置办上十桌烤肉酒宴来。”

    小二掂量了下手里的银袋子,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客官,您这钱只够三间上房,而且咱们只有一间上房了,剩下的都是中房。”

    一白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这里可有一百两银子,在中原包下你的客栈都绰绰有余了!”

    店小二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口气也一样的硬:“哦,那您可以去中原住。”

    “你——!”一白阴柔的俊脸瞬间阴沉下来。

    但是店小二似一无所觉一般,转身就要走,倒是秋叶白立刻出声拦住了他:“这位小二哥,您要多少钱,咱们按照规矩给就是了,该安排的房间还麻烦您安排。”

    “还是这位客人是个有眼色的。”那小二笑眯眯地转过脸看向秋叶白,打量了下她,随后朝里比了个请的手势。

    秋叶白和百里初互看了一眼,便齐齐跳下骆驼跟着那店小二向门内而去,一白见自己家主子没有意见,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招呼人纷纷搬动东西跟着进去。

    秋叶白一边将怀里的一小袋金子递给小二,一边看着小二那认真点钱的样子,心中忍不住轻笑,龙门客栈果然是个黑店,只是不知道那位金镶玉是不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呢?

    她忽然开始期待起来。

    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金镶玉,倒是见到了另外一位“熟人”。

    或者说熟悉得如雷贯耳的名字。

    “淮安大掌柜,今儿来了新客人哟,点名要咱们的烤肉筵,您今儿还能安排得过来么?”小二领着她们进了内堂,便扯开嗓门对着楼上喊了一嗓子。

    内堂里极为热闹,不少商队三教九流的人都熙熙攘攘地各自占据着桌子用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语言调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秋叶白正被内堂里热闹的景象吸引,却陡然听见小二吼了这么一嗓子,她差点又绊着人。

    淮安?

    “这位掌柜不会刚好姓周,叫周淮安吧。”秋叶白忍不住喃喃自语。

    一边的小二有些惊讶地回头:“哟,咱们大掌柜轻易不透姓,您知道咱掌柜的名字,莫非客官也认识咱们大掌柜?”

    这小二是个大嗓门,声音传上去后,很快一道温淡的女音从楼上响起:“哦,是哪位熟客来了么?”

    秋叶白一抬头,正见着一道淡黄色的身影款步下楼,那女子一袭楼兰海棠及地阔腿扎脚裤,小巧的脚上一双精致的弯头绣鞋点缀着龙眼大的明珠,腰肢纤细不盈一握,挂着一串小金风铃,上身一件黄色精致的竖领绣旭日东升小衫,别致而大气。

    只一张白皙鹅蛋脸却秀美异常,琼鼻秋水美目,一头长发在头顶用紫金小头冠束着,结成许多股细长的小辫子垂落在身后,看着既英气又柔美。

    一身典型的楼兰女子的装扮衬着那张中原美人脸,却混合成一种迷人的气质,让人移不开眼,这样姣美兰花一样的美人出现在沙漠里,着实是要引起觊觎的,但她的那双秋水美目却有一种仿佛能看透悠远时光与人心的魔力,让人不敢造次。

    在她出现的时候,原本喧闹的客栈里都安静了下来。

    秋叶白却看着那叫做周淮安的女掌柜,心中既是震惊,又是猜疑,震惊的是这里真有叫周淮安的人,莫非自己的猜测是真实的。

    猜疑的却是……她怎么忽然觉得眼前的掌柜美人看着有点眼熟呢?

    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暗自想,难不成真的是自己以前欠了不记得的风流债?

    ------题外话------

    来,猜,这谁的番外,金镶玉和周淮安是谁~嘿嘿。。

    ...

龙门客栈 4

    淮安看着秋叶白一脸疑惑的模样,她微微挑眉:“怎么,你还不知道?”

    秋叶白眯起眸子,看着她没有说话。

    淮安与她对视片刻,便忽又微微弯起唇角,带着点轻佻的嘲谑:“原来,你的小可爱什么都没有告诉你么?”

    我的小可爱……

    秋叶白一愣,好一会才明白她说的是谁,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苦笑:“能别这么叫他么,实在是不习惯。”

    太肉麻了。

    淮安笑了,低头品了一口咖啡,似自言自语地轻道:“若是真算起来,你们呢,都是小可爱。”

    秋叶白看着淮安,心中莫名地一动,似乎有什么隐在浓雾深处,如今渐渐地浮现出来,她坐了下来,看着淮安淡淡地道:“淮安,你我都是来自一个地方,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你既知道我们是谁,那些朝廷上的心思我并不想带到这里来,再与你打什么哑谜,用什么旁的心思,你既然如此了解我们,何不开诚布公呢?”

    对什么人,用什么手段,面前的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她却觉得对方身上有些东西深不可测,这种深不测通常会让人感觉到威胁。

    但是身为顶尖武者和一名当权者的直觉,她觉得淮安对她没有敌意。

    淮安看着她片刻,秋水明眸里波光流转,随后她却并不说话,只是侧了册身随手拉开了檀木花台下的小屉子,从里面取了一只鹅毛笔和墨水并一只线装小册子出来。

    秋叶白看着淮安在那页面上随手开始写东西,她见淮安手腕细白,莹润如一段美玉,几可见莹光濯濯,写字姿态极为优雅,她便微微眯起了眸子。

    有意思,这位神秘的淮安小姐写字的姿态她再眼熟不过了,倒似上京的那些有数百年士家大族出身的小姐们。

    片刻之后,淮安便将写好的小册子递了过来。

    她有些好奇地接过一看,只见册子上只有清秀线条优美的三个字母——xlm。

    秋叶白先是一愣,脑海里闪过模糊的印象,随后她瞬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女子:“你,你怎么会……。”

    这三个字母,在她还是前朝的司礼监首座之时,已经看过太多次——这是标在那一幅司礼监暗中供奉着祖师爷九千岁西洋画像上的作者名字缩写。

    当初她便好奇地研究过这西洋画,毕竟在前朝开国时,西洋人都少见,何况西洋画呢?这是百余年前唯一流传下来的西洋画,画里的人还是天朝灭了的前朝大奸臣,简直是稀罕非常。

    所以这样的笔锋,这样的转折,每一个角度,她都太过熟悉,熟悉到时隔多年,那一幅西洋画早在战火里付之一炬,但她却还是能片刻间便认出来。

    秋叶白忍不住失声道:“淮安,难道你见过……。”

    但她话音未落便又被淮安的动作打断了。

    淮安似乎对她的惊讶早有预料,她挑了挑眉再次拿过那个小册子在,然后利落地在xlm三个字母后画了一道破折线,写下了三个字——西凉茉。

    秋叶白此时才恍然明白,原来那三个字母就如她所想的是拼音的缩写,等等,拼音?

    她梭然看向淮安,淮安也看着她,淡淡地一笑:“想必你在前朝的时候就应该见过阿九的画像了,我就是画像的作者——西凉茉,这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真名。”

    秋叶白盯着面前的美人,瞳孔微缩,几不可置信地自己听到了什么——淮安一句话,如此巨大的信息量简直让她彻底的陷入震撼之中。

    “没错,我就是前朝的开国皇后西凉茉。”淮安似还嫌秋叶白受到的惊撼还不够,笑眯眯地捧着咖啡一边品着一边慢吞吞地道。

    看着秋叶白一脸斯巴达的模样,淮安或者说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笑容,她暗自轻叹了一声——哎呀,真是时日长久之后,夫妻二人的性子就会同化呢。

    她跟着阿九学了坏习惯,看着小姑娘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心头却有恶作剧的快感。

    秋叶白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过得相当波澜壮阔,匪夷所思的重生从穿越,到成为背负天命的灾星,再到闯荡江湖,深入朝堂,最后走到了今天,这一路走来,她觉得这世上应该没有什么能再让自己震惊的了。

    但是,今日,她错了。

    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女子许久,心中波澜起伏,转过千百个年头,然后她慢慢地坐了下来,看着西凉茉,平静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西凉茉倒是有些惊讶于面前之人的镇静,她看着秋叶白好一会,方才慢慢起来:“你果然比我想象中更优秀,居然就这么快地接受了我告诉你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了么?”

    她倒是没有想过秋叶白竟然接受能力这么强。

    “其实这么漫长的时光过去,我曾已经放弃了希望,只等着随着时间的流逝,变革慢慢地发生,就像咱们的那个世界的历史进程一样,但是,你……。”

    她顿了顿,露出一点暖而明亮的笑容:“但是你做到了呢。”

    秋叶白看着面前的女子,只觉得西凉茉只这么轻轻一弯唇角,那张原本温柔明媚的面容瞬间笼了一层轻软的柔光,似有十里春风掠过桃花林,轻软的香气便顺着淮安的眉梢眼角一点点的溢出,美得不可方物,竟有仿佛十几岁的少女才有的天真,却又比天真更深沉。

    她算是见遍了天下美人的了,却都忍不住心中轻叹,那种穿越了时光的沉淀之美,神秘又隽永。

    “做到可什么?”秋叶白看得怔然,轻声问。

    “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做到了,我看不惯的事情,却改革艰难,但是你做到了。”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她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到底接受了根深蒂固的男女平等,人权天赋的教育几十年,忽然之间来到了这个世界,纵然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或者说在经历了许多之后,她玩儿这个世界规则也许比在这里的人都玩儿得转,但是……

    始终,始终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会梦见自己所在的世界,那个世界,也许同样并不完美,同样有强权的乌云,同样有不公,但是大部分人都还是有许多渠道能表达自己的意愿与心声,平民不会因为贵族的随意一句话便丧命,女子能入学,能工作,能决定自己的人生……

    秋叶白此时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也轻品了一口咖啡,感受着舌尖上的香与苦:“还记得咱们的政治课程么,历史的车轮永远是前进的,历史的变革永远发生在生产关系不适应生产力的时候,一切都是从量变到质变,所以你那时候只是时机未到,并不适合变革而已。”

    这些当初在政治课上觉得拗口得不能理解的话语,现在她们经历了那么多之后,才明白原来那些都是真理,而且变得如此浅显易懂。

    至于她为何能那么快就接受,自从她发现原来还有穿越重生这回事儿,她觉得什么匪夷所思的事儿都不奇怪了。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谁说不是呢?”

    两人相视一笑,只觉得心中多少感慨和沧桑皆尽在不言中。

    随后,她笑吟吟地托着下巴凑近秋叶白:“是了,你不问问我么,你那小可爱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暗中追了我们这么多年,竟让他找到了……。”

    秋叶白有点无奈地摇摇手指:“好了,别说了,我还能不知道他忽悠我了,不,不算忽悠,他说是来寻什么宝藏药师的,是你们罢?”

    能让阿初动了心思的十有**就是能让这两位‘先祖’活得如此长久的东西,她可是记得他神殿里有不少当年九千岁或者说真武大帝留下来一屋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有他命人收集的一堆东西,这厮闲来无事也就去捣腾那些东西。

    “那么你呢,你想要么?”西凉茉越发凑近秋叶白,几乎快靠近她的鼻尖不足一根手指之处,秋水眸定定地看着她,让她看清楚自己的面容,笑容渐渐从轻盈妙丽变得魅惑迷离,似在诱惑迷途旅人的魔女一般。

    秋叶白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她的呼吸轻轻地掠过自己的脸,带来温暖的瘙痒的触感,而面前的面容白皙、细腻,连毛孔都看不见,更不要说有什么皱纹了,若不是西凉茉眼底深沉流转的莫测睿光,她觉得自己面前的女子真不过是二十余岁罢了。

    怎么能不心动呢?

    青春永驻,永远不老去,却又不用像吸血鬼的一般不见天日。

    是个人,不,是个女人都很难拒绝这样的诱惑。

    ……

    两人静静地相视了许久,目光绞缠,秋叶白伸出手指,温柔地轻轻触碰着西凉茉的面容,声音低沉而喑哑:“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记得这个传说,你呢,你记得么?”

    西凉茉轻笑,才要说话:“我……。”

    “砰!”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门外站着两道人影,一白、一紫,一个看着年纪小些,另外一个完全看不出年龄,不过相同的是他们皆是人间绝色……呃……皆是脸上各有青紫红肿,同时手上各自操着一把乱七八糟的细细红绳,身上也缠绕着红绳,白衣人看起来似更狼狈些,裤子腰带都没了,破烂的裤子用绳子拴着,两人看似动作各不相干,却谁也没有轻易动弹。

    “西凉茉,咱家在收拾不听话欺师背祖的小崽子,你居然……居然给咱家……。”金镶玉,不,百里青看着快贴到一起的两人,脸色铁青,几近暴走。

    “偷人!”百里初这一次极为有默契地同样脸色阴沉地把话接完。

    这也怪不得两人恼火,秋叶白还是一身帅气的沙漠行旅大客商的打扮,戴着头巾,面容俊美精致,怀里的西凉茉灵美非凡,一看便是一对‘偷人的璧人’。

    ------题外话------

    今儿被猫儿挠出血了,我打针去了~真是唉~办公室的猫儿算是野猫了,捡回来养de~。。。。。。

    一秒记住《惑国毒妃》神马首发地址/ml-42988/

    ...

龙门客栈 完

    “看心情!”白衣美人冷冰冰地道。?壹??看书 w?w?w?·1?k要a n?s看h?u?·c?om

    “你——!”紫衣美人眉心瞬间浮出狰狞的纹路,他顿了顿,忽然慢慢地笑了:“百里初,你是不是真以为你是百里皇族的血脉,我的血脉,我就不舍得杀你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冷,不再似之前的尖锐,倒似带着一点子柔和婉转的味道,却莫名地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白衣美人干脆地冷道:“百里青,你是太看得起你自己,还是太看得起百里这个姓氏。”

    他轻嗤了一声:“什么种养什么苗,我既能毁了百里家的天下,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姓,何况在我出家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姓百里。”

    百里青眯起眸子,空气里凝聚起几乎可以称之为杀气的森森寒意从他眉梢眼角深紫妖娆中溢出,地面的沙尘不断地扬起诡异的旋风。

    百里初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只他微僵的身形能看得出他在暗自运功抵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百里初原本就苍白的容色变得更冰冷的时候,紫衣美人忽然轻嗤了一声:“小子,你倒是有骨气。”

    百里初慢慢地咽下喉间的腥浓,冷冷地道:“要我走,可以,你什么时候交出我要的东西,我就什么时候走。”

    说话间,他甚至没有看百里青一眼。

    百里青亦同样不曾多看他一眼,只轻嗤:“哦,凭什么,本座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若能说服我,也许我会考虑把东西给你。”

    百里初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冰冷的寒风在吹,冰冷的月色照在两人之间,给两道人影镀上一层银色的寒光。

    许久之后,一道低柔幽凉的声音响起:“你当初是强行将也许会不属于你的人留下的理由就是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一看 书? w?ww·1·”

    他的声音很平和,不再如之前的含讥带讽,也不再带有任何傲慢。

    百里青闻言,也沉默了好一会,才嘲弄地微微勾起唇角:“你以为这一切都很容易么,你想好了你要面对的一切,包括你所爱的人对你的怨怼,你都能承受,都不后悔?”

    百里初静静地看着远处坐着的那一道纤细的白影,冰凉的银眸渐渐变得深沉而温柔,似倒映了漫天银色的月光,又似一潭银色的湖水,大千世界,万紫千红,却只映出那一人的身影。

    他慢慢地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若白首之后便会相离,那我便不许她白首,生生世世不相离,我念经,我诵佛,我不信佛,也不信魔,只信自己的执念,恨也好,怨也罢,若能让她怨恨千百年,在她心中也只得我一人。”

    百里青却没有再回答,冰凉的风掠过他乌黑华美的长发,让人看不清他莫测深沉的眸里在想什么。

    百里初也没有再说话。

    只冰凉的风再次打着旋掠过两人之间,带来细细的飞沙,夜晚的沙漠一如千百年来一般寂静而沉默,只不知何时一道悠悠的羌笛声慢慢响起,悠扬而带着淡淡的忧伤。

    “想不到,你还会吹羌笛。”西凉茉看着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笑。

    秋叶白看了她一眼,含笑继续低头轻轻地继续吹着手里的羌笛。……

    驼铃声悠悠,向沙漠深处而去。

    最后一队商队离开了龙门客栈,嗯,或者说龙门客栈的废墟的时候已经是第七日夕阳西下的时候。

    一道窈窕的纤细的人影靠在穿着紫袍的高挑人影身边,目送着他们离开,轻叹了一声:“都走了呢。”

    “怎么,你还想他们两个留下,制造的麻烦还不够么?”百里青唇角微抿,冷哼一声。

    “你差不多一点,这么多年,好容易能遇到我一个同胞,我容易么。”西凉茉轻哼一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有些感慨地道:“还有小初泽,那个孩子……真是越来越执拗了,看着他,我就想起熙儿,他的样子和熙儿真像啊,他的眼睛,他说话的样子,笑的样子。”

    这也是她为什么对那个孩子特别上心的缘故,实在太像了,太像她的宝贝了。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女子,乌沉的眸里闪过一丝柔色,伸手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沉声道:“他不是熙儿。”

    “我知道,你就不能让我这么想一想么。”西凉茉抬手轻捶了他一下,微微红了眼。

    “嗯。”百里青低低地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声音喑哑而温柔:“以后你就看着我便是了。”

    两人静静地相拥了好一会,西凉茉忽然闷闷地道:“你没有把东西给他们罢,我看小白是坚决不要的。”

    百里青微微一笑:“你是希望我给,还是不给。”

    西凉茉想了想,苦笑:“我很矛盾,你明明知道的,我希望他们能和你我一样长长久久,却又不希望他们如你我这般经历太多。”

    百里青抬起修长微白的手指掠过她的发鬓,淡淡道:“那小子最后做什么抉择,那是他的事情。”

    西凉茉一愣,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才似有些无奈地轻叹:“果然你还是……真不愧是一脉相传的血脉。”

    “好了。”百里青邪气地一挑眉,停在她唇边的白皙长一点不客气地往她唇里一塞:“不要再提他们,我只喜欢听到你的嘴里提到我的名字,还有为我发出的吟哦之声。”

    西凉茉瞬间无语,薄脸皮发热,随后翻了个白眼,推开他的手:“几百岁的人了,还是不知道什么叫节操!”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轻笑,低头一点不客气地拽回她,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嗯,本座只知道什么叫操。”

    西凉茉:“……。”

    “咳咳,主子爷,夫人,您二位完事了么。”店小二了无生趣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

    哎呀,为什么他总要被迫观赏中老年人和少儿都不宜的画面呢?

    西凉茉瞬间推开百里青,立定站好,再对百里青翻了一对白眼。

    这一次百里青没有再强行拉着她,只邪肆地轻笑一声,随后看向身后的店小二,轻嗤一声:“魅七,你这老东西,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人都到齐了么?”

    魅七嘿嘿一笑,随后一拍手,只听得“嗤”“嗤”“嗤”数声闷响,地面上的沙尘瞬间爆开数百个洞,百余道黑影瞬间踏沙而出,黑衣绣血色红莲披风在夕阳下显得异常诡魅森然。

    “属下等参见主上!”

    “起吧,准备启程!”百里青淡淡地吩咐。

    “这一次,咱们跨海而去,去看你一直想看的不同于中土的世界。”

    西凉茉微微颔首,含笑道:“好。”

    夕阳照在两人身上,光芒温柔异样。

    ……

    寒光照大漠,飞沙掠九州。

    胡杨不知愁,千年立如许。

    ------题外话------

    ==直接公众好啦,算是给大家的福利啦,因为拖拉了快两天。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番外 日月当空 一

    “瞧这小脸,还真是漂亮啊。?一 看书 ?? ? w?w w?·1?k?a要n书s?h?u·[800]”

    “难怪不用上前线冲锋,这么漂亮的脸划花了多可惜。”

    “嘻嘻……是个女人吧。”

    “白是白,但你眼瞎才看不见那胸口分明是个男人的,何况他前几天才捏断了想要摸他屁股的陈校尉的手!”

    “打了三十军棍,还这么精神,啧啧,真是怪物……。”

    营长外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嬉笑声。

    白羽微微颦眉,正在帮她穿戴皮甲的少年见状便低声道:“要赶他们走么,白校尉?”

    白羽闻言,摇摇头:“不必了,我出去看看。”

    说罢,她掀了帘子出去,看见柱子上吊着的那个年轻的士兵,他低垂着头,身上的袍子血迹斑斑又肮脏无比。

    低下的士兵们对着他指指点点,讥讽嘲弄,那年轻的士兵胸襟大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但是那胸膛肌理分明,如巍峨山川,分明是男子胸膛,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样子。

    那些士兵们这么说着话,无非是要折辱那人罢了。

    白羽微微颦眉:“咳咳。”

    她咳嗽了一声,瞬间所有的士兵们都警醒地立直了身子,有些不安地撇着面前一身薄甲的英气女子,齐齐抱拳行礼:“白校尉!”

    白羽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是闲得慌么?”

    “属下不敢!”众士兵们头低得更低了,愈发惶惑。

    这位白校尉不但是他们的头儿,更以带兵严厉甚男子而著称,当然,校尉大人本身的战斗力也是首屈一指。

    “还不去操练!”白羽冷厉地喝斥。

    士兵们皆迅速散往校场,不敢多言。

    白羽打发走了那些士兵们,方才再次转脸打量那垂着脸的年轻士兵,那士兵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在打量他一般,只低垂着脸,半散下来的凌乱发丝盖住了他大半的脸,只能看见他挺直秀颀的鼻尖。

    白羽微微颦眉,随后冷冷地问:“我们这里什么时候又这么一个人,左军还是右军的人?”

    她隶属中军麒麟将军大账下,乃是出名的主力锋锐之军,即使是普通士兵的衣袍之上也会有印有麒麟暗纹。

    而面前的士兵虽然一身衣衫被扯得破烂,但是毫无麒麟暗纹,偏偏却……

    白羽目光微寒:“咱们中军什么时候变成什么人想进就进的地方了。”

    她身边的近卫兵看了一眼那被吊着的年轻人,迟疑了片刻后道:“听说左军将军派人来传关于女王陛下亲临犒赏三军时需要布置的一应事宜,大将军似非常高兴便让人给传令的左军士兵赐了菜,后来传令者似偷喝了酒,触犯军令,被掌管刑罚的秦佐军打了军棍后吊在大帐附近醒酒。壹看书 w w?w?·1?k?a看n?s?h?u看·c?c?(800)”

    白羽闻言,原本目里的寒意倒是退去了,看了眼那士兵:“看来那左军传令兵就是这位了?”

    军中寻常不得饮酒,除非上官赐,以免误了军情,偷喝酒者少则十军棍,误事者可斩于帐前。

    但既然是这种寻常触犯军令,而不是她所想的那种人,倒是还好些。

    近卫兵轻蔑地瞥了那吊着的年轻人一眼:“除了左军那种地方,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养出这种人来了。”

    白羽微微颦眉,淡淡地瞥了眼自己的近卫兵:“你话太多了,既然是秦佐军的命令那么就让他在这里醒酒吧。”

    虽然这次征讨犬戎,左军是最弱的杂牌军,立下的战功也是最少的,但是有些东西心里明白就是,话却不能挂在嘴上说,否则便是狂妄。

    “是,属下知错。”那近卫兵虽然一脸不服气,但见自家校尉已经一副不欲多说转身离开的模样,便也立刻在她身后抱拳答毕,准备跟上。

    却不想此时两人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道慵懒微喑的声音:“左军养什么人?左军再如何不济,也不会像麒麟将军手下养出来的这些废物一样龌龊。”

    白羽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身目光一寒,冷冷地看向那被吊着的修长人影。

    “你说什么!”近卫兵大怒,上前几步,狠狠地瞪着那年轻人。

    那人却嗤笑了起来,慢悠悠地抬起头来:“我说麒麟手下的中军里废物点心越来越多,见到颜色好点的便走不动路,也不知是来这里打仗的,还是来这里泄欲的。”

    麒麟将军十三岁上战场屡立奇功,不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是上将军,手下麒麟精锐大军所向披靡,一向是所有士兵们心目中的不败战神,又怎能容忍外人侮辱?

    那传令兵勃然大怒,上前拿起鞭子便对那年轻人恶狠狠抽去:“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般放肆……!”

    那人胸口瞬间抽出一道腥红的血印,几可见骨。

    那人却似毫无所觉一般,只是最初闷哼一声之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笑得一脸慵懒讥诮:“怎么了,我说的不对么,白校尉方才不也这么觉得么,想来是见惯了中军帐内出没这般模样的人,所以看见谁颜色好点便怀疑是哪位军官养的小白脸?”

    他的口无遮拦令传令兵更恼:“你住口!”

    说着抬手就又要一鞭子抽下去,却被白羽一把握住了手腕:“行了。”

    白羽一挑飞眉冷冷地打量着那年轻人的脸,她终于明白为何她旗下那些士兵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着面前的人。

    那人一双凤目线条精致流畅曳丽,眼线比寻常人都要深,似天生精笔墨勾,睫羽如扇,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无边阴翳,而最让人惊愕的是陡然一望间似瞬间落入一片深邃的夜色间,移不开眼。

    鼻若悬胆,唇如胭染,只肤色过分偏白,如常年不见阳光一般,让他看起来浑身笼罩着一种阴郁的气息,让她想起某种潜行在暗夜月下的生物,又或者开在暗夜里的某种奇异的植物。

    “……。”传令兵也看得呆住,痴痴迷迷地移不开眼,手里的鞭子都不知什么时候落地。

    直到那人忽然讥诮地冷嗤笑一声:“呵呵。”

    白羽方才即刻回过神来,脸上浮过不自然的红晕,但对方那种让人如芒在身的冰凉讥讽目光让她迅速的恢复了寻常模样,她暗自庆幸还好,常年日晒雨淋而偏蜜色的肌肤也看不出来自己竟会为了一眼看见一个人容颜便手足无措。

    “我就说了,白羽大人看来也不例外,想必也养了不少小白脸,嗯?”那人大笑了起来,过分轻浮的气息瞬间破坏了不少他原本的气质和堪称绝色的容颜,倒是让他看有些油头粉面的样子。

    那亲兵却还是没有回过神,只呐呐地道:“你……你不要太放肆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是个明理之人。”

    言谈之间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竟然有为对方开脱之意。

    白羽虽然觉得不妥,却又莫名地觉得自己亲兵的反应理所当然。

    毕竟那样的一张脸……不为所动的是瞎子。

    倒是那人笑得越发放肆和恶毒了:“呵呵呵,好好好,白将军,你们以后不要打仗了,见了美色便动不得腿,直接把脑袋送上别人裤裆下任他人宰割就是!”

    “你叫什么名字。”白羽倒是没有被激怒,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白校尉大人也想和陈校尉那样要招我做入幕之宾么?”那人轻佻地笑,又讥诮地道:“可惜,你长得太丑了。”

    “放肆!”那亲兵到底反应过来自家主官被侮辱了,再次拔高了声音呵斥,只是他一边呵斥,一边偷拿眼瞥白羽的样子,倒是更像担心白羽大怒一刀杀了面前的美人。

    毕竟那……人才折了陈校尉的手腕被罚了三十军棍。

    白羽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亲兵,却没有恼火,只继续看着那人淡淡地问:“你的名字。”

    “日耀。”

    白羽浑身沉静,丝毫不轻浮的态度倒是让他没有再口出恶毒言语,看了白羽片刻,吐出了两个字。

    白羽微微挑眉:“姓?”

    “日。”

    “……。”

    白羽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问,反正她总能查到这人的姓名的,便知道他是不是骗自己了。

    “日耀,你就挂在上面好好醒酒,这里是中军营账,也还算是自己人,别到时冲撞了陛下和王夫身边的人,你的脑子不够砍,却要让自己同袍陪葬。”白羽说完转身负手离开,没有再多留一刻。

    她暗自叹息,也不知道左军征兵处的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招了这种祸水一样的东西进门。

    那亲兵有些无措地看了眼吊着的日耀,又看了眼自家主官,犹豫片刻,只得立刻跟上。

    白羽一路离开,没有回头,并没有看见日耀在听见陛下二字时,眼底闪过的阴沉、近乎暴怒甚至黑暗的流光。

    她更不知道,自己后来的一时心软,几乎差点给中军招来噩梦。

    ……*……*……*……*……

    耀眼的阳光下,长风猎猎,旗帜飞扬。

    大队的卫队护送着一顶华丽的紫檀大马车一路向不远处军营而去。

    “大将军,看样子,快到你的大营了。”一道清冽微微带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薄窗纱后,一道身穿银色绣飞凤翔龙暗纹劲装,腰系翡翠玉带的女子身影若隐若现。

    “是,陛下,其余人在大营中恭候您和王夫驾临。”麒麟大将军抱拳恭敬地一笑,白面上两撇美须也翘了起来,愈发显得正值壮年的将军形容伟岸儒雅,正是一员让人心折儒将。

    只是他并未曾看见里面的女皇隽美沉静的脸上丝毫没有欢愉之色,当然,秋耀月少年早熟,还是未及簪发的幼年皇太女时,就出了名的老成,或者说沉稳,一贯喜怒不形于色。

    秋耀月淡淡地道:“大将军,我说过不必太过铺张。”

    “自然,陛下放心。”麒麟大将军颔首。

    这位新任女帝一向节俭得很,性情淡漠,处事却沉稳老辣,从来都很让朝臣们很放心,只道是她必能将先帝的盛世再延。

    ------题外话------

    抱歉,好久都木有更新番外了,家里娃儿节前就上吐下泻的病了,娃儿好了,轮到家里其他人也上吐下泻,总之过的很那啥忙碌,这个节日,现在开始继续每周三更新一篇番外。

    对了,惑国毒妃的出版名《九天倾凰》,下部三册很快就要出来了,快的话大概在十月底,慢的话可能到11月了。因为涉及到宗教问题被出版局打回来改了好几次,所以时间拖慢了,真是伤不起,如果大家看着书里活佛什么的宗教词汇改成什么其他奇怪的词语,不要奇怪,么么哒。

    提供全文字在线阅读,更新速度更快文章质量更好,如果您觉得网不错就多多分享本站!谢谢各位读者的支持!

    高速首发惑国毒妃最新章节,本章节是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日月同辉第二章

    马车到达门前,侍卫们恭敬地撩开帘子,那一抹银色织金线的袍子露出马车的瞬间,中军大帐前将官与无数士兵们齐齐单膝利索地跪下行礼,甲胄鲜明,长缨似血,声如大潮起,势如大风涌,旗帜猎猎飞扬。?一 看书 ?? ? w?w w?·1?k?a要n书s?h?u·

    “众卿平身。”片刻后,清冽到微带金属质感的女音响起。

    “是!”众将兵又抱拳齐道。

    麒麟大将军见秋耀月唇角微微扬露出清浅笑容,似四月清晨的阳光,一众将官们看得都有点呆怔,他心中暗笑自己的属下没见识,若是他们见到这位陛下的父君,岂非傻眼,不过他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位女帝看起来可不如她的容貌那般静美无双,好说话。

    她继位未及三年,二十余岁的年纪,却自幼以老成沉稳,谦逊博学出名,继位之初,原有辅政老臣欺她自太女时代脾气恭顺沉稳,年纪又轻,不似她那位孪生弟弟的慎亲王一般性子诡谲狡诈,狠辣多变,便试图伸手干预朝政,倚老卖老指手画脚。

    新帝初上任的一年确实也如有些老臣们想的那般,确实一副万事都听老臣们请教拿主意的样子,让某些人也越来越张狂,甚至到敢当面嘲弄新帝的地步。

    但一年之后,扶桑海盗犯大元海境猖獗,福省、浙省一代更有内地流民和海民、富商参与其中劫掠销脏,难分敌我,两省总督都建议拒海以守,严加盘查。

    朝堂之上正在争论怎么个拒海以守和盘查,却不想一向温和的女帝陛下却直令两省海军全部装备上英吉利的西洋火枪大炮直接出击,剿灭海盗。

    朝中大臣皆纷纷反对,力荐于上,甚至打算推翻新帝旨意。

    但是这一次年轻的新帝却再不如之前那般“温然和顺”,直接冷淡地斥责了那些老臣,奏折直接甩上数名大臣的脸,甚至将试图死谏的大臣拖下去直接当庭挺杖,同时褫夺了数人的职位,启用新臣!

    雷厉风行之手段,态度之坚硬决绝,令朝庭上下大为震动。

    这时候浸淫权力圈子多年的老骨头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新任帝君性子里与她的母亲——推翻前朝统治的开国女帝本质上并无不同。

    先帝虽然出身前朝贵族,但是寄养江湖,性情多有江湖人的洒脱之气,九死一生拼下的江山,又隐有杀伐果决的决断。

    先帝留下的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多,女皇近臣却算不得太多。

    前朝司礼监督公,今朝定国公周宇算是一个,虽然周国公、周都督却坚定地站在了新帝的身后。

    这位周国公是个手段厉害的人物,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查案。

    当年新朝才立,先帝开国,虽战功彪炳,手段了得,又有神秘莫测,手段狠辣的神殿鼎力支持,国师预言加持,但这女皇宝座可比男帝难坐多了。

    即使先帝仁德仁政与远见卓识带来不少新气象,万民受恩惠不少,但依然有不少老古板固执地暗中以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之类的名义暗中煽动民心民情,起兵造反,颇为让人头疼。

    最后,这位周国公在女皇撑腰,神殿做保下,竟把前朝司礼监那套阴狠的东西祭了出来,探子撒遍天下,朝野上下都被大肆搜捕、监察刺探。

    司礼监屹立数朝不倒,手段从来就不是吃素的,虽有女皇着力弹压,要求必有确凿证据,三司过目审准无误才能判刑,但彼年在朝在野依然有无数人被捕下狱,只因确实都是证据确凿的反贼。

    菜市口行刑架上从来不缺挂着的新鲜尸首。

    这位周都督的手段让人着实闻风丧胆,外头的说书人皆纷纷道这位周都督颇有点几百年前历史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司礼监霸天下时的九千岁“风范”。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朝野上下顿时清明安静了不少,乌烟瘴气都散了去,聒噪之音少了,女皇陛下的各种改革措施推行也都大有成效,盛世初现,这位周都督功不可没,因此敕封做国公。

    按理说,这位国公爷是天子近臣,但这等弄权的差事却绝对是招众人讨厌的,但谁想他却在风雨消停之后也就沉寂了下去,并未仗着女皇的宠幸专权,成为国公之后,又封了太傅,竟大半心思放在教养皇太女和慎亲王在新皇登基前的那一两年,虽仍是壮年,却已经是处于半荣养的状态。

    但他余威不减当年,如今周国公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状态,力撑新帝,还有打算乱来心思的人都直接歇菜了。

    而新帝也从此真正地树立了她的威信,让朝臣与世人们见识了她的魄力,力排众议地出兵海上,杀伐果决与怀柔并济,虽然依旧是宿将老帅为首,但新帝却不知为何对军中情形了若指掌,识人善用,启用的新谋臣、新将领却锐气毕现,敢杀敢拼敢想,为平倭灭盗立下汗马功劳,成为新帝在朝堂上扶植出的一支新兴而强悍的力量,渐渐能与旧臣抗衡。

    新帝依旧是朝堂上那个沉稳,不急不燥,愿听谏言的新帝,但这般手段之后,没有人再敢小看她,更无人再敢对她无礼。

    年轻女皇的威望也在军中颇高。

    年轻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对这位赏识他们,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新君真心实意地爱戴和拥护,所以呼喊之声里的崇敬竟不下于面对他这个久经沙场的麒麟大将军。

    他看着年轻女皇含笑率众进入了大帐,不禁微微一笑,说起来,他能晋升的这么快,也是陛下的赏识。他就是陛下亲点提升的少壮派的军官之一,自然很能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

    “大将军,陛下长途劳顿累了,先歇一歇,您且先去安排午膳,下午再召见诸位,一会王夫会代陛下布置犒劳三军的事宜。”一名飞眉长眼,身形高挑,浑身英气的女郎拦住了打算跟着进账的他。

    麒麟大将军见状,便也含笑对着她抱拳:“也是,那就请秦统领好生照顾陛下和王夫,若有任何需要只需着人来报与我即可。”

    面前这位女郎也正是禁军第一高手,也是禁军领,女皇陛下身边的第一贴身近卫,此刻传的话必定就是秋耀月的口谕。

    秦冷点点头,也微笑着目送麒麟大将军领着其余打算来拜见女皇陛下,却不得不失望而归的将官们。

    见人走远,她又叮嘱了一番门口站岗的禁卫军们方才转身回了大帐。

    “人都走了?”秋耀月将手里的茶杯搁在一边的奉剑侍女手上,淡淡地问。

    “回陛下,都走了。”秦冷颔首道。

    “行了,我说了只有你我在的时候不必这般拘礼。”秋耀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秦冷摇摇头,坚决地道:“礼不可废。”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按,男子温柔和悦的声音响起:“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这般拘着,但这里毕竟不是宫里,在外头该有的仪驾和规矩总是要有的,你比谁都知道为君者若无君威,臣便会不臣。”

    秋耀月闭上漂亮的眼,靠在身后来人的胸腹间,淡嗤一声:“子君,你除了容貌与太傅不相似,喜欢教训人的习惯却是如出一辙。”

    太傅二字才被提起,大帐里瞬间静了静。

    秋耀月也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虽然动作未停,依旧温柔仔细又小心,但她却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带着一点寂寥的。

    她闭上眼,暗自轻叹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放下那段朦胧的充满孺慕的情感,可很明显更多比她更放不下。

    “子君。”她忽然伸手握住周子君修长的手,微微使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面前的男子个子极为高挑,一身月光缎锦绣长袍,一头乌黑长发,却生就一双深邃迷人的浅金色的双眸,鼻尖高挺,轮廓精致异常,皮肤雪白,介于中原人与西洋人的容貌透露出他身上流淌的血并非来自纯正的中原人。

    只是那一身沉静儒雅气息却让他看起来比任何翩翩佳公子更显得飘逸优雅。

    “陛下。”周子君看着面前的女子握住自己的手,不禁愣了愣,陛下很少牵他的手。

    秦冷见状,立刻领着内监退了出去。

    秋耀月看着面前之人静静地道:“子君,你是我的伴读,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会犯糊涂的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是我的王夫。”

    周子君看着面前那双线条婉转曳丽的眸子,心情莫名地起伏异常,两人对视良久,周子君方才轻叹一声:“耀月,我是了解你。”

    他顿了顿,笑容却更寂冷:“是啊,没有谁比你更冷静的了,我只是你选定的夫君而已,但这个世上,除了离开云游的父帅,还有谁能牵动你的大喜大悲呢?”

    便是先帝都常常惋惜自己的长女早慧过了头,不爱黏着她,满腔舐犊之情只好给了更像任性孩童的谨亲王。

    长久憋在心中的话陡然说出口,周子君和秋耀月两人都齐齐愣住了。

    秋耀月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周子君会说出这般尖锐的话语来。

    她一向觉得没有人比子君更适合担任王夫的责任了,她也知道子君一向是钟情于自己的,两人可以平静地,举案齐眉地过此一生。

    “子君……。”

    周子君却闭了闭眼,她果然还是不懂……在她的心中也只有身为皇者的责任了,似乎全然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情感这回事,宛如冰封的雪原,除了曾经为如师如兄的父帅吹过温情的风,便从此深深的封冻。

    可是那又如何,至少她选择陪伴她一生的人是自己,自己也会是唯一拥有她的男人。

    他迅速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温淡的样子,转移了话题:“是了,耀日有消息么,不是已经查到他在西北军大营里么?”

    秋耀月也默契地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头疼地颦眉:“没错,日儿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竟为了拒绝与平宁郡君成婚而逃婚。”

    那女孩子也是个看似温柔,却烈性子的,在新婚之夜被新郎逃婚之后吧,竟然悬梁自尽,还好被人救了下来。

    但是平宁郡王气得直接晕了过去,郡王妃更是跑到大殿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她完全下不来台,脸绿如纸。

    宗亲里各个都要参那混世魔王!

    “从小他就是鬼主意最多,也是最任性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相信你好好劝劝,他会知道醒悟的。”周子君提到自己一同长大另外那位伙伴,也是无奈,只好赔笑劝慰。

    秋耀月却目光微寒,一拍桌子冷声道:“日儿就是故意的,否则为何婚前不逃,偏要当日给人羞辱,也就是爹娘太宠他,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不知所谓!”

    ……

    而此时,离开中军大帐不远处被吊着的修长人影忽然晃了晃,竟如落叶一般飘落在地。

    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诡异的阴影。

第三章 日月同辉

    那人影落地之后,目光冰凉地看着不远处的中军大帐好一会,才讥诮地轻嗤一声,转身就走。一看 书? w?ww·1·

    不远处值守的士兵终于发现异常,立刻持长枪追了过去,怒吼:“站住!”

    日曜却恍若未闻,只面无表情地径自向前走,仿佛全不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士兵在追逐。

    ……

    周子君轻叹了一声,握住秋耀月的柔荑:“日儿本性不坏,他也许只是有些不知所措,他到底还小……。”

    那位大元朝唯一的亲王,他的小主子之一—秋耀日自幼便乖巧慧黠,自幼便有神童的称号,小小年纪看经史子集便能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学什么都是日进千里,敏慧得让人心惊,三岁能文,五岁一套七伤剑法便让十来岁的练剑多年的陪练少卫都找不到破绽,只是他年纪太小,力气太小,否则那少卫都要伤在他手下。

    及至他十二岁的时候,整个太学府邸的太学博士们都向先帝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他的了。

    有一段时间,朝臣们里还曾流传着一种声音——小皇子似比皇长女更聪明,也许更合适成为储君,何况,小皇子到底是——男子。

    虽然无人敢在女皇陛下和神殿王君面前提起,但是暗里依旧有着这样的细碎流言蜚语暗自飘动着。

    而未久之后,女皇在秋耀日年满十三时,忽然下了一道旨意,册封秋曜日为亲王,宫外开亲王府,赐一慎字,是为慎亲王府。

    慎亲王自幼一向亲近女皇,是女皇最疼爱的孩子,但是当夜,他就沉默着搬出了居住十三年的皇宫,进了王府。

    能在站在金殿上议事的哪个不是人精?

    一个“慎”字,是警告朝臣,是警告某些蠢蠢欲动的人——慎而慎之。

    这风向如此明显,原本那些“改立储君”的流言蜚语顿时都销声匿迹了。

    但最后连守旧派都没有再试图提出来这的原因,却还是因为秋耀日自己本身——这个王朝唯一的少年亲王,越大性情越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捉摸。

    譬如前一刻还温柔轻抚摸自己的坐骑,下一刻便可以因为马儿打了个响鼻一刀砍下马头的事情不少。

    亲王府里的下人动则得咎,常有鲜血淋漓的侍女动或者侍卫被打发出去。

    先女皇虽然是开国帝君,少年浸淫江湖,后来更是征战沙场,斩敌无数,却是个仁慈主君,最见不得这种无故打杀下人之事,数次将小亲王召去质问,那少年都能回得头头是道,处置人更是证据确凿,桩桩件件仿佛皆是不处置不能正法度。

    让女皇都无可奈。

    前些年,英吉利来访使团里的副使是一位公爵,那公爵不知怎么惹了小亲王,小亲王只冷笑两声就走,但第三日回程途中,那公爵忽然喝多了登船时掉水里淹死了。

    女皇恼火至极,虽然谁都看不出这两件事儿有什么关联,但私召秋国公暗中严查,准备查到证据就好好地收拾自家的娃,结果却连周国公都查不出什么问题。

    女皇虽然恼火,却对这个小儿子无可奈何。? ?壹看 书 w w?w ·1?k?a nshu·

    每一次,这个孩子都能踩在女皇爆发的临界点上,却又不过界,于法于理,竟无一可挑剔之处。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使封锁了消息,这件事儿还是流传了些消息出去。

    这位小亲王身上的优点与缺点实在太过鲜明,好与坏都太明显,没有人愿意伺候一个文韬武略却又不可捉摸,性情乖戾的人成为帝王。

    周国公曾感叹,如慎亲王这样的人,如果乱世时定能开疆拓土,成就不世霸业,是秦皇汉武之辈,一旦掌权,必大兴干戈。

    大元朝如今需要的却是安定,除非有敌先犯,先帝绝不是好战之人,两相比较之下,好伺候的皇太女的性情明更合适现在的大元。

    所以朝野上下再无人提要更换皇储一事了。

    只是秋耀月继位之后,秋耀日却越发的行事乖戾起来,虽然文采风**,尝尝召来一帮文人雅士清谈狂想,言辞不忌,却又爱走鸡斗狗,美人在怀,荤素不禁,男女不忌,醉里挑灯舞长剑,一不如意便提见追着念叨和参奏他的老臣砍。

    甚至荒唐到堂堂亲王穿着女子妆扮跑戏台子咿咿呀呀地上唱起女红妆,越发让人莫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觉得这一位亲王殿下不再如幼时那般灵慧逼人,轻狂又妄为。

    但,人人见他马蹄恣意踏飞花,风**骄矜如烈阳从京城大街上打马而过,却又忍不住皆赞一声好一个美貌风**,邪妄非常的皇孙公子。

    这位慎亲王,竟成了京城一景,大元民风开放,闺阁里头的姑娘给他起了“慎郎”的别名。

    每次他领着大队俊美侍卫打马飞奔而过,大街两边必定站满了各色女郎,对着他们抛花扔帕子,只盼着入了亲王殿下的眼,就算不能飞上枝头做凤凰,一夕能卧慎郎怀,一响贪欢也是好的。

    不知羡煞多少京城贵公子。

    秋耀月也是瞅着这个弟弟越来越荒唐,才想要给他选一房王妃好安定住这个弟弟的性子,直接下了圣旨选妃。

    前段时间,京城轰动,就是为了这个事儿,各有女人家纷纷往宗人祠递送画像。

    却没有想到,秋耀日为此和秋耀月大吵一架,最后却冷笑着接旨,只道一切都让秋耀月做主。

    结果在经过激烈角逐,好容易选出一位慎王妃,大婚当晚,秋耀日就逃婚了。

    “还小,你们都只说他还小,总是纵着他。”秋耀月挑眉:“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和他是双生子,我虽为长姐,却与他同年同月同日生?”

    周子君一呆,看着面前面隽美无双的丽颜,哑口无言。

    他,不,朝野上下的人都只记得面前的人儿沉稳与果决,处事老练如同临朝多年的政客,却忘了她原本与日儿同样的年纪。

    秋耀日在享受属于他的人生同时,秋耀月却已经早早承担起一国重担。

    人人都只记得慎亲王年轻骄矜,却忘了新女皇与他同龄。

    “这个……。”周子君金眸微微一转:“所以,你是女皇,他是亲王。”

    不正是因为耀月的这份沉稳成熟,所以才稳坐皇位么?

    秋耀月闻言,眸光微微沉了沉:“嗯。”

    周子君在她身边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眼中神色有异,便小心地问:“月儿,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秋耀月摇摇头起身:“你想多了,先去帮我犒劳三军吧。”

    周子君见状,心中一急,拉住她的手:“月儿,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这些话题,以后我不说就是!”

    秋耀月顿住脚步,转过脸看向周子君,目光淡淡:“子君,我知道朝廷里的人是怎么想的,皇家姐弟情谊不比寻常人家,但我们是不同的,我信任小日儿,就像母皇信任父君,母皇和父君也信我们一家人和寻常人家没有什么不同。”

    周子君沉默了一会,轻叹了一声:“是我多想了。”

    秋耀月见他神色黯然,便反手握了握周子君的手,温声道:“子君,你是我的夫君,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

    她话尚未完,便听见外头一阵喧嚣。

    “抓住他!”

    “抓住那混蛋!”

    “可恶!”

    “不要惊了驾!”

    ……

    秋耀月和周子君一愣,随后互看一眼,周子君正要说话:“来人去看看发生……。”

    只是他话音未落,便见秋耀月忽然一转身,大步向账外走去。

    周子君一惊,伸手就要拉住她:“月儿……陛下,等一等,现在还不知是什么情况,我先去看看。”

    “是日儿!”秋耀月头也不回地甩开他的手就跨步出了账外。

    周子君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金眸里闪过一丝苦笑,这是双生子的血缘感应么?

    没有看见就能确定对方距离自己不远?

    他不想承认自己心中会嫉妒,但是那一点不舒服的感觉却残留在了心底。

    他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那种情绪扫去,只是看着秋耀月的背影,喃喃自语:“父亲,但愿如月儿所愿,她和日儿真如寻常人家的姐弟一般,永不离弃。”

    只是生在皇家,真的能如此么?

    若是小日儿资质寻常,或许真的可以平平淡淡,姐弟友爱地一生。

    这也是他的愿望,他只希望那个自己自幼恋慕的少女,能一生平安喜乐,永无亲人背弃之苦。

    但小日儿……

    他不再多想,转身就向外而去。

    秋耀月看着被士兵押在地上的,头发散乱,衣衫凌乱,一副刚和人厮打过模样,看不清楚的男子。

    她闭了闭眼,眉心闪过一丝狞色,一边的楼校尉暗自叫苦,慌得一头汗:“让这混蛋……不,让这犯兵惊扰陛下,微臣知罪,这就……!”

    秋耀月暗自叹了一口气,冷冷地道:“行了,将此人押进大帐内,我要亲自审讯,你们全部都出去。”

    说罢,一转身,又背着手进了账内。

    那楼校尉愣住了,一脸茫然,这是……

    但是他哪里敢违逆女皇,虽然有心劝,却又不敢,只得赶紧把人抓进账内。

    周子君看一看那被押的人,虽未曾抬头,他到底也陪伴在那姐弟二人身边长久,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不禁也跟着暗自叹气,看向秋耀月:“陛下……。”

    “子君,你先出去,帮我犒劳三军。”秋耀月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周子君有些犹豫,但见秋耀月背后握拳的手背都冒出了青筋,他顿了顿,还是点点头,出去之时,顺便还将那楼校尉一同提了出去。

    大账内便只剩下那跪在地上,头发凌乱的士兵日曜和秋耀月。

    秋耀月梭地转过身,冷冷地看着地上人:“你闹够了没有?”

    地上的人动了动,并不答话,竟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随后径自越过秋耀月身边,直接爬上她和周子君的床,连鞋也不脱,就连尘带土地这么往床上一躺,轻哼了一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那般懒散无赖姿态竟别有一股风**洒脱的味道。

    秋耀月一向平静的表情如面具碎裂一般,啪啦一声裂开一条缝隙,她咬牙:“小日儿!”

    “陛下,你叫错了人,小人叫日曜。”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单手支着脸,懒懒地道。

    秋耀月闭了闭眼,疾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伸手去拨他垂下的挡脸乱发。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但是却被对方利落地一把捏住了手,吊儿郎当地笑:“陛下,动手动脚是要调戏小人么?”

    秋耀月手腕如被钢箍箍着,动弹不得。

    她眉心又是一跳,强行忍耐下怒火,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秋耀日,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我制不住你了是不是?是不是要我去请出父君?”

    这个家伙,这辈子不怕天,不怕地,不怕娘亲,就怕他们爹!

    面前的人却没有松开她的手,只懒懒地换手拨开自己的头发,把乱糟糟的头发全拨到脑后,露出一张堪称精致美艳到过火的面容来,一双凤目线条精致流畅曳丽,眼线比寻常人都要深,天生精笔墨勾,睫羽如扇,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无边阴翳。

    此刻那双阴翳的美眸正微微眯起,似笑非笑地睨着秋耀月:“瞧,你还是会叫我名字的,别他娘小日儿小日儿的叫,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的姐姐而已,又不是我的爹娘。”

    秋耀月并没有被他可以气死人的话激怒,只眼底寒了寒,睨着他脸上那些淤青红肿:“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他的身手,她岂有不知之理?

    就算是大内第一高手的秦冷都在他手下走不过五招,怎么会被人揍得鼻青脸肿。

    “你又惹了哪门哪派的高手?”秋耀月伸手就直接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凑近他的脸,冷道。

    这江湖上能把这小子打成这样的并不多,至少目前并没有遇见过。

    秋耀日看着面前那张近在咫尺压低的美颜,一双幽瞳微微眯起,闪过一丝阴沉异常的色泽,随后垂下眸子,掩掉眼底的诡谲神色,捏着她的柔荑一边玩儿,一边轻哼:“被你手下的中军大将旗下的士兵打的。”

    “你……。”秋耀月一愣,颦眉,眼尖地发现他胸口似有什么伤,便伸手就扯他的衣领,冷声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题外话------

    嗯,嘿嘿嘿,那啥,写番外一向随心所欲,要是被雷,可以现在开始不看,提醒下。

第四章 日月同辉

    马车到达门前,侍卫们恭敬地撩开帘子,那一抹银色织金线的袍子露出马车的瞬间,中军大帐前将官与无数士兵们齐齐单膝利索地跪下行礼,甲胄鲜明,长缨似血,声如大潮起,势如大风涌,旗帜猎猎飞扬。?? ?壹看书w?w?w?·1?k?a?nshu·小说し

    “众卿平身。”片刻后,清冽到微带金属质感的女音响起。

    “是!”众将兵又抱拳齐道。

    麒麟大将军见秋耀月唇角微微扬露出清浅笑容,似四月清晨的阳光,一众将官们看得都有点呆怔,他心中暗笑自己的属下没见识,若是他们见到这位陛下的父君,岂非傻眼,不过他心中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位女帝看起来可不如她的容貌那般静美无双,好说话。

    她继位未及三年,二十余岁的年纪,却自幼以老成沉稳,谦逊博学出名,继位之初,原有辅政老臣欺她自太女时代脾气恭顺沉稳,年纪又轻,不似她那位孪生弟弟的慎亲王一般性子诡谲狡诈,狠辣多变,便试图伸手干预朝政,倚老卖老指手画脚。

    新帝初上任的一年确实也如有些老臣们想的那般,确实一副万事都听老臣们请教拿主意的样子,让某些人也越来越张狂,甚至到敢当面嘲弄新帝的地步。

    但一年之后,扶桑海盗犯大元海境猖獗,福省、浙省一代更有内地流民和海民、富商参与其中劫掠销脏,难分敌我,两省总督都建议拒海以守,严加盘查。

    朝堂之上正在争论怎么个拒海以守和盘查,却不想一向温和的女帝陛下却直令两省海军全部装备上英吉利的西洋火枪大炮直接出击,剿灭海盗。

    朝中大臣皆纷纷反对,力荐于上,甚至打算推翻新帝旨意。

    但是这一次年轻的新帝却再不如之前那般“温然和顺”,直接冷淡地斥责了那些老臣,奏折直接甩上数名大臣的脸,甚至将试图死谏的大臣拖下去直接当庭挺杖,同时褫夺了数人的职位,启用新臣!

    雷厉风行之手段,态度之坚硬决绝,令朝庭上下大为震动。

    这时候浸淫权力圈子多年的老骨头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位新任帝君性子里与她的母亲——推翻前朝统治的开国女帝本质上并无不同。

    先帝虽然出身前朝贵族,但是寄养江湖,性情多有江湖人的洒脱之气,九死一生拼下的江山,又隐有杀伐果决的决断。

    先帝留下的一同打江山的老臣多,女皇近臣却算不得太多。

    前朝司礼监督公,今朝定国公周宇算是一个,虽然周国公、周都督却坚定地站在了新帝的身后。

    这位周国公是个手段厉害的人物,上马能征战,下马能查案。

    当年新朝才立,先帝开国,虽战功彪炳,手段了得,又有神秘莫测,手段狠辣的神殿鼎力支持,国师预言加持,但这女皇宝座可比男帝难坐多了。? ?一看书w?w?w ·1?k a?n?shu·

    即使先帝仁德仁政与远见卓识带来不少新气象,万民受恩惠不少,但依然有不少老古板固执地暗中以牝鸡司晨,国将不国之类的名义暗中煽动民心民情,起兵造反,颇为让人头疼。

    最后,这位周国公在女皇撑腰,神殿做保下,竟把前朝司礼监那套阴狠的东西祭了出来,探子撒遍天下,朝野上下都被大肆搜捕、监察刺探。

    司礼监屹立数朝不倒,手段从来就不是吃素的,虽有女皇着力弹压,要求必有确凿证据,三司过目审准无误才能判刑,但彼年在朝在野依然有无数人被捕下狱,只因确实都是证据确凿的反贼。

    菜市口行刑架上从来不缺挂着的新鲜尸首。

    这位周都督的手段让人着实闻风丧胆,外头的说书人皆纷纷道这位周都督颇有点几百年前历史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司礼监霸天下时的九千岁“风范”。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朝野上下顿时清明安静了不少,乌烟瘴气都散了去,聒噪之音少了,女皇陛下的各种改革措施推行也都大有成效,盛世初现,这位周都督功不可没,因此敕封做国公。

    按理说,这位国公爷是天子近臣,但这等弄权的差事却绝对是招众人讨厌的,但谁想他却在风雨消停之后也就沉寂了下去,并未仗着女皇的宠幸专权,成为国公之后,又封了太傅,竟大半心思放在教养皇太女和慎亲王在新皇登基前的那一两年,虽仍是壮年,却已经是处于半荣养的状态。

    但他余威不减当年,如今周国公一改往日不问世事的状态,力撑新帝,还有打算乱来心思的人都直接歇菜了。

    而新帝也从此真正地树立了她的威信,让朝臣与世人们见识了她的魄力,力排众议地出兵海上,杀伐果决与怀柔并济,虽然依旧是宿将老帅为首,但新帝却不知为何对军中情形了若指掌,识人善用,启用的新谋臣、新将领却锐气毕现,敢杀敢拼敢想,为平倭灭盗立下汗马功劳,成为新帝在朝堂上扶植出的一支新兴而强悍的力量,渐渐能与旧臣抗衡。

    新帝依旧是朝堂上那个沉稳,不急不燥,愿听谏言的新帝,但这般手段之后,没有人再敢小看她,更无人再敢对她无礼。

    年轻女皇的威望也在军中颇高。

    年轻的将领和士兵们都对这位赏识他们,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新君真心实意地爱戴和拥护,所以呼喊之声里的崇敬竟不下于面对他这个久经沙场的麒麟大将军。

    他看着年轻女皇含笑率众进入了大帐,不禁微微一笑,说起来,他能晋升的这么快,也是陛下的赏识。他就是陛下亲点提升的少壮派的军官之一,自然很能理解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

    “大将军,陛下长途劳顿累了,先歇一歇,您且先去安排午膳,下午再召见诸位,一会王夫会代陛下布置犒劳三军的事宜。”一名飞眉长眼,身形高挑,浑身英气的女郎拦住了打算跟着进账的他。

    麒麟大将军见状,便也含笑对着她抱拳:“也是,那就请秦统领好生照顾陛下和王夫,若有任何需要只需着人来报与我即可。”

    面前这位女郎也正是禁军第一高手,也是禁军领,女皇陛下身边的第一贴身近卫,此刻传的话必定就是秋耀月的口谕。

    秦冷点点头,也微笑着目送麒麟大将军领着其余打算来拜见女皇陛下,却不得不失望而归的将官们。

    见人走远,她又叮嘱了一番门口站岗的禁卫军们方才转身回了大帐。

    “人都走了?”秋耀月将手里的茶杯搁在一边的奉剑侍女手上,淡淡地问。

    “回陛下,都走了。”秦冷颔首道。

    “行了,我说了只有你我在的时候不必这般拘礼。”秋耀月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秦冷摇摇头,坚决地道:“礼不可废。”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伸过来按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地揉按,男子温柔和悦的声音响起:“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这般拘着,但这里毕竟不是宫里,在外头该有的仪驾和规矩总是要有的,你比谁都知道为君者若无君威,臣便会不臣。”

    秋耀月闭上漂亮的眼,靠在身后来人的胸腹间,淡嗤一声:“子君,你除了容貌与太傅不相似,喜欢教训人的习惯却是如出一辙。”

    太傅二字才被提起,大帐里瞬间静了静。

    秋耀月也能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虽然动作未停,依旧温柔仔细又小心,但她却知道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带着一点寂寥的。

    她闭上眼,暗自轻叹了一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已放下那段朦胧的充满孺慕的情感,可很明显更多比她更放不下。

    “子君。”她忽然伸手握住周子君修长的手,微微使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面前的男子个子极为高挑,一身月光缎锦绣长袍,一头乌黑长发,却生就一双深邃迷人的浅金色的双眸,鼻尖高挺,轮廓精致异常,皮肤雪白,介于中原人与西洋人的容貌透露出他身上流淌的血并非来自纯正的中原人。

    只是那一身沉静儒雅气息却让他看起来比任何翩翩佳公子更显得飘逸优雅。

    “陛下。”周子君看着面前的女子握住自己的手,不禁愣了愣,陛下很少牵他的手。

    秦冷见状,立刻领着内监退了出去。

    秋耀月看着面前之人静静地道:“子君,你是我的伴读,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会犯糊涂的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是我的王夫。”

    周子君看着面前那双线条婉转曳丽的眸子,心情莫名地起伏异常,两人对视良久,周子君方才轻叹一声:“耀月,我是了解你。”

    他顿了顿,笑容却更寂冷:“是啊,没有谁比你更冷静的了,我只是你选定的夫君而已,但这个世上,除了离开云游的父帅,还有谁能牵动你的大喜大悲呢?”

    便是先帝都常常惋惜自己的长女早慧过了头,不爱黏着她,满腔舐犊之情只好给了更像任性孩童的谨亲王。

    长久憋在心中的话陡然说出口,周子君和秋耀月两人都齐齐愣住了。

    秋耀月从来没有想过一向温柔而善解人意的周子君会说出这般尖锐的话语来。

    她一向觉得没有人比子君更适合担任王夫的责任了,她也知道子君一向是钟情于自己的,两人可以平静地,举案齐眉地过此一生。

    “子君……。”

    周子君却闭了闭眼,她果然还是不懂……在她的心中也只有身为皇者的责任了,似乎全然没有想过她自己的情感这回事,宛如冰封的雪原,除了曾经为如师如兄的父帅吹过温情的风,便从此深深的封冻。

    可是那又如何,至少她选择陪伴她一生的人是自己,自己也会是唯一拥有她的男人。

    他迅速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温淡的样子,转移了话题:“是了,耀日有消息么,不是已经查到他在西北军大营里么?”

    秋耀月也默契地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头疼地颦眉:“没错,日儿真是越来越不知所谓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竟为了拒绝与平宁郡君成婚而逃婚。”

    那女孩子也是个看似温柔,却烈性子的,在新婚之夜被新郎逃婚之后吧,竟然悬梁自尽,还好被人救了下来。

    但是平宁郡王气得直接晕了过去,郡王妃更是跑到大殿上一哭二闹三上吊,让她完全下不来台,脸绿如纸。

    宗亲里各个都要参那混世魔王!

    “从小他就是鬼主意最多,也是最任性的,你也不是不知道,相信你好好劝劝,他会知道醒悟的。”周子君提到自己一同长大另外那位伙伴,也是无奈,只好赔笑劝慰。

    秋耀月却目光微寒,一拍桌子冷声道:“日儿就是故意的,否则为何婚前不逃,偏要当日给人羞辱,也就是爹娘太宠他,把他惯的无法无天,不知所谓!”

    ……

    而此时,离开中军大帐不远处被吊着的修长人影忽然晃了晃,竟如落叶一般飘落在地。

    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落下一片诡异的阴影。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免费阅,记得百度搜索猎人哦!

第五章 日月同辉

    女子纤白手指上的蔻丹在火光下泛出诡谲而妖娆的微光,与她深邃艳丽的五官,半袒出的婀娜身躯一般,散发着诱香一点点弥散在幽暗的帐篷里。一看 书? w?ww·1·

    她猫儿一般的绿眼盈满同样诱人的光凝视着她依偎着的男人,那是比她更诱人的存在,是她全身心都想要得到的猎物。

    男人慵懒地半靠着金黄色的豹皮,乌发半垂在身后,帷帐的暗影遮去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精致挺直的鼻尖和微微勾着唇角的潋滟薄唇,竟丝毫不输给号称犬戎第一美人的她。

    让她忍不住都心生嫉妒,只是……

    她的目光毫不避违地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向下滑落,男人的身上只着一件敞着襟的白色中衣,袒露出上半身来,那似贺兰山雪的肌肤,竟然生生压下那一身中衣的白,而他起伏的结实肌理在金色的火光下,也宛如日出的巍峨贺兰山脉一般优美浑雄。

    连上面那些鞭痕,让那性感惑人的身躯多了一种近乎狰狞的美。

    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将脸贴上去亲密的膜拜,舔舐那些伤痕,想要被那身躯的主人压制,粗暴地占有。

    这是一具能让所有雌性生物都会忍不住本能的雄性身躯。

    只是她才将脸靠近他,却忽然动弹不得,头顶上响起男人慵懒沙哑的声音。

    “沙娜亚。”

    他的声音异常的诱惑,似带着**的气息,只是沙娜亚却听出了里面隐藏的危险。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结实胸口,幻想的那些激情全部都瞬间消散。

    沙娜亚顺从地抬起美艳无双的脸,看着男人,妖娆而诱惑地轻笑:“殿下,为何不让沙娜亚伺候你。”

    男人半垂着精致的眸子睨着她,却没有回答她,暗沉如诡夜的眸子里闪过讥讽而莫测的笑意。

    那笑意让她心中一凉,莫名地生出无边惧意来,却又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他。

    只是她记得面前的男人前一刻尚且与使臣谈笑风声,下一刻便横剑砍下对方和所有侍卫头颅,遍地血腥的残忍模样。

    “咳咳……沙娜亚,收敛一下,咱们现在可是在谈正事,相信完事以后殿下会愿意让你服侍的!”一道略苍老而严厉的声音瞬间让沙娜亚清醒过来。

    她尴尬地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名士兵和一名伙夫装扮的人,尤其是伙夫装扮的老头正冷冷地盯着她,提醒着她自己刚才竟然当众被身边的男人迷惑了心神的愚蠢。

    她终于明白身边的男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此轻蔑。

    沙娜亚垂下脸,眼角余光见身边的男人并没有推开自己,她碧绿的猫眼珠子一转,便随手拉起衣衫一套,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看了去,只是笑盈盈又恭敬地道:“是的,哈维大祭司,沙娜亚知道了。”

    随后她靠在他身边,殷勤又妩媚地伸出粉拳帮男人捶腿。

    哈维将警告的目光从沙娜亚身上收回,暗自不悦地瞥了一眼一直风轻云淡地品茶的男人。?? ?壹看书w?w?w?·1?k?a?nshu·

    暗道,居然仅仅凭借姿容就能将连沙娜亚这种久经欢场,善用媚术的犬戎第一女间头子都迷惑得神魂颠倒,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危险了。

    “日殿下,您确定你们的女皇陛下并没有任何防备么,我可不希望咱们的合作出什么问题。”哈维目光灼灼地看着秋耀日。

    秋耀日搁下茶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哈维大祭司是不相信我能实践对你们的承诺么?”

    哈维见他目光凉薄而锐利,似那帐篷里沉沉跳跃的火焰,竟灼得他心头一抖,下意识地摇摇头辩解:“不……我只是……只是……呵呵,替殿下担忧,毕竟要行大事,总得谨慎一点。”

    秋耀日看着哈维,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哈维大祭司,中原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

    他并不多言,慢条斯理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火盆里腥红的炭火轻声飞溅崩裂,火星幽幽,在他的脸上烙印下跳动的莫测光影,让他精致的面容看起来愈发显得深邃惑人,却也森然异常。

    ……

    “嗯……。”温柔的吻轻轻一路顺着女子雪白的脖颈而上,最后轻轻地烙印在她柔软丰润的菱唇上。

    她微微眯起眸子,抬头看着上方男子闭着眸子,浓密而卷翘如扇的睫羽在他轮廓深邃立体的精致面容上落下迷离的暗影,乌发散落下来,在他和她之间隔开一方私密的空间,那空间里只有女人和男人,他和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光洁结实的肩头,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破坏了他身体的完美,而她知道那道刀疤贯穿他整个背后。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初起时的沙哑,异常的惑人。

    秋耀月手上微微一颤,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原来在她还没有自觉的时候,便伸手触上他肩头的刀疤。

    “没什么。”她轻咳了一声,顿了顿又问:“还疼么?”

    周子君看着面前的女子,褪去了平日的沉稳,多了一丝女子的羞涩,眸光不禁深了深,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轻搁在自己的肩头的:“疼。”

    秋耀月感受着自己手下的起伏,不禁一愣,颦眉转脸就要开口:“来人……。”

    “你还真是……。”周子君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唇,顺带将她拥入怀里,失笑:“十多年了,

    ,失笑:“十多年了,怎么还会疼。”

    秋耀月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子君,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十多年前,阿日十三岁诞辰那日,也是她十三岁生辰的那日,晚宴后,她兴奋地带着准备了许久的礼物去阿日的宫殿,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在和子君同去阿日宫中的路上遇上了刺客,刺客不是其他人,是伺候她和阿日多年的一个嬷嬷,嬷嬷平日疼爱她甚于日儿许多,看着嬷嬷手中长刀砍下来霎那,毫无防备的她陷入彻底的震惊里。

    如果不是子君替她挡下致命的一刀,她未必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这一次,父君出了好几年都没有踏出的神殿,冷冷地站在了太极殿上,所有的朝臣都低下了头颅,没有人敢直视父君的容颜,而神殿接管了所有的宫中内卫事宜、。

    她受了轻伤,只一心照顾伤重的子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日,母亲下了旨意要将阿日册封亲王,即刻迁离宫中,而待她回到朝廷上继续参与议政的时候,却发现朝中少了好些熟悉的面孔。

    她没有多问,但却忽然一夕之间长大。

    十三岁那日的生辰,是她的噩梦,是阿日的噩梦,也是子君的噩梦,所有人的噩梦。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提。”周子君从身后抱着她,能感觉她的冷淡,却没有放开怀里人儿的意思,只是在她耳边轻道。

    “你睡罢,我这里还有些事。”秋耀月淡淡地道,一边将衣衫拉好,一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掩住自己半袒的娇躯。

    周子君美丽的金眸微微黯了黯,轻叹了一声,还是这个温淡沉稳的她,她的那些“失态”,那些难道只有在秋耀日的面前才会展露么?

    “月儿。”看着她坐在书桌边翻开奏折,周子君忍不住微扬起声音。

    秋耀月抬起眸子看着他,微微挑眉:“怎么?”

    周子君迟疑了一会,张了张嘴,却最终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可需要再用金钱母草了?”

    他要问什么?

    问她的心中是否有他,问她是不是真的钟情于他么?

    这样的问题,就算是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她与他成亲,同床共枕三年有余,她是一国之主,他是她的王夫,她选了他,他也放弃了自幼与父亲一样成为济世之臣,入朝为官,甚至征战四方的士子心,留在她的身边。

    明知除了父亲之外,她的心从不曾真正的为谁而动,再问这样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秋耀月看着周子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微笑:“子君,其实我更喜欢你的原来的样子,金色的长发很美。”

    她的子君,温文尔雅,满腹经纶,才华卓绝,一手策马控弦之术无人能媲美,连日儿都是手下败将,只是他却并不是太傅,也就是他并非周国公亲出,太傅一生未娶,只从家族中早逝的堂兄处过继了堂兄与西洋妾氏所出的子非为子。

    子非自幼生得与中原人不同,混血所出的容貌美得与中原人大为迥异,父母双亡,常为族人欺负,所以宁愿染黑一头灿烂的金发,也不愿为人所非议。

    周子君愣住了,看着秋耀月淡淡的笑意,他心中莫名一窒,白皙的面容微微泛起淡红,他轻咳一声:“你且看吧,我去给你准备些茶水来。”

    说罢,他匆匆转身离开。

    秋耀月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良久,她轻叹一声。

    自有

    古人有诗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只是,她虽然能明白子君对自己的满腔情浓如渊,明白他心中的芥蒂,但她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当年尚是年幼少女,她曾对子非太傅生过孺慕之心,那样出身攒璎世家,成熟深沉又俊美修挺,手腕老辣,深谙世故却又自有一片丹心在玉壶,风骨无双的男子,一直未娶,怎么不教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生他意。

    她一度甚至以为朝中人人不敢招惹的周国公,却舍弃了唾手可得的荣耀和那样的权力,对自己呵护备至,是为了在等自己长大。

    她也曾暗藏欢喜,只待自己及笄后,与母亲说起女儿心事,请母亲做主,却不想在还未开口时,同样在十三岁生辰第二日,阿日被封亲王,要离宫,她去寻母亲问个究竟,却撞见了一向喜欢男装,洒脱明睿的母亲在御花园里喝醉了,靠在烟雨亭的栏杆上不知拉着无名先生说些什么。

    她知道无名先生是江湖天机阁的阁主,常年戴着面具来去,是母亲在江湖里可以以命相托的挚友。

    周太傅在一边站着,手里执着一把伞,为母亲挡去细细烟雨,却让烟雨湿了他半幅身子。

    他看母亲的目光和无名先生面具后的目光一样,深沉而执着,像一潭岁月酿成的酒,满是芬芳却又淡不可见。

    那一刻,她没有再过去,因为那是隔开了久远的时光,她进不去的世界,但是她却忽然懂了一些东西,自此收回了一切旖旎的心思,只将太傅当成自己的师傅敬着。

    但是,她也开始读懂了子非看着自己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她想,子非很好。

    他的出身,他的容貌,他的学识,他的性情,甚至他对自己的忠心,还有长久的相识,还有什么能比他更合适的皇夫人选么?

    以后只待他和她生下继承的孩子后,她就能册封他为帝国的第二位亲王。

    但是……

    她却不能明白地回答他——她可钟情于他?

    连母亲都说她天生沉稳性子的背面就是性情淡漠,即使是对太傅那么些年的旖思,她收回也不过是片刻。

    秋耀月暗自轻叹了一声,苦笑。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性情是好,还是坏。

    唯一能让她变脸的那个家伙……

    她忽想起秋耀日离开时的背影,心情莫名又变得有点糟糕。

    ……

    七日后

    夕阳渐落,腥红如血的光染红了整个大营。

    白羽领着人一路巡逻,一边看着那诡红的太阳,微微颦眉:“这种颜色的太阳看着真是……嗯……晦气。”

    大营内,四处都准备掌灯。

    “怎么,阿日还是不肯来么,咱们明日就要离开大营了。”秋耀月放下手里的笔,挑了挑秀眉。

    周子君替她拆了头上的发冠,将她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顺手替她揉起了头上的穴道,秋耀月也习惯性地靠进他的怀里。

    周子君温柔地替她轻按着:“据回报,他……。”

    他话音刚起,便忽然听见门边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悦耳男音:“呵,看来我还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讥诮的声音让帐内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齐齐看过去。

第六章 日月同辉

    女子纤白手指上的蔻丹在火光下泛出诡谲而妖娆的微光,与她深邃艳丽的五官,半袒出的婀娜身躯一般,散发着诱香一点点弥散在幽暗的帐篷里。壹??看书 w w看w?·1?·

    她猫儿一般的绿眼盈满同样诱人的光凝视着她依偎着的男人,那是比她更诱人的存在,是她全身心都想要得到的猎物。

    男人慵懒地半靠着金黄色的豹皮,乌发半垂在身后,帷帐的暗影遮去了他半张脸,只露出精致挺直的鼻尖和微微勾着唇角的潋滟薄唇,竟丝毫不输给号称犬戎第一美人的她。

    让她忍不住都心生嫉妒,只是……

    她的目光毫不避违地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向下滑落,男人的身上只着一件敞着襟的白色中衣,袒露出上半身来,那似贺兰山雪的肌肤,竟然生生压下那一身中衣的白,而他起伏的结实肌理在金色的火光下,也宛如日出的巍峨贺兰山脉一般优美浑雄。

    连上面那些鞭痕,让那性感惑人的身躯多了一种近乎狰狞的美。

    让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将脸贴上去亲密的膜拜,舔舐那些伤痕,想要被那身躯的主人压制,粗暴地占有。

    这是一具能让所有雌性生物都会忍不住本能的雄性身躯。

    只是她才将脸靠近他,却忽然动弹不得,头顶上响起男人慵懒沙哑的声音。

    “沙娜亚。”

    他的声音异常的诱惑,似带着**的气息,只是沙娜亚却听出了里面隐藏的危险。

    她有些遗憾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结实胸口,幻想的那些激情全部都瞬间消散。

    沙娜亚顺从地抬起美艳无双的脸,看着男人,妖娆而诱惑地轻笑:“殿下,为何不让沙娜亚伺候你。”

    男人半垂着精致的眸子睨着她,却没有回答她,暗沉如诡夜的眸子里闪过讥讽而莫测的笑意。

    那笑意让她心中一凉,莫名地生出无边惧意来,却又不知自己哪里惹怒了他。

    只是她记得面前的男人前一刻尚且与使臣谈笑风声,下一刻便横剑砍下对方和所有侍卫头颅,遍地血腥的残忍模样。

    “咳咳……沙娜亚,收敛一下,咱们现在可是在谈正事,相信完事以后殿下会愿意让你服侍的!”一道略苍老而严厉的声音瞬间让沙娜亚清醒过来。

    她尴尬地回头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一名士兵和一名伙夫装扮的人,尤其是伙夫装扮的老头正冷冷地盯着她,提醒着她自己刚才竟然当众被身边的男人迷惑了心神的愚蠢。

    她终于明白身边的男人为什么看着自己的目光如此轻蔑。

    沙娜亚垂下脸,眼角余光见身边的男人并没有推开自己,她碧绿的猫眼珠子一转,便随手拉起衣衫一套,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被其他人看了去,只是笑盈盈又恭敬地道:“是的,哈维大祭司,沙娜亚知道了。”

    随后她靠在他身边,殷勤又妩媚地伸出粉拳帮男人捶腿。

    哈维将警告的目光从沙娜亚身上收回,暗自不悦地瞥了一眼一直风轻云淡地品茶的男人。壹看书

    w?w?w?·1?k?a n?s?h?u?·c?om?

    暗道,居然仅仅凭借姿容就能将连沙娜亚这种久经欢场,善用媚术的犬戎第一女间头子都迷惑得神魂颠倒,这样的男人实在太危险了。

    “日殿下,您确定你们的女皇陛下并没有任何防备么,我可不希望咱们的合作出什么问题。”哈维目光灼灼地看着秋耀日。

    秋耀日搁下茶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哈维大祭司是不相信我能实践对你们的承诺么?”

    哈维见他目光凉薄而锐利,似那帐篷里沉沉跳跃的火焰,竟灼得他心头一抖,下意识地摇摇头辩解:“不……我只是……只是……呵呵,替殿下担忧,毕竟要行大事,总得谨慎一点。”

    秋耀日看着哈维,似笑非笑地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哈维大祭司,中原有句话,叫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

    他并不多言,慢条斯理地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火盆里腥红的炭火轻声飞溅崩裂,火星幽幽,在他的脸上烙印下跳动的莫测光影,让他精致的面容看起来愈发显得深邃惑人,却也森然异常。

    ……

    “嗯……。”温柔的吻轻轻一路顺着女子雪白的脖颈而上,最后轻轻地烙印在她柔软丰润的菱唇上。

    她微微眯起眸子,抬头看着上方男子闭着眸子,浓密而卷翘如扇的睫羽在他轮廓深邃立体的精致面容上落下迷离的暗影,乌发散落下来,在他和她之间隔开一方私密的空间,那空间里只有女人和男人,他和她。

    她的目光落在他光洁结实的肩头,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破坏了他身体的完美,而她知道那道刀疤贯穿他整个背后。

    “怎么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初起时的沙哑,异常的惑人。

    秋耀月手上微微一颤,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原来在她还没有自觉的时候,便伸手触上他肩头的刀疤。

    “没什么。”她轻咳了一声,顿了顿又问:“还疼么?”

    周子君看着面前的女子,褪去了平日的沉稳,多了一丝女子的羞涩,眸光不禁深了深,反手握住她的柔荑轻搁在自己的肩头的:“疼。”

    秋耀月感受着自己手下的起伏,不禁一愣,颦眉转脸就要开口:“来人……。”

    “你还真是……。”周子君立刻伸手捂住她的唇,顺带将她拥入怀里,失笑:“十多年了,

    ,失笑:“十多年了,怎么还会疼。”

    秋耀月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子君,你知道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十多年前,阿日十三岁诞辰那日,也是她十三岁生辰的那日,晚宴后,她兴奋地带着准备了许久的礼物去阿日的宫殿,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在和子君同去阿日宫中的路上遇上了刺客,刺客不是其他人,是伺候她和阿日多年的一个嬷嬷,嬷嬷平日疼爱她甚于日儿许多,看着嬷嬷手中长刀砍下来霎那,毫无防备的她陷入彻底的震惊里。

    如果不是子君替她挡下致命的一刀,她未必还能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这一次,父君出了好几年都没有踏出的神殿,冷冷地站在了太极殿上,所有的朝臣都低下了头颅,没有人敢直视父君的容颜,而神殿接管了所有的宫中内卫事宜、。

    她受了轻伤,只一心照顾伤重的子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第二日,母亲下了旨意要将阿日册封亲王,即刻迁离宫中,而待她回到朝廷上继续参与议政的时候,却发现朝中少了好些熟悉的面孔。

    她没有多问,但却忽然一夕之间长大。

    十三岁那日的生辰,是她的噩梦,是阿日的噩梦,也是子君的噩梦,所有人的噩梦。

    “抱歉,我以后不会再提。”周子君从身后抱着她,能感觉她的冷淡,却没有放开怀里人儿的意思,只是在她耳边轻道。

    “你睡罢,我这里还有些事。”秋耀月淡淡地道,一边将衣衫拉好,一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掩住自己半袒的娇躯。

    周子君美丽的金眸微微黯了黯,轻叹了一声,还是这个温淡沉稳的她,她的那些“失态”,那些难道只有在秋耀日的面前才会展露么?

    “月儿。”看着她坐在书桌边翻开奏折,周子君忍不住微扬起声音。

    秋耀月抬起眸子看着他,微微挑眉:“怎么?”

    周子君迟疑了一会,张了张嘴,却最终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可需要再用金钱母草了?”

    他要问什么?

    问她的心中是否有他,问她是不是真的钟情于他么?

    这样的问题,就算是他自己也觉得可笑。

    她与他成亲,同床共枕三年有余,她是一国之主,他是她的王夫,她选了他,他也放弃了自幼与父亲一样成为济世之臣,入朝为官,甚至征战四方的士子心,留在她的身边。

    明知除了父亲之外,她的心从不曾真正的为谁而动,再问这样的问题,他自己都觉得矫情。

    秋耀月看着周子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微笑:“子君,其实我更喜欢你的原来的样子,金色的长发很美。”

    她的子君,温文尔雅,满腹经纶,才华卓绝,一手策马控弦之术无人能媲美,连日儿都是手下败将,只是他却并不是太傅,也就是他并非周国公亲出,太傅一生未娶,只从家族中早逝的堂兄处过继了堂兄与西洋妾氏所出的子非为子。

    子非自幼生得与中原人不同,混血所出的容貌美得与中原人大为迥异,父母双亡,常为族人欺负,所以宁愿染黑一头灿烂的金发,也不愿为人所非议。

    周子君愣住了,看着秋耀月淡淡的笑意,他心中莫名一窒,白皙的面容微微泛起淡红,他轻咳一声:“你且看吧,我去给你准备些茶水来。”

    说罢,他匆匆转身离开。

    秋耀月看着他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良久,她轻叹一声。

    自有

    古人有诗言——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只是,她虽然能明白子君对自己的满腔情浓如渊,明白他心中的芥蒂,但她却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当年尚是年幼少女,她曾对子非太傅生过孺慕之心,那样出身攒璎世家,成熟深沉又俊美修挺,手腕老辣,深谙世故却又自有一片丹心在玉壶,风骨无双的男子,一直未娶,怎么不教情窦初开的少女心生他意。

    她一度甚至以为朝中人人不敢招惹的周国公,却舍弃了唾手可得的荣耀和那样的权力,对自己呵护备至,是为了在等自己长大。

    她也曾暗藏欢喜,只待自己及笄后,与母亲说起女儿心事,请母亲做主,却不想在还未开口时,同样在十三岁生辰第二日,阿日被封亲王,要离宫,她去寻母亲问个究竟,却撞见了一向喜欢男装,洒脱明睿的母亲在御花园里喝醉了,靠在烟雨亭的栏杆上不知拉着无名先生说些什么。

    她知道无名先生是江湖天机阁的阁主,常年戴着面具来去,是母亲在江湖里可以以命相托的挚友。

    周太傅在一边站着,手里执着一把伞,为母亲挡去细细烟雨,却让烟雨湿了他半幅身子。

    他看母亲的目光和无名先生面具后的目光一样,深沉而执着,像一潭岁月酿成的酒,满是芬芳却又淡不可见。

    那一刻,她没有再过去,因为那是隔开了久远的时光,她进不去的世界,但是她却忽然懂了一些东西,自此收回了一切旖旎的心思,只将太傅当成自己的师傅敬着。

    但是,她也开始读懂了子非看着自己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她想,子非很好。

    他的出身,他的容貌,他的学识,他的性情,甚至他对自己的忠心,还有长久的相识,还有什么能比他更合适的皇夫人选么?

    以后只待他和她生下继承的孩子后,她就能册封他为帝国的第二位亲王。

    但是……

    她却不能明白地回答他——她可钟情于他?

    连母亲都说她天生沉稳性子的背面就是性情淡漠,即使是对太傅那么些年的旖思,她收回也不过是片刻。

    秋耀月暗自轻叹了一声,苦笑。

    有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这性情是好,还是坏。

    唯一能让她变脸的那个家伙……

    她忽想起秋耀日离开时的背影,心情莫名又变得有点糟糕。

    ……

    七日后

    夕阳渐落,腥红如血的光染红了整个大营。

    白羽领着人一路巡逻,一边看着那诡红的太阳,微微颦眉:“这种颜色的太阳看着真是……嗯……晦气。”

    大营内,四处都准备掌灯。

    “怎么,阿日还是不肯来么,咱们明日就要离开大营了。”秋耀月放下手里的笔,挑了挑秀眉。

    周子君替她拆了头上的发冠,将她一头长发散落下来,顺手替她揉起了头上的穴道,秋耀月也习惯性地靠进他的怀里。

    周子君温柔地替她轻按着:“据回报,他……。”

    他话音刚起,便忽然听见门边响起一道似笑非笑的悦耳男音:“呵,看来我还真是来的不是时候。”

    讥诮的声音让帐内的两人动作皆是一顿,齐齐看过去。

日月当空 7 落雪无痕 完

    来人一身寻常百夫长的装扮,但是一张方阔的脸上细长眼里精光毕露,身材壮硕如熊,迈进帐内的步伐亦龙行虎步,分明不是寻常人。一 看书 w?ww·1·

    秋耀日微微眯起深邃狭长的凤眸,唇角勾起冰凉的笑意:“莫利可汗倒真有胆量,竟敢入我中军大帐。”

    莫利可汗目光落在笼子里,随后亦露出个深沉的笑来:“本可汗再大胆,也不及日殿下这般胆色无双。”

    秋耀日轻笑,目光也随着落在笼子里,漫不经心地道:“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莫利可汗也是国君之尊,想来比我清楚。”

    莫利可汗眯起眼,盯着秋耀日,又看了看笼子里虽已说不出话,却自打他进来就勉力端正靠着坐着笼子冷冷地看着他们,气度不堕仿佛依旧是端坐庙堂之上,一身清冷淡然之令人不敢冒犯的秋耀月,他小眼一转,正要说什么,却见秋耀日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可汗怎么站着,请上座。”

    说罢,他忽然一抽手中的长剑,“嗤”一声,鲜血即刻从秋耀月胸口飞溅而出。

    伴随着周子君一声近乎凄厉的惨呼:“月儿!”秋耀月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再维持不住身形,脸色苍白地软倒在笼底。

    “我要杀了你,秋耀日,我若不死,必定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周子君死死地抓着牢笼,几乎能将那玄铁牢笼都掰断,精致温雅的面容几乎瞬间扭曲,绝望地死死地瞪着秋耀日,碧绿的眼底一片猩红。

    秋耀日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一边随意地取了一块布擦着手上的剑,一边对莫利可汗含笑道:“招呼不周,可汗莫怪。”

    便是莫利可汗这样草原上粗莽的、杀人无数汉子人见着秋耀日艳容染血,却这般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亦是冒出一阵幽幽寒气。

    一个人能连血脉至亲死在自己手上,却仿佛处死蝼蚁一般,实在是……禽兽不如,太让人胆寒心凉。

    看着秋耀日那倾国倾城笑颜,所有账内的人皆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寒,这个男人身上的血一定是天下至冷、至毒之物。

    还是一边的哈维大祭司最先反应过来,暗中扯了扯莫利可汗的衣袖。

    莫利可汗浑身一震,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他目光转回笼子里毫无声息,浑身鲜血的纤美人影身上,迟疑了片刻,方才沉声道:“等一等,耀殿下,我想现在还不是处死女皇的时候,此乃大事,咱们不能草率。”

    杀一个女人容易,杀一国之女皇却不是简单的事情,那是一国之君,就算要杀,也要暗中下手徐徐图之,这种直接当场诛杀的粗暴手段,岂能轻易瞒过天下人,只会带来无穷祸患。

    秋耀日闻言,顿住了身形,却神色有些阴郁地瞥了眼笼子里的人“可汗莫非不知道我这位双生姐姐在军中的威信极高,此时不斩草除根,才是后患无穷。”

    他顿了顿,随后看向莫利可汗,舔了舔唇角的血腥:“又或者可汗如今见了我姐姐,又生出别的主意了?”

    他狐疑、阴郁而锐利的眼神看得莫利身上不由自主地发毛,那种眼神让他想起草原传说里上古食人的妖魔。

    他心中暗自骂了声,这冷血魔头也太心急了,恁地手段残酷就要斩草除根,竟这般不加考虑思量以后大事。

    莫利可汗脸色微沉:“殿下不必疑我,囚杀女皇是你我定下之计,本可汗绝不会违背对鹰神的誓言,但是您需三思,咱们要考虑的不光是眼前的局势,还有日后大元的局势和民心!”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帮秋耀日考虑未来的民心民意,他也希望大元内乱,但是如今大元国力昌盛,先女皇虽然崩逝,但那位传说里德高望重的神殿国师却只是去昆仑守灵,而不是死了。

    大元朝内还有名臣良将无数,光是那位名满朝野的周国公就不是好应付的。

    大元若是在女皇驾崩之事发现端倪,只怕秋耀日不能顺利登基,他也拿不到幽云十六州,还会成为大元首先要对付的首要大敌。

    犬戎如今虽绝不弱,他与父皇、先祖父积蓄三代力量,韬光养晦,厉兵秣马,但在国立昌盛,武器先进的大元面前却还是要逊色不少,低头称臣。

    先女皇去世,新女皇继位,他原本想着与一直沙场喋血,改朝换代过来的先女皇不同,新女皇到底是太平盛世里出来的一介女流,维持不了这大元盛世长安昌隆。

    但是这些年下来,新女皇虽非开疆拓土之君主,却是个文治昌明之君,虽不兴兵,却将这大元守出了治世之像,而且新女皇对付完了扰海疆域的倭寇之后,竟开始慢慢地针对他们犬戎起来。

    这让他不得不加快了暗中动作的步伐。

    但如今还不到和大元撕破脸的时候,他不能让面前这个冷血怪物坏了他的筹谋。

    莫利寸步不让地盯着秋耀日,眼角余光见那笼子里秋耀月身下血色渐浓,不光是他心中渐渐焦灼起来,连哈维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道:“日殿下,三思。”

    这女皇陛下的血再这么流下去,只怕回天乏术!

    秋耀日却似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一般,竟轻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实在有趣啊。”

    莫利冷眼看着面前之人,那人笑声虽然极为放肆轻慢,但是不得不承认秋耀日笑起来极为迷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异样的惑人。

    即使他

    人。

    即使他是个男人,不,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秋耀日笑的仿佛眼泪都出来了,他忍俊不禁地道:“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我皇姐一心要除掉的敌人为她求情,甚至威胁本王,若不是本王知道你们只在朝贡宴上见过几面,我都以为……。”

    他慢慢地不笑了,目光诡谲地看着莫利可汗:“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情呢。”

    莫利可汗瞬间一僵,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怒色:“荒谬!”

    秋耀日却忽然不笑了,懒懒地靠着柱子环胸道:“既然可汗这般为本王考量,本王也不能辜负您了,不过过了这些时候,本王也不知道皇姐有没有这么命大呢。”

    莫利一愣,看了眼哈维大祭司。

    哈维大祭司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道:“不劳您费心,哈维还是有些医术的,愿为我可汗和殿下您分忧。”

    见秋耀日不可置否地模样,哈维忍耐住心中怒火,立刻召集人将秋耀月小心地从笼子里弄出来,抬进内帐里。

    哈维跟进去的时候,还冷冷地看了眼沙娜亚,沙娜亚本身是女间头子,手上也有医术,心中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立刻对着莫利和秋耀日鞠了个躬,匆忙跟着哈维进了内帐。

    秋耀日仿佛见事情已经办完,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着莫利可汗摆了摆手:“真是无趣,本王先至别帐休息,可汗随意。”

    说罢,便漫不经心地拂袖而去,只留下莫利可汗和已经沉默下去的周子君,莫利可汗看了眼绿眸猩红,容色苍白却显出一种绝望困兽模样的周子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心中莫名一寒,也转身匆匆离开。

    内帐里,早有人匆匆将药物和热水都准备好,沙娜亚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秋耀月,一边小心地解开她胸口满是鲜血的衣衫,一边颦眉道:“流了那么多血,她能挺过去么?”

    哈维一边在自己的药箱里四处翻找,一边神色极其难看地道:“挺不过去也要必须要让她挺过去,秋耀日那冷血怪物下手狠辣,又这般拖延时间,只怕就是为了要她的命!”

    但是可汗和他都知道,女皇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沙娜亚脸色也不太好,虽然她很喜欢秋耀日,但是那个男人的冷血和残忍让她更明白,与那种无心无情无义男人打交道,就是与虎谋皮。

    她甚至开始同情起躺在床上的秋耀月来。

    沙娜亚小心地掀开了秋耀月胸口的衣襟,哈维凑过去一看,不禁一愣,原本紧皱的眉头却终于稍放松了下来,又有些神色异样地看了眼秋耀月,却发现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睁着眼淡淡地看着自己。

    那冰凉的目光让哈维和沙娜亚都吓了一跳,还是哈维先反应过来,对着秋耀月呲牙一笑:“女皇陛下果然不是寻常人,不是那么容易就死的呢。”

    秋耀月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九转还魂丹在我的腰带里,服用可止血。”

    虽然哈维不知道九转还魂丹是什么东西,但还是立刻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腰带,果然摸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来几颗金色的丹药,他立刻让沙娜亚去取水喂秋耀月服下。

    秋耀月服下之后,也不曾多言,径自闭上了眼。

    哈维果然见她伤口的血已经渐渐止住,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才出了一口气:“好了。”

    沙娜亚却一脸古怪地喃喃道:“我们为什么会听敌国女皇的指挥?”

    哈维帮秋耀月清理伤口的手一僵,这才发现他们方才竟然毫不犹豫地听从了秋耀月的指挥,仿佛他们是秋耀月的臣子,而秋耀月淡定从容的上位者气息丝毫不因为她一身血腥和身为阶下囚堕下丝毫。

    哈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沉睡着的人:“算了,她不能死本来也就是可汗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

    他顿了顿,目光又落回秋耀月的身上:“没有想到秋耀月竟还有这般倒转经脉的本事,让原本致命的伤口变成不致命的伤处。”

    方才的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秋耀日突然发难,毫无前兆,甚至不顾可汗阻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要将秋耀月置于死地,斩草除根。

    没有人想到秋耀日说动手就动手,秋耀月却能在秋耀日动手的瞬间强行调转自身的经脉肌骨,将要害硬生生地偏了两寸,避开了致命伤,只伤了肌肉。

    否则在秋耀日这般突然发难,又的刻意拖延治疗下,她只怕凶多吉少,就算他哈维用镇魂术都没法子能确保定住她一条命。

    “到底是能创出治世之相的一国女帝,只怕她心中也早对秋耀月有所防范,否则怎么会下这种功夫去练习经脉倒转之术。? 壹  ?看书 w?w?w书·1?k?a?n?shu·”沙娜亚有些钦佩地看着沉睡的秋耀月。

    沙娜亚走南闯北,靠的不光是她的美色,见识也极广,知道这种经脉倒转之术练起来可不光是要下苦工,更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经脉倒转之苦。

    哈维在盆子里洗净了满手的血腥,干瘪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冷意来:“这些中原人最擅长的也就是这些勾心斗角了,何况就算是我面对秋耀日那种……。”

    哈维想起秋耀月那冰冷莫测的眼神和他阴戾狠毒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那种残忍的男人是没有心的,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沙娜亚,你最好离他远点。”

    沙娜亚似也想起那人的手段,也脸色不太好

    脸色不太好地点点头。

    “这秋耀月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血得也不少,咱们得盯着点,这几天她应该会发烧,要细心看护。”哈维揉了揉脑门,有些疲倦地道。

    沙娜亚点点头,谨慎道:“国师放心,我会注意的。”

    哈维这才打了哈欠慢慢地走出内账,谁知他才出大帐门口就被一道悦耳幽沉却冰冷的声音唤住了。

    “哈维大祭司,治疗我亲爱的皇姐这般用心,真是有心了。”

    哈维浑身一僵,转过脸看向不知何时出现,正懒洋洋环胸靠在不远处木柱边上的秋耀日。

    “呵呵,为我王尽力罢了。”哈维摸着胡子笑了笑。

    “看你的样子,本王美丽的皇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可真是幸运。”秋耀日似笑非笑地挑了眉:“不过本王也很好奇大祭司的医术竟如此高超,本王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这么说着,眼底的诡冷寒光却丝毫未及眼底。

    哈维打了个寒战,干笑了几声:“您客气了……。”

    秋耀日轻勾了下唇角,转身离开,身边跟着的年轻士兵立刻跟了上去。

    秋耀日低头在那面容清秀的士兵耳边轻说了点什么,指尖轻掠过那士兵的下巴,那士兵瞬间脸红到了脖子。

    秋耀日似心情很好地离开了。

    哈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他身边那个士兵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出来的沙娜亚轻神色有点复杂:“那是他的亲兵,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床伴,而且日殿下身边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和……儿郎。”

    似乎感觉身后有人在议论自己,秋耀日忽然回头看了过来,他冰冷靡丽的目光正对上沙娜亚的眸,他轻笑了一下。

    沙娜亚心中莫名地一跳,竟不由自主红了脸,随后还是继续道:“他在左军时便听说与某些年轻好看的儿郎有些不同寻常的往来,当然他也喜欢美貌的女子。”

    “荒淫放肆!”哈维忍不住冷叱,皱起眉:“可汗竟然和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合作,也不知是不是与虎谋皮。”

    方才那人分明是在威胁他——就因为他救了秋耀月的命。

    沙娜亚看着秋耀日修挺惑人的背影,却不由有些出神。

    一道深沉粗粝的声音忽然在沙娜亚身后响起:“你最好收起心思,那是头妖兽,小点吃得你骨头都不剩,还有派人盯紧点帐篷,我怕他会对秋耀月再下手。”

    沙娜亚和哈维齐齐回头,见莫利可汗正站在他们身后,皆齐齐恭谨地道:“是。”

    ……

    日子一晃就过了三日。

    似乎在秋耀日的斡旋下,中军和右君的人都没有发现女皇陛下出事和营帐里潜入了犬戎之人。

    “嗯,她的情形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看着还有点烧,一会喂她点安神药也顺便给她发发汗。”哈维为秋耀月把脉之后含笑点点头。

    沙娜亚也松了一口气:“还好……。”

    “看来,本王真是要多谢哈维大祭司和沙娜亚治好我亲爱的皇姐了。”一道带着放肆的轻笑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哈维和沙娜亚皆是一惊,有些紧张地看向来人,果然见一道高挑的穿着齐整明光甲的身影正站在内帐门口。

    阳光在他身上泛出耀眼的光芒,只是那种光芒在哈维和沙娜亚眼里却异常冰冷。

    仿佛一轮冬日里夺目却森寒冰冷的太阳。

    “日殿下。”沙娜亚柔顺地上前行礼,娇媚地靠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意地挡住了他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影的冰冷视线。

    这三日,他们至少挡下了两波刺杀秋耀月的刺客。

    “今日就是可汗与日殿下歃血为盟将麒麟大军拿下的日子,您怎么还在这里呢?”哈维倒是并不太客气地径自赶人。

    他可不希望秋耀月人在自己手上出什么叉子,更不愿意面对面前这个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冷血动物。

    “本王来探望自己的姐姐,时辰还早,有何不可?”秋耀日凤目挑起惑人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向帐内而来。

    哈维等人一僵,想要拦住他,却又不敢拦,只能警惕地任由他走到了床边。

    秋耀日垂眸子打量起沉睡的秋耀月,见她神色虽然苍白,但是呼吸却很平静。

    “您看也看完了,该去准备晚上歃血为盟之事了罢?”哈维再次警惕地盯着他,出声赶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秋耀日看秋耀月的专注目光,有些让人觉得相当的诡异甚至……狰狞。

    那种感觉像是草原上的猛兽在盯着自己猎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撕碎吞吃入腹。

    这让哈维大祭司很不安,但是下一刻秋耀日却忽然淡淡地出声:“你们都出去,本王有话要与本王的姐姐说。”

    哈维皱眉,立刻就要下意识拒绝,却见秋耀日忽然转脸看着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现在就下手的,出去罢。”

    就是那一眼似含笑,却诡冷而森然直穿人心的目光让哈维竟全无拒绝之力,那种阴暗暴戾的感觉仿佛他只要拒绝便会命丧当场,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沙娜亚更在那种诡异强大的气息下大气不敢出,两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内帐,有些木然地守在门口,却又不敢离开和叫人。

    帐内无其他人,只有安静沉睡

    有安静沉睡在床上的女子毫无所觉地躺着。

    秋耀日在她身边坐下,深邃乌暗的幽眸静静地凝视了床上的女子一会,他忽然轻嗤了一声:“呵。”

    随后,他伸出手慢条斯理拨开盖在秋耀月身上的被子。

    秋耀月胸前有伤,便只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中衣,衣襟敞开着,只胸口绑着绷带,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肤。

    秋耀日的目光在那一片雪白上停了停,便伸手继续解开她胸前的绷带。

    一层层的绷带解开后,那一片雪色丰盈便露了出来,秋耀日幽深的眸子愈发显得暗沉,似有异兽在他瞳孔深处游过,最后目光落在那左胸上一道狰狞的一寸伤口上。

    他瞳孔微缩,静静盯着那伤口,也许是因为用了药极好,那伤口已经收了脓液,开始结了一层很薄的痂,微微红肿的伤口,看起来不算得狰狞。

    秋耀日慢慢地低下头,压低了鼻尖轻轻嗅上她胸前的伤口,似迷恋血腥的兽在嗅闻自己猎物的血腥味,他伸出手朝她的胸前的伤口探去,但是下一刻就被一只冰冷柔荑一把握住。

    “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么?”女子微喑低沉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冷沉幽凉而倦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姐的命可真大。”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从她胸前抬起头来,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秋耀月,只是笑意却并不进眼底,那妖娆的凤目里甚至几乎有了一点森然狰狞的味道。

    “所以,现在,你是来取我命的?”秋耀月淡漠地看着他,她眼眸平静无波,毫无起伏,似在看着跪于庭前的臣子,仿佛她并不是囚于人下的囚犯。

    秋耀日看着她,呼吸掠过她胸前雪白细腻的肌肤,他微微压低了鼻尖,近乎抵在她鼻尖上,声音有些诡凉:“第一次看见皇姐这种脆弱而毫无防备的姿态,真是让人心动。”

    说着他的指尖慢慢顺着她腰间的肌肤一点点上掠,却又被秋耀月面无表情地抬手握住。

    秋耀日挑了挑眉,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反手近乎粗暴地压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上秋耀月纤细的脖颈,而与此同时艳丽的薄唇轻启,凑上她唇,带着近乎暴戾而诱惑的气息伸出腥红的舌尖轻舔上去:“可惜,我是真想杀了皇姐,怎么办呢?”

    ……*……*……

    “畜生!”躲在帐外的哈维大祭司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声骂,沙娜亚却死死抱住他,低声道:“大祭司,不可以进去,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候进去。”

    他们虽然畏惧那人,但始终担心秋耀月会没命,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看帐内的情形,却没有想到竟然看见了一幕。

    两人立刻僵如木石,哈维大祭司只觉得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几乎就要冲进去,却被沙娜亚抱住。

    “居然用那种方式凌辱自己的……自己的……简直无耻、禽兽不如!”哈维说不下去,脸色一片苍白。

    “他是要逼杀于人!”

    虽然秋耀月是犬戎的敌人,但是就连他都看不下秋耀日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的所为。

    “只要秋耀月不死,就不关我们的事,大祭司,我们只需要把此事报告于大可汗就好了。”沙娜亚脸色苍白的压低了声音,她都没有想到秋耀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去,立刻去将大可汗请来……。”哈维大祭司似想起什么,厉声道。

    大可汗是最合适阻止秋耀日的行径之人,房内之人若是被玷污了,是绝对对犬戎不利之事。

    沙娜亚才要立刻命人去,却忽然听见一道慵懒沙哑响起:“哈维大祭司这是要做什么?”

    沙娜亚和哈维等人同时一惊,立刻回头,就看见衣袍有些凌乱,却别有一股子慵懒惑人的身影站在两人身后。

    “你们是在担心我的皇姐安危么,真是用心。”秋耀日靠在帐子边,懒懒地轻舔了下自己猩红的唇角,似一头危险而未曾饱食的野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没……我们只是担心……歃血仪式……还有行动准备不充分……。”秋耀日身上危险莫测的气息让哈维干笑,心中狂跳,但是却又暗自送了一口气。

    至少……也算是逼出了这个恶魔。

    ……

    秋耀日高深莫测地轻笑了起来,转身负手离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沙娜亚赶紧了进了帐内,见秋耀月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呼吸还算平稳,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莫利可汗的耳朵里。

    莫利可汗愣了愣,随后露出个古怪又森然的笑:“秋耀日果然是禽兽不如的畜生,连这种荒淫残忍的事也能做出来,也随他罢,不过要等大事皆定以后他想怎么凌辱中原的女皇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不过不是看出了秋耀日眼底的野心和心中的残忍,他也不放心与秋耀日合作,领着这些人就深入中原大军之中。

    “是,我们一定会注意。”哈维大祭司立刻颔首。

    ……*……*……*

    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将道道暗影拉长成鬼魅的模样。

    中军大帐前摆着祭祀天地的三牲和酒水,依旧做中军士兵的犬戎士兵们警惕地在附近巡视,秋耀日的手下士兵们却只远远站着观望。

    两张虎皮凳上各自坐着恢复了犬戎打扮的

    犬戎打扮的莫利可汗和一身明光甲胄的秋耀日,穿着一身金甲的他褪去了原先那些恣意随性的气息,多了让人心悸的英挺霸气,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依旧带着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间的轻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天空中突然爆出一朵灿烂的红色烟花。

    “想来本可汗的大军很快传来捷报了。”莫利眼中瞬间大亮,笑得极为开怀。

    烟花是他派出大军暗夜设陷围攻右军大营得胜的信号,有秋耀日派出的人做先锋军先骗开右军大营的营门,再领着犬戎大军杀入的计策看来是奏效了。

    “恭喜可汗。”秋耀日似笑非笑地道,慵懒地举起手里的酒杯。

    “呵呵,是耀殿下的功劳。”莫利笑得极为愉悦,干脆地与秋耀日碰杯一饮而尽。

    话说间,忽又见中军大营之中砰地升起一道绿色的烟花。

    而与此同时,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马上传来带着犬戎口音的士兵报令之声:“报,拿下麒麟将军人头!”

    说话间,那士兵将手上的提着的包袱往中军大帐前一甩。

    那包袱在地上滚了几滚,露出一个血淋漓的人头来,那人头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前方,仿佛有无尽的愤怒未尽,死不瞑目,颇为吓人。

    这一次,秋耀日挑了挑眉,淡淡地道:“看来,我的人没能劝服麒麟大将军。”

    莫利心中暗喜,眼底闪过一丝诡色,与哈维互看一眼,随后他面色却很是遗憾,似讥似讽地:“真是可惜,麒麟大将军这样几乎百战不殆的战将竟落得如此下场。”

    死在自己人手里,任由谁都会死不瞑目。

    他知道秋耀日想让麒麟大将军活着,不过就算这次他安插在秋耀日劝降麒麟大将军的人马里的探子没有暗算麒麟大将军成功,他都会暗中再次下手。

    大元的大将少一个是一个!

    何况秋耀日害死麒麟大将军也会成为他手里的一个把柄,待秋耀日登基之后,他甚至可以利用这一点得不少好处。

    再不济,就算与秋耀日撕破了脸,也能让秋耀日在大元名声扫地,陷入内乱。

    秋耀日轻笑了几声,轻描淡写地道:“是他命不好。”

    莫利暗自冷笑,是命不好,遇到你这样的禽兽。

    随后,哈维忽然站出来,恭敬地道:“禀报可汗,吉时已到。”

    莫利立刻一脸喜色地站起来,对着秋耀日豪气地大笑道:“如今麒麟右军已经被本可汗所破,麒麟中军大将已死,中军和右军一样都是殿下的囊中物,咱们大事可成,现在吉时已到,咱们自今日起歃血为盟永结兄弟可好?”

    秋耀日也随着他站起来,含笑道:“本王的荣幸,请。”

    两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一同走到早已点燃的篝火和供奉着三牲酒水的桌前站定。

    哈维大祭司举起盛满山羊血的酒杯朝天一扬,便开始跳了起来,也同时念诵着各种祝祷之文,一时间犬戎士兵们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待唱念道了一段时间,哈维含笑将一只硕大的金杯和一把小刀递恭敬地递给了莫利可汗。

    “可汗,请向天神献出您高贵的血液。”

    莫利毫不犹豫,豪气万丈地取过小刀在自己裸露的手臂内侧毫不犹豫地一划,一道腥红的血液就流进了杯子里,他也同时大声念道:“我莫利愿意与秋耀日结为异性兄弟,永远同进同退,如有违背誓言,背叛兄弟,必定被天神打落地狱深渊。”

    说罢他又将小刀递给秋耀日。

    秋耀日却没有接过小刀,只看了眼那小刀,随后含笑对莫利可汗道:“兄长,今日你我要结为兄弟,我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莫利有些奇怪他怎么忽然在意识中来这么一出,也只想着也许秋耀日打算要讨好自己,便心情更愉悦了,大笑着拍了一把秋耀日的肩膀:“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不过你既然要送,就拿来吧。”

    也不知这个心肠歹毒的小白脸会送他什么,美人还是金钱,或者是战马?

    秋耀日凑近他,笑道:“兄长转头往后看一看。”

    莫利下意识地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只看见方才那个传令兵不知什么时候提着那人头站在他身后。

    他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把这东西拿开点,免得冲撞神灵。”

    那传令兵忽然抬头,那人深邃精致的五官和碧绿森然的眸子让莫利瞬间一惊:“你不是我犬戎人,你是……你是……。”

    “我是大元国子监祭酒,大元女皇的王夫——周子君!”来人冷冷地道,与此同时说话间,他手上手腕蓦然翻转,原本提在他手上的人头梭然落地,而他手上多了一把短剑蓦然凶狠地直刺莫利的胸口!

    莫利大惊失色,不防之下被刺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地就往身后倒,捂住剧痛的胸口一把抓住秋耀日,惨声道:“兄弟,有刺客!”

    秋耀日抬手利落地扶住了莫利,在他耳边轻笑:“这不是刺客,是我送给可汗的礼物啊,喜欢吗?”

    说罢,他抬起握着匕首的手在优雅地在莫利而喉间轻轻一抹,轻巧地挑破了他颈项的大动脉。

    莫利瞬间瞪大了眼,双目暴突地看着飞溅出一尺高的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张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秋耀日,嘴

    秋耀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情势急转直下,犬戎的所有士兵和侍卫们没有人来得及上前救驾,只能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可汗被挑断了动脉,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你……。”哈维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犬戎狼子野心,暗中勾结我边境太守,私运兵器,犯我边境,扰我边民,莫利可汗一向野心勃勃,又才干出众,偏这几年也不来中原朝贡。若非这次机会难得,朕想朕也很难有机会将可汗留在中原的土地上了。”一道幽沉淡然却极能吸引人目光的女音忽然响起。

    哈维等人齐齐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军大帐处一道窈窕修挺的身影在秦冷和白羽的扶持下慢慢地走了出来,她清冷隽美的面容虽然带着苍白,眉宇间的威冷深沉之色却让臣服,哈维等人大惊失色。

    “秋耀月……女……女皇……。”

    反而是沙娜雅反应了过来,她铁青着脸,咬牙道:“我们中计了,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他们设下重重陷阱为的就是要杀可汗!”

    哈维几乎下意识地看向那地面的人头,却不禁失色——那人头多滚了几滚,人皮面具脱落,露出的却是莫利派出的探子的脸。

    哈维看着死不瞑目的莫利可汗,暴怒而起,一指秋耀月等人,怒吼:“卑鄙的中原人,杀了他们,为可汗报仇,可汗死了,中原的女帝也活不成!”

    但是他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伴随着大片惨叫声,犬戎士兵们纷纷倒地而亡,空气里一片血腥之气。

    哈维转头一看,不由脸色惨白——大片犬戎士兵们的背上插满了长剑,就算没死的士兵们都软了腿,而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满满全副武装的中军士兵,刀枪皆杀气腾腾地对准了他们,外围制高点上全是满满的弓弩手,长箭也全部指着他们。

    秋耀日一脚懒懒地踏在莫利尸体的头上,单手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对着哈维道:“可汗太不放心本王的士兵,不让本王的士兵做护卫,本王的士兵太闲了,也只好杀点人玩玩了。”

    哈维恨恨地瞪着秋耀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可汗对你赤诚一片,你竟然害死了他!”

    秋耀日轻笑出声,轻慢地道:“多谢夸奖,看在哈维大祭司和沙娜雅小姐比我还要担心我皇姐的安危,照顾皇姐无微不至的份上,本王会留你们个全尸的。”

    到了这个时候,哈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和沙娜雅等人颓丧地软倒在地。

    ……

    内帐

    坐在床边的窈窕人影抬头看着天空又划过一道银色的火花,她沉吟道:“麒麟大将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伏击右军的犬戎军拿下。”

    “嗯。”正在准备药箱的人影微微颔首,随后看向秋耀月沉声道:“月儿,就算这次行动大获成功,我却还是要说耀日实在太疯狂了,竟不与我们商议便行此险道,实在太过了!”

    周子君顿了顿,声音有些森然:“他还伤了你!”

    秋耀月回首看着周子君阴沉着他精致的脸,绿眸里也毫无胜利的喜色,便轻叹了一声:“子君,日儿行事是任性了些,但我与他……。”

    她顿了顿,淡淡地一笑:“我与他是双生子,打小起我与他便有心灵相通之灵犀,我从未曾相信他会背叛我,血脉相连,他取剑刺我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他必有筹谋。”

    她和日儿太熟悉了,他在动手的霎那,外人看来是毫无预料,唯有她能读懂他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传递的意义,那是同血同胞双生子的默契,甚至不需要用大脑去思考,她的身体就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在瞬间就筋移脉转,避开要害。

    “他的剑,很有分寸。”秋耀月道。

    周子君看着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心情很有些复杂,也有些涩然,是的,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不可能读懂的。

    不管他有多爱月儿,他的她,却生来便与另外一个男人更有无边默契,甚至那人痛,她也痛,她一个眼神,那人便能了然于心。

    虽然知道不该吃这种醋,可是他却不知为何心中如此涩然。

    周子君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管如何,他伤了你!”

    他知道他没有任何立场去吃秋耀日的醋,有些东西是他永远得不到,羡慕不来,他从知道耀月心中最初的那人是父亲开始,他便有自知之明,只静静地守着那一弯天上的皎月。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能看见那一弯天月,便会永远地守着她,永不奢求。

    但却对秋耀日最不能放下心结的一点就是秋耀日伤了月儿,看着深爱的女人浑身鲜血倒在笼子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几乎成为他的噩梦。

    这些天来总萦绕在他心中不去,即使昨日秋耀日暗中着人与他说明了情况,要他配合行动,他却依旧放不下那心结。

    秋耀月低头看着周子君冷然沉寂的脸,并没有错过他碧绿如翡翠的眸子的黯淡寂寥,她轻叹一声,伸手温柔地挑起他的下巴,指尖轻抚过他精致线条深邃的脸,静静地凝视他的碧眸:“子君,我知道你的心便足够了,不要自责。”

    他瘦了,让她心怜,他原本精致深邃的面容越发的深邃,碧绿美丽的眸下也有了暗影,原本一身书卷

    本一身书卷优雅气息的翩然公子却成为利落残酷的刺客,用出家传的刀法取人性命,就像十三岁那年他舍命救她,重伤之下却还坚持杀掉那些试图伤她的刺客一样,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可以做尽一切。

    这是母亲为她选的王夫,却也是她点头亲点的王夫,他从不辜负她。

    周子君有些怔愣地看着秋耀月,这是她第一次用这般柔和的眼神凝视自己,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掠过他的脸颊,似要在他额上烙下轻吻的动作,却让他莫名地就红了脸,竟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同床共枕三年,床笫之欢亦不是没有,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比大婚之夜还要……紧张。

    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秦冷的声音:“王夫,您在么,麒麟大将军得胜凯旋,在犬戎人中发现了一些西域人,需要您帮忙审讯。”

    周子君学识渊博,通晓多门语言,不光是讲得一口流利的英吉利文,还会讲许多西域话,经常在外事上能帮着秋耀月不少。

    便是这一声,瞬间让周子君一惊,他莫名涨红了脸竟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先去,一会让秦冷他们唤大夫来给你换药。”

    说罢,便匆匆离开。

    秋耀月有些失笑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也有些莫名——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据说是周太傅从前朝司礼监里淘出不少书扔给他观摩,好学着怎么伺候她,他在床笫间也是温柔多情,手段不少怎么这般……害羞,倒也有趣。

    “怎么,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一道幽凉讥诮的声音忽然在门帐外响起。

    秋耀月一愣,随后看着来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淡淡地一笑:“耀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修挑的人影缓步进了内帐,顺手放下了帐帘,隔绝外界,随后他一脸似笑非笑地走向她:“阿姐不希望我过来么?”

    秋耀月看见他手上拿着药碗,便顺手接了过来,轻嗅了一下,挑眉道:“这是哈维的药,你就不怕他药里有问题?”

    “嗯,他的药物,我看比咱们军医的药倒似更有效。”秋耀日懒洋洋地半歪在她床上道。

    秋耀月记得确实如此,哈维那时候可是比谁都不希望她死,便低头慢慢喝了下去,顺势笑道:“也亏得你演那么一出戏,苦肉计都用上了,才骗得莫利那奸诈的老兽现身。”

    彼时虽然她不肯相信秋耀日会害她,但是心中却也不是不安的,直到他刺她那一剑,电光火石间,她却瞬间几乎明白了一切。

    “不过疼的是我,不是你,你倒是挺下得去手。”她轻嗤一声,将手里的碗搁在桌边。

    “也不全是戏。”秋耀日慢悠悠地把玩着秋耀月的一缕乌发,慵懒地一笑:“我是想阿姐做尽这世上最卑劣残忍的事情是真实的心情并不是做戏,所以才能骗过莫利那老东西啊。”

    “嗯?”秋耀月一愣,那原本该搁在桌上的碗却因为她的手忽然一软,竟“砰”地一声落地,碎裂成无数片,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秋耀日看着身形摇晃的秋耀月,微微一笑,魅惑而迷人:“哈维的药也有问题,里面下了点别的能让阿姐舒服的药,我记得哈维说阿姐还有点发烧罢,我帮阿姐退热可好?”

    他伸出手,好整以暇地等着秋耀月落在自己长臂里,随后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明丽眸子,轻声道:“阿姐,为什么要叫我耀日,你从来只叫我日儿,或者阿日,是因为我吻了你,所以要与我彻底保持臣子的距离,真是让人生气呢。”

    秋耀月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抬起的手却酸软无力,连着声音也只能发出极微弱的:“你……。”

    “我什么呢,方才听见阿姐说这个世上我最懂你,那么阿姐也该是最明白我的罢,我与你从在母体里就在一起,你怎么会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呢?所以你三番四次逼我娶妻的时候,我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得很想要对阿姐做很残忍的事情呢。”秋耀月幽魅惑人的凤眸里幽光沉浮,随后轻笑了起来。

    秋耀月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却渐渐模糊,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明丽的眼里却浮现出复杂而迷离的光来,有些痛苦地喘息起来,身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放心,今日没有人会进来这大帐,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越是这么看我,便越让我想让你哭呢。”秋耀日淡淡地笑着,慢条斯理地挑开怀里人儿的腰带、中衣、外衫。

    “自幼,我喜欢什么,你也喜欢,只是我情绪激烈外显,你却安静淡然,但我知道你一定也喜欢的,只是从不轻易显露,所以……你伤了我,我很疼。”他在她耳边轻喃细语:“你大婚那日,我以为此生最痛也不过当胸一刀,却不知道有些疼原来会越来越深,深入骨髓,所以……。”

    他俯首在挣扎的女子的雪肩落下一蝴蝶般的吻:“最痛的时候,我想要杀了你,这个世上另外一个我,但是……。”

    他轻叹,叹息里满满带着讥诮寒意与一点几不可见的……悲凉:“我舍不得……所以我只好让自己过得不太好,过的不好一身伤的时候就没时间想着伤处会疼,嗯,就这样罢。”

    他俯下身子,再次悠悠轻笑,解开自己的甲胄:“总不能光我一个人疼,微臣帮女

    ,微臣帮女皇陛下解除了边境三十年隐忧,救下边境士兵民众无数性命,女皇陛下,就用你自己封赏微臣罢?”

    ……

    烛光悠悠,蜡炬成灰泪,谁落泪三行笑寒风。

    ……

    天启六年

    犬戎莫利可汗暴毙,犬戎皇室内乱,纷争不休,无力犯边。

    天启七年初

    小皇子登位,谴使朝贡于大元,俯首称臣,慎亲王叛国逆案爆发,有御史告发其曾与犬戎莫利可汗勾结,虽证人不足,然亦有信件往来无可辩驳,亲王下狱待罪。

    天启七年中

    女皇有孕,诞下皇太女,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女帝宽仁,免去其亲王头衔,改封慎郡王,发配律方戍边,无召不得回。

    ……

    寒风瑟瑟,雪花飞散

    一道白影静静立在冰棱之上,俯视荒原大地,冰冷的风掠起他的银色长发,单薄的白袍,露出他艳绝剔透的面容,银色的瞳子,如雪原之神。

    他看着大队人马穿过冰原远去,忽然冷冷开口:“你让你的母亲很伤心。”

    坐在他身边的另外一道穿着白狐裘的人影慢吞吞地道:“我要是呆在中原,只怕你要杀了我罢?”

    白影冷嗤,并未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人慵懒地抬起头,看着飞雪的天空,同样精致绝伦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冰凉而淡漠的笑:“此生,我唯一羡慕你的是,你可以恣意妄为,颠覆了一个天下,只为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我……。”

    他顿了顿,闭上眼,笑容渐深:“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

    身边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他慢慢地轻哼起了幽幽悦耳的歌,那是年幼时,有小小少女笑吟吟地从母亲那里学了,唱与他听的——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光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

    海水永不干

    天也望不穿

    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歌声慢慢没入风雪,消散不见。

    大雪,无痕。

    ------题外话------

    嗯,可能会有日月的完整章节放在群里,具体时间会告诉管理员的。就酱紫,脑洞完毕。

日月当空 7 落雪无痕 完 修

    来人一身寻常百夫长的装扮,但是一张方阔的脸上细长眼里精光毕露,身材壮硕如熊,迈进帐内的步伐亦龙行虎步,分明不是寻常人。? 壹  ?看书 w?w?w书·1?k?a?n?shu·

    秋耀日微微眯起深邃狭长的凤眸,唇角勾起冰凉的笑意:“莫利可汗倒真有胆量,竟敢入我中军大帐。”

    莫利可汗目光落在笼子里,随后亦露出个深沉的笑来:“本可汗再大胆,也不及日殿下这般胆色无双。”

    秋耀日轻笑,目光也随着落在笼子里,漫不经心地道:“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莫利可汗也是国君之尊,想来比我清楚。”

    莫利可汗眯起眼,盯着秋耀日,又看了看笼子里虽已说不出话,却自打他进来就勉力端正靠着笼子坐直了身体,冷冷地看着他们的秋耀月。

    她一身风华气度不堕,仿佛依旧是端坐庙堂之上,一身清冷淡然之令人不敢冒犯的女帝。

    莫利小眼一转,正要说什么,却见秋耀日转头看着他笑了笑:“可汗怎么站着,请上座。”

    说罢,他忽然一抽手中的长剑,“嗤”一声,鲜血即刻从秋耀月胸口飞溅而出。

    伴随着周子君一声近乎凄厉的惨呼:“月儿!”

    秋耀月捂住血流如注的胸口,再维持不住身形,脸色苍白地软倒在笼底。

    “我要杀了你,秋耀日,我若不死,必定将你碎尸万段!碎尸万段!”周子君死死地抓着牢笼,修指几乎能将那玄铁牢笼都掰断,精致温雅的面容瞬间扭曲,绝望地死死地瞪着秋耀日,碧绿的眼底一片猩红。

    秋耀日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随意地取了一块布擦着手上的剑,对莫利可汗含笑道:“招呼不周,可汗莫怪。”

    便是莫利可汗这样草原上粗莽的、杀人无数汉子见着秋耀日艳容染血,却这般轻描淡写的模样,心底亦冒出一阵幽幽寒气。

    一个人能连血脉至亲死在自己手上,却仿佛处死蝼蚁一般,实在是……禽兽不如,太让人胆寒心凉。

    看着秋耀日那笑颜从容,所有帐内的人皆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寒,这个男人身上的血一定是天下至冷、至毒之物。

    还是一边的哈维大祭司最先反应过来,暗中扯了扯莫利可汗的衣袖。

    莫利可汗浑身一震,他目光转回笼子里毫无声息,浑身鲜血的纤美人影身上,沉声道:“等一等,日殿下,我想现在还不是处死女皇的时候,此乃大事,我等不可草率。”

    杀一个女人容易,杀一国之帝却不是简单的事情。

    一国之君,就算要杀,也要暗中下手徐徐图之,这种直接当场诛杀的粗暴手段,岂能轻易瞒过天下人,只会带来无穷祸患。

    秋耀日闻言,顿住了身形,却神色有些阴郁地瞥了眼笼子里的人’:“可汗莫非不知道我这位双生姐姐在军中的威信极高,此时不斩草除根,才是后患无穷。”

    他顿了顿,随后看向莫利可汗,舔了舔唇角的血腥:“又或者可汗如今见了我姐姐,又生出别的主意了?”

    他阴郁而犀利的眼神看得莫利身上不由自主地发毛,那种眼神让他想起草原传说里上古食人妖魔。

    他心中暗骂,这冷血魔头也太心急了,恁地手段残酷就要斩草除根,竟这般不知思量日后大事。

    莫利可汗脸色微沉:“殿下不必疑我,囚杀女皇是你我定下之计,本可汗绝不会违背对鹰神的誓言,但是您需三思,你我要考虑的不光是眼前的局势,还有日后大元的局势和民心!”

    他并没有那么好心,帮秋耀日考虑未来的民心民意,他更希望大元内乱,但是如今大元国力昌盛,先女皇虽然崩逝,但那位传说里德高望重的神殿国师却只是去昆仑守灵,而不是死了。

    大元朝内还有名臣良将无数,光是那位名满朝野的周国公就不是好应付的。

    大元若是在女皇驾崩之事发现端倪,只怕秋耀日不能顺利登基,他也拿不到幽云十六州,还会成为大元首先要对付的大敌。

    犬戎如今虽不弱,他与父皇、先祖积蓄三代力量,韬光养晦,厉兵秣马,但在国立昌盛,武器先进的大元面前却还是要逊色不少,低头称臣。

    先女皇去世,新女皇继位,他原本想着与一直沙场喋血,改朝换代过来的先女皇不同,新女皇到底是太平盛世里出来的一介女流,维持不了这大元盛世长安昌隆。

    但是这些年下来,新女皇虽非开疆拓土之君主,却是个文治昌明之君,虽不喜兴兵戈战事,却将这大元守出了治世之像。

    新女皇对付完了扰海疆域的倭寇之后,似乎察觉了什么,竟开始慢慢地针对他们犬戎起来。

    这让他不得不加快了暗中动作的步伐。

    但如今还不到和大元撕破脸的时候,他不能让面前这个冷血怪物坏了他的筹谋。

    莫利寸步不让地盯着秋耀日,眼角余光见那笼子里秋耀月身下血色渐浓,不光是他心中渐渐焦灼起来,连哈维都有些沉不住气了,上前道:“日殿下,三思。”

    这女皇陛下的血再这么流下去,只怕回天乏术!

    秋耀日却似听到什么极为有趣的笑话一般,竟轻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实在有趣啊。”

    莫利冷眼看着面前之人,那人笑声虽然极为放肆轻慢,但是不得不承认秋耀日笑起来极为迷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异样的惑人

    间自有一股异样的惑人。

    即使他是个男人,不,是一个冷血的怪物。

    秋耀日笑的仿佛眼泪都出来了:“真是没有想到,竟然是我皇姐一心要除掉的敌人为她求情,甚至威胁本王,若不是本王知道你们只在朝贡宴上见过几面,我都以为……。”

    他慢慢地不笑了,目光诡凉地看着莫利可汗:“你们之间有不可告人之情呢。”

    莫利可汗瞬间一僵,脸上忍不住浮现出怒色:“荒谬!”

    秋耀日懒懒地靠着柱子环胸道:“既然可汗这般为本王考量,本王也不能辜负您了,不过过了这些时候,本王也不知道皇姐有没有这么命大呢。”

    莫利一愣,看了眼哈维大祭司。

    哈维大祭司上前一步,阴阳怪气地道:“不劳您费心,哈维还是有些医术的,愿为我可汗和殿下您分忧。”

    见秋耀日不可置否地模样,哈维忍耐住心中怒火,立刻召集人将秋耀月小心地从笼子里弄出来,抬进内帐里。

    哈维跟进去的时候,还冷冷地看了眼沙娜亚,沙娜亚本身是女间头子,手上也有医术,自然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立刻对着莫利和秋耀日鞠了个躬,匆忙跟着哈维进了内帐。

    秋耀日仿佛见事情已经办完,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对着莫利可汗摆了摆手:“真是无趣,本王先至别帐休息,可汗随意。”

    说罢,他便漫不经心地拂袖而去,只留下莫利可汗和已经沉默下去的周子君,莫利可汗看了眼绿眸猩红,容色苍白却显出一种绝望困兽模样的周子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心中莫名一寒,也转身匆匆离开。

    内帐里,早有人匆匆将药物和热水都准备好,沙娜亚看着床上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的秋耀月,一边小心地解开她胸口满是鲜血的衣衫,一边颦眉道:“流了那么多血,她能挺过去么?”

    哈维一边在自己的药箱里四处翻找,一边神色极其难看地道:“挺不过去也要必须要让她挺过去,秋耀日那冷血怪物下手狠辣,又这般拖延时间,只怕就是为了要她的命!”

    但是可汗和他都知道,女皇不能死,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沙娜亚脸色也不太好,虽然她很喜欢秋耀日,但是那个男人的冷血和残忍让她更明白,与那种无心无情无义男人打交道,无异与虎谋皮。

    她甚至开始同情起躺在床上的秋耀月来。

    沙娜亚小心地掀开了秋耀月胸口的衣襟,哈维凑过去一看,不禁一愣,原本紧皱的眉头却终于稍放松了下来,又有些神色异样地看了眼秋耀月,却发现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竟睁着眼淡淡地看着自己。

    那冰凉的目光让哈维和沙娜亚都吓了一跳,还是哈维先反应过来,对着秋耀月呲牙一笑:“女皇陛下果然不是寻常人,不会那么容易就死。”

    秋耀月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九转还魂丹在我的腰带里,服用可止血,化水敷用可消炎。”

    虽然哈维不知道九转还魂丹是什么东西,但还是立刻伸手去摸了摸她的腰带,果然摸出一只小瓶,从里面倒出来几颗金色的丹药,他立刻让沙娜亚去取水喂秋耀月服下。

    秋耀月服下之后,也不曾多言,径自闭上了眼。

    哈维果然见她伤口的血已经渐渐止住,赶紧帮她敷药之后,又摸了摸她的脉搏,才长出了一口气:“好了。”

    沙娜亚却一脸古怪地喃喃自语:“我们为什么会听敌国女皇的指挥?”

    哈维帮秋耀月清理伤口的手一僵,这才发现他们方才竟然毫不犹豫地听从了秋耀月的指挥,仿佛他们是秋耀月的臣子,而秋耀月淡定从容的上位者气息丝毫不因为她一身血腥和身为阶下囚减弱丝毫。

    哈维心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眼沉睡着的女子:“算了,她不能死本来也就是可汗的意思,只是没有想到……。”

    他顿了顿:“没有想到秋耀月竟还有这般倒转经脉的本事,让原本致命的伤口变成不致命的伤处。”

    方才的情形,他们都看在眼里,秋耀日突然发难,毫无前兆,甚至不顾可汗阻拦,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是要将秋耀月置于死地,斩草除根。

    秋耀月却能在秋耀日动手的瞬间强行调转自身的经脉肌骨,将要害硬生生地偏了两寸,避开了致命伤,只伤了肌肉。

    否则在秋耀日这般突然发难,又的刻意拖延治疗下,她只怕凶多吉少,就算他哈维用镇魂术都没法子能确保定住她一条命。

    “到底是创出治世的一国女帝,只怕她心中也早对秋耀月有所防范,否则怎么会下这种功夫去练习经脉倒转之术。”沙娜亚有些钦佩地看着沉睡的秋耀月。

    沙娜亚走南闯北,靠的不光是她的美色,见识也极广,知道这种经脉倒转之术练起来可不光是要下苦功,更要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经脉倒转之苦。

    哈维在盆子里洗净了满手的血腥,干瘪的面容上露出一点冷意来:“这些中原人最擅长的也就是这些勾心斗角了,何况就算是我面对秋耀日那种……。壹看?书 w?w?w?·1?k?a?n?s?h?u·”

    哈维想起秋耀月那冰冷莫测的眼神和他阴戾狠毒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道:“那种残忍的男人是没有心的,他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沙娜亚,你最好离他远点。”

    沙娜亚也脸色不太好地点点头。

    “这秋耀月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出血

    ,但是出血不少,咱们得盯着点,这几天她应该会发烧,要细心看护。”哈维揉了揉脑门,有些疲倦地道。

    沙娜亚点点头,谨慎道:“国师放心,我会注意的。”

    哈维这才打了哈欠慢慢地走出内账,谁知他才出大帐门口就被一道悦耳幽沉却冰冷的声音唤住了。

    “哈维大祭司,真是有心了。”

    哈维浑身一僵,转过脸看向不知何时出现,正懒洋洋环胸靠在不远处木柱边上的秋耀日。

    “呵呵,为我王尽力罢了。”哈维摸着胡子笑了笑。

    “看你的样子,本王美丽的皇姐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她可真是幸运。”秋耀日似笑非笑地挑了眉:“大祭司的医术竟如此高超,本王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这么说着,眼底的诡冷寒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哈维打了个寒战,干笑了几声:“您客气了……。”

    秋耀日轻勾了下唇角,转身离开,身边跟着的年轻士兵立刻跟了上去。

    他低头在那面容清秀的士兵耳边轻说了点什么,指尖戏谑一般轻掠过那士兵的下巴,那士兵瞬间脸红到了脖子。

    秋耀日似心情很好地离开了。

    哈维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了眉:“他身边那个士兵是谁?”

    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出来的沙娜亚轻神色有点复杂:“那是他的亲兵,不过也有人说是他床伴,日殿下身边从来不缺美貌的女子和……儿郎。”

    似乎感觉身后有人在议论自己,秋耀日忽然回头看了过来,他冰冷靡丽的目光正对上沙娜亚的眸,他轻笑了一下。

    沙娜亚心中莫名地一跳,竟不由自主红了脸,随后还是继续道:“他在左军时便听说与某些年轻好看的儿郎有些不同寻常的往来。”

    “荒淫放荡!”哈维忍不住冷叱,皱起眉:“可汗竟然和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合作,也不知是不是与虎谋皮。”

    方才那人分明是在威胁他——就因为他救了秋耀月的命。

    沙娜亚看着秋耀日修挺惑人的背影,却不由有些出神。

    一道深沉粗粝的声音忽然在沙娜亚身后响起:“你最好收起心思,那是头妖兽,小点吃得你骨头都不剩,还有派人盯紧点帐篷,我怕他会对秋耀月再下手。”

    沙娜亚和哈维齐齐回头,见莫利可汗正一脸阴沉地站在他们身后,皆齐齐恭谨地道:“是。”

    ……

    日子一晃就过了三日。

    在秋耀日的斡旋下,中军和右军的人似乎都没有发现女皇陛下出事和营帐里潜入了犬戎之人。

    “嗯,她的情形看起来好多了,只是看着还有点烧,一会喂她点安神药也顺便给她发发汗。”哈维为秋耀月把脉之后含笑点点头。

    沙娜亚也松了一口气:“还好……。”

    “看来,本王真是要多谢哈维大祭司和沙娜亚治好我亲爱的皇姐了。”一道带着放肆的轻笑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哈维和沙娜亚皆是一惊,有些紧张地看向来人,果然见一道高挑的穿着齐整明光甲的身影正站在内帐门口。

    阳光在他身上泛出耀眼的光芒,只是那种光芒在哈维和沙娜亚眼里却觉得异常冰冷。

    仿佛一轮严酷冬日里夺目却森寒冰冷的太阳。

    “日殿下。”沙娜亚柔顺地上前行礼,娇媚地靠在他身上,却仿佛无意地挡住了他看向床上沉睡的人影的冰冷视线。

    这三日,他们至少挡下了两波刺杀秋耀月的刺客。

    “今日就是可汗与日殿下歃血为盟将麒麟大军拿下的日子,您怎么还在这里呢?”哈维倒是并不太客气地径自赶人。

    他可不希望秋耀月人在自己手上出什么叉子,更不愿意面对面前这个让人非常不舒服的冷血动物。

    “本王来探望自己的姐姐,时辰还早,有何不可?”秋耀日凤目挑起惑人的弧度,似笑非笑地向帐内而来。

    哈维等人一僵,想要拦住他,却又不敢拦,只能警惕地任由他走到了床边。

    秋耀日垂眸子打量起沉睡的秋耀月,见她神色虽然苍白,但是呼吸却很平静。

    “您看也看完了,该去准备晚上歃血为盟之事了罢?”哈维再次警惕地盯着他,出声赶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秋耀日看秋耀月的目光专注过分了,让人觉得相当的诡异甚至……狰狞。

    像是草原上的猛兽在盯着自己猎物,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撕碎吞吃入腹。

    这让哈维大祭司很不安,但是下一刻秋耀日却忽然淡淡地出声:“你们都出去,本王有话要与本王的姐姐说。”

    哈维皱眉,立刻就要下意识拒绝,却见秋耀日忽然转脸看着他微微一笑:“放心,我不会现在就送她归西,出去罢。”

    就是那一眼似含笑,却诡冷而森然直穿人心的目光让哈维竟全无拒绝之力,那种阴暗暴戾的感觉仿佛他只要拒绝便会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喂狗。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沙娜亚更在那种诡异强大的气息下大气不敢出,两人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出了内帐,有些木然地守在门口,却又不敢离开和叫人。

    帐内无其他人,只有床上的女子毫无所觉地安眠着。

    秋耀日在她身边坐下,深邃乌暗的幽眸静静地凝视了床上的女子一会,他忽然轻嗤了一声:“呵。”

    :“呵。”

    他伸出手慢条斯理拨开盖在秋耀月身上的被子。

    秋耀月胸前有伤,便只穿了一件极其单薄的中衣,衣襟敞开着,只胸口绑着绷带,露出胸前大片雪白肌肤。

    秋耀日的目光在那一片雪白上停了停,便伸手继续解开她胸前的绷带。

    一层层的绷带解开后,那一片雪色丰盈便露了出来,秋耀日幽深的眸子愈发显得暗沉,似有异兽在他瞳孔深处游过,最后目光落在那左胸上一道狰狞的一寸伤口上。

    他瞳孔微缩,静静盯着那伤口,也许是因为用了药极好,那伤口已经收了脓液,开始结了一层薄痂,微微红肿的伤口,看起来不算得狰狞。

    秋耀日慢慢地低下头,压低了鼻尖轻轻嗅上她胸前的伤口,似迷恋血腥的兽在嗅闻自己猎物的血腥味,他伸出手朝她的胸前的伤口探去,但是下一刻就被一只冰冷柔荑一把握住。

    “怎么,来看我死了没有么?”女子微喑低沉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冷沉幽凉而倦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皇姐的命可真大。”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只是从她胸前抬起头来,挑眉似笑非笑地睨着秋耀月,只是笑意却并不进眼底,那妖娆的凤目里甚至几乎有了一点森然狰狞的味道。

    “所以,现在你是来取我命的?”秋耀月淡漠地看着他,她眼眸平静无波,毫无起伏,似在看着跪于庭前的臣子,仿佛她并不是囚于人下的囚犯。

    秋耀日看着她,呼吸掠过她胸前雪白细腻的肌肤,他微微压低了鼻尖,近乎抵在她鼻尖上,声音有些诡凉:“第一次看见皇姐这种脆弱而毫无防备的姿态,真是让人心动。”

    说着他的指尖慢慢顺着她腰间的肌肤一点点上掠,却又被秋耀月面无表情地抬手握住。

    秋耀日挑了挑眉,却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反手近乎粗暴地压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上秋耀月纤细的脖颈,而与此同时艳丽的薄唇轻启,带着近乎暴戾而诱惑的气息伸出腥红的舌尖舔上她苍白的唇,直入软处:“可惜,我是真想杀了皇姐,怎么办,嗯?”

    ……*……*……

    “畜生!”躲在帐外的哈维大祭司忍不住咬牙切齿低声骂,沙娜亚却死死抱住他,低声道:“大祭司,不可以进去,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候进去。”

    他们虽然畏惧那人,但始终担心秋耀月会没命,还是忍不住偷偷地看看帐内的情形,却没有想到竟然看见了一幕。

    哈维大祭司只觉得简直令人难以忍受,几乎就要冲进去,却被沙娜亚抱住。

    “居然用那种方式凌辱自己的……自己的……简直无耻、禽兽不如!”哈维说不下去,脸色一片苍白。

    “他是要逼杀于人!”

    虽然秋耀月是犬戎的敌人,但是就连他都看不下秋耀日那个丧心病狂的疯子的所为。

    “只要秋耀月不死,就不关我们的事,大祭司,我们只需要把此事报告于大可汗就好了。”沙娜亚脸色苍白的压低了声音,她都没有想到秋耀日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去,立刻去将大可汗请来……。”哈维大祭司似想起什么,厉声道。

    大可汗是最合适阻止秋耀日的行径之人,房内之人若是被玷污了,是绝对对犬戎不利之事。

    沙娜亚才要立刻命人去,却忽然听见一道慵懒沙哑响起:“哈维大祭司这是要做什么?”

    沙娜亚和哈维等人同时一惊,立刻回头,就看见衣甲有些凌乱,却别有一股子慵懒惑人的身影站在两人身后。

    “你们是在担心我的皇姐安危么,真让人嫉妒她的好命。”秋耀日靠在帐子边,懒懒地轻舔了下自己猩红的唇角,似一头危险而未曾饱食的野兽,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没……我们只是担心……歃血仪式……还有行动准备不充分……。”秋耀日身上危险莫测的气息让哈维干笑,心中狂跳,但是却又暗自送了一口气。

    至少……也算是逼出了这个恶魔。

    ……

    秋耀日莫测地轻笑了起来,转身负手离开。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出了一身冷汗。

    沙娜亚赶紧了进了帐内,见秋耀月已经昏迷了过去,但是呼吸还算平稳,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此事很快就传到了莫利可汗的耳朵里。

    莫利可汗愣了愣,随后露出个古怪又森然的笑:“秋耀日果然是禽兽不如的畜生,连这种荒淫残忍的事也能做出来,也随他罢,不过要等大事皆定以后他想怎么凌辱中原的女皇都可以,但是现在不行。”

    不是看出了秋耀日眼底的野心和心中的残忍,他也不放心与秋耀日合作,领着这些人就深入中原大军之中。

    “是。”哈维大祭司立刻颔首。

    ……*……*……*

    火焰在黑暗中跳跃着,将道道暗影拉长成鬼魅的模样。

    中军大帐前摆着祭祀天地的三牲和酒水,依旧做中军士兵装扮的犬戎士兵们警惕地在附近巡视,秋耀日的手下士兵们却只远远站着观望。

    两张虎皮凳上各自坐着恢复了犬戎打扮的莫利可汗和一身明光甲胄的秋耀日,一身金甲的他褪去了原先那些恣意随性的气息,多了让人心悸的英挺霸气,只是似笑非笑的模样依旧带着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间的轻慢。

    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天空中突然爆出一朵灿烂的红色烟花。

    “想来本可汗的大军很快就要传来捷报了。”莫利眼中瞬间大亮,笑得极为开怀。

    烟花是他派出大军暗夜设陷围攻右军大营得胜的信号。

    秋耀日派出的人做先锋军先骗开右军大营的营门,再领着犬戎大军杀入的计策看来是奏效了。

    “恭喜可汗。”秋耀日慵懒地举起手里的酒杯。

    “呵呵,是日殿下的功劳。”莫利笑得极为愉悦,干脆地与秋耀日碰杯一饮而尽。

    话说间,忽又见中军大营之中砰地升起一道绿色的烟花。

    而与此同时,一骑快马飞奔而入,马上传来带着犬戎口音的士兵报令之声:“报,拿下麒麟将军人头!”

    说话间,那士兵将手上的提着的包袱往中军大帐前一甩。

    那包袱在地上滚了几滚,露出一个血淋漓的人头来,那人头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前方,仿佛有无尽的愤怒未尽,死不瞑目,颇为吓人,不是麒麟大将军又是谁。

    这一次,秋耀日挑了挑眉,淡淡地道:“看来,我的人没能劝服麒麟大将军。”

    莫利心中暗喜,眼底闪过一丝诡色,与哈维互看一眼,随后他却很是遗憾地道“真是可惜,麒麟大将军这样几乎百战不殆的战将竟落得如此下场。”

    死在自己人手里,任由谁都会死不瞑目。

    他知道秋耀日想让麒麟大将军活着,不过就算这次他安插在秋耀日劝降麒麟大将军的人马里的探子没有暗算麒麟大将军成功,他也会暗中再次下手。

    大元的大将少一个是一个!

    何况秋耀日害死麒麟大将军也会成为他手里的一个把柄,待秋耀日登基之后,他甚至可以利用这一点得不少好处。

    再不济,就算与秋耀日撕破了脸,也能让秋耀日在大元名声扫地,陷入内乱。

    秋耀日轻笑了几声,轻描淡写地道:“是他命不好。”

    莫利暗自冷笑,是命不好,遇到你这样的禽兽。

    随后,哈维忽然站出来,恭敬地道:“禀报可汗,吉时已到。”

    莫利立刻一脸喜色地站起来,对着秋耀日豪气地大笑道:“如今麒麟右军已经被本可汗所破,麒麟中军大将已死,中军和右军一样都是殿下的囊中物,咱们大事可成,现在吉时已到,咱们自今日起歃血为盟永结兄弟可好?”

    秋耀日也随着他站起来,含笑道:“本王的荣幸,请。”

    两人相视一笑,意味深长,一同走到早已点燃的篝火和供奉着三牲酒水的桌前站定。

    哈维大祭司举起盛满山羊血的酒杯朝天一扬,便开始跳了起来,也同时念诵着各种祝祷之文,一时间犬戎士兵们脸上都是兴奋之色。

    待唱念道了一段时间,哈维含笑将一只硕大的金杯和一把小刀递恭敬地递给了莫利可汗。

    “可汗,请向鹰神献出您高贵的血液。”

    莫利毫不犹豫,豪气万丈地取过小刀在自己裸露的手臂内侧毫不犹豫地一划,一道腥红的血液就流进了杯子里,他同时大声念道:“我莫利愿意与秋耀日结为异性兄弟,永远同进同退,如有违背誓言,背叛兄弟,必定被鹰神打落地狱深渊。”

    说罢他又将小刀递给秋耀日。

    秋耀日却只看了眼那小刀,没有接过来,含笑对莫利可汗道:“兄长,今日你我要结为兄弟,我还有一份大礼送上。”

    莫利有些奇怪他怎么忽然来这么一出,也想着也许秋耀日打算要讨好自己,便大笑着拍了一把秋耀日的肩膀:“你我兄弟何须如此客气,不过你既然要送,就拿来吧。”

    也不知这个心肠歹毒的小白脸会送他什么,美人还是金钱,或者是战马?

    秋耀日凑近他,笑道:“兄长看一看后面。”

    莫利下意识地转头,却只看见方才那个传令兵不知什么时候提着那血淋淋的人头站在他身后。

    他皱眉:“你在这里做什么,把这东西拿开点,免得冲撞神灵。”

    那传令兵忽然抬头,他深邃精致的五官和碧绿森然的眸子让莫利瞬间一惊:“你不是我犬戎人,你是……你是……。”

    “我是大元国子监祭酒,大元女皇的王夫——周子君!”来人冷冷地道,与此同时说话间,原本提在他手上的人头梭然落地,而他手心多了一把短剑,

    他手腕蓦然翻转,短剑凶狠地直刺莫利的胸口!

    莫利大惊失色,不防之下被刺了个正着,他下意识地就往身后倒,捂住剧痛的胸口一把抓住秋耀日,惨声道:“有刺客!”

    秋耀日抬手利落地扶住了莫利,却在他耳边轻叹:“这不是刺客,是我送给可汗的礼物啊,喜欢吗?”

    说罢,他抬手在优雅地在莫利而喉间轻轻一抹,匕首轻巧地挑破了莫利颈项的大动脉。

    莫利瞬间瞪大了眼,双目暴突地看着飞溅出一尺高的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慌张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瞪着秋耀日,气管也被割断。他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情势急转直下,犬戎所有士兵没人来得及上前救驾,只能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可汗噗通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了。

    “你……你……。”哈

    ……。”哈维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犬戎狼子野心,暗中勾结我边境太守,私运兵器,犯我边境,扰我边民,莫利可汗野心勃勃,才干出众,偏这几年也不来中原朝贡。若非这次机会难得,朕想很难有机会将可汗留在中原的土地上了。”一道幽沉淡然却极能吸引人目光的女音忽然响起。

    哈维等人齐齐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中军大帐处一道窈窕修挺的身影在秦冷和白羽的扶持下慢慢地走了出来,她清冷隽美的面容虽然带着苍白,眉宇间的威冷深沉之色却让臣服,哈维等人大惊失色。

    “女……女皇……。”

    反而是沙娜雅反应了过来,她铁青着脸,咬牙道:“我们中计了,项庄舞剑志在沛公,他们设下重重陷阱为的就是要猎杀可汗!”

    “不可能!”哈维几乎下意识地看向那地面的人头,却不禁失色——那人头滚了几滚,人皮面具脱落,露出的却是莫利派出的探子的脸。

    哈维看着死不瞑目的莫利可汗,暴怒而起,一指秋耀月等人,怒吼:“卑鄙的中原人,杀了他们,为可汗报仇,可汗死了,中原的女帝也活不成!”

    但是他话音才落,便听见一阵刺耳的破空声,伴随着大片惨叫声,犬戎士兵们纷纷倒地而亡,空气里一片血腥之气。

    哈维转头一看,不由脸色惨白——大片犬戎士兵们的背上插满了长箭,就算没死的士兵们都软了腿,而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满满全副武装的中军士兵,杀气腾腾地用刀枪对准了他们,外围制高点上全是满满的弓弩手,长箭也全部指着他们。

    似他们若有异动,便要被射成个马蜂窝。

    秋耀日一脚踏在莫利尸体的头上,单手撑着下巴似懒懒地对着哈维道:“可汗不放心本王的士兵,不让本王的士兵做护卫,本王的士兵太闲了,也只好杀点人玩玩了。”

    哈维恨恨地瞪着秋耀日:“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可汗对你赤诚一片,你竟然害死了他!”

    秋耀日轻笑出声,漫不经心地道:“多谢夸奖,看在哈维大祭司和沙娜雅小姐比我还要担心我皇姐的安危,照顾皇姐无微不至的份上,本王会留你们个全尸的。”

    到了这个时候,哈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和沙娜雅等人颓丧地软倒在地。

    ……

    内帐

    坐在床边的窈窕人影抬头看着天空又划过一道银色的火花,沉吟道:“麒麟大将军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伏击右军的犬戎军拿下。”

    “嗯。”正在准备药箱的人影微微颔首,随后看向秋耀月沉声道:“月儿,就算这次行动大获成功,我却还是要说耀日实在太疯狂了,竟不与我们商议便行此险道,实在太过了!”

    周子君顿了顿,声音有些森然:“他还伤了你!”

    秋耀月回首看着周子君阴沉着他精致的脸,绿眸里也毫无胜利的喜色,便轻叹了一声:“子君,日儿行事是任性了些,但兵行诡道,我与他……。”

    她顿了顿,淡淡地一笑:“打小起便有心灵相通之灵犀,我从未相信他会背叛我,血脉相连,他以剑刺我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他必有筹谋。”

    她和日儿太熟悉了,他在动手的霎那,外人看来是毫无预料,唯有她能读懂他那一瞬间脸上细微表情传递的意义,那是同血同胞双生子的默契,甚至不需要用大脑去思考,她的身体就做出了最原始的反应,在瞬间就筋移脉转,避开要害。

    “他的剑,很有分寸。”秋耀月道。

    周子君看着她脸上温柔的表情,心情很有些复杂,也有些涩然,是的,有些东西,是他永远不可能读懂的。

    不管他有多爱月儿,他的她,却生来便与另外一个男人更有无边默契,甚至那人痛,她亦痛,她一个眼神,那人便能了然于心。

    虽然知道不该吃这种醋,可是他却不知为何心中如此涩然。

    周子君闭了闭眼,沉声道:“不管如何,他伤了你!”

    他明白有些东西是他永远得不到,羡慕不来,从知道耀月心中最初的那人是父亲开始,他便有自知之明,只静静地守着那一弯天上的皎月。

    只要她在他的身边,他能看见那一弯天月,便会永远地守着她,永不奢求。

    但他对秋耀日最不能放下心结的一点就是秋耀日伤了月儿,看着深爱的女人浑身鲜血倒在笼子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成了他的噩梦。

    这噩梦这些天来总萦绕在他心中不去,即使昨日秋耀日暗中着人与他说明了情况,要他配合行动,他却依旧放不下那心结。

    秋耀月低头看着周子君冷然沉寂的脸,并没有错过他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的黯淡寂寥,她轻叹一声,伸手温柔地挑起他的下巴,指尖轻抚过他精致线条深邃的脸,静静地凝视他的碧眸:“子君,我知道你的心便足够了,不要自责。”

    他瘦了,让她心怜,原本精致深邃的面容越发的深邃,碧绿美丽的眸下也有了暗影,原本一身书卷优雅气息的翩然公子却成为利落残酷的刺客,取人性命,就像十三岁那年他舍命救她,重伤之下却还坚持杀掉那些试图伤她的刺客一样,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可以做尽一切。

    这是母亲为她选的王夫,却也是她点头亲点的王夫。

    周子君有些怔愣地看

    些怔愣地看着秋耀月,这是她第一次用这般柔和的眼神凝视自己,两人的距离这么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轻掠过他的脸颊,似要在他额上烙下轻吻的动作,却让他莫名地就红了脸,竟有些不知所措——即使同床共枕三年,床笫之欢亦不是没有,他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这一刻,他却觉得自己比大婚之夜还要……紧张。

    此时,门外却忽然传来秦冷的声音:“王夫,您在么,麒麟大将军得胜凯旋,在犬戎人中发现了一些西域人,需要您帮忙审讯。”

    周子君学识渊博,通晓多门语言,不光是讲得一口流利的英吉利文,还精通多种西域话,在外事上能帮着秋耀月不少。

    便是这一声,瞬间让周子君一惊,他莫名涨红了脸竟刷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我先去,一会让秦冷他们唤大夫来给你换药。”

    说罢,便匆匆离开。

    秋耀月有些失笑地看着他逃也似的背影,也有些莫名——也算是老夫老妻了,据说是周太傅从前朝司礼监里淘出不少书扔给他观摩,好学着怎么伺候她,他在床笫间也是温柔多情,手段不少,如今竟这般……害羞,倒也有趣。

    “怎么,我又来的不是时候?”一道幽凉讥诮的声音忽然在门帐外响起。

    秋耀月一愣,随后看着来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随后淡淡地一笑:“耀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修挑的人影缓步进了内帐,顺手放下了帐帘,隔绝外界,随后他一脸似笑非笑地走向她:“阿姐不希望我过来么?”

    秋耀月看见他手上拿着药碗,便顺手接了过来,轻嗅了一下,挑眉道:“这是哈维的药,你就不怕他药里有问题?”

    “他的药物,比咱们军医的药似更有效。”秋耀日懒洋洋地歪在她床上道。

    秋耀月记得哈维那时候可是比谁都不希望她死,便低头慢慢喝了下去,笑道:“也亏得你演那么一出戏,苦肉计都用上了,才骗得莫利那奸诈的老兽现身。”

    彼时虽然她不肯相信秋耀日会害她,但是心中却也不是没有不安的,直到他刺她那一剑,电光火石间,她却瞬间明白了一切。

    “不过疼的是我,不是你,你倒是挺下得去手。”她轻嗤一声,将手里的碗搁在桌边。

    他刺她那一剑,几乎让她以为他真想杀了她。

    “也不全是做戏。”秋耀日慢悠悠地把玩着秋耀月垂下的一缕乌发,慵懒地一笑:“我想对阿姐做尽这世上最卑劣残忍的事情是真实的心情,并不是做戏,所以才能骗过莫利那老东西罢了。”

    “嗯?”秋耀月一愣,那原本该搁在桌上的碗却因为她的手忽然一软,竟“砰”地一声落地,碎裂成无数片,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

    秋耀日看着身形摇晃的秋耀月,漫不经心地道:“哈维的药也有问题,里面下了点别的能让阿姐舒服的药,哈维说阿姐还有点发烧罢,我帮阿姐退热可好?”

    他伸出手,好整以暇地等着秋耀月自己落在自己臂弯里,随后转身将她轻轻地放在床榻上,看着她微微睁大的明丽眸子,轻声道:“阿姐,为什么要叫我耀日,你从来只叫我日儿,或者阿日,是因为我吻了你,所以要与我彻底保持臣子的距离么,真是让人生气啊。”

    秋耀月微微张嘴,想要说什么,抬起的手却酸软无力,连着声音也只能发出极微弱的:“你……。”

    “我什么呢,方才听见阿姐说这个世上我最懂你,那么阿姐也该是最明白我的罢,我与你从在母体里就在一起,你怎么会不明白我在想什么呢?所以你三番四次逼我娶妻的时候,我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得很想要对阿姐做很残忍的事情呢。”秋耀月幽魅惑人的凤眸里幽光沉浮,随后轻笑了起来。

    秋耀月死死地盯着他,眼神却渐渐模糊,想要挣扎,却是徒劳,明丽的眼里却浮现出复杂而迷离的光来,有些痛苦地喘息起来,身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放心,三天之内都没有人会进来这大帐,你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越是这么看我,我便越想让你哭呢。”秋耀日淡淡地笑着,慢条斯理地挑开怀里人儿的腰带、中衣、外衫。

    “自幼,我喜欢什么,你也喜欢,只是我情绪激烈外显,你却安静淡然,但我知道我中意的,你必定一定也喜欢,只是你从不轻易显露,所以……你伤了我,我很疼。”他在她耳边轻喃细语:“你大婚那日,我以为此生最痛也不过当胸一刀,却不知道有些疼原来会越来越深,深入骨髓,所以……。”

    他俯首在挣扎的女子的雪肩落下一蝴蝶般的吻:“最痛的时候,我想要杀了你,这个世上另外一个我,但是……。”

    他轻叹,叹息里满满带着讥诮寒意与一点几不可见的……悲凉:“我舍不得……所以我只好让自己过得不太好,过的不好一身伤的时候就没时间想着最深的那道伤会疼,嗯,就这样罢。”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的甲胄,露出性感白皙的胸膛:“总不能光我一个人疼,微臣帮女皇陛下解除了边境三十年隐忧,救下边境士兵民众无数性命,女皇陛下,请您封赏微臣。”

    秋耀月看着他,迷离的眸子里隐约间可见一点泪光,艰难地开口:“日……儿……。”

    他轻笑,俯下身子,吻上她雪

    ,吻上她雪白结实的小腹“就用你自己封赏微臣罢。”

    ……

    烛光悠悠,蜡炬成灰泪,谁落泪三行笑寒风。

    ……

    天启六年

    犬戎莫利可汗暴毙,犬戎皇室内乱,纷争不休,无力犯边。

    天启七年初

    小皇子登位,谴使朝贡于大元,俯首称臣,慎亲王叛国逆案爆发,有御史告发其曾与犬戎莫利可汗勾结,虽证人不足,然亦有信件往来无可辩驳,亲王下狱待罪。

    天启七年中

    女皇有孕,诞下皇太子,举国同庆,大赦天下,女帝宽仁,免去其亲王头衔,改封慎郡王,发配律方戍边,无召永不得回。

    ……

    寒风瑟瑟,雪花飞散

    一道白影静静立在冰棱之上,俯视荒原大地,冰冷的风掠起他的银色长发,单薄的白袍,露出他艳绝剔透的面容,银色的瞳子,如雪原之神。

    他看着大队人马穿过冰原远去,忽然冷冷开口:“你让你的母亲很伤心。”

    坐在他身边的另外一道穿着白狐裘的人影慢吞吞地擦着手里的琵琶:“我要是呆在中原,只怕母亲会更伤心,而你怕是要杀了我罢?”

    白影冷嗤,并未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人慵懒地抬起头,看着飞雪的天空,同样精致绝伦的面容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冰凉而淡漠的笑:“此生,我唯一羡慕你的是,你可以恣意妄为,颠覆了一个天下,只为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而我……。”

    他顿了顿,闭上眼,笑容渐深:“却连这个资格都没有。”

    ……

    身边的人影不知何时消失了,他修白如玉的指尖优雅地轻拨起手里琵琶琴弦,轻哼起了幽幽悦耳的歌。

    那是年幼时,有小小少女笑吟吟地从母亲那里学了,哄他安眠时唱与他听的——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

    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

    春光最爱向风中摇摆

    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

    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

    一生的遭遇向谁诉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

    ……

    幽幽歌声慢慢没入风雪,消散不见。

    ……

    遥远的上京,大雪初停,一轮冰冷的寒日静静地挂在空中。

    朱雀大街上有小摊贩摆出了各种热乎乎的小食,以供人食用暖身。

    馄饨小摊上,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静静地坐着,看着天空的一轮寒日,叹了一声,分明已是中年人的沉稳气息,声音却似十几岁的少年。

    “百里家的血脉从来如此疯狂。”

    “但他终不是国师,陛下也与四少不同,这世上从无一样的人。”另外一道着蓝色镶狐毛大氅的男子吞下最后一个馄饨,俊美深邃的面容虽已不再年轻,却多了让人心折的属于时光锻冶而出深沉气息。

    “时移事异,时移世异罢了。”戴着斗笠的男子淡淡地道。

    大元盛世始现,主君昌明,国泰民,非前朝末代乱世,主君昏聩,内忧外患。

    就算是同一个人,立场不同,时世不同,选择亦不同。

    蓝衣人轻笑:“天机阁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愁善感。”

    “他们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太傅大人。”戴着斗笠的男子轻哼。

    两人皆沉默了下去,许久,蓝衣人看着天空,轻叹了一声:“又下雪了。”

    流年如旧,谁记江南那年桃花旧,北国烽烟起?

    ……

    飞雪片片,入宫城。

    有一身明黄的窈窕人影静静负手立于宫城最高处,远眺北方,似穿透重重风雪深处望见的北方荒原。

    听见有人伴着琵琶,悠悠而唱。

    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须散

    繁华过后成一梦。

    ……

    大雪,无痕。曲:——《问情》江淑娜

番外 谢娘写

    本书由网首发,请勿转载!

    2016年1月22日(周五)晚20:45截止,21点整开始抽奖~

    活动时间:

    二等奖——3名,三等奖五,特别奖一名(具体奖项见群哟)

    悠然亲选首饰一件+悠然q版明信片一套(4张中1张带签名)+悠然q版钥匙扣一套(2个)+惑国人物书签一套(4张)+定做礼品玉佩两个(九爷1殿下1)

    一等大奖——1名

    譬如:

    上传到《惑国实体书晒书专用》群相册里,就可按照时间顺序排序参加抽奖哦!

    【控鹤监】书到手的妞儿们晒出来!美照加上自己的水印(乐文id等)后,

    对了~《惑国毒妃》实体书《九天倾凰完结篇》火热上市!群晒书抽奖活动

    留个开放式的结局,也许更合适他们。壹??看书 w w看w?·1?·网值得您收藏。。

    本来昨天应该上传,但是写着写着过了十二点不说,还收不住了,《谢娘写》是一首歌,大家可以去听,很合适静萍和天书的故事。

    ------题外话------

    一瞬间恍如隔世。

    戏台下他迟迟不肯离席。

    ……

    待年月将深情磨个遍再还时,

    用一生演了这么一出戏。

    ……

    灯影中谁身披七重彩衣,

    谢娘写霜雪白头是归期?

    谢娘写明月夜梧桐雨燕楼西,

    谢娘写半塘荷风穿廊去。

    谢娘写一春鱼雁无消息,

    台上伶人幽幽细细地唱着那一折婉转凄丽的《谢娘写》——

    无念低低地笑,慢慢握紧手里的帕子。

    一阵寒风掠过,他低低地咳嗽,像是要将自己的肺咳出来一般,白色的帕子上一点殷红如胭脂。

    下一个十一年,你愿我生,还是愿我死?

    恨之欲其死,爱之欲其生。

    至少曾经爱过,是么?

    那么,姑姑。

    既无恨,又何来的爱

    四少的叹息,天棋不明白,姑姑你也不明白么?

    无念没有多言,只是抬首静静地感受着漫天风雪掠过自己的面颊。

    说罢,他一转身,足尖一点如大鹏飞身而去。

    北宿听着那名字,艳烈的容色陡然一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要叫我那个名字!”

    “天棋,你做了将军,话却越来越多了,四少不嫌弃你唠叨么。

    ”无念淡淡地道。

    北宿将军冷笑:“然后呢,你听见了,她不恨你了,更无心于你,你下辈子大概都要浪费了。”

    “若她只惧我,恨我,怨我……只想要我的命,我双手奉上,可但凡姑姑心曾悦我,我便总要搏一搏,我等了十一年,却没有太多十一年可以浪费。”无念淡淡地道。

    北宿将军冷嗤一声:“你不都算准了陛下心疼静萍姑姑,所以没有戳穿你的手段,你不就是想要留在姑姑身边么。”

    他顿了顿,随后微微一笑:“至于阴谋诡计,林先生莫要忘了,当初不是我的不择手段,你如何成为隼飞大王的心腹,如何替四少拖延七日的时间?”

    另外一道人影,俊秀的脸上蒙着黑纱,他轻描淡写地道:“林先生,或者北宿将军大人,你我原本就不是同道中人,你现在要去告发我,也不奇怪。”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不择手段。”一道微沉淡冷带着兵戈之锐的声音响起,只是伴着他艳丽深沉的面容,却显得有些怪异。

    两道修长的人影静静地立于阁楼上,凝望着九层戏台上水袖蹁跹。

    ……

    台下人生如戏。

    台上戏如人生,

    静萍却在那一声叹息里,手微微一抖,却垂下眸子,不言不语。

    秋叶白没有再多言,只是看着安静喝药的女子轻叹了一声,却没有再多言。

    静萍僵住,随后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四少,你很闲么,既无恨,又何来的爱。”

    秋叶白看着她,忽然又问:“那你,中意他么?”

    放不下的是自己,留不住的是过往的情谊。

    她恨了十一年,又如何呢?

    静萍轻叹了一声:“他要走就随他,要留在京城也随他,两位小殿下缺不得好大夫。”

    她轻轻淡淡地道:“不恨了,桥归桥,路归路,到底师徒一场,他……。”

    她忽然间想起那个梦,想起这些日子的相处,仿佛一切都远了,生生死死浮生梦一场。

    静萍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飘来的乐曲声,一点风雪落进窗缝里,飘飘洒洒,她知道窗外此时必定大雪纷飞,似要将人间的一切都都掩埋。

    秋叶白道:“今日是除夕。”

    静萍沉默了下去,许久,她忽然问:“今天使什么时候了,四少?”

    原本想着他们不会再见的,却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无念或者说天书,一直在南地行医,将功折罪,又或者这才是他的本性,凭借他的头脑和才华一路成了人人称颂的神医,她却没有告诉静萍。

    ‘见静萍接过水喝了下去,秋叶白轻叹了一声:“你还恨他么?”

    静萍愣了愣,转脸看过去,见秋叶白在一边递来温水,她松了一口气,没看见那人在,却也不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小心,你身子还虚弱,不要太用力。”熟悉的女音在她头上响起。

    她梭然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

    转眼间,她便看见自己手里的长剑刺入他的胸膛,鲜血四溢。

    她一愣,那少年却静静地握住了她的手,越握越紧,她再细看,却见他已经不是少年模样,而是沉稳安静的青年,静静地看着她:“姑姑,你很希望我死么?”

    她静静地磨墨,天书在一边写字,写完便抬头含笑拉她的手:“姑姑,你看我写得可好?”

    她好像梦见又回到了绿竹楼,四少慵懒风**地与姑娘们调笑,天琴懒洋洋地弹琴,天棋恼火地拿棋子去砸毁了他棋局的天画。

    只是无念再没有多余的话,照顾她的时候,皆止乎礼,那日的一切,仿佛不过是她昏昏沉沉的日子里的一个梦。

    但是一些泡澡换衣甚至如厕还是无念亲自动手——小书实在个子太矮了。

    接下来的十几日,小书虽然再帮着她打理杂物。

    ……

    还要如何?

    是的,十一年。

    静萍闭上眼,泪如雨下。

    ……

    他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慢慢地转身退出了屏风,唤来了小书。

    他却似能看见她一般,轻声道:“姑姑,你就那么想我去死么,十一年了……。”

    无念抬手轻轻地扯下自己眼上的黑布,他的眼睛周边烧伤的痕迹已经褪去了,但是曾经一双点漆妙目却依旧浑浊没有焦距。

    他顿了顿,轻轻地讥诮地笑了起来,笑容寂冷:“我从很久以前就说过,我并不对你说谎,天书从未后悔抱过你,只恨没有早点破了所谓的师徒之界。”

    原本伸出去秀白的手僵在半空,无念许久才轻声道:“静萍,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折辱你么。”

    看着他的面容,她近乎崩溃地蜷缩起了身子,潸然泪下:“楚云飞,天书公子,你还要折辱到什么时候,你毁了我的骄傲清高还不够么,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你不去死!”

    静萍瞬间脸上血色尽失,颤声道:“你……你……。”

    “姑姑……。”他轻叹了一声,垂下脸,似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静萍,你还要瞒着我么,我兴许比你还熟悉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不蠢!

    他那些动作,那些令人羞耻的动作,简直是在挑逗,哪里像在推拿。

    静萍咬牙:“滚开,本尚宫不需要……!”

    “我在为姑姑推拿。”无念淡淡地道。

    “你干……什么……走开……。”

    她勉强睁开眼,只看见一双秀白的手在她一丝不挂的娇躯上游移,她勉励地抬起眼,却因着自己浸泡在药水里,蒸汽朦胧,看不清眼前的人的表情。

    再醒来的时候,便感觉一股热乎乎的气直逼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游走。

    静萍热血一冲脑门,彻底地——晕了。

    他慢慢低下头,在她唇上轻吮。

    耳边传来幽幽低笑:“姑姑的身子一如多年前那般纤细美好,保养得宜。”

    但是随后,她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并且那人似怕她着凉,紧紧地抱着她,慢慢地走着。

    昏迷过去前,她只听见头上传来一声轻叹,随后,她就感觉自己被人一点点剥光,虽然烧了地龙,但凉冷的空气还是让她浑身微颤。

    那种难堪和窘迫让她几乎没法子支撑自己起来换下衣衫,她才站起来,便眼前一花,彻底晕乎乎地昏了过去。

    她艰难地一点点去解自己的衣衫吗,无念没有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他眼睛上蒙着黑纱,她却觉得自己在他眼底一丝隐藏都无。

    静萍僵了僵,许久之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冷冷地道:“我自己来,你等着!”

    “小书只有十五岁,他比你还矮了一个头,抱得动你么?”无念并不不客气。

    她闭了闭眼,咬牙道:“去叫小书过来!”

    说别的,也许静萍无所谓,唯独那两个孩子是她的心头肉,她一生无儿女……放不下自己照管长大的两个宝贝疙瘩。

    “还是你想以后再也见不到日月二位殿下?”

    “尚宫大人,医者父母心,您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我又是个瞎子,您在忌讳什么?”无念的声音冷了下去,甚至带着严厉。

    她绝对不会允许他碰她!

    待无念靠近床边,静萍却越发僵木,咬牙怒道:“滚!”

    医者父母心,何况大夫是个瞎子,能看见什么?

    但是他一看见无念平静的面容和他眼睛上的黑布,小书瞬间就放心了。?一看书 ?w?w?w?·1?k?a?n?s书h?u·

    小书一惊,他这个太监都不能就近伺候,何况无念这个男人……

    无念端着药过来,将手里的药物递给小书:“你拿去热热和准备热水,我来劝。”

    前朝妃子的身子,他多看过,但是偏偏姑姑不知道有什么禁忌,除了宫女从不让人近身伺候沐浴。

    小书着急得不行,他一个小太监,忌讳什么?

    “小书,不要过来!”烧得头昏脑涨的尚宫大人一身快被汗水湿透了,四肢无力躺在床上却不肯让小书伺候她更衣沐浴。

    但这就有个很尴尬的情形——

    其余宫娥,她并不想连累她们,那些刚刚好起来的宫人,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又怎么顾得上她。

    在女皇陛下自过问下,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当,只是自愿进来照顾她的人,除了小书便是无念,小书幼年也得过天花。

    她沉默着接受了这个安排。

    ……

    宫里的疫症好容易才渐渐压了下去,如今若是又起来,又临近年关,只怕不但扫了所有人的兴致,也会带来潜在的危险。

    静萍很想反对,心中更恼怒,但是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她身为尚宫自然知道他的安排是最合理的。

    无念微微颦眉,转身吩咐:“都不要过来,我就带着尚宫大人留在这殿里,你们将我们需要的东西送来就是了,我会照顾好她的。”

    “什么!”不远处抱着披风过来的小书瞬间惊叫了起来,脸色大变。

    静萍瞬间一惊,脸色微微白。

    无念捏住她的手腕,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在她几乎要拂袖而去的时候,忽然叹了一声:“尚宫大人,你似也感染了时役——天花。”

    “无念医官,你作甚?”静萍怒道,但是她记得上次的误会,她不想第二次失态,并无太大的动作。

    但下一刻,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静萍瞬间哑然,随后冷冷地看着他,却轻嗤一声,不愿再多言,转身就要走。

    “这是尚宫大人与我说得最长的话了罢。”无念轻叹,侧脸向她:“不过您怎么知道下官不尊师重道?”

    静萍却不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不远处的戏台,冷冷淡淡地道:“戏不戏,人不人,鬼不鬼,师不师,徒不徒,前朝的那些事情皆是过眼云烟,无念大人也不似尊师重道的人。”

    “她说,观戏,唱念坐打皆是外物,要能观那戏里人悲欢离合,谁能让你跟着或悲或喜,才是好戏和好伶人。”无念微微一笑:“下官深以为然。”

    “我的师父。”无念微微一笑,仿佛透过眼前的黑纱看向戏台,也看见极为遥远的过往。

    静萍心中一跳,却不由自主地力持平静地问:“什么人?”

    无念忽然轻声道:“少年时,下官也极喜欢看戏,看那台上的戏子唱得婉转动听,打得热热闹闹便是好的,后来遭遇大变,我遇见了一个人……。”

    她会忘却一切,回复正常的她——人人尊敬的尚宫大人。

    那人总要回南疆的,待他离开,便永不再相见。

    这些日子过去,她虽然还不能做到在那人面前神色如常,但是语气维持正常却并不难。

    “嗯。”她淡淡地颔首。

    她几乎以为他真的能看见。

    “尚宫大人,这般热闹,是在搭戏台子么?”素蓝色的修长人影静静地站在阁楼边,微微抬起头看向前方,若不是他眼上蒙着纱布。

    宫里更是准备庆宴,庆祝两位小殿下平安好起来,虽然秋叶白吩咐了不得大操大办,劫后余生。但所有人都想着法儿能做得喜庆点,改善心情,又搭起了九层戏台,只带除夕守岁能热热闹闹。

    正因为遭此大劫,所以民众需要一些喜气来冲散那些沉郁,所以愈发显得热闹。

    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迟来的新年。

    宫里完全恢复了正常,上京也慢慢地恢复了生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落雪的日子渐渐多了起来。

    ……*……*……*……

    她一手教出来的谦谦公子,如玉君子……一刀刺她最深的得意弟子。

    “面如西岭雪,眸如天上星,玉资天成,妙笔落书,尽写天下风**……。”静萍垂下眸,脑海里浮过多年前的那些门庭若市,那个人所得的赞誉。

    “如果无念医官没有瞎的话,不知该是何等的风华?”小书有些羡慕,又有些感慨地道。

    静萍看着他伸手摸摸索索的着慢慢前行,动作虽然依旧很优雅从容,只是那染了血色的单薄的背影却莫名地显出一种苍凉与萧索来、

    说罢,他慢慢地向门外而去,一边的小宫娥紧张地扶着他,只怕他有个闪失。

    无念起了身,只捂着额上的伤,淡淡一笑:“不必了,人参活血,吊命,卑职并未命悬一线,小伤用了这大补,只怕出血更多。”

    她顿了顿,吩咐小书:“去,带大人去处置伤处,将我房间里的人参给大人送去。”

    静萍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复杂,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是我小题大做了。”

    何况他……看不见。

    医者父母心,病人不分性别。

    “我无事。”无念苦笑,随后转头似在判断静萍所在的方向,歉声道:“卑职只是医者习惯,担心尚宫大人被烫伤,一时间忘了尚宫大人不是卑职的病人。”

    “无念大人!”进来送炭的小书和宫娥瞬间惊叫了起来,冲过去各自扶起无念和静萍。

    无念一下子跌撞在桌子边,额头磕上小桌,即刻就见了红。

    “你……干什么!!!”静萍终于反应了过来,尖利着嗓音,颤抖着狠狠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

    “尚宫大人?”无念却似没有发现身下人的异常,伸手在她身上摸索着。

    她僵如木石,不能动弹。

    与彼此交叠的身体,唤醒了静萍许久之前的那些记忆——那**交织的躯体,滴落的汗水和眼泪,无尽的颤抖……混杂着屈辱的快感。

    他的呼吸轻拂过她的脸颊,莫名地带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战栗。

    “尚宫大人,你没有伤着罢?”无念的声音在她耳边低低地响起,幽幽淡淡,却带着关怀。

    两人一下子跌在一处,还滚了几滚。

    无念准确地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大力一拽,竟将她整个人拖向另外一个方向。

    她瞬间站了起来,就要拖开无念,却不想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滚烫的热水瞬间泼了出来。

    却不想她原本就心绪不宁,这般用力便过大了些,竟一下子将那银壶子整个都打翻。

    静萍一惊,抬手便拍开他的手:“小心!”

    却不想,一下子摸到了刚刚烧开的银壶。

    说着,他伸出修白的手去摸桌上的茶水。

    无念轻叹了一声:“念某虽然眼盲,心不盲,尚宫大人虽不喜在下多叨扰,但今日我是与尚宫大人商议京城疫病之事,只怕还是要叨扰了。”

    更不想被他认出来,所以不想说话——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过她的名讳。

    但却依然不能释怀。

    说不上是恨了,也说过不恨了,时光过去那么久。

    她不想面对他,不想看见他,每一次,面对他的时候,她的心绪便不能平静。

    静萍咬了咬唇,别开脸,压低了声音:“大人过虑了。”

    “尚宫大人似乎不太爱说话。”无念坐下后笑了笑。

    静萍冷眼看着他缓慢的动作——即使他尽力如常人,却还是能看出他做到今日这般地步,付出了不少努力、

    无念慢慢地走过来,弯下腰轻摸了摸面前的桌子,方才坐下:“不要怪小书,他是无心的。”

    小书这才察觉自己说错话,盲人面前说盲字本就不礼貌。

    “小书,去添些炭火。”静萍淡淡地吩咐。

    无念只是动作稍慢,但是举手投足风雅之余,都与常人无异。

    小书立刻起来帮他提药箱,一脸敬佩:“大人好生厉害,若不是您眼睛上缠着黑纱,小书还以为您真的能看见呢。”

    无念提着医药箱慢慢地跨过门槛进来,朝着小书微微颔首,又向静萍微微一笑:“尚宫大人。”

    小书抬眼一看,又高兴地道:“无念大人。”

    “多谢小公公谬赞。”一道优雅温润的男音响起。

    “看来那位无念医官大人真是很有本事。”小书有些兴奋地道。

    静萍接了热茶,垂下眸子轻品了一口:“嗯,宫外的情形也大好。”

    “最近好事一桩接一桩,日殿下和月殿下的病情都大有起色,眼见着就要大好了,宫里除了护理处,其他地方都解了禁,大伙的心情都活泛多了。”小书笑盈盈地捧着热茶递给静萍。

    *……*……*……

    ……

    “天书,拜见姑姑,日后愿承教诲。”

    那年孽缘初见,绿竹楼里名伶婉转吟唱,有青葱秀美的十五少年,恭恭敬敬地送上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在她面前叩首长拜——

    ……

    唱罢戏马台初相遇

    曲中尽相思。

    梨园花落迟,

    谢娘写霜雪白头是归期?

    谢娘写明月夜梧桐雨燕楼西

    谢娘写半塘荷风穿廊去

    谢娘写一春鱼雁无消息

    经年隔世,她仿佛还能听见时光深处还有伶人在唱那一折《谢娘写》——

    ……

    能忘么?

    静萍看着他,许久,才轻声低喃:“不开心的事,便不要记得了。”

    小书迟疑了片刻:“若是不开心的事情,姑姑便不要记得罢?”

    静萍看着小书单纯的眸子,轻声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小书关心地看着她:“姑姑,怎么了?”

    十五了,当年那人初见时也是十五罢?

    静萍一顿:“十五了……。”

    “从新朝起,小书就伺候姑姑也五年了,今年已经满十五了。”小书笑眯眯地道。

    小书便是最小的那批宦官之一。

    这些宫里伺候的人,都是前朝留下来,无处可去的最后一批宦官。

    今朝陛下出身江湖,一直不喜前朝宦官阉人身体的制度,何况女帝当政,后宫里不需要什么宦官,从立国那日起便立下了大元永无宦官的祖制。

    静萍微微侧脸看了眼少年纯洁细白的脸,眼底神色微深,忽问:“小书,你今年在我身边几年了?”

    “姑姑仔细冻着。”随着少年宦官温柔恭敬的声音响起,一件镶狐毛的披风披上她的肩头。

    毕竟,她早已过了不能控制情绪的年龄。

    但寒冷的风,却让她渐渐地平静了许多。

    却不愿意进入有那人所在的地方。

    她在等着,等着消息……

    静萍也不知自己在殿外站了几个时辰,宫人们劝了她几次进去,她却不为所动。

    时间渐渐地流逝,天很快就黑了。

    ……

    秋叶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闭上眼。

    “月儿和日儿都会没事的。”他轻声在她耳边。

    秋叶白此刻却无心计较,只握住了他递来的手。

    他美丽的银眸里寒光微现,随后起身,无声无息地站到了秋叶白的身后,似再宣誓所有权。

    两人间流转着一丝诡谲的气氛,皆看在一边的白衣人眼底。

    随后起身向躺着的一对小人儿而去。

    无念恭敬地叩首:“罪臣领旨。”

    秋叶白转过身,负手而立,淡淡地道:“朕只想听到好消息。”

    无念平静地道:“罪臣明白。”

    秋叶白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后又恢复了正常:“可知道要做什么?”

    “陛下。”无念恭敬地跪下行礼。

    内殿

    ……

    静萍紧紧地握住自己面前的栏杆,微微睁开的丹凤眼底一片森寒,却有一点水珠从她眼底落入雪中。

    唤醒那些……过往。

    为什么还要再次出现!

    为什么呢?

    更是后来背叛四少,和毁了她的人!

    曾经是她手下的首席得意弟子。

    无念,无念,什么无念,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那人分明就是前朝望族襄樊楚家的嫡出大公子楚云飞,后来被前朝帝王满门抄斩,沦落风尘之地,名耀上京的绿竹楼——天书公子。

    她闭了闭眼,露出个自嘲的笑来。

    却没有想到再一次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她还会失态若此。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忘怀了过往。

    太多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让她不能自已。

    只是平静的心湖早已惊涛骇浪,痛、怒、怅然、悲伤甚至……欢喜?

    静萍静静地站在太和宫的门廊上,望着漫天飞雪,神色渐渐愈发复杂,她几乎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

    小书见他这般说话,语气清淡,却跟着他叫尚宫大人做姑姑,不禁暗自翻了个白眼——姑姑也是你叫得的,真是太自来熟!

    无念闻言,若有所思一般笑了笑:“姑姑改的么……是个好名字。”

    小书几乎以为他是能看见的,只是觉得这个人真是奇怪,便道:“咱家姓唐,乳名唤作唐小输,姑姑说这个名字不吉利,便替我改名书香世家的书。”

    快进内殿的时候,无念忽然微微侧脸问扶着自己的小书:“方才尚宫大人唤你小书,不知小公公是哪个小书?”

    无念也不多言,只朝着静萍微微颔首,便领着那小童子向内殿而去。

    但是他很有分寸地没有问,径自扶着无念向殿内去:“无念大人请。”

    她一向极为担忧太女殿下和日殿下,恨不得日日陪伴在两个孩子身边,这会子竟然不进去?

    小书有些惊讶,姑姑竟然不进去了?

    到了太极殿,静萍忽然停下了脚步,声音有些僵木地吩咐:“小书,将无念大人请入太和宫。”

    无念却似并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沉默着继续前行。

    气氛有些尴尬,宫娥和小太监们都有点面面相觑,一向最讲究礼仪的尚宫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静萍僵了僵,没说话。

    他忽然轻声道:“尚宫大人真是让人敬佩,将宫里的人都调理得这般能干利落。

    无念喝过粥,洗漱完毕的时候,也快走到了太和宫。

    静萍却一路走着,都觉得每一步都那么艰难。

    “是。”宫娥和太监们一拥而上,训练有素地扶着无念向宫内而去,一路上伺候他简单洗,即使一路地滑,无念又看不见,但是竟是一步都不曾出错,行进的速度也有如常人。

    “……。”静萍看了他片刻,随后移开目光,扶着小书转身:“来人,伺候无念大人一路洗漱,仔细不要让大人受凉和……摔了。”

    “卑职见过尚宫大人。”无念扶着那小童子的手对着静萍微微欠身行礼。

    静萍身形晃了晃,反手死死握住小书的手,闭了闭眼,才低声道:“无事,只是想起宫内陛下要等急了。”

    “尚宫大人?”一名御林军有些狐疑地看着静萍。

    连几个御林军都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但一向沉稳、静雅、威仪的尚宫大人竟这般失态。

    小书悄悄地扶住静萍,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同时担忧地低声道:“姑姑,姑姑……尚宫大人!”

    他担忧地悄然望去,却见静萍的脸色一片惨白,如受了极大的冲击,几乎站不住。

    所有人都在暗自看着医官大人的俊雅,感叹他的不幸,唯独小书注意到了自己扶着人竟浑身僵硬,僵硬之后,竟然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白璧微瑕,多了让人叹息之处。

    只可惜……那蒙着黑纱的眼,足以说明这位大人是个——瞎子。

    这位医官大人虽已经过了韶华,但时光却似只让他看起来越发气度从容。

    尚宫局的诸位宫女们都在看见医官大人俊秀的容颜时,忍不微微红了脸。

    那无念大人低着头,下车动作有些慢,但是却极为优雅,行动之间颇有行云流水的风雅,虽然一身医官袍因长途跋涉看着有些破旧,却依旧不影响他通身的斯文气度。

    驾车的御林军立刻上前伸手将坐在车里的人扶了下来。

    马车帘子一掀开,跳下来一个约莫**岁的童子,随后那童子掀起帘子,扒拉出来一个药箱。

    静萍矜淡地点头,对着马车上的人道:“请无念医官下车,妾为尚宫局尚宫,尚宫局已经准备下一切医官大人需要之物。”

    说话间,那马车已经在她的面前停下,驾车的御林军跳下马车,对着静萍一拱手:“尚宫大人,事情紧急,我们先将无念大人送到了,其他南地医官还在后头。”

    静萍看着马车渐近了,便领着人端庄地迎上去,同时淡淡地道:“听说这位医官长半道出家学医,但是却技艺上佳,融汇苗医与我中医,一手银针救人无数,不收诊金,只拿俸禄,倒也算是个活菩萨,还有苗民给他建了生祠,道是华佗转世。”

    小书瞅着远远地来了一架马车,有些八卦地嘀咕:“这位医官长大人的名字也真是有趣,竟然有人姓无么,无念、无念不像个名字,倒似个法号。”

    “嗯。”静萍微微颔首。

    医官一路赶来,必定极为劳累,但是如今并没有时间容他们洗漱,一切都必须在从承天门到太和宫的这段距离一路走一路处理完毕。

    小书笑盈盈地道:“姑姑放心,狐毛披风这会子还是热的,暖炉更不要说,洗漱热水都暖和得很,粥水也是入口即化,务必保证医官们到陛下面前的时候都精气神足足的。”

    “嗯。”静萍淡淡地点头,对着身边的小书道:“让你们准备的狐毛披风、暖炉、热水、粥水准备好了额?”

    “无念大人很快就要到了,尚宫大人稍等。”早已侯在承天门处的禁军对着静萍恭谨地抱拳。

    尚宫局离承天门极近,所以静萍一行人到了承天门的时候,那南地的医官长尚且未到。

    小书也只当没有听见,扶着静萍前行,其余宫女和太监们都撑着伞跟在他们身后。

    因着医官已经到达,静萍的心情也好了些,看着小书的样子便露出了一点笑:“轻浮。”

    小书笑眯眯地凑过去,扶着静萍的胳膊:“大人,那就让小书扶着你罢?”

    静萍接了手炉,看了他一眼:“你站得离我近点,不要被雪弄着凉了。”

    “姑姑,咱们走吧?”小书举着伞为静萍挡去漫天飞雪,将手炉递过去。

    “尚宫大人,南地医官局的医官长已经进宫了,现在过了玄武门,已经往承天门去了。”一名小宫女恭恭敬敬地上前对着静萍道。

    今日正医官长到的日子。

    但是她明确地表示她确实有可以治疗天花的秘法,已经派了人授与南地医官局的医官长,医官长没有走陆路,走了海路,一路顺风顺水,换乘快马车一个月零十天便赶到了上京。

    还有一个好消息——苗疆圣女九翠虽然闭关不得出,到了炼蛊的要紧关头,一旦她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好消息是上京的人心惶惶并不影响京城之外的地方,女皇陛下依旧照常处理政事,并且明确通传天下,她和国师都得过天花,是免疫之体,不必担忧,所以暗地里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就歇了下去。

    坏消息是每日死人、患病的数字在不断地增长,上京已经封了城。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不是行色匆匆,所有人的心都进入了寒冬。

    这一次的天花来得又凶又快,不光是宫城内,就是上京里也开始飘荡着艾草、烈酒和燃烧尸体的诡异味道。

    ……*……*……*……

    这个冬日,真冷啊。

    静萍抬头看着飞雪的阴沉天空,轻叹了一声——

    所有人都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尚宫大人目光冷沉地扫过跪了一地的宫人,唇间吐出一个字:“斩!”

    “传陛下口谕,即刻开辟霜花院为病人集中护理地,从御医院调集所有的艾草、烈酒熏染各宫,各宫之间固定通传消息之人外,皆不允许踏出宫门一步,全宫戒严,御医院会派出御医领人定时定点巡查问诊,若有人不适隐瞒不报者……。”

    静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端丽的容色一片阴沉,散发出的寒气让一边的小宫女和内监们大气不敢出。

    ……

    空气里一片压抑的气氛。

    “陛下万岁,谢陛下饶命!”太医们纷纷磕头。

    让天花病人撑过一个月,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不是草芥人命的帝王,自然知道即使后世也有医者不能之事。

    “不要太为难他们,我们用我们自己的方法尽力让孩子们挺过第二个月!”秋叶白反手握住他的手,低声道。

    “苗疆快马加鞭到京城要两个月,你们……。”百里初神色一寒,几乎吓得那些太医们跌倒。

    太医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低低议论起来,医正方才硬着头皮道:“一个月,臣等一定竭力而为!”

    “殿下们的病,现在到底什么情况,能坚持多久。”百里初泽冷冷地看向跪了一地的太医。

    秋叶白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的颔首。

    们即刻派人去苗疆寻找九翠公主,她已经是苗疆圣女,想来多少能有法子!”百里初泽不是不心疼孩子。

    “不要伤了自己。”百里初泽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包在手心里。

    “似乎治好我的天花,主要还是靠了云姨,但具体的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忍不住狠狠地一捶床柱。

    “就是小池圣女的母亲,蛊毒同源,她也是唐门家主座上宾。”她继续在所有人期盼的眼神里低声道。

    “我只隐约记得当时我和师父都在蜀中唐门探访故友,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云姨。”秋叶白继续揉眉心,努力回忆。

    “那……。”静萍和小颜子心中都是一凉。

    “当年我出天花也不过与月儿、日儿同龄,烧得昏昏沉沉,实在不记得到底用了什么药。”秋叶白看着自己的小儿女,心中实在难受又愧疚,却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交代事情。

    如今看着她躺在床上还死死抱着弟弟的小胳膊,皱着小眉头一副操心的样子,她就心疼极了。

    宫里大多极欢可爱聪明又伶俐的日殿下,但那少年早熟的小小少女一直让静萍多一份怜惜。

    月殿下早早就能体谅父母的苦处,除了自己努力完成所有的太女功课,还一直以长姐的身份在悉心看护和教养弟弟。

    大部分时间都是她这个尚宫和周宇周国公,现在的周太傅在看着两个孩子,或者说……看着日殿下。

    太多太多的事物和责任占据了她的时间,只能每日见一见自己的小儿女,闲暇时才得空亲自教养一会。

    秋叶白已经尽力做一个母亲,但她毕竟是一国之帝,虽有国师一同帮着处理国事,但大元立国五年,尚未稳妥,还有不少反对女皇和女子为官之音。

    “陛下,既然您的师父治好过您,可还记得方法?”静萍看着床上自己一手照顾大的两个小儿女,止不住地心疼和担忧。

    若不是静萍见过这位殿下与自家陛下相处时的那些偏执与疯狂……大约也不信他会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便是此刻,一双小儿女都躺在床上烧得脸儿通红,很有可能得了恶症天花,他的容色依旧是淡漠的。

    百里初泽容色依旧是那种令人不敢逼视的惊艳绝伦,只是原先那些靡丽的黑暗冷诡淡了许多,这些年倒是愈发清冷淡漠,颇有出家人的出尘绝俗之气。

    “我少年时也出过天花,师父治好了我。”秋叶白揉了揉眉心,疲倦地靠在身后之人身上。

    她在前朝时就是伺候前朝皇后的女官,自然知道那时还是摄国公主的国师出过天花,因此不担忧,但是陛下……

    静萍不由一惊:“陛下!”

    殿内唯一没有防护措施便是坐在床边的女皇陛下,与甚少出神殿的白发白袍一身清冷如天上雪的国师。

    她和小颜子也匆匆地换了一身防护的衣衫,方才进门。

    香炉里熏艾的味道和烈酒的味道混合成古怪的味道飘散了一屋子。

    这是女皇陛下的坚持,陛下似乎对这护理一道极为讲究,也因此在行军打仗中降低了一半以上士兵的伤亡。

    待静萍匆匆到了内殿门口,便看见内殿里的宫人和太医们人人脸上都戴着口罩,穿罩衣、戴手套。

    这恐怖的疫症不知夺走过多少人的性命,不论平民百姓或者达官贵人,不分贵贱,都不会被阎王爷网开一面。

    竟然是天花!!!

    “什么,天花!”静萍心头一紧,如遭雷击,神色也跟着沉了下去:“太女殿下也……。”

    小颜子顿了顿,声音低沉:“太医怀疑,是出天花。”

    小颜子脸色凝重到阴沉:““出大事了,今日早些时候,日殿下就不舒服,但并无大碍的样子,但晚上看戏的时候,日殿下玩着玩着忽然倒了下去,发起高热来,月殿下在一边抱着不肯放手,等到太医来的时候,还在诊断,月殿下也跟着倒了下去。”

    “小颜子,这是出了什么事。”静萍见状,心中一紧,如无大事,小颜子不会这般不顾大总管的身份做出失态的样子来。

    说着竟不顾礼仪一把将静萍拖进了内殿。

    一个大太监匆匆出来,一见她,便道:“哎哟,我的尚宫大人,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快快进来。”

    她不由心中微紧,加快步伐一边让人通报一边径自进了宫中。

    她注意到太医署的人几乎全部都到了太和宫,正依次进暖阁里等候召见。

    待静萍匆匆赶到太和宫时,便发现宫里内外一片灯火通明,人人神色紧张,哪里有过冬至的样子。

    ……

    时光得真快,大元开国已是第五年。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神情有些惆怅:“又是一年冬至了。”

    片片似花瓣落英从天而落。

    忽天边卷落一阵寒风,吹得人身凉,静萍抬起眸子,看向天空,便见一点点飞落的白点。

    小书看见她的脸色带着一点寒意,愈发显得神色间淡冷,他也不敢再多问,便轻声道:“姑姑,咱们还是快些罢,看陛下的样子当是有急事。”

    “没什么。”静萍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

    毕竟陛下还在等着呢。

    “姑姑,怎么了?”小宦官见身边的人停住了脚步,不禁有些疑惑。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似有些遗忘的、久远的记忆悄悄浮现。

    静萍脚步微微一顿,耳畔似响起另外一道清雅柔和的少年的笑声来。

    ……

    呵,姑姑,怕是宫里好戏看多了,才不稀罕这热闹,只是这观戏还是要进了才能品出角儿嗓子的好坏来。

    小宦官正是年少好玩的时候,摇摇头:“这有什么好看的,观戏还是要近了才能显出那戏班子里角儿嗓子的好坏来。”

    静萍淡淡地道:“看戏,未必要到近处,远观远听,远了那些热闹,也别有趣意。”

    像姑姑身居高位女官,摄六局事,早年伺候陛下过来,在陛下面前极得脸,不输给宁东将军的人,在御驾台边都是有自己位置的。

    连花旦的脸都看不清楚呢。

    小书抬起头偷偷瞥了眼静萍端静的面容,有些好奇地问:“姑姑,您为何总是到这听云阁来看戏,这里虽然看得全些,但到底偏了。”

    静萍方才微微颔首,转身跟着那小宦官同去。

    那小宦官闻言,秀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尴尬,随后立刻放慢了脚步,恭恭敬敬地上前,温声细气地道:“尚宫大人,陛下有事寻您,请您速速与卑下同去罢了。”

    女子闻言,微微侧脸露出半张温润静美的侧脸来,丹凤眼角微挑,更有几分威仪,她淡淡:“小书,我教过你无论何时,在宫中遇见何事都不得大声喧哗,说话匀慢温和,行路如风拂水,不得有声。”

    “姑姑,您怎么在这里,陛下方才在寻你。”一道略显尖利女气的少年焦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道窈窕沉静的身影在偏僻的一处阁上,静静地看着那台上台下的热闹,寒风轻掠起她的锦袖鬓边乌发,安静到寂寥。

    皆是热热闹闹。

    台上戏,台下痴。

    九层戏台上,水袖飞舞,粉彩胭脂化作水墨舞,花旦青衣咿咿呀呀的悠悠调子,或者婉转曳丽,或者哀怨悲泣,唱遍人间悲欢喜怒。

    ……

    ,问世间,几人痴?

    从来堪不破“情”一字

    悲来生别离。

    乐哉新相知,

    风起时,已入戏。

    亭外古道花满地,

    曾照故人去。

    榴火三千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3047/ 第一时间欣赏惑国毒妃最新章节! 作者:青青的悠然所写的《惑国毒妃》为转载作品,惑国毒妃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惑国毒妃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惑国毒妃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惑国毒妃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惑国毒妃介绍:
天祭书中有预言,开国大族秋家第四女,必为灭国毁君之妲己妖星降世,必定要溺杀或交给交给宗人祭为皇族之妓,至死方休。
夜白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生命终结的那刻,不过是另外一个开始,生做了那倒霉催的秋家四女。
母亲不忍溺杀,她便只能做了秋家四少,再低调行事,也是明枪暗箭总不停。
好在,她另有出路,哪日秋家四少一死,江湖上依旧还有个夜四少。
家中一路斗主母,兄妹也就罢了。
奈何时运不济,却遇那恶名昭彰‘鬼公主’招纳幸臣,她愣是因为一身风华被邪艳如桃李却心思叵测,阴狠诡谲的公主看上,强纳为裙下之臣。
无意撞破鬼公主裙下惊天秘密——原来不光她这个男人是个假货,公主殿下这个女人居然也是个假货。
自此一路便历宫廷诡谲,朝堂险恶。
太后狠辣,皇子阴险,看不清谁暗藏杀机!
还有那神秘圣洁的美貌国师,居然是……!
她秋夜白看起来那么好欺负么,等着老子把你们这些变态一个个都全部拍进土里,永世不得超生!
她便可以愉快地春天种下一个个变态,秋天来临,结出一个个甜美的果实喂猪!
这就是一个二逼搞倒很多傻逼,最后被一个牛逼的家伙霸占了去的故事惑国毒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惑国毒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惑国毒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