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娘
二娘的双手扶着青苗娃娃蚩毛纠的肩膀,望向温乐阳等人淡淡的说:“现在七娘山下的青苗,已经不是拓斜门人了,大龙根四年前被奸人害死,青苗一脉的拓斜门人,也只剩下我们这些。”
温乐阳现在已经没有太多意外了,大龙根都死了,还有什么可惊奇的,笑呵呵的发坏:“拓斜门人?把竹符给我看看。”青苗的竹符现在九顶山温大老爷手里,温乐阳喜滋滋的等着他们编瞎话。
二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地面上写了几个字,她的手指上明明什么都没有,画在地上的时候却留下了红色的比划:天、将、至!
三个大字笔力苍劲,包蕴着嚣张的怒意,就像死者身上的伤口,从眼中直直冲进心地。无论是字体、字形还是字义,都和温乐阳见过的血字一模一样,唯独中间少了一个字。写完以后,苗女笑吟吟的看着温乐阳:“总得有个鉴证。”
温乐阳二话不说,在第二个字的位置添上了一个‘末’,他的比划没那么花哨,但是指尖所到之处,坚硬的青石就像橡皮泥一样深深凹陷,连石屑都没有。
几个青苗的脸上全都显出骇然,再望向温乐阳的目光里也多了一丝钦佩。
二娘的眼中炸起了一抹信任带来的光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笑道:“这番功夫啊,总算没白费!”说完也不等温乐阳发问,轻轻推着小蚩毛纠迈上两步,昂首说:“拓斜门宗,青苗一脉,大龙根在此。”
小蚩毛纠昂首,眼睛里闪烁着装出来的矜持和自信,威风凛凛的望着温乐阳:“胡萝卜呢?”
二娘一愣,随即失声大笑:“是信!”
慕慕不知道前因后果,不明白这群人在搞什么,不过也没说话,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温不做一脸得意,对着小辣椒挤眉弄眼,大有‘有啥不明白的就问我’之意。
温乐阳从怀里掏出仔细包裹、贴身携带的大爷爷的亲笔信,犹豫了一下,二娘露出了一个充满信任的微笑:“无妨。”
小蚩毛纠兴高采烈的接过信,温乐阳又顺手搭了根胡萝卜。
温乐阳把信一递到小号大龙根手里,心里立刻喜滋滋的升腾起一股荣誉感,从今以后都可以正式宣布自己是拓斜门人,即时体验,挺起了胸膛望着一群苗人:“拓斜门人,温乐阳。”
‘哦。’一个心眼好的青苗随口答了一声,其他人根本没空搭理他,都凑到他们大龙根跟前看信去了,二娘一边看着,一边轻声给不识字的娃娃翻译,信上本来就没什么正事儿,不过是说斩雁峰古洞显出师祖当年留下的踪迹,师祖确是有着大神通的高人,并非引雷而遁,下落还是个迷等等,一群苗人却个个神色激动,老青苗脸上的周围都不听的颤抖。
苗人生性执着执拗,‘咱们师祖爷行至此处,移山填沼,撒土沃野,斩妖处孽教化蛮夷……’这话在温家骆家就是个笑话,但是青苗却牢牢相信,从祖上口口相传,都笃定师祖未死,现在正在天上飞来飞去时不时就会看他们一眼。
温乐阳现在也是一肚子问题,原来的大龙根死了,新的大龙根是个小孩,这些还传承着拖鞋门人身份的青苗躲在破庙里,看来也是被困住的,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是谁,绿火盆被熄灭了以后又为啥天崩地裂……
等青苗们看完了信,温乐阳先望着二娘:“他……他是大龙根,您是哪位?”这个女人在青苗里很有威望,大龙根还小,老青苗脸太臭,而且这个苗女天末将至的事情。
苗女目光爱怜的看着大龙根蚩毛纠啃胡萝卜:“我叫蚩茴,是上一位大龙根的妹妹,也是他第二个妻子。”
温乐阳咕咚吞了口唾沫,虽然知道婚姻法管不了青苗,可是这么违反政策的事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几个幸存者的目光齐刷刷的望向蚩毛纠,原来聪明伶俐的小子,现在不知怎么看上去总是有点国际脸。
二娘蚩茴赶忙笑着摇头:“我是他的二娘,他是哥哥和大娘生的。”说着,有指了指那个老青苗:“他是我叔叔,蚩水裂,当初冒死给温不草送信的四个人,都是他的儿子。”
温乐阳的脸色肃然,恭恭敬敬的对着老头子施了个礼,老青苗蚩水裂现在对他们的脸色也好了些,微微点了下头。
“你们来的这一路,追杀你们的不是我们,”二娘知道温乐阳几个人现在都是一头雾水,也不再说什么废话,直接开始静静的说起了往事。
小蚩毛纠的爹,就是苗不交的上一代大龙根,娶了两个老婆,大娘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掉了,大龙根终日郁郁寡欢,二娘蚩茴不忍看阿哥难过,就张罗着在寨子里又给大龙根娶了一个老婆。
小辣椒听到这里皱着眉头插嘴:“寨子里的,不都是亲……”说着半截就闭上嘴巴了,满脸通红,大龙根连妹妹都跟娶,更甭说表姐堂妹了。
二娘蚩茴呵呵一笑:“我们这支青苗,在苗人里也算怪异的,没有那么多讲究。”
大娘去世,二娘帮着丈夫挑三娘,本来也没什么奇怪,三娘也是族亲,当时不过十六岁,巫蛊的资质虽然一般,但是长的玲珑剔透,为人也非常贤淑,青苗们热热闹闹的把喜事操办了,本来皆大欢喜,大龙根有了新媳妇,也就把老妻忘得差不多了。
这支青苗虽然也传习下来拜天魔的信仰,但是他们更相信祖师爷拓斜,天魔崇拜在两千多年的淡化中,已经渐渐变成了民俗习惯,可是三娘蚩椋随着地位提升,也渐渐显露出对天魔近乎疯狂的信仰,并且连连接引下魔咒,那一年里在七娘山发生的大事几乎全都被魔咒料中了。
天魔连连显圣,苗不交世代摆弄巫蛊,又不和外界接触,本来就极其迷信,再加上大龙根自己每天也都虔诚拜祭,一下子全族中的老幼再次开始虔诚的拜信天魔。
“那时候,就连我和族里的长老们,也重新开始笃信天魔,而且尤其奇妙的是……”说着,二娘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几乎痴迷的语气说:“信天魔的人全部巫力大增,不过几个月的时间,我的巫力几乎提高了几乎三成!”
小辣椒眼睛亮晶晶的,自觉接替了小易的位置,追着问:“那后来呢?”
第十三章 蘑菇
(两更合一,话说,两三k的小章节写得实在不爽快)
二娘蚩茴的语气平淡,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好像在讲着别人的故事:“魔咒应验还可以怀疑,但是自己的巫力大增却是货真价实的,连同大龙根在内的所有族人以为真的是天魔显圣,祭拜的愈发虔诚了,但是一段时间之后,大龙根突然发现了一件蹊跷的事情……”
说着半截,二娘突然岔开了话题:“在寨子里的长辈中,有一个怪人,从小就爱胡思乱想,不用虫、草炼蛊,而是炼石头,石头蛊。不过一辈子也没能炼出头,巫力平平常常,甚至还不如我们这些后辈,但是他的巫力,总和我们这些炼虫草巫蛊的,稍微有些区别。”
温乐阳几个人谁也没说话,静静等着二娘继续向下说。
后来这位炼石头蛊的苗不交去世了,在不久之后,大龙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里多出了一份石头蛊的巫力,也就是他巫法精湛,才能察觉出两种同根同源的力量中细微的差异,其他人谁也没发觉。
大龙根在发现疑窦之后,开始仔细回忆,自从他们拜祭天魔巫力无端增加以来,族里去世的老者也的确比着原来多了一些,不过死因没有任何可疑,都是因病或者老迈而去世的,但是,每当有人去世不久之后,生者的巫力就会增强一分!
随后一段时间里也是这样,每次在全族集体拜祭天魔之后,就会有族人去世,死因没有丝毫可疑的地方,几天之后其他人的巫力又都会增强一些。
温乐阳的目光现在已经渐渐骇然起来,二娘对他点了点头:“不错,死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巫力也越来越强,那到了最后呢?”
这个问题温乐阳想都不用想:“最后一个人或者几个人,撷取了全族人的巫力!”
大龙根起了疑心之后,始作俑者三娘的行迹在他眼中也变得可疑起来,他开始在暗中跟踪和追查。
小辣椒是个急性子,听到这里的时候就皱着眉插嘴:“既然有可疑就应该直接拿下!清理门户!”
二娘目光一转望向小辣椒,几枚跳跃的烛火映入眸子,说不出的诡异:“如果你是大龙根,现在七娘山下就没有活人了!”
大龙根迟迟没有发动,一来是摸不清敌人的根底,二来,更重要的是他要弄清楚,拜祭天魔和族人丧命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究竟是在拜祭天魔的仪式中有人施展邪术害死了族人、瓜分了巫力,还是人早就中招了,拜祭天魔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幌子。
大龙根渐渐查出了一些真相,事情比他预计的还要更可怕,族里巫蛊有成的所有人,都被三娘设下了一种闻所未闻的法术,只要三娘愿意,随时可以致他们于死地。
天魔拜祭也是法术的一部分,所有参与拜祭的族人,都中了一种类似于摄魂的邪术,只要分享过巫力的人,三娘想要谁死谁就死!
温乐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来苗不交,送信还在其次,主要就是为了调查山棺邪术查找敌人的线索,在来之前心里就有准备,七娘山下的苗寨里有修行邪术的修真者,峨眉山这一趟,让他眼界大大开阔,知道要真是有神通的修真者暗中出手,苗不交虽强但是也难免不中招,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三娘一直生活在寨子里,怎么会变成了邪道上的修士。
小辣椒的想法比他单纯多了,迟疑着问:“三娘蚩椋不肯一下子发动邪术,把其他人都杀死,是因为自己……一下子收不住这么多巫力?”
二娘不置可否的笑笑:“想来应该是这样吧,这种邪术我们连听都没听说过,更毋论她究竟要怎样操作了。”说着,略略喘息了一会,刚才她施展巫术分散阴煞救人,耗费了不少精力。
一直在一旁没插话的温不做终于忍不住了,重重叹了口气:“大龙根啊,这次悬了!”
温不做是见过大世面的话唠,知道修真高手的可怕之处,虽然弄不清这个蚩椋究竟是什么妖孽,但是人家能不知不觉把青苗的巫蛊高手都种下邪术,本事一定大得惊人,大龙根对付这样的敌人,恐怕力有未逮。
果然,二娘苦笑着点头:“他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出来,就中了妖女的邪术,被封住五听五觉,变成了只能想、不能说不能做的活死人!不过妖女的邪术虽然厉害,咱们师祖传下来的巫蛊,也有独到之处,阿哥还是暗中施展了廻梦蛊!”
小蚩毛纠攥着半截胡萝卜,立刻挺起小胸脯满脸自豪的插话:“廻梦蛊是祖师爷传承下来的三蛊之一!以蛊传梦,不进六耳!”
大龙根施展廻梦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二娘。
二娘得到消息之后大吃了一惊,几经试探之后,确定了一些还保持着拓斜本色的族人,其中最有声望的就是蚩水裂,大龙根本人家控制,无论是二娘还是蚩水裂都不肯离开苗寨,他们苗不交人如其名,混了两千年谁也没交到,唯一有点关系的就只有温不草和乌鸦岭,二娘按照大龙根在梦里的指引,找来了世代传承的竹符,蚩水裂则派遣四个儿子偷偷下山去向温家求救。二娘还在四个人手上分别刻字以防意外,务必把信息送到。
“为什么去温家,不去骆家?”小辣椒不服气了。
二娘的回答很有逻辑性:“温家距我们寨子,比骆家近一些。”
小辣椒立刻就没话了,温乐阳的问题又来了:“为什么是天魔将至,不是苗家有难之类的?”
始终阴沉着脸色不说话的老青苗蚩水裂突然开口,说了句:“问的好!”说着咳嗽了一声,说起了生涩的汉话,看样子是不想让二娘再耗费精神来讲话了:“向温家求援,靠的两千年前的一点渊源,讲的也是一份同门的义气……”
温不做忍住笑:“大爷,你这普通话水平就别拽文了,直接说吧!”
老青苗瞪了他一眼:“敌人的邪术匪所思夷……”
“匪夷所思!”
慕慕、温不做和吃里爬外的小蚩毛纠同时纠正。(哈哈,谁没看出来老青苗说错了成语,上书评区报道^_^)
“……敌人厉害,苗不交对付不了的人,温不草来了也够呛,妖女施展邪术,处处围绕着拜信天魔,大龙根曾经探出妖女的一句话:天魔所至之日,就是大功告成之时。虽然我们不懂妖术,但是想来想去,总归会和天魔有些关系,把‘天魔将至’四个字传给你们,是盼着你们能先查出些线索,找出破绽再一举破敌;也是怕你们像头莽撞的野猪,一头扎进来送死!这四个字里,刻的是二娘的一片苦心!”
老青苗的话本来铿锵有力,但是因为语调怪异,显得拿腔拿势,又怪异又滑稽。温乐阳几个人都没心没肺的低下了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蚩水裂说完,又重重的哼了一声:“想不到啊!你们温家还真念着这份义气,派出的人整整走了四年!”
温、苗、骆三家两千年就没联系过,要说一接到古怪信息就立刻发兵来救,那才是神经病了。不过温乐阳脸上还是有点发烧,岔开了话题,把四位送信的青苗高手的死状认真的描述了一遍,最后问:“他们是被一种叫做‘山棺’邪术害死的,妖女有没有施展过……”他来苗不交的最终目的就是调查山棺邪术的线索。
二娘休息了一会,脸色好了一些,摇着头回答:“那天妖女没离开寨子,四位长老遇害,应该是妖女的同谋吧。”
当时二娘的这些小动作,很快被蚩椋发现。
在四位高手下山的第二天,蚩椋凭借自己的威望,召集了全族老少,把大龙根的尸体丢在了二娘面前。在尸体上几条隐秘的线索,都指向二娘和蚩水裂。二娘的分辨却没人相信,在普通人眼里,这种闻所未闻的邪术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随后就是一场乱战,支持二娘人都是寨子里的高手,虽然人数少,但是全身而退不难。
妖女蚩椋也不愿让自己撷取巫力的事情功亏一篑,没有发动邪术直接索命,而是突然以正宗的青苗巫术出手,真正让二娘和蚩水裂惊骇的是,蚩椋的巫术竟然极高,比着大龙根生前犹有过之,在几番拼斗之后,二娘等人走投无路,被逼近了这片死地,本来近百人的队伍,坚持到破庙的时候,只有这么几个人侥幸残存。
不过几个人虽然被困在煞地出不去,敌人却也没办法进来,几个人就在这座古庙里苟且偷生,一直坚持到现在。
二娘的语气,在平淡中加入了一丝迷惑:“不过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妖女这几年里始终没发动索命的邪术。”说完,她又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件事情,最后微笑着总结:“一路追杀你们的人,都是那个妖女指示的,现在妖女在寨子里的威望,恐怕比着当初大龙根在世的时候还要高得多。”
温不做骇然异常:“你们在这里坚持了四年?靠什么活?”
小蚩毛纠笑嘻嘻的回答:“我们吃蘑菇!庙里有个特别大的地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拼命比划了一个大的形状:“有好大一片蘑菇,每一支都比大树还大。”
温乐阳赶忙又摸出两根胡萝卜塞给小蚩毛纠,这孩子啃了四年狗尿苔(一种最常见菌类的俗称,不能吃,纯属比喻,嘴馋的同学特别注意……),怪不得一根胡萝卜都能啃得那么香。
小辣椒却不易察觉的脸色一变,努力的低了两下下颌,好像在压抑着呕吐的感觉。但是在痛苦的目光里,还弥漫着一层惊喜:“鬼肉……蘑菇多吗?”
小蚩毛纠用力点头:“又多又大……你饿了?”
小辣椒再也没兴趣听苗不交的往事,大大的眸子里闪出了明亮的希望:“快带我去!”
二娘也不多说什么,脚步款款,带着大家绕过狰狞的巨佛,一条根本看不出又多深的地道,弯弯曲曲一路延伸而下,仿佛直通十八层炼狱。
慕慕的表情兴奋而忐忑,冲着温乐阳喊了声:“跟我来!”,随手取了根火炬烛,快步跑下了地道。
地道蜿蜒斜下,温乐阳和她寸步不离,皮肤舒展收缩,缓缓的感受周围,其他人都跟在他们身后,二娘神态轻松,虽然面含病色,脚步却毫不缓慢,带着其他人跟在两个少年身后。
温不做功夫不行,脚程也差劲,跑了一会就气喘吁吁,咋舌问道:“这么深?”
二娘笑着回答:“是深了些,总有百十丈的样子。也没什么危险,只要小心脚下别绊倒就可以了。”
其他几个人都笑了,除了温不做之外,其他人无一不是人间的高手,跑在陡峭的冰凌上都不会摔跤。
越往下跑地势就越开阔,狭窄的地道渐渐变成了让人心慌的空旷,身旁的洞壁早就消失在视线中,空气也越灼热,呼吸中好像有一团团火焰在胸肺里穿梭。
终于在绕后一片嶙峋凸起的怪石之后,眼前猛地一亮,小辣椒和温乐阳不约而同的惊呼了一声,戛然止住脚步。
一片巨大的蘑菇林,赫然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没有人见过这么大的蘑菇,更没人见过一片由巨大蘑菇连成的林子!
在温乐阳眼前最小的蘑菇都比电线杆子还高,一重重菌盖像撑天的巨伞,拥挤的压在人们的头顶上,所有的巨菇都是妖冶的红色,偏偏在它们的身体外,还浅浅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华,在诡异中显出了几分神圣。
小蚩毛纠笑嘻嘻的从二娘身后挤了出来:“我们就吃这个,没什么味道。”说着从一棵巨菇的菌柄上撕下了一块皮肉,递给温乐阳。
温乐阳突然一声低吼,跨步把小其他人都挡在了身后,身体微微弓起,就像一头发现了危险的黑豹,目光警惕的盯住了那只受伤的巨菇。只有他才能感到,在小蚩毛纠撕下蘑菇肉的瞬间,一股凶阴的气息突然绽放,围绕着他全身开阖收缩的毛孔,缭绕着不肯散去。
二娘身子一晃,就把小蚩毛纠拉了回来,同时另外几个青苗上前把他们团团护住,蚩水裂操着古怪的口音问温乐阳:“怎么了?”
温乐阳却摇摇头望向身旁的小辣椒:“你认识这些蘑菇?它们……是活的?”
慕慕轻轻点了点头:“这些不是蘑菇,是鬼肉!也许……有出路!”说着,又望向了二娘:“上面的煞地,是怎么形成的?”
二娘听到‘出路’两个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认真的回答:“这里原来是个古战场,还在几千年前,两支蛮族在这里杀得昏天黑地,巫师不停做法,结果没想到巫法太甚引来了滔天洪水,传说洪水突然从地下奔涌而出,这里的地势又极低、一下子不知道多少人都被淹死在这里,洪水退后,所有的尸体都留在淤泥里渐渐腐烂,这里也成了一片死地,这座古庙传说是一千多年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族里也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辣椒兴奋的点点头:“不用管古庙,有没有庙这里都是煞地的生穴!上面突然横死了千万人,尸气凝结着散不出去,渐渐变成了害人的阴煞,而天地间本来充盈着生气…….”
骆家两千年里都在和尸体打交道,对天地阴阳之术看得极重,所有骆家的高手都精通此道,在他们看来,天地间本来充盈着生气,即便像这片变成了煞地的古战场,生气也不会消散,而是缓缓凝聚退缩,最终在凝成煞地中的生穴,也是煞地绝境中唯一的生地。
人死之后,尸体对生气还保留着依恋,常常有尸体被阳气所冲而诈尸,传说里成形的尸魁也是聚敛了活人的生气而复生的,这些被埋在淤泥里的尸体会随着阳气缓缓移动,汇聚在生气最旺盛的地方。
最终所有的尸体都会被生气炼化成一小块不腐不化的肉石,叫做鬼肉。
说着,小辣椒望向温乐阳:“鬼肉不稀奇,只要是生穴里就会有鬼肉,但是鬼肉化成蘑菇,并且慢慢长成这么一片蘑菇林,除非生气充盈源源不绝!而且地水喷涌,这里一定有个巨大的地河或者地湖。就是说,外面和这里相通,我们应该能找到一条出路……”
她的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阵哈哈大笑毫无征兆的从身后响起。
温不做正捧着肚子一脸坏笑:“这些蘑菇都是死人所化?”
小辣椒笃定的点点头:“差不多!”
哇!所有的青苗这才知道自己吃了四年的死人肉,都开始剧烈呕吐,只有大长老蚩水裂岿然不动,老脸黝黑面色阴沉。
温不做由衷的冲着他挑起一根大拇指:“好汉子!这都能忍住!”
蚩水裂哼了一声:“这几天胃口不好,都没吃过东西……”
温乐阳身形游动,飞快的掠过每一个青苗的身边,把一抹绿色的粉末抹在苗人的鼻下,温不做在旁边殷殷的嘱咐:“小心别被他们吐一身。”
温乐阳的身影闪过,苗不交只觉得一股清凉从鼻翼直沁心地,呕吐的感觉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二娘勉强把心里的恶心觉压下去,望向小辣椒:“出路怎么找?”
小辣椒伸手一直面前的巨菇:“挖。鬼肉接引了外面的生气,慢慢变成蘑菇,又衍生出这么一大片林子,所有的蘑菇在地下都会丝缕相连,最终连向第一只鬼肉魔鬼,出路应该就压在第一只蘑菇脚下!”
温不做瞪着身前一眼望不到头的蘑菇林,狠狠吸了一口凉气:“那……那得挖到什么时候?”
温不做还在嘬牙花子的时候,除了小蚩毛纠之外的所有人,已经各自选中了一棵巨菇,或徒手,或用刀,迅速的挖掘起来。
第十四章 鬼影
地面上的土质松软而潮湿,挖掘起来倒是轻松的很,没多长时间,几棵巨菇脚下的地面就被刨开,果然像小辣椒说的那样,每一只蘑菇之下都衍生出几条粗大的好像根茎似的东西,连接着其他的蘑菇。
被挖掘出来的巨菇越来越多,‘根茎’也渐渐乱成了一团,不过细心梳理之下就能看出来,每几只蘑菇之间,就会有一棵节点巨菇。而节点巨菇也是更大的节点衍生出来的。
小辣椒信心大增,指着蘑菇林深处笑道:“一层层的挖进去,总能找到最初的那根鬼肉蘑菇,到时候就能出去了!”
二娘点点头站了起来,突然对着他们盈盈一拜,另外几个苗人犹豫了一下,也都跟在她身后,向着小辣椒和温乐阳等人拜了下去!
温乐阳哎哟一声,手忙脚乱的扶起他们,二娘借势站起,脸上的微笑已经变作郑重:“刚刚一拜,谢的是温、骆两家的义气,两位重创妖女在先,指引出路在后,苗不交此番大难之后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都不会忘记今天的德惠!”
‘重创妖女’这四个字让温乐阳有点摸不着头脑,纳闷的摇摇头:“我们来路上,只杀了些侏儒……”
温不做自作聪明:“那些侏儒里就有妖女呗……”话还没说完自己就闭上了嘴巴,想起来妖女是大龙根的小老婆。
小蚩毛纠抢着回答:“咱们炼巫蛊的人,都会有一堆命火,以火炼蛊,对火施巫,巫力越强,命火就越旺盛!要是命火被人扑灭了,巫者不死也得重伤,但是一身的巫力都会随之爆发,诛杀灭火的人。”
温乐阳恍然大悟:“我扑灭的是妖女的命火?她怎么把命火扔到了林子里,这么容易就扑灭了?”说着,心里也是一阵阵的害怕,自己随手扑灭那堆熊熊的绿火堆之后,即刻引发了天崩地裂,按照小蚩毛纠的说法,那是妖女全身巫力的释放,威力也实在有些太惊人了。
二娘笑着点点头:“妖女把巫火设在林子里,是为了增加一窝蜂的巫力,封住密林隔绝出入。巫力高强的人,可以移动自己的命火,如果妖女要施巫,可以随时把命火召回到自己身边。”说着,她有些好奇的望向温乐阳:“不过我挺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灭命火的法子的,巫者的命火,只能用其他巫者的血肉才能扑灭……”
温乐阳呵呵一笑,纯属误打误撞,当时他恨极了那群侏儒,把他们的尸体踢进火堆,也是为了泄愤。
不料二娘却接着说:“而且巫者的命火,最少会有三道戾蛊守护,妖女邪术和巫力惊人,你能破掉他的戾蛊,足见本领了得!少年有为啊,就算阿哥复生也未必能……”
这下所有人都愕然了,温乐阳摇着头:“不是我啊,没见着什么戾蛊。”
青苗的表情同时悚然,彼此面面相觑,过了良久二娘才用不敢置信的语气呐呐的说:“难道……还有别人?”随即摇了摇头:“先不想了,先找出路要紧!”
一群人没日没夜的挖着巨大的蘑菇,挖掘的速度极快,身体最强的温乐阳一天能挖出近百棵巨菇,功夫最差劲的温不做也能挖出十来棵,慕慕、二娘和小蚩毛纠负责检查乱糟糟的根系,指引方向不停的向着更大的节点挖去。
大家累了倒头就睡,睡醒了再接着挖,好在不说不做兄弟和那个重伤未死的百足虫身上都带着些干粮和水,无论是温家的死字号,还是苗不交的高手都受过严格训练,用极少的食物就能坚持很长时间,大伙暂时不用去吃死人蘑菇。
在七八天之后,数千棵巨菇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小辣椒和二娘小心翼翼的梳理着乱七八糟的蘑菇‘根脉’,眼中的希望越来越明亮,在剥离了最后一层复杂到了极致的节点之后,两个女人同时欢呼了一声,伸手指向一棵毫不起眼、看上去甚至比着其他巨菇还要发育不良一些的蘑菇。
温不做哈哈兴奋的哈哈大笑:“就是它了?”说着搓了搓手上招呼了自己兄弟一声,哥俩一左一右,团团抱住鬼肉蘑菇,同时用力向外拔,最后一棵蘑菇不用挖,可以按照萝卜对待。
温乐阳本来笑吟吟的站在一边,倏地脸色骤变,荡起沉重的身体扑了上去!
就在鬼肉蘑菇被撼动的瞬间,一股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暴戾气息,猛然释放出来!
不说不做兄弟发出半声嘶哑的惨叫,身体一边筛糠般的颤抖一边拼命的挣扎着。两个人的力量从手、肩、臂等等每一处和蘑菇接触的地方疯狂的倾泻而出,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漩涡,正在无可抗拒的疯狂吸敛着他们的体力。
在爆喝里,温乐阳像一头钢铁浇注的怪鸟,狠狠的把自己砸在了蘑菇上,苍白从他脸上一闪而过,身体猛地一软,也像不说不做兄弟那样,在瞬间被鬼肉蘑菇吸走了不少体力,如果不是毛孔再度猛烈闭合,把力量封在身体里,现在温乐阳也只能贴在蘑菇上打哆嗦。
小辣椒等人各自惊呼着就要冲上来,温乐阳大吼了一声:“退后!”随即身体上下无数关键都抖动起来,错拳像水银泻地一般,疯狂的攻向了……蘑菇?
小辣椒焦急无比,横手从一个苗不交手里夺下长长的苗刀,娇声叱喝着一跃而起,划着冰冷的弧线斩横斩蘑菇!
慕慕刚刚跃起,不说不做兄弟同时闷哼,跌跌撞撞的从蘑菇的吸力中解脱了出来,向后摔倒。刚刚温乐阳的错拳每一击之后,吸力就会减弱一份,直到最后完全敛去,哥俩这才脱困。
温不做在后脑勺着地的同时惊呼:“吸……吸星大法?”他也是看过笑傲江湖的……
而蘑菇的菌冠也在同时噼啪一声四散崩裂,一股股浓稠腐臭的黑色血浆冲天而起,一条灰白色的影子诡异的钻了出来。
小辣椒首当其冲!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温乐阳怪叫着刚要从蘑菇上硬生生的拔起身体,不料手足支撑的地方忽的稀滑软腻,不仅没能接力跃起,整个人反而都陷到了菌杆里,整个蘑菇在冠盖爆碎后一下子变成了一团成稀泥的烂肉。
小辣椒翘目含煞咬着牙拖刀而斩,一抹淬厉的刀光从斜刺里自下而上,刁钻的划向鬼影。
刀子堪堪触及鬼影,慕慕只觉得一股冷到了骨髓里的寒冷从刀锋上一路炸裂到自己的心里,惊呼一声长刀脱手,鬼影则毫不停留,一只模模糊糊的鬼爪狠狠抓在了她的肩膀上!
啪!啪!啪!
三声接连而起的脆响,慕慕的颈下的招魂印和身后用来镇住阿蛋的定魂针同时碎裂,旋即嗖嗖破空声劲锐尖啸,四截断针从僵尸宝宝的头顶激射而出!
鬼影在半空中的动作也猛地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乌鸦岭用来引尸的三件宝贝,都能挡煞护身!
鬼影被招魂印、定魂针挡住了片刻,仿佛更加暴怒,迅疾的根本无法用目光捕捉,闪电般冲向慕慕!
小辣椒被阴阳交击的力量震动,在半空中身体翻转,双眼虚弱的闭合,嘴角沁出殷红的鲜血,和引魂灯一样,招魂印与定魂针被毁,让她身受重伤。
急促的劈啪声再次狠狠弹拨着脆弱到极点的神经,捆绑阿蛋的红绳寸寸崩断,僵尸宝宝倏然睁开了眼睛,淬厉的目光和脸上憨憨的傻笑交织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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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鼻血
就在鬼爪撩荡,再次要抓住慕慕的时候,阿蛋突然一跃而起,胖墩墩的四肢合抱,竟然把那只虚无的影子又稳又狠的抱在了怀里!
鬼影猛地发出了一声好像婴儿啼哭般的刺耳尖叫,拼命的挣扎着,原本就虚无的影子在剧烈的颤抖中,迅速的融进了阿蛋的身体里!
从不说不做兄弟被鬼肉蘑菇吸住,到最后鬼影被阿蛋给拥抱没了,不过发生在几个弹指间,即便强如二娘、蚩水裂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也只能感觉到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救人狙敌。
温乐阳从腐烂的菌肉中挣脱之后,也只能赶上在慕慕落地前稳稳的接住她。
最后是嘭的一声闷响,又把大伙吓了一跳,阿蛋扎手扎脚的摔在了地上,脸着陆,小屁股朝天,一动不动。
小辣椒的身体柔若无骨,虚弱的伏在温乐阳的怀里,吃力的撑开眼睛:“阿…阿蛋……”她摔落的时候后背向天直接掉进了温乐阳的怀里,只知道僵尸宝宝崩断了红绳。
温乐阳赶忙把阿蛋和鬼影的事情说了一遍,慕慕放心下来,费力的挣动了一下,把美丽的额头轻轻靠上了他的胸口,露出一个舒适的浅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嘴角的血迹殷红触目。
微微的腐烂声,听上去有点像青苗一窝蜂发动时候的稀泥涌动,鬼肉蘑菇迅速的腐烂,不一会就化成了一滩黑水,浸入地面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温乐阳现在顾不上阿蛋,又怕他暴起伤人,只能抱着小辣椒远远的躲开他。
慕慕身受重伤,胸中气血翻涌,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好像要爆裂了似的痛苦异常,温家嗜毒、青苗擅蛊,在医理药理上更是有着过人之处,一时间各种各样的丹丸散剂都塞到了她的嘴边。
不说不做哥俩也在青苗的搀扶下,哼哼叽叽的爬了起来,他们就是脱力,浑身酸软倒没有受伤,温不做全身肌肉都松弛了,唯独咬合肌还好用,都是平时不辍锻炼的结果,絮絮叨叨的说着救人大计。
小辣椒咯咯一笑,刚笑了半声就痛苦的皱起了眉头,轻轻的摇头:“休息几天就好了,没事的……”说着,示意温乐阳扶着她坐好,运用家族的心法,缓缓的给自己疗伤。渐渐的神色间痛苦敛去,攒起的眉头也轻轻的舒展开来
骆家幸存的那个百足虫从一旁对着温乐阳解释:“引魂灯被毁的反噬最犀利,招魂印和定魂针都会好一些,以慕慕的修为,应该不会有大碍,静养一段时间就好。”
这个百足虫三件魂器尽毁,比着慕慕的伤重了不知多少,现在也开始渐渐恢复,温乐阳这才稍微安心了些,又指了指远远的趴在地上的阿蛋。
百足虫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苦笑着摇头,鬼影被小僵尸揽进怀里继而消失不见,这种事情就相当于恶鬼和恶灵打架,最后鬼把灵给吞了,连电影都没这个题材,
青苗的大长老蚩水裂带着一个手下,快步走到鬼肉蘑菇融化后留下的大洞前,向下张望了一会,随即对着二娘一点头,两个人身子一矮就纵身跃下,二娘则一挥手,一个绿色的火堆凭空出现。
小蚩毛纠的话比着温不做一点也不少,从旁边得意的给温乐阳解释:“像二娘、大长老这样的巫者,就能随时移动自己的命火。”一边说着,一边崇拜的目光看着二娘。
幽暗的火苗吞吐不停,在闪烁了片刻之后,火苗开始诡异的扭动着,构成了一幅微缩的场景:一层黯淡的火光,包裹着两个像猫一样不停迅速潜行的人形。
“二娘在为他们施巫护身呢!”小蚩毛纠的声音既羡慕又自豪。
温乐阳对着剩下的几个青苗说:“小心保护慕慕!”说着,全身的皮肤再度紧绷,小心翼翼的走向一直趴在地上,不曾稍动的僵尸宝宝。
仅剩的百足虫立刻踉跄着跟了上来:“你不懂尸术,我能帮你!”
不说不做兄弟虽然手足酸软,但是也相互扶持着走上来,自从他们进了苗疆之后,遇到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诡异的,最后的两个死字号身负重任,绝不肯再让温乐阳单身涉险,也不管自己能不能帮上忙,都满脸坚决的跟在温乐阳身后。
温乐阳看了他们一眼,苦笑着没说话,走到阿蛋跟前的时候身体微斜,好像无意的把其他人挡在了身后,谨慎的伸出左手,扶向阿蛋的小肩膀,右手则紧紧握拳,举在半空中随时准备砸下去。
骆家的控尸高手充满专业态度的嘱咐了句:“小心!”随后紧张的吞了口唾沫。
温乐阳算是明白了,家家都是有人才的。
手指没怎么用力,就把小阿蛋翻过了来,阿蛋双目紧闭,在地上摆了个大字,两串鼻血从鼻孔里弯弯曲曲的留下来。
脸着陆,流鼻血绝对属于正常现象,骆家弟子再次充满了专业精神的感慨:“呀,流鼻血了!”
温不做也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恩,流鼻血了。”
温乐阳皱着眉头,看着一脸憨笑的阿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骆家弟子却不依不饶,依旧重复着:“流鼻血了,流鼻血了,流、鼻、血、了!”语气一边比一边用力,说道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的声音。
温乐阳也低呼了一声,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阿蛋的黑眼圈,正在极其缓慢的消退,现在比着原来已经淡薄了少许。
同时百足虫的声音颤抖,充满了不可置信的说:“尸煞……没有血,就算受伤也只会皮肉翻卷,不会流血!”
温不做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毫无水平的追问:“那要是流血了呢?”
骆兄弟的回答异常可爱:“流血了,那就不是尸煞了!”
惜字如金的温不说从胸腔里吐出了一个字:“日!”
阿蛋这时候身体突然一颤,睁开了眼睛眨巴一下,温乐阳只觉得毛骨悚然,左拳好悬就砸了下去,如果不是阿蛋及时冲着他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容,这一拳就挨上了。
温乐阳心里一软,拳头没下去,站起来护着三个人迅速后退,阿蛋晃晃悠悠的爬了起来,先用袖子抹掉鼻血,圆骨隆冬的大脑到转来转去,在找到小辣椒的时候,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欢呼。
百足虫再次惊呼:“他……尸煞不会发出这种声音!”顿了片刻后再次补充:“能发出这种声音的就不是尸煞!”
以前温乐阳也听过僵尸宝宝开口,只有咿咿呀呀好像两块粗牛皮摩擦的声音,全不像现在那么奶声奶气。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虚弱而熟悉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别伤阿蛋!”
原本在疗伤的小辣椒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眸子里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同时呼的一声,衣袂破风,跟随大长老下去的那个苗人,从鬼肉蘑菇留下的大洞里跳了回来,脸色狂喜大声对着二娘说:“有出路,在下面我们已经听到哗哗的流水声了!大长老继续探下去,让我回来送信,请二娘和大龙根放心!”
温乐阳却脸色一变,大声提醒:“小心身后!”
阿蛋正摇摇晃晃的向前走,这个青苗汉子跳出来,正挡在路上。
第十六章 熟人
上来报信的青苗汉子狂喜忘形,听到示警还没来得及反应,两只脚腕上同时一紧,竟然被人抓住了,这下吓得脑浆子都沸腾了,怒喝中身体诡异的扭动着刚要反击,猛地身体一轻又一沉,被人家直挺挺的举起来,旋即又放回了地面。
一个刚高过他膝盖一点的胖小子不知何时站在他了面前,正冲着他指手画脚的比划着,手势纷繁复杂,嘴里啊啊啊啊的发出稚嫩的童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刚才僵尸宝宝阿蛋就像个脑筋不灵的大力士,一把举起挡住自己的青苗汉子,转了一圈之后把他放在自己身后。
阿蛋心满意足的比划了一会,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看见小辣椒还在笑吟吟的望着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不再搭理青苗,一歪一斜的向着慕慕快步走过来。
温乐阳挡在慕慕跟前,如临大敌的盯着胖阿蛋。
慕慕吃力的摇头,语气里有些软软的哀求:“别……应该没事。”
阿蛋走到温乐阳脚下,做了一个蚂蚁看大象的仰望,使劲看了看他的脸,随即蹲下伸出小胖手,熟络拍拍他的脚面,温乐阳想躲但很快发现僵尸宝宝的小手柔软,没有一丝力气。
温乐阳愕然回望小辣椒:“他这是跟我……打招呼?”
小辣椒就在他身后,轻笑着把阿蛋拉到跟前,伸出一根白玉似的手指,爱怜的一刮那张小胖脸蛋:“你小子怎么了?刚才你跟人家苗不交比划什么呢?”
温乐阳稍稍一动,不过还是停住了动作,只是全身皮肤绷紧,警惕的盯住了僵尸宝宝。
阿蛋自从融化了那个蘑菇精之后,变得比原来还要更加娇憨可爱,身上的婴儿肥都变成了软肉,皮肤上的那种苍白也泛起了健康的红晕。
阿蛋一屁股坐在小辣椒的腿上,先伸手到小辣椒的腰包里摸索半天,拎出了一幅小号圆片墨镜挂在脸上,然后双手又把刚才的动作重新比划了一遍。
慕慕也不害怕,更顾不得疗伤,漂亮的眸子越瞪越大:“你是让他别挡路?”
阿蛋大喜,奋力点头。用两只短胳膊抱着自己的大脑袋,不停的在秃脑壳上摸索似乎很不满意,他的毡帽早就不知道丢到哪去了。
慕慕失声笑道:“帽子我可没有,等出去了再给你找一顶……”正说着半截笑了起来,阿蛋捉起了她的右手,正用自己的小胖手啪啪的敲打着她的手心。
温乐阳刚要扑过去,小辣椒急声制止:“没事!”一股股热流随着奇妙的震荡,从阿蛋的小胖手一路冲进了自己的掌心,不过一会功夫,委顿的精神竟然好转了许多。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挂着一脸小人笑,即便在浑身酸软无力的时候,走起路来依旧像快乐的踩着屁,踉踉跄跄的凑过来:“到底怎么回事?阿蛋活了”
慕慕先是笃定的摇摇头:“不可能,阿蛋是尸煞,不可能复活!”说着,低头琢磨了一会,最终拧成一团的眉心还是没有解开,苦笑着:“阿蛋在树林的时候发了尸性,刚才定魂针断掉自然会醒来,不过……后面的事情我也想不明白。”
温乐阳有点心疼的笑着:“想不明白就算了,有机会的时候问问苌狸!”
这边正忙活着,洞穴里再次响起了破空声,小蚩毛纠大声欢呼,大长老蚩水裂也回来了,和刚才那个青苗一样,蚩水裂的老脸上也挂满了惊喜:“是出路没错,一直蜿蜒向上,几条地河都交错而过,而且有风!出口应该在七娘山上。”
二娘沉着的点点头,回头望向了温乐阳。
温乐阳有些犹豫的回头,小辣椒毋庸置疑的说了句:“走!粮食都吃完了,现在连蘑菇也没有了。”
鬼影消失后,大片的蘑菇林迅速腐烂,不一会就变成了黑水融入土中。
说着,小辣椒拉住温乐阳的手,吃力的站起来,阿蛋仰着头,两只小手虚托着保护,小脸蛋上都是关心。
没吃的了,谁也坚持不下去,不过就算蘑菇林还在,大伙也是要落荒而逃的。
温乐阳轻车熟路的把小辣椒背在身后,轻轻问她:“阿蛋要不要……”僵尸宝宝不久前狂性大发,现在好像又得到了奇遇,要是再度发狂实在太危险。
小辣椒摇摇头:“想绑也绑不了了,没有定魂针。”
二娘抱起小蚩毛纠,三个苗不交分别扶住不说不做和骆家兄弟,蚩水裂带路,一群人虽然互相搀扶,但是脚步依旧轻快,悄无声息的跃入了鬼肉蘑菇留下的地洞……
没有偷袭,更没有阴煞和巫术禁制,仅仅脚下的崎岖对于这群人来说,走起来比金光大道还要舒坦,阿蛋亦步亦趋的跟在温乐阳身后,始终仰着头虚托着两只小手,随时做好了慕慕会掉下来的准备,看着跟小神棍似的。
大长老蚩水裂在前面摸索着带路,在误入几次歧途之后,终于选对了道路,一路蜿蜒向上大约两天之后,一片松散山石挡在了大长老面前,丝丝缕缕的阳光,从石头的缝隙中漏进,懒洋洋的洒在众人的身上。
清新的空气充满了诱惑的味道,每一个人都把狂喜挂在脸上,特别是青苗,几乎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出头之日。
蚩水裂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巨石,按照估算,这里应该是七娘山腰,距离山脚的寨子比较远,不至于惊动敌人,就在他全身蓄力准备破石而出的时候,温乐阳突然潜到他身边,伸手拉住了他,伸出手指,在石壁上轻轻划下了三个字:外有人。
蚩水裂心里一惊,他们和外面只隔着一层乱石堆起的山壁,乌啼枝落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可是以他的修为,根本没发现外面有呼吸的痕迹。
二娘把小蚩毛纠放在地上,轻手轻脚的接过慕慕,温乐阳把整个身体都趴在石壁上,在错拳的颤抖中,关节肌肉悄无声息击打着石壁,身上的百毒之力迅速的沁入岩石。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石块层层被剧毒腐蚀成齑粉,无声的掉落,遽然温乐阳发出一声爆喝,石壁在被腐蚀到即将融通的瞬间层层崩裂,温乐阳一马当先,全身的裹起沉重的力量,向着外面的人扑去!
与此同时两声夹杂着惊讶的怒喝,一金一银两道璀璨的光华冲天夺目,在半空里引动着滚滚风雷,从两个方向对着山洞轰然激射!
外面的人早就发觉了他们,摆好了位置只等他们一露头就突袭,不过也全没想到对方悄无声息的突然出现。
温乐阳五指飞快的弹动,迎向半空里的两件法宝,就在三股力量堪堪交击的瞬间,突然一个惊呼从不远处响起:“和尚快跑,是冤家!”
半空里的光华倏地消失不见,温乐阳一下击空,银色光华的飞剑和金光灿然的小磬灰溜溜的跑回到主人手里。
一个和尚一个老道用袖子把脸挡住,撒腿就跑。
不过没跑两步,两个出家人同时脚步踉跄,歪歪斜斜的跌在了地上,和尚不甘的吼了一声:“跑不动了!”
温乐阳也在愕然中落地,看着两个出家人,啼笑皆非的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受伤了?”
慕慕在二娘的搀扶下,从山洞里走出来,笑嘻嘻帮着温乐阳补充:“和尚老道,到了一个月没?”
温乐阳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峨眉山,和这对活宝还有个为期一月的赌约。
第十七章 帽子
稽非老道跟水镜和尚一直在这附近,突然发现山壁之后有动静,还以为是敌人追过来,一左一右准备伏击,结果做梦也没想到钻出来的是温乐阳。
两个出家人之前已经身受重伤,没跑多远就摔倒在地,
慕慕大乐,把身体斜斜倚在二娘身上:“两个老贼,挡住脸也知道是你们,快拜师!说说吧,谁当大师兄,谁当小师弟?”
温乐阳脸上也是啼笑皆非,大半个月前在大慈悲寺门口这对活宝和自己订下赌约,要是一个月内被抓住,哥俩就拜他为师,当时自己就是为了出口恶气,压根就没打算去抓他们俩,没想到现在哥俩就摔在自己跟前。
现在从他们上次在峨眉山分手,不过才二十天出头。
水镜和尚充满悲凉的叹了口气:“天意啊!”说着,当先把掩在脸上的袖子挪开,温乐阳等人同时惊呼了一声,如果不是看法宝、身形认出了野和尚,就算水镜此刻把脸凑到他们眼前,恐怕也辨认不出来。
和尚的脸上、光头上,大大小小无数条血管都高高的鼓起,有的颜色清辉,有的颜色暗红,就像一张五彩斑斓的蜘蛛整个罩住了脑袋,情形恐怖得让人不敢多看。
老道也讪讪的放下了袖子,情形跟和尚差不多,脸上五彩斑斓凹凸不平,两个出家人现在就像一对没进化好的蜘蛛侠。
几个青苗彼此对望了一眼,目光中都有些惊诧,二娘低声问温乐阳:“他们是你朋友?”
温乐阳犹豫着点点头:“算是吧。”
二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继续说道:“他们中了恶蛊,要是不救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能救吗?”
“要是你的朋友,就能救!”
这边说着,阿蛋已经晃晃悠悠的走了过去,墨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凑近两张花花绿绿的脸上仔细瞅着,稽非老道咧嘴冲着小家伙一乐:“阿蛋,还认识我不?”老道连嘴里都是斑斓的颜色,笑容能把最丑的夜叉气哭了。
阿蛋浑身都是一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随后麻利的爬起来飞快的跑回到小辣椒身后,两只手还不停的揉着自己的屁股,慕慕失声笑骂:“怎么变得胆小了?”
温乐阳则皱着眉走上了几步,再次把大家挡在身后:“你们怎么到七娘山上来了?”
老道五彩斑斓的眼珠一转:“我们……来追查山棺邪术,不是在峨眉山上答应了兄弟你,山棺的事情包在我们哥俩身上,稽非言必行、行必果,贫道一身道法神魔莫测,三尺清锋卫道……”
温乐阳呵呵笑着问:“那我问你们,你们得了什么线索知道山棺邪术和七娘山有关系?”
老道一下子语塞,愕然无言,喘了口大气正要胡说八道,慕慕在旁边抢着笑道:“再信口雌黄判你个目无尊长!”脸上虽然笑靥如花,但是语气间却没那么亲善,带着一股淡淡的冰冷。阿蛋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怒意,叉着腰又跳了出来。
水镜和尚坐在旁边指着老道骂道:“死到临头还不嫌丢人!有说谎的力气,还不如起来跟我施法,就算死也得拉上那群苗子陪葬!”
温乐阳这才注意到,在不远的地方,插着几面小小的道家三角令旗,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子,圈子里摆放着木剑、纸符、铃铛不少东西,紧邻着道家的法阵之外,地面上还刀削斧凿似的镌刻了一个大大的卍字,卍字中心摆着一串晶莹剔透的佛家手珠,一看就不是凡品。
看来两个出家人先前正在摆阵施法,不过因为温乐阳等人破山而出被打断。
野和尚费力的站起来,走到温乐阳跟前,浑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味:“温……兄弟,我们哥俩中了苗子的邪术没多长活头,那一个月的赌约……也随你,只求你让我们把法阵摆完,在临死前出口恶气!”说着,和尚的眼睛充满敌意的瞪着另外几个苗人。
蚩水裂哼了一声就要翻脸,二娘立刻用目光制止。
温乐阳感激的向着二娘点点头,对着水镜和尚诚恳的说:“大师,您跟我说句实话,你们为啥上山,又怎么受的伤?”
水镜和尚一拍大腿:“还不是信了狗老道臭狗屁,他在峨眉山上听小易丫头说了一句‘温不草苗不交乌鸦岭上死不了’,后来又打听出来你们三家同在蜀地又两千年没有过交往,说这一个月躲到这里最安全……”即便五彩斑斓,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还是没挡住和尚脸红。
一个月的赌约温乐阳没当真,两个出家人可当成了头等大事,本来天大地大随他们去躲,偏偏老道自作聪明,打听出温家和青苗老死不相往来,以为温乐阳无论如何也不会来这里,领着和尚一头扎进了苗疆。
他们自从进入密林之后就吃足了苦头,差点让一窝蜂给逼疯了,两个修真之人大怒之下想要出手反击,一半靠实力一半靠运气,也摸到了一窝蜂的栖息地,正撞上了三娘布下的恶蛊。
两个散修的实力不俗,中招的同时也毁掉了保护命火的巫蛊。不过也惊动了三娘蚩椋,亲自出手来追杀她们俩,两个修真者身负重伤,连打带逃跑上了七娘山,眼看就要无幸得时候突然妖女惨叫了一声,抚胸退走。
几个青苗在一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神色古怪的好像看到胡萝卜长出翅膀飞走了。
温乐阳这才明白过来,是这对活宝破掉恶蛊,自己才顺利的干掉一窝蜂,否则要是他碰上妖女的巫蛊,鹿死谁手还不知道。
慕慕在一旁眨着大眼睛提温乐阳卖人情:“温乐阳灭掉鬼火,重伤了妖女,要不你们两个现在早死了!”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先是皱眉沉思了一会,突然大声说道:“我明白了,都是他们俩干的好事!”
老道跟和尚对望了一眼,不明白自己又干什么好事了。
慕慕又好气又好笑:“两个老……出家人跟咱们前后脚进入苗疆,妖女肯定以为他俩和咱们是一伙的!”
说到这里温乐阳也恍然大悟,他本来也在奇怪,三娘已经控制了苗不交,压根犯不着和自己较劲,笑呵呵的把信收下,然后打发他们走人最省心。
如果只是温乐阳和慕慕带队进来,妖女才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暗处还有两个修真之人,这就让她不得不重视了,三娘蚩椋也是修行之人,在她看来,稽非和水镜的出现,一下子就把事情的性质给改变了,还以为对方发现了自己的图谋,一明一暗来对付自己,这才指挥一窝蜂猛下杀手,温骆两家的高手伤亡惨重,却进入了煞地救出了正版大龙根和幸存的青苗。
温乐阳和慕慕两个人连比划带说,把事情的经过猜测出八九不离十,青苗一头雾水,和尚老道雾水一头。
稽非想了一会,才试着问:“青苗是两伙,妖女一伙,你们一伙?”
二娘也微皱着眉头问:“这两个出家人,到底是不是咱们一伙的?”
温乐阳左看看,右看看,突然理解了自己的四老爷,大声喊道:“温不做!”
……
温、苗、骆三家的秘术经过两千年的发展,已经自成一派,老到而狠辣,修真者虽然各有各的神通,但是本质上讲还是人,不过比普通人的身体强悍了些,真要中了这三家的手段,也照样死的很难看,当初温吞海就轻轻松松的‘抱’死了鼎阳宫的小道士,要不是玉灵子道法精湛,根本不用温乐阳出手道士们就都得被毒翻;温家四老刚上峨眉山的时候,也让大慈悲寺的和尚吃了大亏。
妖女虽然精通邪术,但是平时并不外露,稽非和水镜中的都是正宗苗不交的巫蛊秘术,哥俩知道自己死到临头,为了泄愤在山腰上摆下法阵,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唤出神通狠砸苗寨,这个仇能报多少是多少。
等温不做心满意足的把事情说完,二娘脸上也闪出啼笑皆非的神色,对这两个出家人盈盈一拜:“无论如何,我们能重见天日也是拜二位所赐。”说着,回头和大长老对望了一眼,语气毋庸置疑:“破蛊!”素手一挥,幽绿色的本命火倏然出现。
蚩水裂也双手连拍,唤来了自己的命火,和二娘不同,他的巫火微微发蓝,火苗不高,但是像层层叠叠的蚯蚓一样细密,让人看着头皮发麻。
只有温不做在旁边没心没肺的品头论足:“还是大长老的命火,含氧量比较高。”
放眼整座七娘山,也只有二娘和大长老蚩水裂,能帮两个出家人接去妖女蚩椋种下的恶蛊。
巫火缭绕,如蛇吞吐,一层又一层的烟雾像幕布一样浓稠不散,始终照在两个出家人身上,足足过了有半天光景,二娘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行了!”随即和大长老并肩而坐,开始缓缓调息,他们的脸色都苍白到了极点。
浓烟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地面上两个出家人满头大汗,正闭着眼睛呼呼大睡。脸上蛛网斑斓的颜色,已经消失不见了。
阿蛋百无聊赖的转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从老道的脚上拔下一只破鞋,扣在自己脑袋上正好当帽子,心满意足的嘿嘿憨笑,气的小辣椒一把把‘帽子’打飞了。
第十八章 还价
几个小时之后,天渐黄昏,和尚跟老道同时一跃而起,惊喜的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开心的哈哈大笑,对着二娘和蚩水裂连连作揖,把胸脯拍的梆梆响:“二位放心,妖女的性命,就着落在我们兄弟的身上!”说着振起身形就要往山下冲出。
温乐阳和二娘同时喊了声:“慢着!”
二娘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的笑道:“你先说。”
温乐阳走到两个出家人跟前:“有件事情还得拜托两位。”说着,看了一旁的小辣椒一眼。
不说不做兄弟两天前只是脱力,现在已经恢复了大半,真要动手一点问题没有,但是小辣椒和那个骆家百足虫还是重伤未愈,连快步走路都吃力。
稽非老道的眼毛都是空心的,一眼就看出来他想说什么,对着和尚使了个眼色,两个出家人一左一右拉着温乐阳走开了几步,老道摆了一脸的正经:“想让我们哥俩留下保护小姑娘?”
温乐阳点点头,和尚立刻搭腔插话,小眼睛一瞪:“那可不行,和尚自从出世以来就没吃过这么大亏,不手刃了妖女决不罢休!”
老道也搓着手心,为难的嘬着牙花子:“我们哥俩曾经立誓,有仇必报绝不白白受气,按理说我们这个仇是一定要亲手报的!不过小丫头现在身受重伤也要人保护,你老弟是肯定要下苗寨的,除了我们哥俩别人还真都靠不住,哎,你说这可怎么办。”
温乐阳刚要开口说话,和尚和老道倏地同时一拍大腿,吓了他一跳,老道继续说:“罢了罢了,老道真破了个誓言又能怎么样,这次就不手刃仇人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有的话说过以后笑一笑也就算了,反正也没人当真。”
和尚从旁边涎着脸问温乐阳:“你明白了吧?”
温乐阳脸上想笑嘴里想骂,全身都难受的要命,两个出家人拐弯抹角还是为了拜师赌约,一时童心大起,终于笑出了声问:“那要是为师的命你们守护慕慕呢?”
水镜和稽非看温乐阳神色古怪,还以为事情有门,都讪笑着凑过来,没想到盼来那么一句话,一下子目瞪口呆,彼此对望着,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抱拳应上一声:谨遵师命。
老道反应过来之后顿时大怒,伸手给和尚的秃脑袋狠狠来了一下:“多嘴的秃驴!就你那句‘你明白了吧’,纯属画蛇添足,倒惹起了姓温的性子!”
水镜嘭的回了一拳,也破口大骂:“老子…老衲是怕他真不明白,这小子一看脑子就不好使,万一没听懂你的花花绕,那这番心思不都白费了…….”
其他人看着他们三个本来又说又笑,突然两个出家人动手打起来了,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该不该过来劝。
温乐阳赶忙站到中间拉开两人:“只要我从苗寨里出来,你们还和慕慕在一起平安无事,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老道心眼多,立刻追问:“要是你没从苗寨里出来呢?”
温乐阳笑着回答:“那就劳烦二位,把慕慕送回川南乌鸦岭,也是一样的。”说完顿了一下,又想起了一件事,和尚跟老道两个人本事都不算小,可是俩人凑到一起往往是自己先打了个乱七八糟,别人凑到一起是一加一得三,他们俩在一块是一加一等于零点二五,心思一转继续说:“我看,还是劳烦道长和我一起跑一趟,苗寨妖人的邪术厉害还得仰仗道长,慕慕就托付给大师了。”
和尚毕竟老实一些,他们在下面万一真的出了事,凭着水镜的修为,想要带着慕慕跑路应该还不是难事。
老道还想讨教还价:“我跟和尚从来不分开……”水镜已经跳过来低声怒道:“你快答应了吧,要是这小子又搬出师命,咱俩也得乖乖的听着!”
稽非和水镜虽然泼皮,但是倒不算无赖,拜师的事情能挡就挡,但要是温乐阳死活不答应,他们俩还真不会背叛师门。
三个人商量完了回到大伙中间,小辣椒一听就急了,抓妖女闯苗寨这么大的事情没有自己怎么行,翘目一瞪就要发怒,和尚生怕保护不成她还得拜温乐阳为师,赶紧上前作揖说好话。
大长老蚩水裂也涩声开口:“苗不交的手段,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二娘摇头轻笑跟在一旁劝:“你重伤未愈,真要是下去了,肯定会拖累温家兄弟。”
温乐阳解释着:“不是怕你拖累,是怕照顾不到你。”说完又用力看了她一眼,小辣椒想说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展颜一笑:“那你自己小心点!阿蛋……”
小辣椒刚想让阿蛋跟着温乐阳一起去,僵尸宝宝立刻跳起来,两手两脚都抱在主人的腿上,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温乐阳呵呵着笑道:“阿蛋留在你身边吧,我跟他也不熟。”说完转头望向二娘:“小蚩毛纠是不是也留下?”
二娘和大长老同时面色坚决的摇头:“他是大龙根,就算死也要去!”说着停顿了片刻,对着众人郑重嘱托:“妖女现在身受重伤,但请诸位动手的时候千万小心,务求一击必杀,千万不能让她发动邪术害死全族。”对于几个青苗来说,这次既是报仇也是救族人。
温不做从旁边连连称是,乍舌笑道:“可不敢弄成青苗妖女死光光……不过话说回来,四年的光景,苗不交是不是也差不多都死光了?”
二娘早就知道这个人说话难听,也不以为意,淡淡的解释:“我们出来的时候,寨子里还有快两千人,妖女要是不想引起大伙的注意,应该还能剩下不少族人。”
温乐阳也瞪了温不做一眼,对稽非说:“妖女应该还有同党,帮我找出施展山棺邪术的妖人。”
稽非道骨仙风的一笑:“包在贫道身上。”
水镜和尚留在山上保护两个骆家弟子,其他人也不再废话,趁着夕阳的余晖,迅即无声的向着山脚下奔去,蚩水裂领着几个苗人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脚步奇快,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苗寨百米之外,寨子里的苗人都在忙碌着,脸上却无一例外的闪现出由衷的喜色,好像即将发生什么大喜事。
天脚处最后一丝光芒无力的挣动一下,旋即被无尽的黑暗吞没。与此同时温乐阳眼前倏然一亮,一蓬炽烈到根本无法直视的巨大火焰,从苗寨中心的火坛冲天而起!成百上千的苗人从竹屋里走出来,围拢在火坛前,拼命压抑着脸上的狂喜,一言不发的向着火堆膜拜……
二娘、蚩水裂几个苗人看到几乎变成白色的炽烈火焰,无一例外不是脸色一变,露出了既奇怪又震惊的神色。
第十九章 苗舞
剩下的道路只能潜行,几百米的距离。
温乐阳和不说不做兄弟,身体全都紧贴地面,就像潜行捕食的巨蜥,看不出动作但是却在不停移动,身体和周围的地势几乎融为一体。那些青苗的姿势比他们还古怪,侧身躺在地上,像条鱼一样蛰伏不动,偶尔双腿一甩,就会嗖的窜出一大块,然后再度蛰伏。
老道的额头上贴了张比脸还大的符,跟在温乐阳身后一个劲催他快点爬。
寨子里的苗人遽然迸发出一阵欢呼,温乐阳等人立刻趴在地上不敢稍动。欢呼伴随着猎猎的火焰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一个长相甜美的盛装苗女脚步飘飘走上了火坛,微笑着扬起手,青苗们立刻收声肃立,就连火柱都沉寂了下来,从极度嘈杂到遽然安静,骤起骤落,让人心里空落落的难受。
二娘回头,轻轻对温乐阳说了两个字:“蚩椋”。
温不做望着寨子里的冲天火柱,惊讶的嘴巴都闭不上,低声的呢喃着:“不是说……妖女的命火灭了?怎么还这么大!”
大长老蚩水裂的命火脸盆大小,二娘蚩茴的命火井口大小,火焰的形状和颜色虽然不同,不过总归是越大的力量就越强,寨子里那位的命火,都快赶上神七的尾气了,这能耐还不得大上天去。
一个青苗汉子就跟在他身边,没好气回答:“那不是命火,那是迎天魔的圣火……”
二娘也停了下来,现在他们离着寨子还远,还可以低声交流:“还没到日子,妖女就提前迎天魔,事情有些古怪!”
温不做立刻追问:“那妖女受伤了没?”
“命火被灭,能省下半条命就算她走远!”二娘的语气笃定,眯起眼睛远远的望着蚩椋,嘴角的冷笑划出了一条仇恨的痕迹,对着温乐阳打了‘跟上’的手势,再次开始潜行。
妖女蚩椋站在火柱前,一层金光色的光辉缓缓披在她的身上,十几个只有五六岁的青苗娃娃,手拉着手从火坛后转了出来,先走到蚩椋跟前认认真真的磕头行礼,然后低着头散开,按照地面上早就画好的标记,找到自己的位置。
遽然,上千名青苗再度嘶声欢呼!
温不做趴在温乐阳身边嘟嘟囔囔的抱怨了句什么,潜行中的三个温家人都有点受不了一惊一乍的青苗。
蚩椋笑吟吟的望着娃娃们,微微一点头。十几个娃娃同时开口,大声的唱诵起一个古怪到极点,但是有让人觉得熟悉无比的调子,好像噩梦的序曲,更像深夜里的挽歌,这支曲子在每个人孤独恐惧的时候都会在心里奏响,但从没人能把它唱出来!
娃娃们甫一唱响诡调,寨子里的青苗再度收声,齐刷刷的拜服在地,一丝也不敢稍动。
在奶声奶气的唱诵声里,妖女蚩椋露出了一个笑容,从纤纤指尖开始的微颤缓缓的带动了全身,那张娇媚的脸蛋上忽而蹙眉眉头、忽而展颜轻颦。柔软的手臂盘绕着,细碎的脚步轻轻移动,不停的舞姿在火堆前变幻,时而像欢快的春草摇摆,时而像骄傲的孔雀踱步!
黑夜、烈火、娃娃。
舞蹈,柔美到了极处。
娃娃们的唱声响亮,却更让夜显得寂静的可怕。
潜行的高手们也都不自觉的被极度的安静压抑着,小心的屏住了呼吸。
温乐阳加快速度爬到三娘跟前,皱着眉头还没发问,三娘就轻声回答:“娃娃们唱的是大天魔咒,以前只有百年天魔大祭的时候才会唱。”
娃娃们唱的渐渐急促,古怪的调子越来越快,已经变成了诡异的经文,而娃娃们的声音也渐渐粗豪渐渐嘶哑,几分钟之后,原本稚嫩的嗓音完全变成了老汉濒死前的惨呼,从地面盘绕着直冲天际,旋即四面散开!
妖女在火柱前的舞蹈却依旧轻柔,丝毫不受大咒的影响,举手投足之间,一丝丝黑暗肉眼可见的从夜中被抽离出来,在她指尖盘转片刻之后,又充满欢愉的投向火柱。
炽烈的火柱不断被黑暗沁入,火光也渐渐变得暗淡,火焰犹在,只是慢慢变得灰黑,仿佛正渐渐融进夜中。
二娘显然也没见过这种情形,微微一愣之后,用苗语低声催促了队首的大长老一声。
大长老蚩水裂微一点头,加快了潜行的速度,同时轻车熟路的破解着青苗用巫蛊设下的陷阱,这些埋伏和以前完全一样,看来三娘蚩椋根本就没想过他们还能再从煞地里逃出来。一边想着,大长老的嘴角慢慢划起了阴狠的冷笑。
温乐阳却猛的顿住了,就在弹指之前,散入四周的灵觉倏地一震,不是地面颤抖,也不是空气波动,只是他的感觉忽的抖动了一下。自从学会了温辣子的功法,温乐阳就能够把自己的感觉从自然中剥离出来,像看电影一样观察着周围。
刚才就是电影屏幕抖动了一下。
和大天魔咒无关、和妖女的舞姿无关,只是感觉冥冥中,毫无来由的一震!
稽非老道在他身后等得不耐烦,低声催促:“你倒是走……”话刚说到一半,从他脸上爆发出‘噗’的一声轻响。脸大的符化成了一缕青烟,把老道熏成了大黑脸。
温乐阳惊骇的跳起来,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对着二娘大吼:“快跑!”旋即身体高高跃起,挥荡着刚烈的力量,向着她和小蚩毛纠飞扑而至。
二娘又惊又怒,不明白温乐阳为什么突然暴露了行踪,还没来得及张嘴叱喝,身体忽的一沉,身下的地面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厚土流转中‘噗’的一声,毫无征兆的把她和小蚩毛纠一起吸了进去!
一直跟在他们身旁的几个苗人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倏然刮起一道刚烈的疾风,温乐阳就像一头从天搏兔的鹰隼,划着青色的身影猛紧随着二娘和蚩毛纠,一头扎进了泥土的漩涡!
等几个青苗也反应过来,再扑过去的时候,大地狠狠一震,把其他人全都弹了起来,尘嚣飞舞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漩涡消失无踪。
稽非老道脸色一凛,大喝着:“是山棺邪术,大伙小心!”,双手捏着剑诀,飞剑在半空里盘旋了半周之后,发出了一声清越的长吟,划起银色的长弧向着苗寨的方向急追而去!
潜行的高手一乱,立刻暴露了行踪,蚩椋在火坛上看到了他们,娇媚的脸上在闪过了一丝意外之后,不仅没有畏惧,反而还带出些欢喜,柔嫩的腰肢摇摆着,舞蹈依旧。
更多的黑暗从夜中游移而出,涌进冲天的火柱……
寨子里的青苗可炸窝了,二娘和蚩水裂到现在还是杀死大龙根的凶手,谁也没想到他们还能从煞地里活着出来,纷纷怒啸着跳起来。
蚩椋突然笑了一声,甜腻的笑声一直滑进了所有人的心地:“莫慌,几个逆贼这番自投罗网……”妖女说话的时候异常费力,刚说了半句话就不得不停下喘息,过了一会才继续说:“天魔即至,安心跪拜!”
蚩椋在青苗中的威信已经高到了极端,只要她一句话,就算天塌下来苗人也不当回事。说话时妖女舞姿不停,越来越多的黑暗从夜空中被剥离,一层层把炽烈火柱染得渐渐黑暗……
二娘被吸入地面的瞬间舒臂抱住了小蚩毛纠,另一只手在自己的眉心一划,几滴鲜血激溅,张开嘴刚要说话,突然涌进了无数泥土,把她的声音死死塞住,二娘这时候脸色才真正变得仓皇起来,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不小心中了巫术陷阱,施蛊破巫的时候才发现,这种法术和苗不交的‘陷地’天差地别!
‘地陷’是青苗的杀法,骆家百足虫的首领就是被突然爆出的泥浆吞没,但是泥浆其实是一种化土为泥、喜食人骨的恶蛊所为,同时发动的时候,下面必须埋伏好施巫的杀手,如果是这种巫术,刚才二娘的几滴眉心血足以破除。
但是眼下,身边土化成虚空,旋即又变回泥土,威力比着自己的巫术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即便是二娘这样的高手也乱了方寸,一手紧紧抱住小蚩毛纠,另一只手疯狂的挖着身边无尽的泥土。
胸肺里传来了巨大的压力,好像随时会爆碎开,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都是轰轰的心跳巨响,就在二娘渐渐坚持不住,挣扎的力量越来越小的时候,突然脚腕上猛的一紧,一只手钢钳般牢牢扼住了自己!
这个时候,慕慕正坐在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眨着大眼睛对水镜抱怨:“和尚啊,无聊死了。”红色裤脚下露出短短一截白玉般的小腿,正在荡来荡去,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第二十章 仇人
稽非的飞剑如电,清越的长吟中向着苗寨激射,猛地一道更加炫灿、赤火般的飞鸿从苗寨中咆哮而起,在半空里稳稳截住了稽非的飞剑,清脆的交击声乍起,老道闷哼了一声,一抹苍白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一个长相饱满、富贵气逼人的少妇笑吟吟的从火坛后绕了出来,伸手轻轻在妖女蚩椋的脸上捏了一把,柔声笑道:“安心施法,别的全都交给我。”说完,迈开细碎的脚步,步子并不大,却只在一两步中就走到了苗寨门口。
红色的飞鸿是一只浑身滴火的小鸟,只有喜鹊大小,在挡下飞剑之后,轻巧的在少妇身旁盘旋着。
少妇身后还跟着一个失去双臂的黄衣人,正一脸怨毒的盯着稽非老道。
不说不做兄弟和几个青苗现在顾不得苗寨,都围在陷入温乐阳和二娘的地方疯狂的挖着土。
稽非老道心里一点也不敢怠慢,那个黄衣人一双胳膊就是被自己跟和尚削掉的,当时他们正在峨眉山的无名山坡上和温乐阳胡搅蛮缠,猝然发现有人正在施展山棺邪术,旋即暴起出手重创了黄衣小子。
黄衣人施展邪术之前自己跟和尚就同时发现了,少妇施展邪术自己却一点没察觉。少妇的功力明显比着黄衣人高出了不少。
稽非把飞剑引回自己身边,心里偷偷念叨了句:老天保佑,幸亏第一个陷的不是我。随即眯着眼睛沉声问:“山棺邪术,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少妇咯咯一笑,充满同情的扫了一眼忙碌挖地的青苗们,摇头叹气:“白费力气,我的法术岂是你们……”话还没说完,脸色突然一变,一阵急促的敲打声,从地下擂鼓般密集的响起,旋即啵的一声,二娘抱着小蚩毛纠被‘喷’了出来。
喷出来的地方距离他们陷下去的地方相距极远!
稽非老道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哈哈大笑趁着少妇脸色微变的时候,一引飞剑,嘴里大喝:“疾!”小剑舒展剑华凌天飞射!滴火的小鸟也再度咆哮,一飞冲天,和飞剑缠斗在一起。
温乐阳从峨眉山上下来之后,最大的收益就是对灵觉的掌控比着原来要娴熟的多,刚才空气中的一震,就是美貌少妇施展山棺邪术时的前兆,随后温乐阳就感觉到身旁的地面开始流转成漩涡。
按照苌狸的教导,温乐阳一钻进漩涡就发动错拳,疯狂的擂击着身边的土地破法!
山棺邪术真正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人一旦陷入之后,立刻会随着土壤中形成的暗流四处飘荡,根本辨不清方向,二娘自己都不知道,刚才自己乱挖的方向根本正好相反,只会让自己越埋越深!
温乐阳以错拳破法,迅速毁去深埋在底下四处流窜的泥土暗流,旋即以灵识找到二娘和小蚩毛纠,把他们救出。
二娘一俟脱困,立刻镇静了下来,远远指着苗寨高声叱喝:“杀妖女!”
跟着,又是啵的一声,温乐阳也破土而出,,双目赤红荡着沉重的势子,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熊闪电般冲向珠光宝气的少妇!
山棺邪术,峨眉山上十七条同族性命,终于有了着落!
稽非老道嘴里念念有词,手舞足蹈的指挥着飞剑和火雀打得不亦乐呼。
小剑是遥控的,人家火雀是自动火力全程无人职守,少妇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几个暴露行踪的高手,脸上又挂起了轻蔑的微笑,双手一分正要施法杀人,猛地一股让她无法呼吸的劲风扑面而来,刚刚还距离她百步之遥的温乐阳,在片刻间就已经闪电般逾距而来,四肢大张向着自己抱来!
少妇的眼中煞气一闪,叱呵一声,不仅没躲反而一跃而起,妩媚妖娆的张开柔若无骨的双臂,在半空里和温乐阳轻轻一抱!
看似温柔的一抱,好像久别的姐弟在异地重逢。姐姐温柔委婉,弟弟血气方刚,任何不知情的人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会扬起嘴角划出一抹善意和感动的微笑……
一蓬血雾冲天而起!
温乐阳的错拳瞬间如*般,无数击重击如水银泻地,几乎没有任何间隔的向着少妇柔软滑腻的身体种种擂击!
少妇多年修天的元气也刹那迸发,荡漾着厚重磅礴的元神之力,向着温乐阳蜂拥攻去!
温乐阳只觉得身体就像被几座大山围在中间狠狠疾了一下,浑身上下气脉贲张,鲜血都被巨大的压力一下子挤到了头顶,仰天喷出一口鲜血,从半空中一个跟头摔在了地面上。
少妇的脸上踉跄而退,脸上涌起一层重重的嫣红,随即褪去、片刻后又复涌起,反复了几次之后才恢复正常,啐骂:“怎么这么邪门!”
她藏在人世里专心修炼多年,修为已经颇高,元神之力迸发,就算是个真铁人也能挤成剃须刀片,全没想到和这个看上去只是平常人的傻小子硬拼了一下子之后,先是被错拳打的心神大乱,居然破了自己护体的真元,内脏都受了轻伤,随后身上剧毒涌动,要不是她修为惊人,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腐尸。
少妇略带颤抖的长吸了口气,勉强把内伤压下去再次把目光望向几个青苗和不说不做兄弟,没想到眼前一花,她以为必死的温乐阳又诈尸般的跳起来,目眦尽裂满脸狰狞的再度把她抱在怀里……
老道跟火雀周旋,温乐阳像个色狼似的玩命抱着少妇不撒手。
大长老蚩水裂这边,看到二娘和大龙根脱险,脸色先是一缓,随即一抹焦急又浮现在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大龙根死前所言,蚩椋的邪术能够随时杀死青苗中的任何一人!
刹那之后,那缕焦急的目光已经变成决绝的神色,蚩水裂对着身边的青苗大喝:“站稳,送我上去!”跟着脚步轻健,先是轻轻一纵,在半空里双脚狠狠在手下人的肩膀上一踩,就像一只矫健的鹞子翻身冲天而起,同时双手连击,发出了金石相交的清脆响声,淡蓝色的命火倏然闪现在他身旁!
老头子人在半空,鹰隼般淬厉的目光死死盯住火坛上的妖女蚩椋,桀桀的怪笑着:“妖女,还认得我不,老头子回来索命了!”
蚩椋不理,依旧无声的舞着,舞姿柔美而妩媚。
一声尖锐中布满裂璺的啼啸,大长老蚩水裂左手双指如钩,狠狠扣进自己的眼睛,右手撮指成凿,一锥扎进自己的心胸,炽烈的血花在半空中喷溅而起,老迈的身体一挺,在半空里就已经送命。
就在老青苗殉命的瞬间,半空中的尸体被月光投射地面的影子突然活了起来,沿着地面划出一条黑色的长带,带着悉悉索索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闪电般划向苗寨,方向直指火坛上的蚩椋!
大长老死前剜目掏心,自断生路,布下以命换命的巫术‘影子斜’,化血成影,眼中做所见之人必杀,心中所想之人必杀!
为的是四个儿子的血海深仇,为的是给二娘和小蚩毛纠争取一点时间。
行踪败露,刚刚从煞地里逃出来的几个青苗偷袭不成,只剩下死路一条,大长老最后做的就是为二娘和真正的大龙根争取一点时间,无论他们是拼命还是逃命!
第二十一章 巫战
二娘蚩茴悲呼了一声,一边狂奔着一边伸手指着不远处妖娆起舞的三娘,对小蚩毛纠恨声说:“大龙根、大长老的仇人,近在眼前!”
小蚩毛纠答应了一声,捏紧小小的拳头,在急速的奔跑中,一下一下用力的擂击着自己胸口,终于哇的一声,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和着鲜血一起喷出的,还有一颗银白色的蜡丸,小蚩毛纠伸手抄住蜡丸,在鲜血之间奋力捏碎!
天空里一声淬厉的长啸呼应而起,呼啦呼啦的振翅声由远而近,铺天盖地的乌鸦从七娘山上呱呱的飞起,转眼汇聚成黑色的巨流,向着苗寨扑涌而去!
只有目力精强的高手才能看得出,每一只鸦子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赤目冬鸦!
小蚩毛纠是大龙根唯一的子嗣,如果没有妖女蚩椋的出现,在成年之后就会继承父位,身份不同于一般的青苗,按照传统在出生的时候,族里的几位长老消耗了极大的巫力,联手在他身上种下了戾蛊‘鸦头绕’,以蛊夺鸦,嗜血亡命。
七娘山千万年里也没有人打扰,气候和外面也迥然相异,这里的乌鸦性情凶悍,个头比着鹰隼都不小,在戾蛊的催动下倾巢而出,气势惊天!
二娘双目喷火,苗不交的女子从来就不会哭,狂声大笑着赞了小蚩毛纠一句:“好娃,不忘二娘为你死一场!”旋即开始手舞足蹈,她的命火倏地出现在身侧,二娘双手一撮,无数雪白色的纸片凭空出现,齐刷刷扎进命火了,吱吱的响声旋即大作,纸片痛苦的在幽绿色的命火中挣扎了一下,霍然,光明大作!
命火荡漾起一道璀璨的光华,在撕裂皮革般的闷响中轰然炸碎成千万道刺目的火花,每一道火花中都包裹着烧成灰烬的纸片。二娘目光沥血,左手在右腕上一划,随即挥臂横泼,血泉喷涌。
二娘的本命蛊,‘金血蛰’!
嗡!
仿佛蛰进心里的蜂鸣,每一朵火花在激染血浆之后突然振翅而起,变成一头头拳头大小的金色巨蜂,向着苗寨怒啸而去!
其他几个青苗也拼了性命,各自唤起自己的命火,施展拿手巫术,不过他们唤出的巫蛊,比着紧贴地皮的‘影子斜’、比着漫天而降的‘鸦头绕’、比着遍野急飞的‘金血蛰’,无论气势还是威力都小了太多。
二娘和蚩水裂,都是苗不交里最顶尖的高手,修为仅略逊当初的大龙根一线,小蚩毛纠身上种的戾蛊更是威力惊天。
几年里蒙受奇冤、九死一生深仇未报,这次死里逃生从煞地里逃出来,匿踪潜行终于接近了日夜诅咒的仇人,转眼间情势突变,先是暴露了行迹生死须臾,旋即大长老在半空里悍然发动绝命巫术,彻底撩起了所有幸存青苗的杀性!
什么报仇、什么洗冤、什么挽救同族,所有的一切都被血染双目的苗不交抛到九霄云外,现在只求一战,以死明志!
稽非老道一边念念有词的指挥着飞剑和火雀打成一团,一边目瞪口呆的望着暴戾于斯青苗巫蛊,心里恍然明白了,天下的奇门异术未必就是修真独大!老道当然不知道,一群散修大闹峨眉山,动静虽然大的惊人,但是对于大慈悲寺的高僧来说,真正让他们头疼不已、伤亡惨重的还是温骆两家的手段。
跳舞中的蚩椋脸色这才微微一变,全没想到那个看上去没有一点特殊更没有一点道法的一个乡下小子,竟然用一种古怪的拳法荡着诡异的节奏和力道,缠住了自己请来的帮手。
只一个瞬间,二娘等人发动的攻势就铺天盖地汹涌而至,妖女蚩椋苦笑了一下,她就是因为身受重伤才被迫提前发动邪术,但生怕自己在施展邪术的时候有人捣乱,特地请少妇来为自己护法,果然美貌少妇一出手,先用山棺邪术吞掉敌人的首领,随后轻松的缠住了最麻烦的修真者稽非老道,本来应该连续出手,根本等不到二娘等人施巫就都会被她杀死,但是没想到一个傻乎乎的山里少年先是破掉了山棺邪术,现在又彻底缠住了少妇,两个人抱成一团,看样子一时半时还舍不得松开。
蚩椋无奈,舞蹈中轻轻吐出了两个字:“迎敌!”
跪拜在地的青苗立刻跃出上百人,大小不一的命火凌空而现,各自施展着拿手的巫术,迎向天上、地下、半空的巫杀狂澜,刚刚坚持了几分钟,濒死的惨叫就接连响起,旋即更多的青苗站起来,望向一路施法疾奔的二娘等人,脸上刻满了深仇大恨,继续施展巫术阻敌。
巫火叠叠,咒声涌动,光怪陆离的色彩层层迸现,两拨青苗拼命催动着自己全部的巫力蛊力,轰然对攻在一起!
鸦啼、蜂鸣、鼠啮、虫咬、蛇行,这世间所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狠狠的交织在一起;鲜血、黑羽、金翅、紫藤、枯叶,各种随着命火巫术唤出的颜色,相互攻伐着、纠缠着如雨洒落!
温乐阳的感觉和上次差不多,完全体会不到香软满怀的旖ni,少妇的身体里一阵又一阵大山般的力道磅礴而出,几乎毫不间断的向着自己狠命轰击,砸的他眼前金星乱窜,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浩浩汤汤的巨响,身体撕痛欲裂,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一只鬼爪子拼命揉捏,说出不的难受。
好在这次温乐阳做好了心理准备,牙龈都咬出血也死活不松手,少妇的元神之力不停轰击,他的错拳也一刻不停玩命的厮打,渐渐的身体已经僵硬,错拳的力气越来越小,而少妇的反抗之力不似开始时那么宏大。
两个人的身体都坚硬如铁,紧紧贴在一起,其中的凶险只有他们俩自己知道,我服了被挤在温乐阳胸口,冲了几次都冲不出去,急得呼呼直叫。
佛灯虫毕竟是幼虫,对普通人霸道厉害,一旦遇到修真高手,一身钢刺也不必软毛强多少。
青苗寨前乱成了一团,失去双臂的黄衣人看少妇和温乐阳抱成一团,一开始害怕主人责怪他插手,本来不敢管,可是到了后来俩人纠缠的时间越来越久,主人和敌人都开始翻白眼,很有拥抱到地老天荒的决心和气势,这才着慌起来,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的瞄准半天,猛地向着温乐阳的脑袋踩下!
就在脚堪堪踏出的瞬间,黄衣人猛地惊呼了一声,像只受惊的鹌鹑一样仓皇的跃起,身上一层诡异的水色从支撑足的脚底迅速爬升,转眼已经没过了腰际!
黄衣人又惊又怒,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中了毒,毒性虽然暴戾,对他来说也不是无可挽救,可偏偏他不久前身受重伤,没有双手又无法取符避毒,在半空里惨叫着扭了几扭,重重的摔在地上!水色蔓延过全身之后,开始顺着他的嘴巴、眼睛、鼻孔耳朵蔓延了进去,转眼间尸体已经变成软软的一团,借着月色,皮肤上还有微微的水光荡漾。
此刻,月亮正在悄悄的爬上天空,饱满的笑脸根本无视人世间的厮杀,缓缓的对准了黑色火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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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上强推了,这本书的成绩,就看这几天了,兄弟们,妹妹们,拜托了!
另外再说一句,最近的情节有点凶戾,这个不是豆子的风格,不过情节结构的是这样设计的,所以豆子尽力的把它写得逼真一点,不久之后就会再次清爽起来^_^
第二十二章 夺力
三百多名青苗嘶声吼叫,以巫对巫,尽数挡住了强袭者的攻势,二娘心如火燎,妖女此刻肯定正在施展重要的法术,否则随时能够以邪术夺去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仇人就在眼前,偏偏被自己的亲人挡住!
妖女蚩椋的脸上又恢复了甜腻的笑容,十几个娃娃都已经摔倒在地,而大天魔咒却并未止歇,茫茫天幕里从四面八方传来雷动的咒声,被舞姿从黑夜中剥离出来的黑色,已经从丝丝缕缕变成黑暗的潮水,一层层泼到冲天火柱之上。
火柱由白至黄,渐渐变暗,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纯粹的黑色,但是火焰仍在,妖娆的撩动着!
月上中天!
二娘的攻势已经渐渐力不从心,面临生死存亡,她从出手开始就没有一丝犹豫,无论挡在自己面前的是兄弟姐妹还是叔伯姑嫂,她都催动巫力辣手无情,但终究冲不散数百人的对抗,而且苗不交的巫术致死而发,每一个人死后都会引发自己辛苦炼制的本命蛊,释放一生里最暴戾的巫蛊咒!
跟在二娘身边的几个青苗高手现在都已经蜷伏在地,巫力涓滴不剩之后被敌人的巫蛊所趁,或死或伤,都再没有爬起来的力气了。小蚩毛纠依旧跟在二娘身边,明亮的目光牢牢的注视着天空,不停的操控着鸦群对苗寨发起一浪又一浪的攻袭。
只不过鸦子现在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寨子里的青苗和一窝蜂不一样,一窝蜂在他们看来只是看门狗,为了杀人而生为了杀人而死,一窝蜂的巫力一般,胜在能够隐没林中出入无形,但是寨子里的青苗修的则是巫蛊正宗,以血施巫,以恨驱蛊!在漫天厉啸和惨叫里,二娘等人唤来的毁天灭地的巫力已经渐渐到了强弩之末,眼看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突然身上的压力一轻。
在乱战开始,不说不做没有一丝慌乱,把死字号的潜行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直到黄衣人对付温乐阳,这才迫不得已出手毒杀敌人。
黄衣人的尸体刚刚摔在地上,三寸丁温不做猛地一跃而起,奋力把尸体狠狠的抛向寨子里的青苗!
温不做则大步奔向正和少妇纠缠在一起苦战的温乐阳!
尸体刚刚被抛起,倏地从地面上掠起几十根毒蛇般的乌藤,昂首冲天,狠狠的抽打向尸体。
啪!
响声清脆,黄衣人的尸体在乌藤的抽打下,变成了一蓬清冽的水光,无数水滴欢快的四散而飞,兜头泼向寨子里的苗人,顷刻间惨叫声四起,每一个被水滴打中的青苗都痛苦的扼住自己的喉咙,拼命的扭曲着身体,转眼后毒发身亡!
青苗眼看就能击杀二娘等人,不料毒雨从天而降,几十个人躲闪不及纷纷中毒,一下子乱了阵脚。
三寸丁嘿嘿冷笑着,一步一个脚印的大步冲向苗寨!他的看家本领就是水毒,第一具尸体中毒后除了薄薄的一层皮,骨肉血脉都会变成毒水,中者无救!
与此同时温乐阳也发出了一声爆喝,和少妇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同时弹起,在空中分开后,各自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少妇的双眸圆睁,充斥着不甘与不肯相信,一丝丝灰白和五颜六色纠缠在一起的剧毒,不时从她眼中滑过,一闪寂灭。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元神之力明明远胜这个和自己纠缠得乱七八糟的少年,但是对方诡怪的拳力中,就像饲养了一窝贪食的白蚁,一丝丝一缕缕的把自己的力量啃噬得越来越少,最终被打得元神尽丧!
温乐阳也摔在地上,伸手一指少妇,对着快步跑来的温不做说:“解毒……留住性命!”话还没说完,眼前猛地一亮,一声凄厉的长鸣和老道嘶哑的呼喝同时响起!
火雀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团火光,炫灿美丽,银色的小剑也歪歪斜斜的摔落在地,稽非老脸惨白,身体摇晃着苦笑骂道:“好个畜生!”
老道本来渐渐占了上风,如果火雀是件法宝,稽非肯定防备着对方会濒死反噬,没想到火雀这个活物竟然性情暴烈,宁死不肯败退,直接在天上炸碎了自己,这下子老道附着在飞剑上的元神也大大震动,受伤不轻。
月亮依旧无声的在天空中攀爬,仿佛彻底被黑色的火柱吸引。
就在月亮正正对上火柱的刹那,妖女蚩椋突然停止了舞蹈,脸色苍白的软到在地,脸上却挂起了心满意足的媚笑!
满月正对青苗的冲天黑火,漫天狰狞响亮的唱咒声瞬间化作永远不曾想象的可怕啸叫,就好像莽莽苍穹中被利器破传了一个小洞,天地间所有的空气都在狂啸中奔涌而逃,一下子抽离了所有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神哭鬼泣的尖啸里停止了动作,脆弱的耳膜根本承担不了可怕如斯的压力,好像一根粗大的钢锥正挟着天崩地裂之势,从耳轮一路戳进心脉肺腑。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惨叫着双手抱头摔倒在地上,身子像只虾米一样拼命蜷缩着,可是手掌根本不足以阻隔让脑浆沸腾的戾声!
不说不做、稽非老道全都惨叫了一声,面如金纸的晃了两晃,原地转半圈,直挺挺的摔倒在地!
天裂的厉啸瞬间放倒了所有人,也击散了满天的巫法,寒鸦和金蜂哀鸣着坠落,摔成一团团血肉模糊!
妖女蚩椋就斜斜的倚在火坛上,全身柔软得好像没有一根骨头,似乎彻底失去了力气,脸上却依旧挂着甜腻得让人口干舌燥的笑容。
就在天裂巨响炸起的同时,苗寨中央的火柱,猛的跳了几跳,就像一头怒龙般突然挣脱了黑色外壳的桎梏,从圣坛上冲天而起!原本从夜中剥离的黑暗在瞬间四崩五裂,散着上千碎片,却并不消散,就像一块块巨大的浮沉,在半空中围绕着熊熊烈火妖娆舞动着!
烈火突然绽放的光线仿佛比着佛灯虫的钢刺还要毒辣,毫无征兆的乍起,滚烫的光明像融化的金水,刹那烧伤了所有人的眼睛!
天裂般的巨响尖锐回荡,末世般的宏光炽烈燃烧!
从火柱中被炸出的层层黑暗,迅速的改变着自己的形状,转眼就变成上千枚黑色人偶,阴森恐怖的飘荡在夜空中,一个个姿势痛苦的抱成一团。
半空里蜷缩着一片有大有小的人偶,地面上趴着一群有老有少哀号辗转的青苗,天空中的黑色人偶姿势,和正伏在地上被巨响和强光折磨的青苗一样。
有几个看上去最孱弱的黑影已经被吸到了火柱中,同时青苗里也爆发出几声濒死的惨叫,即便天裂的巨响也遮掩不住生命戛然而止哀号!火焰跳跃闪烁,渐渐的,一条游丝般的细线吃力无比的从中游弋而出,一厘一厘的拼命伸展着,向着蚩椋的身体缓缓靠近。
第二十三章 我能
妖女蚩椋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几年的苦心筹划,几经波折之后,现在即将大功告成了,费力的坐直身体,脸上的妩媚已经变成一片庄严肃穆,炽烈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脸上满意的神色越来越浓厚,突然,一丝讶然轻飘飘的跳跃上她的嘴角。
嘴角沁血的温乐阳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了,毫不避讳刺目的强光,正目光炯炯的望着她,颧上那条红色的疤在妖娆火光的映衬下,仿佛也在轻轻的蠕动着。
温乐阳身上的皮肤缓缓开阖着,虽然身受重伤,不过并没有影响自己的灵觉,在毛孔张合里,把自己缓缓的从周围的景象中抽离出来,强光和巨响依旧,但是那都是‘电影’里的事情,跟自己这个观众没太大的关系。
蚩椋突然笑了,有些心疼的问:“你还能坚持多久呢?”声音甜腻诱人,让人心波荡漾。
漫天长锥般的巨响掩不住她的声音。
温乐阳没说话,试着迈出了一步,立刻呲牙咧嘴的又摔回地上,刚和少妇拼了个你死我活,这次伤得比哪次都重,一步踏出之后,骨节之间的关窍都变成了钝刀子,比着当初在温吞海院里泡药酒还要难受的多。
火柱里延伸出来的触手轻轻吸在了蚩椋的肩膀,妖女仿佛怕痒似的咯咯一笑,半空里漂浮的几枚人影又被吸进了火堆,几个寨子里的苗人长声惨叫,就此一动不动。而妖女蚩椋的精神,却健旺了不少,蜜糖般的笑着:“一个虚影,就是一份巫力,你要想伤我可得快哦。”她的汉话字正腔圆,比着二娘还要流利的多,根本不像个苗疆女子。
说着妖女伸手一引,几蓬碗口大小的命火同时出现在她身旁,命火颤抖了几下之后,缓缓浮到了一起,融合成更加健旺的一团。
妖女满意的点点头,又是几个黑影被吸入了火堆里,照着这个速度下去,不用等到天亮,一个寨子的青苗都被死光,千多人的巫力全得归蚩椋一个人。
温乐阳干脆坐在地上不起来了,他现在也实在起不来,费劲的吸了口气,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不明白,你何必非得等到现在?”按照二娘的说法,妖女一直掌握着全族老少的性命,实在没有必要等到现在再发动。
妖女笑着摇摇头:“太吵了,我根本听不见你说什么,也不怎么想听。”说着伸手一弹,四五根缠绕着银丝的乌藤倏地从身前的命火中窜出,狠狠的缠住了温乐阳的脖子和四肢!
与此同时妖女蚩椋的笑容也猛然僵硬起来,一文暗红色的疤痕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让她的妩媚无端的多出了几分妖冶的性感!
悄悄潜进妖女的我服了毫无征兆的跳起来,全身上下都乍起钢刺,毫不留情的刺进了那张吹弹可破的俏脸!
更多的黑影被卷进了火柱,妖女需要巫力来对抗佛灯虫的火毒。
这边的乌藤吱吱绞动,奋力撕扯,想要把温乐阳五马分尸!
命火越来越旺盛,藤子间的银丝已经变成炫灿的金线,温乐阳已经觉出疼来了,意外的是五股巨大的力量同时向外撕扯,让他有一种想拉稀的感觉。
关键时刻温乐阳的毛孔也停止开阖,灵觉回归身体,和周围的一切融合,他可不忍心看着自己先拉稀然后被撕成几块。
佛灯虫的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妖女身体里的抗力渐渐增大,终于‘啵’,一声轻响,我服了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温乐阳心里一凉,自己的最后一击也落空了,开始空前怀念小易的大喇叭,要是小丫头在,对着火坛开上一枪,效果一定让人挺愉快的。
就在温乐阳胡思乱想,意识渐渐离开身体的时候,突然一声甜腻腻的惊呼无端响起,旋即身体一松,五根长藤寸寸崩断!
裂天尖啸变成了一声轰然巨响,大地猛颤,所有人都被掀起了几尺高,炽烈的光芒最后爆发出融化一切的愤怒,浩浩炸碎在夜空里,几层璀璨的光弧从苗寨不断扩大,转眼掠过整座七娘山,一闪而过!
巨响收敛,强光隐灭,就在火柱炸碎的瞬间,漫天漂浮的黑色人影像得到释放的灵魂,仓皇的四散而逃,一头扎向了地面的青苗们……
温乐阳只觉得一只柔软的小手,在自己脸上劈里啪啦的拍着,勉强睁开眼睛,旋即惊呼了一声:“阿蛋,慕慕呢……别打了。”他说话的时候,那只小手还在拍着自己,一时没停下来。
阿蛋一只手抓着妖女蚩椋的脚,正笑嘻嘻的瞅着自己,佛灯虫我服了老实巴交的趴在他光秃秃的脑壳上,正费力的固定住自己肥胖的身体,生怕一不小心滑下去。
妖女蚩椋浑身都在筛似的颤抖,原本白皙的脸蛋上涌动着一层层火烫的红晕,双眼紧闭着昏迷不醒。
阿蛋放开妖女,先学着女人的样子扭扭捏捏的摆着屁股走了两步,然后又身后敲了敲自己的光头,发出空空的响声,最后握紧小拳头,做了个忠心耿耿的保护姿势。
打完收工以后,又笑嘻嘻的看着温乐阳。
温乐阳愣了一会之后哈哈大笑,刚笑了两声就痛苦的捂住了胸口,再也笑不下去了,喘息着问:“女人,和尚,保护?慕慕跟水镜和尚在一起吧。阿蛋,帮我把他们两个人拉过来。还有二娘和小蚩毛纠”温乐阳先指了指近处的不说不做兄弟,又指了指远处的二娘母子。
阿蛋无比听话,立刻跳起来,把四个人都拖了过来。
四个人都毫无知觉,耳朵里和眼角还染着斑斑血迹,不过呼吸正常,应该只是昏迷了过去。
温乐阳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一边恢复着力气随后笑问:“你怎么来了?”
阿蛋这下可忙活坏了,动作复杂无比,小秃头跳来跳去,一会趴在地上爬两步,一会跳起来抡几下王八拳……
不光阿蛋自己着急,温乐阳也满头的雾水,喃喃自语:“谁能告诉我怎么回事……”话音未落,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接口道:“我能!”
温乐阳回头一看,头发根都竖起来了,不远处的稽非老道正趴在地上瞪着自己,整个眼球都是一片赤白,哪像是得道高人,倒像个刚从生化危机拍片现场跑出来的群众演员。
稽非老道笑嘻嘻的用力一眨眼,眼珠诡异的翻了个,又露出了黑眼球:“刚才光太烈,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看清楚……”
温乐阳眯着眼睛问他:“你知道?你不是昏过去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引回了佛灯虫。
老道嘿嘿笑道:“巨响强光突然而至,老道也猝不及防被震昏了,不过一会也就醒了,正要救你的时候,这小秃子突然跑来,干脆利落的一把抓住妖女的脚踝,发疯似的一顿乱摔……”
温乐阳满脸惊诧:“这么简单?”
老道点头笑道:“可不就这么简单,妖女这个法术非同小可,大功告成之际也是最凶险的时候,突然被人打断了,一下子就完了!”
这时候阿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脑壳,好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拎出一张小纸条塞给温乐阳:和尚不放我,我让阿蛋去助你,我试过,阿蛋的本事比原先大得多了。
字迹清秀俊逸,温乐阳这才知道,小辣椒写着一笔好字,字如其人,不如其名……
阿蛋跟着又掏出了第二张字条,依旧是小辣椒的手笔:给他找顶帽子,切记切记!
温乐阳这才大概猜出来,阿蛋死活不肯离开主人,最后还是被帽子给引诱来的。
温乐阳伸手一敲阿蛋的秃脑壳,指了指青苗的寨子:“去,自己找帽子去吧!”
半晌之后,阿蛋头上顶着个小铜锅,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第二十四章 镜泊
慕慕仍旧跟和尚在一起,温乐阳倒是不太担心,歪歪斜斜的写了张字条让阿蛋带回去报平安,同时让他们下来。七娘山比九顶山还荒的多,根本就没有信号。
阿蛋手按头上的铜锅,得令而去……
不说不做和青苗们都渐渐醒来,望着四崩五裂的火坛,所有寨子里的青苗都脸色仓皇,直到妖女施展邪术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二娘以前说过的话没错,自己的巫力真的随着半空中的黑色人偶剥离而去。
所有的青苗都被抽取了大部分巫力,最后蚩椋的邪术被破,巫力最后又回到他们的身体里,但是这一出一进就让他们身受重伤。不说不做哥俩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晕,内脏受了些轻伤,比起青苗要好的多。
不久之后,妖女蚩椋痛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妩媚的眸子寻索片刻,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身体一挣跳了起来,随即又哀呼着摔倒,一层鲜血迅速从身体里透出,染红了外衣。
妖女脸上的神色荒白到了极点,没有一点光泽,看着和死人也差不多。
温不做狞笑着大吼:“你再动,就割成碎肉了!”他耳朵里现在还都是尖啸,拼命的喊自己才能听见一点声音。
绑缚着妖女的是死字号特制的铁蚕丝,越挣扎锋利的蚕丝越往肉里钻,死字号的俘虏被上了这种丝锁,再解开的时候掉胳膊掉腿再正常不过了。
蚩椋小心翼翼的让自己坐的舒服些,黛眉微攒,痛苦里更透着媚入骨髓的甜腻,在轻出了一口气之后,问温乐阳:“大姐呢?”
温不做从旁边嘶声怒喝:“听不见,大点声!”
温乐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着钉子温不说一挥手,三寸丁大步走出去,片刻后嘭的一声,把富贵少妇的尸体扔了进来。少妇身中错拳中的剧毒之后,妖女蚩椋发动邪术,大伙都被巨响和强光震倒没人顾得上她,一会就毒法身亡。
蚩椋仔细的看了看尸体,再望向温乐阳的目光里,不但没有一丝难过和仇恨,反而充满了幸灾乐祸:“这下你麻烦了。”
二娘在攻伐苗寨的时候自灭命火,现在伤的极重,勉强坐在一旁,吃力的说:“好死还是惨死,你自己选。”
蚩椋毫不犹豫,立刻回答:“好死!要问什么你就问吧!”说完停顿了片刻,又小心躲避着铁蚕丝,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说吧,免得你们麻烦!”
妖女出乎意料的合作,让所有人都有些皱眉头。
蚩椋先斜着脑袋想了一下,才淡淡的开口:“我不是蚩椋。”说着突然怪异的开始努嘴,作出各种各样毫无意义的表情,片刻之后,完全变了一副样子,依旧是媚态诱人,依旧是年轻美丽,但是整个相貌却全部改变了,和原先的蚩椋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在别人瞪大眼睛的时候,妖女甜甜的想着二娘一笑:“蚩椋是个老实丫头,平时不爱说话,除了她父母之外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和她亲近,想扮成她也不是什么难事。二娘,你替大龙根选了蚩椋这个丫头,是不是也看重了她人脉单薄,无论如何也超不过你去?”
二娘脸色铁青,哼了一声:“我既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妹妹!”
妖女俏皮的一伸舌头,轻轻笑道:“那是我多想了!二娘勿怪。”神态间哪像个生死须臾的俘虏,倒像个正和好姐妹说知心话的小姑娘。
老道满脸不耐烦,挥手喝问:“你到底是谁,想留个全尸就赶快说些正经话!”
妖女可怜巴巴的看了老道一眼:“我是莫家的人,镜泊莫家。”
“镜泊?”老道喃喃的咀嚼了两遍,终于眼睛一亮,想起了妖女的来历:“镜泊莫家在世上还有余孽?”
妖女满脸的委屈,好像老道说的话很伤自尊:“千多年前我们被正道追袭,几乎灭门,隐入世间这才留下了几分血脉……不过,”说着妖女的眼珠一转,又变得高兴起来:“遁世的可不止我们莫家呢……”话音未落,突然啪的一声脆响。
二娘出手如电,狠狠的扇了妖女一记耳光,随即脚步踉跄自己也险些跌倒,温乐阳赶忙伸手扶住她,二娘脸色铁青:“再所问非所答,我就烫瞎你一只眼睛!”说着,从桌子上的天魔神龛里取出一段长香点燃。
青苗笃信天魔,几乎每件屋子里都供着一座天魔龛。
妖女的眼中显出了一丝恐惧,也不知道是真心而发还是故意做作:“几年前我无意中进入七娘山,在林子里杀死了几个侏儒,随即发现他们的巫力,能为我所用……”说话间,娇嫩的脸蛋上渐渐浮起了五道青黑的掌印。
镜泊莫家,在修真界也算是有些名头的家族,精通幻容、夺力两项异术,其中夺力就是通过邪术,来夺走别人的功力,最终在千多年引起公愤,被五福中罗海湖一字宫剿杀,当时只有几个小虾米成了漏网之鱼,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妖女就是莫家的后人,他们的修炼全靠夺去别人的元神和功力,在功成之前实力一般,更不敢再去招惹修真的门派,不料妖女意外的发现,苗不交的巫力,虽然和修者的元神之力不同,但是也能为她所用。一下子变苗不交变成了她眼中最肥美的珍馐。
恰巧当时大娘难产而死,二娘张罗着把蚩椋给大龙根娶进门,妖女费尽心机,害死了蚩椋之后,用家传的幻容术变成了蚩椋的样子,蚩椋本人平时就深居简出,性格内敛不怎么和其他人接触,妖女变成她的样子以后处处小心翼翼,直到过门。
夺力之术,必须要有一个名堂,让被夺之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一切,所以妖女又重提天魔,并且在家里人的帮助下,连降天魔谕,把青苗唬住。后面的事情和大龙根探查的几乎一样,夺力之术只要一开始,所有分享过巫力的青苗就全都被妖女握在手心里,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置人于死地。
在杀死大龙根、赶走二娘之后,妖女胜券在握,之所以没有迟迟发动就是为了等到所谓天魔降临的正日子,青苗越虔诚,她夺力的效果就会越好,却没想到因为温乐阳一行人和稽非水镜一番胡闹之下,被熄灭了命火身受重伤,她不是修巫之人,一身的巫力都是夺来的,一但命火被灭,受的反噬要比其他人严重的多,要是不及时补充巫力,一身修行都得被废掉,迫不得已之下,这才稍作准备提前发动邪术,即便效果不如天魔降临的当日好,也总比功力被废要好得多。
天算不如人算,正好让温乐阳等人赶了个正着。
说完,妖女眨着眼睛诅咒发誓:“我可一句谎话都没说!”
二娘想知道的几乎全部了解了,事情的过程就算妖女不说,她也能大概猜出七八分。她心里最大的纠结就是害怕自己选错了新娘,害死自己的阿哥,差点毁了传承两千年的苗不交,现在这个疙瘩彻底解开了,妖女是妖女,蚩椋是蚩椋,苗不交该着有这么一难,和谁做新娘没一点关系。即便大娘不死,大龙根不再去媳妇,妖女还是会想方设法混进寨子里。
温乐阳耐着性子,先让莫家的妖女把苗不交的事情说完,现在才追问:“山棺邪术,峨眉山我们温家十七位弟子惨死,是她干的?”温乐阳指了一下地面上的尸体。
二娘感激的对着温乐阳点点头:“寨子里很多事情还等着我们,你们讯问妖女。”说完拉着小蚩毛纠就出去了,表明了态度不参与温家和妖女之间的仇恨。
妖女却咦了一声,听了温乐阳的话之后,漂亮的脸蛋上凝聚起一丝不解:“你是温不草的弟子?在峨眉山上大姐误杀了温家十几个人,不过她说人情已经还给你们了啊……”
三寸丁温不做突然沉声开口:“温家的人情,不死还不清!”他的毒功比着温不做强太多了,现在耳朵里已经基本清净了,别人说什么都能挺清楚。温不做现在还瞪着眼,只能看见大家嘴巴动弹,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脸都急红了。
温不草横了两千年,恩怨分明睚眦必报,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弟子被杀以后这个仇是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了,就算仇人是天王老子他们也敢站在山尖上把云彩毒绿了。
温乐阳淡淡的望着妖女:“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害我家弟子。”
第二十五章 三宝
镜泊莫家的妖女合作到让人有点不敢相信:“这可没我什么事,大姐带着人去峨眉山捣乱,反正她也没什么目标,就是偷着杀几个人惹是生非,其中她那个家仆,就是变成水花的黄衣人,选了个山坡把其间往来的人都给毒死了,后来才知道都是你们温家的子弟。”
嘭,突然一声闷响。
三寸丁突然走上了一步,抬脚把地上少妇尸体的脑袋给踩瘪了,阴狠的目光死死盯着妖女:“这么巧?她害死的都是温家弟子?”
妖女满脸无辜的用力点头:“就是这么巧啊,后来大姐听说大慈悲寺为了温家居然差点再度和那群散修翻脸,这才知道你们温不草不能惹,路过九顶山的时候,杀了一群鬼鬼祟祟想要上山的道士,也算是给你们一个交代了。”
说着,妖女的眼珠一转,又嘻笑着对温乐阳说:“要说起来我还送给过温不草一个人情呢!几个月前我带人去九顶山,正好遇到有人和你们温不草为难,我可二话没说就帮你们把那几个小子给杀了!”
在临行前,温乐阳曾经听四老爷和温不做说起过这事,当时归一草果成熟,结果来了一群会法术的人来抢果子,死字号还吃了些亏,最后这些敌人都被青苗用巫术杀死,青苗溜达了一圈之后也就离开了。
温乐阳的语气淡淡的有些发冷:“你去九顶山做什么?”
妖女撇了撇嘴巴,又是一脸的可怜相:“这件事情可是说来话长呢!咱们这些被人抄家灭族的可怜人,偷偷藏在尘世里,不过彼此之间也有些联系,差不多六年前,几位大家联袂向我们发出消息,天地间任何一丝异象都不能放过,要我们帮着找三件东西。这几年里我们跑断两条腿子,只要附近又什么异象就马上赶去。”
妖女语音清脆,好像懒得再跟温乐阳挤牙膏似的,问一句答一句,干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神仙也有江湖,修真道说穿了就是个升级版的黑道,就从来没有消停过,到了最近几百年终于‘天道德昌’,以五福门宗为首的正道修者睥睨天下。而邪道大都被毁了根基,不得不遁入人间,隐匿踪迹偷偷修行,被正道中人称为‘世宗’。几百年的休养生息,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世宗里也不是一盘散沙,照样也有精神领袖领导着大伙,时不时打打游击,不过一直都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六年之前,世宗里四个实力最深厚的大势力同时散出了一个消息,有关三件乎修真道气运的宝物即将现世,要所有人都注意身边的天地异象,哪怕一丝异常也不能放过。
镜泊莫家在被一字宫灭掉之前不过就是个中等门宗,被灭掉之后更没有势力了,在世宗里也就是个走卒跟班。
归一果也算是仙草,几个月前成熟的时候,泛起了一缕神光,妖女这才带着人赶去,后来知道不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偏巧那些和死字号抢草果的人,都是所谓的山宗弟子,妖女顺手就除掉了他们。
妖女的大姐带着家奴去峨眉山古洞,目的也差不多,镜泊实力有限,大姐就是去给世宗里真正的高手打打下手,制造点混乱,胡乱杀几个人就成,精通山棺邪术的黄衣人埋伏在那个无名山坡,恰巧在那个方向上,往来的都是温不草来打探消息的弟子。
妖女终于说完了,长长的舒了口气,眼里含着妩媚,笑吟吟的盯着温乐阳。
温乐阳突然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他能练成温辣子留下的功法,还多亏了归一果,这么算起来,妖女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而妖女撷取青苗巫力功败垂成,也都是因为当初随手帮了温不草一把,把抢归一果的人杀死。
什么山宗世宗,本来都和温家没点狗屁关系,要不是温家十几个弟子身遭惨死,温乐阳现在应该在红叶林里一边复读一边啃胡萝卜,听妖女的描述,整件事和温家的联系,也不过就是个巧合罢了。
稽非老道皱着眉头问:“三件东西是什么?”说着,心不在焉的端起一杯茶水送到嘴边。
妖女斜忒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稀奇古怪起来:“要找的东西是……一只狗、一张饼和半支铜锣。”
噗。
老道那一口水一点没浪费,全喷三寸丁温不说身上了,一边咳嗽着一边怒道:“妖女,消遣你家道爷是吧!”
妖女脸色郁闷的摇摇头:“镜泊莫家败了,即便在世宗里也没人瞧得上。破锣、大饼、狗到底有什么用,是什么宝贝,人家才不会和我们说。可惜这次功败垂成,要是得了这群青苗的巫力,看谁还敢小瞧了我家。”
说着妖女幽怨的瞪了温乐阳一眼:“这次你坏了我的大事……”话还没说完,温乐阳突然怪叫了一声,跳起来就向着她扑去。
温乐阳和富贵少妇拼命,正经吃足了苦头,错拳把他体内的生死毒炼成一身铜皮铁骨,把温乐阳变成了个铁榔头没错,但问题是少妇不是钉子,人家也是把榔头,最后虽然毒杀了敌人,但是温乐阳的五脏六腑都受了极重的内伤,没有一段时间的修养休想恢复。
重伤之下,全身的毛孔的吞吐开阖都比这原来缓慢了许多,刚才温乐阳只觉得什么东西闪电般从地面之下扑起,来不及细想叫了一声就冲向妖女。
没想到身体和念头彻底脱节,情形跟看电影的时候,配音和口形脱节差不多。
配音已经说:把妖女按住。
口型才刚站起来,屁股距离椅子的直线距离十厘米。
怪物一闪而过,迅速掠出了温乐阳的感觉,整座苗寨都是狠狠一震!温乐阳所在的竹屋轰然粉碎,几个人像滚地葫芦一样,乱七八糟的摔了出来。
妖女在银铃般的笑声里,缓缓说完了后半句话:“我可不能饶了你。”
一只小山丘大小的巨蛙,土黄色的身体镶着无数条细细的金色,半眯着眼睛,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巨蛙的头顶上,坐着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汉子,全身赤裸着,露出两排嶙峋的肋骨,肤色几乎和巨蛙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出来那是个人。中年汉子的臂弯里,正揽着妖女。
稽非坐在地上压根就没站起来,目瞪口呆的瞪着巨蛙,颤声说:“坐……地蟾?”
蛙顶上的汉子斜忒了老道一眼,皮包骨头的瘦脸上挤出一丝怪笑:“差不多吧!”
妖女把身子都依进了瘦子的怀里,娇气的让人汗毛发乍:“姐夫,他们把姐姐杀了,你可得报仇!”
‘姐夫’两眼一亮,高兴的抓耳挠腮,大喜过望的问:“真的?”
咕,巨大的坐地蟾发出了一声闷叫,从嘴缝里吐出一件黄澄澄的东西,掉在地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温乐阳遽然目眦尽裂,在全身筋骨欲碎的痛苦里,像一头受伤的野狼,嗷嗷长嗥着扑向坐地蟾!
一只铜锅在巨蛙脚下滚了几滚,停止了转动。
阿蛋的宝贝帽子。
与此同时一阵雄浑的钟声炸碎山脚下的黎明,金光灿灿的小磬化作洪钟从天上摇摆而至,水镜和尚一边气急败坏的大步跑来,一边扯断了自己脖子上的佛珠狠狠洒向天空,指着巨蛙狂吼:“妖人,伤了小丫头佛爷跟你拼命!”
刚刚站起来的稽非一听和尚的怒吼,两腿一软再次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喃喃自语:“完了,这次老道有师父了!”
第二十六章 巨蛙
水镜在山腰收到阿蛋的传信,几个人满心欢喜的下山,不料刚走了几步和尚就发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水镜自持神通了得,老道在山下打了胜仗,他要是捉只妖怪下去也算是露脸,慕慕更是眉飞色舞,把唯一的百足虫留在山腰上,让阿蛋举着自己去跟和尚捉妖。
结果坐地蟾一闪而过,一口吞了慕慕主仆遁地而去,和尚哇哇叫着随后追来……
水镜的法宝挟着凌厉的杀机从天而降,温乐阳也奋起扑向坐地蟾,突然咕的一声,大蛤蟆又闷叫了一声,突然消失了踪迹!
几十颗佛珠荡着佛光狠狠砸空,一片青苗的竹屋被轰然砸塌,幸亏青苗现在都在聚集在外面对着小蚩毛纠行礼,没伤到什么人。
温乐阳顾不上伤痛,浑身的毛孔猛烈开阖着,每一次吞吐身上都好像有千百片剃刀刮过,随即一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撒腿疾奔。和尚嗷嗷怪叫跑进了苗寨,磬在半空发出当当的巨响,空气都被震得像涟漪一样不停荡开,佛珠在围着金磬团团乱转,只等主人伸手一引再次发动。
老道也把飞剑歪歪斜斜的放出来,气急败坏的对着和尚破口大骂:“连个小丫头都保护不好,我怎么认识了你这个秃驴!”
和尚现在两眼都布满了血丝,被坐地蟾气的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还口:“去你……少废话……”话音未落猛地发出了一声怒吼,和尚魁伟的身体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卷住,毫无征兆的突然向着侧面摔去。
温乐阳扑击在前,水镜和尚被卷走在后,两个人都是向着一个方向射去,倏地擂鼓般的巨响连天,温乐阳把自己摆成了一个大字,错拳荡着全身上下千百个关键,轰轰砸向面前的空气。一个瞬间里,温乐*本顾不上剧痛,不知发动了多少下重击,身体里最后一点力道倾泻而出,终于身前空气狠狠一颤,就像一个肥皂泡一样爆开了,坐地蟾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水镜正被巨蛙卷在舌头里,急缩回嘴巴。
坐在巨蛙身上的妖女和瘦子同时脸色一变,全没想到温乐阳竟然让坐地蟾显出了身形。
这只巨蛙天生有遁地和耳眼障两道咒法护身。遁地能让它在泥土里穿梭自如,倏然出入根本无迹可寻,耳眼障顾名思义,别人听不见它的动静,更看不到它的真身。平时它想祸害哪儿就祸害哪儿,敌人连发现它的份儿都没有,更毋论干掉它,也只有修真的上位高手才能察觉到它。
水镜和尚在山上的时候,也只捕捉到了一丝妖气,具体坐地蟾在哪里根本就摸不清头脑。
温、苗、骆三家的师祖奶奶苌狸说的没错,祖师爷苌狸留下的错拳,可破元魂咒法,瘦子仗着坐地蟾的两道护身咒法,在救人之后根本没打算逃跑,老婆死了虽然让他很高兴,但是仇还是要报的。
坐地蟾没离开温乐阳灵觉的范围,随即赶过去错拳狂擂,破了它的天生护身咒。
坐地蟾突然现身,先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舌头一舒把大和尚甩上天,旋即横扫向着温乐阳激射而去。
温乐阳现在自己觉得身上几百根骨头都好像被震得长出了裂隙。还没来得及歇一口气,又看见一条分成两叉的大舌头风驰电掣向着自己卷过来,怪叫了一声撒腿就跑。
癞蛤蟆爬脚面都会惹出一身鸡皮疙瘩,这要是被癞蛤蟆舔脸……(反正我是形容不下去了)。
不说不做同时一跺脚,飞扑驰援温乐阳,同时一道寒芒歪歪斜斜的从他们兄弟之间嗖的穿过,稽非老道指挥着飞剑去斩巨蛙的舌头。
温乐阳刚跑了两步,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一紧,一股略带河鲜味的湿粘从头到尾把自己包裹起来,刚要奋力挣扎,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肩头传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肩膀上带着一柄精光璀璨的银色小剑,被巨蛙吞进了嘴里。
稽非老道脸色骤变,随即好像没事人似的,伸手一指巨蛙头顶上的两个妖人,对着和尚大吼:“拿下!”快步向着巨蛙,谁也没注意他的飞剑哪去了。
飞剑、蛙舌,都快到根本无法用目光捕捉,不说不做兄弟就觉得眼前一花,温乐阳已经不见了……
温乐阳刚飞到巨蛙的嘴里,突然觉得身上一滑,一只手从侧面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巨大的力量在刻不容缓之间把自己从层层缠绕的青蛙舌头里拔了出来。
温乐阳睁开眼睛,又惊又喜的喊了声:“阿蛋!”。小家伙一脸的焦急,对着温乐阳又跺脚又抡拳,拉着温乐阳就像巨蛙的腮部跑去。
蛙顶的妖人不知道蛙口中的情形,还以为温乐阳现在已经下肚了,哈哈大笑着指挥巨蛙,再度裹起眼障耳障,静静的隐藏在空气里,准备吞了和尚跟老道再走人。
和尚气的头顶冒烟,把法宝都牢牢护在自己身边一刻也不敢疏忽,现在才明白压根就不是和尚捉妖,是妖吃和尚,这也算唐三藏待遇了。寨子里的青苗都全都身受重伤帮不上忙,不说不做兄弟对望了一眼,立刻开始播撒毒药,希望能阻住巨蛙让它现形。
稽非老道偷着捏起剑诀,想要引动飞剑,一丝神识透出去之后好像泥牛入海,得不到一丝回应。坐地蟾也是妖性颇大的怪物,闭上嘴巴的时候,老道的元神根本就透不进去。
老道稍稍安心,虽然感应不到飞剑,但是自己的法宝至少还没有被毁掉,否则现在他就该身受重伤了。只要飞剑还在就成,癞蛤蟆也得排泄吧…….老道一道符一道符的扔着,心里偷偷的琢磨着……
温乐阳和阿蛋快步走到了巨蛙的腮旁,跟着大吃了一惊,慕慕正双眼紧闭着,被一层气泡样的东西紧紧包裹着。控制巨蛙的瘦子,当时看到慕慕年轻美貌,没舍得让巨蛙把慕慕直接吞掉,而是暂时封在了巨蛙的嘴里。
阿蛋恼怒的举手投足,把气泡砸的蓬蓬巨响,偏偏无论如何打不破它。这个气泡显然也是坐地蟾的法术,不受拳脚外力的影响。温乐阳现在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错拳根本就施展不出来,正着急的时候,阿蛋突然停下了手脚,眼巴巴的抬头望着他,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温乐阳这才看到老道的小飞剑竟然插在自己身上,倒不是他反应迟钝,实在是蛙嘴历险记太匪夷所思(嘿嘿,匪夷所思,眼熟不……),全部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而且就算没有飞剑,他浑身上下也都疼得抽筋。
温乐阳蹲下,把肩膀对着阿蛋:“拔剑!”
不料阿蛋却双手乱摇着后退了几步,指着自己,又指着飞剑拼命摇头,在告诉温乐阳他碰不得这个东西。
温乐阳也不再废话,直接咬着牙拔下够肩膀上的小剑,说来也奇怪,力大无穷的阿蛋用尽全力也擂不破的气泡,用小剑戳了几下之后,居然啪的爆出一声轻响,尽数碎裂了。
慕慕呼吸匀称,脸色娇艳,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好像只是睡了过去。一大一小两个人大喜过望,阿蛋一把拉起慕慕,向着蛙嘴就跑,把温乐阳忘到不知哪去了。
就在气泡被刺破的同时,巨蛙仿佛感觉到了疼痛,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阿蛋欢呼一声,拉着小辣椒就跳了出去,温乐阳这时候还小心翼翼的躲着身边的蜷成一团的青蛙舌头。
无论和是和尚老道,还是瘦子妖女,谁也没想到,正在对峙的关键时刻,突然一个红衣少女凭空出现,被一个秃头小子高举着,从半空里跳到了地上。
老道眼尖,大喜着欢呼了一声:“小丫头出来了!妖物就在他后面!”
慕慕一跳出来,坐地蟾的隐身术就没用了,傻子都知道它在哪里,几十枚佛珠裹着滚滚的风雷,毫不留情的就想着慕慕身后的空气炸了下去!
连珠的雷动声里,坐地蟾的眼耳障再度被破去,巨大的身体突现!温不说和温不做生怕伤到温乐阳,同时回头对和尚怒骂了一声,向着巨蛙敏捷的扑了过去。
坐地蟾挨了连续狠击,咕呱的怪叫了两声,肥大的身体踉跄着翻了个跟头,稳住势子之后就要反击,温乐阳在它嘴巴里,四处滑腻根本就没有能扶的地方,突然巨震之下,身子一滑正摔在了巨蛙舌头上。
巨蛙的舌头像饥饿的蛇一样灵活,立刻翻卷着把温乐阳缠绕起来扔进了自己的肚子。
等一对死字号兄弟冲到巨蛙身旁的时候,正好坐地蟾喉间一抖,把温乐阳吞下了肚子,随即,巨蛙半闭的眼睛霍然大睁,目光里充满了意外,极具卡通效果……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巨蛙的嘴里闷声闷气的传了出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