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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八宝饭     道门法则txt下载     道门法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章 道录司的重要性

    关于道录司,赵然满是感慨道:“长期以来,道录司一直默默无闻,从隶属关系上看,被安排在礼部之内,作为礼部有司而存在,平日里也没什么事务,连弟子也能到里面担任一个副印之职,说起来也是道录司的悲哀。

    当然,这也是元吉天师对弟子的看重和关爱,弟子很是惭愧。但话又说回来,道录司就真的是个鱼腩么?恐怕不见得!从这次京师逆案来看,道录司在其中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这方世界,因为道门的存在,因为修行手段的高妙,大明的皇帝寿元普遍都比较长,在位时间久,嘉靖年号用了二十九年,实际在位三十年,在其中可以算是最少的一位了,所以道录司发挥作用的间隔时间比较长,最早的一次也在三十年前,且他的登基比较平稳,所以道录司的作用也没有真正体现出来。

    实际上,若**章熟稔,又或者恰好掌过道录司事,这个衙门在监督朝廷上究竟起了什么作用,还真是鲜有人知。

    就算是掌过道录司事的郭弘经,他也不知道,因为嘉靖上位的那一年,掌道录司事的人已经换做陈善道了。

    而上一任的正德登基时,当时掌道录司事的人是陶仲文,刚好把郭弘经错了开去。于他而言,这个职司就好似朝廷的爵位品衔,除了荣耀以外和薪俸外,没有更多的含义。至于再向上溯,那已经是将近百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掌道录司事的是邵元节。

    因此,紫宸殿中的绝大多数真师们对道录司有什么作用,还真不太清楚,郭弘经倒是有点印象,却也说不准确,只是语焉不详的道:“似乎道录司会参与新帝登基大典?”

    赵然曾经向真师堂提交过一份朱先见死因的报告,说到了朱先见的死是因为以逆贼身份擅坐龙椅而被龙匾“吸干”,没有进一步详细到朱先见加盖道录司印鉴的事。

    他是平定京师大乱的最主要功臣,因此在这件事上的话语权很重,他的报告几乎就是结论,东极阁只是将在场的陈洪和张略传唤过去,走过场般的询问了一下他们对赵方丈的报告有没有要补充之处,便全盘采纳了赵然的陈述。

    此刻,赵然便将奉天殿上,朱先见因为需要签名时冒了自己名讳而导致登基失败的事说了一遍。

    众真师大笑,杨云梦听得忍不住哈哈道:“当真有趣,我道门前辈祖师果然深谋远虑!”

    赵然笑道:“杨真人所言极是,我至此方知,道录司的职司中,有定选正朔之责!如此重要的有司,如此关键的重责,弟子以为,绝不可等闲视之。说到这里,弟子也为诸位真师们的高瞻远瞩而叹服,早于去年便开始加强道录司的职权,把**堂交给道录司来办,这是充实道录司权责的重要一步。这一举措,在贫道随文昌观顾监院起兵平叛的时候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当时各方消息乱乱纷纷,谁是对谁是错,谁能分得清楚?唯有道录司不同,人人皆知道录司在为道门培养方丈,必为道门正统,弟子道录司副印的旗子打出来,上下响应、四方影从,先有龙潭卫张略起兵,后有武昌卫罗洪会合,刚至仪凤门,五军营、三千营举营来投,城中户部甘尚书解银济粮,夏阁老稳定人心,严阁老联络内应,逆党旋锺而灭!

    弟子率军入城,百官恭迎、百姓焚香,十里长街,万众欢腾!他们迎的是弟子吗?弟子何德何能,克当此诚?只因他们知道,弟子代表的是道门,代表的是真师堂,他们迎的不是弟子,是弟子身后这杆道录司副印的旗子,是道录司背后真师堂的诸位真师啊!”

    当时的情形,众真师都未曾亲眼目睹,只能事后去了解,赵然作为主要当事人,他的话无疑是最贴近事实的描述,也是支撑他观点的有力证据。

    一席话,听得真师们人人动容!

    喻道纯向张元吉抱拳:“元吉天师兴办**堂,这步棋当真是妙啊。”

    张元吉自得一笑:“岂敢岂敢。”

    李钧阳道:“这么说来,致然的建议,是继续加强道录司,令其发挥更大的效用?你刚才说的海外散修一事,是打算让道录司担起这个职司?”

    赵然道:“弟子正有此意。今年三、四月间,因着文明城市的创建,弟子着实抓捕了不少海外散修,经过了解,弟子发现,海外散修们之所以行事经常无所顾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没有约束,除非刚好卷入东极阁审查的要案,否则没人管得了他们。可东极阁人手是极其有限的,哪里可能顾得过来呢?好在他们大多数还知道敬畏道门的威权,不敢当真胡来,否则沿海一带早就乱的不可开交了。”

    李钧阳表示认同:“海外散修的确是个问题,很多案子,其实都与海外散修有关,要么是他们窜进中原作案,要么是要犯流亡海外。东极阁去年经办四十二件大案,海外散修为主要当事者的有七件,案犯逃亡海外未能抓捕的有四件,占了大案中的四分之一,东极阁对此也很头疼。致然说的发放修行证是什么意思?有用么?”

    赵然翻了一下扳指,没翻到证样,于是告罪出了紫宸殿向黎大隐索要。成功的将真师们的注意力引到道录司和修行证上,赵然擦了把汗,苏川药取出绢帕替他拭去。

    黎大隐正好有证样,取出来交给赵然,低声问:“致然,这是要议海外散修的事?”

    赵然道了声:“是。”在他手心写了“元福宫”三个字,黎大隐顿时反应过来,脸色煞白。赵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口型悄然示意:“放心。”

    黎大隐看着赵然再入紫宸殿,怔怔间心里一片乱麻。他也有心里准备,可真的开始商议追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准备好。

    赵然回来后,将修行证传递给众真师,详细做了介绍,然后道:“这是副印黎大隐想出来的办法,此人当真干才也!别看小小一个修行证,用处着实大得很!”

第八章 一揽子解决方案

    一份薄薄的修行证,众天师们都在相互传看。

    司马云清看完后满脸阴霾,他本意是要借元福宫一事消除茅山给天下带来的负面影响,如果有可能的话,再替茅山捞些好处,没想到苦心积虑筹谋的元福宫改制被赵然把话题扯到了不知什么地方去,实在有些郁闷。

    心里压着股气,不悦道:“就这么一份小小的纸片,虽然做工还算不错,但有什么用?人家能受你约束?”

    赵然微笑道:“别看是张小卡片,用处可不小。弟子认为,带来的第一桩好处,是身份认同!试问偌大海外,散修不知凡几,弟子听说,中原出去闯荡着泰半,谁不心向道门?谁又愿漂泊浮萍?给他们一张修行证,这就是他们在海外闯荡的定心石,是他们有家的凭证!由此而激起的认同意义,是无法估量的!

    其二,颁发修行证,是告诉他们,有了事情可以找谁申诉,这是化被动约束而求主动申请约束的重要转变。

    其三,道录司通过修行证,可以将他们记载入档,谁叫什么,修行什么,居于哪里,有什么擅长,来中原做什么,我们都能慢慢了解。发生了不法之事,有助于准确找到嫌疑人。

    其四,道录司已经发放了六十余张修行证,到今年底,预计能够发放超过三百张,如果一年发出三百张,就意味着三百名海外散修成了我道门散于海外的三百双眼睛。”

    说着,赵然提高了声调,尤其是向着三清阁和东极阁的武阳钟、喻道纯、李钧阳和赵松阳四位真师道:“从此以后,海外发生了什么变故,我们就不至于一无所知!如果这么坚持下去,我认为发放情况将加速,我和黎院使的目标是十年完成一万名海外散修的入档目标,有这一万人,整个东海、南海,都将成为我道门的信地!”

    司马云清当即失语,不知该如何接口,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些,多为臆测之语,谁能保证实现的了?再者,今日商议元福宫之事,与道录司何干?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赵然道:“弟子以为,其实今日真师堂要议的,也并非是元福宫的事,诸位真师们的意思,应当是如何有效监管朝廷,不使帝室偏离我道门的掌控,这才是最终目标。不知弟子是对是错?”

    许云道:“正是此意,致然接着说。”

    赵然道:“今日弟子所提的,正是一揽子解决方案,此方案总体规划是:建一个中心、辖三大机构、完成三大任务、覆盖三大群体、突出三项职能。”

    赵然解释,一个中心,就是让道录司发挥特殊的庶务中心功能,将其从礼部分立,划归总观下观直辖,地位与省观并列。辖三大机构,即元福宫、**堂、上三宫。完成三大任务,即监管朝廷、培训斋醮、管辖海外事务。覆盖三大群体,即面对帝室、修士方丈、海外散修。突出三项职能,即参与廷议职能、监管彩票职能、发放修行证职能。

    其中,元福宫处理与帝室有关的事务,监管朝堂;**堂负责将修士培训为合格的布道方丈;上三宫作为管辖海外散修的武力依仗。

    道录司下设若干房,处理日常事务、发放修行证、监管彩票、联络总观六阁等等事务。

    对于这套一揽子建议,赵然做了两点说明。

    道录司与省观之间是一种并立关系,级别相同,但事务不同。道录司没有具体的布道任务,不指定辖制地域,与各省十方丛林是相互配合、相互依存的关系,共同接受总观下观的管辖。

    道录司与上观六阁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业务指导上,受六阁业务指导,有配合六阁的义务。

    关于道录司的开办和维持费用,赵然表示,他也有相应的方案,一俟真师堂同意他的提议,他会提供这方面的参详方略,总之不令总观为难。

    一番长篇阔论之后,众真师已经陷入了深思之中,几乎将司马云清打算改制元福宫的提议给忘记了。司马云清也没什么可说的,哪怕心里不痛快,他也没好意思再出言反对。

    瞎子都看得出来,赵然的一揽子解决方案,立意比单纯就元福宫而谈元福宫、就监管而谈监管要强得太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哪怕最后否决了赵然的提议,也不可能再讨论他的提议,而是必然顺着一揽子解决方案的高度去思考另外一套一揽子解决方案。

    赵然提议之后,紫宸殿上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每一个人都在飞快的转动脑筋,认真琢磨着他刚才的话。赵然也不认为他们能够立刻想明白,更不可能在想明白之前贸然开启议决程序,他准备等待真师堂宣布暂时散会了。

    而这段散会之后到下次议决的时间,就是他想办法活动的时间

    果然,片刻之后,张云意和王常宇小声商量了几句,就宣布今日议事到此为止。

    张云意道:“今日致然提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建议,因为事情比较复杂,又事关重大,我和常宇大真人都认为,应当给诸位一点时间认真考虑。这样吧,今日就到这里,三天后继续议事,重点就议道录司的问题!”

    王常宇向列席负责会务的卓云峰道:“回去把致然的建议誊写出来,每位真师一份。”

    张云意笑着向赵然道:“这两个月议决了那么多事务,你这份建议是头一次当场议不下来,若非致然,我差点以为自己只会签名投票了,哈哈。”

    赵然不好意思的陪笑:“给诸位前辈添堵了,弟子有错。”

    紫宸殿散会,许云问赵然:“你现在回去么?”

    赵娥道:“抱歉许师伯,我答应了黎大隐,去看看陈天师。要不晚上弟子去抱月山庄拜见师伯?”

    许云道:“那晚间等你过来再说。”

    武阳钟在旁道:“行啊致然,胸中有丘壑!许真人,晚间我去抱月找你饮酒。”

    许云笑道:“何用晚间?现在就去!”

第九章 栖霞山上

    出得元福宫,赵然向黎大隐道:“走,去栖霞,今日议事结束得早,我正好去拜见陈天师。你应该没事要忙了吧?”

    别说没事,有事也必须全部排到后面去,黎大隐发了张飞符,让彭云翼过来顶班,然后很痛快的跟在了赵然身后上了驴车。苏川药也坐在了踏脚处,她向老驴道:“驴前辈,咱们去栖霞。”

    驴车驶下紫金山后,黎大隐忍不住了,向对面坐着的赵然问:“如何?我家元福宫怎生处置?”

    赵然安慰道:“别着急。司马云清提议,因为元福宫未能在这次京师变乱中起到好作用,要将其收回总观。”

    收回去,就意味着很严重的后果,天下人都会知道,三茅馆必然出了问题,他黎大隐也肯定要让贤了。

    黎大隐恨恨道:“司马云清什么东西!他自家丢了脸,却拿我家来找回颜面,欺我三茅馆无人了!”

    赵然道:“此事尚未定论,三天后再议决。”于是将自己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告诉了黎大隐,黎大隐赞道:“这个好,比他那个强百倍!道录司若是成为庶务中心,再由咱们主掌的可能性不大,就不用想了。但元福宫一旦归入道录司管辖,地位降了不少,由咱们掌管的可能性反倒强了,致然好计策!”

    种驴君脚程极快,两个人一路谈论着,不多时便赶到了栖霞山凤翔峰下。

    黎大隐这才注意到拉车的这头驴很不简单,竟然是只灵妖,他听说过宗圣馆供奉了不少灵妖,但以灵妖拉车,这还真是……

    高深莫测啊!

    自从白鹤归天、龙阳祖师白日飞升之后,京师的百姓对道门的信仰愈发虔诚,作为南直隶道门首善之地的栖霞山,香火更见旺盛。

    前山处的文昌观,由于监院顾腾嘉首倡义帜,拨乱反正,奉香的信客络绎不绝,香火更盛!

    而在后山凤翔峰下,也四处都是希图入门修行的浪荡少年,其中有许多是有资质无根骨,或者有根骨无资质的,前者是希望有好心的宗门能够赐下一粒正骨丹,后者是盼望能有一个奇迹出现至于是什么奇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他们在梦里沉醉到不愿爬出来。

    当然,更多的则是对自己情况并不了解的人,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们看过资质和根骨。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是那个资质根骨俱佳的天才,只是一直没有人慧眼识珠。

    驴车驶到山门下,数十双眼睛立刻投了过来,都在关注着,想看一看,驴车的主人是来求仙学道的同道中人,还是一位真正的仙师。有些机敏的,则开始慢慢围了上来。

    黎大隐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个月都是这样,人多得很。也不知是谁将我栖霞山门的位置透露了出去……我一直想调整一下大阵,把山门换个地方,但我师祖布置的阵法实在太过艰微,我试了两次都找不到头绪。我老师又不出面……”

    说话间,黎大隐迅速打了令牌进去,烟雾升腾处,驴车带着木轮子吱呀呀驶了进去。这下子顿时引来一片轰动,求仙访道者们一窝蜂围了上来,可惜还是晚了,在阵门处前前后后穿来穿去,可惜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赵然受时上过一次三茅馆,凤翔峰上的景观始终简朴若斯,没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仙家景致和精美的楼台亭阁,与邵元节的名声很不匹配,就是普普通通的十来个大小套院,以及看上去就知道必是欠缺人手料理、杂草丛生的林园。

    三茅馆收徒向来不多,如彭云翼、周克礼之类的骨干子弟都在京城中忙着纷乱繁杂的事务,此时馆中不过寥寥七八人而已,修为都是羽士境以下打基础的阶段。

    就这么座势单力薄的道馆,上溯到袁太初起,邵元节、陈善道,每一代都有炼虚以上高道,下一辈的黎大隐也稳稳站在了**师的境界上,如此高而稳定的成材率,也算是一个特色了。

    不过转念一想,应天三百万人,以庞大的人口作为良才储备,三茅馆优中选优而选出来的弟子,不问可知都是什么天赋水平,每一代都有人能接得上来也不足为奇。

    这些弟子们知道黎大隐回山,纷纷赶来拜见,黎大隐道:“这是宗圣馆的赵师叔,你们中有些人是没见过的,快些过来拜见。”

    这八位三茅馆弟子都上前见礼,口称“见过赵师叔”,其中几位行礼之后纷纷好奇的打量着这位名震南直隶的赵师叔。

    黎大隐问:“你们师祖呢?还在梅园么?”

    弟子们道:“一直未见师祖之面,未得他老人家允许,弟子们也不敢进去搅扰。”

    黎大隐挥手吩咐:“你们都去讲经楼,我先看望你们师祖,回头再去检查你们课业,有不懂的,赶紧想好问什么。你们赵师叔的手段是极其高明的,机会难得。”

    将这帮弟子打发去讲经楼等候,苏川药推着竹轮椅,跟在黎大隐身后,绕过几处曲径通幽,看见了好大一片将将过了结果期的梅树。

    在正中的一颗梅树下,坐着个道士,双眼紧闭,正是陈善道,和两个月前相比,鬓间多了一片雪白。

    黎大隐走到他身前丈许处跪倒:“老师,致然来看望您了。”

    苏川药推着竹轮椅来到黎大隐身边,赵然强忍疼痛起身,苏川药“啊”了一声,想上来搀扶赵然,被赵然一甩袖子斥退。

    黎大隐小声道:“致然……”

    赵然没搭理他,恭恭敬敬向陈善道拜倒:“见过陈天师。”

    黎大隐满脸感激,向陈善道提醒:“老师……”

    陈善道依旧没有睁眼,就好似眼前的赵然和黎大隐并不存在一般。

    黎大隐先将赵然扶起来坐回去,然后向陈善道禀告:“老师,今日真师堂议事,司马云清建言,将元福宫收回总观直辖,多亏了致然拦阻,此议没有当场通过。但三天后,就要议决。”

    陈善道依旧没有答话。

第十章 心结难解

    见陈善道依然如往日一般没有丝毫动静,黎大隐叹了口气:“老师,这不是老师的错,老师何必想不开?弟子说句大不敬的话,师祖此举,将天下人都瞒过了,岂独老师一人?陶大真人、焦大元君,他们都坦承了自己的过错,郭师叔也同样如此,如今不一样在真师堂中为道门出力么?过去的就过去了,老师何必自责于此?我等弟子,还仰仗老师,老师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教我等如何活……”

    黎大隐之前已经劝过多次,今日再次苦口婆心,说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甚至言语中多有不敬邵元节之意,可惜陈善道仍然无动于衷,连眼睛都没睁开。

    哪怕骂一句“滚”,也好过如此沉默,黎大隐很是焦急。

    赵然也看出来了,陈善道整个人坐在这里,但心已经不在这里,无论从面相、表情还是气质上看,说他“状如死人”也毫不为过。

    哀莫大于心死!

    奉劝良久也不见效,黎大隐擦干眼泪,长长叹了口气,向赵然摇头,招呼赵然离开梅园。

    苏川药推着赵然往外走,快要离开之际,赵然示意她把轮椅掉过头来,黎大隐停下脚步,问:“致然?”

    赵然看着梅树下枯坐不动的陈善道,沉默片刻,开口道:“陈天师,陈师伯,路上听黎师兄谈及你们当时的遭遇,弟子心痛之余,也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见老师还是面若死灰的样子,不理不睬,黎大隐赶紧接过话头:“致然请说。”

    “无论邵大天师做了什么,他终究是我道门百年来最为杰出的大修士之一。于公而言,邵大天师为护道统,于北地积石山与西方妖人大战,这一战之惨烈,可惊日月!而大天师身上重伤,也是为我道门所负,以至于飞升无望。这一奉献精神,足以为后人铭记,虽千百年而不没!

    虽说他晚年走错了,但论起本心,同样不是为了自我,而是为了天下修士走出一条不受天庭符诏约束的飞升之路。弟子当日被大天师按于莲座之上,亲耳听闻大天师的心意,他说,‘就算天下亿兆都说我邵元节疯魔,我也坦然接受!如果能换来一个修士不受拘束的飞升,我邵元节下了地府受尽万般苦难又如何?’……”

    听到这里,黎大隐忍不住流泪:“师祖!”

    陈善道没有任何表示,面颊却忽然抽搐了两下。

    赵然又道:“说实话,当时听到大天师这么说,哪怕他把我当作了莫名其妙的天选之士,准备对我不利,我也由衷感到敬佩。

    再说论私,大天师是陈天师您的老师,是黎师兄的师祖,三茅馆上上下下听从他的诏令行事,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们何罪之有?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关键的是,我认为,邵大天师对后辈弟子的关爱,远远比我们以为的还要深、还要强。事变当日,大天师将陈师伯您和黎师兄禁制修为,锁在梅园,其中的深意,或许只有如我这样的门外之人才能看明白吧。

    大天师已经预料到了很可能到来的失败,为了不令你们沾惹因果,不让道门对你们有所降罪,才出此下策。他不是刻意要对自家后辈出手,而是为了跟你们提前划清界线,这是在保护你们啊。用心之良苦,当真令人嗟叹。

    故此,我就在想,大天师这种敢于尝试、潜心探索之人,必将会成为我们永久的记忆,留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言罢,赵然抱拳,让苏川药推着他离开了梅园。

    赵然走后,陈善道缓缓睁开眼睛,抬头,望着梅树枝叶间斑驳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

    三茅馆在山门中修行的八位弟子都聚集到讲经楼中,看着黎大隐和被苏川药推进来的赵然,一齐躬身行礼:

    “拜见老师,拜见赵师叔!”

    “拜见大师伯,拜见赵师叔!”

    黎大隐点点头:“今日过来看一下你们的功课,你们一个一个来,五行符各打一张。”

    这些弟子便一个个上前,水、火、土、木、金,五行属性的符各自纷纷打了出来,由黎大隐考校。

    都是羽士境以下,其中还有两个是刚入道士境的,从符的使用来考察修为进度、道术熟练程度,是最直接而有效的办法。

    看着这帮少年人,就好像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赵然忍不住有些感慨。

    趁着黎大隐考校弟子们的时候,赵然也在观察他们,发现这里头有一个悟性很强的,竟然以羽士境修为打出了符阵的效果,和龙虎山年轻一辈杰出弟子王梧森的符阵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旁观了小半个时辰,黎大隐指点完毕,又道:“今日有幸,你们宗圣馆赵师叔大驾光临栖霞山,这是极为难得的机缘,尔等有何疑难,可向赵师叔请教。”

    话音刚落,就有了第一个躬身发问之人,果然是那个打出符阵效果的弟子。

    “久闻赵师叔是符大家,今弟子苦练以符为阵,却似是而非,总感不得其法,请赵师叔为弟子解惑。”

    黎大隐向赵然介绍:“这是我的徒弟,姓凌,名从云,排行第四,叫他凌四就好。”说话间,看着凌从云面露微笑,想来这弟子平日里应该是“甚得其心”了。

    赵然点了点头,温言道:“当日借贵宝地受之时见过的,凌四,你且试演之。”

    凌四答应了,脚踏罡步,须臾间完成念诵,其速极快,五张火符就依次打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一个旋转的五行符阵。但此符看似符阵,实则并未成阵,其中漏洞颇多。

    赵然让苏川药推着他向前,伸出一只手,胳膊径直从“符阵”中穿了过去,直接抓向凌四。

    凌四大惊,又是连续两组五行符打出,阻挡在自己身前。赵然的手臂没做丝毫变化,依旧缓缓向前,穿行之间,便将两组五行符尽数消得星散。

    赵然手掌快要触及凌四之时,凌四来不及发符了,向后纵身闪避。可他明明向后纵跃,看上去却好似自行向前跃入赵然手心一般,苏川药没有再继续向前推车,凌四已经落于赵然五指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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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拦路

    赵然这手道术一施展出来,当即便为三茅馆弟子认了出来,众弟子齐声惊道:“寸心之术!”正是三茅馆秘法存心之术。这一道术极其了得,是邵元节的招牌道法。

    见黎大隐有些疑惑,赵然解释:“当日曾见大天师以此术出手,不见一丝烟火气,却极为霸道凌厉,琢磨了两个月,仅得其形,不得其实,让黎师兄见笑了。”

    黎大隐这才释然。邵元节在京城上空和赵然斗法的一幕早已传遍大江南北,黎大隐也是听说了的,此刻赵然口中说出来,不觉便有些赧然:“惭愧,惭愧。”

    他当然会感到惭愧,赵然被自家师祖活捉了去差点弄死,他身为赵然的好友。能不惭愧吗?

    赵然向凌四道:“你这罡步,应该是源自三五飞步吧?三五飞步为龙虎山正一盟威的步法,邵大天师似乎又在其基础上有所变化,当真别具一格,自成一体,大天师真神人也。”

    听了赵然的考评,一帮三茅馆年轻弟子们个个与有荣焉,凌四道:“还请赵师叔指点。”

    赵然道:“指点谈不上,我对正一盟威符法没什么太多的研究。但我觉得你用得很好,已经有了些真义。我听说三五飞步讲究的是一气而生三、动化于五,此中真意或许不在于三五,而在于动化之间。有动有化,三可成五,动化不好,五也不及三,在动化之间衍转五行,方能自成一体,相互补齐数位,源源不息。其与寸心之术一样,不可拘泥于形式。”

    凌四呆了呆,顿有醍醐灌顶之感,忙到一旁琢磨去了。

    又有人问:“弟子修习黄白之术时,总是无法积出黄芽,是否铅汞之法不对?”

    赵然让他演来一看,那弟子取出一枚如水滴般的汞丸,塞入口中,趺坐运功。

    赵然伸手搭他脉象,真气入体,随他搬运一个周天,然后沉吟道:“你这是白雪丹霄之法,白雪为汞银是不错的,但也有丹书上说,可为舌下之津,你试试不用汞银而以舌津洗炼……”

    “师叔,伐疵疠于清宁何解?”

    “师叔师叔,膺九和垂慈示相如何关联?”

    “师叔,弟子这剑术如何能做到渴饮溶铜、足履刀山?”

    赵然讲解了一会儿,挨个指点完毕,弟子们皆服。

    黎大隐道:“今日就到这里,尔等好生修行,待有缘之时,还可向你们赵师叔请教。”

    弟子们一起恭送赵然下山,有弟子向凌四感叹:“从云师兄,赵师叔如此修为,我不知何时才能达成。”

    凌四翻出了个白眼:“赵师叔是和祖师从天上打到地下,斗了一盏茶才为祖师所擒的人物,想赶上他?你先在克礼师兄手上撑住一盏茶再考虑其余吧。有梦是好的,但做梦做完就行了,咱们脚踏实地先入黄冠才是正道。”

    下山的时候,黎大隐掀开车帘遥望梅园方向,赵然道:“总要给天师一些时间。”

    黎大隐黯然,转过身来向赵然道:“致然,我代师门向你告罪,对不住你,希望致然能够原宥。”

    这是黎大隐第一次正式开口向赵然表达歉意,赵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了想,只能老老实实道:“我接受,我原谅了。”

    说着,取出含元宝镜和月府皇极鼎塞了过去:“三茅馆如今正是羸弱之时,陈天师一日不振作,老黎你就要始终担着宗门主事者的责任,两件法宝完璧归……原物奉还,以镇山门。”

    黎大隐感激道:“若是我自有之物也就不敢奢求取回了,但此乃师门重宝,只能腆着老脸收下了……”

    赵然摆手打断他:“行了别说了,都懂!”

    驴车刚出山门,外头聚集的一帮寻仙求道者便迅速围了上来。

    “当面是哪位仙师大驾……”

    “仙师稍候片刻,容弟子禀告出身……”

    “仙师,我已在此等候一月,求道之心甚诚……”

    “就占用仙师片刻光景……”

    他们围过来的速度哪里有种驴君拉车的速度快?合围之前,驴车早已拐上了下山的道路,身后隐隐传来一片纷纷扰扰的喧哗声。

    “这是什么仙师啊?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修行了不起啊!下来看看我等的资质和根骨会死人吗……”

    “赶着去投胎吧……”

    驴车快到山脚下的时候,山道边忽然闯出一个人来,跪在道路中央,双手高举一张帛书,大喊道:“小人诸葛家光,万死求见赵方丈!”

    种驴君“昂”了一嗓子,停下脚步,赵然透过车帘望出去,心道这是拦路喊冤吗?这不是他头一回遇到了,在眼下这方缺乏上下沟通的世界中,敢于拦路喊冤者,通常都会有些隐情在里面,否则代价太大,管你有理没理,不按程序和制度来,先挨一顿板子再说。

    因此,虽说很不喜欢这种方式,但赵然还是每状必接的,于是吩咐苏川药:“接状。”

    苏川药过去接了过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为精彩,抿着嘴强忍住笑意,回到车旁,将“状纸”呈上。

    赵然接过来一看,也有点懵圈,这并非状纸,而是一封拜师信,恳请赵然将他收录为记名弟子,学艺五年,一切费用自理。拜师信的后面缝着十张面额一百两的四季钱庄银票。

    赵然又好气又好笑,将信递给黎大隐:“老黎你看看,还有这等事,也算新鲜,贫道是贪图银子的人吗?”

    黎大隐也乐了:“此子当真……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此拜师,倒也别致。”

    赵然征询意见:“老黎的意思,见见?”

    黎大隐点头道:“也是好奇。”

    于是苏川药将人带至车前,打开轿帘,赵然问:“你叫诸葛家光?”

    “小人正是。”

    “怎么知道我在此处的?”

    “小人在春风阆苑等了一个多月,今日见车轿出行,就跟上了,到紫金山下等候多时,又见车轿往栖霞山而来……”

    “你在春风阆苑等了一个多月?为何不直接求见?”

    “门子不让进啊,听说小人是来拜师的,就更不理睬小人了。”

第十二章 记名第二

    黎大隐在旁插话:“你这银子是怎么回事?”

    诸葛家光道:“小人有幸,曾听人提及,赵方丈以前算过,培养一个入门弟子,一年需要近百两纹银,于是小人下定决心返回南阳变卖家产,凑足这一千两,只求以记名弟子的身份跟随赵方丈学艺五年!”

    黎大隐有些动容:“变卖家产?那你五年以后怎么办?”

    诸葛家光道:“五年以后的事情,小人已经不去考虑了,此所谓破釜沉舟,有进无退!小人前年去大君山时,有幸得魏仙师看过修行天赋,他说小人有根骨却无资质,修不得仙。当时小人已经绝望,但却听说小人这样的情况,赵方丈也曾经收过的,是松藩卫的百户宋雄,被赵方丈收为记名弟子,小人还去拜访过,他已经修炼到了羽士境!”

    赵然问:“你姓诸葛?与南阳诸葛家……”

    诸葛家光黯然:“我家一代不如一代,到小人这一辈,家道已经没落,小人不忍我南阳诸葛氏从修行世家中除名,只能来求方丈,哪怕只修行至道士境,小人也不至于让南阳诸葛氏在小人这一代彻底无名……”

    黎大隐叹了口气,望向赵然:“如此志气,当真难得,致然你若不收,我便收了。”

    赵然没说话,先探察资质,果然,资质于诸葛家光而言,不存在的。又搭上他的手腕查看根骨,根骨却极佳,好歹是曾经显赫过的南阳诸葛传人,血脉相承,根骨与宋雄不相上下。

    沉吟片刻,道:“收下你可以,但先记名、先做事,修行之事以后再说,你可愿意?”

    先看人品再考虑授业,这是修行界通行的规矩,诸葛家光大喜,当即叩拜于地,口称“老师”。

    黎大隐道了喜,驴车旁又多了一位,却是骑着马的诸葛家光。

    黎大隐回了紫金山香炉轩,赵然则返回春风阆苑,将诸葛家光扔给郭植炜和龙卿打下手,赵然就不操心了。为人如何,通常半年接触下来,自有一番评价。

    时已黄昏,赵然乘车来到抱月山庄,拜见许云。

    他是抱月山庄老人了,山庄中上至管家、下至仆役都和他很熟,当即便将他引入许云所居的正堂。

    许云和武阳钟都在,他们刚刚切磋完一场修行球,都在等着赵然的出现。

    见面之后,苏川药退了出去,要见的人太高端,要谈的事太重大,不是她能够与闻的。

    武阳钟大笑:“每一次致然上真师堂,都有一场好戏可看,今日我就在琢磨,司马跳出来抢桃子,致然会不会有什么大动静。果然不出所料,京城问题一揽子解决方案!妙啊,致然经常会有一些浅显直白,却又生动形象的说法,很有意思。”

    许云道:“也不能完全说司马是为了跳出来摘桃子,急于表现、挽回茅山颜面怕是占了很大原因。姑且不谈司马……”

    顿了顿,道:“你刚从栖霞回来?”

    赵然坦承:“是。来京城一年,无论理念是否相同,但陈天师是对我颇有关照的,如今三茅馆出了事,还是去看看的好,否则良心上有愧。”

    许云问:“他怎么样?”

    赵然摇了摇头,回答:“不是很好。”将陈天师的情况讲了讲。

    武阳钟叹道:“无论是谁,如果发现自己三十年为之努力的目标不过是个笑话,应该都很难接受吧。”

    许云道:“在这一点上,郭弘经要比他看得开,一个月心态就调整好了,当然,也是因为牵扯没那么深,或者说,构筑如此惊天骗局、欺瞒天下的不是他老师,他容易走出来。但不管怎么说,陈善道还是太执着了。这一关若过不去,就算是废了。”

    赵然默然,武阳钟也默然。许云和武阳钟虽说与陈善道斗了几十年,但都是道门内部的矛盾,眼见过去的劲敌意气消沉至此,都不免有些唏嘘。

    抛开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不谈,许云问:“致然今日在紫宸殿中语出而惊四座,所提倡议确实很有想法,一个中心、三个机构、三项任务、三大群体、三项职能,这一套下来,我都差点被绕晕了。”

    赵然道:“惭愧,这两个月一直在思考京师变乱,想从里头总结些得与失,看看什么地方是我们原本可以避免的,哪些问题是我们可以整改的。而在这些需要整改的问题中,又有哪些是可以立行立改的,哪些是需要制定时间表的,还有哪些是暂时无解的。瞎琢磨了那么久,怎么都能想出些歪道理来,倒让您二位见笑了。”

    武阳钟笑道:“哪里敢说什么见笑?你今天讲的这些,我这个直肠子的粗人听得似懂非懂,总之是觉得很有道理就是了。”

    许云沉吟道:“我和武天师议论了一下午,觉得致然这一套拿出来很管用,将京师中的道录司、元福宫、上三宫、**堂都做了有效整合,立意高远,确实非凡。尤其所提庶务中心的定位,很值得思考。我和武天师都对你很是赞许的。”

    赵然欠身道:“一点浅见,师伯认可,是弟子之福。”

    武阳钟在旁笑问:“你小子忽然扔出这么个方案来,是不是打算保黎大隐?”

    赵然道:“黎大隐是个人才,其实弟子以为,三茅馆上至邵大天师,下至陈天师、黎大隐,都是做事的人才。”

    许云颔首,同意赵然的观点,却道:“我们也都认同三茅馆修士的才干,可发生那么大的事,别人躲他们家都来不及,可你倒好,还主动靠近。别跟我说雪中送炭,助人于贫贱、扶人于危弱那些话,你虽然还年轻,却已是居于人上之位,有了一些声望的……你是怎么考虑的?”

    赵然顿感一阵压力扑面而来,压力并非来自许云和武阳钟的修为境界,而是他们仔细审视的目光。这目光中带有各种意味,令赵然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第十三章 位置

    赵然脑筋飞转,迅速思索着,应该如何回答才能令这二位满意,一瞬间想出了很多理由,比如拉拢三茅馆,比如借用其才,又比如反击司马天师,还比如黎大隐和陈天师罪不应得……

    这些理由,赵然可以张口就来,一二三四五,说得头头是道,但此时此刻,他不想骗自己了,就好像许云刚才所言,他已不是小人物,是应天的方丈,是道录司的副印,一手平定了上三宫叛乱,厘清朝堂、废立太子的大人物,为了挽救南直隶千万百姓,他甚至付出了惨重代价。

    好吧,最后一条有些倒果为因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真师堂具有了“备询”的资格,尤其是对于京师事务,他的发言带着很大的分量,连诸位真师们也需要认真对待。

    或许,这就是许云所说的声望吧。

    混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再是当年谷阳县的小人物,有时候,说说自己的真实想法,其实也没什么!

    “许师伯,武天师,您二位慧眼如炬,知道弟子有想法,弟子当然也不瞒着你们,二位是弟子的亲厚长辈,也没有必要隐瞒。弟子之所以亲厚三茅馆,实为报恩。

    弟子刚至京师之时,与陈天师、黎大隐之辈是有矛盾的,但陈天师不计前嫌,将腹心之地的玄坛宫交给弟子打理,举荐弟子为道录司副印,弟子做的任何事情,他都鼎力支持,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阻挠。

    弟子被朱先见组织人手围杀,他立刻主持公道,去惩治朱先见,之后情形有变,又连夜赶往栖霞山,最终被邵大天师下了禁制。

    试问,如此作为,当三茅馆落难之际,弟子怎能不保他们?若是弟子眼睁睁看着元福宫被司马云清之流抢走而不发一言,弟子对得起陈天师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如果弟子有了一点小小的功绩,有了少许薄薄的声望就自视功高,忘却恩义,漠然坐视,那弟子连自己都会看不起。弟子以为,无论到了什么位置,无论取得多大的成就,做人,总是要有一些底线的。更何况,三茅馆上下人等,并非十恶不赦!”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言辞恳恳,令许云和武阳钟微微动容,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观察到这个细节,赵然心中松了口气,正要再捧这两位几句,却听许云道:“我和武天师都视你为自家子弟,所以有些话就跟你直说。”

    “是,弟子聆听教诲。”

    “你很聪明,解决问题的办法多,常常另走蹊径而独树一帜,却又很切中关窍,格局非常大。难得的是,你不是空谈,自己也能沉下心去做事,还相当实,我和武天师都看好你,武天师刚才说,想培养你执掌三清阁,但我更想让你接掌雷霄阁。”

    “弟子惭愧,能得您二位如此称赞,弟子必定尽力!”

    “我们相信你一定会尽心尽力,当然,这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前提是你能入虚……对了,你折寿四十年,修为上需要抓紧,每一步都不容走错。”

    赵然道:“弟子唯一能保证的是,两年内当可神识生婴。”顿了顿,补充道:“只要能让弟子一直为道门做事。”

    许云和武阳钟都笑了,武阳钟道:“大道千条,你选其一嘛,都听说过的。”

    许云沉吟片刻,道:“刚才武天师也说了,你今日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一揽子解决方案……这个说法很有趣,确实高屋建瓴,令人耳目一新。但你自己考虑过没有,你在里面是什么位置?”

    赵然明白许云的意思,立刻道:“故此弟子建议将道录司置于总观之下,与省观平级。弟子如今是应天府方丈,应天府规制比旁的州府高半格,相当于省观三都。”

    既然话题挑明了,两位真师又说过拿他当未来的接班人培养,此时就不是客气的时候。如果不抓紧时机表面“心迹”,继续云山雾罩下去,造成沟通不畅,很容易再次出现四月份真师堂议事时发生的情况,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许云道:“想法是好的,步骤也是对的,道录司的地位一旦定下来,以你的功劳和资历,升上半格,掌道录司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到时候元福宫在你治下,保住黎大隐也就易如反掌。我说的对不对?”

    赵然干笑道:“英明无过许师伯。”

    许云问:“你觉得能成么?”

    赵然道:“弟子也认为不容易,最担心的是,因道录司事涉修士,真师堂会将其置于上观六阁之下,到时候弟子再想插手就难了。”

    如果真师堂决定将道录司置于六阁之下的某一阁,以其重要性而言,至少当由大炼师境界的修士出掌,就好比三清阁的卓云峰,或者东极阁的邱云清之辈,这才是正途。

    上观在授职的时候,除了个人能力外,更讲究的是修为,都是玄门正宗的修士,没有足够的修为傍身,别人怎么肯服你?赵然区区一个**师,怎么指挥别家宗门的炼师,甚至大炼师?

    如果真将道录司置于上观,他面对的将不再是单纯的海外散修,而是面临着和别家道门馆阁的长辈打交道的问题。

    凡事有利必有弊,他想将道录司整合在手上,就要面对这个关卡。因此,他这两天的任务,就是说服大部分真师,不要将道录司放到上观序列里去。

    许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不容易了,但这还只是其中一面。我和武天师在这里谈论了一下午,我们认为,你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很可能实现不了。”

    赵然立刻又将自己的计划重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觉得其中有什么漏洞,于是问:“是张元吉那边?元吉天师不会同意由弟子掌道录司?能否和元吉天师谈谈,弟子也可以不坐掌道录司事这个位置,弟子可以出任正印,辅佐新任掌道录司事。”

第十四章 互相提醒

    听了赵致然对道录司各道职的构想,武天师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致然打得一手好算盘,就算新任命的掌道录司事来了,怕也只能万事听你的。”

    “弟子惭愧,决策肯定还是要由掌道录司事来拿的,弟子若是成了正印,按规矩做好那些日常的琐碎事务。”

    道录司最高职司是掌道录司事,具体负责事务的,是正印和副印,以赵然的能力和如今的声望,再加上半年多以来对道录司的经营,无论谁来担任掌道录司事,恐怕都只能当个摆设炼虚高修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许云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致然,你提出来的方案的确是好,其中唯一的难处就是,这桌菜太丰盛了。”

    听及于此,赵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明白许云和武阳钟的意思了。

    抱月山庄中夜谈之时,九姑娘正在九江府三圣宫的方丈院中仔细阅读一份文稿,文稿的标题是《玄坛宫方丈赵于八月二十三日真师堂议事疏笔录》。

    这是一份赵致然当日在元福宫建言的现场笔录文章,按照张云意的要求,卓云峰一字未改,连同谈话中真师们的提问也都列了进去。

    全文洋洋洒洒两千余言,九姑娘已经反反复复看了不下六七遍,每读一次,未来的道录司是什么样子,都会比前一刻更加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正对着那段解释新廷议制度、道录司如何参加廷议的话怔怔发呆,忽然收到张云意的飞符:“如何?”

    灯火啪了一下,将陷入沉思的九姑娘惊醒,回复:“赵致然大才,我不及也。”

    张云意飞符道:“不要被这一套框架蒙蔽了,其实事情还是那些事情,只能说赵致然提炼的好,归纳的好,看问题的角度上了一个台阶,具备了上位者的眼光。”

    九姑娘连忙翻回去再看一遍,这回压力没那么大了,回复:“父亲一言惊醒梦中人,女儿差点吓到了。这份提议,真师堂准备通过么?准备让赵致然掌道录司事?”

    张云意反问:“你的意见呢?”

    九姑娘回答:“女儿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张云意道:“我认为,大部分都会通过,唯独有个建议恐怕很难。”

    九姑娘琢磨片刻,顿时恍然:“那个‘一’通不过?”

    张云意称赞:“能看出来,你不亚于赵致然!”

    九姑娘飞符道:“实在是可惜,这样一份提议,真的很……很美。父亲真的不打算采纳吗?”

    张云意道:“若是我家有两个合道,又或者不是元吉主持下观,说不定我就同意了。按照他的建议,新的道录司将京师庶务整合得很好,但权力太大,不仅管朝堂、管十方丛林、管海外散修,甚至还会拥有一支用于海外散修的执法武力,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再交给元吉辖制,龙虎山将成众矢之的。”

    “您的意思到底是……”

    “廷议制、修行证、上三宫和元福宫分立和改制、**堂的加强、彩票监管,这些提议我都会支持,但一个庶务中心不行,这会打破真师堂现有的平衡。哪怕平衡向咱们龙虎山倾斜也不行,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清醒。”

    九姑娘觉得很惋惜,她是真的觉得这份提议自有一种美感在内,不能完全付诸实施,真是令人遗憾。但她也知道父亲的意思,这份提议交给她,是让她揣摩研习的,并非让她发表意见。

    按照父亲的意思,将来要培养她进入真师堂,代表龙虎山发声,就好比真师堂中的周真人、杨真人那样。当然她也知道,她是不能接父亲的班、代表正一执掌真师堂了,就算如叔父张元吉那样执掌十方丛林也不行,这天下,不可能交由坤道来主宰。

    念及于此,她又想起了远在川西的陆元元。九江三圣宫、应天玄坛宫、松藩天鹤宫,这是三座相当于省观三都级别的道宫,竟然有两座为坤道执掌,说起来也是个奇景。

    自打年初陆元元被忽然任命为天鹤宫方丈后,九姑娘就主动加强了与陆元元的联系,说起来,陆元元也曾为她的斋醮老师,这个身份非常有助于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元元老师,在做什么呢?”

    “在大君山修炼呢,阿九有事?”

    “你怎么不在天鹤宫?你可是方丈啊。”

    “该做的斋醮都做完了,下个月才有一场,趁这工夫,赶紧修行,我可没你那种天赋,修行一天当旁人三天,羡慕死了!”

    “元元老师还是不插手道宫里的庶务么?我上次跟你说过了的,其实很简单,你就照我说的做。咱们坤道能做到你我这一步的可不多,要把握住,为坤道争口气!”

    “阿九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试过了,实在不是那块料,一看那些文牍就烦得不行,一参加议事就头疼得要命,等赵致然回来,赶紧把这摊活儿还给他。”

    “元元老师可不能撂挑子,我在江西都听说了,《君山笔记》上登过好几次你的事迹,起课神准、有求必应,松藩百姓都说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你在《君山笔记》上发的几篇对斋醮科仪完善修改的文章,都被总观定为范例,收入道藏了。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能说不干就不干呢?”

    “别取笑我了,《君山笔记》发的那些采访,你会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聊到这里,九姑娘忽然有些遗憾,小心翼翼的取笑:“元元老师,何日双修?我必上门恭贺。”

    陆元元立刻回复:“哎呀不说这个,死丫头,到底什么事找我?”

    九姑娘道:“听说了一个消息,**堂很有可能从道录司单独分立出来,你不是一直说最喜欢的是做女先生么?我知道后就赶紧告诉你,想去就抓紧争取,别到时候怪我没提醒你。”

    陆元元立刻上了心:“真的?哪里来的消息?”

    九姑娘道:“提前透露给你,我已经担了干系,更多的就别问了,也不许你跟别人说是从我这儿知道的,否则跟你恩断义绝!”

    “知道了好妹子,多谢了!有机会报答你!”

    和陆元元一通畅聊,九姑娘发现自己飞符不够了,道:“不说了,飞符快用完了,等我备足了再跟你好好说话。”

    陆元元回复:“要我给你寄一些过去么?大君山的飞符产量最近有很大提升,以前外售一两银子一张,我记得给你们龙虎山的是一万张以上八钱银子,现在要降价了,只需四钱银子一张,一万张起步。我可以提前帮你拿到,要不要?当然,如果是你个人要的话,我送你一百张。”

    九姑娘立刻飞符过去一沓银票:“两万张飞符,抓紧!”

第十五章 飞符生活方式

    陆元元向九姑娘推销五折飞符成功,兴冲冲赶到大君山的飞符作坊,作坊里数十台飞符复写法台正在运作,每一台上都有一张聚灵符,给法台供应灵气。

    蔡云深是上个月迁至大君山的,迁来后便正式加入了宗圣馆,他向玉皇阁的辞别甚至惊动了远在京师的东方明。

    就此,江腾鹤还专门跑了一趟玉皇阁,向玉皇阁几位长老和护法做了当面解释,并亲自飞符东方明,以免东方天师误会。

    东方明是知道内中情由的,龙阳祖师将自己的道场留在了大君山,如蔡云深之类的祖师亲传弟子,必然会向宗圣馆汇集,蔡云深要加入宗圣馆,于情于理都不能强留,他立刻回复东方礼,让他放行,同时赠送了一笔丰厚的安家礼。

    蔡云深是玉皇阁有名的炼制高手,不论炼丹和炼器都很擅长,并且精通阵法。他同时还是总观九州阁的神像炼制人之一,负责川西北一带新立道场的神像布设。

    他的离去,对玉皇阁是个很大的损失,好在宗圣馆受玉皇阁辖制,蔡云深迁至宗圣馆后,玉皇阁还可继续请他出手炼制所需的物件,倒也没什么大碍。

    郭植炜和龙卿赶赴京师后,便由蔡云深暂时总领飞符作坊。作为君山移动的小股东,玉皇阁上也有一个飞符生产的分厂,有十台复写法台,可月产四万张飞符。

    因此,玉皇阁的飞符作坊虽然不是他在负责,但他却是研究过飞符复写法台的。

    到了大君山接手飞符作坊之后,只用一天就顺利进入角色,七天时间便研制出新的符文组合结构,给这五十台复写法台升级,产量立刻翻倍,从而一举奠定了他在宗圣馆中的专家地位。

    这就是君山移动开始五折销售飞符的原因。

    陆元元进了作坊,见到蔡云深,立刻报喜:“蔡师叔,我拿到了龙虎山的两万张飞符订单,您看多长时间能够取货?”

    蔡云深指挥着负责操作复写法台的应募散修:“那边的聚灵符快用完了,赶紧准备补上……”

    回过头来道:“既然是元元的订单,当然先取货,明天中午前就给你筹备出来。”

    陆元元答应着,将九姑娘给的银票取出来,蔡云深旁边的灵药山庄郭氏子弟立刻接了过去:“陆法师稍待。”

    那弟子到了里间账房,填了个单子,出来递给蔡云深,蔡云深大笔一挥刷刷刷签了名,那弟子收了,然后点出四百两银票:“陆法师,您的提成。”

    陆元元接过来,道了谢就离开了作坊。

    作坊中,复写法台一直在连轴转,赶在第二天中午前将两万张飞符制作完成,打包之后连续以十张传物飞符送给九姑娘。蔡云深的复写法台改进版对传物飞符同样有效,传物飞符成本降至五钱银子一张,所以这次的发货成本为五两银子,耗费降低了一半。

    九姑娘收取新款飞符的时候,赵然正在春风阆苑和郭植炜、龙卿认真研究符文组合。

    赵然指着图纸左上方道:“坎卦和离卦的位置可以试着调整一下,你们有没有注意到,夏令诵咒的时候,时间通常维持在六到八息之间,并不是越快越好。”

    龙卿用笔在上方涂改,对调了一下位置,郭植炜摇头:“这样又慢了一些。”提笔将坎卦最下一爻抹去一半,道:“需要稍微调快一点。”

    龙卿挠了挠头:“这不是调整单个爻能做到的,需要重新调整三个卦。”

    郭植炜点头:“当然,离、兑二卦也要一起考虑。”

    龙卿记在纸上:“行,我重新调整。”

    赵然又道:“你们之前说,夏令的罡步和手诀中有两个动作是反的,这一点无法理解。我这两天仔细想过了,或许我们忽视了一个问题:夏令的炼制手法有错漏?我听蓉娘说过,她这二哥小时候课业就不认真,基本功不扎实,或许这个不合常理之处,其实只是他少时带有的恶习?这个环节可以试一下,顺过来、或者删除,多试几次。”

    龙卿继续下笔如飞,记录下来。

    郭植炜忽然沉吟道:“方丈说的这个问题,我又有了新的思考,如果这是无效环节,为何不影响飞符的炼制?”

    赵然欣慰的鼓励:“郭前辈以后可以就此深入研究,如果这个步骤其实并不不影响飞符功效,我们是否可以按照这个步骤,符文组合中嵌套一些不影响使用效果,却又另有用途的‘废符文’呢?”

    郭植炜点头又摇头,不知在想什么,龙卿则咬着笔头皱眉思考:“废符文?废符文也有用么?”

    赵然道:“那就换个说法,叫‘虫符文’……”

    讨论暂时告一段落,赵然鼓励道:“二位,前一阵子,因为蔡云深师叔的加盟,我们君山移动的飞符生产效率足足提高了一倍,降低一半成本,生产一张飞信飞符只需两钱多银子,相信会有更多的修士使用君山飞符。

    以前的飞符是五两银子炼制一张,我们将其压到了一两银子,总观六阁和许多有实力的宗门都开始大规模使用君山飞符。第二代君山飞符已经开始发售,零售五钱、大宗四钱,相信会有更多的宗门、世家还将纳入我们的消费群体。但这还远远不够,五钱银子一张飞符,虽说比过去降了十倍,却还是太贵了,大量低阶修士、散修世家乃至规模庞大的海外散修依旧被挡在君山飞符文化圈的门外。

    请注意,一个月使用一张,不代表他进入飞符文化圈,至少一天一张才是进圈的门槛!如果要让一名修士一天使用一张飞符,以五钱的价格来算,依旧太贵!

    这次,我们要将第三代君山飞符的成本降低到五分,零售一钱,这才是打造飞符文化圈的最低要求!

    所以我想请二位记住,我们做的不是买卖,我们正在改改变修行界的生活方式,而这一切,就靠两位了!”

    郭植炜和龙卿都神色肃然的点头应道:“方丈放心!”

第十六章 长见识了(为指数奶爸盟主补更)

    郭植炜和龙卿领命而去,为了修行界生活方式的改变继续努力奋斗,赵然则让苏川药推着他来到湖边散心。

    赵然折了根柳枝作鱼竿,甩入湖水之中,就这么慢慢思考着下一步的走向。

    过了半柱香时分,手腕轻轻一抖,提上来一条银背小鲫鱼,咬着柳枝的芽头在空中拼命甩尾。

    苏川药赞道:“老师好手段,无勾无饵也能钓鱼。”

    赵然道:“这算什么本事?当年通微显化大真人随意炼了根鱼竿,我那时候半分修为也无,普普通通俗道一个,拿起鱼竿来,那鱼就排着队上咬。”

    苏川药问:“您说的是咱们大君山藏宝楼中存放的那根鱼竿吧?曲师兄和我讲过。”

    赵然道:“就是那根,当年大真人做了两根,这根是最早的原品,大真人说很多想法没有实践上去,后来他以此为基础新制了一根,新的这根鱼竿,在楚天师手中,横断大山中,我们围杀老和尚玄慈的时候,这根鱼竿大展神威……”

    苏川药听着赵然讲述当年那段经历,听得入神了,心中满是向往:“也不知弟子将来能否有老师这般能耐,参与如此巅峰的斗法。”

    既然说到修为,赵然询问了一下苏川药这半个月的修行感受,手指搭上她的手腕,仔细探查起来。

    赵然在收下苏川药为弟子之后,和老师江腾鹤合力,给苏川药打下了一幅功德气海观想图,此后,苏川药每日里的修行,都是在观想这幅功德气海图,至今已有四个月了。

    赵然探查苏川药气海,闭目片刻,将真气收回,微笑道:“快成了!”

    苏川药惊喜道:“老师说的是真的?弟子为何没有感知到功德气海的出现?”

    赵然回答:“已经有了影子,你自己或许感受不到,但参照灵力气海的运行,可以感知到,你的灵力气海已经被占位,在同样的地方,灵力气海与经脉之间的交换运行,是受到一些牵扯的。你抽空修行灵力气海时便知,偶尔在吐纳灵气之时,你会发现吸纳进来的灵气会凭空消失。”

    苏川药点头:“是极!弟子认为这是功法不熟的缘故……难道不是?”

    赵然道:“这是因为你的功德力气海即将成形,两个气海共占一位,重叠而互不交错,以致于经脉常常迷失方向的缘故,等你适应之后就好了。”

    苏川药又问:“老师,那我这功德力气海何时能显现出来?”

    赵然道:“我只能说,快了。因为你是第一个如此修行的,没有前路经验好借鉴……还有一点,你不要瞒我,这几个月,你有没有修行灵力气海?”

    苏川药道:“没有,老师让我潜心观想,弟子谨遵老师的教诲,没有再去修行灵气。”

    赵然顿时有些惊艳了,没有专门抽时间苦修灵力,只是靠着气海被动吸纳,四个月时间,羽士境就已经成长若此,这还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洞天福地之外的结果,这是何等天赋!

    如果让苏川药实实留在大君山那等灵气浓郁的洞天福地之中,此刻怕是已经羽士境圆满了吧?自己让苏川药转修功德力气海,会不会耽误了她呢?

    不过已经观想了四个月,眼看苏川药功德力气海将要显化,这是到了关键时刻,回头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继续下去。

    何况,自己也的确想要验证一下,以观想法和楼观水石丹法相结合而显化出来的功德力气海,到底能不能正常运行,能不能吸纳功德力。

    于是道:“再过几日,你去下江北笪民村落,给他们送上一份慰问,以你个人名义。”

    苏川药有些奇怪:“笪民?”

    赵然解释:“上元县报过来,说是准备开始拆迁大桥的地段,我同意了,这些笪民世代沿江而居,虽说给他们找了新的安置地,也给了一定补偿,但补偿太少了,为师心里过意不去。你去之前,先兑换一些铜钱,每家慰问个百十文,助他们顺利迁居。记住,以你个人的名义。”

    苏川药想了想问:“老师说的功德力,就这么修来的么?”

    赵然道:“试试吧。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考虑了,我这里有《先天功德经》一篇,先传你总诀和第一章,你先用心揣摩。”

    说着,便将总诀和第一章口述出来,苏川药听了两遍就记住了,背得一字不差。赵然又结合自己的理解,一句一句做着解释。

    到了黄昏时分,赵然收到东方明的飞符:“致然在春风阆苑么?我过来找你。”

    赵然回复:“何敢劳师伯大驾,您在何处,弟子过去拜见。”

    东方明没有回复,赵然便让苏川药赶紧推着车来到大门外恭候,不多时,东方明就赶到了。

    还是庄园中的莫愁湖畔,东方明望湖而叹:“以前地处四川,身在局外,不知个中奥妙,如今身在真师堂,方真正体会到,为何很多看上去非常不错的策略在订立的时候会起那么多波折,有的无疾而终,有的面目全非。”

    赵然也叹了口气:“累得师伯操劳奔波,弟子之过。”

    东方明忽道:“我刚从郭弘经那里出来,马上要去抱月山庄,路过你这里就顺便告诉你,你要做好准备。”

    赵然有些诧异:“什么准备?”

    东方明道:“昨夜,元吉天师已经飞符庐山,让下观召集三都议事,商议你接任文昌观方丈一事,听说三都已经议决了,最迟明日,你的提议就要发到文昌观,让他们立刻进行公推。”

    赵然呆了呆:“这么快……”

    东方明一笑:“他恨不能今天就让你公推升座,去文昌观走马上任。”

    “文昌观,那不是应由茅山派人么……也是,现在还没放开省观方丈的职司……”

    东方明道:“他们之间如何沟通就不知道了,总之是下决心把你踢出来。用你本就应得的,来挡住你进道录司的路。可惜他们算错了,胃口太大,崩着牙。”

    赵然好一阵无语,过了一会儿问:“那元福宫怎么办?”

    东方明道:“那就不知道了,张元吉和东极阁他们似乎在竭力游说郭弘经,想让郭弘经投票支持你的方案,一个字不改的支持。”

    一字不改的支持,就意味着道录司作为一个整体,在张元吉的管辖之下发挥庶务中心的作用,但却与赵然无关了。

    赵然苦笑:“怎么会成了这样……”

    东方明也无奈的笑了:“很奇怪?我这个刚入阁的天师,今日也当真是长见识了,长见识了啊……”

第十七章 文昌观方丈(为卧龙馆小光盟主补更)

    果然如同东方天师所言,第二天早上,玄坛宫方丈冷腾兴亲自坐着马车赶到了春风阆苑,向赵致然“道贺”。他手上拿着一份总观直接用飞符送到京师的加急文书。

    这份文书中,总观下观三都议决,因赵致然“才干卓异,品性冲和,功劳卓著”,着免去玄坛宫方丈一职,建议为文昌观方丈公推人选,要求文昌观立刻召开公推大议事,推选南直隶新任方丈。

    文书发玄坛宫和文昌观,并于道门邸报上昭示,同时登载于最新一期的《龙虎山》上。

    按照冷监院的理解,这是修士迈入省观一级方丈的突破,具有重大意义,故此总观下观才会如此郑重其事,以及迫不及待。

    如果是在以前,赵然肯定欢欢喜喜接受道贺,然后高高兴兴等待公推,最后心满意足接过最后的任职文书。

    但这一次,他心情真的十分复杂。

    指着文书上褒奖自己的评语,笑道:“多了一句啊,不容易。”

    冷腾兴凑趣道:“方丈的大功实在遮掩不住,总观典造院那帮写文的无论如何不敢图省事贪墨了这句去。”

    赵然道:“多谢冷监院了,还大老远专门过来向我道贺。”

    冷腾兴道:“方丈何出此言?我这条命,阖院同道的命都是方丈所救,遇到方丈的大事,焉能不来禀告?再说,方丈身体有恙,我过来拜见方丈又算得了什么?其实同道们都想过来向方丈亲自道贺的……”

    赵然摆摆手:“我这样子,腿脚都不利索,就请大伙儿见谅吧。”

    冷腾兴忙道:“是,我也是这个意思。我怕打扰方丈康健,没答应他们。虽然没来,但同道们都让我带句话:方丈高升之后,也请对我等老部下放心,我等一定按照方丈的布道思路继续做好应天的布道事务,方丈拟定的规矩,绝不逾越半步……”

    等冷腾兴一通表完决心,赵然问:“大早上的,没吃早饭吧,要不就在我这里用一些?当然,我这里只有粗茶淡饭,冷监院若是用不惯,也可以回去吃。”

    冷腾兴笑道:“哪儿能呢,今日定要叨扰方丈一餐了,今后可难得有这机缘。”

    赵然陪着冷腾兴吃了很简单的早餐,肉饼、绿豆糕和米粥,便打发他回去了。

    冷腾兴临走前道:“明日在栖霞山公推升座大典,到时候再与方丈相见。”

    他前脚刚走,顾腾嘉后脚就到了,文昌观在城外栖霞山上,由此推算,顾腾嘉出发的时辰一点都不比冷腾兴晚,甚至还早。

    对这位省观监院,赵然是非常尊敬的,不仅仅因为他的身份和道职,更因为关键时刻他的举旗站队,给赵然省去了后续的很多麻烦,故此,赵然亲自来到大门外,将顾腾嘉接了进来。

    不用多说什么,顾腾嘉肯定没好好吃早餐,赵然直接陪他又吃了一顿,吃完后,由苏川药推着车,沿莫愁湖畔溜达。

    赵然问:“老方丈呢?”

    顾腾嘉道:“庄方丈自打上次气倒了之后,身子骨就不行了,上个月便向庐山递交了辞道书,准备回乡颐养天年。等了一个月,昨日终于是批复下来了,连同致然你的公推建议文书一并发到了观里。庄方丈说,明日参加完你的公推升座大典,就下山返乡。致然,听说是你来担任方丈,文昌观里同道们都是兴高采烈啊,如今个个都在忙着筹备明日的公推仪典,就等你上山了。”

    无论文昌观也好,玄坛宫也罢,两处的同道们都不清楚这里头的玄妙,赵然相信,他们都是抱着极高的热忱期待着自己的就任,根本没有想到这里面的那么多弯弯绕绕。

    赵然能怎么办呢?他不可能跟大家说,其实我没打算去文昌观就任方丈,我想要的是道录司,所以你们先不要那么激动,暂缓公推,等这边理清头绪再说。

    更何况,从目前事态的进展来看,他执掌道录司的希望已经几乎破灭了。在后天的真师堂议事中,无论哪一方胜出,他都不可能担任掌道录司事。

    关键的问题是,想要保住元福宫,还必须期盼着许云和武阳钟获胜,将自己的提议废除,如此才能在元福宫的事务上保留话语权。

    又忽然想到,三清阁和东极阁在四月份的时候还是“亲密无间的战友”,如今却因为一个海外散修的控制权而成了站在对立面的双方,世事无常,变化之快,真是令人难以预料啊。

    既然道录司已经和自己无缘,就先把文昌观拿下吧,送到嘴边的肉,不吃是不可能的,更何况这本来就是自己应得的。

    但赵然很是不甘心,我费劲心思做了一桌大餐,结果你们把我撵到别的桌子上去吃饭了嗯,虽然这桌菜也不错,但你们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想来想去,赵然恶向胆边生:我吃完这桌菜,还得把自己做的那桌毁了,让你们吃不着!心里默默算了一遍,发现掀桌子的票数还是有点危险,于是鼓起勇气第一次向宋阳石天师飞符:“还请宋天师相助。”

    几年前,宋天师把飞符联络方式给了赵然,答应他有什么事就明言,但这次的事情不是私事,也不知宋天师会不会帮他。

    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片刻,等来了宋阳石的回复:“知道了,等。”

    等什么赵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为许云、武阳钟和东方明这边争取到了一票,这已是他竭尽所能了,剩下的,听天由命吧。

    文昌观同道们以极高的效率完成了方丈公推仪典的筹备,赵然第二天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就绪。

    张元吉、东方明、武阳钟、杨云梦、李钧阳都亲自来到栖霞山观礼,甚至郭弘经也来了,当然,郭弘经来栖霞山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去看望陈善道。

    在京师的坐堂真师来了一半,专门参加一个省观方丈的公推,这恐怕是十方丛林六百多年以来的头一次,真可谓前无古人,后面也基本上不会有来者了。

    真师堂如此,身为地主的三茅馆更是如此,黎大隐率师门所有修士全部返回栖霞山,加上留山清修的八位弟子,合计三十八人,全部到场。

    已经正名的太子则率在京中的所有三品以上大员,包括三位大学士和各部尚书等等,浩浩荡荡六十余人,全部出席。

    此外,还有玄坛宫的数十名司值道士。至于当地缙绅,他们真没那个能耐提前听闻,就算听到风声,也没时间运作,挤不进观礼名单。

    依旧奉命警备京师的张略自是不敢大意,从山下就布置禁卫值哨,两千多名龙潭卫军士,将栖霞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以赵然在京中的声望,这次公推当然毫无悬念,没有任何人敢当堂表示“我有异议”,点票的时候,赵然得了一百六十八张赞成票,没有一票反对或者弃权。

    因为观礼的大人物很多,干脆也把公推和升座合在了一起,力争一日完成。于是,赵然坐在竹轮椅上,被文昌观道士们抬上了座位,成为十方丛林省级道观头一个吃螃蟹的人,正式以文昌观方丈的身份与世人相见。

第十八章 你说过的话(为懒人无德盟主补更)

    十七年前,赵然还是一个无极院中扫圊的火居,十七年后,他已经是以骄人的功绩当之无愧的登上了南直隶道观方丈的宝座。

    这么快的晋升速度,全在于跟上了大势,这个大势,就是乘上了修士履任十方丛林道职这股东风。

    因为身上有伤,行动多有不便,赵然就没有按照惯例于升座时i演法,而是领着阖院道士齐诵一遍《文昌帝君宝诰》,他的公推升座仪典便算完成了。

    郭弘经径直离开文昌观,去后山凤翔峰看望好友陈善道,张元吉、东方明等天师也没有多耽搁,纷纷返回京城,为明天的真师堂议事做准备。

    太子过来拜辞:“恭贺老师登上文昌观方丈之位,孤也不多耽搁老师休息,再过四天就是孤的登基大典,恳请老师莅临。”

    赵然点头:“殿下登基,我会去的。”见他精神有些疲倦,道:“这段时日没有休息好?我传你的养生功法,是否没练?”

    太子黯然:“皇祖母失踪一案,至今无法查明,孤实在太过担心。”太子和父亲嘉靖没什么感情可言,但孝康太后却对他极好,两人之间亲情很深。孝康太后离奇失踪两个月,太子把看护的女官全部抓起来严审,也没人知道个所以然。

    赵然道:“当日禁中大乱,很多事情至今没有头绪,你将成为大明的君主,还是要将身体养好,这才是国家之福。”

    太子叹道:“好好一个大活人,孤前夜还去看望过,隔夜就没了,生不见人、死……唉……”

    赵然将太子和重臣们送至文昌观门,礼部尚书毛澄回过头来小声请示:“方丈为太子之师,又身体不适,殿下登基之日,可乘车直入承天门,坐车椅上奉天殿,位在丹墀之下,可乎?”

    太子登基之日,将在大殿上新晋两名内阁大学士,毛澄位在其一。他这是在向赵然表示感激,似他这般不太懂,或者说不屑于逢迎的官员来说,能表示出这个态度来,已经是极致了。

    赵然颔首领了他的好意:“贫道不太懂廷上的礼仪,听凭毛尚书安排就是。”

    观礼贺客络绎而去,栖霞山上渐渐清净下来,黎大隐神色复杂,向赵然道:“致然这下成了文昌观方丈,咱们的道录司怎么办?元福宫又是什么章程?修行球呢?”

    赵然摇了摇头:“老黎,恐怕道录司是保不住了q。”

    黎大隐脸颊一阵哆嗦:“元福宫呢?”

    “未知啊……”

    “修行球赛可是你我自己筹办的,嗯,用致然的话来说就是民间组织,不会真的被收缴吧?”

    “事到如今,谁会承认修行球大赛组委会是民间组织?”

    黎大隐道:“那……我立刻下山,今日便将修行球赛组委会迁到山上来……挂在文昌观名下……”

    赵然道:“来不及了,真师堂议事的结果这两日就要分晓。咱们若是匆匆忙忙转移修行球组委会,反倒落了下乘,不仅无用,还给别人口实。”

    黎大隐哀嚎一声,捶胸顿足:“早知今日,当初便不该打着元福宫的旗号办比赛,悔不当初啊!”

    赵然道:“若是没有元福宫的旗号,又怎能有今日的规模和气象?老黎你也别着急,没了我们,修行球是办不成的,我们要有这个自信。”

    黎大隐道:“这个世界缺了谁都照样转……”

    赵然诧异:“哎?这话你从哪儿听来的?”

    黎大隐:“这不是你说的吗?”

    赵然:“我有说过?”

    黎大隐:“你还说过,这世界就是个球!”

    赵然:“……”

    庄方丈坐在轮椅上,被顾腾嘉亲自推了出来,停在赵然的身边,冲黎大隐抱拳:“黎院使,老朽准备走了,冒昧打扰你们谈话,特意来向黎院使告别,感谢黎院使这么多年的照拂。”

    黎大隐看了看左边轮椅上的赵然,又看了看右边轮椅上的庄方丈,一时间有些神情恍惚,冲庄方丈点了点头:“老庄,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

    又冲赵然道:“我先回后山了,看看郭真人和老师如何了。”

    赵然本想跟黎大隐一起去看望陈善道,顺便找个机会跟郭弘经交流一下,但想起前天晚上和许云、武阳钟的谈和,决定还是算了,适当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目送黎大隐离去后,赵然问庄方丈:“老方丈身子骨还好么?我观老方丈有些体虚,回去以后还是尽量多起来走动走动,有人搀扶着走也行,不能总坐在轮椅上,坐久了腿脚就废了……来,我给老方丈号号脉……”

    庄方丈瞟了一眼赵然的轮椅,笑了笑道:“好的,回乡就尽量走动起来,主要还是上回逆齐王闹的,把老朽气得不行。这次回乡,不再过问那么多烦心的事情,应该会好很多,有生之年品品茶、下下棋、喝喝酒,这样的日子,老朽期盼过很多年了,如今终于实现了。”

    赵然问:“老方丈仙乡何处?”

    “不远,松江府的。”

    “家中可还好?”

    “还好还好……对了,赵方丈,我有个表兄自海外回来了,漂泊半生,想回来养老。我听说需要在道录司挂籍,办修行证?”

    赵然解释:“不须担心,办了以后,肯定好处不少。你老可以让他考虑考虑,若是想办,尽管来找我就是。叫什么名字?”

    “老朽这表兄姓王,名成羽。”

    “行,记住了。”

    闲扯了几句,庄方丈向赵然主动提起当年在修士不得履任十方丛林草中持支持立场的事:“是老朽糊涂了,只想着有修士入十方丛林后,不好伺候,便同意了景致摩的建议。这几年反复自省,总是内咎得很。尤其是看到两年来修士接任方丈之后,信力的大幅度提高,惭愧到无地自容。老朽在这里向致然赔罪!”

    说着,深深欠身,向赵然抱拳致歉。

    赵然连忙虚扶:“老方丈何出此言?理不辩不明,事不践不行,其实当年我自己也把不定主意,不知结果究竟如何。”

    庄方丈道歉之后,一驾马车从侧门牵了出来,庄方丈被抬了上去,掀开车帘冲赵然和顾腾嘉挥手:“致然、腾嘉,若是有暇,可至松江来寻老朽,老朽煮上一壶梅子酒,与二位共饮。”

    马蹄哒哒、车轮碌碌,庄方丈就在众人面前慢慢下了山路,隔了良久,众人才回过味来一般,向文昌观内返回。

    顾腾嘉感叹:“一个时代结束了……”

    赵然:“嗯?你这话……”

    顾腾嘉一笑:“向方丈学了这一句后,始终记忆犹新,今日触情有感,觉得特别贴切。”

    “我说过吗?”

    “前月奉天殿廷议之后,方丈你曾经这么感叹过。”

    “……”

    “方丈?”

    “啊,都说了要给老庄号脉的,结果忘了……”

    “咳,下回吧。”

第十九章 履新(为蓝墨水的上游盟主补更)

    南直隶是大明第一繁华之地,包括应天、凤阳、常州、淮安、扬州、苏州、松江、镇江、庐州、安庆、太平、池州、宁国、徽州、滁州、徐州、和州、广德等十八州府,人口一千六百万,嘉靖二十八年的信力值九千六百万。

    既然是是直隶地区,这十八州府是直属六部管辖的,换言之,南直隶各州府上面没有布政使司。

    再换一个角度而言,文昌观在整个南直隶的地位,实际上是相当高的,因为没有布政使司掣肘。可惜这些年来,由于两条腿走路这一政策的存在,文昌观的日子并不是很好过,大量权力移交朝廷官府,路子走得很是艰难。

    当然,凡事有利有弊,因为没有布政使司的协助,文昌观又在布道之时有些尴尬,涉及大量庶务时,腿是瘸的。

    在这个位置上做事情,好坏真的关乎个人能力。

    按照张元吉的三年规划,应该是明年之后才开始施行省观方丈由修士出任的政策,也就是由茅山派出修士担任文昌观的方丈。如今赵然提前就位,也不知是张元吉打了茅山的时间差,还是征求过司马云清的意见,这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赵然去年六月抵达京师,在鸡笼山上的**堂呆了半年,今年年初转任应天府方丈,又干了半年,如今成了南直隶的方丈,倒也可称得上情况熟稔,并无陌生之感。

    苏川药推着他先到方丈院入住,开始浏览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各种文档。这些文档是赵然昨日让顾腾嘉准备的,包括文昌观的人员构成、财物支出、有职司道士的档籍、过去一年处理的各类文书、观里制定的各项规程……

    但凡新接手一个地方,这些都是必看的,看完之后还要和八大执事以上道士谈话,谈话之后要抽出时间把除应天以外的十七个州府跑一趟,亲眼看一看当地的情况,这样才勉强谈得上开始布道,否则就会闹笑话比如连地名都会念错。

    在搞清楚情况之前不要轻易否决之前的措施,最好萧规曹随,哪怕这些措施看上去再不合理,也一定有他存在的道理。

    赵然看完一份,便让苏川药也看一份,先将八大执事以上道士档籍看完,看完之后再让苏川药复述。苏川药复述得一字不差,再继续看下面的财务账目。

    看到晚间时分,赵然收到了一份非常突兀的飞符,自己识海中并无飞符发送者特有的印记,分辨不出对方的身份。

    “你在何处?”

    收到这样一张莫名其妙的飞符,赵然有些茫然,想要从这四个字里辨识对方的身份,难度相当大。

    他小心翼翼的回答:“我在应天……”

    “我当然知道你在应天,我刚刚赶到。”

    赵然继续懵圈,选择一个大路问题:“吃了么?要不一起吃?”

    对方回复:“哪里有闲情吃饭,能动么?”

    “……能动……”

    “快些过来!鸡鸣观!”

    赵然分析了一通,心道莫非是自己去年**堂的同窗?又或者是今年第二期**堂的学生?自己倒是去代过几堂课,有少部分人没有互留飞符印记,难道是其中的某位?不应该啊,谁敢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算了不猜了,去了便知,看看谁那么大胆子。

    赵然让苏川药准备驴车,连夜出行,半个时辰后赶到了鸡笼山。

    一进鸡鸣观,就碰见了道录司正印静慧,静慧正守在门口等他。由于六月京师大变,原定七月开课的第三期**堂延迟到了九月,静慧按理应在庐山九州阁,此刻出现在鸡鸣观,让赵然反应过来,怕不是周真人来了?

    果然,静慧将他引到自己屋前,道:“进去吧……云芷真人在等你。唔,让你徒儿在外面等着,我推你进去……”

    周真人见了赵然坐在轮椅上的模样,有些诧异:“还没好?”

    伸手刁住赵然的手腕,不由分说就往里探入真气,疼得赵然顿时脸色煞白,汗珠子都冒了出来。

    “周真人,别……哎哟……疼……”

    “嗯?进不去?”

    周真人皱眉,放开了赵然:“折寿四十年是这般伤情?”

    赵然苦笑:“总之气海还没复原。”

    “能恢复么?”

    “我自己的伤我自己知道,一年准能复原。”

    周真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你自己可别讳疾忌医,要是不行,速来找我。”

    “您放心就是。”

    静慧告辞出去后,周真人道:“本来是不想出头了,这些人不尊重别人的意见,提个建议总是不顺,投了票也没有用。但老宋跟我说,这次是你提出来的建议,我想来想去,应该过来支持你一回。”

    赵然心道原来是宋天师,忙欠身道:“有您看顾着,弟子实在感激不尽。”

    周真人摆了摆手,问:“老宋说,你提了个一三三三三什么的建议,文本倒是给我发了一份,粗粗看了看,觉得很好,对整个天下的信力增长必然大有好处!另外我想问的是,海外散修这一块,你估计能有多少信力?”

    赵然道:“这要看海外的人口数量了。根据弟子了解到的一些情况来推测,海外散修的数量在一万到三万之间,覆盖的人口数量无法测算,因为不知道其中有多少是本岛土著修士,其中有很大部分是从中原跑出去的,所以没有办法按照千分之一的成才比例来推算,但我估计,如果东海、南海每座岛屿都建庙立像的话,或许总信力将在三千万到一个亿之间,因为海外风波太险,对信力的贡献有加成。”

    周真人道:“那也相当于一个省的增量了,的确值得关注了。明日的真师堂议事,我和老宋会竭力支持你的提议通过!”

    赵然有些尴尬:“那个……周真人,您和宋天师能不能商量一下,明天别通过弟子的提议?”

    周真人奇怪道:“这是何故?”

    赵然琢磨了一下措辞,道:“事情的发展往往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弟子太年轻了,考虑问题不是很成熟。”当下,便将其中的情由委婉的解释了一番。

    ps:落叶听风和青zpzpzp600,两位道友故意的吧?今天好不容易还四更,你们又给贫道加两个?扎心了……

第二十章 信力目标

    向周真人解释完,让她消化了一会儿,赵然最后又道:“如今弟子已经就任文昌观方丈,不可能得陇望蜀,因此,道录司改进的步子不宜太大。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望请周真人明察。”

    周真人听罢大怒,拍着桌子道:“这帮官蠹,一天到晚就在权势上费心思,不做点实事!明日我偏要提议,不仅力促你的道录司庶务中心通过,还要让你坐到掌道录司事的位置上!”

    赵然见她发脾气,不敢硬劝,只得曲意附和,从旁的角度消她的气,劝解了好半天,周真人才慢慢把气给撒了出去,道:“你刚才说的也没错,任何斗争都要讲究策略,不可一意硬来。我前几次就吃了亏,所以投票总是输。这次若是真让道录司庶务中心建成了,张元吉那帮人也肯定不会让你执掌道录司,让他们来做,肯定办不成事!我跟你说,东极阁那两个,我一直就不喜欢,尤其赵松阳,心眼太多……”

    赵然不敢回应这种话题,眼观鼻鼻观心,嗯嗯哈哈应付了过去,最后听周真人道:“也罢,这回咱们就按照你的方法,一步一步来,先让他们暂时得逞。你放心,我以前就说过,九州阁是你做事的坚强后盾,但凡你有什么想头,只管说出来,我和老宋必定是支持你的!道录司的事情,迟早交给你来做!”

    “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看我这做地主的,也没好好招待您一下,您今晚是就住这里吗?”

    “也没别的去处,且在这里将就一宿,明日议完就回庐山。”

    赵然连忙邀请:“要不您和静慧长老去我那里?我楼观在莫愁湖畔置了座庄子,我师娘命名‘春风阆苑’,地方也大,更胜在清净。去了以后,弟子也好早晚请教。”

    周真人是个爽快人,觉得谁不好,怎么看都不舒服,可一旦觉得谁入了眼,怎么看都觉得亲近,当即便答应了。

    赵然不是个特别在意奢靡享受的人,但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不会刻意苛待自己,因此,他的驴车里非常宽敞舒适,周真人和静慧坐进去后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某种意义上而言,赵然做了静慧半年的学生,又作为副手共事了半年,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交情,却也早已没了当年争夺大君山洞天时的隔阂和怨念。

    静慧在九州阁做了一年多的长老,对于赵然在信力上的贡献,很是佩服,此刻便道:“致然今年答应周真人的信力值,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赵然对信力值一直非常感兴趣,每次听到这些数字,总有一种莫名的热爱,此刻顿时追问:“怎么样?我听云意大天师说,应天到一千六百万了?”

    静慧微笑道:“张大天师说的是七月底的数,八月到现在又涨了二百五十多万,昨天我还专门看了一眼,是一千八百七十五万!”

    赵然飞快计算,等八月份过去,信力突破一千九百万是毫无问题的,剩下的四个月只要每个月完成一百五十万,今年的两千五百万目标值稳稳当当。

    其实达到两千八百万都很有可能!

    周真人哼了一声:“让你小子占个便宜,六月至今涨了九百万,否则哪有可能那么快?全赖龙阳祖师白日飞升,不单是应天,七月份之后是整个南直隶,七月下旬、八月以来,整个大明信力都在涨。”

    赵然笑道:“弟子可也在其中出了好大力气的好吧?周真人可切勿抹杀了弟子的小小功劳。”

    周真人白了他一眼:“若非如此,听说你要转去文昌观掌管十八州府的布道,我第一个就去拦住了,应天的目标都没完成,怎么能让你轻松升官?”

    赵然拍着胸口,一脸紧张:“好险好险,惭愧惭愧……”

    周真人顿时笑了。

    夜深的时候,一行赶到了城外莫愁湖畔的春风阆苑,天虽然很黑,但周真人和静慧都是修为深厚之辈,不妨碍她们将景致尽收眼底。

    周真人点了点头,静慧评价:“闹市周围,难得有这份野趣。”

    所谓野趣,就是不做修饰,这是赵然放养灵兽的庄园,当然充满野趣,没想到还合了这两位的心意。

    庄园中顿时一阵忙碌,将周真人和静慧安置在了江腾鹤和赵丽娘居住的院落中,赵然又陪着说了会儿话,这才告辞回去歇息。

    八月二十七日辰时末,赵然坐着驴车将周真人送上了紫金山元福宫,然后立于宫门外,和黎大隐一起等候着真师堂议事的决议结果。

    这一次商议的事情关乎很多人的利益,所以元福宫外等候了不少人,比如以邱云清为首的东极阁修士,以卓云峰为首的三清阁修士,雷霄阁的修士,茅山的几位长老和弟子其中就包括司马致富,龙虎山正一阁元字房的修士等等。

    彭云翼、周克礼等三茅馆修士也候在了黎大隐身边,这次议事于三茅馆而言非常重大,他们已经无心于修行球事务,全部赶来听取决定自己命运的结果。

    此外,三位内阁大学士,礼部尚书毛澄、户部尚书甘书同等有所关联的朝中大臣也都赶到元福宫,纷纷来向赵然见礼,聚在他身旁等候议决结果的公布。

    静慧所在的金辉派虽然不属于茅山宗门,却一直借住茅山,见到茅山几位长老,也过去凑到一起说话。

    安妙跟着司马致富和潘锦娘抵达元福宫后,一眼就见到了静慧,吐了吐舌头,十分乖巧的站到了静慧身后。

    静慧沉着脸将安妙拽到一旁,低声斥道:“自去年起让你下山增广见闻,你却玩野了,一年不曾归山,这样下去成什么样子?修为如何了?有没有长进?”

    安妙低头道:“师叔说得是,弟子知错了,不过弟子也非全无所获,黄冠境已经圆满,只等机缘一到,便回山闭关。”

    静慧脸色稍霁,看着那边和几位茅山长老热烈谈论的司马致富,心中又莫名一阵不喜,向安妙道:“不是不让你下山游历,但游历并非游山玩水,厮混于繁华,而是要多走多看,开阔见识,多做善事,多结识一些真正能够助你修为长进的道友,知道么?”

    “弟子明白……”

    “我看你不明白,回头我跟师姐说说,告诉你应该如何游历!”

第二十一章 军职(为下午要喝茶盟主补更)

    安妙被批评了一通,不敢再说话,那边的潘锦娘走了过来,向静慧道:“静慧师叔,您也来了?司马师祖进殿了么?议事开始了么?怎么样,咱们茅山有没有希望把修行球赛拿到手上?”

    静慧淡淡道:“锦娘何必心急,听着就是了。你家张公子呢?他怎么没来?”

    潘锦娘笑颜如花:“腾明正在苦练球技,后天是最后一轮对决,他还是有希望获得擂台挑战资格的。”

    静慧点了点头:“他倒是变了性子,见得明白了,你们几个也好向他好生学着点才是。”

    潘锦娘欢喜道:“师叔说得是,他变了好多,比以前更好了。”

    静慧无语的看着潘锦娘,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斜对面不远处正和几位内阁大学士低声说话的赵然,心道有些人怎么就听不出话里话外的好赖呢?

    潘锦娘顺着静慧的目光看过去,见是赵然,感到有些不自然,向静慧打了个招呼,回到茅山宗门处,背对着赵然的方向,心里才算舒坦了些。

    赵然并没有发现茅山这边对他的关注,他正在询问关于张略和罗洪的升迁任命。

    夏言道:“兵部已经报了功绩,内阁议过了,鉴于三大营需要着手整顿,拟将龙潭卫充入五军营,以龙潭卫为骨架,重建五军营,以张略为中军都督府都督,亲领五军营马步军都指挥使;以罗洪为大胜关都指挥使,加都督同知;以牛升为龙潭卫指挥使,加都督佥事……”

    一边听着,赵然一边点头,内阁基本上是按照自己的意图做出的晋职安排,张略升到一品,且是实授的五军都督府都督,这就差不多是武将的顶峰了。

    罗洪正式主掌京师上游的大胜关,加从一品都督同知衔。

    牛佥事接替张略,升龙潭卫指挥使,掌控了京师下游的咽喉锁钥,加正二品都督佥事衔。

    听罢,赵然又问:“上直诸卫呢?”

    上直诸卫是禁军中的禁军,主要镇守皇城,名义上有二十六卫,但一大半都只在纸面上存在,如今只保留府军前后卫、左右金吾卫以及大名鼎鼎的锦衣卫。

    上直诸位本该由皇帝亲选,内阁无权过问,但今时今日形势已变,赵然要求内阁一并商议。

    夏言有些迟疑道:“陛下那边怎么解释?”

    赵然道:“贫道建议,锦衣卫留给皇帝足矣,其余诸卫一并收入五军都督府。”

    夏言道:“既如此,我们拟定为,原龙潭卫千户钟尧、王灿分别统带府军前卫、后卫,原五军营步军千户柳文龙、李三虎分别统带左右金吾卫。您看可以吗?”

    赵然同意:“就以此草诏。另,贫道建议,锦衣卫恢复国初本职,不该做的事情,不要乱做。”

    夏言一愣,顿时大喜。

    锦衣卫设置之初,原名拱卫司,原本是皇帝元从亲卫,掌侍卫和仪仗,其一百八十名带刀官可以在皇帝身边带刀护驾,就是殿前大汉将军的前身。其后,才赋予其巡查缉捕之职,并由此发展到设立镇抚司审查百官,以致天下人人自危的地步。

    夏言回过头来和严嵩、徐阶等重臣一说,众人纷纷过来向赵然躬身以示谢意,赵然摆了摆手,道:“此为真师堂议事重地,诸位不可如此。再者,贫道仅仅是建议,一切还要重臣廷议。”

    夏言道:“方丈,百官们都担心,廷议之制,是否能为定制?今日真师堂议事,是否会做改变?”

    赵然道:“今日议决的事项,与是否保留廷议无关,你们无需担忧。”

    这是朝官们头一次得到明确且肯定的答复,众人顿时轻松了下来,开始小声谈论着即将举办的皇帝登基大礼。

    赵然的目光望向紫宸殿,也不知里面议得如何。有时候想一想还真是讽刺,明明是自己提出的建议,眷顾和支持自己的一方却在明确反对,对面的一方反而拼命赞同,如此荒谬却又极为合理的一幕就在紫宸殿中上演,当真是令人五味杂陈,说不出来的别扭。

    正如赵然所想,紫宸殿中,司马云清已经完成了对赵然“一揽子解决方案”的高度赞扬,称这是解决京师之变所暴露出来的各种问题的绝好手段。尤其是将焦点集中在海外散修上,双方在此交锋。

    司马云清说完,李钧阳接着道:“对这一方案,我东极阁同样鼎力赞成。这两日我又让东极阁整理了三年来的案件,我们发现,海外修士牵涉的案件,的确是道门最为头疼的问题之一。三年来,东极阁查办大案一百零九件,涉及海外修士的有三十八件,以海外修士为主犯的案件有十三件,如此高比例,实在令人愤怒,可以说,海外修士已经成为中原内地大案的主要根源之一!

    可反观我们的查案力度,却做得实在不够好,这一点,我和松阳身为东极阁坐堂真师,我们是要向诸位道歉的。但是,东极阁力量的薄弱,也是其中不可忽视的重要原因。东极阁常驻修士三十六名,各宗门有身份可动用的人手总计一百零八名,常年奔波,劳累异常,往往旧案未消,新案已发,很多修士为此耽误了修行。

    比如白云阁的卫朝宗,为秀庵一案连续奔波三年,若非如此,他三年前便可闭关冲击炼师境!我和松阳都替他深深惋惜啊,只愿他这次闭关能够顺利吧,否则我和松阳都无法面对常宇大真人、无法面对白云阁诸位同道了!

    因此,我东极阁强烈赞成整合道录司庶务中心,将海外散修纳入一个高效的机构中予以解决。我们也相信元吉天师的能力,必然能够发挥道录司的作用,将海外散修管辖好,为九州阁增加大量信力。

    当然,我东极阁绝不会撂挑子,当甩手掌柜,东极阁将派出骨干力量,辅助道录司对上三宫进行改制,使其更加高效、更加有力,对上三宫进行吸纳的修士进行案件查办的重点训练,让上三宫成为维护道门安定的重要力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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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门法则介绍:
三十六天无极,三千世界鸿蒙! 大明,我来了! 道门,我来了! 符诏,我来了! 在统制世俗的道门中一步步迈向权力的高峰,向着飞升天界的目标而去!道门法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门法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门法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