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后续事件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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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嘉靖十四年八月十八日,明夏于葫芦夹口外会战,时逢两军列阵已毕,忽自葫芦谷内闯出大批修士,致各自阵列遭受严重冲击。因事发突然,两军未发一矢,各自勒束部众缓缓退去,会战无限期延后。
“罪魁祸首”的赵然和裴中泽被道门来人接走,于白马山大营内接受了禁闭调查。二人被各自分隔开来,单独关在一座军帐之内,饮食无缺,只是不得出帐。赵然在自己的军帐内略一打量,便知道这军帐设了阵法限制,如同牢笼一般根本出不去。不过他也压根儿没有逃跑的想法,干脆安安稳稳住了下来,美美地睡了个饱觉——逃亡的日子太艰辛了,想要睡个囫囵觉都不能,实在是身心俱疲。
赵然睡醒以后,又修养了一天,终于见到了道门前来调查的司戒执事。司戒执事非道门常设之职,逢大战时临时任命,专司查劾修士的违令不法,如赵然这样的情况差不多也属于司戒执事的权责范围。
调查赵然的两个司戒执事是川南叙州的道士,一个叫骆腾重,一个叫金腾恩,都来自馆阁之地,还有一个专司记录文牍的道士同样来自川省,却是十方丛林的俗道,名叫林致安,是潼川府紫阳宫的典造。
骆腾重和金腾恩简略问了问赵然的姓名、原籍、受牒道院,以及可以证明身份的相关人证,林致安作了文牍记录,然后取走了赵然的度牒。第一次问话便告结束,需要对赵然的身份进行核实。
林致安走时告诉赵然。让他耐心等候调查,切勿急躁,叮嘱的时候态度相当和蔼,赵然当即点头:“明白的,林师兄宽心就是。”
过了两天,三人再次前来。这回已经证实了赵然的身份,需要查核的是赵然在夏境之内的所作所为,重点在于他是否有背叛道门的行为——或者更严重一些,是否已经投靠了佛门。
骆腾重负责问话,林致安继续记录,金腾恩则掏出一个水晶琉璃球来,一边听赵然回答问题,一边摆弄水晶琉璃球。赵然猜测,这玩意儿不会就是这方世界的摄像机吧?
“你是说。童老把你从无极院带下山的?童白眉,你没记错?”
“是的,这个名字我是听我姐说的,后来路过井壶关的时候,四师兄加入了进来,我姐说,四师兄本名常万真……”
“等等,你姐是谁?”
“我姐是朱七姑。”
“嘶……”骆腾重倒吸了一口冷气。和旁边的金腾恩面面相觑。
“呃,你叫赵然?你姐是朱七姑?”
“嗯。认的姐姐,干姐弟。”
“哦……你接着说……胡氏父女三人留在了金川卫?”
“嗯,后来的去向我也不知。再后来到了叶雪关,我姐说先不用我来白马山报备,她带我去大沼泽练练阵法……”
“我没看错的话,你资质还不错。但根骨不行。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阵法一道的?”
“今年一月吧,当时协助华云馆的卓腾云、卓腾翼两位师叔到罗乡宦宅中捉妖,两位师叔传授我阵法一道,后来又得了华云馆颁赐的五行神阵阵盘,可惜这回被妖僧毁去了……怎么。二位执事认识大卓、小卓师叔?”
“嗯,算是熟识……你接着说……”
“我姐带着我在大沼泽转悠了大半个月,以猛兽毒虫练手,后来她说要去大雪山,让我等她。可是当天我就遇到了一个秃驴,自称大雷光寺的觉远……”
“大雷光寺?在什么地方?觉远的身份?”
“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和觉远斗了两场,他是僧,我是道,我没兴趣问,他也不会和我解释。觉远说他是住持,但年岁和我差不多,手段更是稀松平常……当然比我强,但我还没入修行,他杀不了我,当然稀松平常……觉远的度牒就是这么来的……”
“继续。”
“嗯,后来忽然来了个和尚,把我掳走了,自称法号宝瓶……”赵然将自己被宝瓶禅师掳走以后的经过一一道来,基本上实话实说,只是隐瞒了一些关键细节。比如宝瓶、宝光、**、明净等僧的死亡,他就没有讲,只是说自己觑空救了裴中泽,两个人一路逃亡。
在这个问题上,赵然和裴中泽已经提前有过沟通,对于将来如何回答道门的询问统一了说辞。至于那几个和尚的身死,赵然是不敢占这份功劳的——涉及到他身上最大的秘密,哪里敢轻易宣之于口?若是绿索被道门收走,他恐怕就此便会绝了修行之路,到时候哭都来不及,故此绝不愿公之于众。
一边回答问题,赵然同时心里也在打鼓,裴中泽确实答允过自己啥都不说,但万一他变卦了呢?这种事情就得看人品了,只是希望裴中泽人品过关,不枉自己相救一场吧。
他已经做好打算,倘若将来事情闹开了,他是肯定不承认的,那几个和尚谁杀死的?开玩笑我哪儿知道,反正我一个未入修行的俗道,怎么可能杀得了那几位高僧?
事情叙述完毕,赵然之前也早就将从宝瓶禅房中搜来的绿玉佛珠、菩提念珠、观音玉坠、佛像玉佩等物上缴,当然还包括少许金银宝石以及觉远的度牒,作为自己此行的证物,接下来就要等待道门的继续调查了。
之前上缴证物的时候他留了个心眼,其他东西他都没舍得拿出来,比如储物扳指及扳指里的《大乘菩萨千器法》、《阿含悟难经》、各种珍稀药材、两张五雷神宵符、剩下的三张神行符、地道中得来的牛皮账本,还有大部分金银珠宝。
过了五六天,林致安来了一趟,知会赵然,说他的问题大致已经核对完毕,所云无误,可以出帐行走了,但是却不准离开军营。林致安态度相当好,有问必答,赵然是以得知了调查能够快速顺利完成的原因——庆云馆来了一位炼师级的修士,亲自将裴中泽接走了,裴中泽临走前言之凿凿地为赵然作保,故此道门没有对此事再行深究。
赵然松了口气,知道裴中泽人品过关,自己的秘密暂时是保下来了。他忽然想起来,庆云馆不就在潼川府么,于是问林致安,裴中到底何许人也。裴中泽却干笑了几声,说自己其实也不知晓。
赵然又问,既然裴中泽给自己做了保,为何还要限制自己的行动范围,林致安解释,说因为朱七姑在大雪山至今未归,有几个问题还需要等她回来后再行证实。
算了算日子,朱七姑在大雪山已经耽搁了半个月了,究竟什么事情将她牵绊在了那里呢?赵然不禁有些担心,就是不知童老和四师兄有没有过去帮忙呢?回头一想,既然连林致安都知道朱七姑在大雪山的消息,想必那两位肯定不会袖手旁观,自己在这里瞎担心半天也是无用。反倒是那头老驴至今还在大沼泽边缘等待,自己这边一俟完事,就得赶快去把老驴找回来才是。
接下来的日子,赵然就在军营中四处转悠,他有正经道士的身份,也没人去管他。赵然看过几次军中士卒的训练,也去匠作营观摩过几次守战器械的打造,甚至还帮忙举办过几次将士出征前的斋醮仪式,咸咸淡淡十来天就过去了。
这天傍晚,他刚从外面回来,就见到了朱七姑。朱七姑满脸的愁容,赵然一望而知她心事重重。
还没等赵然开口,朱七姑就直接道明来意:“你的事情我知道了,已经替你作保,你先回转无极院吧。师父受伤了,我们要带他去南疆疗伤,马上就要走。”
“童老和四师兄他们呢?”
“他们也一起去。这次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须自己个儿留神,谦卑一些,遇事莫要强自出头,有了委屈先受着,一切待我回来再说。”
赵然张大了嘴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只问了一声:“大炼师伤得重么?”
朱七姑摇了摇头,眼圈微红,继而扔过来一枚丹药:“我央求师父给你的散骨丹,望你早日正骨,得入修行!”
赵然讷讷接过丹药,望着朱七姑飘然而逝的身影,半晌无语。
忽觉后颈一热,却是老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在轻舔自己。赵然抱着驴头亲热了一阵,喃喃道:“驴兄驴兄,许久不见,可还安好?”(未完待续。。)
第一章 散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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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五,赵然一路风尘仆仆,自白马山大营赶到了叶雪关。
相比起上一次前来时的盛况空前,他这回颇有点寂静清冷的感觉,除了自己之外,只有老驴相陪。验过度牒进入关城之后,他来到道门占据的临时衙署前,向执事道士呈上了自己的“升门箓”。
那道士查验无误后,将他引入临时衙署,在一处偏院内安置了赵然,并告诉他,升门法坛将于三日后开启,嘱咐他最好在院中安静等待,否则错过了法坛仪式,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所谓升门法坛,其实便是道门为那些所谓“无资质、无根骨”之人特意举办的斋醮仪式,帮助他们获得修行的机缘。实际上,资质有好坏之分,并无有无一说,影响的是修行的快慢和难易,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其实等于证实了佛门“人人皆有悟性”的理念。
而根骨则直接关系到是否能够修行,对于想要进入修道之门的人来说,这才是最为关键的问题,只有解决了根骨问题,才谈得上修行的快慢和难易。比如赵然,他空有一副好资质,但根骨问题却没有解决,所以至今无法入道修行。
想要正根骨,必先散根骨——这就是散骨丹的由来。但散骨的过程是极其危险和痛苦的,很容易在服用散骨丹之后,出现筋裂骨散无法续接的现象,故此,道门专设升门法坛。通过这项特定的斋醮仪式,为散骨丹的服用者给予法力护持。
赵然手上的“升门箓”,就是参加升门法坛斋醮仪式的凭证,也是朱七姑临行前为他向玄元观求来的。
赵然当然知晓事情的轻重缓急,所以一直呆在偏院之中,没有为了追求新鲜刺激而出门惹事。他甚至连自己的房门都没怎么迈出去过,除了去隔壁厢房串门。
令赵然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住在他隔壁竟然是熟人——好师兄于致远!
人在他乡遇故知,自然感到格外亲切,更何况这位故知还是对自己照拂有加的道门领路人。惊喜之余,二人便热络地谈起了各自的经历。
相比赵然这次遭遇的惊心动魄,于致远的经历则要平淡一些。再次来到白马山的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忙忙碌碌的奔波于琐事之中,或是处理公文令谕。或是点验辎重粮秣,或是主持斋醮科仪,或是帮忙读写军卒家书。
于致远已经服用过两次散骨丹了,想要在第三次服用散骨丹后见效,抛开其中的巨大危险不提,心境上的磨练是必不可少的。按照大炼师元阳彬的话来说,“必于生死之间体悟,在那一线之中寻觅用药良机。否则仍是无用”。可如果继续埋头于琐事之中,他哪里有机会于生死间磨练自己的心境呢?
因此。于致远报名参加了斥候的任务,前往战场的最前沿刺探夏军乃至佛门的动态。你能想象一个丝毫不会道术,也不会武功,甚至从来没有提过刀枪,而在浩瀚道藏中孜孜不倦了三十多年的文弱俗道前去刺探军情的画面么?赵然一想到这幅场景,内心中便立刻油然而生敬意:“于师兄。当真是难为你了!”
也许是于致远的求道之心感动了道祖,他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虎尾山阎浮提寺的和尚奉天龙院法谕来到了战场,他们在大雪山下布设了一座大阵:三十六鬼道世界。
赵然对阵法颇感兴趣,闻之大奇,因问:“这是什么阵法?”
于致远道:“虎尾山阎浮提寺拜的是地藏菩萨。修的是地狱救度法门。此阵专为搜捕世间三十六种恶鬼,这些恶鬼无不犯十一重罪或十恶轮,必得堕落无间地狱。故此将其以阵法拘来,受七七四十九日大斋,以改其来世受生之目的。”
赵然琢磨片刻,疑惑道:“这是好事啊,有何可惧?”
于致远解释:“此为佛门善事,我道门也不否认。但关键是,虎尾山的和尚能将此阵移至两军阵前,凡大阵所过之处,不论人鬼,只要犯过十一重罪或十恶轮者,皆受所度——鬼魂被三十六鬼道世界所拘,活人则消除因果业障,从此皈依佛门……佛门所指十一重罪或十恶轮是什么,你将来也许能够了解到一些,世人大多有所触犯,尤其军中士卒,几乎无法避免。”
赵然一听就明白了,骇然道:“天,这不是要将我明军将士尽数转化为佛门信徒了么?”
于致远道:“得知消息后,我立刻让人飞报白马山,同时自己也抵近大雪山,想要深入刺探。可惜我低估了大阵布设范围的广度,被阵法卷入后,这才知晓世间最恐怖之事……有那身高常人两倍者,无面目,手足穿孔,热火焚烧其身;有那咽喉细如针尖者,腹大却如山,惨呼饥渴,却水食皆不能进;有那受空中莫名降刀斫砍者,奔走逃避;还有那满身虫蚁者,受噬身之苦,惨不忍睹……望其惨状,思己之过,忍不住心旌动摇……又听那空中响彻天地的地藏菩萨本愿经,差点便要忍不住从此跟了佛门去。好在我入道门这许多年,道门经典诵了不下二十年,这才以绝大恒心拒了他的召唤……”
说着说着,于致远脸上忽然露出崇慕之色,道:“有一日,阵中忽然进来一位女子,雍容华贵,凛然不可相侵。她手持一盏琉璃宫灯,灯放巨大光明,笼盖住四野八方。那光明沛然莫可抵御,无数恶鬼皆为其所制,或当场化为灰烟,或渐渐融为白骨……”
“后来呢?”赵然情知于致远所云“女子”必是朱七姑,当下着急追问。
“后来天上忽现七彩瑞云,有无数天神立于云端之上……这时我眼前发黑,晕眩过去了。等我醒来,已置身于白马山大营之中。我四处打听,那将我救回来的女子名唤朱七姑……赵师弟,你刚才说赐你散骨丹的正是朱七姑,师兄我当真羡慕不已,日后若是有暇,师弟必得为我引见一次,也好当面拜谢七姑大恩。”
“师兄放心,待下回见到她,我必定替你引见。我这姐姐待我极好,人又可亲,骨子里并非外界传扬那般冷傲。”
“如此就好……也不知楚阳成大炼师伤势如何,南疆那边非佛非道,听说妖魔极多,但愿七姑他们一切平安才好。”
两人相对无语,各想各的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于致远又道:“经历过这遭,我知道自己的机缘到了,便来求肯元大炼师……但愿这次能够达成夙愿罢!”
“师兄一定能行的,我对师兄特别有信心!”
“多承师弟吉言,师兄我也祝你一次就能得正根骨,从此踏入修行之途!”
二人相互鼓励,接下来的两日里相处极洽。到了第三日一早,道门来了一位黄冠,正是审讯过赵然的金腾恩。他将所有居住在这座偏院的七个人全都召集起来,带着他们出了院门,穿过几重回廊和庭院,来到一处大堂之上。
大堂正中立着一张供桌,供的是张天师。供桌被五色丝绦所围,堂上各处镇以符箓,周边摆了一溜长案,案上布置了三十六盏天罡灯、七十二盏地煞灯,此外还有各种斋醮法器。赵然此时眼光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即看出,这些法器可都是真法器,绝对不是自己以前在谷阳县主持斋醮时的西贝货!
大堂上置放着七张床榻,这是给他们七人准备的。
站在供桌前的正是大炼师元阳彬,大堂四个角落里,则立着四位道士,各持桃木剑,准备配合元大炼师主持“升门法坛”,金腾恩也在其中。
元大炼师交代了几句,然后喝道:“吉时已到,开坛!”向张天师敬香,随之拜表青词。这些工夫做完以后,赵然猛然感觉整座大堂都被一股肃穆的气氛包裹住了,堂内的气机顿时为之一凝。(未完待续。。)
第二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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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榻上,服下散骨丹后,赵然只觉一股热气自腹中升起,随即传遍四肢百脉,初时尚感暖洋洋如浸热水之中,不久后,这股热气转为一股股游丝,在全身上下毫无规则地不停游走,令人顿感麻痒难当,这便是散骨之状。
赵然一开始是不清楚所谓“根骨”究竟何解,其后得朱七姑、裴中泽指点,乃至如今主持法坛的大炼师元阳彬解说,这才终于明白。根骨即人之形体,不仅指骨骼,而是泛指全身。有没有根骨,意思就是长得合不合乎天道。那么怎样才算合乎天道呢?依照道门的观点,就是要与天相合,能够容纳世间无处不在的“炁”。
比如面相中是否有“清、奇、古、怪”之类的特点,比如眼中是否有“三瞳”,或者手指关节是否暗合北斗七星等等。这些特征,都是道门修行界千年万年总结下来适合修行的身形特征,如果没有这些特征,吸纳“炁”时效果会极差,甚至完全无法与“炁”相合,这一点,赵然已经在无极院时有过深刻体会。
说白了,赵然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他的身体形态一点也不古怪,神行气质完全平庸,肌肤骨架太过大众,属于典型的俗人。想要得入修行门槛,必须把这幅身形骨架打散,然后等待其重新生长——至于长的是不是合乎标准。那就全靠运气了。
尽管麻痒难当,赵然仍旧拼命忍耐着不敢稍动分毫——若是忍不住动弹一下,很可能就会造成散骨的失败,这个时候失败,很可能会带来全身瘫痪的严重后果。
说起来,升门法坛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这里。在法坛威力笼罩的范围之内,会让人感觉道一股强大的压迫力,继而伴随着种种麻痹意志、令人顺从的附加效果,从而很大程度上减轻对痛苦的感知程度。
赵然在这股又麻又痒的状态中煎熬了近乎两个时辰,渐渐感觉四肢全身都开始酸软无力,就好像身体已经完全不属于自己。也不知过了多久,酸麻感忽然化为剧痛,一阵阵自内而外,由骨骼深处传来。冲击着整个身体肌肤,赵然知道,这是重新生长根骨的开始,他愈发咬紧牙关不敢动弹了。
当然,此“生长”并非彼“生长”,不是一个人从婴儿长到成年,也不是骨骼肌肤由小长大,而是对被散开的骨骼肌肤重新对正续合的过程。赵然就在这样的痛苦中时而昏迷。时而痛醒,继而再次昏迷。再次痛醒。
直到第二天又一次醒来时,这此痛苦的正骨历程才终于算是挺了过去。
赵然只觉筋疲力尽,身心憔悴,正不知效果如何时,金腾恩已经伸手递过来一粒药丸,正是养心丸。服下养心丸后。他又闭目静养片刻,感觉精力恢复了不少,这才从床榻上爬起来。
四处打量,就见连同自己在内,六张床榻上都坐着人。只有于致远的床榻空着,大炼师元阳彬和其他三位黄冠也不知去向,只剩金腾恩还在堂上。
金腾恩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诸位都已经醒了,我便长话短说罢。你们七人之中,只有无极院于致远正骨有成,已经随元大炼师走了……”
此言一出,赵然顿时沮丧不已。无论是谁,在经历过如此痛苦的一天后,被告知仍然与修行无缘,都会感到难以接受,不独赵然,余者皆然。
顿了顿,金腾恩续道:“嗯,此事确乎遗憾,但诸位切莫从此一蹶不振。要知修行一道,最讲缘法,所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无论得失,都顺乎自然,这才是修道的真义。再者,散骨之后根骨是否得正,也并非一日便能明朗,我道门也有不少修行前辈虽当场未正根骨,但其后却渐现根骨,因此你等机缘也并非就此断绝。现在我便传给诸位一套入静的法门,诸位今后多加勤练,或许你等便有根骨渐现之士也不一定。就算真个没有机缘,常以此法门入静,也同样可获益良多。”
最后两句话倒是让堂上的气氛稍微热烈了一些,如果金腾恩所言不虚,那么至少理论上希望仍然存在,也许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根骨就会显现出来。不管这种希望的可能性有多大,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强,所以众人也对接下来要学习的静功大感兴趣。当下,金腾恩便传了一套入静法门,却是赵然在无极院跟随童老学过的那套道门最初级的静功。
等金腾恩传完静功之后,赵然略有些不甘心,追问道:“金师叔,若是师侄我在服一粒散骨丹,未知可有功效?”
金腾恩默然片刻,道:“赵师侄,我知你与于致远分属同院,但他的例子不可参照,如他这般第三次服用散骨丹而能得机缘者,道门百不存一。你或许不知,于致远师侄上一次和这一次参加升门仪式,都已经提前备好棺木的……”
六个失败者垂头丧气,回到住处,各自都感到很不甘心,依照金腾恩所授法门入静。赵然不能免俗,也在此列之中。
可试过一回之后,他只得无奈承认,自己的确失败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炁”吸纳入气海之内,修炼的大门依然没有对他敞开。不过他从沮丧的心境中很快就走了出来,因为至少他还有另一个希望——等待自己在道门之中的升职。
赵然原本的计划中,朱七姑是他主要公关的目标,或许这么说有点太过于功利,但作为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普通俗道而言,这种功利却是必然的选择。所以他才会拼命巴结朱七姑,使出全身解数来讨好朱七姑,以求朱七姑的欢心。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和朱七姑成为了异姓姐弟,并由此间接攀上了大炼师楚阳成的人脉圈,这个圈子里的重要人物还包括童老童白眉、黑衣四师兄常万真,以及另外两个还没见过的二师兄和三师兄。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楚阳成受了重伤,赵然可以依靠的重要人物全都随之去了南疆,不知何时才能返回四川。这样的结果让他相当郁闷,在可以预计的很长时间内,他都无法依靠这片粗腿林立的人脉圈子。
而于致远的正骨有成,则让赵然心情异常复杂。能够迈过修炼的门槛,从此进入修行界,对于致远来说,当然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对于赵然来说,是否有利却很不好判断。修行这道门槛太高,里面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成为了修士的于致远是否还会有兴趣和他这么一个俗道继续为友,赵然根本拿不准。
再者,就算于致远仍然顾及旧情,可是否还会有精力有兴趣为了他的蝇蝇琐事出头,他同样不抱太大希望。再退一步,就算于致远愿意为他出头,他在可以预计的几年内也别抱有什么期望——人家可是要修炼的,日以继夜都来不及,谁有工夫再像往常那样和你继续谈书论画?
赵然忽然发现,这次白马山之行,他竟然莫名其妙失去了两座靠山!这一刻,他无比渴望能够立刻回到无极院,至少那里是赵然最熟悉的地方,也是他扎根最深的所在。
赵然立刻行动起来,他盘点了一番自己这次“深入敌后”所获得的财产,心里重新恢复了些底气,他准备以出血为代价,换来道门同意他返回无极院的文书。
可事实上,赵然一两银子都没有花出去,当他提出请求后,道门设在叶雪关的调度衙署根本没有查到他的调令,童老压根儿就没有给他办理调度手续!
好吧,赵然现在可以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了,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这趟白马山之旅算是白跑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未完待续。。)
第三章 重回无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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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三十日,赵然骑着老驴,孤零零回到了无极山。此时已至初秋时节,树叶减黄、青草已枯,风中时不时带来些许浸入肌肤的寒意,令赵然顿感萧索——或许这种感觉里,参杂的其实更多的是心绪罢。
山下的集市依旧热闹,“金记米铺”的幌子仍然高挑,赵然牵着老驴缓缓踱步过去,正巧碰见金掌柜指使杂役搬运菜蔬米粮。金掌柜冷不丁回头,正好看见赵然,不觉眨了眨眼皮,立刻惊喜着小跑了过来,纳头便拜:“赵道长,你老人何时回来的?怎不知会小人一声……哎呀呀,这可真是喜事啊!”
赵然搀起金掌柜,微笑道:“老金,一晃三月,别来无恙?”
“多承道长挂念,托道长的福,身子骨硬朗结实着呢!只是道长看上去却清瘦了几分……”
“我走之后,你这生意可有人与你为难?”
“道长宽心就是,小人是道长拔起来的,轻易不敢有人为难小人。倒是初时火功居士张泽曾想把小人的生意换给别人来做,但金爷和关爷为人仗义,一直护着小人,是以没吃什么亏。”
“你是说金久和关二哥?”
“是啊,全赖他二位帮衬,不然小人可应付不来。不过后来便没事了,听说号房的董执事调走了,张泽跟着他离开了咱无极院……”
赵然顿时来了精神,忙问:“董执事调走了?去的哪里?”
“这却不知。”
“如今号房谁为执事?”
“小人不太清楚,似乎号房还空着,不知由谁来担任。”
赵然一听,毫不耽搁。骑上老驴就走,来到山下,牵着老驴一口气登上山门。
山门当值的是客堂的火功居士,客堂知客于致远和赵然交情极好,所以这帮子火功居士和他也十分熟悉,一见赵然回来了。忙不迭上来牵过老驴,嘴里不停奉承:“没想到是静主回来了,静主此行白马山,定是功勋卓著吧?回头静主可须好生赏我等一顿好酒才是!”
赵然笑骂了这几个火功居士两句,又打听了一番院中的情形,心里便有了数。
如今无极院八大执事中,高功刘致广、巡照张致环、典造陈致中、方主贾致逊、库主吴致清、账房钱致问都在,缺的是客堂知客和号房迎宾两大执事。两个执事位子都出缺,这未尝不是一个博取上位的好机会。
赵然也不休息。听说监院宋致元正在院中,于是直接找上门去了。
宋致元正和巡照张致环在屋中谈事,赵然便在门口伫立等候。等二人谈完后,张致环出来,一眼便看到赵然,当即讶然:“赵师弟?何时回来的?”
赵然稽首道:“见过巡照师兄,师弟我今日方回,先来见过监院。之后还要去拜会师兄,不知师兄可有空闲。”
张致环拉着赵然。十分热情:“好说,好说,莫如我便在这里等你,你见过监院后便跟我去巡照房说说话?”
赵然道:“也好,师兄所居甚大,不如请师兄在巡照房整治一桌酒菜。请其他几位执事师兄一道聚聚,饭菜钱我来出。”
张致环一摆手:“值几个钱?还用师弟破费?那就说好了,我回去让斋堂整治酒菜,晚间到我那里相聚!”说完便兴冲冲离去了。
宋致元早听到外面动静,亲自出来迎接。拉着赵然道:“师弟回来了?这一去就是三个多月,师兄我牵挂得紧!来来来,我看看,嗯,虽说清瘦了些,不过囫囵个完好的回来就是幸事!白马山如何了?你这几个月过得怎样?且进屋和我说说……”
二人进入屋中坐定,赵然便将自己离开后的经历述说一遍,当然,他的说法和在白马尚大营接受调查时是一致的,并没有将宝瓶禅师、明.慧、宝光禅师、明净等身死的事情交代出来,牵涉到自己最大的秘密,无论如何必须隐瞒下来。
宋致元知道童老的身份,也听说过常万真的事迹,却不清楚朱七姑的来历,听赵然介绍完以后,不禁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听到赵然和裴中泽从巴颜喀拉山一路逃回白马山时,特意问了问裴中泽何许人也,赵然对此一知半解,不过并不妨碍他将“庆云馆炼师亲自来接裴中泽回山”的事如实相告,宋致元脸上又是一阵搐动。
等赵然说到楚大炼师赐下散骨丹时,宋致元已经彻底无语了,心中一个劲暗自叹息:赵然这厮真是好命!不过赵然服用散骨丹却并未成功,这让宋致元多多少少松了口气,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到舒畅了些,嘴上却安慰道:“赵师弟不必气馁,兴许你这药效还需多些时日才能显现,师兄我也听说过,有道门前辈初时服用无效,可后来便渐渐得入修行之门。”
赵然苦笑道:“监院师兄莫安慰我了,哪有那么多好事发生在我头上,这样的例子百中无一,我没那么好命。”
宋致元道:“赵师弟与楚大炼师一门如此密切,就算这回不能入道,下回再请大炼师赐下一枚散骨丹,到时说不定就成了。”
赵然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将事情相告:“大炼师身受重伤,已经去南疆寻觅机缘疗伤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宋致元连忙追问究竟,赵然一五一十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宋致元听罢默然。
赵然又谈起于致远正了根骨一事,宋致元道:“此事玉皇阁已经送来公函,元大炼师亲自收了他为徒,前日已让典造房将他的档籍和留在院中的物件派人送过去了。于师弟出自我无极院,他日修行有成,必会对我无极院照拂有加。说起来,异日赵师弟你未必就不是第二个于师弟。”
又谈片刻,赵然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宋致元:“监院师兄,这是师弟我得来的三粒乌参丸,药效不比养心丸差,甚至更好。说句得罪师兄的话,师兄年纪不小了,如今忝为我无极院之主。一应琐事都需师兄操持,我恐怕师兄身子骨盯不住。师兄且将这三粒乌参丸收好,哪天觉得实在劳累了,服下一粒,药效绝对立竿见影!”
宋致元大喜,他虽然没有听说过乌参丸,但养心丸的大名却如雷贯耳,那可是馆阁之地修行者们服用的“仙丹”!别看赵然这几个月吃养心丸和乌参丸跟嗑糖豆一样,但赵然的情况不能以常理度之。这药丸对于宋致元来说也不是可以随意得到的。如果真如赵然所言,乌参丸药效堪比养心丸——他觉得以赵然的“背景”来看这句话应该不假,那么这三粒乌参丸绝对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关键时刻甚至可以救命。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赵然既然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接下来提出的要求肯定也不是容易满足的,但宋致元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咬牙接过三粒乌参丸,这一刻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自己能够做到的,就竭尽全力帮助赵然得偿所愿!
赵然本来没打算当场提出自家要求的,这样做的话,交易的痕迹太重,会令人心里不舒服。但他想离开,宋致元却不答应了。开玩笑,你这么悬着不讲清楚,我晚上可睡不踏实,你先把要求说清楚,能办我就踏踏实实睡个好觉。办不了,我现在就把乌参丸给你退回去,总之别让贫道的心吊在空中不上不下的,贫道可受不了这份刺激。
好吧,既然宋致元一再坚持,赵然干脆挑明了自己的来意。
“监院师兄,于师兄去了玉皇阁,董执事听说也调走了,如此一来,无极院是不是就空出了两个执事呢?”
宋致元神情一滞,干笑道:“赵师弟上进之心果然切切……”
赵然就当没听出宋致元话里的揶揄,笑而不语。
宋致元又道:“赵师弟是六月迁任经堂静主的吧?至今也才三个多月……”
赵然仍旧不说话,就这么定定注视着宋致元,宋致元叹了口气,只好把话挑明:“赵师弟,不知你为何如此急切?说实话,你这要求委实难办得紧。不是师兄我不愿意帮忙,我也对师弟很是看好,只是……三个月时间是不是太短了些?记得当年你在寮房扫圊时,我曾允你转到净房,可你却将机会留给了焦坦和周怀,此举令我很是感慨,院中同道都大赞你有古仁人之风,其后你入饭房,继而受牒,院中无有不服,便是因你当日谦让之故。今年我无极院重大调整,你又出了大力,并举荐马致礼、方致和等人同时迁升,故此你虽晋级过速,直升静主,却也无人存有异议。故此师兄我很是想不通,你这次为何如此急切,若是师弟有什么难处,说与师兄参详参详,或许师兄能帮上忙也不一定。只是若直接求位,恐怕群情非议,不仅事难办成,连带师兄我也会受人诟病。”
赵然深吸了口气,叹道:“师兄恕罪,师弟我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但这苦衷却无法与人明言。我也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但……此事无法可想,只能尽力而为。”
宋致元不死心,仍旧劝道:“师弟不好说,我也不问,但真就那么急迫?不能等上一些时日么?师兄我保证,只需三五年,不,两年,两年之内,我必教师弟得偿所愿就是。”
赵然摇头:“实在是等不得了。”
“师弟,就算你真个迁升了,可曾思虑过其中后果?到时院中同道会怎样看你?”
“师兄,我知道这么做肯定不妥,但,委实顾不得了……”
宋致元见赵然这边说不通,感到有些生气,想要**将赵然的非份之念顶回去,却又舍不得将自己和赵然这个背景深厚之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牢固关系打破,当然更舍不得那三粒乌参丸,踌躇片刻,干脆道:“赵师弟,既如此,我便与你明说了吧。客堂知客出缺,西真武宫已有属意人选,咱们的老监院钟师兄透过话来,知客职司将从外面调配。”
“那号房迎宾呢?”赵然追问。
“贾致逊师弟任方堂之主已历十三载,如今也是知天命之人了,他前些时日过来和我说,想要为将来下山做些准备,并托了咱们老方丈捎话,我已答允过他……”
“无妨,那贾师兄去了号房后,空出来的方堂方主职司……?”
宋致元讶然,道:“赵师弟,你可思量清楚了?方主虽也是八大执事,但绝非好前程。不说比不上号房迎宾,甚至就你目前所居静主一职,别看低于方主,但却是经堂正经通途,显贵由在方主之上,将来是绝对不可估量的,以静主换方主……真不知你怎么想到。”
赵然离开无极院后,交往的都是童白眉、朱七姑、常万真、裴中泽之流修行中人,亲自见识和经历了修行界中的各种斗法,此刻想要正根骨的心思格外迫切,他需要的是立刻升迁,立刻能够修行,哪管什么职司显贵与否,更等不起三年五载,所以相当肯定的回答了宋致元的疑问:“宋师兄放心,只要能够升转,师弟我绝不后悔!”
宋致元愣了半晌,再次默然。(未完待续。。)
第四章 感谢这个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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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为了早日得入修行之途,已经对职司的好坏不做计较了。知客当不了没关系,迎宾被人提前“预定”也没关系,他宁愿舍弃清贵的经堂静主一职,只为谋求升迁。可就算如此,以他入无极院两年半的履历来看,也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一些。
四个月由圊房调饭房,再四个月直接受牒,一年半由经堂道童升静主,现在静主的位置还没坐热,就要直升八大执事,这让监院宋致元头疼不已。一个职司的调整是要牵扯到方方面面的,通过平衡来掌握权力,是上位者巩固地位的不二法门,赵然的要求显然会打破这种平衡,如今无极院已经有了“赵然是宋致元干儿子”的风言风语,真要继续提拔赵然,宋致元真心不知该怎么面对阖院道众。
望着赵然离去的背影,宋致元不由苦笑,谁说赵然是我宋某的干儿子?他是我干爹还差不多!
赵然离开宋致元的监院居舍后,回到自家的静主居室,先在卧房、客堂、书房三间房舍内转了一圈,身出手指在桌上、门窗上抹了抹,见各处清洁干净,无垢无尘,显然有人时常洒扫,不觉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虽说离开了三个多月。但看上去人气还在。
他这边房门一开,已经有消息灵通的经堂道童赶来拜见了,赵然随意敷衍应付了片刻。便请了个道童去唤关二过来相见。
关二正逢“巡山”而归,还没怎么歇息,听说赵然回来了,而且要见他,不敢耽搁,忙不迭就赶了过来。
一见赵然,关二纳头便拜:“静主。你老人家可算回来了!”
赵然年岁还没关二大,如今被称为“老人家”不觉有些好笑,当然这种称呼听上去非常受用。赵然也不推辞,搀起关二道:“关二哥,上回离山时便和你说过,见我不必行此大礼。你再这样。可别怪我翻脸啊!”
关二见赵然并不完本,心甘情愿地领受了“斥责”,浑身暖暖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坐在了赵然下首。
赵然要做方主,自然先打听一番方堂如今的情形。关二是赵然离山约莫半个月后调入方堂的,已经在方堂做了两个多月,差不多也算得上熟悉情况了。当下将情况讲述一遍。贾致逊四十七岁,已经在方主一职上干了十三年。正打算谋取号房迎宾。号房掌道院院产,包括山林田庄和各种店铺,可谓油水无数,贾致逊显然是想干几年迎宾之后下山养老,所以赵然并不打算和他争这个位置。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赵然图的不是钱财,犯不着跟贾致逊刺刀见红。
方堂方主之下,按例有堂头、堂主两位管事,其中的莫堂头已经搭上了赵然的顺风车,于六月时去了库房担任库头,不仅事务轻省,不受风吹雨淋,而且收入比原先丰厚数倍。因此,如今的方堂只有一个管事堂主,堂头一职尚属缺额。
贾致逊转任迎宾后,想要谋升方主一职的有不少人,但最有希望的还是这位蒋堂主。
大致了解了方堂的情况,赵然心里算是有数了,他找关二过来,当然还有另外一件事。
“关二哥,我离山时,曾请二哥帮忙看顾我在赵村的大叔和大婶,未知如今怎样?”
“静主宽心就是,我已吩咐了镖局的弟兄,把静主留下的银两取了两千出来,给赵大叔起了个大宅子,并为他购了一百二十亩水田,剩下的银子都转交给赵大叔了。只是那边毕竟是石泉县,隔得有些远,不太好看顾,买田也不太顺畅。本来我想请他二位迁居龙安府,但赵大叔故土难离,只好先将就着。”
赵然点了点头,道:“有劳关二哥了。”
关二忙道:“也不都是我忙活,金久那厮出力很多,若非他家出头,这一百二十亩水田恐怕也置办不下来。对了,金久打听出赵家庄那位四叔曾经对你老人家曾经不逊,略施薄惩了一番,这些水田便是从他家购得的,每亩只当一两银子。本来照我的意思,这点惩罚太过轻微,可金久说那边和谷阳县有所牵扯,暂时不好下手……”
赵然一笑:“关二哥,往日仇隙便不提了,仔细思之,若无当日因,哪有今日果……对了,我当日离山时曾说,留在二哥镖局的银子,一半给赵大叔和赵大婶,另一半……”
关二忙道:“静主,你老人家当日说是剩下的由我等均分,这份人情我等心领了,但静主对我等皆有天大的恩情,若是再分了你老人家的银子,那我等岂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此事万万不可!银子还剩三千一百多两,银票都在我房中,静主若是要用,我立刻取来。”
赵然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也不客气,当即道:“既如此,还劳二哥把银票给我,我现下就有急事待用。”
等关二把银票都送来后,赵然揣了银票就走,直接去了三都所居的“月舍”。月舍是一套三进院子,三都各居一院,门向独开,互不牵涉。三都身份尊贵,虽然不管院中俗务,但涉及大事,必得三都会商决定,因此,赵然想要迁转方主,必须获得其中之一,甚至两人的同意。
凡坐到三都高位的道士,若是年岁过了不惑,基本上就无望再有什么高升了,因此对钱财等身外之物尤其看重。无极院的袁都厨、罗都管、朱都讲都属此例,所以赵然也没有什么别的好方法,决定狠下心来花钱猛砸。
三都里面,对赵然最为关照的是罗都管。罗都管年岁大了,已经过了天命,赵然多次听他说过,再过上两三年,便要上辞道书,回乡颐养天年。
见了赵然,罗都管呵呵笑道:“赵师侄一别三月,看来清瘦了不少,却愈发稳重了。怎么今日有空来看我这老头子?”
赵然恭恭敬敬道:“我今日回山,见过监院之后,自是要先来拜望您老的。您老往日里对我看顾良多,若是不来拜望,我今晚是睡不踏实的。”
罗都管笑着将赵然引入屋中,闲谈了片刻,问了问赵然离山后的情形,赵然捡有趣的事情讲了几件,逗他笑了几回。赵然也不多耽搁,罗都管年岁大了,身体不太好,是吃不住长谈的。当下便从怀中取了一沓银票放在罗都管案几上,道:“这回去白马山,没时间给您老准备什么土产,思之甚是不安,另外也不知您老喜欢些什么,这是师侄我的过失,还请您老海涵。只好给您老带些阿堵俗物,还望您老不要推辞。”
罗都管瞟了眼案几上的银票,五张一百两票额摞在一处,心中很是满意,道:“你有心了。怎么,可是有事?”
赵然呵呵道:“就是点心意而已。”
送礼是有讲究,尽量不要当面提条件,那会让对方感到不安,甚至有时候起到反效果。只要罗都管收了银子,遇到事情的时候自然会帮赵然出头,完全不须赵然再多说什么。
赵然今日运道很好,三都均在各自院中,赵然接着拜会朱都讲和袁都厨,根本没有浪费时间。
朱都讲和赵然也算相当有默契的一位,但他与罗都管不同的是,干什么都得找个借口,从不落人口实,收礼同样如此。他肯帮赵然的忙,赵然称其“做事含蓄”,若是有一天二人翻脸,赵然就会以“为人虚伪”来评价他。
赵然见朱都讲的过程同样顺利,当然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自己在赵家庄的赵大叔起了个大宅子,需要有人帮忙题写匾额。朱都讲毫不推脱,当即赐下墨宝,赵然顺顺当当呈上“润笔”,一切相当自然。
只在袁都厨这里吃了个瘪,挨了袁都厨“做人切勿好高骛远”的一番训话,赵然弓着腰受了袁都厨的指教,然后再以为袁都厨购买养神健体的药材为名,送上银票。袁都厨推辞不受,无奈赵然扔下银票就跑,袁都厨只好叹着气“不情不愿”的收了。
三都搞定,赵然松了口气,暗自感谢这个世道,若是放在他穿越前那个世界,送礼哪儿有这么简单?回房时已经天黑,躺在床上,他又开始琢磨起第二天应该拜会的名单了。(未完待续。。)
第五章 一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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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院目前在位的六个执事中,对他升迁可能会产生影响的,全部数过来只有三人。第一个是高功刘致广,第二个是巡照张致环,最后一个是典造陈致中。
“三都议事”不是说只有都管、都厨、都讲三人闭起门来磋商,这种议事制度里,还包括监院。所以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监院和三都议事”,需要注意的是,这个“和”字很有讲究,并不是说大伙儿一块儿的意思,而是有“与”的含义,也就是说,监院作为一方主体,与另一方主体“三都”对话协商。
赵然已经搞定了作为协商一方的宋致元,并且另外一方的三都之中,至少其中两个也被他顺利拿下,已经足以确保在议事的时候,能够顺利通过他的新任命。
但“三都议事”还有几个人可以列席旁听,甚至会被征询意见。这几个人包括经堂高功、寮房巡照、客堂知客三人,因此,这三个职位通常也是道院中所说的“后备监院”人选。所以刘致广和张致环是赵然必须得去打点的,另外,涉及到职司任命,按照程序应该由典造上报,所以陈致中这一关也必须安抚好。
所幸的是,上述三人和赵然交情非比寻常,在今年无极院职司大调整的过程中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褒义词可以用“惺惺相惜”来形容,换个贬义词用“沆瀣一气”来表示也不算错。
赵然和他们直截了当提了自己的想法,高功刘致广和巡照张致环都拍着胸脯表示毫无问题,只要监院和三都征询意见,必定会极力赞成。让赵然放心就是。只有典造陈致中有些疑虑,当然,他的疑虑绝不是针对赵然来的。
陈致中担心的问题有两个,一个是虽说三都议事时讨论的人选名单由他提交,但按惯例是由监院授意的,否则他把名单提上去也没用。同时恶了监院,他自家也没好果子吃,所以关键还在监院宋致元那里,他让赵然务必取得宋致元的首肯。
另一个疑虑在于,对赵然这种无极院炙手可热的人物来说,方主这个职司到底有没有争抢的必要。别看方主属于八大执事一级,但整日介巡山护院,经常还要去县中各处晃悠,风吹日晒是绝对跑不了的。运气不好的时候,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油水不少且不去说,最关键的是,道门首重经堂正途出身,赵然现在的经堂静主身份十分清贵,而且前途可期,只要不出差错,一步步往上走是十拿九稳的。哪里是方主可以相比!
赵然知道陈致中的好意,但他告诉陈致中。这个职位自己志在必得。对于赵然而言,谋求修行是目前的当务之急,他没有耐心再去等个三年五载,而穿越前公务员的经历也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能上一级就上一级,千万不要计较什么合适不合适的问题。错过这个村就找不到下一个店的例子太多了,三年五载?开玩笑,天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变化!
陈致中见赵然“我意已决”,便不好再多说什么,赵师弟既然想要。自己当然没有阻挡的理由。
这一圈关系跑完后,赵然回到了自家房中,暗地里一盘算,除了三粒乌参丸意外,还花了足足两千多银子。这也就是赵然财大气粗,兼且“醉翁之意不在酒”,要是换了旁人,谁会愿意花那么一笔巨款去谋求一个方主之位?这事儿要真说出去,不定有多少人笑话他。
关系算是打点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耐心等待。他也预料到事成之后,自己恐怕将引来无极院很多师兄弟们的非议,但这个问题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至少在这方世界里,“群众”的力量是有限的,惹不出多少篓子来。退一万步讲,就算惹出了大篓子,和他能正根骨这件事情比起来,也真不算什么。
至于那个传言中对方主一职望眼欲穿的蒋堂主,赵然只能说声抱歉了。
接下来的日子,赵然便安心在无极院中等候消息,一步也不下山,天天去经堂授课,给经堂那一票子念经道童们讲解经典中的微言大义,也算是正常“履职”。说起来,他荣升静主之后,还没怎么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就被童老带离了无极山将近四个月,也算是一种失职,如今正好弥补一二。
正式履任静主的头几天,赵然就受到了一些刁难,无非是有些年岁比他大的师兄心中不爽,想要出头打脸。这些人的打脸方式很没有技术含量,大抵无外乎头一天去藏经楼查阅道经,翻找那些最生僻的文字和章句来为难他。
赵然虽说年岁尚浅,资历不足,入道门不到三年,入经堂也才一年多,但他开过金手指,记忆力极佳,有过目不忘之才,在经堂学习的时候就差不多将整座藏经楼的经书背下来了。他考试成绩也好,月考岁考全在一等之列,和诸蒙这样的天才人物并驾齐驱,那里是这帮经堂师兄弟们能够为难得住的,当即一巴掌一巴掌全数打还回去,让这帮还在苦苦挣扎于背诵《无上黄箓大斋立成仪》的庸才目瞪口呆,继而心服口服,一个个低着头去“罚抄一百遍”了。
晚上的时候,赵然也不浪费时间,自己躲在屋子里偷偷取出《大乘菩萨千器法》来研究,虽说没有实际上手炼制的条件,但对于制器一道也算有所心得。只是这本书里涉及到很多基础性的术语是没有解释的,比如“以半阴之火相接”,比如“成龙虎相济之势”,这些句子是什么意思,赵然只能以自己看过的道经里的注释来对照,至于这种对照注解有没有用,是不是与炼器真意相同,就必须将来有机会找几本入门级的炼器经书来证实了。
偶尔,他也会翻一番缴获自大雷光寺秃驴觉远手上的那本《阿含悟难经》,可惜佛家典籍在大明属于**,找不到可以拿出来参详的经文,所以赵然只能看,却无法尝试一二。他此刻很是后悔,当时在搜刮宝瓶禅师禅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来顺道牵走基本佛家典籍呢?
这样的生活也算平平稳稳,和自己被掳到巴颜喀拉山那段日子相比,其中的宁静和惬意自是不可同日而语。有时候赵然也会想,如果自己没有得到这根绿索,如果自己不曾遇到童老、朱七姑这样的人物,如果自己不是经历过一路逃亡至白马山的艰辛,或许就这么过下去也不算差。
当然,赵然也不否认,他的求道之心之所以愈发坚定,其中也少不了三个人的刺激。周雨墨就不必多说了,两个人之间极为**的通信持续了有一年多的时间,但赵然始终不敢奢求,原因就在于他入不了修行之门。至于现在,已经断了大半年联系,不知她还会不会记得起自己呢?
同时,赵然偶尔也会想起诸蒙,尤其是诸蒙离山前和他说过的那些话——“我只是想说,无论我与文秀如何,但至少我能有机缘修道……说句不近人情的话,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三十年也无谓,百年之后,赵师弟一坯尘土,文秀又该当如何?”这句话深深地刺激到了赵然,让他总会不知不觉中陷入一种自伤的情绪之中。
至于于致远,赵然这些天常常会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于致远修行有成,碰巧见到了自己,若是自己依旧没有什么改变,他还会不会继续照顾自己?或者他还有没有心情问候自己一句:“赵师弟,最近过得怎么样?”如果于师兄问了这句话,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
日子一晃而过,到了满地落叶、整座无极山都铺上了厚厚一层金黄的十月底,典造陈致中终于传来了“三都议事”的消息。
“明日一早就要召集三都议事了,商定客堂知客、号房迎宾和方堂方主三个职司的人选。”
明明知道对方故意在卖关子,赵然仍然愿意主动配合:“陈师兄,究竟是哪些人选?师弟我心里没底啊。”
陈致中故作神秘,逗赵然着急片刻,然后解密:“知客一职,是个叫赵致星的,从玄元观直降而下。比你还小两岁,才十八,是玄元观经堂念经道童。啧啧,上面的人起点就是高啊,随便动动屁股,就当得师兄我十多年辛苦……”
赵然没工夫顾及陈致中的感慨,道:“这叫空降干部,咱们比不了的。师兄别兜圈子了,快说吧,接着呢?”
“空降干部?这是何意?唔,空降?有道理!干部……”
“师兄!”
“唔,师弟别急。号房迎宾是贾致逊,你应当早就知道的。方主嘛……呵呵,恭喜师弟!”
赵然大大松了口气,往陈致中怀里硬塞了张五十两的银票。
赵然整夜都没有睡着,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期盼这道升迁的文书。(未完待续。。)
第六章 不一样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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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自西真武宫发来的复函终于抵达无极院,通过了无极院上报的三个职司任用人选。据此,无极院典造房正式拟就任职公文,经过监院宋致元用印,任命赵致星为客堂知客、贾致逊为号房迎宾、赵致然为方堂方主,补齐了无极院的八大执事。
赵致星何许人也,无极院没有人知道,据说他本人将于一个多月后的嘉靖十五年正月初一前来履任,暂且不提。贾致逊得到了号房迎宾的职位,算是心满意足,邀约赵然一起,在谷阳县城内最好的酒楼设宴请客,以资庆贺。
赵然也不好拒绝,和贾致逊一道下发请帖,不仅邀约了院中同道,谷阳县自县丞、主簿、县尉以下众官俱都到场,只老县令因身体不适没有赴宴,不过也让人备了贺礼送来。
跨上八大执事一级的台阶后,今日的赵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在众人眼中已是谷阳县响当当的大人物,虽说不至于跺一跺脚八方震动的地步,但想要坏谁的好事却是轻而易举,因此,在宴席中着实享受了一把阿谀和巴结,收的贺礼委实不少。
赵然并没有显得自己有多么清高,该收的东西尽数收下,奉承的话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虚头巴脑的承诺送出去一大箩筐,总之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就是这方世界的规则,良心上不用有太多负担。
其间,金县尉特地过来和赵然干了两盅酒,再次询问自家二郎金久受牒一事的进展。赵然自是满口应承,说一定竭尽全力。这话倒也不是虚言,金县尉不可能把宝压在他一个人身上,重点攻关的对象肯定放在宋致元身上,到时候自己在旁边煽风点火加点力气就行了。
一顿热热闹闹的酒宴结束,其他人自有后续安排。赵然却推辞不受,不是他洁身自好,而是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回山开金手指去了。
回到自家房内,将关二等几个陪同护送自己之人打发走,赵然紧闭房门,借着床头油灯灯火解下腰带,从中间抽出了那根绿索。然后又把自己的任职文书展开,凑到绿索旁边。
赵然屏住呼吸,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绿索。直到绿索开始颤动的那一刻,他心里终于忍不住开始狂跳不已。
一点白光自文书上飞起,转瞬没入绿索之中!
赵然幸福地晕厥了过去。
赵然做了一个梦,他梦见绿索渐渐自床榻上升起,从头到尾散发出圆润通透的荧光,猛然自头顶处钻入自己体内,顺着颅内、脖颈、胸口,一直向下沉到气海。然后悬壶于气海之中,渐渐收缩为一个极亮的绿点。接着。这个绿点忽然开始向外扩张,转瞬间布满了整个气海的虚空,直至蔓延到气海的边缘,就好像给气海包上了一层绿玉内壳。
整个气海天地开始缓缓转动,转动轨迹似乎无迹可寻,但赵然却在梦境中知道。是一道佛门万字法印。正在他莫名其妙之际,一根棍子蹦蹦哒哒在气海内跳跃不止,最终跳到气海正中,然后定了下来。棍子两头开始生长,向上直顶最上方的虚空深处。向下深深插入气海的“地底”,绵绵无绝,不知去往何方。
这并不是终止,刚才覆盖气海内壳的绿光顺着气海边缘的各处经脉迅速延伸出去,将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道逐一点亮,随后赵然体内的气海、经脉和穴位同时开始震颤起来。浑身的酸麻疼痛一**向着赵然的意识深处侵袭,疼得他想要张口大呼,但却怎么也呼不出一星半点声音,憋屈得好似在水中即将溺毙一般。
赵然于梦境之中再度昏迷过去。
等赵然苏醒的时候,已经是午后时分,因为他不再担任经堂静主一职,不用再去经堂当班,故此倒也无人打扰。
梦境中的景象历历在目,似乎并非梦境?赵然从床上起身,刚坐起来,忽然脑袋嗡了一声,无数信息灌入意识之中。这个过程极为短暂,赵然只是略微呆了呆,信息的灌输便告停止,赵然瞬间便知道了很多事。
灌入意识的是一本道门修行功法,名曰《先天功德经》,内容并不完整,只有《总诀》和《第一章》。赵然坐在床头怔怔良久,继而啼笑皆非,如果不是这本功法让他有“生而知之”的感觉,明白所言不虚的话,他都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
世上的修炼之途有很多种,比如道门炼炁、佛门修性,但无论哪种,都是要与天地间的灵力相合。道门通过吞吐的方式,吸纳灵力中的“炁”以转化为真气,佛门通过观想的方式,与灵力中的“性”或者说“光”相合,转化为“愿力”。
无论哪种方法,都需要香火信力为支撑,道门以香火信力来消除因果和牵扯,减轻天劫;佛门则以香火信力来铸造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通道。这就是佛道两家争夺信众的根本缘由。
而《先天功德经》既不纳炁也不合性,修的却是功德。
什么是功德?总诀云:“功为功业,德为善行,至诚为公,至善为德。”那么功德又该怎么修炼呢?总诀中说,功德与信力相通,非物无形,大道不见灵中。也就是说,这玩意是不可见的,不在灵气之中,和信力差相仿佛,不是吞吐和观想能够得到的。
怎样才能获得功德呢?总诀里也说得明白,努力做事,获得认可。做什么事?当然是做对人有益的事。谁来认可?一为上,一为下!说白了,对赵然而言,他如今身在道门,那么就必须获得两个方面的认可,一个是道门对他的认可,另一个是信众对他的认可。
《先天功德经》同样将修行层次分为四个大的步骤,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而修炼的方法却完全不同,注重的是“行为”修炼,而非“打坐”修炼,这也是功德和“炁”的不同之处。简言之,赵然想要“吸纳”功德——好吧,“吸纳”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那么就要不停的做事,做一些能够得到“上下”认可的事,功德力就会如炁一般自动“吸纳”入体内,完全不用打坐修炼。
功德力入体之后,再以《先天功德经》的修炼方法进行转化,就可以获得法力,以之强体、以之行法,最终以之长生,飞升天界。赵然脑海里灌入的《第一章》,讲的就是在炼精这个层次中怎么转化功德力的方法。
赵然明白了,当然也很是无语,这算哪门子修炼方法?老子要的正骨呢?
无语归无语,在正骨再次未成的情况下,这是他目前追求修行的唯一之路。
下了床,赵然开始思考,按照《先天功德经》所述,自己现在是不是该找点事情来干干呢?看看到底有没有效果?
推开门,正好看到关二恭恭敬敬肃立于门外,他身后跟着几个方堂的巡察。关二见赵然出来,连忙道:“方主,我和几个弟兄过来帮您老人家迁居。”
赵然现在由静主改迁方主,级别提升为了执事,已经可以迁居到后院了,关二这是来帮忙搬家的。他也不矫情,任由关二几个进屋折腾了一番,五六个壮汉合捧一个包袱出来,就好像这个包裹十分沉重似得,看得赵然一阵好笑。
施施然来到后院这片八大执事房的居舍,赵然当先进入左首第三个小院,这里是方堂和经堂的院子,赵然之前来过很多次,这回则要和高功刘致广做邻居了。
经堂居舍靠左,刘致广没在,赵然便让关二去开了右侧自家居舍的房门,几个壮汉一拥而入,小心翼翼将包裹放下,然后开始认真洒扫起来。
赵然将关二唤到一边,期盼地问道:“关二哥,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的?”(未完待续。。)
第七章 新任方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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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想要做点好事来印证“功德力”的修炼,偏偏关二尽力推辞,说是自己一切顺遂,暂时没有什么难处需要赵然帮忙解决。关二虽然是镖局子的武人出身,但也不是不学无术,同样知道求人办事的难处,哪里可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求赵然,他当然会有需要赵然帮忙解决的事情,但绝不是现在。
赵然的一番“好意”没有换来回应,只好再想别的门路。
本来选择方堂方主这个突破口完成升迁的时候,赵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偷懒的,他的计划是有什么事情都推给那个蒋堂主,自己静下心来修炼。但现在看来,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自己今后没什么机会享受清闲了。
别看方堂是道院唯一可以指挥的武力,一众人等均是武夫出身,但真正管事的却是“文弱”道士。之前的方主贾致逊就不提了,经堂道童出身,手无傅鸡之力,如今的管事堂主蒋致恒也同样如此,只不过年轻一些,因为常年在外奔波,倒也身强体健,却同样没什么功夫。
真要论起来,赵然恐怕是近几十年来,甚至百年来,无极院历任方堂方主(连同管事)在内,最能打的一个。但如果要和方堂麾下二十来个巡察一对一单挑,不用法阵、符箓的情况下,照样三两招便会被直接放倒。但谁让这些巡察都是火工居士身份呢?武功再好,也只能听从指挥。
堂主蒋致恒从经堂道童升迁为方堂堂主的时候,赵然还没来到这个世界,所以资历上远比赵然深厚得多。只不过一晃七八年。蒋致恒还是堂主,刚入门不到三年的赵然却已经爬到了他的头上,要说他不憋屈,那是绝不可能的,何况这个方主的位置,还是赵然硬生生从他手中抢来的。
因为经常在县中各处巡察。蒋致恒和赵然打交道的次数很少,但也听说过赵然一路升迁的经历,知道这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道门新晋似乎很有来历。他一直对赵然谈不上好感,也说不上恶感,对他来说,“赵静主”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和他的人生根本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压根儿毫不关心。可没想到此人好好的静主不当,非要来跟自己抢方主。这就令人相当郁闷了。
起初,蒋致恒仗着自己资格老,到处诉苦,找过老上司贾致逊,求过新晋典造陈致中,还专门拜过三都的院子,到宋监院那里哭闹过一回,可越闹心越凉。越闹胆越小,最后偃旗息鼓。闭眼认命。
虽然仍是不忿,可赵然招他到方堂院中相见的时候,他还是只得跑来听后差遣,向赵然汇报工作,当然,很多事情汇报的时候都缩了水。
赵然也感觉出蒋致恒的不爽了。不过他不在乎,两人追求的东西不在一个层面上,没必要太过安抚对方——你只要老老实实就行,听不听话没关系,别影响我修炼就好。再者。方主这个位置自己已经抢了,要是再刻意放下身段去矫情一番,矛盾不一定能消除,还有可能被人看扁了。
赵然听完蒋致恒的汇报后,差不多对方堂的情况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无极院方堂共计二十二人,除了他和蒋致恒外,其余二十人都是火工居士身份,在方堂中有个名目,叫做巡察。按照道门的规矩,巡察的职责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保证道院的安全,二是查访民间“不平”。
第一个职责很好理解,保证无极院、无极山,以及道院各处院产的安全,包括山林田庄乃至道士的人身安全等等。
第二个职责中,民间的“不平”并非老百姓受到的不公,而是特指“妖邪不靖”,也就是说,凡是妖魔鬼怪骚扰民间,都属于方堂查访的范围之内——包括佛门“妖僧”!查访出来之后,能够处理的就自行处理,处理不了的,报给府里的道宫,由道宫联络馆阁修士出手铲除。
赵然询问了一下大致情况,蒋致恒随便答了个一二,于是心里了了。他还注意到一个特殊的处理方法,也就是方堂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来不及知会上级道宫的时候,可以直接联系道门行走。
赵然对此大感兴趣,问道:“怎么联络呢?”
蒋致恒答道:“使用传讯符。”
“传讯符呢?”
“呃,本为蒋方主保管,但蒋方主不怎么下山,常在院中坐镇,故此交给我保管。”
坐镇院中的意思,就是偷懒的另一个说法,看来这位蒋致恒被贾致逊欺负得不轻,苦活累活基本上包干了。
“有几张?”
“只有一张,用过之后,道门行走再补给一张。”
赵然立刻伸手:“蒋师兄,给我吧,师弟我年轻,今后便多下山走动走动,师兄可以在院中坐镇。”
蒋致恒当即脸色就不好看了——下山走动虽说辛苦,但好歹也有些外快,姓赵的你不仅抢我的位子,连这点外快都要抢么!不爽归不爽,赵然的要求天经地义,蒋致恒也只能无奈地从怀里将那张传讯符交了出来。
赵然把玩着这张符箓,又问:“华云馆的道门行走如今是谁?”
“是卓腾云、卓腾翼二位道长。”
熟人啊,赵然心中一动,找机会得让他们给自己看看,这根骨到底正了还是没正。
“行了,蒋师兄辛苦,且回去歇息吧,今日我便下山转转,熟悉熟悉谷阳县的民情……嗯?蒋师兄还有事?”
“呃,没有了,那,方主下山时小心些。”
望着蒋致恒离去的背影,赵然点了点头,这厮虽说心里不满——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但至少面上过得去,不是浑人,光从他对赵然的称呼上就能看出来。赵然叫他一声“蒋师兄”,那是尊敬他,他却没有喊什么“赵师弟”,而是依然称呼赵然为“方主”,说明至少他还懂规矩。
方堂的二十名巡察被分为十个组,平日里轮流下山,赵然对这些人也不太认识,干脆直接点了关二那一组,略作准备,便出了无极院。
关二的搭档名叫鲁进,四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络腮胡子,十三手铁拳路子据说是家传的武艺,谷阳县中也算一号人物。他身材雄壮,和关二差相仿佛,两人跟在赵然身后,如两座铁塔一般,令赵然颇为满意。
两人从槽房各自牵了匹枣红马,赵然则牵了自家的老驴,三人结伴便下了无极山。
赵然骑驴的模样不用赘述,和关二、鲁进马上雄赳赳的气概一比,就显得很是有碍观瞻,惹得鲁进心里暗自发笑。但下山的途中,鲁进却发现,自己驭马的时候无论怎么暗自发力,胯下的枣红大马始终缀在老驴身后,绝然不敢超前半步。鲁进很是奇怪,便寻了个机会说要往前面探探路,但枣红马却完全不予配合,甚至在鲁进狠抽马鞭的时候差点将他颠下马背来。
赵然捋了捋老驴的杂毛,笑道:“驴兄,别发脾气,让人家先走两步,回头下山给你酒喝。”
老驴“昂”了一声,冲身后的枣红马甩了甩脖子,那枣红马才如蒙大赦,载着鲁进一溜烟当先疾驰而去,让马上的鲁进惊骇莫名。
关二忙道:“方主,莫怪老鲁,他那人直脾气……”
赵然一笑:“我架子没那么大……几时能到驿站?”
“顶多两个时辰,能在晚饭前赶到。”
“很好,关二哥,咱们抓紧一些,早些吃罢晚饭,然后继续上路,争取在山中歇宿。”
“方主……你是说山中歇宿?不住驿站?”
“驿站哪里有妖?咱们要去山里捉妖,当然要连夜进山!”
关二听完一缩脖子,暗道:“你老人家不是来真的吧?”(未完待续。。)
第八章 长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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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绵绵密密洒落下来,将赵然和关二、鲁进三人冻得够呛。关二指着前方大喊道:“方主,还有一里地就是羊房驿了!”
顺着泥浆翻飞的官道,赵然紧了紧老驴的颈背,老驴昂了一嗓子,奋蹄向前,踩出来的泥水溅了身后关二和鲁进一脸都是。三人很快就看到了官道边一处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院子当中是几间泥瓦修筑的破屋。
关二跃马上前,一脚便将篱笆院门踹开,当先引着赵然来到正中最大的屋子前,口中喝道:“李驿丞!老李!我家方主到了,快些出来迎候!”
三个驿吏慌不迭跑了出来,其中两个忙着拽蹬牵马,打头的那个满脸堆笑:“是蒋方主么?怎么今日有暇……嗯?蒋方主呢?关道长……”
赵然见他还在四处张望,也不多话,直接进屋。关二和鲁进在身后紧跟而入,冲那驿吏道:“蒋方主改去号房接掌迎宾了,这是我家新任的赵方主。老李,快些拾掇个屋子,提桶热水来,我家方主要更衣,这雨下的,都把人糟透了。”
李驿丞不迭声答应了,亲自安排赵然等人入客舍更衣洗漱,然后又准备了些热汤、面饼等吃食,供赵然等人填肚子。
吃罢喝足,把衣服烘干,赵然终于有闲心打量起这座驿站。驿站不大,五六间木屋挤在一处,相互间有茅草为顶的回廊相通。屋子外面有个简陋的马厩。一个驿丞、两名驿吏,这就是羊马驿的全部人员。这样一座驿站比起赵然见过的其他驿站要小很多,也破旧得多——除了中间最大的正屋尚算完好外,其余几间屋子都在漏雨,下面用了几个木桶接着。
驿站的好坏和赵然无关,他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进山。按照关二的描述。长虫山是谷阳县内少数几个可能有妖物出没的地方,也是无极院方堂重点巡查之处,只不过多年来只是听说过百姓只言片语的传闻,却不曾真正发现过妖怪。
赵然冲驿丞招了招手,驿丞毕恭毕敬上前几步,行礼道:“拜见赵方主,李某有眼不识泰山,之前多有失礼,还望方主海涵。”
赵然摆手:“无妨。李丞。贫道这次过来,是要进山看看,你也不须准备什么,雨停了我们就走,不在你这里留宿。和你打听一下,长虫山里最近有没有什么异状?”
“异状?呃……没有,太太平平,一切安好。”
“唔。那……附近村子里有没有什么传言?比如,有没有人暴毙身亡?”
“没有。”
“有没有人失踪不见?尤其是孩童……”
“也无。”
“那……有没有谁家的牲口比较古怪?比如。懂人话,会人言?”
关二和鲁进都同时向院子里那处畜栏看了过去。
“更没有。赵方主,恕李某多嘴,您是来查访妖物的么?若是如此,方主大可不必。百姓传言,说长虫山里有妖怪。那都是自己吓唬自己,李某在羊马驿已经三年,从来没有见到过,附近几个村子都一切如故,并无仍和异常。”
赵然听完很是泄气。兴冲冲而来,被李驿丞当头浇了一盆冷水,这滋味,当真是比秋雨还凉呐!不过他既然已经到了此处,肯定不可能打道回府,当下也没了和李驿丞谈话的兴趣,眼巴巴等着雨停。
李驿丞在旁边小心伺候着,绝不主动说话,但也尽心尽力,一直到秋雨减止,赵然等人各自上马(驴)离去,这才回过头来,看着桌上的残碎面粒,心疼道:“又是两斤白面……道爷们啊,可别再来了,我羊马驿承受不起啊!”
赵然不知道李驿丞在后面心疼粮食,他确实没给钱,关二和鲁进当然也不会给钱,驿站是官府所办,一切供应由官府负责,以赵然他们的身份,如果还要付钱的话,大伙儿都别入道门了。
秋雨虽然停歇,但天色依然阴沉,顺着奔腾而下的溪流往山坳里走,很快就进了山中。越往山里深入,赵然就越灰心,无他,山里人烟不少,炊烟袅袅,梯田阡陌,鸡鸣狗吠,哪里有半分妖怪出没的样子?
赵然有些怒了,回头问道:“关二,你告诉我这里有妖,你看看,这像是个有妖的样子么?”
关二迟疑道:“方主,那……有妖的地方,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自然应该是乌烟瘴气、人迹罕至……”赵然刚说到这里,一拍脑门,暗道自己怎么陷入了思维定式了,谁说有妖怪的地方就一定是这幅景象?当下兴致又来了,笑道:“走,咱们继续进山!”
一怒一笑,闹得关二和鲁进面面相觑。
长虫山并不大,前山有村落田亩,后山虽然没有住户,但人迹依然不少,至少山道就很是宽敞。赵然开了天眼,四处观察,终于被他觑破一处异状。
赵然当即催动老驴离开山道,向着南侧的山坳行去,老驴翻过山坳,凌空越过一处不宽的深涧,从数丈高的崖壁上纵蹄而下,将赵然带到一处土坡边。
关二和鲁进骑乘的枣红马没有老驴的本事,他二人只好下马跟在身后,但却为深涧所阻,只得在后面大呼:“方主,等等我们!”
赵然道了声:“你二人在这里等着。”便不再搭理他们,骑着老驴找了个隐秘的藏身之处,向着十多丈外的一方水塘打量片刻,心中大喜过望,暗道果然没有白跑一趟,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之前开天眼四处踅摸时,便发现这里天地气机的流动和别处不太一样,多了几份生硬,少了几分自然。等到了近处仔细观察,便已然肯定,这是一处幻阵所在,而且法阵的布设并不高明。
赵然对于阵法一道是相当有“天赋”的,而且还以杀伐类的五行神阵阵盘布设过幻阵,甚至以此斗法厮杀过一场,所以很快就看出了这处幻阵的根底。这处水塘只是个幻景,实际上并不存在,至于水塘幻境想要遮掩的是什么,那就必须先破了幻境才能知道。
如何破除这处幻境?赵然也有办法,他的五行神阵阵盘虽然已经损毁,但身上还有两张五雷神宵符,只要冲着阵眼处打上一张,以这种符箓的威力,眼前的简易幻阵弹指可破。不过他当然不会那么傻,一来五雷神宵符十分宝贵,舍不得用在此处,二来破了幻阵以后,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万一出来个大妖,赵然此举就纯属找死了。
赵然将取自蒋致恒手中的传讯符兜手打了出去,口中念咒,那符纸在空中摇身一晃,化作一支羽箭,向着东北方向激射而去。
到目前为止,赵然仍是不能断定,是否这处幻境下面便有他要查访的“妖迹”。但至少这方水塘确是幻境无疑,只要涉及法阵,他便有足够理由将道门行走召唤过来。如果真有妖怪,那么他赵然就等于立了一功,如果没有的话也无所谓,和大卓、小卓师叔套套近乎,看看有没有可能再索要一套阵盘,沾点便宜也是好的。
另外,赵然迫切想要见到大卓、小卓的原因还有一个,他的绿索消失了。如果按照昨夜梦境中所见的情形,绿索应当是进入了自家的气海之内——他觉得几乎已经可以认定了。但几乎的意思,就是还有一丝别的可能,他目前无法内视,看不到自己气海内是什么样子,所以不敢做最后的断定。他想要问一问这两位师叔,自己根骨到底有没有正过来,如果正骨有成,那么就说明梦境是真实无误的,如果仍旧没有正骨,那么……赵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判断才好。
现在天色已黑,赵然趴在土坡边观察了片刻水塘幻境,没看出任何异动,便起身上驴,悄悄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大卓、小卓两位师叔什么时候能到,但光看传讯符激射而去的距离,至少不是片刻就能抵达的,少则三五个时辰,多则恐怕得耽搁一两天也不一定。
回到深涧边,好说歹说将关二和鲁进劝了回去,让他们到前山寻个人家歇宿,在那边等候自己就可。捉妖的事情可不敢带上这二位,自己有老驴作伴,又有五雷神宵符和神行符傍身,至不济也有一定自保之力,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二位纯属累赘不说,还很有可能送了性命。
关二和鲁进倒是很讲义气,听说赵方主已经发现了妖怪的踪迹,虽然心里发虚,但仍是坚持要“保护”赵方主,直到赵然发了一通脾气,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打发走了两个“保镖”,赵然回到刚才的隐秘之处坐下,从扳指里取出干粮,一边吃一边偷眼监视着远处的水塘幻境。
刚把最后一口干粮咽下去,轻轻擦拭嘴边的面粒,赵然的眼睛顿时停在了土坡旁的一棵小树上,心里忍不住猛然一缩。
一团黑影正立于树梢枝头,随着夜风起起落落。(未完待续。。)
第九章 五色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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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在黑夜之中,但赵然眼神却迥异于常人,当即看出这团伫立在树梢上的黑影是一只锦鸡。于是松了口气,吐出一口浊息,暗道真是自己吓唬自己。
这只锦鸡个头很大,显得相当肥硕,几根长长的尾羽拖在身后,月光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芒,看上去非常漂亮。赵然正琢磨着怎生想个法子把这只锦鸡捉了烧烤,就见它扑着翅膀从树梢上飞落下来,落地之处离赵然只有丈许远近。
赵然大喜,缓缓起身,口中道:“啰啰啰啰,乖乖别怕,这里有好吃的,啰啰啰啰……”一边弯腰向锦鸡迈去,一边取了块干粮,掰成碎末后抛到锦鸡跟前。
锦鸡低头看了看抛在它脚下的干粮碎末,又抬头看了看正在逐渐接近的赵然,忍不住啄了几口……
赵然见锦鸡没有逃走,暗道这回有烤鸡吃了。正要矮身扑去之时,忽然听那锦鸡开口了:“咯咯,不好吃。”
赵然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盯着这只锦鸡,心道坏了,这尼玛真是妖,而且是灵妖!”
赵然曾听卓腾翼讲过,妖物修行初始,是没有灵智的,行事浑浑噩噩,全凭本能而为。待修出灵智之后,便会如人一般,能思虑、会蹈矩、知进退、明根果,这个阶段的妖物已可称为灵妖,连卓腾云、卓腾翼这两位黄冠一级的修士都很难应付。
赵然有时候也想过,自家那头老驴应该属于灵妖,因为它听得懂人话,还有自己的思维和情绪。交流起来一点都不困难。老驴的本事,赵然在大沼泽时曾经见过,等闲毒虫凶兽,甚至普通的妖物都不在话下,一尥蹶子直接踢飞,那是相当的威猛。可就算如此。老驴也达不到能口吐人言的地步,而眼前的这只锦鸡居然会开口说话,岂不是比老驴还厉害?
想到这里,赵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自家那头老驴,就见这畜生不知何时已经缩到赵然身后,耷拉着脑袋,眼中满是恐惧。
赵然心道这厮看来是不能指望了,只能靠自己,于是心神一动。悄然取出两张符箓捏在手上,一张是神霄五雷符,还有一张是神行符。战术计划非常简单,扔雷、逃跑!
正在寻找“扔雷”良机之时,就听锦鸡又开口了:“咯咯,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
赵然一呆,回了句:“烤肉要不要?哦,你是吃素的。不好意思……”
“咯咯,谁说我吃素?我也吃虫子。不过虫子不好吃。”
赵然拍了拍自己脑门:“不好意思,太紧张了,忘了这茬……喏,这是烤肉……”
锦鸡在烤肉上啄了几下,将烤肉啄碎,一一吞咽而下。然后道:“咯咯,好吃,还有没有?”
赵然将最后一块烤肉取出来扔了过去:“最后一块了……那什么,天太晚了,就不陪你了。我先回家了啊,咱们回头再见。”说罢转过身来,牵过老驴就要溜之大吉。
谁知锦鸡却不让赵然离开,一抖翅膀又落到他前面:“咯咯,先别走。”
赵然忙道:“真的很晚了,怕打扰您休息,改日我再来拜访。”
锦鸡道:“咯咯,不能走,我还没吃饱,你走了我吃什么?”
赵然大惊,道:“我可不能吃,我是无极院的方主,你要是吃了我,会惹天大的篓子!”
锦鸡奇道:“咯咯,谁说要吃你了?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说罢振翅高飞而去。
一见锦鸡离去,赵然翻身而上驴背,老驴载着赵然撒蹄就跑。赵然在驴背上惊魂未定,拍着驴头道:“不仗义啊驴兄,刚才躲在我后面。”
“昂昂……”
“别叫唤啊,把那只鸡叫来,你我死翘翘啊!”
“昂……”
“别叫啊……”
正“转进”之间,一团黑影掠过赵然头顶,重重砸在老驴的奔行路线之前,老驴“昂昂”了两嗓子,两只前蹄高高撩起,一个急停刹住,赵然好悬没给摔下来。
赵然定睛一看,砸在地上的赫然是一只野猪,正琢磨时,那只锦鸡自天而降,扑哧扑哧落在野猪尸身上,问道:“咯咯,不是让你等着吗?跑这里来干什么?这只野猪刚捕来的,照你的法子,做给我吃。”
“啊?啊……那什么,你不是要吃烤肉么,我来这边拾些柴禾,呵呵……”
“咯咯,回去吧,柴禾我来拾,你烤肉就好。”
赵然一听说要回去,心下就存了拼命的想法,踢了踢老驴,低声道:“咱拼了!”他是想和老驴联手,他先扔出五雷神宵符,若是敌人受到重创,那就并肩子上,如果敌人没事,那就给老驴加上一张神行符,一块儿逃跑。
可谁知老驴的反应只是一声“昂”,然后就乖乖转身,顺着原路往回返了,气得赵然心里暗骂“你个没胆色的畜生”。
但老驴既然不配合,他也只能乖乖就范,被锦鸡“押解”着回到了水塘边。那锦鸡抓着硕大的野猪在赵然头顶盘旋,身姿灵巧之极,赵然冷静下来一想,或许老驴不敢动手是有道理的,目前的自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回到水塘边,赵然操起屠夫的活计,剥皮去毛,将野猪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一个时辰后,猪肉烤好,满山坳中都散发着浓郁的肉香。锦鸡咯咯个不停,围着篝火兴奋地转来转去:“咯咯,好香好香,咯咯……”
硕大一只野猪,大半倒是进了锦鸡的肚子,留给赵然和老驴的只有一条腿。赵然和老驴一边一半分而食之,一边吃一边看着锦鸡在篝火前撒欢。
“这只鸡疯了……”
“昂昂……”
“可惜没酒,要不可以试试灌醉它!”
“昂昂……”
“有那么好吃吗?我怎么不觉得。”
“昂昂……”
“你去跟它说,其实烤鸡比烤猪好吃。”
“昂——”
“开个玩笑,你干嘛瞪我?”
……
赵然和老驴无奈之余正在闲扯时,忽听一阵马蹄声响起,赵然、老驴和锦鸡都望向了声音传来之处。不多时,就见两个道士各乘高头大马,自山坳外转了进来。
赵然大喜,高呼道:“大卓师叔,小卓师叔,是我啊,我是无极院的赵致然!”
来的两个道士非是旁人,正是和赵然一别年许的华云馆道门行走,卓腾云、卓腾翼两位黄冠。
赵然可算是见着亲人了,正要诉苦之际,却见这两个道门行走齐齐向锦鸡行了一礼:“见过五色大师!”
那锦鸡一边啄着根野猪肋骨,一边道:“咯咯,你们来了?唔,还有半条猪腿,你们兄弟分了吧,自己动手,我正忙,就不招呼了。”
两人道了声谢,也不去取那条猪腿,来到赵然身边。卓腾翼问:“赵师侄,传讯符是你发的?”
赵然已经有些傻眼了,干巴巴道:“咹……”
“发生了何事?”
赵然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指了指篝火对面,道:“那个……鸡妖不是妖?”
卓腾云和卓腾翼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卓腾翼苦笑道:“你发传讯符就是因为五色大师?”
赵然便将经过详述一遍,追问:“这只鸡,呃,是什么五色大师?”
卓腾翼将赵然拉到远处,低声解释道:“五色大师原本是五色斑斓锦鸡,后来不知因何得了修行之法,成了灵妖。这长虫山便是它所居之处。此事十方丛林是不知晓的,只华云馆心中有数,没想到你成了无极院的方主,竟然找了过来。”
赵然想了想,问:“这只妖咱们不捉?”
卓腾翼笑道:“年前便与你说过,大多数妖物都不扰人世,既然不扰人世,它自修炼,与你我何干,为何要捉?再者,这位五色大师纯灵剔透,心思极善,你来是经过前山没有?你道这山里怎会有如此好田好水?都是这五色大师护着的。”
赵然这才恍然,懊恼道:“早说啊,白跑一趟不提,还担惊受怕了一宿。”
卓腾翼也觉得好笑,道:“它自好端端在此修炼,谁知道你居然能看穿它的踪迹,当真无话可说。”
赵然透过篝火望去,只见卓腾云正毕恭毕敬陪着锦鸡说话,想起自己之前还打算抓过来烤着吃,不禁汗颜无比。(未完待续。。)
第十章 第一股功德力
ps: 感谢yangzhigang、稻草人、eagle周、登娃娃爸、聆素居士打赏,感谢清琝的月票鼓励。那啥,明天去杭州出差一周,不知道能不能及时更新,先给道友们打个预防针,当然,我会尽力而为的。
赵然捉妖未成,还被妖捉着烤了一夜野猪,闹了个灰头土脸,讪讪下山。不过他此行也不算白费力气,见到了卓腾云、卓腾翼两位道门行走。
对于自家的根骨问题,两个华云馆的师叔左看右看打量了半天,然后告诉他看不太清楚,似乎根骨正了一些,但又不太显眼,这种情况道门通常称为“废根骨”,也就是说或许可以试着修行,但炼炁的效果极差,要赵然做好别人修行一年他修行十年的心理准备。大卓、小卓师叔劝解赵然,说此事切莫放在心上,人之一世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不一定非入修行之途才是正道。
赵然面色沮丧,实际上心里并不在意,只不过这两位道门行走心中却比他本人还要遗憾。赵然服用散骨丹后如果没有得正根骨,其实并不是最差的情况,因为他还有机会再尝试服用第二次,可如果“正”出了废根骨,就意味着他最后的机会也丧失了。两位道门行走原本对他的阵法天赋还是很看好的,所以对此反而更加可惜。
大卓、小卓师叔临走之际传了赵然一套修炼功法,按照他们的话来说,如果赵然勤奋修行的话,能够更好地配合他布设法阵。当然,在这两位师叔的眼里,赵然注定一辈子是过不了羽士这一阶了。
赵然得了一套自己根本用不上的修炼功法。心里有所不甘,厚着脸皮讨要关于炼制法器的道书,借口当然是要自己炼制一套阵盘。或许是这种道书并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又或许是两位师叔单纯的同情心泛滥,总之赵然的要求没有被拒绝,小卓师叔说回华云馆后给他找几本寄来。
赵然最后的收获便是。他证实了自己前夜梦境的真实性,只不过因为无法内视,暂时还看不到气海深处的情形。
回到前山后,赵然会合了在村子里等候了一宿的关二和鲁进,面对手下这两个巡查的提问,他当然没有脸皮将昨夜的经历重复一遍,只是含糊其辞的蒙混了过去,搞得关二和鲁进满腹疑窦,却碍于身份没法追问。只好把这份好奇强自压了下去。
回程的路上,秋雨再次扬扬洒落,三人快马加鞭,一路赶到羊马驿避雨。这回赵然没心气再和李驿丞闲谈了,更衣洗漱后让李驿丞上了热汤熟食,和关二、鲁进两个坐在厅中吃喝,一边吃一边望着屋外牛毛般的秋雨发呆。
忽听驿站外传来几声喝斥,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哀求。赵然起初并没在意。后来声音越来越吵,便忍不住起身出去一看究竟。关二和鲁进则飞快地从厅中取了斗笠和蓑衣追了出来。跟在赵然身后,顺便给他戴上斗笠、披上蓑衣。
驿站外,一个衣裳褴褛的妇人跪在满是泥浆的官道边,她身子前倾,尽量护住怀中襁褓里的婴儿不被雨水淋湿,同时苦苦哀求李驿丞:“大人行行好。我这孩子要淋雨了,让我们娘儿俩进去避避雨吧。”
李驿丞不耐烦道:“这里是官驿,只接待官面上的差事,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你赶紧去别处,莫在这里多所滋扰!”
妇人语带哭腔:“大人求求您了。孩子受不住啊……”
李驿丞喝道:“都与你说得很清楚了,快滚!我这驿站里今日有贵人,你进去冲撞了贵人怎生是好,别再纠缠不休,否则不客气了!”
赵然看不下去了,指了指关二:“去和李驿丞说,让那母子进来。”自己返身回转正屋。
很快,妇人抱着孩子进了驿站,却不入屋,只在檐角下避雨,看身上的破衣都快湿透了,还沾着泥浆,冻得浑身瑟瑟发抖。
李驿丞进屋后弯着腰来到赵然面前,陪笑道:“赵方主,实在抱歉得很……”
赵然摇头:“别说了,我懂驿站的规矩。可这娘儿俩不容易,孩子还小,让她们继续在外面冻着,我于心不忍……你让她们进屋来,站在外面算怎么回事?嗯,再给上些热汤和吃食。”
李驿丞笑道:“您老慈悲,算她们今日走运。”一边转身去安排,一边心里叫苦,这个月的支应又超了。
母子俩个进了屋,先冲赵然磕了头以示感激,然后忐忑不安的坐在角落里一张方桌边,见热汤和面饼端上来时还兀自不敢相信,直到赵然一再点头微笑示意,这才狼吞虎咽地开始吃喝,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喂怀里的孩子喝汤。看得赵然心中暗自叹息不已。
正在此时,赵然心中一动,只觉脐下三寸气海之内忽然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息,这丝热息在气海内飘来荡去,时隐时现,若不留神的话,几乎感觉不出来。
赵然稍一转念便想明白了,敢情功德力的获得就是那么简单!
等妇人吃饱,赵然将妇人唤过来问话,一问才知,这妇人竟是带了孩子去谷阳县伸冤的,走到半路上下起了秋雨,故此才有刚才那一幕。赵然忙问究竟是何冤屈,这妇人便详细讲述了一遍。
此事说起来也很简单,因为去年收成不好,这妇人的丈夫向村子里的富户借钱度日,可因为生息太高,如今还不起,已经被富户告到了县衙,县衙来了差吏将她丈夫带走了,如今已经投了大牢。这妇人是要到县里喊冤,请求县令从宽发落自己丈夫的。
“你说喊冤,冤情何在?”
“......县里抓了我男人……”
“你家借钱是否属实?”
“……是借了五贯钱……可那张家索要月息两分,实在太高了!”
“借的时候知道月息那么高么?……知道还借?”
“不借就得饿死啊,道长,您老人家帮我说说话,救救我那当家的吧!我给您做牛做马了!”
“别激动。别哭,好好说话……官府有青苗仓,专为你这等青黄不接人家的所设,为何不去青苗仓借钱?”
大明在各府均有青苗仓,专为向遭了灾,或者生计艰难的农户家提供借贷。息钱也低,多不过本钱的四厘,农户可到县衙里申请,由县里帮忙代办。说起来,青苗仓的设置也是道门于五十年前督促朝廷施行的善举,其中至少一半本钱都由各府道宫所出。这妇人放着常平仓的钱不借,反而去借高利贷,赵然很是不解。
妇人稍一解释,赵然就明白了。青苗仓是有的,但想要借出钱来,却相当困难,从申请借贷到最后发放,其中的时间跨度往往会相当漫长,短的至少一年半载,久一些的等个两三年也毫不稀奇。穷人家的经济保障最是脆弱无比,一旦发生困难。一两个月间就会家破人亡,哪里有时间等那么长。
妇人欠的钱并不多。统共九贯多钱,其中真正的本钱只有两贯,其他的都是高利贷生息。难怪她家还不上,若是没有赵然,一辈子都别想把钱还清,最后的结局注定是卖田卖房。运气好的话成为佃农,运气背的话,多半阖家就是一个死字。
略一沉吟,赵然从扳指中摸出一个大银锭子,差不多二十五两。直接递给那妇人:“这些钱你先拿去,还了债后还有剩余,应当能让你家宽济些日子了。”
那妇人呆了一呆,随即千恩万谢,又一番下跪磕头。赵然又感到气海内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息,心中欣喜莫名,暗道原来如此。
雨停后,妇人怀抱幼儿离去,赵然也把关二和鲁进唤到身边,从扳指里取出两个小银锭,各有二两上下,直接赏给这两位,只说此行辛苦,算是一点酒钱。关二家底豪富,看不上这些小钱,不过仍是恭恭敬敬接过;鲁进则喜笑颜开,他是全凭一身功夫进入的道院,没有什么背景,二两银子也算一笔小财。
赵然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发赏的,他在寻找规律,看看做什么事情能获得功德力。发完赏以后他仔细感受了良久,气海中并没有增加新的功德力。同样是给钱,给了那妇人便为功德,给了关二和鲁进便谈不上功德,其中的差异一望而知,赵然心中算是有底了。
赵然琢磨了片刻个中滋味,眼珠子一转,又把主意打到了李驿丞身上。
“李丞,来。”赵然冲李驿丞勾了勾手。
李驿丞还沉浸在对那妇人、关二和鲁进的各种羡慕当中,互见赵然唤他,脚步飞快,连忙跑了过来,满脸期盼道:“不知方主有何吩咐?”
“你这羊马驿有些什么难处,说来听听。”
李驿丞大喜,他适才见了赵然往外掏银子时的那股子随意劲儿,知道眼前这位是个大方的主,干脆也不客气,直接将自己的难处抖了出来。羊马驿是朝廷兵部所辖,并不属于县中编制,所以经费得不到县里的补足,又因为所在之处不是川省的主道,所以也不受兵部重视,典型的姥姥不疼爷爷不爱,当前最实际的困难就是没钱。
李驿丞甚至苦着脸指向桌上的面饼,说即便是这些饼子,他们哥仨平日里也不怎么吃得起,只能用来侍奉上差。他继续指向几间漏雨的破屋,说就因为没有钱,这几间屋子哥几个只能寻些茅草用湿泥敷补,雨一大就漏水。
赵然思忖良久,其实问题都不大,只要给钱就能解决,但关键是这种钱给出去能得到功德么?赵然觉得多半不能。事实也证明了他的猜测,试探着给出一锭银子后,气海内并没有增加半分热息,给李驿丞的钱算是白给了。(未完待续。。)
第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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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然得了赵然十两银子的李驿丞刚刚高兴了没多久,就见这位慷慨大方的赵方主似乎心情不是很爽,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忐忑不安起来。
就见赵然沉思良久,忽然开口道:“李驿丞,你等乃是朝廷经制,钱粮之事贫道不好插手,但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方主请说,但有所知,绝不隐瞒。”
“其一,你这官道边上,每日里途径的路人大概有多少?其二,其中有多少生计困顿的?其三,有多少会主动过来求助?”
这些问题李驿丞无法给出确定答案,谁也不会没事成天跟路边上数人玩,但大概印象却还是有的。
听李驿丞答完,赵然点了点头,道:“如此,贫道有事相求,还望李丞能够帮我。”
“方主尽管吩咐就是,哪里谈得上请字!”
“那好。从今日起,请李丞在羊马驿院外挂一块牌子,就写……晤……就写‘救济站’三个字,牌子下置一桶清水,方便路人取饮。每日里驿站煮粥,有需要者可延请入驿站之内,每人舍粥一碗,要求碗口不得低于五寸,碗中盛粥可立筷不倒。若有特殊情况,比如大雨、大雪,又或者病者无法赶路,可以接入驿站内暂住几日……”
李驿丞听着赵然的解释。只觉目瞪口呆,继而心中大惊,打断道:“方主,这可使不得。”
“哦?,为何使不得?”
“赵方主,还是那句话。没钱啊。”
“钱我给你,但贫道我有条件。每救济一个人,我要你记下此人的姓名、籍贯和当前住处,我每月派人前来查账,还要选择少许人次核实,若是有虚假不实的,你应当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受助之人每日最多能吃两次粥,每次只给一碗,我这是怕你养出一群懒汉来。那就违背了我设立救济站的本意。刚才听你说了这条官道行人的情形,我每月给你支五两银子,应当是尽够了,多的便算贫道给你羊马驿的酬劳,但有一点,你绝不可以尽数贪墨,这五两银子里头,每月至少要舍出去一半才算过关。否则下个月我便核减你的银子。懂了么?”
听说每月有五两银子,李驿丞当即喜不自胜。满口答应下来,拍着胸脯道:“方主尽管放心,李某必助方主做好这件善举。恩,不如这救济站的牌子下便落方主的名讳好了。”
赵然制止道:“不可,落款就署无极院的名字便好。”他做好事不是为了扬名,扬名对他来说暂时没什么用处。他唯一在意的是功德。
事情吩咐已毕,赵然又丢了五两银子给李驿丞,并且道:“把驿站收拾收拾吧,该补的瓦片要补齐,总这么漏雨哪儿行。”
离开羊马驿。赵然让关二和鲁进带路,又向另一处驿站赶去。谷阳县共有三处驿站,一处在东北方向,一处向西,另外一处就是南边的羊马驿。三处驿站都在官道边上,但东北方的刘庄驿和西边的合山驿却要大得多,设施也完善得多,因为这两处驿站所在的官道很重要,是朝廷从陕西入四川继而前往松藩卫的要道之一。
赵然先到的是合山驿,合山驿比起羊马驿来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四五座大院套在一起,宽大轩敞的瓦房不下数十间,大门口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关二犹豫片刻,向赵然道:“方主,若是要打听妖怪踪迹的话,咱们就不进去了,这里地处要冲,来往的修士也多,有妖的话也早早就避开了。”
赵然看了看关二的神色道:“你知道我不是来捉妖的,有什么话直接讲!”
“方主若是也想如羊马驿般设立救济站,大可不必找合山驿,咱们去旁边李家村就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里是去松藩卫的必经之途,想必朝廷拨付的款子不会有缺,人家不一定看得上我这几两银子。但这里是行人商旅往来交会之处,能够救济的人也多,救济站放在李家村的话,起不到太大作用……先进去看看吧,毕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未必这驿丞就不愿意。”
事实证明,关二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合山驿的驿丞钟灿并未露面,接待赵然一行的是钟驿丞的书办。那书办态度倒是不错,显得相当客气,但谈话结果却很是让人添堵。
“我家钟驿丞说,本想亲自款待赵方主的,但因为有事脱不开身,只得委托小人来听候差遣,钟驿丞对此很是过意不去,一再让小人当面致歉。对了,赵方主远道而来尚未用饭吧?小人已让厨下准备了饭菜,还请赵方主移步。”
“饭就不必了,贫道只是有些小事要与钟驿丞商议,不知他何时得空,贫道可以等。”
书办皱着眉头为难道:“这个却不知道了,成都魁星观的两位法师前往白马山,路过本驿,西真武宫的杜方丈陪着,正在驿中歇息,我家钟驿丞必须跟一旁伺候;有两位锦衣卫的千户大人借用合山驿办事,这也是一桩不小的差事;此外,宁藩卫郑指挥使的家眷也在本驿,钟驿丞同样不敢稍有怠慢;已经得到县里的通传,兵部职方司罗郎中也要经过本驿,约略后日晌午能到……”
这书办掰着指头一个一个向赵然数着,面上满是恭敬,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那一丝讥讽之意。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的意思却已经相当明确了——我家钟驿丞每日里见的都是大人物,压根儿没工夫搭理你一个小小的无极院方主!
关二和鲁进在旁边听着,已经是满脸怒容,想要发作,却被赵然以眼色止住,他不是没有火气,但这书办很是老道,礼数上不差分毫,说的情况也是正理,你跟他置气,回头不够让人笑话的。
赵然忍着气道:“既如此,不知你能否向你家钟驿丞转个话。贫道欲借贵驿筹办一处救济站,还往钟驿丞能鼎力相助。”当下,便将自己筹办救济站的来由及具体方法讲述一遍。
那书办听得倒是认真,听完后道:“方主慈悲,这是大好事,小人感佩不已,必将方主的意思转达我家钟驿丞。但小人也有一点想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贵办请说。”
“合山驿隶属兵部,地处要冲,是川西大驿,现下白马山又打得不可开交。若是往日里,想必我家钟驿丞是必定参与其中的,但此刻却不是时候,每日里多少尊贵人物停宿本驿,多少重要军情打本驿经过,说句大白话,这里就是龙安府、乃至整个川西的锁钥之处,在这里施粥救济,委实不是地方。这人来人往的,若是不留神混了个细作进来,那可是要误大事的,方主您说是不是?”
赵然被书办一番话堵了回来,心中虽然不爽,却也无法驳斥,只得道:“也可以在驿站旁搭个棚子,不须在驿中布施,只要驿里出人帮忙即可。”
那书办笑道:“合山驿人少,那么多事务操持不完,哪里有工夫去管这些琐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这事儿不好办。”
赵然道:“那贫道从旁边李家村找几个人来办这救济站,想挨着驿站附近,缓急也好有个照应,贵办可否转呈钟驿丞,到时候有烦扰之处,还往钟驿丞担待。”
那书办微笑摇头道:“赵方主,驿站周边三里之内最好不要操持此事,毕竟现如今是战时,夏国细作到处都是,出了事我合山驿不好担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然点了点头,道:“如此,叨扰了。”说罢起身便走。
那书办道了声:“不送。”见赵然出了门,冷笑一声,暗道:“一个小小的道院方主,真以为自己是道门大人物了?还学别人布施,真是可笑之至!”扭脸往里院行去,来到正中厅堂内,向厅中正雅坐闲谈的两人躬身禀告:“钟驿丞、董道长,那个姓赵的道士走了,遵董道长的话,他提的任一要求小的都没答允。”(想知道《道门法则》更多精彩动态吗?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选择添加朋友中添加公众号,搜索“zhongwenwang”,关注公众号,再也不会错过每次更新!)(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 新农村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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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无极山的路上,赵然一言不发,在合山驿吃了个闭门羹,已经可以预见到刘庄驿那头对他的提议会是个什么态度了,所以老实说,他是有点小郁闷的。不过刚郁闷了没多久,心情又忽然好转了许多——就在此时,他感受到气海之中又多了一丝热息。
老驴奋起四蹄,一驴当先杀回无极山,将关二和鲁进甩了个没影,且不提那二人心中对老驴是如何观感,只说赵然赶回自家屋子,立刻紧闭房门,按照《先天功德经》第一章的法门,将自己获得的总共三丝功德力转化为了法力。
《先天功德经》不重调息吐纳,所以转化甚是迅捷,几个呼吸间便告功成。但转化完以后赵然就发现,自己气海里那点法力实在是太少了,几乎到了微不可闻的地步。他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转化的比值,大概在十比一之间,但转化后的法力和转化前的功德力相比,却要凝实得多。如果说功德力如棉花,那么法力就好像绳索了。
这点法力够干什么呢?几乎什么都干不了,赵然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按照经书里所说的方法进行验证——从他指尖升起了一团小火花,几个呼吸间便自行湮灭了,随着火花的消失,他气海内的法力立时枯竭。
赵然也不着急。他闭目养神片刻,又在无极院里遛了个弯,消磨了大概一个时辰,法力便重新将养了出来,赵然又可以继续玩指尖点火的小把戏了。
在别人眼中也许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步,但对于赵然。却是翻天覆地的一大步!赵然兴奋得想要喊出来——老子终于可以修行了!
激动过后,赵然开始思考自己的修行规划了。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功德力匮乏的问题,因为不是吸纳吞吐而来,所以赵然认为或许用“培育”这个词更符合实际情况。这个问题目前已经有了眉目,就是做善事、做实事,做对别人有益的事。救济站的设立就是他做的一项有益尝试,随着羊马驿那边救助的顺利进行,他能够不定期的培育出功德力来,只要救助不减。功德力便会不断增加。
然后需要考虑的是,自己将功德力转化为可以使用的法力之后,应该修行什么功法。《先天道德经》解决的是有无的问题,但有了法力以后,应该如何运用呢?这一点,经书中并没有记载。因此,现在摆在赵然面前的难题是,他手上没有可供修炼的道书。如何画符、如何施法、如何争斗。这些东西可都是保命的手段,没有相应的手段。他便空有法力而不会运用,更谈不上和人斗法。
不过现在看来,他还有一些时间以为缓冲,毕竟想要学会神通手段,首先必须积攒出足够的法力才行。
赵然仔细琢磨了良久,脑海中冒出来许多主意。要做好事还不容易么?学习雷叔叔好榜样。他打小就深受教育,对此铭记于心。
想到就做,赵然立刻让人把关二和鲁进召唤过来。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到周围田间地头招工。关二很是莫名其妙,但仍然按照赵然的意思去无极山下的几个村落跑了一趟。直到很晚才回山。
第二天一早,赵然就带着关二和鲁进下山了,山下已经有一群壮劳力如约赶来。按照赵然的吩咐,关二和鲁进招揽了十个棒小伙子,还从谷阳县城里专门请了个泥瓦匠。商量好的报酬是干一天活十文钱,此外还管两顿饭,泥瓦匠的酬劳翻倍。如今正是农闲时分,这些人也都乐意前来听差,挣些家用补贴。
一群人赶了两辆大车,一辆车上载着各色工具,另一辆车上则满是新瓦和石灰等材料,蜂拥着跟随赵然下了乡。
赵然去的第一个村子就在无极山西北五里的牛村,这个村子几乎全是无极院的佃户,租种的都是院里的田产——做好事当然要从自己身边开始。
进了村子,将村中耆老叫来,赵然简单几句话道明来意,让老人家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也没反应过来。赵然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这老头带路并负责沟通解释,要给村子里所有房舍破陋的人家重新修葺房屋。
老头当然姓李,他其实听懂了赵然的意思,但他不明白赵然这么做是“为什么”,只能晕乎乎被赵然“押解”着来到东头第一户人家。赵然一看这家房屋墙壁上用茅草胡乱填塞的几个破洞,当即表示非常满意。老人家上前交涉,然后这一家子都满脸惊惧的望着赵然的施工队。赵然也不解释,直接冲泥瓦匠道:“老张,看你的了,动手吧。”
张瓦匠应了声“是”,便开始指挥手下这群壮劳力开工。挖土的挖土,填方的填方,和泥的和泥,一个多时辰后,赵氏施工队便将这户人家的破墙添齐补平,把房顶的破瓦全部置换一新,还动手将摇摇欲倒的篱笆院墙重新扎束结实。
这一番举动把李老头和那户人家看得目瞪口呆,等到他们反应过来要上前感谢时,赵然已经大手一挥:“收工!”赵然可没工夫跟他们闲扯,做好事也是要抓紧时间的。
一丝功德力在气海中培育而成,赵然甚为满意,催促着李老头去下一家。
连续干了七天时间,赵氏施工队终于将李家村的三十六间破损房屋修葺一新,赵然体内多出了三十六丝功德力,统统被他转化为了法力。大致结算成本,工钱、材料及饭钱加在一起,总计耗费四两银子。
其间,羊马驿救济站那头的救助行为也在持续进行中,为赵然带来了二十三丝功德力加成,也被赵然转化一空。
如今赵然已经能够感受到了气海内那丝法力的逐渐壮大,指尖的火花已经能够维持半盏茶时分了。
李家村上上下下固然是惊喜莫名,这种天上砸馅饼的感觉确实不赖,跟随在赵然身边一直帮忙的关二和鲁进也同样大为不解,不过他们很快就释然了——赵方主似乎越来越有慈悲心肠了。
于是关二进言,询问赵方主是不是准备把周围几个村子的破屋都修缮一遍,赵然回答说这个真不是,贫道是打算把整个县里所有村子的破屋都翻新一回!
关二和鲁进大拍了一通马屁,然后小心翼翼地进言,说赵方主如此雄心,真是令人感佩。既然如此,那不如多招一些壮劳力,几头同时开工,岂不是更加快捷得多?
赵然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真个糊涂,于是果断采纳良策。
赵然的职司是方堂方主,主要负责巡查县境,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协助查访妖踪。经过长虫山乌龙事件后,赵然得大卓、小卓师叔指点,已经知道县内传闻的几处有妖的所在,大多已经名列道门案册,也即都是大大的“良妖”,因此暂时息了捉妖的心思。如今既然无事,便干脆将方堂的十组巡查都派了出来,每组两人负责征召一个施工队,每个施工队划定村落,各自负责一摊。
谷阳县轰轰烈烈的“新农村运动”正式开始。
赵然骑着老驴四处奔波巡视,检查施工效果,同时气海中的功德力以之前十倍的速度开始增长。到了大年二十三的时候,赵然开出了双薪,也就是说,只要愿意继续开工的,每天都能拿到二十文工钱,泥瓦匠师傅们则可以得到四十文,饭菜中也加了肉。几乎所有劳力都挡不住这份诱惑,一直干到大年二十九的晚上才终于收工,而且约好,过了正月十五继续开工。
十来天时间,赵然气海内的功德力呈直线增长,转化后的那股法力也已经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了,如同一只耗子般钻来钻去,十分讨喜。而赵然指尖的火苗已经窜到了三寸多高,晃眼夺目!(未完待续。。)
第十三章 新的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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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然接触过的修士委实不少,前有和他维持过一年多“情书”来往的周雨墨,其后有为他开启修行眼界的大卓、小卓师叔,还有对他极好的朱七姑,以及和自己千里亡命的裴中泽,当然也有楚大炼师、童老、黑衣四师兄常万真等等,要说对修行届的认识,不敢说在十方丛林中属于翘楚,至少在道院这个层次的同道中也算见识不凡了。
因此,赵然很是惊讶于自己法力增长的速度,如果按照他听上述“高人”们的说法,这般境地应该是修炼三个多月后才会出现的状况,可他却只用了半个多月,每思及此,便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
当然,这样的成就除了功法别具一格外,还与自己的大手笔支出有关。短短半个月,赵氏施工队便花了他近百两纹银,在可以预计的下个月中,这种投入还将持续下去,如果按照计划完成对全县近百个村子的房屋修缮,他的投入将接近一千两。
自从初入无极院时依靠押局赌注暴富起来之后,赵然一直便不怎么关心自己的财富问题,然而到了现在,他不得不重新盘点一番自家的积蓄。
押局赢来的银子被他送礼送出去大半,目前还剩一千多两,都是银票,对此,赵然忍不住开始心疼了,但仔细一想。花出去的都还算值得,否则便没有自己的今天。还有八百多两是自己升任方堂方主那天贺宴中收的礼物,当时还不当回事,如今却格外珍惜了。
除去银票外,他目前的主要财富都在扳指里,那些药材和法器暂时不计。可以直接使费的金锭有两百多个,每个都是五十两的大锭,还有从那个破庙地道中得来的一箱小金锭,加起来便有一万三千两之巨,折算成足银的话,当在十万两上下!此外还有一些散碎银锭也有五千余两。赵然原先还不太在意,因为钱多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数字概念了,他真心花不了。但现在可不同了,每一两银子都代表着一丝或几丝功德力,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修行基础。
还有一些珠宝则不好估价,赵然打算暂不动用,将来或是送礼,或是兑换银子,都可救急。
这是一笔巨额财富,赵然如果单纯个人享受的话。想要花完可不容易,但如今牵扯到修炼。以他这般花法,能在修炼的道路上走多远,可就不好估计了。因此,银子当然是多多益善的,具体应该怎么搂钱,也必须早作打算。
但他现在最关切的是修行法术的问题。不拘符箓还是内丹,无论炼器亦或神通,只要能有,他便要谢天谢地了,可惜他身在十方丛林。这些都没有。
赵然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自己干脆豁出去了,向道门坦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反正绿索已经进了气海,别人想拿也拿不走,但他冲动之后还是强忍了下来,他已经隐隐察觉自己修行的路子似乎并非“正道”,不知道这种修功德的法子是否容于道门,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再后悔肯定来不及。
只是可惜,自己空有法力,却一经难求!
大年二十九的晚上,赵然给劳力们发放了工钱,又给方堂的巡查们兑了年例(这份钱可是道院里出,总算是帮赵然省了开支),刚回到自己的方堂小院,便有火功居士前来传唤,说是监院宋致元让自己去见他。
按说赵然现在的位子是边缘化的方主,除了本职以外,道院里有什么大事都轮不到他说话。但他和宋致元的关系毕竟极厚,而且这回找上门来的事情也与他相关,所以宋致元征询他的意见就不奇怪了。
西真武宫今年配比给无极院一个新录正式道童的名额,还有两天时间就要正式受牒,可这个名额应该给谁,直到现在仍旧无法确定。
关键问题是宋致元自己都还在左右摇摆,不知该把名额给谁。今年有竞争力的候选只有两位,一个是庄怀,另一个就是金久。
赵然前年受牒时的竞争者中,来头最大的冯灿已于年头正月初一受牒,剩下一个庄怀,也就是西真武宫水房庄房头的世俗侄儿,已经蹉跎两年,庄房头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给宋致元施加了很大压力。
金久则是赵然向宋致元进言后,由寮房推举的候选者,父亲正是谷阳县县尉。
其实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庄怀都比金久更符合受牒资格。首先,他已经被连续推举了三年,至少资历上比金久要强;比背景,西真武宫水房房头并不比一县县尉差到哪里去;最后再看学问,庄怀当年便可和赵然并驾齐驱,比起纨绔子弟金久来,更是不可以道里计。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西真武宫远在龙安府,金县尉就在山外的县城中,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这方面,金家占了极大地便宜。金家不仅和无极院来往得十分殷勤,而且阖县官吏都在一齐使力,包括孔县尊都为此出过头露过面,无极院虽说是比官府要请贵一筹,但很多俗务都避不开谷阳县,尤其是院中诸道士们的私产田庄,都仰赖谷阳县照拂,真要不管不顾,委实难以开口。
此事三都均觉极其为难,会商过两次都无疾而终。宋致元最大的后台就是院里那个老方丈,但老方丈却并不像栽培上任监院钟腾弘那样栽培他,也就是说,宋监院在老方丈心中的地位远远无法和前任钟监院相比,老方丈不愿为了这件事得罪人,所以宋监院在老方丈那里没有得到任何肯定的答案。
可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应该怎么办,必须立刻拿出主意来。
宋监院绞尽脑汁,最终想出来的办法就是找人顶缸,在无极院中,这个公认能够顶缸的人无疑就是赵然了。
宋监院对赵然表现出来的态度非常尊重,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将这次受牒的名额交给赵然来决定,并且他还告诉赵然,这是三都的一致建议。
赵然惊讶过后,立刻明白了无极院这几位高层的用心,无非是想让赵然继续扯起虎皮来,到时候不管谁落选,他宋致元和三都都有借口——这是无极院赵致然的决定!赵致然是谁?哎呀,你们难道没有听说过他和馆阁修士们的关系么?
面对如此重托,如果换作旁人,很可能便会就此着了道,得罪了人而不自知却反过来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是如何如何有本事。但赵然可是有阅历的,他很明白一个道理:超过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尽量不要沾手,否则事后多半会被人拿来当替罪羊。
正要拒绝就此发表评论,赵然却忽地想起了一件事,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决定把这面虎皮大旗扯起来。当然,他不会明着扯旗,既然监院征询自己的意见,自己就给一个意见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说!
赵然的意见还能有谁,毫无疑问是金久了。至于庄怀——对不起了庄朋友,咱俩没什么交集,你也没有托过我的门路,甚至连顿饭都没请过,我当然对你印象寥寥,不清楚你到底有何德才。
宋致元又追问了一声:“你确定?”
赵然道:“我很确定。”
一句话,决定了金久和庄怀嘉靖十五年的不同命运。
嘉靖十五年正月初一,金久受牒,入无极院经堂为念经道童,成为了一名正式道士。
正月初三,金县尉管家专程上山,给赵然送来了一份宴请的请帖,附在请帖后的是金县尉的名刺,这是很重的礼遇,赵然没有推托,欣然应邀。他正等着要见一见金县尉呢。(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再访金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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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旧是谷阳县城北的巷子,仍旧是占了半条巷子的金宅,这一次赵然来的时候可就不再是当日的小小念经道童了。方堂方主为道院八大执事一级的人物,与金县尉相比,已然隐为敌体,是可以坐而论道的。
金县尉携金久在大门外降阶相迎,把赵然请进了宅中。入二院进花厅,金县尉坐了主位,赵然坐了客位,一身道服的金久这回也有了上座的资格,满脸喜庆地在末位相陪。
大过年的,主客相见,自是先要寒暄一番。说了几句吉祥如意的话,金县尉便将话头扯到了宴请的用意之上,主要还是感谢赵然居中谋划,为自家二郎受牒一事辛苦奔波。赵然客气了几句,随口夸了夸金久,说金久办事牢靠、勤奋上进,这是金久自己的表现优异,入了监院和三都的心意,自己不敢居功云云。
这些客气话是赵然的自谦之词,金县尉当然知道自家二郎到底是怎么回事,办事牢不牢靠暂且不提,“勤奋上进”是无论如何安不到金久头上的。因此一边呵斥金久要“听赵方主的吩咐”,一边又让金久给赵然敬茶。
金家是谷阳县的地头蛇,金县尉官职不高,却掌握着实权。其实他的正式官名应为“典史”,典史原本负责的是出纳文移,后来才逐渐演变为掌司奸盗、监察狱囚,同时负责训练丁壮,放在后世,就是公安局长加武装部长。这个职责与前朝的县尉相通。所以民间都称“县尉”,“典史”一称反而言不达意了。
县尉是首领官,不是一县之长,也非佐贰,想要往上升迁是相当困难的,所以金家必须考虑的重要问题。就是金县尉万一倒台,甚至意外身亡,金家必须有子弟能站起来撑得住门面。县尉一职得罪人极多,到时候没了金县尉这根主心骨,阖府上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金县尉两个儿子,老大中了秀才,却在乡试上连续失利,暂时看不到盼头,反而是一直顽劣不堪的老二受了牒。成了念经道童,有了这一层身份,对于金家来说就是个极好地护身符,所以金县尉才对赵然如此感激。
金县尉不指望金久能在经堂上努力向学、考试一等,但却生怕他不学无术,考起试来始终位列末等,要是碰上个严苛点的高功,很有可能会被除了度牒。赵方主在无极院的能量到底有多大。金县尉和金久都是大概知晓的,尤其是金久。受到的震撼更加深刻。今日请赵方主赴宴,除了表达谢意外,还有一层巴结的意思,就是要让赵方主别对自家二郎撒手不管,有了难处多关照一些。
这个问题对赵然来说完全不是问题,高功刘致广、经主方致和与他的关系都极厚。只要金久别闹得太过,有什么事情真是可以打个招呼就摆平的,所以他也不客气,立即就应承了下来,让金县尉松了口气。金久更是在一旁喜滋滋的小意伺候着。
一顿筵席吃罢。宾主尽欢,金县尉道:“夏初时方主曾随宋监院莅临敝宅,留书卷一幅为礼,如今金某却只得向方主致歉,那幅字,金某没能保住,被友朋抢去了,说来当真惭愧得紧。”
赵然一听就知道戏肉来了,于是含笑道:“无妨,无妨。若是金县尉喜欢,贫道再写一幅就是了。”
金县尉喜道:“如此,便有劳了。”
话音未落,金久已经屁颠屁颠抱了笔墨纸砚上来,伺候赵然镇纸砚墨。
赵然略一沉吟,提笔写了幅“天道酬勤”,向金县尉道:“这幅字,便赠与金师弟,以为砥砺。”
金县尉忙让金久谢过,将字幅收起,又道:“赵方主的字已名扬川省,不仅省里周参议大为喜爱,许多府县官员都一致推崇。金某有不少至交好友,年前曾来信转求,都想收一幅赵方主的字好好揣摩,还请赵方主看在金某的面上,成其所愿。”
赵然也不推辞,按照金县尉的要求,提笔又写了四幅字,俱是三尺大幅。金县尉赞叹了几句,让仅就捧上一摞银票上来,道:“这是方主的润笔费,还请笑纳。”
赵然一扫,估摸着大概有十张的样子,看最上头那张是一百两的票面,折算下来每幅字二百两,暗道老子的字也能卖那么高的价钱了!他当然知道这是金县尉在借故酬功,于是也不客气,欣然笑纳入怀。
收了银子,三人重新落座,赵然便开始谈自己的正事了。他力挺金久上台,除了金久使劲巴结之外,还有别的用意,也就是通过和金县尉的合作,为自己培育功德力作一个长期的打算。
金县尉掌管谷阳县全县的“治安”,很多计划必须有他帮衬才能顺利实施,比如在驿站设立救济站的事情。驿站虽然隶属朝廷兵部,但很多事务非得地方官府配合,尤其是需要金县尉配合。最简单的例子,驿站都在远郊官道上,离城较远,尤其像合山驿这样的大驿,财物丰足,又经常有达官贵人入住,往往是盗匪劫掠的首要目标,要是治安不靖,出了什么祸事,对驿丞的处分是极重的,这就需要县里将驿站作为重点保护目标,经常派遣衙役和民壮巡视。
派人巡视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之道,其实由县尉“传话下去”,让亡命之徒“不得滋扰”,这才算稳妥的办法。因为一县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甚至山中盗匪等,往往都在县尉夹带里有名有姓,县里发话关照,比什么巡视都好使。
赵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想让金县尉出面,帮他把救济站在合山驿和刘庄驿立起来。
金县尉先道了声“方主慈悲”,然后拍着胸脯担保,说刘庄驿那头绝无问题,驿丞与自己素来交好,这既是小事又是好事,想必刘庄驿是不会拒绝的。但合山驿那头就不好办了,钟驿丞走的是孔县尊的门路,对自己也不是很给面子,如果要把事情办成,非得孔县尊出面不可。
赵然说刘庄驿就刘庄驿吧,先设一个是一个,合山驿那边以后有机会见了孔县尊再说。
于是金县尉就把这件事交给了金久,让他去办理。赵然取了五十两银票交给金久,金久连忙拒绝,说这事儿是好事儿,自己也算出一分力。赵然哪儿能让金久掏钱,到时候功德力怎么轮得到自己呢?坚持了几次,金久只得收了银票,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办好。
金县尉问:“赵方主有此善念,为何不自设粥棚,反要去驿站布施?”
赵然道:“这正是贫道有求于金县尉之处。我拟在城东二里外的松林外设立救济站,那是处无人的野地,只需金县尉帮忙与孔县尊打个招呼,便可开工。当然,我会与宋监院商议,请无极院出一份公文给县衙,到时候金县尉还要多多关照才是。”
金县尉笑道:“此为善举,金某自是鼎力相助,方主宽心就是。”
设立救济站不是简单的事情,涉及到地皮、治安、税目等等诸多问题,尤其是治安方面,施舍米粥的时候,几百人聚集在一处,非得有县衙点头才行,关键时刻还要出动衙役维护秩序,至于地痞滋事,更要金县尉发话才好。金县尉说“鼎力相助”,那么这事多半就能顺利办成了。
这件事情谈成,赵然心中很是高兴,又把自己招聘民夫为村里百姓修葺房屋的事情说了,这也是知会金县尊一声,免得县里误解。
赵然离开了金家宅邸,金县尉对金久道:“这位赵方主一举一动颇有深意,难怪崛起如此之速,你有空就多跟在他身边学着些。”
金久兀自不解道:“也不知他如此散财到底要做什么……这可不是笔小钱……”
金县尉叹道:“这是要求名!赵方主所图甚远,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