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六章 设计(下)
第三百十六章设计(下)
长亭眼梢一挑,哦,这就是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将陆长英,哦不,将整个陆家都骗到建康来?陆家可以算半个建康城的主人,在石阔与石闵互相试探,僵持不下的前提下,陆家无疑是力量很足的一票。
长亭偏了偏脑袋,听外厢如何说。
蒙拓没有让石阔等待多久,他口吻一如既往的低沉,“好。”短短一个字的回应,大约他发觉这一个字的力度太小了,想了想后又加了几个字,“阿娇会写信的,只是陆长英来不来,这就事关他的考量了。”
石阔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再道,“现在就看陆家和崔家谁先来了。”话头微顿,再道,“哪家先来,士族在建康的势力就会被这家照单全收,士族在建康的力量超出了我们的想象,老大一定全力以赴,我只希望我们能不之后再追悔莫及罢了。”
蒙拓沉吟,紧跟着有酒盏“啪嗒”落地的声音,随后便闻蒙拓提高声量招呼小丫鬟的声儿,“珊瑚!过来!把三郎君抬到偏厢去收拾收拾,换件衣裳去!”
石闯喝醉了。
长亭和白春对视一眼,白春利索地把针线放好,长亭牵着小阿宁下了暖炕,跟着便见有小厮拖着石闯撩帘进来,珊瑚在旁边虚扶一把,白春手脚麻利地把窗棂下的那把暖榻凳收拾妥帖,小厮把石闯往暖榻上一放即听石闯闷哼一声儿。
眼见石闯喝得脸红脖子粗,整张脸都红得活似猴屁股,长亭牵起小阿宁预备避开这处以作避嫌,哪知长亭刚迈脚还没跨过门槛,便听身后悄声一句。
“阿嫂,哥哥没坏心,您别觉着被算计了”石闯咂巴咂巴嘴,像是在说服自己似的,“他没坏心只是喜欢自个儿把所有事儿都握住罢了”
这还不是算计呢?
石阔摆明了知道长亭就在这隔间里,借闲聊的话头给长亭透点儿意思出来,选这种法子,一是怕长亭拒绝,他面子上不好看,二是怕长亭写了信后陆长英拒绝,石家的面子不好看,三嘛,自然是他石阔太自尊了,拉不下这个脸子来欠长亭一个人情吧?
张黎没说错。
石阔确实是自信、自负和自尊,这样的男人就像毒酒,既烈性又好喝,叫人能在仰首饮下的瞬间忘掉他的毒性。
石闯开口似乎带着酒气,懵懵的,少年郎声音嘶嘶的,长亭怔一怔,小阿宁回过头看石闯,眼睛滴溜溜地转,一手抓住长亭的手,一手掩在身后,迟疑了半晌方轻声道,“你是不是在装醉呢?”
嗯,结果没等来回答,就等来一串接一串震天响的打呼声。
得。
这要是装醉,那石闯就能粉墨登场当个名震大江南北的角儿了。
长亭笑着摇摇头,就跟看自家弟弟似的,吩咐白春留下来,“让张郎中煮一壶醒酒汤服侍他喝下,再给阿拓和二郎君一人备一碗。”
长亭嘱咐下的醒酒汤物尽其用——夜里蒙拓醉醺醺回来的时候,虽然还走不成直线,可说话和眼神都十分清晰了,双手一把撑在长亭耳朵边,瓮声瓮气地凑到长亭耳朵边说话,“咱不听二哥的,你写信就是了,你写信问问你哥哥乐意不乐意就成,咱不强求他来啊,听到没,媳妇儿”(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七章 大戏(上)
第三百十七章大戏(上)
这封信,长亭是一定会写的。
至于怎么写就全看长亭喜欢了,说实在的,倘若不是石阔设计,长亭挺愿意让陆长英带着陆家回来的,毕竟平成离胡子也很近,且往前石家军在冀州还觉着无论什么时候援兵都还在周边,如今石家所有大军全部扑向建康,在各自结盟充实实力的现在,陆长英固守平成确实有点冒险。
可我要来是一回事,你逼我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长亭看来,石阔请陆长英过来的意思里命令多于请求,似乎是仗着这怎么看都是双赢的局面,自恃陆长英拎得清而有恃无恐——自打知道青梢就是石阔藏在内院的那颗珍珠之后,长亭对这位二哥就一直有点怵得慌,心里头见他也一直存留四分。
长亭只写了“建康故样,旧宅安好,镜院居旧宅东南,素日可见一枝桃花越飞檐、跨白瓦,惬意出墙来。倘兄至建康,打理旧宅,整理草木,或芳草馨香,桃李丰茂,可殷福庇家。”,小阿宁看后,想了想拿起笔来又在后添了几个字,“综上所述,阿姐十分想你回来。”
石阔当真是设计人心的一把好手,长亭明白这是石阔希望她做的,可她又找不着不这么做的理由,心里又累又憋屈。
说是人精都觉得对不起人家做人的。
这一回喝酒,倒是石闯叫长亭另眼相看了,小伙子挺实诚一个人,敦厚坦荡,有一种尚未入世俗之感,可想一想,当初大手一挥就钉死了一排敌军,是当真严酷且冷血的军人,两厢一对比,长亭就觉得这小郎君挺好的,既靠得住又不窝囊,只可惜姓石哟。
信寄出去了,不到半月,回信就来了。
长亭几下拆了信,登时喜出望外,几乎要从椅凳上跳起来,信上字迹行云流水,是陆长英亲笔,信是蒙拓拿回来的,拿回来的时候还没拆,长亭靠在暖榻上看,蒙拓就一边给长亭揉肩膀,一边凑出个脑袋来看,一个字挨一个字看完方沉声道,“等你哥哥的人马到珏山,我就带当初你哥哥留下的那三千人去接他们,顺路还给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陆家军都应该好好操练操练,小秦将军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可下头的兵士日子就过得太舒服了。我看若把他们甩在石家军营里怕是会被练得点儿骨头都剩不下来。”
陆长英决定回建康了。
长亭呼了口气,感觉尘埃落定。
长亭边笑边一目十行将信看完,将信装回信封里,道,“士家要是兵将很拿得出手,也坐不稳位子。”长亭颇有些忿忿不平,把信往蒙拓怀里一塞,“二哥现在又能去刺史跟前挣脸面了,这事儿算人情,你得叫二哥记得。”
这倒不是长亭市侩势力。
只是石阔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精明会算计了,能争一分人情是一分。
那厢平成忙着收拾东西卷土重来,这厢建康成里改朝换代,人来人往,石家宅邸上系着大红绸带,挂着大红灯笼——石猛已经定下新朝的名号为大燕,十六吉日搬迁至昭和殿,庾氏为皇后,内宅中众妾室封妃封嫔。
江山尚未一统,石猛如此冒进,不过吸取前车之鉴,提早给这江山定下一个基调罢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十八章 大戏(中)
第三百十八章大戏(中)
大燕既成,石猛称帝,庾氏封后,昭和殿三易其主,如今落到了一介匹夫的手中,这大概是心高气傲的士族从未想过的事儿,可没想过是一回事,现今木已成舟该当何如又是另一桩事,反正士族的态度虽不至于太好,可一向以“老子不在乎谁称帝,反正老子最大”这一中心思想统一的士族群体也不可能针对草莽称帝做出明确的反对意见,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石家唯一让士族满意的是,石家的姻亲们都是出身士家的,甚至还囊括了四大家中的崔家和陆家,这一点或许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士族对石家满意。
长亭很确定石猛打心眼里其实并不太在意士族的态度,可她也不认为石猛会有在改朝换代之初就跟士族亮清态度和底牌的胆量。
故而石猛依旧对士族多加笼络。
比如
“既然长英世侄已经决定要迁到建康,那就让岳老三带一万人去接,五千铁骑,五千步兵,日月兼程要赶在长英出冀州之前和陆家汇合,不惜一切代价保证陆家安全。”石猛沉声出言,顿了一顿之后方道,眼神打横一瞥,神态很凛冽,“不要再出现请百日前敌人夜袭险些得手的状况了,切记保障真定大长公主、长英及其妻儿的安全,若有分毫闪失,全军提头来见!”
席间气氛随之一凛,女眷不由自主地向长亭瞅来。身负军衔的男人们不由后背冒冷汗。
众人在花间,这是石家搬迁至昭和殿内最后一次,同时也是第一次在建康阖家聚会。
石猛和庾氏。他们的三个儿子儿媳,一个嫡女,一个外甥和外甥媳妇儿都在一个大圆桌上,石猛居上席,庾氏在其左手边,石闵在右手,长亭和蒙拓在石老二的右手边。至于石家的其他亲眷凑了三两桌。还没进门的庾三姑娘自然领着妹妹和石宛坐在一处,玉娘被岔开了,与石猛的几个庶女坐在一道。照这位置来看,玉娘的位子都比庾三姑娘与石宛靠前。
这厢石猛提及陆家,蒙拓举杯遥敬,“替内子谢过圣人。圣人英明!”
石家众人已唤石猛为圣人。圣人嘛,就是昭和殿坐着的那位,坐拥天下的那位,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错误的圣人。
都还没加冠冕,这一声着实叫得早了点儿。
可这架不住石猛高兴。
这样多人面前,石猛一听“圣人”二字确实高兴,举起杯盏来回应蒙拓,石闵顺势举杯起身。高呼万岁,“明朝圣人入主昭和。实乃万民之幸,苍生之幸!”
紧跟着堂中众人随声应和,气氛十分热闹。
长亭喝了口酒,其实心里没啥感想,哦,除了陆长英要回建康了,她心里头很欢喜,至于石猛什么时候登基?以何种形式登基?登基之后,对士族对蒙拓是什么态度?她都不是很在意——她一直都相信石猛会登基,石家会笑到最后,自然不会惶恐和忐忑,而那些问题不应该是她来担忧,或者说她担忧了且并没有什么用处,除了自寻烦恼,长亭看不到一丁点儿意义。
石猛一饮而尽后,朗声唤了,“阿娇啊。”
长亭猛地被点到名,抬了头看向石猛,石猛便笑道,“等你哥哥来了,你跟着我一块儿去接,咱还是把陆家老宅给收拾出来好叫你哥哥回来就好落脚。”石猛一偏头,吩咐内侍,“没见蒙夫人的酒水用完了吗!还不快去斟酒!”
这摆明是在向长亭表示谢意,要长亭没跟陆长英写那封信,陆长英或许答应得不会这么爽快。
而陆长英这么爽快地就答应回建康了,无疑是给天下士族和天下人一个讯号——石家上位是众望所归,平成陆氏尚且心甘情愿认了这皇帝,那其余的那些个小士族岂不马首是瞻?
别忘了,当初符家上位,士族是将闹了许久的!
陆长英都表达态度了,陆家都回建康了,其他人还会远吗?
石猛身边的内侍忙佝头弯腰过来斟酒问好,长亭坐得很淡定,温声笑着举起杯盏来起身向石猛敬酒,温声道,“姨父往后呀,可是要辛劳了呢,阿娇借花献佛,借着姨父的酒来敬您一杯。阿娇是小儿女,心里只愿您能千秋,石家能造福万代。”
长亭言罢,石猛哈哈大笑,要不说士族姑娘会说话呢!
瞧瞧!
这说得,就是叫人高兴呀!
长亭敬的酒,石猛仰头一饮而尽。
庾氏笑看长亭,只嗔道,“哎呀呀,女儿家喝酒莫喝这么急!呛着了叫人平白心疼呢!等长英回来了,可得怨我这个姨母没照顾好你们两姐妹呢!”
石猛和庾氏都出言了,长亭一下子成了主角。
长子媳妇崔氏坐得很安稳,好似这都与她无干,脊背挺得笔直,敛眉举箸去夹丫鬟奉上的菜,入口细嚼,好像这一桌都快凉的菜十分美味似的。蒙拓面无表情,一身肌肉却绷得很紧,眼光很沉凝,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石阔却难得垂眼扫过长亭与长宁,面上照旧笑得春风拂绿,一派谦和君子之相。长亭抬了抬眉毛,抿唇掩眸笑了笑,未曾回应了。
席面上静了一会儿便又嘻嘻笑笑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和盘算。
长亭也有。
当初在冀州,甚至在逃亡时,她都未曾感觉过肩上的担子如此重过,往前她只需要保住她能活,长宁能活,玉娘能活就万事大吉阿弥陀佛。可如今,不仅仅是要保住她能活了,镜园还有这么大家子人,陆家还有那么大一家子人,而她却已经嗅到了与权势如影随形的血腥味。
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故而席下庾三姑娘紧紧攥住手帕子的神容巧妙地藏匿在了众人之中。
这出筵之后,石猛阖家搬至昭和殿,石闵成家了暂居石家刚至建康的那处府邸,石阔、石宣以及庾三姑娘、五姑娘还有石猛的几个庶女随庾氏入宫。建康城封锁愈严,陆长英回建康的消息不胫而走,秦淮周边的士族官宦们忙着举家搬回建康,颓了几年的淮河终于要繁荣起来了。(未完待续……)
PS:昨天本来定了闹钟十点起来码字,结果太累一下睡过头了对不起大家!
第三百十九章 大戏(下)
第三百十九章 大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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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书友说石猛黑化了,天地良心,石猛一开始就是黑的呀,自负狂妄并且看到士族心里不平衡,这一点在他见陆绰的时候就表现得很明显了啊——陆绰在的时候,石猛都敢肖想长亭,更何况现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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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像韭菜似的,一茬接一茬地往建康城里进,沉得住气的呢,就收拾收拾旧宅,挂几天红灯笼放几串鞭炮就当昭示自个儿回来住下了。也有沉不住气的,看建康城中各司其职,再看守城的巡视的兵士皆器宇轩昂,不像是强征来的也不像是军饷不足或被克扣了的,建康城被打理得井井有条,且等了许久也没见石猛主动下帖子来请,故而也有几家士人先给镜园递了帖子,妄图想先走通长亭的路子再探一探这位新圣人的口气,奈何帖子递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长亭的回音。
他们大概也不知道长亭拿这些帖子很无奈,不见吧,总觉得对不住同仁,毕竟寒门庶族当权了,矛盾再深的士族也下意识地拧紧起来成一股绳,可见吧..
“他们还不够格,往前这种人家是铁定不见的。如今以为我嫁人了就能和他们这种人家搀和在一块儿了?还想把我当做踏板?真是痴心妄想,在做梦呢。”
长亭将帖子往绣花绷子里一扔,这帖子做得都还很雅致,一家亲笔画的兰花,一家上面画的青鸟与白虎,长亭再垂眸看了一眼,赞了一句,“阿拓,咱们家的帖子也得定一个章程出来了...你看别人家都多好看...”
蒙拓见帖子被一扔,笑了笑,自然顺着长亭往下说。
嗯,话题一下子就从新回建康的士家变成了镜园的帖子上是画牡丹好,还是绿萼好...
长亭拿着帖子可以当做没看见,可石猛不能,回来的士族再没用,也是上了册子的,一个回来了就能招来第二个,他现在还需要士族的聚拢来给他增加底气,故而当士族一茬又一茬来的时候,石猛静待了一月,中宫庾氏便邀建康城中得脸的夫人太太们于甘泉宫一聚,这是自石猛入主昭和殿后第一次的大聚,这也是在改朝换代后长亭第一次进宫。
来镜园传话的是老熟人晚烟,“...本来是想等陆小公爷来了之后再聚的...”晚烟晓得庾三给长亭使过绊子,长亭也不见得多喜欢庾三,随即声音一低,轻声言,“还不是庾三姑娘多话,细细算了算,如今都快有十来户士族回来了,入流的也有五六户,而小公爷回来至少还得等四五十天,一直拖,这叫别人怎么想?这下子皇后才同意的。您得仔细着点儿,奴看呐,三姑娘就是想趁小公爷还没到的时候赶紧压您一头。”
长亭听完笑着抓了把金瓜子给晚烟,“这话跟我这儿说一说就成,你是要成孺人的,可别在这儿栽了跟头!”
孺人是中宫身边最高级别的女官,在内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主儿。
晚烟抿唇笑,心底欢喜得很,“借夫人吉言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十章 开演(上)
第三百二十章 开演(上)
中宫相邀,这阵势搞得极大,全建康有头有脸的世家都接到了帖子,也难为昭和殿中的司礼官了,在这么个不年不节的时候找着个能让大家伙全都聚在一块儿的由头——画舫赏荷。
满秀的婚期定在赏荷之前,长亭陪了一座离镜园很近的宅子,将张黎送过来的彩礼尽数又还给了这两口子,满秀的嫁妆被白春置办得又厚又重,送嫁的人手抬着嫁妆从城南走到城北,都还没见到头。满秀从镜园发嫁,走的时候抱着玉娘哭得一张脸花兮兮的,嘴上说是“我不乐意嫁,嫁给一个老男人有什么好的呀,我要挨着姑娘住一辈子...”,然后到三日回门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娇红一副面容,五大三粗一个身板娇羞地靠在玉娘的身上,“还是早点嫁了吧,这嫁了才叫有个家呢...”
啧啧啧,大概张黎那个老男人把满秀姑娘伺候得挺服帖呢。
满秀一出门子,长亭都不知道该带谁出门侍候,珊瑚、碧玉两个丫头痴长年岁,白春把这两姑娘保护得好极了,懵懵懂懂的,放在镜园里倒还不觉得,可这一带出去,总觉得,嗯,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啊。
剩下的就是几个更小点儿的丫鬟了,双喜、双福这两个是白春下力气调教的,可还不到火候。
长亭有点犹豫,最后还是带了白春与双喜入宫。蒙拓驾马,长亭乘车,长驱直入进了昭和,这地儿长亭很熟悉,一砖一瓦都熟,天儿蓝得都快青了,襦裙长裾,宫内侍女裙裾翩飞,或手捧香炉或手提宫灯,长发挽髻,以玉簪发,云鬓青黛。甘泉宫在中轴线上,就在昭和殿后,来人得在地和门拴马下车,很长一段宫内游廊,蒙拓走在前,长亭和长宁走在后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内城的种种。
“...文帝最喜欢吃桃,一到初夏,就有几大马车的桃子从北方运过来,运过来的时候吧,冰块儿都还没化呢。”长亭牵着小阿宁笑言,眼神落在距她们一步远的蒙拓身上,好歹今日算是进宫面圣,别说外甥了,就是石猛那三个儿子也得好好拾掇拾掇才算体面,蒙少年这么一拾掇,深蓝直缀一上身,看起来精神得很,长亭笑意渐深。
“所以符家死得快。”蒙拓下了评语,语带不屑,“为了吃个桃儿,劳民伤财,这么喜欢吃桃,他是猴儿吗?”
长亭展眉笑起来。
到甘泉宫的时候,内里已经有人了,石猛虽冒进,急称王,可却未“劳民伤财”地现在就开始修缮宫闱,坐享其成了,故而长亭看庾氏坐在原先谢皇后的位置上谈笑风生登时愣了一愣,哦,谢皇后就是哀帝符瞿的生母。庾氏着凤冠,硕大两颗东珠坠在赤金流苏缠丝发簪上,大红绸丝衣裳绣凤瞿飞天,面容神态都很雍容,这皇后,至少看上去,庾氏担得起。
庾氏下首坐着几位住在宫闱里的姑娘,石宣打头,跟着就是石宛和庾家两位姑娘。其余人大约都还没到。
蒙拓朝庾氏行了个大礼后便往殿前去,一见长亭进来,石宛便亲亲热热地招呼着阿宁过去坐,长亭眼眸朝地上一扫,双喜便跟在小阿宁身后去了,白春就留在长亭身边——叫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的双喜跟在长亭身边,这样场合下确实不太合适。(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一章 开演(中)
第三百二一章 开演(中)
“阿娇来得有些早,你嫂嫂都还没到呢。”庾皇后招呼长亭过来到她身边来坐。
长亭敛首轻提裙摆坐到了庾氏右下首,一边笑着向石宣点点头,一边应庾氏的话,“本来琢磨着来蹭姨母一顿午膳来着,奈何建康变了许多,原来的车夫都不识路了,在四水井路口绕了一圈才进内城来。”长亭四下寻了寻,娇嗔道,“大约大哥和嫂嫂也在四水井那儿绕了个大圈呢,您别担心他们两。只可惜阿娇还饿着肚子,没用午膳呢!”
庾皇后弯眉和婉笑起来,看向晚烟,“去,给晋康翁主上碟一口酥和鸡蓉羹来。”
晋康翁主?
长亭微微挑眉,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庾三娘子意味不明的目光,其中是好像有点妒意。大晋朝在位的两个皇帝都琢磨着给长亭加恩翁主,赐封邑,可都被陆绰给婉拒了,照陆绰的话说是“陆家的姑娘还需要皇帝来加恩?”,这加恩说是赏赐,在陆绰看来更像是奠定尊卑主次的基调。
庾皇后见长亭的模样,再道,“虽说应当广积粮,缓称王,更别说提早分封。可这封邑你得是应当的,赏封邑是圣人还没入主昭和殿之前就跟本宫商量许久的,长英也是知道的。”庾皇后笑了笑,慈爱地看向阿宁,“等我们阿宁出嫁的时候也封翁主,封邑得比你姐姐的要大出个两三倍。”
话都说这份儿了,长亭起身谢了恩,再扫了眼庾三娘子,说实在话,庾三娘子是个啥模样啥神情,她丝毫都不关心。
晚烟笑意盈盈地端了一口酥和鸡蓉羹来,长亭支起耳朵听庾皇后同姑娘们说话,晚烟当然知道长亭拿着蹭午膳的事儿在逗皇后开心,故而一样也就备了一小点,一口酥统共也就两三个,长亭用完,崔氏就到了,一进内堂便笑盈盈地告罪,不像长亭那样娇嗔,语态端庄贤德,“...是儿媳不是,妹妹们都来了...”
庾皇后手一挥,“妹妹们都住在内宫,你住得远,事情也多,这倒没什么好比的。”话锋一转,同崔氏说起今日的安排,“...先去天和池赏荷,再去看伎人献技,最后晚宴就摆在甘泉宫,你就跟在本宫身边...”
阿弥陀佛,当个小儿媳妇儿或是外甥媳妇,当真是太好了呢——要一直跟在庾皇后身边当一天的花瓶,真的,长亭腿会断,她现在被蒙拓惯得和从前差不多娇气了...
崔氏来了,庾皇后就没多少空闲和长亭说闲话了,多是和崔氏商量事宜,时不时带到长亭一句。
过了晌午,世家们陆陆续续进宫来了,先来同庾皇后拜了礼,因石猛还未正式登基,庾皇后也还未曾正式祭天封后,故而这次的拜礼无无需三拜九叩,甘泉宫的内侍女官们井井有序地分领着夫人太太们向天和池去,这些士族夫人们长亭都不太见到,可时常有夫人围过来同长亭问好,白春跟在后面耳语,“这是青阳杨氏的夫人”、“这是原先魏国公的夫人”、“这是谢家女,旁系,嫁的是周山黄家。”...来的人也不多,对石家报以亲切态度的人家自然会回建康,那么自然就会进内宫来,这些人家有的家世不显,有的家道中落,有的不算兴旺可也没没落,今日也算集齐了,长亭皆含笑示意。
夫人们坐在汉砖画舫中赏伎人献艺,长亭坐在崔氏身后,向后一望,却没见阿宁,不禁看向白春。白春凑耳过来,轻声道,“二姑娘不喜欢看伎艺,双喜过来通禀的时候,您在同杨夫人寒暄,奴便叫她紧紧跟着二姑娘了。”
长亭点点头,这内宫里头,还没谁敢给阿宁委屈受,她倒不挂心。
长亭目光向下一扫,却见崔氏身旁也剩了两个空位,石宣也不在,剩下那个...长亭蹙了蹙眉,剩下那个空位是谁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二章 开演(下)
第三百二二章 开演(下)
人来得太多了,石猛的几个庶女也都来了,女眷熙熙攘攘的,每人身上的暖香都凑到了一块儿熏得人心驰神往。长亭瞅着另一个空位,突然扭头去看庾三,见庾三姑娘安安分分地坐在庾皇后身后,不知为何长长地吐出了口气儿。长亭摸不透庾三,她甚至摸不清楚这位庾三姑娘搞这么几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人因无知而无畏,长亭却不是这般,故而她一见庾三姑娘还老老实实坐在这儿时,心情松了一松。
“或许是同石大...公主玩闹去了吧。”白春温声安抚,再环视一圈,“您莫太挂心,要不奴去后头寻一寻?”
长亭再看一眼那两个空位,颇有些坐立难安,点点头。
正巧堂下伎人锣鼓开场,“砰”的一声敲了锣,长亭跟着颤了颤,眼见帘帐一抬一落,白春的身影跟着就不见了。伎人咿咿呀呀地唱词,“山有棱兮木不止,水自若兮高山在”,白鼓持续轻敲,如蜻蜓点水般在词曲后波澜起伏。
长亭神游太虚,眼睛都未曾落在台下的伎戏上。
“阿娇,”庾皇后含笑轻唤,“可是不好看?要不好看,咱们换个伎人戏来看罢。”
众人都听着的。
长亭赶紧回神,颔首掩眸轻摆头,“好看的,只是许久没看了,还得想想这伎人唱的是什么呢。”
庾皇后便笑起来,同身边不知是杨家的夫人还是先魏国公家的夫人笑言,“...本宫是看着阿娇长大的,原先陆公在时,就领着阿娇在冀州落过脚...这孩子性儿好,相貌也随陆公...看着陆家的姑娘,本宫是只恨自己儿子不够多呢。”
说起儿子,那夫人便从善如流接过话头,“皇后二子似是定的庾家姑娘?”
“是邕州庾氏,是本宫本家姑娘。”庾皇后扭头朝后面望了望,似是在指庾三姑娘,说起二子石阔,庾皇后也颇为自豪,“说起阿阔,今日也能见着他,他今日要值勤巡逻内宫,不能在外殿吃酒,过会子他要来同本宫问安,也叫他见一见你们。”
那夫人嘿嘿笑起来。
长亭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去陡然明白过来...
那个空位,是石宛的!
也就是说长宁、石宣是和石宛在一起的!因石宛投诚,长亭虽不甚搭理她,可阿宁却同石宛的关系大有改进——每隔两日见那么一面,年岁相距不大,石宛做派改了又改,两个小姑娘长久在一块儿岂能不亲近的!?
阿宁的玩伴太少了,在平成几乎没有,日日与吃斋念佛的真定大长公主为伴,如今也就只有一个石宣,故而对于阿宁与石宛说说话,长亭是没有意见的。
石宛会不会...
长亭轻轻摇头,她石宛会不会趁机给阿宁使绊子!
长亭一下子整个心都揪起来,堂下伎人唱兴正浓,长亭一抬头却见白春脚下极快地朝她走来,不一会儿走近了,白春颤颤巍巍蹲下身来,凑耳说了句话,长亭登时脸色大变!(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三章 收网(上)
第三百二三章 收网(上)
长亭眼神一寒,侧首同白春咬着牙埋头轻声交待了两句话,白春眉头紧蹙,她有点不明白长亭的意思便轻“嗯”一声,长亭再重复一遍,白春也同长亭一般一咬牙应了下来,当即侧身快步朝外走去。
戏台上仍旧在敲敲打打,吹拉弹唱,十分热闹。
伎人身上罩着的白色挂衫,动作夸张地东西南北四下胡跳,语气尖利,脸上罩着白纱面罩,面罩上失真地画着眼睛、鼻子和耳朵,神容夸张惹人发笑,就像小丑一样。
长亭眼眸下垂,将画舫内厢中的芸芸众生相不也就像戏台上的人物那般,有的惹人发笑,有的叫人惶恐,有的外厉内荏,有的口是心非...她再环视一圈,见白春额角冒汗、气喘吁吁地进来,长亭再四下看了一看,见并无人注意她,神容平静恬淡地敛过衣裙埋首正欲提步向外走,身后却突然一个女声,声音不高不低,恰恰好,近处的夫人们都听得见。
“蒙夫人要到哪里去呢?”
是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潺潺流淌的溪水,冲刷掉了一切尘埃与泥土。
长亭转过身来,朝着头挽双生髻,一副小家碧玉打扮的庾三姑娘笑得极温婉,“往外出去透透气儿,三姑娘要同我一道吗?”庾三姑娘笑着起了身,脆生生地开口道,“那可好呀,我陪着蒙夫人一道去。”庾三姑娘垂眸再邀身侧的两位姑娘,“杨娘子与魏娘子也要一道吗?内宫里的景儿挺好的,人多热闹呢!”
庾三姑娘一派天真懵懂的模样。
长亭轻轻仰了仰下颌,静静看着她。
这边的动静到底惊动了上座的庾皇后,庾皇后扭头来问,庾三姑娘快人快语,“我们预备一道去逛一逛园子呢!看久了伎人戏,看得我和蒙夫人脑子都有点晕了,便琢磨着出去透透气儿呢!”
庾皇后神色依旧雍容大气,手搭在椅凳上,保养得宜的手白嫩得跟小姑娘的似的,“琢磨着去哪儿呢?”庾皇后没叫停,下头的乐声仍旧在响,只是极为识趣地不约而同地都低了下来,庾皇后抿唇浅笑,“既要去走一走,那就多请几位姑娘一起吧。往后这儿的姑娘家,年轻媳妇都得相互走动着呢,慢慢熟悉点儿也好。”
站在庾皇后的立场,她确实应当这样推波助澜。今日进内宫的人家,明日就会成为石猛的助力,石猛的皇位还没坐稳
庾三姑娘不动声色地心头雀跃了一番,一开口便截断了长亭正欲说出口的话,“咱们去天和池边逛一逛吧?左右都在内宫里,用不着带多少人,也见不着外男。”
长亭双眸一眯,看了白春一眼,白春当即欲向外去,庾三姑娘眼神往白春身上一瞥,便笑意盈盈道,“白春姑娘这是往哪儿去呀?莫不是去给我们预备游逛的物件儿?我记得这可是白春姑娘头一回进内宫呀,蒙夫人倒是在内宫里长大的,可那时候你可还在千里之外的冀州呢。”
一句话将白春拘在了内厢。
这是长亭第一次挑眉看向这位庾三姑娘。
这位三姑娘说话什么时候这样厉害了?
好像之前她所有的冒进和轻浮都在为这一刻做铺垫。(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三章 收网(中)
第三百二三章 收网(中)
“去天和池边?”庾皇后笑了起来,“天和池畔有园子,也有裙楼,园子里有花木和白鹤,游逛累了就到裙楼里歇一歇吧,小姑娘新媳妇儿都坐不住,小小年纪哪里有喜欢看伎戏的...你们去吧去吧。”
小姑娘和新媳妇儿...
那在这儿的小姑娘新媳妇儿可就多了,长亭搭眼扫了一眼,统共加起来得有十来个,十来个各怀心思的小姑娘新媳妇儿一道游逛那可真比这伎戏都还要精彩很多呢。不过真正出去的人,比长亭想的要少很多,有的姑娘外向那就有姑娘内向,不愿和旁人搀和,也有姑娘韬光养晦,心里有个影儿大概今天要出事儿,故而避之不及,也有姑娘是听了家里人的话,只待长亭与庾三一走,她便上前同庾皇后坐近点儿,近点儿才好套近乎,哦不对,说说话。
无论哪种想法,一道真正出来的没几个,堪堪凑得齐四桌陆搏,正好八个人。
这时候显出来的姑娘都是会来事儿的,至少都是不怕事的。出来的几位有几个出众的,一个是杨家的,一个是魏家的,还有一个本家不是很能耐,只是有个姐姐嫁进了谢家去,除却长亭就只有一个是嫁了人的,其他几个虽也出身士族可家族声名不显,几近没落,这回是打的借从龙之功东山再起的主意。姑娘们互通了闺名,三三两两挽起手来。做出亲密手帕交的模样。有三两个围在长亭身侧,其余的都同庾三姑娘说说笑笑,这世道便就是这样势力。庾三定的石阔的亲,而石猛百年之后,究竟是石闵得偿所愿还是石阔主掌江山,如今都还是一个谜。如果石阔上位,那么庾三姑娘就是中宫,身家水涨船高——至少在他们看来如此这般。
士家已死,活着的士族只能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长亭摆摆头。士族怎么样岂能靠她一人一家便可力挽狂澜,现在她还是担心担心她那小香菇比较好。将才白春告诉她,长宁和石宣两个人都不见了。双喜与石宣的丫鬟红豆在园子里哭哭啼啼的,说是一扭过眼,两个姑娘就不见了。白春再一找,发觉连石宛都不见了踪迹。这内宫又大又深。哪口井里没有埋过人?
长亭陡觉不对。直觉就与庾三姑娘和石宛有关系,可若要大张旗鼓地去搜查,庾皇后恐怕是第一个不准的——这么些时日,她应该还没把前朝的内宫打理干净吧?若真因此撞破什么宫闱秘事,庾皇后和石猛恐怕不会允许长宁睁着眼睛走出内宫。并且...如果石宛心狠一点要借此让阿宁身败名裂,大张旗鼓去找,岂非如了她的愿望?长亭本欲自己去寻,奈何庾三姑娘破空而出。
白春与双喜不知长宁如今身处何处。可当庾三说出“太和池畔”的时候,长亭便知道了小香菇如今在哪儿了。
只是长亭一直搞不懂。庾三究竟想要做什么?长亭,陆家甚至蒙拓都和她没有分毫的利益关系,甚至庾三往后要嫁石阔,蒙拓和石阔十几年的好哥俩,根本就没有任何利益冲突。那么庾三搞这么一出又一出是为了什么?人做出什么事情来总得有个动机,而因为庾三没有动机,长亭往往对她的行为和心思不可预知,从而无所防范。
快要绕过天和池了,符家喜欢高木宽种,前方堤坝郁郁葱葱一片,能从繁茂枝桠中隐约看见庾皇后口中的裙楼。
长亭侧眸看了眼白春,白春整张脸都是僵的,如临大敌。
“...蒙夫人可以叫我阿光,我姓李,闺名神光,我姐姐闺名神爱,是谢家阿容姐姐的堂嫂。”李神光语速快,总算是把关系攀清,这个下巴尖尖的姑娘微不可见地呼了口气儿,笑着跟在长亭身后亦步亦趋,探出头来同长亭继续絮叨道,“您大概见过我的姐夫,上次送亲的时候您应当见过,姐夫就站在谢询身后呢...”
当人在心里发毛的时候,身边有个声音一直在嘚嘚嘚嘚是什么感觉?
长亭感觉...很无奈...一瞥头却见一个下巴尖尖,脸小小,眼睛大大的水灵灵的姑娘仰着头眨巴眨巴眼十分渴望地望着她,她不觉叹了口气,冲她点了点头全当做应和了。
李神光得到了应承顿时高兴起来,嘚吧嘚吧又跟在长亭身边说了许多。
天和池渐近,天色青蓝,池水荡漾,水光山色,又有裙楼檐角,众人小步小步朝前走,路过一两重小院,庭院春深,并无宫人内侍把守伺候,长亭往里深剜一眼,却突闻庭院里似有姑娘哭声,语声凄厉,模模糊糊地听不出什么东西来。长亭眼睛一眯,电光火石之间,却见一着浅绛高襦,身量纤弱的姑娘从里间冲了出来,一边掩面小跑,一边哀泣哭号,似乎就是之前在哭的那位。此姑娘离众人都有段距离,长亭眼神好,定睛一看,这原就是石宛!
和长亭眼神一样好的还有庾三姑娘,她看清了来人,声量陡然拔高,“喜鹊快去把大姑娘扶住!”说着伸手去够石宛,语声夸张,“大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幅模样呢!”
长亭直觉小香菇在里面!
长亭怕的是,除了小香菇,还有人在里面。
长亭不着痕迹地看向庭院内里,这处庭院或许是许久无人居住了,就算庾皇后掌控内宫以后做了大清理,可到底也是一副荒草凄凄的模样,长亭稳住心神,看了眼白春,白春埋首往里去,奈何走到一半却听得石宛呜咽着高声道,“还好你们来了!我...我撞破了...不许我出来...表姐救我!”
石宛呜咽着吞下的词汇引人无限遐想!
庾三见白春朝里去,一把伸手去拦,提高声量,“白春姑娘这是又要到哪里去!”
长亭笑道,“大姑娘说救她,那里面大抵还有人在,我叫白春去里面看一看,也还大姑娘一个名声...”长亭本欲先发制人,话说一半,石宛瞪圆双眼厉声嚷道,“阿宁在里面!二哥原先也在里面!”石宛手一伸,分明是一只鎏金嵌玉镶琉璃银带钩,石宛再道,“我进去便见陆二姑娘与一个郎君在屏风后说话,随后我看清了是二哥的样子,二哥说了几句后就走了,我躲在屏风后便看见地上有这么一只二哥掉下来的带钩!阿宁非得让我还给她,不还就不许我出来...”
二哥就是二郎君石阔!
这是在攀诬长宁和石阔有私情!
石宛嘤嘤地哭着。
长亭广袖一挥,凌厉道,“白春,你进去看看!”(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四章 收网(下)
第三百二四章 收网(下)
庾三姑娘再次伸手,以一种毫无商量的姿态将白春又一次挡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外,这位相貌端庄,小家碧玉般的姑娘展现了她强硬的一面,“白春姑娘,”庾三姑娘面容没有半分笑意,她却仍旧语声婉和,犹如唱诗颂词,她看向长亭,神色有点冷冽,“内涉令妹及我...二郎君,我想为避嫌,白春姑娘最好不要贸贸然进去,否则若有万一,咱们在场众人都脱不了干系。”
庾三姑娘确实是把说话的好手。
令妹和什么?和她未来的夫君!
众所周知,石阔早已和庾三姑娘定亲!
如若石宛的说辞是真的,那么庾三姑娘绝对是这众人中最悲惨的受害者——陆长宁显赫的家世足够让她尝一次退婚,甚至被抛弃的耻辱了。庾三姑娘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皆闭了嘴,或以怜悯的目光看向庾三,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或瞠目结舌地看向长亭,似乎不敢想象平成陆氏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阿宁还在里面?”
白春被挡,当着这么多人自然做不出使劲朝内冲的架势,长亭招招手叫白春过来,并未曾搭庾三的话,直接看向石宛,见石宛捂着脸,惨惨戚戚地掩面点头,便再道,“阿宁现今在做什么?”
石宛下意识看向庾三,方哽咽道,“我不知...只是她不许我出来。还扣住我的手臂,许是听见外面有声音,害怕事情暴露了吧...”
其实士族姑娘郎君对待这档子事儿并不是很在意。也并不是所有士族都洁身自好以博求一个好名声的,在再乱一点儿的时代里,士族的丑闻层出不穷,这都不是什么新鲜事。
长亭看向石宛,瞅了她许久,隔了半晌才笑道,“长宁得了一匣子香栗糕记得你。长宁要去东市集闲逛记得你,甚至得了几片好闻的能夹在书中的香樟叶也还是记得你。你如今便是如此回敬她的。”话头一顿,“用捅她一刀的方式回敬她。”
在场众人被这番话一撩。情绪又有了些许波动。
人心是最好揣摩的,石宛要站到道德制高点去攀诬长宁,那么就休怪旁人倒打一耙。
长亭不待石宛接话,广袖一挥。同时截断了庾三张口想说的话。周遭的内侍与宫人慢慢聚起来了,长亭环视一圈,方开口道,口脂的味道是茉莉淡香的,长亭抿抿唇便能尝到这个味道,长亭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
“既然有人要我避嫌,那我就避嫌。”长亭平静地看着围在四周神态不一的面容沉声道,“是非因果究竟是何。又怎能听人一面之词。既然我让人单独进去是有所图谋,那咱们就一道进去。”
看热闹的永远不嫌事儿大。
至此。长亭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阴谋。石宛出卖马车上是庾三推的长宁,她只是为了获得一次冰释前嫌的机会,并借此机会与长亭、长宁两姐妹密切交往,长宁年纪小更好攻破,至今已有近半年,石宛一步一步和长宁走近,只是为了今日能让长宁和她单独出游,从而好戏上演。
她为了让长宁名誉扫地?为了让陆家名誉扫地?可这是损人不利己,庾三岂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小院静悄悄的,跨过门槛能听见长宁低低的啜泣声,待众人一进内厢,便见长宁半蹲在角落里哭得伤心极了,手背抹着泪水,这小院荒无人烟了很久了,里头黢黑,只能看见小姑娘的身影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十分可怜。
长亭唤道,“阿宁...”
长宁抬眸,愣了片刻便扑到了长亭怀中,长亭一手攥住长宁的手,一手帮幼妹拍背,宽袖掩住两姐妹的手心这才叫长宁似是从冰窖中活过来。庾三姑娘身后的石宛也哭得很厉害,有一姑娘眼睛尖,一眼便瞅见了花间里的屏风,惊叫一声,“确实有个很大的屏风呢!”
庾三笑起来,“有屏风,有带钩...”石宛怯生生地伸出手来,打开掌心便见带钩上的琉璃在暗处熠熠生光,庾三姑娘在众人意料之外的突然语带哭腔,“这带钩是姑母当着我们的面儿赏下去的,三个郎君一人一个,二哥很喜欢,二哥说琉璃和素银配起来很雅致...谁知...我竟然还会在这里看到这物件儿...”庾三姑娘折过身,朝众人深做一揖,眼眶红彤彤的,“只希望在场的众位姐姐妹妹能就当做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终究是妹妹福薄罢。”
长亭轻哧一声再笑,“已说了一面之词不可信,三姑娘却口口声声说出‘福薄’二字了,实在荒唐。”长亭揽了揽阿宁,温声问,“阿宁,你来说说,刚才怎么了?”
长宁迅速抬眸,眨了眨眼硬生生地把眼泪眨了回去,“...我进来的时候,石大姑娘已经在这里了...她不是一个人在这儿...在屏风后面的人也是她...我...我...”长宁一阖眸,眼泪便簌簌朝下掉,声音听起来很可怜,“她...她...”
“另一个人是谁!”
约莫是这出戏太好看,随行的看客抢先发问。
长宁犹豫许久,十分踟蹰,一张脸哭得花兮兮的,她犹豫的时候便有轻声催促的声音,石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庾三紧紧抿唇,隔了良久,长宁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是不管不顾地大声开口道,“是和阿宁的老师!是和阿宁的老师,张先生!张黎大人!”
这哭声里似乎是饱含了十足的委屈!
石宛怔愣过后,随即大怒,“荒唐!荒唐!张黎大人的面我都没见过!谈何...”
“你见过的!”长宁窝倒在长亭怀中,“你前些时日,日日都要来镜园,先生与阿拓阿兄交好,你每次都见到的!你为什么做什么事儿都要撒谎!”
长宁哭得快抽了过去,“我对你这么好!你竟然为了自保要倒打一耙!我不愿让别人知道你的事儿,而你却为了自己把污水朝我身上泼!”长宁揪着长亭的衣角,“长姐!阿宁...阿宁...阿宁心里好不舒服啊!”
“可这带钩确确实实是二郎君的!”庾三娘子厉声打断后话。
“此事关乎舍妹清白,证明谁是谁非其实很简单。遣人去前殿排查,看看将才究竟是二郎君离席了还是张黎大人离席了便可知一二!”长亭紧接庾三后话,朗声道,“如此简单一件事,当即便可真相大白!”
这个办法叫人说不出任何不是!
庾三余光斜睨长亭,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老二把带钩早已转赠给了张先生。”门外有威严之声,众人扭头却见是庾皇后,庾皇后敛首提裙,进了内室,“这是老二秉过本宫的,本宫也知道。知交知己,互赠带钩已是惯例。”庾皇后的神容让人揣摩不透,顿了一顿后,庾皇后看向长亭,再道后话,“将才...是张黎先生离席,而二郎君一直在前殿举杯拓盏。”
石宛脚下一软,当即昏迷过去不省人事!(未完待续。。)
ps: 张黎:“wtf!?‘
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上)
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上)
石宛陡然晕过去,身后诸人竟无人上前搀扶,就连一直站在她背后的庾三姑娘也丝毫不为所动,庾三姑娘脑子动得极快,庾皇后这番话一说完,当下冲口而出,“二郎君今日当值,根本就不在外殿吃酒!姑母,您为何偏帮外人,而不管不顾自家子侄的死活,难道就因为她姓陆吗?”
这小院也算传奇了,在这儿见证了一桩婚事的兴起与另一桩婚姻的消磨。
长亭仰头看了看这蒙着一层微尘的房梁,不觉心头哂笑,庾三已经口不择言了,什么叫偏帮外人?什么叫不管自家子侄的死活?非得要石阔与长宁的丑闻板上钉钉,她庾三姑娘要不被退亲,要不顶着压力照旧要嫁进来,这就算很有面儿不成?庾三究竟是有多厌恶石阔呀?因为石阔的后宅?说句良心话,石阔后宅的女人真不算很多了,至少和其他男人比起来,石阔不算荒唐。是因为石阔次子身份?可当石阔夺下建康后,谁都能清楚明白石阔已与石闵有一争之力,甚至,石阔比石闵更有希望。是因为她着实不爱慕石阔?别闹了,石阔就算站在陆长英的身边,也绝不会被陆长英给比下去的。
长亭不明白,长亭一直不明白。
可这情情爱爱的事儿,又有谁能说得清呢?甲之砒霜,乙之蜜糖,或许庾三姑娘是在嫌弃石阔鼻梁太挺直,还是嫌恶石阔身姿太挺拔,对不起。这都不关她的事儿了,也不关石阔的事儿了。
长亭将小长宁始终掩在身后。之后就不用她们开口了——既然庾皇后已经表达了立场,那庾皇后应当是不会半路掉转态度的。
“他本该今日值勤。可是阿阔今晨与黄参将调了假,为了同以后官场上的同仁们正儿八经地见第一面。这一点本宫将才才知晓。”庾皇后面色上神态不显,叫人摸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偏帮不偏帮,三娘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庾皇后折身挥袖,吩咐侍女,“把大姑娘抬下去吧,她着了癫,疯魔了...”
庾皇后话音未落。庾三姑娘突然高声道,“姑母!您如何这般偏袒陆长宁与陆家!三娘不服!三娘只知三娘的姑母、大燕的皇后一直是一个极正直的...”
只可惜庾三的相还没装完,便又有一刀毫无征兆地落到了她头上。
“...张先生怎么进内宫来了呀...”石宣边扭头边心不在焉地跨过门槛进了内厢,见内厢中众人皆在,愣了愣,木呆呆地扯开嘴笑,“耶,大家都在呢!我说外头咋那么多内侍!”
石宣笑嘻嘻地,说完这话才后知后觉。这里头的气氛不太对,像是有人一动这勉强维系的平静就会被无情打破一般。
“张先生?”
看热闹的杨娘子手贴小腹上,轻声问,“可是那位张黎张先生?”
石宣不由自主地靠在庾皇后裙角边站。大概是一下想起来她如今的身份,不觉极僵地挺了挺脊背,懵懵懂懂点点头。“是...张黎先生...我将才迷路了,见他神色匆匆自再元门出去...”
再元门是联系内宫与外殿的大门。一扇朱漆大门联接左右两扇小门。
杨娘子笑了一声,余光一瞥庾三姑娘。再轻抿朱唇展眉一笑,“大姑娘将我们都当傻子不成?”杨娘子敛裙屈膝向庾皇后行过一礼后,又道,“皇后大义灭亲,还人清白,吾等敬之佩之。公主实事求是,口无虚言,吾等亲之近之,可否择良日邀公主一叙?好叫吾等鄙夷粗俗之辈于潜移默化中得教化。”
庾皇后拍拍石宣的后脑勺,展容笑起来。
这么一出,瞒是瞒不下去的,石宛就三条路,一则嫁给张黎,二则远嫁,三则剃发入庵。只可惜一则张黎已有妻室,满秀背后站的是长亭和陆家,他不可能停妻再娶,若要嫁张黎,那么只能为如夫人。二则倒是能远嫁去几个地方,首当其冲就是胡人,只可惜盛世犬乱世人,纵是嫁了也颠沛一生。三则只消石宛胆敢剃发入庵堂苟延残喘此生,长亭次日就敢让石宛交待在那庵堂之中。
三条出路,看庾皇后怎么选。
“阿娇,你以为呢?”庾皇后却让长亭选。
晚宴之后,众人散去,经此一役,石家收获了一批来自士族的拥泵者,长亭与崔氏紧随庾皇后身边笑脸送客,每个人都是人精,在小院的一个一个笑眯眯的好似今日什么事都没发生,没去小院的同样云淡风轻,似乎也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问为何石宛不见了,也不问为何庾三姑娘什么话也不说,看上去极沉闷的样子。人不问,庾皇后不说,可谁都知道这事儿消停不了,顶多后日,整个建康城一准儿全是这件事。
只是在她们的口中,陆家阿宁是一个被手帕交背后捅刀子的可怜虫,石宛则是居心叵测的心机深重的妇人,庾三姑娘是一个冒进的听风便是雨,努力扮成大人模样的小姑娘。而什么张黎...李黎...赵黎,她们压根不关心。
男人在女人的战争里只是小小配角,他们何足挂齿。
“阿娇...”庾皇后轻唤,“你看阿宛去哪儿好?张府?能悟寺?还是北方?”
长亭笑一笑,“全屏皇后做主。”这话儿说完,想了想再开口道,“其实娘娘无需想给阿娇一个交代的,此事也是因阿娇疏忽所致。石宛的手段不算高明,可阿娇与阿宁险些中招,实在惭愧。”
灯下黑,甘泉宫中人走了一大半,再无白日的热闹。
庾皇后衣裳没换,妆容也还在,只是在神色中稍见疲乏,她靠在暖榻上,合拢一本册子,温声道,“你和阿宁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想看到你们被人攀诬。”长亭还没来得及说话,刚一张嘴,庾皇后便冲她摆摆手,笑了笑,“明人不说暗话。阿娇应该知道,如果当时我说这枚带钩是阿阔的,或者,是阿阔送给阿闯的。长宁的结局是什么,你应当可以想想。”
长亭也渐渐敛了笑,轻颔首,“是。”
庾皇后再道,“而圣人有多想陆家姑娘做他的儿媳妇,你也是看到的。”庾皇后笑着摇摇头,似在喟叹,“只要我将才说几个字,或者什么也不说,圣人的愿望就达成了。”庾皇后顿了顿,眼眸加深看向长亭,轻声说,“而我并没有这样做。”(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四章 实话(中)
第三百二四章 实话(中)
长亭静静听庾皇后说出这样一番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扪心自问,当她听见庾皇后声音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大势已去。庾三姑娘与石宛唱双簧的时候,虽然她两布这个局布了许久,可长亭内心仍旧觉得不足为惧,甚至可以借机顺势将石宛与庾三一并除去。可庾皇后一来,几乎有一锤定音之效,任何辩解与祸水东引都是苍白的。
而最可怕的是,庾皇后精明强悍,绝非心地良善,凡是照道义黑白来的人。
庾皇后没说错,只要她说出“这只带钩确是阿阔的”,或希冀她更慈悲一些,给长宁安排一个身家清白、年岁相当的石闯,她只需说出,“哦,这只带钩呀?阿闯也有一只啊,是圣人一道赏下的。”,在当时那个情况下,长亭为了保全小阿宁的声誉,或许会当真考虑抓住石闯。
然而庾皇后并没有这样做。
商贾无利不起早,石猛与庾皇后本质上就是商贾,长亭同他们打交道,从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存有一丝的防范,当初庾皇后对派兵救援蒙拓一事犹豫不决,这让长亭对她的防范之心日渐增长。
长亭轻颔首,静待她后话。
庾皇后见长亭没答话也没说话,心里暗赞了一声聪明人,笑了笑,神态很温和,“你是好孩子,阿宁也是。三娘是嫁不成阿阔的,这门亲事算是废了,阿娇你认为谁嫁给他更合适?”
长亭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当下摇头,“阿宁不合适。阿宁就是一个小姑娘,如今还没及笄呢。自小被我护得太好了...”长亭边说边看庾皇后神色并未改变,既未蹙眉表示不赞同,亦无恼羞成怒,长亭话声一低,沉住心神,扯开嘴角笑了笑,脑子里却转得飞快,脑中过了几个人名,却陡然想起一件事来。看着庾皇后,“阿娇记得今日庾五姑娘似乎一直没出现?可是身体微恙?”
“是,她今日微感风寒。”
庾皇后轻声答道。
初夏时节微感风寒?
长亭看这位从来不开腔不出气的庾五娘子才是个聪明人。大概从一开始这位五姑娘就知道了庾三与石宛的盘算了,为了避开这一出好戏,庾五娘子决定告病?
长亭莞尔一笑,“娘娘心里明明就有了一杆秤了,何必再来考阿娇呢?五姑娘聪慧伶俐,且明辨是非,又是邕州庾氏的姑娘。三娘子不成。还有五娘子呀,当初定亲的时候可没说好定的是哪位姑娘呢?这不,庾家两位姑娘都是跟着姑母的,这天下间谁知道定的是三姑娘还是五姑娘呀?”
庾皇后展眉一笑。“是。定的是三还是五,只有我们两家人知道,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话儿总会一传十,十传百。传到最后面目全非,若这么亲事改成五娘。丢脸难堪的只有庾氏。”
嗯,石猛称帝,石家虽为草莽可到底水涨船高,在外人看来,今日闹这一出只因庾三娘子嫉妒妹妹攀上了这门好亲事,琢磨着不择手段给毁了。
教女无方,丢脸的确实是庾家,并且不幸的是,庾家并没有多少脸可以再丢了。
长亭再颔首,打定主意不接庾皇后的话。
谁知庾皇后微顿之后,平心静气再言,“我最终会定下五娘。”
长亭瞠目。
“庾家丢脸便丢吧,石家却不能丢脸了。我虽出身庾氏,可石家才是我的夫家,是我终老的地方,石家必须是我的第一考虑。”庾皇后沉声道,说到这儿抿唇笑了笑,身形靠在暖榻上,矮几就放在庾皇后身侧,上面搁着一支做工精良的纨扇,素银把柄看上去攒新,可纨扇扇面上觉着稍有点蒙尘,可见庾皇后并未曾过多把玩这小玩意儿,准确地说庾皇后从来都不喜欢把玩这些个小玩意儿,她好似最初就知道她会入主甘泉宫似的,一直努力变得亲切、和善、端庄、大气,努力地成为一名皇后。
长亭有点走神。
多好笑啊。
她只琢磨着安安分分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能吃能喝能睡就成,而还有人的目标已经是成为一名皇后了。
“嫁了人了,夫家才是女人立身之本啊。”庾皇后意味深长开口言道,转首看了看天色,指了晚烟,“提着灯把夫人送到再元门。”晚烟乖巧垂眸应下,长亭随之起了身,本已转身却停了步子,转过头来轻声笑言,“庾三娘子与石宛...”
“本宫会给你和阿宁一个交代。”庾皇后再笑了笑,“同样也会给老二一个交待。”
长亭屈膝深揖到底,转头便走。
宫廊绵长,九曲连环,长亭满腹心事,晚烟提着六角宫灯走在前面,临至再元门,晚烟见宫门外不远处有一架马车,一匹高马,马上坐有一人,人影幢幢倒将她吓一大跳,“蒙将军!”
晚烟一声轻呼,长亭回了神,抬头一看原是蒙拓。
长亭不觉满腹心事都变成了满腹辛酸,晚烟将宫灯交给白春,同蒙拓与长亭行过礼后便抽身离去,四下无人,长亭瘪瘪嘴伸手去牵蒙拓,蒙拓大掌一把将长亭握住,轻声道,“我把阿宁送回家了,小丫头睡得挺好,也没说梦话也没梦靥,晚上还吃了两碗饭,应该没有被吓着。”
声音低的男人温柔起来吧,更好听。
长亭再瘪瘪嘴,好像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垮了下来。
今日她一听白春回禀找不着阿宁了,她根本不知会发生什么,可她直觉只有这个,能坏姑娘家名声的,只有这种事情,故而她第一时间遣白春去外殿让张黎过再元门进内宫,为什么是张黎?因为只有张黎,才最好洗刷阿宁,他们是弟子与师父的关系,天地君亲师,这是父辈,并且长亭有充足的说辞证明他们二人的清白。长亭也想过去请石阔,请石阔进来,便可让阿宣当挡箭牌,可她并不确定石宣是否牵扯其中,也并不确定石宛是否有这个胆量去把庾皇后的掌珠牵扯到其中来。
张黎确实进了内宫,石宣看到的,确实也是张黎。
这一点,不容置喙。
只是张黎并不知道石宛和长宁在哪儿,他只是个幌子罢了。
“累。”长亭轻声道,“也是我疏忽轻敌,不该放任阿宁当诱饵的。”
蒙拓伸手环住长亭,闷声凑耳轻言,“二哥决定封张黎为侯爵了。”
长亭蹙眉,不知其何谓。
蒙拓再道,“一个侯爵,当然有资格纳石宛为侧室。”(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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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下)
第三百二五章 实话(下)
夜深人静,再元门在宫闱深处,如今天色已昏黑一片,缺月高挂东方,有三两列军士自不远处而来,精神抖擞,铁盔在寒光中凛凛生辉。长亭听罢蒙拓其言,不觉“啊”了一声,今日之事,必定已传到了石阔的耳朵里,只是长亭很诧异,石阔的注意力为何放在了张黎与石宛这桩事上,石阔这么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来张黎只是长亭薅来的一根稻草罢了。
风疾天黑,长亭蹙眉,蒙拓伸臂将长亭一把送入马车车厢中,沉声,“宫中人多眼杂,天黑了,上车回家再说。”
马车轱辘轱辘,刚过镜园正堂的门槛,长亭便急声问,“是什么意思?二哥要让石宛嫁给张黎?满秀才嫁过去呢!”
蒙拓伸手给长亭倒了一杯茶,手背试了试温度再递给长亭,“石宛出这么大一个丑,她的结局无非有三种,第一偷偷赐死,第二送入庵堂,第三远嫁。赐死与送入庵堂都太张扬了,这是在很明显地向世人彰显石宛做了错事,才会被惩罚,而庾皇后投鼠忌器,圣人也会顾忌石宛的身份,石家长房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女儿了。故此,石宛的结局只有远嫁,远嫁嫁到哪里去呢?我私底下以为要么是北方笼络胡人,要么是嫁到邕州庾家去,圣人借机将邕州变成他另一个源源不断出产着铜钱和银两的老巢。”
“可邕州是你的。”长亭喝了口茶轻声问询。
“是我的,当初姨父为刺史之时还能容忍小辈们分崩离析,各自占山为王,如今恐怕就难了。”蒙拓挽一挽衣袖,露出指节修长分明的手以及一截健壮的手腕,“阿娇,今时不同往日,姨父已经变成圣人了。石宛反正都会被当成一个工具,那么把她放在眼皮底下,当做拉拢现今建康城的红人不也功效相同吗?”
“石猛会答应石宛入府为妾吗?”长亭明白蒙拓的意思了,与其让石猛拿着石宛去做其他的事儿,还不如先下手为强,挫折石猛的预谋。可如若张黎没娶妻,长亭并不反对,可张黎不仅娶妻了,娶的还是同长亭有深厚主仆情谊的满秀!
蒙拓笑了笑,言简意赅点到即止,“可石宛错事在先,就算一辈子不许她嫁人都不为过。”
所以干脆顺水推舟,把今天的戏做完做足,与其让石宛变成石猛的工具,不如废物利用让石宛变成一个能帮扶石阔和蒙拓的工具,同时将她老老实实拘在建康城中,而绝非成为日后的隐患。
之后的事儿就没啥悬念了,如长亭所料,这事儿传得飞快,传什么故事的都有,照玉娘的话说是“民众的智慧才是无穷尽的呀,你看,一下编出了这么多不一样的话本子。”庶民对皇室一向没有对士族那么尊敬,编排起皇家来得心应手并且唯娴熟耳。
庾皇后也没对这件事过多解释,隔了三日,特邀了长亭与满秀进宫去。
长亭将进甘泉宫,便被引到了小苑花间,一瞅,庾三姑娘正涕泗横流地跪在地上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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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六章 三娘
第三百二六章 三娘
庾三姑娘就那么跪在花间中央,后背耸成一坨,好似脊背都被压弯了,估摸着这几日她也过得不算太好的。
长亭一进去,瘐皇后正坐上首,满秀坐在长亭下手,满秀姑娘大场合倒也见得不算少,可真要论能这么扎扎实实地坐着,这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满秀紧跟长亭,力图不叫人看出她的窘迫和无措来。
“今日请张夫人来,有点唐突。”庾皇后看起来有些心力交瘁,话说得很诚恳,“只因那不成器的惹祸精把张夫人一家也搅和进了这趟浑水里头来...”
“您别总这样说,张黎是臣下,这臣下与主上的关系本就不在乎拖进浑水不拖进浑水的。”长亭笑着替满秀接话,满秀在旁边连连点头,想说点什么场面话吧,可那话听旁人说起来容易,可真轮到自己个儿却总觉得那话就绕在喉咙里头,吐也吐不出去,憋得一张脸通红也没用。
坐着的人在寒喧,跪着的人哭哭啼啼地适时加了点儿啜泣。
恩,很好,庾三姑娘已经成功地引起了长亭的注意。
庾皇后眼眸朝下瞥了庾三一眼,再看向长亭,“小姑娘不懂事,叫她跪着,她就哭,哭得搅乱了咱们的话儿。”庾皇后一语言罢,折过身去,问,“你在哭什么呢?”
庾三姑娘一听,当下便止住了抽泣,轻声道,“...石宛冤枉陆姑娘与二哥。我气急攻心,不分黑白曲直...”
长亭摆摆手。笑着看向庾皇后,“姨母。阿娇也不是个蠢人的。这些话说给外人听一听就得了吧,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谁比谁错得离谱,阿娇都不追究了。毕竟阿宁常来心宽,又有阿宣开解左右,如今倒是比往前更知事点儿,哦,除了有些疑惑自己看人的眼光,其余的倒都还蛮好。”
我没想追究。就等着你给我个结果,所以你们最好也别拿这些鬼话来糊弄人。
这就是长亭的态度。
庾皇后当然懂,再瞥了一眼庾三,凛声道,“事到如今还将错处往石宛头上推,石宛顶多是蠢,你却是居心叵测。搞臭了二郎君的名声,你究竟占得到什么便宜?搞臭了长宁的名声,又同你有什么干系?损人不利己。蛇蝎蠢货一个!”
庾皇后骂得一点儿情面都没留,可到底没说出到底要把庾三姑娘怎么办。致个歉就完了?就把庾三姑娘送回邕州去了?推出来一个石宛,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这世上哪儿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哦。
长亭温声劝慰,“还好当初定亲的时候定得匆忙。只说了石家与庾家要定亲,可真正是行几的和行几的定亲不都还没宣布出去吗?旁人猜测也是猜测罢了,还好没过小定呢!”长亭看了眼庾三姑娘。加大火力,“只是不知道庾五姑娘嫁进来的时候。三姑娘该怎么办呢?”
长亭眼看着庾三姑娘的脸色有些微僵。
庾三姑娘耳朵里嗡嗡嗡的,长亭之后的话。她什么也听不进去了。是啊,当时定亲定得匆忙,压根就没认真定下到底行几的对行几的,如今定亲又不讲究哥哥比弟弟先定那一套,谁和谁都有可能的——这就是当初庾三姑娘打的主意啊!
旁人只知道庾家和石家定亲了,可万一...他们以为是她与石闯定的亲呢?
石闯,石闯,她的石闯,她的三哥。
表兄表妹最容易建构情愫,石闯少言木讷,可偏偏入了她的眼,从十岁到十五岁,整整五年,她全心全意地爱慕着他,每逢春秋时节她便最雀跃,因为石闯只有这个时候会轮值随军镇守冀州边界,逢沐休便会到庾家来洗漱吃住几日。大表哥石闵太鲁莽,她不喜欢。二表哥石阔太装腔作势,她也不喜欢。石闯与她近乎同龄,说得到一块儿,玩得到一块儿,她的童年与青春里有石闯,而她也很确信石闯的回忆中她一定占据着极大极大极大的位置。她原以为安安分分的便能等来石家的提亲,石庾两家之后必定再联姻,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她确实也等到了提亲,只是石闯变成了石阔,三哥变成了二哥,好似在别人的一念之间,她的命运便被改动得面目全非。
每个人都应该努力。
蒙拓那个杂种都能娶到陆长亭,那凭什么她不能嫁给自己心仪之人?这不公平。
对这桩婚事,她最初是百般抗拒的,可当她看到祠堂中只供奉了两只并未写下具体生辰八字的大红庚帖时,她才知道原来只是庾家与石家定亲的,而并不是她与石阔的婚事板上钉钉的。至此,心思开始活泛,布局开始筹谋。
她最初表现得浮躁只是想让庾皇后发现她并不适合成为石阔这样心怀大志的人的妻子,她并不能给石阔带来任何正面意义上的帮助,她只会拖石阔后腿,寄希望庾皇后能提早发觉并做出修正。
可好像失败了。
不仅失败了,她陡然发觉,原来她的竹马另有青梅。当时陆长宁被人推下马车,她就贴在车厢内壁透过车帘缝隙静静地看着石闯好像命都不要了一般从长刀横握,越过敌人与马,直冲到内圈来,再一箭穿心将陆长宁从危难之中解救出来,他背身走的时候,掌心在流血,他像一个英雄,可是救的却不是她。
直觉告诉她,石闯与陆长宁或许有事,紧跟着她就拿着银两旁敲侧击去问,这才知道原来陆长宁姐妹几年前在石家住过很长的时日,石闯与陆长宁很早很早就认识了,他们两个也是青梅竹马,是那种陆长宁能甜甜唤道“阿闯哥哥”的青梅竹马,而不是她这样只能借家宴与聚会偷偷看着他的那种...青梅竹马...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简直想笑。
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造出陆长宁与石阔的丑闻,那么她与石闯是不是都解脱了?反正定亲的时候没写名字,石阔与他人私通,原就是庾家占理,为维护石庾两家的体面,这门婚事取消不了,那么跟着顺下来就该是她与石闯了吧?(未完待续。。)
第三百二七章 解决
第三百二七章
庾三姑娘眸光中氤氲着水光,看着地面,看砖块的颜色由深变浅,最后模糊不见。她只是想嫁给石闯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是,她是设计了陆长宁,可她并没有设计陆长宁去给有妻室的男人做妾当小啊!他们都觉得石阔好,是有大出息的男人,那好呀,陆长宁嫁给石阔亏吗?她姐姐尚且都只是嫁了个杂种,她嫁了石阔,陆家再全身心地支持下去,石阔如愿当上皇帝,她陆长宁岂不是就成了皇后了吗?
她拿皇后的位子去换石闯,有错吗?
她不在乎名利、权力甚至地位,她只想干干净净地安安分分地嫁给石闯,所以她才会筹谋这样久,所以她才算处处算计,所以她才会这样...这样自私。可是她并未曾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呀,她给石阔找了一个比她更好,娘家更好的人。她给陆长宁找了一个风姿绰约的郎君,甚至她给庾氏和石猛都物色到了一个比她更有用的儿媳妇,她敢保证对于陆长宁嫁进石家一事,庾氏与石猛绝对乐见其成。
她有错吗?
她没有!
庾三姑娘同样也想不通为何在最后时刻是庾氏捅了她一刀,庾氏为什么要帮陆长宁解围,为什么要放过这个陆长宁趁势嫁进来的绝好机会?念及此,庾三姑娘抬眸深看了眼长亭,轻声道,“已经定了让五娘嫁进来了吗?”
长亭同样看向庾氏。
对待石宛,庾氏能毫不留情面地交待出去,可对待庾三姑娘,自家从小看到大的子侄,庾皇后踟蹰片刻便道,“等五娘一过门就回去吧。”庾三姑娘闻言不由心中大喜,能回邕州,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之后若再慢慢筹谋,总能有个好时候,大不了...名正言顺嫁不了的话,大不了,大不了就...
“回去呀?回哪儿去呀?”长亭笑意盈盈,好似寒暄,“回邕州去吗?那挺好的,阿拓在邕州待的时间长,周遭的庵堂都知道,到时候各家打个招呼,三娘子就能安安心心地在庵堂里修身养性了。”
庾三姑娘手上一抖,垂眸在地。庾皇后明白长亭的意思了,不仅要送回去,并且必须要进庵堂关着,否则...庾皇后看长亭的模样,不像是很坚决的,可相处这么些年,谁不了解谁呢?长亭既然敢这么说了,那如若没答应这条件,她自己个儿也会设个套儿让人朝里钻的,到时候就不是进庵堂这么简单了,进庵堂至少还存着一条命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那你回去同阿拓说一说。”庾皇后笑着应合道,下颌一抬,便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过来将庾三姑娘抬了下去,长亭别过头去不看,同庾皇后说起话来十分亲热,“我回去就告诉阿拓,庵堂好不好倒不要紧,重要的是要足够清静,我们三娘子才好安心养病呢。”
庾皇后点点头,了结了庾三的事儿,话锋一转,紧跟着便说起石宛的事儿来,倒是先同满秀说话,“...本宫听说二郎君为张黎大人请封了个爵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