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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越姬txt下载     越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59章 病情

    一般大军撤退时,是场面最混乱,也最是不可控制时。几千年来,退而不乱,一直是衡量一个将军是否为名将的条件之一。

    泾陵倒地,只有围在他身边的众将士才可以看到,他昏迷之前嘱咐说,“秘之”,那意思人人都懂。在这个大军撤退的关口,绝对不可把他受了伤,昏迷的事传扬出去,不然,这十几万儿郎,便会一溃千里,便会被楚人一举攻灭。

    当下,那宗师回过头,瞪向举着代表泾陵帅旗的武士,沉声喝道:“旗帜高扬!”

    那武士也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当下他头一低,沉痛地朗应道:“诺!”

    得到回应后的宗师,抱着泾陵跳入了他的马车中。当下,泾陵驭者取下代表晋君身份的旗帜,送给晋将荡。泾陵一倒,地位最高的将军荡,自然成为大军的统帅。

    荡慎重的接过帅旗,插在自己的马车上。

    看到泾陵被带入马车,不动声色地混入撤退的大军,众将松了一口气。

    现在,后军已经撤退完毕,中军已转身,这些将军们会领着前军断后!

    晋将荡沉着一张国字脸,暴喝道:“诸君,且让楚人见识一番,纵使撤退之时,纵使三军只剩一军在,我晋军,也不是楚人能敌!”

    他的暴喝声,雄浑响亮,沉沉有力,远远传出。

    他的声音一落,三万多前军将士,同时扯着嗓子,齐刷刷地吼道:“晋君雄威!天下无敌!晋君雄威,天下无敌!”

    。。。。。

    随着“晋君雄威,天下无敌”地朗喝声远远传出,这三万前军,同时焕发出一种一往向前,誓死已归的气概来!

    泾陵的马车,急急地向中山宫中驶去。

    驶不了半个时辰,突然间,驭夫在外面惊叫道:“夫人?”

    那宗师一怔,提高声音问道:“何事?”

    驭夫叫道:“夫人来了!”

    那宗师一愣,他掀开车帘探头看去。

    这一看,他便看到官道的前方,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正急驰而来。

    那身影,如烟如电,如风如雾,从身影还只是模糊,到清楚地现出身形,只是一转眼间。

    那宗师脸色微变。

    他知道,泾陵昏迷前所嘱咐的“秘之”,另有一个含义,便是不可让夫人知道他受了伤。要知道,夫人刚刚受孕,这个当口,怎能当得起这种惊吓?

    就在那宗师犹豫着,要该如何向卫洛掩饰时,卫洛如烟如电的身影,飘飞到了马车旁。

    她站在马车外,脸色苍白,樱唇抿得死紧。

    驭夫润了润喉,正准备找个借口时,卫洛开口了,她的声音清清冷冷,低而有力,“闻战场惊叫声迭起,我心揪揪,让我见过君上。”

    那宗师闻言,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对着卫洛勉强一笑,道:“君上还在领着前军断后,夫人且归中山宫侯之!”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卫洛便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他。

    她的嘴唇抿得更紧了,声音微颤,神情却极坚定沉稳,“他若无事,你等不会先回!我心揪揪然,容观之!”

    那宗师和驭者还想找借口时,卫洛目光沉静如水地看向他们,又说道:“我几经生死,不会慌乱,诸君不必忧虑!”

    她说到这里,见两人还在迟疑,当下身形一晃。

    就在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如一道雾一样,向马车中渗入时,那宗师下意识的右手一伸,想要把她推开。

    他的手一伸出,便清楚地推到了卫洛的肩膀上。

    可是,就在手掌与她的肩膀相接触的瞬时,卫洛消失了!

    她如一道雾一般,突然散了。

    那宗师一愣,紧接着,他惊骇地回过头。

    果然,卫洛已出现在马车中。

    那宗师瞪着安静地跪在泾陵身边,伸手抚向他的卫洛,一时之间,心中的惊骇翻江倒海地涌出,“夫人的身手,究竟到了何等地步?这,这,这太也可惧也!”

    这时的卫洛,当然不知道那宗师的惊惧。

    她跪在车板上,小心地扶着泾陵的头,把他搂在怀中。

    她抿紧樱唇,眼圈中泪水盈盈欲滴。

    不过,她不会让它掉下来。她的男人倒下了,她便是他的天!

    她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鼻息甚微,这让她吁了一口气:他有鼻息。

    然后,她扣向他的腕脉,试探着地输出自己的内力,向他的体内渗入。

    她的内力,如春阳,如微风,缓缓而入,悄悄而渗,不知不觉中,已在他的体内转了一个圈。

    转过这个圈后,她再次吁出一口气来。

    卫洛坐在车板上,把泾陵轻轻翻转过来,背上,两个伤口已不再渗血了。卫洛把自己的外袍撕下两长条来,把两个伤口,再次捆了捆。这样捆住,只是防再次震裂伤口。

    做完这一切后,她掏出手帕,轻轻地拭了拭泾陵额头上的血迹。血迹已经凝固,她根本拭不净。

    卫洛咬着唇想了想,转头对身后的宗师说道:“马车颠覆,行驶过慢,容我抱着国君回中山宫。”

    那宗师闻言,反射性地叫道:“人足怎敌马力?”

    这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来了,眼前这个夫人,她的身手,实是有点骇人,刚才她过来时,那真是如烟如电。这样的身手,倒是比马车要快要稳。

    因此,话刚说完,他便哑了口,喃喃说道:“也可。”

    “谢君应允。”

    卫洛的声音一落,便已横抱着泾陵,飘飞到了马车外。那驭夫只觉得眼前一花,再定神瞅时,卫洛少了半截袍角的白色身影,已经在十步开外。

    驭夫骇了一跳,吃吃地叫道:“夫,夫人?”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夫人白色的身影,闪电般地消失在视野中。

    这时,那宗师的声音在驭夫身后响起,“夫人,已鬼神莫测。。。。。。”

    卫洛抱着泾陵,闪电般的,风驰电掣地飘入了中山宫中。

    中山宫中,黑甲武士五步一人,十步一哨,可他们眼前只是一晃,刚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人经过,再定神时,眼前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卫洛飘入了寝宫当中。

    她把泾陵平放在塌上,沉喝道:“来人!”

    “夫,夫人?君,君,君上,你们何时,何时进来?”

    听着身后传来的,充满惊骇地低叫,卫洛声音一提,喝道:“唤大夫,巫者前来!”

    。。。。。“诺,诺。”

    “且慢!”

    “然,夫人还有何事?”

    “秘之!”

    “诺!”

    侍婢一退,卫洛便把手掌心贴在泾陵的丹田处,内息再次缓缓输入。

    她的内息,如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从泾陵的丹田处绵绵渗入,滋养着他的脏腑经络。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闭着眼睛潜运内息的卫洛,听得泾陵喃喃地唤道:“小儿,小儿。。。。。。孩儿。。。。。。”

    卫洛睁开眼来。

    泾陵额头上渗着汗,脸色有了点红润,他薄唇蠕动,正不停地唤着她和她腹中的孩儿。

    卫洛眨了眨眼,逼回那脱眶而出的泪水,她低下头去,将嘴唇轻贴在他的薄唇上。

    就在她的嘴唇贴上他的薄唇时,喃喃不休的泾陵,突然停止了扭动。

    他慢慢地睁开眼来。

    他一睁开眼,卫洛便是灿然一笑,温柔唤道:“夫主!”

    泾陵薄唇扯了扯,子夜般的双眸,满足地看着卫洛,他喉结动了动,声音虽然无力,却在挤出一个笑容,“我无事。”

    卫洛笑得更灿烂了,她轻应道:“然,你无事。”

    她的樱唇贴上他的额头,笑道“然,你无事。”

    她伸手从侍婢端过来的水盆中拿出毛巾,轻轻拭净他脸上的血迹。

    泾陵的脸上,倒没有什么伤口,只是额头发际上,蹭了一条不大的口子。这头部的血脉,最是丰富,只一条小口子,那流出的血,便遮住了他大半边的脸。

    拭净他的脸后,卫洛再次将樱唇印在他的眉心,低低地说道:“然,你无事。。。。。。”

    这时,外面传来侍婢的叫唤,“夫人,大夫已到,巫已到。”

    卫洛吸了一口气,清声唤道:“有请!”

    向殿中大步跨来的脚步声中,卫洛缓缓退后。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泾陵,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夫和巫急急上前,一个一个轮流着给泾陵治伤。

    这期间,她的眼睛眨也没有眨一下。

    在巫施治时,泾陵已经再次合上了眼。

    不一会,铃声止息。

    那大夫先来到卫洛面前,朝她叉手道:“禀夫人,君上胁伤三寸,深一寸半,未动骨。背伤五寸,宽半寸,深一寸,未动骨!号其脉,肝脉涩,肺脉微,心肺迟。震伤重,失血剧。”

    顿了顿,大夫又说道:“君上体内,有气息护着心脉,血渗不重。再延少时,血已入腔,恐不治也。侥幸,侥幸!

    有气息护着心脉?再延少时,血已入腔,恐不治也?

    卫洛听到这里,长吁了一口气:幸好她当机立断,感觉到不对便出城迎接。因此,她能及时的把内息输入他的体内,保护他的心脉。若是再延半刻,再延半刻,她,她也不独活了。。。。。。

    卫洛不知道,更重要的一点是,她的内息,是内循环的产物,这种内息,含着人体的本精本元,最能疗伤理血。

    大夫退下后,那巫也上前来叙述了一番。

    这两人的说辞倒是一致,就是泾陵当时受了重物撞击,有内出血。而且失血也太多了。

    卫洛知道,泾陵这样的伤,在现代来说,还真是一个轻伤。可是,在这个时代,却是不折不扣的重伤!

    内出血,巫不能至,医又刚萌芽不久,药力不能到。只能通过针炙和内息来运转了。

第360章 梦

    大夫和巫走后不久,泾陵便再次清醒了。

    他睁开眼,缓缓侧头,在看到卫洛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安静了,平和了。

    他低哑地唤道:“小儿?”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卫洛抿唇一笑,泾陵则是薄唇扯了扯,道:“小儿。”

    卫洛走到他的身边,缓缓跪下,她把脸埋在他的手掌中,微笑道:“夫主,小儿无恙,孩儿亦无恙。”

    “我知。”

    泾陵的声音低沉沙哑。

    卫洛凑过唇去,在他的掌心吻了吻,喃喃说道:“夫主,我军已退,此役折损二万三千丈夫。现楚军固守城外。”

    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对泾陵这样的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隐瞒欺骗。他这样的人,习惯了把一切变故掌控在手。

    果然,卫洛在说到“折损二万三千丈夫”时,泾陵连眉头也没有跳一下。他吐出一口气,闭上双眼,喃喃说道:“尚可。”

    卫洛轻轻一笑,点头道:“然,元气末伤,大军无恙!”

    顿了顿,她冷冷地说道:“为了战胜,楚人已完全抛开颜面,全不顾风范,其行为可鄙可笑,如世间俚妇匹夫!”她这话,是站在时人的立场,说给泾陵听的。

    在卫洛的时代,所有人都在学着不择手段,规矩风范,已是愚人的坚持。可是,在这个时代,在泾陵的眼中,楚人在这次战役中,表现出的不择手段地行为,却是一次极无耻的。

    泾陵闭了闭眼,淡淡说道:“楚人已不知羞耻二字。”

    卫洛大力地点了点头,她头一昂,傲然地说道:“然,纵楚人阴谋百出,我晋人亦敢正面迎之!”

    她的话音一落,泾陵已是薄唇一扬。

    卫洛见状,伸出小手抚上他的额头,低低的,带着一种疑惑,不安的语气说道:“方才妾身在夫主塌前安睡,梦见日照此殿,华光万丈!其色极华,隐有暗香飘荡!不知此梦是何预兆?”

    泾陵闻言,迅速地睁开眼来。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卫洛,半晌半晌,他薄唇一扯,淡淡说道:“我儿,必能延续我的霸业!”

    只是一句话,他的俊脸上,已明显的神采飞扬起来。他喃喃说道:“我必霸天下!我儿必是一代雄主!”

    他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颤抖,压抑的兴奋!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双眼渐渐眯成了一线。

    其实,她刚才哪有做什么梦?

    可是,卫洛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迷信鬼神,迷信梦。所以,她编了这个彩色的,有气味的,带着预言性质的梦。她必须让她的男人满怀信心!

    除了卫洛这个穿越人,这时代的人,还不知道连吉梦也可随便地捏造!他们可不敢欺天瞒地!

    果然,她的话一落地,泾陵已是精神大振,雄心万丈,激动不已。

    卫洛的话,她身后的两个剑客,也都听在耳中。他们在听到泾陵的喃喃自语后,同时在地上一跪,朝着泾陵和卫洛深深一礼,朗声叫道:“天偌我晋,天偌我主!天偌大子!”

    他们的朗叫声,惊动了外面的大臣。不一会,几个大臣便都知道了,卫洛做了这么一个梦。

    当下,他们同时向东方跪倒在地,一边叩头,一边感激涕零地叫道:“苍天偌我,鬼神以吉梦相赐,我晋强盛在即!我晋强盛在即!”

    大臣们的举动,吸引了更多的人注意,不过一转眼,卫洛所做的吉梦,便四下传播开来,片刻后,刚才还阴云弥漫的中山侯宫,已是欢笑声一片。

    一阵脚步声传来。

    却是稳公等人唤来了史官和巫,那巫的手中,拿着龟甲,他们将在殿中,为了卫洛的梦,慎重卜卦!

    床塌上,卫洛把泾陵扶着坐直,她坐在他的身后,手心抵在他的丹田处,一边潜动内息,一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巫已是慎重的沐浴更衣了的,他来到殿中,面向东方站好,念念有词了一番后,按照程序,把手中的龟甲扔落在地!

    不一会,那巫沙哑的声音传来,“此梦大吉!”

    轰——

    沸腾了!

    这是真正的沸腾,这是真正的兴奋。偌大的宫殿中,群臣相顾而笑,稳公呵呵笑道:“如此,我晋还有一甲子兴盛!”

    泾陵加上泾陵的儿子,父子两代,差不多便是六十年了。

    倒是卫洛,在这个时候呆了呆。她知道,龟甲占卜,在这个时代,是真的很准。她亲眼见到,有好多次占卜,都准确地验证了吉凶!

    想来也是,如果算一次错一次,占卜之事,也不会影响中国几千年了。

    稳公的笑声中,泾陵子夜般的双眸里,闪耀着炯炯的光芒。

    他扯了扯薄唇,声音低沉地说道:“将此梦此卦传于众军!”

    “诺!”

    众臣一出去,院落内外,便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笑声。

    泾陵疲惫地闭上双眼,轻轻地靠在卫洛的怀中。

    他虽然脸色十分难看,表情却是放松的。他低低地说道:“小儿。”

    “恩?”

    “倦矣。”

    这个倔强地男人,终于用撒娇的语气,告诉卫洛他累了。

    卫洛樱唇一扬,温柔地低语道:“妾之怀,君之枕。”

    她说:我的怀抱,便是你的枕头。

    泾陵闻言,轻应了一声,头向后一沉,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他的轻鼾声便在殿中飘响。

    卫洛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她的男人。

    就在这时,宫殿外面,传来了一股又一股地欢呼声。数百数千上万人,同时压抑着嗓子,发出了欢呼。他们的欢呼,如潮水一样冲向天空。

    看来,那吉梦吉卦,已传遍全军了。

    卫洛低下头来,在泾陵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

    她的掌心紧紧地贴着他的丹田处,那内息一缕又一缕,如春风一样,绵绵渗入他的体内,滋养着他的经络气血,濡养着他的脏腑。

    刚才大夫说了,泾陵的伤,主要是因为胸腔渗血了,这些渗入到胸腔中的脏血,死血,现在只能通过他自身的代谢来排出体外。所以,卫洛要刺激他的脏腑经络,使得那些器官正常运转,加速循环。

    在泾陵休养的时候,晋人一直是高挂免战牌。

    而楚人,便陈兵在中山城外五里处,天天派人过来叫阵,想要与晋人再战一场。

    其实,楚人也知道,如果光明正大地交战,他们依然不会是晋人的对手。可是,晋君泾陵久久没有出现,必已发生了变故!所以,他们每次派人前来挑战,都会向晋人要求面见晋君。

    不过,泾陵受伤之事,对晋军都是封锁的,楚人又怎么能得知详情?

    这一日,楚人在营帐中,突然听到了晋宫传来一波又一波地欢呼声。

    几个楚卒迅速地向中山城靠近。

    这时代,传达命令,靠的是口说言传。每一个传信官,都是走到一个营帐外,扯着嗓子吼出命令的。所以,那几个楚卒,根本不需要渗入到中山城中,他们只需要站在中山宫外地墙脚下,便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想要知道的情报。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诸军听取:夫人梦日照寝殿,华光万丈,卦像为大吉!”

    一个又一个营帐传来地吼叫声,在中山城的上空中清楚地传响。

    不一会,楚公子不离便听到了这个消息了。

    他脸色一沉,与众将面面相觑。

    半晌,一个楚将颤声道:“苍天抛弃我楚乎?”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话。

    这时,公子不离朝身边的谋士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后,大声说道:“晋君何等狂傲之人?他数日未出,定已负伤!诸君何必慌乱?待我等取了晋君的头颅,再看看鬼神相祐何人!”

    公子不离这句话,当真是气概万千,楚人本是容易激动,性情浪漫的人,他们精神一振,齐刷刷叉手道:“公子所言甚是!”

    一个楚将大声道:“世人都说泾陵大军无人能敌,这一次,不也折损在我国手中?哼,此番我等定能取了他的性命去!”

    这人楚将说得极为慷慨激昂,不过,众楚将都侧过了头,当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这一战,楚人是战胜了,晋君也行迹可疑,说不定真受了伤。可是,这一战之所以取胜,是楚人动用了卑劣的手段所致。不值得夸耀,真说出去,还是羞耻。这时的人,还没有形成把无耻来吹嘘的习惯。所以,众楚将都努力地忽视那人的自夸。

    入夜了。

    卫洛依然坐在塌上,一遍又一遍地替泾陵梳理着经络。

    她已派出人,去晋国请来大夫为泾陵针炙,但是卫洛隐隐觉得,也许自己的内息,对泾陵的伤势更有作用。

    泾陵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清晨才醒来,当他睁开眼时,便感觉到卫洛靠在他的肩膀上,鼻音传来细细地呼吸声。

    而她的手,还贴在他的丹田处。

    泾陵微微侧头,薄唇朝卫洛的脸颊上一凑,他的动作很轻,宛如春风拂过。

    他刚一动,卫洛长长的睫毛便扇了扇,她缓缓地睁开了眼。

    睁大双眼,卫洛关切地看向泾陵,见他神清目明,不由露出一个微笑来。

    就在这时,殿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鼓声。

    鼓声中,一个浑厚有力的楚音震天介地传来,“咄!晋人欲龟缩中山城乎?晋君欲龟缩中山城乎?咄!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那楚音刚刚一落,二十万楚人已扯着嗓子齐刷刷地大吼道:“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泾陵出来,与我一战!”

    。。。。。

    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中,泾陵的脸色,越来越青!

    卫洛低下头看向他,樱唇一弯,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在这个从容镇定的笑容中,她慢慢退下床塌,朝着泾陵深深一礼。

第361章 卫洛的羞辱

    泾陵抬眼看她。

    卫洛深深一礼,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后,清声道:“君上,洛虽女流,实有宗师之武勇,亦有贤士之才略,善巧言,通诡变之术,请君上允许洛暂摄元帅一职!”

    暂摄元帅一职!

    泾陵盯着她,他薄唇动了动,叹道:“小儿,你有身孕。。。。。。”

    卫洛依然目光清亮地看着他,保持着长揖的动作,徐徐说道:“昔日,君上以三城献齐,共谋抗楚事,乃洛所献阴策而成!”

    泾陵一哑。他浓眉微微皱起,是的,当初她在义信君身边时,便曾用阴谋之策,把原本属于齐国的危机,转嫁到了晋国身上,令当时的他陷入了困境当中,令得他不得不拿出三座城池,大量的财物,请齐国与他一同对付楚国。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卫洛继续盯着他,又说道:“君上曾言,洛有国士之才!”

    是了,他的小儿,从来便是一个通狡诈之道,懂丈夫权谋的人。

    顿了顿,泾陵徐徐说道:“可。”

    “谢君上!”

    “来人!”

    “在!”

    “通令三军,夫人暂摄统帅一职!”

    “诺!”

    “唤众将前来,孤将为夫人授剑!”

    这里所授的剑,与有些国家的虎符一样,是代表元帅权威的一种象征。

    泾陵这人,一旦决定某事,便是雷厉风行,他一个接一个命令地发布下去,不过一转眼,城中的诸将都知道了这事。

    他们没有阻拦。女子为统帅,虽然骇人听闻,但这个女子是堂堂晋侯夫人,是武勇才智扬名天下的两城夫人,众将便能勉强接受了。

    楚军的叫阵,鼓声响过三轮后,楚人看到中山的城墙上,出现了羽旌华盖。

    定是晋君来了!

    公子不离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一声令下,催战的大鼓停止了敲击。

    战场,变得安静下来。

    无数楚人,同时昂首凝目,看向中山城墙。

    在他们地注目中,一袭红袍,戴侯夫人冠的卫洛,盛装出现了。

    她的身后,伴着两个侍婢,侍婢们低着头,恭顺地牵起她长长的袍角,而她的左右,则是十数个晋国将军。

    盛装的卫洛,容颜如花,红袍似火,额头的珠饰晶莹剔透,高贵的侯夫人冠,衬得她如天上的神女,绝美之极,华贵之极,也遥远之极!

    所有的声音都止息了!无论是楚军,还是晋军,这时都昂起头,用一种惊艳的,也是不敢置信地目光,看着这个从容而来,雍容华贵的晋夫人。

    卫洛站到了城墙中间,徐徐转向,正面对上城下的楚人!

    她一站定,便在一片安静中,缓缓举起那只水嫩青葱般的右手。

    举着手,声音一提,她清润有力地说道:“楚人!”

    这两个字一吐,众楚人脸色便是一变。因为,任何人都可以听出,晋夫人是用一种十分轻鄙,十分不屑的语气叫出这两个字的。

    在众人脸色一变时,卫洛内力再提,声音清润,却又极为铿锵有力地说道:“。这一战,你们用阴诡之策获胜,料来,史册丹青上,自会详细地记下这一战,更会记下诸位将军的大名!”

    众楚人齐刷刷脸色发青时,卫洛清润从容的声音再次娓娓传出,“然,你们乃蛮夷,本不知世间礼数,我堂堂晋国,大丈夫也!败了便败了,也不欲与你等多做争持。”

    她的语气,平淡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傲慢中带着一种不屑计较的轻鄙。这种不屑计较的轻视,比任何唾骂还要有力,还要让人羞辱,和恼恨。

    在众楚人渐渐鼓躁中,卫洛头一昂,傲慢的,声音极为清亮地喝道:“尔等求战,晋君应了!却不知诸君是想与我较量阴诡之策?还是想与我晋来一场堂堂大战?”

    说罢,她冷冷地看着楚人,等着他们给她一个选择!

    耻辱!

    无比的耻辱!

    众楚人愤慨的,也有点羞愧地瞪着卫洛,在一片嗡嗡议论声中,公子不离策着马车走上几十步。

    他来到城头,仰头看向卫洛,暴喝道:“咄!楚国无人乎?晋君已亡乎?令一妇人上阵?”

    公子不离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已是一声清笑。

    仰头清笑中,她灿然回道:“否!我夫主以为,楚,喜阴谋,喜出尔反尔,性格类似妇人,他不屑与敌,因此才令妾身迎之!”

    。。。。。

    这应该是个时代,最为有利,也最为恶毒的唾骂!

    堂堂楚国,在晋君眼中,竟是一个阴小多变的妇人了!妇人,本来便是低下的,卑贱的。三国时,诸葛亮便是给司马懿送去一件女人衣服,以示羞辱。

    二千年的历史中,辱骂对方的战将如一个女人,是对一个血性男儿极大的羞辱。何况,卫洛这一骂,还是开历史先河的第一次?何况,她辱骂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将领,而是一个国家?一个曾经的霸主国?

    一阵倒抽气中,一个楚将突然暴声喝道:“辱我甚矣,辱我甚矣!实不堪受之!”

    暴喝声中,他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架在自己的颈间,滋地一划,颈血冲天而起,偌大一颗头颅从马背上滚落在地!

    这个楚将,竟是受不了卫洛的辱骂,自刎而死了!

    当然,他这种死,是因为太过羞愧,是因为他无言以对!

    无数楚人看到他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的车右更是一伸手,便可把他的剑挡下。可是,没有一个楚人如此做来,此时此刻,他们都在卫洛的辱骂中,陷入强烈的羞愧中。

    集体的沉默和羞愤中,卫洛冷冷一笑,她右手一挥,喝道:“五日后,你我再于隅原之野决一死战!”

    说罢,她再也不向楚人看上一眼,转身离去。

    众晋将跟在她的身侧,沉默的亦步亦趋。

    众楚人沉默了一会,公子不离手中令旗一挥,楚军开始沉默地撤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说话的公子不离,低哑地说道:“楚受此辱,实我之过!此战过后,无论胜败,不离将自刎以谢天下人!”

    这个公子不离,准备用他的一条命,来承担这次无耻行为的所有骂名。

    他自刎不要紧,就是他自刎后,在史册上留下的,也是昭昭骂名!在这个重名的时代,没有几个贵族当得起这种骂名!

    当下,众将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他,然后,他们同时低头,摘下帽子,取下腰间的佩剑,对公子不离,行了一个极为隆重的悼念之礼。他们用这种礼,来表示他们对公子不离的敬意。因为,他是替他们承担了千古骂名和身前身后的无尽羞辱啊!

    虽然,在想出那些阴谋之策时,楚人已想到了这个后果。可是当卫洛的羞辱真正传入耳中时,他们发现,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卫洛回到了中山侯宫中。

    这一天,她一直与众臣呆在一起,一连发出了十几条命令后,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担心泾陵,连忙向寝宫走去。

    当她推门而入时,泾陵一瞅到她,便是薄唇一扯,声音沙哑地笑着,道:“小儿利舌,可以杀人,可以灭国!”

    他的神情中,流露着一种痛快。

    对于楚人的行为,对于这一败,他是愤恨的,也是鄙夷的,可他的风度在那里,不屑去唾骂对手。现在卫洛代他骂出了,而且骂得如此狠,这让泾陵痛快之极。

    卫洛对上他的笑容,也是嫣然一笑。

    自从得知她做了那个吉梦后,泾陵便完全放松了,这一放松,他便恢复得极其迅速。现在,他的脸色已好看太多。

    卫洛快步走到他床前,偎着他坐下,伸手按在他的丹田上,一边给他输送内力调养,一边盯着他,徐徐说道:“夫主此伤,实轻敌所致!”

    泾陵闻言,脸色一肃,惭愧地说道:“夫人所言甚是。”

    他和众将都知道,这一战之所以败,除了楚人使用了前所未有的阴谋手段外,晋人的轻敌,也是一个原因。

    一来,做为进攻一方的楚国,是没有资格决定战场所在的。他们突然间弃守为攻,又擅自决定战场,可见是有阴谋的。在这个时候,晋人便应该抛弃那小小的荣誉感,以中山城外为战场。毕竟,一国都城,是有几道城廓防护的,他们只需退到第三城城廓处,那些火牛便奈何不了晋人。

    再来,泾陵如果够小心戒备,就会派间弄清楚楚人的阴谋所在,若能事先稍有提防,便以隅原之野为战场,也不会败!

    第三,如果他够重视,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位宗师防护。如此大战,他把宗师都派来保护安居中山侯宫的卫洛,那说明他骨子里就以为,这一战,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楚人以前是他的手下败将,以后也会是。

    这时的弓箭,极没有威力,连最简单的竹甲和牛皮甲都射不穿,通常要数十箭,才能杀死一个敌人。所以,据城以守,众箭齐下,是奈何不了火牛的。他们能想到的,只是用城墙挡住火牛的进攻。

    卫洛见泾陵脸上愧色很重,不由抿唇一笑,她朝着泾陵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说道:“妾原以来,把楚人比作妇人,会令得数十人自刎呢。嘿嘿,竟然只死去一个!”

    她这话一出,泾陵便是抚额摇头,叹道:“如此羞辱,如此羞辱!”感慨连连中,他已从羞愧中转移了注意力。

    泾陵连叹了几声后,抬眸看向卫洛,苦笑道:“小儿利舌如刀,实可惧也!”他是既感痛快,又微有同情呢。

    卫洛捂着小嘴,格格一笑。

    然后,她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娇哼了一声,说道:“便许楚人做得,我便骂不得么?”

    泾陵抚着她的小脸,只是苦笑。

第362章 阴策阳攻

    卫洛那一骂,令得晋军大感痛快,性格严肃,喜欢按规则行事的晋人,从骨子里便痛恨楚人的无耻,如今卫洛帮他们出了口气,她只要一出去,众军卒便显得恭敬之极。

    不过,这个时候,卫洛没有心情去享用众人的尊敬。与楚这一战,是她平生第一次指挥大军作战,而且,面对的还是楚人这种强敌,又是绝对不可战败的时候,所以卫洛很认真。

    时间过得飞快,后天便是与楚人约定的决战的日子了。

    卫洛作为三军统帅,此时正端坐在殿中,她的前面,众将军分两列跪坐。

    卫洛一袭红袍,头戴夫人冠,墨玉眼熠熠生辉地盯着众将。

    众将也在看着她,等着她发话。

    一片安静中,卫洛严肃的,声音清越地说道:“诸君,昨日便是与楚决战之机。”顿了顿,她声音微提,又说道:“诸君以为,我等再次面对楚人,还可堂堂正正一战么?”

    众将军相互交换着眼色,低声议论起来。

    议论声中,卫洛慢条斯理地端过四方青樽,慢慢地品了两口酒。

    不一会,将军忽大声说道:“楚人已被夫人唾骂,明日应是不敢行诡!”

    卫洛盯着他,沉声说道:“楚人若一不做,二不休,又当如何?”

    众将一怔。

    卫洛没有注意到,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一不做二不休”的成语,竟是第一次出现在历史上。而且,从她的口中说出后,这个成语,便被世人谨记。

    一阵沉默中,卫洛向后仰了仰,目光静静地扫视过众将,道:“还有说乎?”

    将军猛站了起来,叉手道:“不知夫人心意如何?”

    卫洛闻言,微微欠身。

    她腰间挺得笔直,目光清亮地盯着众人,缓缓说道:“楚人用阴诡之计,令得我军三万将士身死他乡!亦令得我夫主身受重伤,几至垂死。如此耻辱,岂能白受之?愿血债血偿,以牙还牙!”

    她的话一落地,众将便面面相觑,卫洛的意思很明白,她也要用阴诡之策对付楚人。

    卫洛见到众将交头接耳,犹豫不决,声音一提,“然,”将同时肃然倾听。卫洛嘴角一弯,声音冷冷地说道,“我晋何人也?堂堂丈夫也!妾之意,欲先以阴诡之计还之!再以堂正之道攻之!咄!我晋何人也?阴能胜之,阳亦胜之!这一战,将是霸主之战!”

    卫洛的意思是说,她准备先用阴谋手段击败楚人,再用堂堂正正的法子打败楚人。

    卫洛慷慨激昂地说出这几句话后,目光静静一扫,沉着声,又问道:“诸君还有说乎?”

    一个晋将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叉手道:“夫人所言甚是。楚人以阴谋之计胜了我等,我等实是不服。夫人若有好计,不但从阴谋之计上击败楚人,亦能走堂正之道,令得楚人身殒无归,我等自是欢喜之极。”

    他的声音一落,将军忽已连声说道:“不可,不可!楚人本属蛮夷,他可无耻,我堂堂晋人,怎可效之?称霸者,必立德也。阴诡之道绝不可行!”

    卫洛脸色一沉,暗暗冷笑:时代已在改变,阴诡之道,会成为王道啊!

    忽的声音一落地,又站起一个将军。他朗声说道:“我晋人兵强马壮,上次之败,实是败于大意,这一次,楚人若再用火牛攻之,我军必不会再乱。”

    这话一出,卫洛都要翻白眼了。难道,他以为楚人就只会用火牛来攻打?

    将军猛也站了起来,这人一脸的络腮胡子,粗豪之极,他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夫人曾骂楚人无耻,性类妇人。我等若也无耻,岂不是亦如妇人?就算夫人本是妇人,受之无愧,我等大丈夫也,实羞愧之!”

    这话一出,卫洛樱唇抿了抿。这人,他竟然说,她这个妇人,自然是可以学着楚人无耻的,可是他们这些是男人,他们做不来这种事。

    听着下面传来的一众嗡嗡议论声,卫洛很是无语。她万万没有想到过,这些将军竟是如此的固执,她原以为,经过楚人这一手,他们会乐意以牙还牙,以诡战对诡战,却原来,大半数的将军都不同意。

    想来也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啊,要一朝推翻,又谈何容易?

    卫洛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却有点想叹息了。众将如此固执,往好处说,自是有大国风范,往坏处说,却也是跟不上时代的进展啊。

    眼见众将的议论越来越烈,支持她的人只有一二成,卫洛长吐了一口气,清声道:“此事重大,妾与君上商议后,由他决策吧。”

    她这话一出,众将同时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松了一口气。他们向卫洛双手一叉,声音极为响亮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

    卫洛更郁闷了,她闷喝道:“退了吧,明日再议。”

    “诺!”

    众人一退,卫洛便向泾陵的宫殿走去。

    她闷闷地来到泾陵床前,对着他低叹道:“我欲先以阴攻,后以阳取,不料诸将反对甚剧。”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加上一句,“楚人如此,晋人依然固守其礼。若楚人再施以阴谋,奈何?”

    泾陵转头看向她。

    见到她一脸郁郁,他不由伸过手来,轻轻抚上她的樱唇。

    卫洛侧过头,小脸轻轻地蹭着他的掌心。

    温存中,泾陵一直在沉吟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沉喝道:“来人!”

    一个剑客应声出现,叉手道:“在!”

    “传我之令,夫人为三军统帅,一任事务均可主之!若有决断,众将均需服之!”

    “诺!”

    直到那剑客走远了,卫洛还愕愕地看着泾陵。

    半晌后,她傻呼呼地眨了眨眼,“何也?”

    泾陵看向她,淡淡一笑,“小儿,你终是妇人,虽得我令,众将心有不服。”

    卫洛双眼都直了。

    这么说来,她的想法被抵制,并不全是因为晋人不知变通,顽固守旧,更因为,她没有威信,将领们对她的命令有抵触情绪?

    在卫洛瞪目结舌间,泾陵伸出手,在她的小手上拍了拍,温柔地说道:“你本是妇人,阴策阳谋,皆可行之!楚人无耻已久,你若能震慑,将再无忧虑!”

    卫洛怔怔地抬起头来。

    泾陵居然说‘你若能震慑,将再无忧虑。’

    原来,他把自己的私军,果断地交给自己一个妇人来统领,竟是想着,她要是震住了楚人,她从此后便可安全无忧了。

    这个男人啊,总是在不经意间,便为她考虑了一切。

    卫洛抿着唇,点了点头,她冲着泾陵灿然一笑,轻快地说道:“诺!”

    卫洛施施然地站起,朝着泾陵行了一礼后,缓缓向外退去。

    泾陵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传给了诸将。果然,得到了命令的诸将,马上变得安静了,他们安静地接受了卫洛的建议。

    明天便是晋楚两军约战的日子了。

    楚军的大营,便建在隅原之野后五十里处。而隅原之野上,那身死的二万余晋军,尸体早被同伴抬回。

    现在是晚间,大营中灯火通明,各将的营帐中,不时飘出一阵酒肉香。

    楚昭被卫洛逼得自刎时,曾经下令,后代子孙不得再在军营中携带女人。所以,现在的楚将,纵使再散漫,军营中也没有女子声音传出。

    偌大的军营中,到处飘来嘻笑声,哄闹声。火把熊熊燃烧着。军营外,没有岗哨,没有任何防守的士兵。

    当晋将忽带着五百人奄然赶至时,见到这个情景,不由暗中叹息一声,忖道:如此散漫,真是一击可溃啊!

    他们到来时,得到卫洛的嘱咐,轻骑而行,马足上包了布,现在他们来到楚营,竟是如入无人之境。

    公子不离坐在军帐中,正一边慢慢地品着小酒,一边与旁边的将领低声说上两句。

    这时,他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鼓躁声!伴随着鼓躁声的,还有突然大亮的火光。

    众将面面相觑,疑惑之际,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军卒撞了进来。

    这军卒满头大汗,脸上还有着黑色的烟灰。他看向公子不离,手指着外面吃吃地叫道:“公,公子,不知何故,牛马厩中突然大火!”

    牛马厩中突起大火?

    众将一凛,腾地站起,脸色大变。

    公子不离急喝道:“速速扑灭!”

    说罢,他袍袖一甩,急急地冲出了营帐。

    营帐外,已是混乱之极!

    东南方向,牛马厩的所在,已是火光熊熊。

    这时代的牛马厩,与后世的不同。这时是各武士自带辅兵,自带战车作战的。所以每一匹马,第一头牛,都有专人看管的。

    为了方便,这些牛马,战车,以及看管照料的辅兵们,便另住一排营帐,这排营帐,也称为牛马厩!

    现在,就是这样的牛马厩中起了火。

    不过,这牛马厩的火虽然处处都有,可以说是每一个营帐,都被火光照顾到了。这火却并不凶猛,光凭这火,一时半刻是烧不死人的。

    可是,这是牛马厩!那火光,那浓烟,直逼灼得,熏烧得众牛马大受惊吓!

第363章 报复

    此时此刻,牛马厩中,已是冲撞声,嘶鸣声,嚎叫声不绝于耳。浓烟中,无数牛马挣断了缰绳,重重冲入众军当中,踩死撞死军卒无数。

    公子不离只是看了一眼,便急得满头大汗,他嘶声喝道:“灭火!灭人啊,杀了这些疯牛!疯马!”

    他的声音堪堪一落,一个楚将在他旁边急叫道:“杀了牛马,明日我们如何作战?”

    那楚将的声音一落,三头疯牛已红着眼睛,低着头,顶着两只尖角,重重地撞入众位将军!

    公子不离尖叫一声,头一低,便向旁边窜去。他一边乱窜着躲闪疯牛,一边嘶声吼叫道:“杀死它们!来人啊!杀死它们,统统杀死!”

    就在公子不离嘶吼连连,两个楚将惨叫出声时,突然的,一个清朗的,极为悦耳,也极为响亮的女子笑声传来。

    那笑声倏忽而至,极响极狂。纵使楚营已乱成了一团,惨叫声和嘶喊声哭叫声不断,她的笑声,却依然清楚地传入每个楚人的耳中。

    那是卫洛的笑声。她哈哈大笑,声音极为清越,极为得意地说道:“楚人,你等以火牛败我时,定想不到今日吧?”

    卫洛的声音,公子不离实在太熟悉了。当下,他扯着嗓子怒吼道:“晋夫人,你,你敢!”

    他的声音还没有落下,卫洛已大笑着应道:“我一妇人,有何不敢?”

    大笑两声后,她又说道:“你们楚营,妾如入自家后院。别说是牛马厩,便是你家粮草,妾也可全烧了。然,妾终是妇人,有不忍之心。这一把火,只是警告诸位,我晋人,欺之必报!侮之必杀!”

    在卫洛说到“你家粮草,妾也可全烧了”时,众楚将脸色大变,面面相觑。他们粮草,便在牛马厩的后面,这个妇人若是愿意,倒真是可以一把火烧了。看来,她还真是手下留情了。

    哈哈大笑声中,公子不离的身边,窜出了三道黑影,这些黑影刚刚弹出,卫洛的笑声已在数百步开外。

    感觉到身后追逐而来的脚步,卫洛的笑声更加响亮了。

    大笑声中,她刻意的放慢了脚步,可是,当这三位宗师追到了她身后百步远时,她便嗖地一声加速,疾驰而前。

    当她第三次加速后,一个楚国宗师忍不住问道:“此妇,年岁若何?”

    这个女人,多大了?

    这楚国宗师的询问中,不掩惊惶。

    他的声音一落,卫洛的笑声已是远远传来。只听得她清笑道:“妾年方二十!”

    说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哈欠,格格一笑,“三位,夜深了,我家夫主还在侯妾归去呢。不奉陪了——”

    那“不奉陪了”四个字一出,三位楚国宗师脸色如土。因为,卫洛每吐出一个字,便离他们远了五六十步,四个字说完时,她已突然拉大的距离,她的身影已成了一道流影,不但追之不及,连看也看不清切了!

    三位宗师同时脚步一顿,星光下,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同伴脸上的惊骇之色。

    将军忽带着五百勇士,也出现在中山侯宫。

    卫洛站在城墙上,黑暗中,她静静地看着这些越来越近的勇士们,看着楚营方向,越来越暗的火光。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在刚才,她是可以顺便烧掉楚人的粮草的。可现在,她不但没有烧掉粮草,甚至,连牛马厩里的辅兵,除非被牛马踩死撞死的,烧死的都没有几个,因为她放的火根本就不猛。

    她没有办法,当她把火攻之策说出时,众将只能接受这些,泾陵也只能接受这些。

    贵族战争的年代,人们还没有办法接受不择手段的战争。

    城墙下,忽和五百勇士都很兴奋。他们一进中山城,便低声谈笑起来,“咄!楚人以火牛败我,我等亦以火牛报之!痛快!”

    “然也,一报还一报,正合天理循环之意。”

    。。。。。

    议论声中,卫洛转身跳下了城墙。

    第二天,晋国三军排着整齐的队列,卷着滚滚烟尘,向着隅原之野推进。

    当晋人来到约战的地方时,他们的前方,空荡荡的,楚人还没有赶来。

    卫洛坐在战车上,此时的她,一袭白袍,身穿柳甲。

    将军猛看了看日头,道:“还有一个时辰便日上中天了,楚人还不曾出现。莫非,他们不欲再战?”

    忽在旁边哈哈笑道:“我料楚人还没起床!”

    “哈哈哈哈。”

    众将的笑声中,卫洛端坐在战车中,清声说道:“来了!”

    她的目力最为厉害,一眼便看到前方卷起了烟尘。

    众将一怔,同时昂头眺去。

    约一刻钟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对面冲天而起的烟尘。

    楚人来了!

    半个时辰后,楚人已分成三列,在对面站好。楚人一站好,众晋人便面面相觑。饶是他们纪律极为严明,这时刻,队伍中也响起了小小地议论声。

    对方楚人的阵营中,只有区区六七百辆战车!

    这个时代,战车是杀伤力极大,使用最广的终极武器。衡量一个国家的实力如何,通常是用“万乘之国”“千乘之国”来形容的。这个乘字,自然便是战车了。

    现在的情况是,晋人的战车多达三千五,而楚人,却只有六七百。而上一次,他们明明出动了五千辆战车的。

    昨晚的突袭,并不是人人知道,所以,晋国士兵们,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与此同时,他们也是信心大增!

    楚人一站定,众将便看到卫洛。

    卫洛冲他们点了点头,驱着战车向楚人的方向驶去。

    不一会,她的战车在离楚人的阵列只有四百步处站定。

    卫洛缓缓站起,把自己的面容,清楚地呈现在楚人面前。

    她这一站,楚军中,马上响起了一阵鼓躁声。鼓躁声中,夹着恨意森森的磨牙声。

    卫洛笑吟吟地扫视着众楚人,然后,她定定地对上了公子不离等人的目光。

    四目相对时,有两个楚将已是脸红耳赤,挣扎着就想驱车上前,却被身边的车右给阻止了。

    卫洛欣赏的,愉悦地盯着愤怒的楚人打量了半晌后,声音一提,响亮的,笑吟吟地说道:“善,大善!”

    她以一种评头品足,极为满意的语气赞美道:“妾还以为,楚人不敢战矣,却不料楚人竟能及时赶至战场,真不愧大丈夫也。”

    讽刺,这是赤裸裸地讽刺!

    众楚人气得脸红耳赤,咬牙切齿。

    不过,他们也只能这样。在卫洛地盯视中,竟然没有一个楚人上前,指责她昨晚的突袭。

    因为,他们没有立场,昨晚卫洛的那一把火,是对他们用火牛突袭晋军的回应。卫洛的报复,并不算过激。而且,她还只是一个妇人,他们不能责骂她心胸狭小,睚眦必报。

    卫洛笑吟吟地欣赏完楚人的郁怒后。突然声音一提,面孔一肃,极为清朗地说道:“妾观诸君,车骑不足,队伍不整,众卒脸有倦色。若不,妾与君等再约时日,决一死战?”

    卫洛这话一出口,众楚将脸色铁青!

    这个妇人,刚才还一通冷嘲热讽,转眼又说出这种话来。这分明就是讽刺!

    最让人痛苦的是,所有的楚人都知道,她是在讽刺,可他们不能反击。毕竟,她这句话是一种体恤,是一种贵族风度。

    本来,众楚将是想着,再约时日作战的。现在卫洛这么一说,那句延时再战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众楚将面面相觑。

    卫洛笑吟吟地站在战车里,墨玉眼很是温和地看着众楚人,等着他们的决断。

    沉默中,一个楚将沉声说道:“致师吧!让致师来决定胜负!”

    致师,也就是单挑的意思。双方各派一个高手单挑,以此决定这一战的胜负。

    这,也是这个时代比较普遍的战争方式。

    前面说过,在这个时代中,战车的数辆,直接决定了战争的成败。现在晋人的战车是楚人的四五倍。可以说,楚人已没有了与晋人一战的力量了。

    致师,是他们最后的选择了。

    公子不离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右手便是一挥,哑声喝道:“可致师!”

    “诺!”

    公子不离的命令一下,一个楚将便策马向前。

    本来,以卫洛晋夫人的身份,应该是公子不离上前与她对话的。可楚人实在是恨她,便想让这个方式来让卫洛不痛快。

    当然,卫洛不会不痛快。

    那楚将策马上前,他按照规矩,向卫洛行了一礼,朗声道:“愿致师!”

    “可!”

    卫洛声音清朗的,爽快地应了下来。

    她的驭夫,驾着马车向晋军方向退去。

    两军同时移动,同时向战场中心靠近。

    卫洛一回到晋军中,晋将荡便站了起来,朗声道:“夫人,荡有武勇,愿致师。”

    荡这个人武勇非凡,箭术高超,实是将领中的一流高手。他的要求,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在等着卫洛顺口答应。

    在众人的目光中,卫洛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可。”

    众将一惊,错愕地看向她。

    卫洛含着笑,淡淡地说道:“此次致师,妾会出马!”

    她准备自己上阵!

    几个晋将同时叫道:“夫人,你身怀有孕!”

    稳公也在一侧叫道:“夫人,此战由老夫代之!”

    卫洛静静地摇了摇头,坚定地回道:“此战,妾会出马!”她目光晶亮之极,“诸君尽可放心,妾之武勇,足以自保,足以保护腹中孩儿。”

    她最后一句话,是冲着稳公说的。

第364章 又是致师

    众将面面相觑。

    稳公更是沉吟不语。

    卫洛笑了笑,声音淡淡,却又坚定异常地喝道:“上前!”

    她的声音一落,驭夫便是一怔,卫洛提高嗓音喝道:“我为统帅!上前!”

    众将面面相觑后,同时低头,朝着卫洛叉了叉手。

    稳公低叹一声。

    这是众将表示屈服了。

    驭夫回过头,驱动马车向前驶去。

    一袭白袍,宛如琼树春花的卫洛站在马车上,脸带淡笑,冷冷地盯着众楚人。

    马车越驶越近。

    当卫洛的马车出现在两军阵列中间时,所有的楚人都看清了:代表晋人致师的勇士,居然是晋夫人!

    居然是那个妇人!

    是那个害得先王自刎,杀死了楚国四位宗师的两城夫人!

    居然是她!

    一时之间,喧嚣声大起!

    楚人本来散漫,众楚卒见到卫洛上阵,同时发出了鼓躁声,这声音很是响亮。他们一边鼓躁,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时之间,本来严肃之极的战场上,变成了菜市场,无数乱七八糟的声音充斥在卫洛耳边。

    公子不离沉着脸,向左右问道:“闻晋夫人身受重伤,不知痊愈否?”

    他和他身边的人,已经不会再质疑卫洛的武勇,现在,他们只是希望卫洛重伤未愈。

    一个楚将沉声回道:“当时晋夫人伤势极重,几致死地。此事不过数月,她非神人,怎会痊愈如此之快?”

    公子不离点了点头。

    他盯着卫洛,紧紧地盯着卫洛瞧了半晌,突然一笑,“楚国之难,始于此妇。今日她上得阵来,我等若能将其击杀,便再无忧虑。”

    说到这里,他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晋侯泾陵至今没有出现,定已身受重伤。当此之时,若能斩杀此妇,我等便是大胜!”

    众将沉吟不语。

    公子不离转头盯着他们,他那瘦长的脸,此时此刻除了那惯有的阴沉外,还带着几分狠戾之气!

    他盯着众将,声音森森地说道:“诸君,一不做,二不休!”

    只是几个字而已!

    可公子不离这几个字一吐出,众将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表情中还有着犹豫。

    公子不离见状,咬牙沉喝,“身后骂名,不离一人担着!诸君何虑之有?”

    众将见他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同时低头,向他叉手言道:“诺!”

    “善!”

    公子不离阴阴一笑,大声吐出一个“善”字后,他低声命令道:“致师之人,子娄也!”

    子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长须细眼。此时此刻,他正紧紧地盯着卫洛,目光一瞬不瞬。公子不离的命令发出时,他如鹰的目光,兀自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只是口中沉沉应道:“诺!”

    子娄的声音中,透着兴奋。他没有办法不兴奋,数年前,先王楚昭被这妇人逼死在战场上,当时,便是他与这个妇人致师,决定妇人的生死。他向妇人射了一箭,却不曾把她射死。

    当时他偃旗认输了。这几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雪耻!终于,他等到这一天了。

    公子不离命令过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几个宗师。

    他的脸色阴沉,目光闪烁。

    半晌后,他缓缓地开了口,“此妇不死,楚恨不平!若子娄杀不了妇人,还请诸君出手!”

    说到这里,他盯向身后站得整整齐齐的弓箭手,露出牙齿,森森说道:“介时,我三千军卒同时放箭,五位宗师可混在箭手中。我就不信,这三千利箭,依然射不死一个妇人!”

    公子不离这话一出,众将同时脸上变色,那五个宗师更是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的嘴唇动了动,有一个宗师更是上前一步。

    公子不离看也不向他们看上一眼,闭着双眼,喃喃说道:“一不做,二不休。一不做,二不休!”

    公子不离所说的“一不做,二不休”并不是学了卫洛的用语,这个词,是他的自创。

    他在那里时而咬牙切齿,时而脸孔涨得通红的喃喃自语,传到众将的耳中时,他们都是一怔。一时之间,本来要开口的人也闭上了嘴:为了这个妇人,他们已经颜面无存了,不在乎再无耻一次。为了这次战争,他们也已经颜面无存了,也不在乎再无耻一次。

    子娄的车右,驱着马车缓缓的,缓缓地驶出了楚军阵列。

    他的马车,慢慢地向卫洛的马车靠近。

    不一会,两辆马车,同时出现在战场中间。

    两人的马车停止了前进。

    “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舒缓中隐带杀机的鼓声响起!

    这鼓声一响,一袭白袍的卫洛,优雅的从旁边取出弓,她伸出右手,把弓举到半空中,然后身子微微下弯,冲子娄行了一礼。这就叫“致”。

    对面战车上,子娄也从弓袋中取出弓,他左手持弓,右手拔弄了一下弓弦,倾听了一下弓弦的颤音。这动作,是子娄向卫洛展示他的兵器,表示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战,没有弄假。

    子娄拔弄了弓弦后,便将弓交到右手,也举在半空中,冲卫洛微微躬身行礼。。

    紧接着,两人以同样舒缓的动作把弓收入怀中,抱在胸中,再度冲着对方躬身行礼————这动作一摆出,便是“致师”正式开始!

    这一个程序,与数年前两人所经历的一模一样,同样的对手,同样的程度,同样的不死不休!

    与以前不同的是,子娄的箭袋中,是三支长箭!

    而卫洛的箭袋中,也有三支长箭。上一次,她手中的弓只是一个摆设。可此时此刻,她举在手中的长弓,漆着黑漆,散发着冷冷的寒光。

    两人的御戎同时催动战马,战车前方四匹马十六个马蹄奔腾,不约而同地转着圈子。可自始至终,双方都在对方的射程之内。

    马车,缓缓地移动。

    马车上,子娄一瞬不瞬地盯着卫洛,那眯成一线的双眸里,杀机重重。

    与他相比,卫洛的表现则淡定很多,她只是静静地盯着子数,偶尔,她还会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子娄的身后,那悠远的目光,似乎在这个生死关头,她还在心情注意景色是否优美。

    事实上,卫洛确实很平静,无比的平静。

    这时刻,风也淡了,所有的喧嚣声都已不见了。以前,她进入这种感觉,经常是遇到危险,潜力被激发时,可现在,她是随时随地可以进入这种状态中。

    双方的马车,还在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子。两人的车右,举着高大的盾牌,替两人挡住对方利箭所有的攻击方向。

    当马车绕到第三个圈时,突然间,卫洛的马车向前一倾!

    再一次历史重演!数年前,也是她的马车这么一偏,对方的子娄抓住这个机会,向她射出一箭的。

    现在也是这样。

    就在卫洛的马车一倾,她的车右手中的盾牌也是一晃时,子娄以闪电般的速度,从箭袋中拿出了一支长箭。他五指穿梭,动作优美而从容。转眼间,箭在弦上!

    转眼间,箭如寒光闪过,众人眼前只是一花。

    子娄是宗师,是楚国第一神箭手,他所射出的箭,迅如奔雷,无人能挡!

    箭出弦鸣中,子娄的长箭,撕破长空,嗖地一声,重重地撞向了卫洛的咽喉!

    卫洛缓缓转头,一动不动地对上射向咽喉的长箭!在她的身后,是稳公声嘶力竭地长喝,“闪啊——”

    “啊”字刚刚出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中,卫洛优雅的张开雪嫩的食指和中指,动作优雅,缓慢,从容地当空一剪!

    “滋”地一声轻响。

    当众人定过神来时,都惊住了。所有的人都张着嘴,不敢置信地看向战场中央!

    战场中,一袭白袍,绝美无伦的晋夫人,优雅地伸出她雪白的两指,而她的两指间,便紧紧地夹着一支长箭!

    她以两指之力,便夹住了一支由大宗师,由楚国第一神箭手射出的长箭!

    惊怔中,喧嚣声突然大作,“怎可如此?怎可如何?”

    “怪哉!子娄宗师的神箭,疾如闪电,势如巨斧!这世间,怎可有人只凭两指,便夹住这一箭?”

    “鬼神相偌,鬼神相偌啊!”

    “夫人万幸,夫人万幸!”

    那“夫人万幸”的声音,开始只是数十人叫出,到得后来,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十几万晋人,已是齐刷刷地扯着嗓子,嘶声吼道:“夫人万幸!鬼神相偌!”

    “夫人万幸,鬼神相偌!”

    。。。。。

    在晋卒雷鸣般的欢呼声中,卫洛两指一松,夹着的长箭砰然落地。她缓缓收回手,笼回袖中,白衣胜雪中,她微笑地盯着子娄,声音微提,淡淡地说道:“君,杀不了我!”

    “君,杀不了我!”

    这几个字一出,子娄脸上的肌肉猛然抽搐了几下。他咬着牙,阴森森地喝道:“一箭杀不了你,我还有两箭!”

    声音一落,第二根长箭已扣上弓弦!

    而这个时候,卫洛的车右,因为众楚人排山倒海的欢呼,也因为卫洛意外的武勇,有点走神,他手中的盾牌,再次偏了偏,让出了卫洛的上半身。

    卫娄要的便是这一点机会!

    呼地一声,长箭上弦。转眼,弦鸣,箭破长空!

    众人地欢呼声还没有平息,神箭手子娄的第二箭,便已射出!

第365章 鬼神莫测之勇

    欢呼声仍然如雷鸣鼓响,惊天动地!

    子娄的第二箭,又射出了。

    这箭一射,公子不离露齿笑道:“定能击杀此妇!”

    他的笑声刚刚响起,却戛然而止!

    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连欢呼的晋人,这时也不再欢呼了,他们瞪在眼盯着战场中央,盯着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此时此刻,她雪白优美的小手,正举在半空,而她的食指和中指间,再次出现一支长箭!

    她的手中,再次夹了一支长箭!

    这个消息,众人一消化完,蓦地,晋人的队列中,发出了一种惊天动地,排山倒海地欢呼。所有的晋人,都竭尽全力,扯着嗓子,把自己的欢喜和庆幸,喜悦和惊讶,嘶叫出去,哪怕震破了天空!

    与之相反的是,楚人这一列,同时脸色大变。在公子不离的身后,一个宗师呆若木鸡地看着卫洛,喃喃说道:“鬼乎?神乎?”

    宗师子娄更是瞪大了眼,脸色时青时白,分明神不守舍。

    到了他们这种级别,都能知道,如他这样的一箭,能躲闪开的,就算是宗师,也是十无一二。

    可眼前这妇人,她不是躲闪开,她是夹住了那速度如闪电,力量如巨石的一箭!

    而且,她不是侥幸之下,夹住一次!她是一连两次都夹住了!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她的眼力,她的武技,她的力量,已到了鬼神莫测的地步!

    蓦地,宗师子娄铁青着一张脸,暴喝道:“我不信!”声如惊雷,回声震震!

    他不信这个年纪小小的妇人,有如此武勇!

    哗地一声,他抽出箭袋中最后一支长箭,然后,弯弓搭弦。

    他的箭寒光森林地指向卫洛。

    他的双眼,恶狠狠地瞪着卫洛,眼珠中血丝狰狞!

    他瞪了一眼卫洛,转眼瞪向她身边,用盾牌挡着她的车右,怒喝道:“闪开!”

    闪开!

    他居然说闪开!

    在子娄气壮山河的暴喝声中,人人面面相觑,转眼间,晋人的队列中,暴发出一阵狂笑:这实在太可笑了。堂堂宗师,居然要求人家的车右移开盾牌,方便他出箭击杀!

    哄笑声越来越大。

    卫洛静静地对着双手都在颤抖地子娄,对车右命令道:“放下盾牌!”

    车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着卫洛,急叫道:“夫人?”

    卫洛转向他,微微一笑,“纵有宗师之勇,子娄先前两箭,已尽全力。此时的他已然无力,更射不中我!”

    见车右还在犹豫,卫洛转过头,微笑地看着众楚人,淡淡地说道:“这一次,我要让所有的楚人都知道,如今的晋夫人,已是可不杀,不可惹!”

    见她说得如此自信,如此肯定,那车右点了点头,缓慢地放下了手中的盾牌。

    就在他的盾牌放下的那一瞬间。

    嗖地一声,子娄的长箭脱弦而出!

    与长箭一起脱弦而出的,还有众人不敢置信的惊呼!

    居然,居然让神箭手子娄成功射出三箭了!

    这一次,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瞪大了眼。

    这一次,很多人都清楚地看到,卫洛的两指一松,任由手中的长箭落地后,手腕一抖,极为优雅地向左侧偏了偏,然后,那雪嫩的食指和中指一伸,一夹!

    “滋——”地一声。

    再一次,一支长箭出现在她雪嫩的两指间。

    鸦雀无声中,卫洛甩了甩手腕,极为随便地扔下了子娄的第三支箭,声音淡淡地说道:“君这一箭,射偏了。”

    确实,这一箭是射偏了,就算卫洛不躲不闪不出手,射中的也只是她的肩膀,并不能伤及她的性命。

    可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宗师子娄的第三支长箭,也被她轻描淡写地夹住了。

    公子不离如狼一样牙齿森森地盯着卫洛,沉声说道:“这妇人,留不得!”

    这样想的,并不是他一人。这时刻,所有的楚将心中都在想着:这妇人,留不得!如此有着鬼神之能的妇人,太可怕了!

    公子不离见到战场中间,宗师子娄弯下腰,拿起了旗帜。他要偃旗了。

    看着子娄的动作,公子不离嘴角猛然一抖,低喝道:“弓箭手出列!”

    楚人动了。

    卫洛正盯着子娄的一举一动,突然感觉到一阵异常。

    她头一抬,对上了齐刷刷移动的楚人们。

    烟尘滚滚中,三千弓箭手,赫然出现在卫洛的眼前。他们弯弓搭弦,同时提步,向着卫洛的所在逼来!

    本来安静了的战场上,这一刻,突然鼓躁声大起。稳公脸色一青,身形一闪,便和二个宗师一道,急急地向卫洛冲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笑声响彻云霄。

    这个清笑的人,却是卫洛。

    只见她仰着头哈哈大笑两声后,声音一提,冷冷喝道:“楚人,无耻之尤!”

    这一次,她的喝骂,没有让任何一个楚人脸红了。

    弓箭手们在迅速地逼近卫洛。本来,他们便站在队伍前列,这一转眼,他们离卫洛便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了。

    卫洛盯着他们,慢慢地收住了笑声。

    她纵声跳下了战车。

    她的车右奇道:“夫人,何也?”

    卫洛没有回答。

    她只是把长弓和箭袋扔到了战车里,然后,她抽出腰间的佩剑,缓步向前走去。

    她在向前走去。

    她居然在向前走去!

    她在迎向众楚人箭手!

    在卫洛的身后,稳公提起内力,暴喝道:“夫人,速退!”

    稳公的喝声,卫洛没有听到。

    她只是静静地盯着众楚人,白衣胜雪的,闲庭胜步的,缓缓向前。

    不一会,她出现在楚人的弓箭范围中!

    众楚人本就做足了准备,见她终于出现在射击范围中,顿时大喜。三千箭手中间,传来了一个沙哑的命令声,“准备!射——”

    “射”字堪堪吐出!

    突然间,卫洛动了。

    数十万双目光的注视中,卫洛那白衣胜雪的身影,如一道风刮过。

    她刮进了楚人的弓箭手中间!

    真的是倏忽既来!

    众人刚看到她一动,眼前便是一花,再定神时,她离楚人只有百步之远,又定神时,她已出现在三千弓箭手之中!

    这是鬼神莫测的速度!

    众人瞪目结舌中,卫洛的身影一静。

    只见她嗖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那是一柄木剑!

    烈日炎炎中,她白袍飘飞,她举起了手中的木剑。

    她向前跨步而出。

    一个弓箭手堪堪举起手中的弓,胡乱向前一伸时,突然间,他手中一麻,“砰”地一声长弓落地!

    他不是第一个。

    “砰砰砰砰。”

    弓落如石响!

    只见那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走过,宛如闲庭胜步。当她的右手轻挥时,便有一人抱着手腕惨叫,同时传来的,还有弓弦落地声。

    弓落真如石!

    公子不离只是眨了眨眼,便惊骇地看到卫洛的身前,已歪倒了数百个箭手。

    “砰砰砰砰。”

    这一次,是众箭手聪明了,他们举动扔下了手中的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公子不离看到这里,终于反应过来。他头一昂,扯着嗓子厉喝道:“杀了这妇人,杀了这妇人!”

    公子不离刚刚叫了两声,声音便是一哑,哽在咽中再也吐不出来。

    在他前面,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依然飘然如飞,最重要的是,她的脚步丝毫没有减慢。

    身陷在两千多剑手的包围中,她依然是闲庭胜步。

    卫洛只是缓步向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右手轻扬,每一次手腕一抬,便有一柄长剑“砰”地落地。

    同时,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惨叫。

    依然是无一人可挡,无一人是一合之将!

    “砰砰砰砰。”

    一声又一声长剑落地中,挡在卫洛身前的人,已越来越少。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齐刷刷地向后退去的身影。

    众箭手终于怯了,怕了,他们后退了。

    卫洛缓缓向前走去。

    她每走一步,堵在她身前的两千人,便齐刷刷地后退一步。

    而她的身后,是一千握着手腕,惨叫不休,东倒西歪的楚人箭手!

    “蹬蹬蹬”

    她依然在前进。

    众箭手在慌乱的后退。

    她一个人,逼得二千人向后退去。

    一进一退间,公子不离一张脸青白交加。白,自是因为眼前这一幕让他惊骇,而青,则是因为他的眼角,看到那六个退出箭手中,逃回队列中的宗师们!

    六个宗师,竟是齐刷刷地不战而逃了。

    公子不离铁青着脸瞪着他们,他正要开口时,一个宗师急急地向他叉手,朗声道:“诸君,速速退入众军中。此妇之勇,鬼神莫测,我等已不敢强拼!”

    另一个宗师也急急地说道:“诸君,军不可无将。若让妇人冲杀至此,难免有所伤亡,请速速退入后方!”

    这些宗师,实是胆寒了。在这一瞬间,他们竟是不约而同地退回来,要求众将闪到大军后方。

    公子不离咬了咬牙,他头一抬,脸色嗖地雪白了。只见卫洛眼前的箭手们,终于崩溃了,他们四散逃开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一袭白袍,连头发丝都没有乱的妇人,正提着血淋淋的木剑,大步向他和众将走来!她的脚步轻缓而迅速,只是一转眼,便逼近公子不离百步!

第366章 我名卫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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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不离见到这片刻间,卫洛已经逼近,顿时脸色一白,他急急喝叫道:“退后,退后!”

    他的命令一下,众将连忙向后退去。

    而这个时候,卫洛突然一声清笑。

    清笑声响彻云霄,“怎地?惧了?”

    这声音,宛如平常耳语。

    可是所有的楚将,这时都是脸色苍白。

    因为,就在这四个字吐出时,那个白袍翩飞的妇人,离他们只有十步之遥!

    公子不离慌了,他尖声喝道:“拦住她,拦住她!”

    不等他开口,挡在他们前面的二排军卒,已齐刷刷地举起长戟,指向卫洛。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众军卒的长戟一举起,他们眼前便是一花,接着,他们同时感觉到手腕一阵剧痛!

    “砰砰砰”长戟落地间,惨叫声再次不绝于耳。

    公子不离大惊,他再次暴喝出声,“拦住她!”

    他只吐出了这三个字。

    三个字一落地,他的眼前便是一花,转眼,那个貌美如花的倾城妇人,已鬼魅般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她突然站在了公子不离的身前!

    反射性的,公子不离一声尖叫!

    “啊——”

    就在公子不离的尖叫声破空而出,远远传荡时,卫洛樱唇一扬,灿然清笑起来,“堂堂公子,怎地惧怕一介妇人?”

    她的清笑声,明亮透彻,远远传出。瞬时,晋楚几十万大军,全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卫洛这声冷嘲热讽,倒是把公子不离镇醒了,他迅速地收声,镇定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几个宗师已闪到了卫洛四周,他们长剑齐出,向卫洛的两臂,前胸后背重重刺来,一人大喝道:“妖妇,把头颅奉上!”

    六个宗师同时出招,招数未至,风声已凌,狠辣无比,杀气沉沉!

    公子不离见状,吐出一口长气。

    他这口长气堪堪吐了一半,便张着嘴,一动不能动了。

    本来站在他身前的卫洛,就在六位宗师同时攻来时,突然化了。

    她的白色身影如烟雾一般,突然散了。六位宗师的六柄剑,重重一击,全部击在空气中!

    而这个时候,公子不离的身后,传来了卫洛淡淡的声音,“上次以四围一,此次以六围一!楚人,无耻之尤!”

    她的声音很淡很淡,

    那么的轻描淡写,那么的随意。她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站在她身前的公子不离,散在她对面的六位宗师,全部僵住了。

    他们都惊骇得一动不动了。

    片刻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外面,是喧嚣的,如潮水般的欢叫喝骂声,而在这个角落,这里的数千人,却是齐刷刷地一动不动,安静之极!

    数千人都在瞪着这个白衣胜雪的身影。

    在众人的僵硬中,卫洛嫣然一笑,她缓步走出半步,扬了扬手中血淋淋的木剑,笑得十分优雅地说道:“诸君再不动手,妾可要开始杀人了!”

    她这话,自是冲着六位宗师说的!

    众宗师迅速地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们同时急喝一声,重重地向卫洛撞去!

    他们刚刚一动,卫洛便是一声长笑。

    她这笑声,又长又远,清亮之极,一时之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数十万人齐刷刷地掉头,向卫洛的声音传来处看去。

    可惜的是,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长笑声中,卫洛动了。

    她白衣翩飞中,手中的木剑轻飘飘地一指,抵上了公子不离的颈项。

    公子不离大惊,他清楚地感觉到,脖子上头,那柄木剑的森森杀意!

    惊惧只是片刻,一转眼间,公子不离想起来了:我本已打算战后自刎,承担骂名,此时真被这个妇人杀了,那身后骂名,便不必背了。

    就在公子不离放松地闭上双眼时,卫洛清声一笑,嗖地一声,架在他脖子上的长剑收回。

    这时,一个宗师已然扑到,他手中长剑一扬,势如奔雷地砍向卫洛,口中暴喝道:“妖妇,受死吧!”

    再一次,那宗师一剑砍来时,卫洛的身影消失了。

    她如烟如雾般消失了。

    可她的身影消失时,长笑声却未曾止息。那宗师急急一刹,他堪堪转头,便看到卫洛闪到了一个将军的身后,手中木剑慢腾腾地刺出,“卟”地一声,刺入了那将军的脖子。

    那将军刚感觉到疼痛,刚张开嘴准备呼救,便定住了,他眼中的神光在迅速地消逝,随着卫洛长剑一抽,他高大的身子重重向前一仆,倒毙当场!

    抽出木剑的卫洛,冷声长笑道:“第一个!”

    声音未落,她身影一闪,右手木剑嗖地向后一刺。当木剑回抽时,另一个将军捂着血流如注的胸口,瞪大不敢置信的双眼,重重地倒在地上!

    一直到死,这个将军也是没有瞑目。因为,他是身穿盔甲,胸口挂着护胸镜的!他至死也想不明白,一柄木剑,怎么能无声无息地,仿佛切豆腐一般切过护胸镜地保护,刺穿他的心脏?

    那宗师直到这个时候才急喝一声,全力追来。他刚刚提步,便听到那妇人再次长笑道:“第二个!”

    整整六个宗师,他们在人群中大步奔飞。可是,那个明明近在方寸的妇人,却总是在他们的一剑刺出时消失不见。而当他们回过神后,便听到她清朗的报数声。

    “第十个了。”

    卫洛笑吟吟的,含着血腥的声音清远地飘来,“此次一战,楚将三十七人,却不知我这妇人,能一举杀死几个?”

    她这轻描淡写的笑声,清朗地飘开,人人可闻。奔跑到了楚人阵前的稳公几人,同时一震,收住了脚步。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宗师向稳公问道:“夫人,鬼乎?神乎?”

    他的声音,有着颤抖。稳公咽了一下口水,半晌都无法回答。直过了一会他才凛然喝道:“夫人有孕,万万不可有失。”

    另两个宗师重重点了点头,转头冲入了数十万楚军当中。

    也许是因为放开了生死,现在的公子不离,反而清醒了。他扯着嗓子厉喝道:“众将散藏军中!”

    他的喝声一落,楚将们一凛,他们分散开来,同时向后一退,不一会,他们的身影便隐入了众军卒中。

    而这个时候,卫洛的剑下,已死了十二个楚将了。

    一袭白袍,片尘不染的卫洛,眼见众将躲藏,却也不追。她只是昂头哈哈一笑,朗声道:“咄!楚人惧我乎?楚人惧我一介妇人乎?”

    公子不离一副没有听到的模样,他继续厉声喝道:“众军听令,拦住此妇!”

    “嗖嗖嗖”

    无数长戟,长剑同时伸出,烈日炎炎中,四面八方的楚卒,同时把兵器一封,便在卫洛的身周,形成了一个金属的海洋!

    而这时,众将已散,寒光森森中,卫洛终于与六位宗师面对面了。

    终于,卫洛一个妇人,于数十万大军中,挡者披靡,杀将如杀鸡的情形,不再复见了。

    公子不离吐出一口长气。

    一个楚国宗师目眦欲裂地瞪着卫洛,暴喝一声,“妖妇,拿命来!”喝声中,他和几个宗师同时一晃,从四面八方围向卫洛。

    他们刚刚一动,卫洛便是一声清笑。悠扬如泉水的清笑声中,她身形一闪,白影一晃,再次飘飞到了公子不离身边。

    嗖地一声。

    木剑一扬,轻飘飘地架上了公子不离的脖子。

    粘粘的,热热的鲜血,顺着木剑剑尖,流入公子不离的衣襟内!

    公子不离闭上了双眼。

    而这时,卫洛的身后,一个宗师急喝道:“妖妇,有胆便与我等决一死战!”

    卫洛听到这声喝叫,笑了笑,淡淡地说道:“我便不与你等一战,却又如何?”

    声音一落,她木剑向横一扫!

    “卟”地一声,长剑入肉的声音传来。那个宗师刚发出一声急叫,便瞪大双眼,看着自家公子的头颅高高飞上天空,重重地砸在地上,直到那头颅在地上滚了两滚,公子不离无头的,颈血冲天的尸体,才重重栽落在地!

    “啊——”

    发出这声惨叫的,是那个宗师。

    另外五个宗师急急冲上时,卫洛白色的身影,已离他们有二三十步远。

    不过一转眼,卫洛便飘出了楚军阵列。在走出楚军五十步后,她站住了,缓缓回头。

    几位楚国宗师,在看到卫洛站住后,他们向前冲去的身影,竟不约而同的一顿。几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惧意。

    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这妖妇既然不再杀人了,那就让她去吧,不用再追了。

    这一刻,他们兴不起一丝一毫的报复之意。

    并不是因为怕死,也不是因为不恨,实是因为,对方如鬼如魅的身手,已令得他们心胆俱裂,再也无心相抗。

    卫洛回过头,明眸如水地扫过数十万楚人。

    她的目光所到之处,楚卒们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一步,激起烟尘一片。

    一袭白袍,依然片尘不染的卫洛,静静地扫过众楚人。片刻后,她樱唇一弯,缓缓的,声音清亮地说道:“我名卫洛!”

    吐出这四个字后,卫洛冷冷笑道:“记住了,我名卫洛——”

    丢出这句话后,她身形一转,白袍飘飞地向晋军走去。

    当她走到战场中间时,稳公三人才从追到她身边。

    全场鸦雀无声。

    一直到卫洛走回晋军阵列中,偌大的战场,数十万军卒,依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第367章 待产

    安静中,所有的目光,都在目瞪口呆地盯着那道白袍飘飞的身影。

    当卫洛走入晋军阵列时,在她的前面,众晋军自动的向两侧分开,清出一条宽宽的道路,任她通行。

    肃然中,卫洛缓缓回到晋将队列。

    看到她走近,众将齐刷刷地低头,朝她叉手,恭敬地叫道:“夫人!”

    卫洛点了点头,回到了她的战车上。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战车上,眺望着楚人的队列。这时的卫洛,似乎没有注意到,众军卒看向她的眼神中,带着无比的崇敬。

    这时,楚人动了。

    他们把旗帜放下,缓缓向后退去。楚人退去的脚步,激起了漫天的烟尘,所有的楚卒,这时都低着头,无精打采,士气低落。

    楚人退去了。他们败了,所以退兵了。

    稳公在旁说道:“卫,夫人,君侯定当欢喜。”

    不知不觉中,他竟差点直接称呼她为卫洛。

    卫洛点了点头,微笑道:“然,他定当欢喜。”

    说到这里,她右手一扬。

    随着她手势一摆,旗令手将帅旗在空中一划。

    晋军也动了,依令向后退去。

    大获全胜的晋军,撤退时表现得无比的安静。

    而这种安静,一直维持到退回营地。

    这一战,晋胜楚败。晋夫人卫洛致师获胜后,冲入几十万楚军中,一进一出,杀了楚将十二,翩然而退!

    这,便是此次晋楚交战的实况。

    就在卫洛领着晋军缓缓退回中山城时,卫洛这两字,开始取代晋夫人,两城夫人的,晋姬氏的名号,被世人传颂。

    卫洛回到了中山宫中。

    当她来到寝宫外时,脚步却是一顿。

    歪着头,打量着那寂静的宫殿,卫洛扬起一个笑容,转身朝浴殿走去。

    从头发开始,仔仔细细地清洗了身上的灰尘和血腥味后,卫洛才穿着一袭大红袍,缓步朝寝宫走去。

    寝宫中,泾陵正闭着双眼,静静地倚在塌上,卫洛目光一转,便看到他敲打着床沿的手指,绷得直直的,僵硬之极。

    他在紧张!难不成,都没有人向他报告过,自己已经平安回来了?

    卫洛想到这里,马上放重了脚步。

    泾陵回过头来。

    在对上她的面容时,他刀削斧刻的俊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他子夜般的双眸直直地盯着卫洛,雄厚磁性的声音响起,“城中欢呼阵阵,怎地无人前来告我?”

    卫洛一愣,她马上明白了:这么长时间,竟是没有一个将领前来向他报告战况。

    她快步来到他身前,在塌上坐下,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低笑道:“许众将欢喜,竟是忘了。”她知道,众将欢喜是一定欢喜的,只怕更主要的是,众将受惊过度,还没有回过神来。

    泾陵不置可否,他伸手抚上她的小腹,低低问道:“可有不适?”

    “无。”

    卫洛伸手按在他的丹田处。经过这几日的修养,泾陵已从危险中康复过来,现在他已无性命之忧,需要的只是静养。

    现在,楚军已退,泾陵重伤未愈,不能趁势进攻。众将便商量着,大军先行撤退回国。

    因此,在泾陵休养了二个月,康复得差不多时,晋军开始返回了。

    这一次返回,大军先动,众剑客护着卫洛和泾陵,缓缓而行。要知道,他们两人都是需要照顾的,泾陵伤重未愈,卫洛孕吐症状日益严重。她现在吃什么吐什么,脸色苍白,浑然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这样的她,哪里能与隅原一战中的神勇相比?

    足足在路上走了三个月,车队才回到新田。

    新田城外。

    官道旁,数千父老守在在两旁,期待地看着路的尽头。

    烟尘冲起处,卫洛和泾陵的马车越来越近。

    就在他们的马车出现百步开外时,蓦地,无数晋人同时昂着头,扯着嗓子嘶喊道:“君侯威武!君侯威武!”

    这嘶喊声刚刚落下,突然间,几十个声音同时高喊,“夫人神勇,卫洛神勇!”

    这喊声,到了后面,已是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转眼间,数千人共同吼出的“夫人神勇,卫洛神勇”的声音,震破了天空!

    泾陵皱了皱眉头,低头看向倚在他怀中的卫洛,问道:“卫洛之名,不过戏耳,何世人尽知?”

    他说,你这卫洛的名字,不过是戏耍中取出的,怎么世人都知道了?

    他知道,卫洛是越侯之女,本名遗。越侯姓姒,她如随父姓,便是姓姒。不管怎么算,怎么说,这卫洛两字,都与她沾不上边。

    卫洛闻言,先是一怔,转眼她瞪向错愕不解的泾陵,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憨憨地一笑。

    她在晋楚两军交战中,大发神威的事,泾陵一直不知情。众臣以为她会跟泾陵说,卫洛以为众臣会说。这事拖来拖去,使得泾陵到了现在,都还以为隅原一战,只是卫洛与楚国宗师致师礼中胜了对方而已。

    直到泾陵此时发问,卫洛才发现,他竟然不知情。

    泾陵看到卫洛那古怪的笑容,浓眉一皱。

    感觉到他眈眈地注视,卫洛低下头来,低声说道:“隅原一战,我杀了敌将十二名。”

    只是这么一句。

    泾陵一震。

    半晌半晌,他伸出手,缓缓地按在卫洛的手背上。

    他盯着她,薄唇一扯,淡淡说道:“孤的夫人,果然无双。”

    卫洛嫣然一笑。

    泾陵对上她灿烂的笑容,薄唇一扯,伸手把她紧紧拥在怀中。他低头看着卫洛,暗暗想道:小儿一个妇人,竟然如世间大丈夫一样扬名天下。这些人,不称呼她为晋夫人,亦不称呼她为妇人,却唤着她“卫洛”的名号,可见当时隅原一战中,小儿着实神勇非常,因此才有这千古未有的殊荣。

    他看着她,望着她挺起的大肚子,一时心情起伏,半晌半晌,他又想道:如此大事,我到此时方知,实有不妥!

    正在这时,马车停下来了。

    卫洛刚刚抬起头来,便听得一个剑客在外面说道:“君上,夫人:众妇拦于道。”

    一些女人挡在路上?

    卫洛大是好奇,她连忙拉起了车帘。

    车帘外,早已是叽叽喳喳的一片。众人在看到车帘晃动时,便齐刷刷地转头看来。此刻对上卫洛的面容,那些吵闹议论声突然一静。

    卫洛目光一转,看向挡在路中间的玳姬等贵女。

    她看着众女,朗声道:“诸位何事教我?”

    众女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个贵女向前走出两步。

    她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后,仰头看同她,脆声唤道:“夫人神勇,举世皆知。我辈皆是妇人,深以为荣,请夫人受我等一礼。”

    她的声音一落,众女同时向着卫洛盈盈一福,齐声娇唤,“夫人神勇,女儿之荣也!”

    夫人有神勇,给我们这些女人争了光啊。

    卫洛先是一怔,转眼微微一笑。她掀开车帘,走下了马车。

    她一走下马车,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一落,落到了她的大肚子上。

    一片短暂的静默后,众贵女才惊醒过来。她们齐刷刷地朝卫洛盈盈一福。卫洛连忙还以一礼。

    卫洛行完礼后,便在泾陵的拉扯下,上了马车。

    车队继续向新田城驶去。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又恢复了平静。泾陵忙着养伤,卫洛忙着养胎,时间在安静平和中流逝。

    转眼,春暖花开了。

    卫洛要临盆了。

    这时刻,整个晋侯宫,都陷入一种紧张和期待中。

    泾陵站在寝外的一棵栎树下,一动不动,他的右手食指,正一下又一下的在粗糙的树皮上轻击着。

    沉闷中,一个寺人尖哨地喝声传来,“君父到!越姬到!”

    这声音真是又尖又细,如针一样刺向众人的耳膜,侍婢剑客们同时转头,朝着前晋侯和越嫡公主行了一礼。

    前晋侯朝寝宫中盯了一眼,问道:“夫人待产多时?”

    一剑客恭敬地应道:“已有一个时辰矣。”

    晋侯转过头来,缓步朝泾陵走近。

    他来到泾陵身侧,低唤道:“八儿?”

    泾陵一动不动。

    晋侯声音微提,又唤道:“八儿?”

    泾陵依然一动不动。

    晋侯声音再提,叫道:“八儿?”

    泾陵一凛,缓缓地回过头来。

    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薄唇抿得有点紧。

    见是前晋侯,他略略一礼,唤道:“君父。”

    前晋侯见他举止自然,点了点头,说道:“八儿,此胎若是女儿,需广填后宫!”

    泾陵浓眉皱了皱,不置可否。

    越嫡公主偎着前晋侯,一双妙目有意无意地落在泾陵的身上。此时见他微微皱眉,不由温柔地说道:“君侯与夫人情谊深重,况夫人神勇不凡,名动天下。此胎就算是公主,君侯也不能轻易违拗其意才是。”

    她说:卫洛武功不凡,就算她真生了一个公主,泾陵也不敢违背她的心意,另娶他妇。

    这话声音温柔,细品之却有嘲讽之意。

    泾陵瞟了她一眼,脚步一提,一言不发地越过前晋侯和越嫡公主,向寝宫走去。

    前晋侯被越嫡公主的话,激起了一抹火气。此时,他见泾陵理也不理,目中无人,不由急喘两声,含着一口浓痰含糊地喝道:“八儿,何一言不发?”

    泾陵站住了。

    他不耐烦地盯了一眼他的父亲,淡淡地说道:“小儿还在生产,此话多余!”

    “怎地多余?天下人皆知你惧此妇,八儿,不孝之罪,无后最大。你先给为父留下一言!”

    泾陵略顿了顿,半晌后,他抿紧薄唇,长袖一甩,便把前晋侯甩在身后,浑然不顾他气急之下连连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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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点卡文,第二章慢慢挤,可能要到十点才送到。

第368章 生了

    晋侯见到泾陵堂堂晋侯,在这个时候还不表态,气得喉间痰啸,扶着胸喘息不已。越嫡公主连忙拍着他的背。

    她一边拍击,一边朝那个背着阳光,巍然而沉凝如山的背影看去。看着看着,她的目光不由有点痴了:他明明知道,大多妇人只生一胎的,却到了这个时候还三缄其口。莫不成,就算他的妇人只生了一个公主,他也愿意不再多娶?那个低贱的四子,何德何能?

    就在越嫡公主发着呆时,突然间她的脸上一阵剧痛。

    却是前晋侯重重一个巴掌甩来,他瞪着越嫡公主,咽中哽着痰含糊不清地喝骂道:“贱妇,又失神矣?”

    越嫡公主迅速地低下头,弱弱地说道:“妾不敢,妾不敢。”

    “咄!再为我捶之!”

    “然,然。”

    泾陵走到寝宫外,一瞬不瞬地盯着层层帏幔遮隐处,他盯得很认真,很认真。

    稳公急急向他走来,见泾陵如此,稳公劝道:“夫人武勇不凡,定能无恙。”

    泾陵抿着唇点了点头,低低说道:“但愿苍天垂怜。”

    就在这时,寝房里突然传来了卫洛的一声尖叫。

    泾陵俊脸一白,嗖地一声向里面冲去,他冲得太快,稳公伸手一扯,却扯了个空。

    可泾陵冲到房门处时,脚步却是一刹。他抿紧唇,向后退出一步,嘟囔道:“孤威煞重,不可冲之,不可冲之。”

    在卫洛的尖叫声中,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铃声不绝于耳,这是巫女在里面为她驱鬼。这时的人都相信,妇人生产时,会有一些戾鬼趁隙而入。

    这时的贵族家中,每有妇人生产,便会在窗口和门前,守有一巫。巫披白麻衣,手握铜铃,丹砂等物,踩着不丁不八的脚步,严阵以待。在孩子伸出头的那一瞬间,众巫会同时摇动铃声,以警告各方戾鬼勿近。

    这个习俗,直到解放后,有些偏远乡村还在流行。

    铃声急促,卫洛的尖叫声喘息声一声紧过一声。泾陵脸白如纸,薄唇抿得死紧死紧。

    这时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无比。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冲破屋顶!

    “生也,生也。”狂喜颠颠的稳公窜到泾陵的身侧,跳起脚来朝里面看去。

    稳公一边狂喜地叫着,一边看向泾陵,这一看,他立马一哑。

    泾陵汗出如雨,脸色发白。

    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孩子那响亮之极的大哭声。

    就在稳公准备开口询问时,泾陵声音干戛地问道:“我,我妇,怎无,声息?”

    这七个字,他是一字一字,干戛涩哑地吐出的。

    与泾陵的询问一同传出的,还有前晋侯急急地嘶问,“是儿是女,是儿是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个巫急急地跑了出来。她朝着泾陵盈盈一福,喜笑颜开地叫道:“君上,君上,是大子,是大子!”

    这话一出,稳公和前晋侯,同时喜形于色,越嫡公主的脸色,却是阴沉的。。泾陵依然没有听到,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巫女,低低的,小心地问道:“夫人,安好?”

    那巫女没有察觉到他的紧张,她径自笑道:“夫人累极,瞅了一眼大子,便已入睡。”

    泾陵严肃地点了点头,稳公注意到,他那紧绷的背梁,在这一瞬间放松下来。

    不一会,已包好的儿子被巫女抱了出来。

    而这时,得迅前来的众重臣,已散了一院。

    那巫女一走出,便双手举着孩子,朝着东方盈盈一捧。然后,她把孩子从左到右一晃,朗声道:“邀天之幸,晋姬氏泾陵,涎下大子!”

    巫女的声音一落,众臣同时提高声音,向着东方朗朗祝道:“苍天相佑,鬼神相佑!我主有子,我主有子了!”

    朗朗的祝告声中,庆君瞅到泾陵急急向寝宫走去的背影,苦笑道:“幸是大子。”

    众臣知道他在说些什么,都连连点头。

    泾陵大步冲到卫洛的床塌前。

    他在离她约有五步时,脚步放轻了。无声无息地坐在塌沿,他伸手握住脸色苍白,额头汗湿秀发的卫洛的手,久久都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睁开眼来。

    她一转眼,便对上了宛如雕塑般肃然的泾陵。

    四目相对,卫洛嫣然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泾陵也是薄唇一扯,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容,“小儿,是大子。他甚好,你可好?”

    卫洛痴痴地望着他,声音绵而无力地说道:“我甚好。孩儿呢?”

    “群臣抱其相祝。”

    “恩。”

    “小儿,方才,痛么?”

    “甚痛。”

    。。。。。。泾陵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卫洛抬眼,看到他宽宽地额头上汗水隐隐,樱唇一扬。她闭上双眼,喃喃说道:“泾陵。”

    “在。”

    “我会多涎孩儿,你不可再纳他妇。”

    。。。。。

    久久的沉默中。泾陵抬起她的小手,把她的小指含在薄唇中,泾陵垂眸,低低地应道:“可。”

    可!

    他居然说可!

    卫洛蓦地抬头,直直地向他看去。

    这一看,她对上的依然是泾陵那张毫无表情的俊脸。

    痴痴地朝他看了一会后,卫洛悄悄地侧过头去,抿着樱唇,傻傻地笑了起来。

    她确实是在傻笑,而且这一傻笑,便没完没了了。

    当巫抱着她的儿子进来时,卫洛还在瞅着泾陵傻笑。

    在听着脚步声时,泾陵转过头,见到巫和稳公,他目光瞟向那包袱中的孩子,淡淡地说道:“让夫人观之。”

    “诺。”

    直到那红皮猴子一样的孩子捧到眼前,卫洛才从傻笑中清醒过来。她在侍婢的扶持下坐起,伸手接过孩子。

    孩子已经入睡了,他有着一头黑而浓密的头发,额头很宽,浓眉高鼻,五官极似泾陵,只是还没有睁开眼,不知那眼睛似谁。

    卫洛抱着儿子,笑眯眯地瞅来瞅去,她越看越爱,低头在孩子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嘴唇一凑到这温温软软,还有点小粘的小家伙,她便舍不得移开了。直到泾陵低喝一声,“为大子乳之。”

    “诺。”

    卫洛眼巴巴地看着被抱走的孩子,扁了扁嘴,闷闷地说道:“我可哺之。”

    对上她眼巴巴的渴望的双眼,泾陵挑了挑眉,淡淡地回道:“你需多涎孩儿。”

    卫洛一噎。她知道,哺乳期是很难再受孕的。

    泾陵见她哑口无言,却是薄唇一扯,他低下头来,在卫洛的脸颊上,轻轻地印上一吻。

    亲吻中,他喃喃说道:“小儿,还痛否?”

    卫洛摇了摇头,她仰着头,看着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啊,在以前时,何曾注意过女人的感受?何况是生产这种妇人的天职?

    卫洛生下孩子时,是中午,直到月上树梢,泾陵还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床塌前,他也没有起身,也没有动作,便这般静静地看着卫洛。而卫洛,则在他地盯视中,再次睡了过去。

    卫洛为晋侯涎下了大子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新田城。顿时,满城欢呼。

    嘿,这一章只有二千多字,现欠下一千字,明天补上。

第369章 命令

    转眼二月过去了。在卫洛的坚持下,侍养大子的宫殿,转到与寝宫只是一墙之隔的太一殿中,这样,她便随时可以看到孩子了。

    这一天,卫洛抱着孩子,穿着最普通的深衣,戴着一顶黑色的,脸给遮得严严实实的纱帽。

    她目力过人,夜可视物,纱帽的这种阻隔,对她来说并无影响。

    经过这么一番打扮后,卫洛如一个极为平凡的妇人,缓步走在了新田街中。生了孩子后,她胖了几斤,这时的她是想着,与前世一样,散散步,一边减肥一边逛街。

    卫洛的身后,没有侍婢剑客跟随。

    以她现在的武勇,任何人都不会为她担心了。因此,现在的卫洛,经常把剑客们使得远远的,对于这种情况,不管是她的属下,还是泾陵,都无话可说。

    二个月大的孩子,脸上皱皱的红皮已去了大半,现在他的小脸上,干干净净,俊美之极。这孩子,五官如泾陵一样,完全是脱了一个壳。可他的双眼,却像极了卫洛,一双圆滚滚的墨玉眼,看人时带着几分冷情。

    此时此刻,小家伙正睁大一双滚圆的墨玉眼,水润的小嘴砸巴砸巴,咿咿呀呀地对着卫洛说着谁也不懂的话。

    卫洛低下头,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实在爱极,她含着他的小鼻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当一个牙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小家伙的脸上时,卫洛一抬头,便对上小家伙瞪视的眼神。他总是这样,就算无意中摔着了,也不会流泪,只是如现在这样,瞪着一双墨玉眼,冷冷地盯着身边的人。二个月了,卫洛只在他出生时,听到他哭过一次。

    四目相对,卫洛嘻嘻一笑,“咄!胡不泣?”

    啊,你为什么不哭?

    小家伙瞪了她一会,合上双眸打起瞌睡来。

    孩子睡着了,卫洛收拢双臂,继续笑眯眯地向前走去。

    现在的新田城,是一天比一天热闹。

    卫洛信步走了一会,不知不觉已来到了第一重城廓处。

    这时,一阵欢笑声从身后飘来。

    卫洛回过头去,对上了一个楚人打扮的武士,这个武士正围着一个长相清秀的晋国少女,放声高歌,“若有人兮城之廓,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回答这个楚国武士的,是那晋女快乐而得意的笑声,“妾真美么?比卫洛如何?”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卫洛不由竖耳一听。

    晋女的问话,令得楚国武士一怔。

    半晌后,他笑道:“彼为晋夫人,怎可相类?”

    那晋女有点生气了,她瞪着武士,不满地说道:“君之意,妾不如卫洛远甚?”

    那武士沉吟了一会,说道:“举天之下,只有一个卫洛。何必相比?”

    “咄!卫洛,妒妇也!驱我姐,拒我妹,可怜我的姐姐和妹妹,她们爱慕君侯久矣。”

    那晋女气呼呼地说到这里,声音一低,有点无力地续道:“休再言她,休再言她!”

    “然,休再言她。”

    两人越过卫洛,向着官道的另一侧走去。不一会,那晋女的笑声,再次远远地飘来。

    这时,孩子在卫洛的怀中动了动。

    卫洛低头一看,却见他换了一个位置,喷出一个口水泡泡后,再次呼呼大睡。

    恩,出来也有二刻钟了,再过不久孩子要饿了,回城吧。

    卫洛转身往回走去。

    卫洛走了一会,看到一家饭馆,这饭馆由大树架成,外面的树皮还没有去呢,有些墙面,还是由小半边树生生地凑成的。

    这个极为粗糙的饭馆中,飘出来的香味倒极是诱人。卫洛略一驻足,便发现大门外侧,一个瘦小的齐人架着一只铜锅,正在实行着晋姬炒。

    这么些年了,随着卫洛的名声越来越响,这晋姬炒也广为传扬。它的味道极美,很为贵族们所喜。不过,因为晋姬炒时,用油用盐都很大,所以只有权贵富商才能享用。

    卫洛望着那炒出来的,香喷喷的野荽菜,不由吸了一口口水,她脚步一提,向饭馆中走去。

    卫洛刚刚走入饭馆大门,突然间,“嗖”地一声,一柄寒剑冷森森地抵在了她的胸口上!

    瞬时,卫洛脚步一顿。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剑。也许是因为这些年养尊处优,此时此刻,被一个陌生人以剑抵着,那一瞬间,她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寒意。

    用剑拦着她的,是一个个子粗壮的青年剑客。他瞪着卫洛,喝道:“稷下宫贤士正欢聚其中,匹夫匹妇,速速退去!”

    卫洛离言,眉头皱了皱,她淡淡地说道:“饭馆不迎外客,何不关门禁之?”

    卫洛的声音堪堪一落,那剑客已是不耐烦地喝叫道:“咄!兀那妇人,言辞砸砸令人烦!”

    他说到这里,手中长剑一扬,嗖地一声,竟是毫不犹豫,极为狠厉地刺向卫洛怀中的孩儿!

    这一剑,来得极沉极重,若给刺中,孩子必死无疑!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一抬头,便对上那剑客咧嘴一笑,带着一抹狠毒和快意的神情!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草菅人命,卫洛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过了。

    就在那长剑嗖地一声,重重地刺向孩子的背心时,卫洛右手一扬,纤细白嫩的小手,轻飘飘地盖在了剑尖侧背。

    那剑客咧嘴而笑,如狼一样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嗜血的残忍和快乐,眼见卫洛的小手伸出,他先是大笑一声,转眼,也许是瞟到了她那白嫩如玉的小手,他的剑瞬时一定。

    他停下前刺的动作,目光从卫洛的小手,缓缓转向她的长袍大袖,再转向她高耸的胸,盯向她只露出一丁点的雪颈,再转向她隐藏在纱帽下的面孔。

    那剑客将手中的剑转交到左手上,右手一伸,便向卫洛的纱帽摘去。他一边伸手,一边咧着黄牙色迷迷地说道:“竟是一美妇人?咄,杀了孩子,女人可要先玩玩。”

    那剑客伸手很快,不一会,他那粗黑的大手便扯上卫洛的帽沿。

    这时刻,路边的行人频频望来,感觉到有热闹可看,越来越多的人停止了行进的脚步,渐渐围上。

    卫洛没有阻止。

    那剑客抓着她的帽沿,重重一掀,哗地一声,卫洛的长发应声飘起,那绝美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

    这是一张绝美华艳的小脸,如玉的肌肤白里透着红,樱唇红润,眼如墨玉,黑发如云。

    那剑客一瞅,不由痴了。

    迅速的,他的嘴角溢出了一抹口水。

    痴的不止是他一人,站在卫洛身后的行人纷纷向前挤来,探头向她看去。只是一眼,便痴了一大片。

    那剑客痴痴地盯了卫洛一会,伸袖抹了抹嘴,一手抓向卫洛的手臂,叫道:“美人儿,且随我归家!”

    叫声中,他的手抓到了卫洛的衣袖上。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睁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了卫洛两眼,突然疑惑地问道:“妇人,你好生眼熟。我们可曾相识?”

    卫洛把手从他的剑上收回,她慢条斯理的拍掉这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垂眸徐徐说道:“应是相识。”

    那剑客闻言,更是疑惑了,他盯着卫洛的脸,上上下下地又打量了几遍。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结结巴巴地惊叫声,“她,此,此妇,她是晋夫人!她是卫洛!”

    这声音,是从饭馆中发出的,却是十几个稷下宫的学子,此时都涌了出来。说话的人,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三十来岁的贤士。

    那剑客闻言,黄脸一白,他强笑道:“怎,怎可能是晋夫人?”

    “然也,怎可能是晋夫人?”

    “闻卫洛美冠诸国,果不其然。”

    “睹其形,观其气,真类夫人。”

    “夫人身侧,怎无剑客侍婢相随,此妇必不是她!”

    。。。。。

    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中,卫洛抬起了头。

    她瞟了额头开始汗出的剑客一眼,淡淡地回道:“然,妾乃晋夫人。”

    然,妾乃晋夫人!

    鸦雀无声!

    。。。。。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欢呼声,“啊,晋夫人也,妾见到晋夫人也。”

    那少女的欢呼声,仿佛是一个炸雷,令得众人同时惊醒过来。

    瞬时,无数的欢呼声同时响起。

    一众路人急急地向卫洛拥来,他们欢喜地大叫道:“晋夫人,晋夫人。”这叫声中,还混着另外一些喝声,“卫洛,卫洛。。。。。。”

    如波涛而来,重重叠叠地欢呼声,呐喊声中,卫洛缓缓回头,朝着众人盈盈一礼。

    就在她蹲下去行礼时,所有的呐喊声同时一止,众人连忙跟着矮身,乱七八糟地向她回了一礼。

    安静中,卫洛又转回了头。

    她盯着那个悄悄的,想要溜去的剑客,声音微提,清声喝道:“君为齐人乎?”

    那剑客脚步一刹。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对上卫洛,头一昂,挺着胸脯回道:“然,我乃齐人。”

    他说到这里,朝着卫洛深深一揖,大声道:“齐人爝见过晋夫人。禀夫人,爝自幼武勇,十四岁便杀一老妪,年刚及冠,无敌于乡野。闻晋君重勇士,爝愿归之。”

    爝大言不惭的声音,在空中朗朗地响起。

    这时的他,越说越兴奋,那脸上看不到半点惭色,也没有了惧意。似乎刚才准备向卫洛动手动脚,还差点杀死了晋大子的人,并不是他。

    卫洛盯着爝。

    她知道,现任的齐君,是个看重勇士的人。而现任齐君怎么来衡量一个勇士呢?起先,就是能杀人。至于这个被杀的人,是不是普通的乡民,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他都不会介意。

    其二,这勇士,不怕死,曾有两个勇士相互遇上了,两人先是大吹一番后,便约在一起喝酒,喝着喝着,说是没肉下酒,于是,两人相互割对方身上的肉下酒,直到血流而死。而这两人,更是被现任齐君赞为无敌勇士。

    所以,这个齐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颇为得意洋洋。

    至于这人得罪了卫洛,在他的眼中,这也不算啥事。第一,妇人嘛,就算是君王的妇人,也是可以碰一碰的,何况他还没有真碰着?二来,武士嘛,本来便有当街杀人的权利。第三嘛,晋君要树立重才的美名,当然不能显得太计较。卫洛做为晋夫人,更不能太计较。

    于是,爝现在的表情,还是洋洋自得的。只有当他瞅到卫洛怀中的孩子时,才略略心虚了一把。

    卫洛盯着爝。

    盯着盯着,一阵脚步声急促的传来,紧接着,一个剑客高声唤道:“散开!”那剑客刚刚喝到这里,一眼瞟到了卫洛,他连忙行了一礼,恭敬地叫道:“见过夫人。”

    他的声音一落,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臣等见过夫人。”

    这些人,是新田城的防卫队。主持治安的。

    卫洛瞟了一眼笑得越来越谄媚,额头的汗越流越多的爝,声音一提,淡淡地说道:“此獠行刺大子,拿下了!”

    爝脸色刷地雪白,就在两个剑客上前拿他时,他扯着嗓子大叫道:“夫人,夫人,我有武勇,我有武勇可用啊!”

    卫洛冷冷地盯着他,声音一提,清声喝道:“仁能爱人,武能卫国,方称勇士。你之所为,畜牲不如也!”

    卫洛这句话,是刻意提高了声音说出的。一时之间,她吐出的每个字,都清清朗朗地传出,人人可闻。

    卫洛眼睛一瞟,见到有不少人陷入沉思中,她朝向众剑客,声音再提,朗声喝道:“传令,从既日起,武士不可杀人!杀人者,斩之!”

    她这句话,是注满了内力,中气十足地喝出的。

    这话一出,整个新田城,都是回音朗朗,其音久久不绝。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武士有杀人特权,由来已久,这已是世间默认的。卫洛这条命令,实是石破天惊。

    卫洛眼见众剑客迟疑,暴喝一声,“大子若伤,尔等皆是死罪!咄!传我之令,武士不可杀人,杀人者,斩之!”

    卫洛以大子为借口,众剑客哪里还敢反驳,他们同时低头,叉手应道:“诺。”

    在众人的震惊中,卫洛长袖一扬,大步离去。

    直到她走得远了,她的身后,还是安静一片。

    ¥¥

    粉红票650的加更,明天再发。

第370章 剑咎又来

    卫洛回到寝宫中,这时孩子已经饿了,奶妈奶过后,孩子砸巴着嘴,肥肥的小手贴在卫洛的胸口,再次沉沉入睡。

    卫洛坐在房中,皱着眉头想了想后,她突然站起,把孩子交给侍婢,转身朝泾陵所在的议事殿走去。

    议事殿中热闹非凡。

    她刚刚来到殿外,便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大臣尖利的声音,“君上,武士可当街杀人,由来已久,夫人一言去之,未免轻率!”

    那大臣的声音刚刚一落,另一个大臣又朗声说道:“君上,此事实是非同小可。”

    吵嚷声中,卫洛曼步跨入。

    她一步入,殿中众人便同时抬头,向她看来。

    卫洛曼步来到泾陵身侧,她面对着诸臣站好后,盈盈一福,脆声说道:“方才之事,妾过矣。”

    众臣一愣,连泾陵也转头看向她。显然,没有人想得到,卫洛一出现,便是当众道歉。

    卫洛低着头,曼声说道:“妾虽身为夫人,然,晋国主事者,君侯也,诸位也。妾过矣。”

    她说到这里,再次朝着泾陵,朝着众臣盈盈一礼。

    这一次,当她行礼时,众臣齐刷刷还以一礼。

    卫洛这句话中,强调了权利。她说,她虽然是夫人,但是,主管国家大事的,是晋侯,是各位大臣,她不应该在国家大事上自作主张。

    士官(大法官)蒙站了起来,他盯着卫洛,严肃地说道:“夫人能知己过,甚善。”

    卫洛再次一礼,道:“谢君教我。”

    庆君抚着胡须,微笑道:“夫人往后不可如此。”

    卫洛转向庆君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敬诺!”

    她行完这个礼后,缓缓退后,一直来到泾陵身侧。她转过身,朝着泾陵深深一礼,惭愧地说道:“国家法度,岂能一言以去之?妾一妇人,责管后宫尚可,如此之事,自有诸臣相商,士官度刑。妾逾越矣。”

    她说,这种国家法度,她一个后宫妇人,是没有资格管的,她逾越了。

    泾陵盯着她,朗声回道:“夫人心痛大子,其情可悯。退吧。”他的声音提得很高,卫洛明白,他是在提醒众人,卫洛之所以下达这种唐突的命令,是因为她心痛大子,一时糊涂。

    在泾陵的命令中,卫洛恭敬地应道:“诺。”

    她缓缓退了出去。

    一退出大殿,她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今天街上的事,她确实是做过份了。武士是一个庞大的阶层,取消武士的特权,是何等大事,她怎么能这么轻率的处理呢?

    想到这里,卫洛暗暗警惕起来。她觉得自从隅原之野一战之后,自己确实有点轻狂了。以后,万不可如此。

    卫洛认错的态度这么好,大臣便不想再做纠缠,便转移了话题。

    卫洛回到了她儿子身边,懒懒地坐在塌上,逗弄着这个水灵灵的小家伙,那感觉,可真是舒服之极,满足之极。

    第二天,卫洛当众致歉的事,便向新田城公布了。当然,武士的特权,也就不会取消了。

    经过这一事,卫洛收敛起自己的轻狂之心,静静地呆在后宫中,逗一逗大子,在泾陵下朝后,便与他耳鬓厮磨。至于国家大事,如果泾陵不主动询问,她是决计不再多言。

    卫洛知道,她在政治上,根本就没有多少觉悟,她不是吕后,也不想做吕后那样的人物。她虽是一个穿越者,可她本人的智慧,在很多地方,远不如这个时代的人。她一定要记得知拙守静。要知道,春秋战国,是圣人井喷而出的时代啊。

    如此一来,卫洛的贤名越扬越远。

    这一天,卫洛再次抱着她的儿子,在公子府地寒苑中转悠着。

    寒苑中,杨柳飘扬,溪水潺潺。

    卫洛抱着儿子,懒洋洋地坐在石头上,望着溪水发起呆来。

    嗖地一声,风吹叶落。

    卫洛背梁一挺,眉头微皱。

    她没有回头,只是曼启樱唇,缓缓地问道:“何方高人?”

    回答她的,是一阵静默。风吹树叶,泉水潺潺。

    卫洛淡淡地说道:“既已来了,何必畏缩?”

    她的声音刚刚落下。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晋夫人好镇定!”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这笑声更是熟悉!

    卫洛一怔。她展开眉头,缓缓回过头去。

    就在这时,“叭”地一声,一物扔到了她的脚下,那声音懒洋洋地哼道:“你的二十金!”

    卫洛看向来人,她露出一抹微笑,可是她笑着笑着,那笑容多多少少带着一丝复杂,她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袱,低低地说道:“不是请你购房么?”

    来的人,正是剑咎。

    剑咎大步走到她身前,在离她只有一米的地方,与卫洛面对面地蹲下。他朝卫洛怀中的孩子盯了一眼,又抬起头来,朝卫洛细细地看了看。

    半晌后,剑咎眉头一挑,道:“晋夫人好自在。”他说到这里,突然嗖地一声,大脸凑上了卫洛的小脸。

    两人鼻尖相触,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后,剑咎收回头去。他砸了砸嘴,喃喃说道:“可惜,可惜,终是他人之妇。”

    他的样子依然无赖。

    卫洛有点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看着剑咎,顿了顿,终于问道:“殷大哥,可好?”

    剑咎大点其头,“甚好。奔行诸国间,终日不见其人。”

    他说到这里,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摸着摸着,他怪叫一声,“对了!”

    这怪叫声极其突然,可把大子给吓醒了,当下,小家伙睁大一双墨玉眼,直直地瞪着剑咎。

    剑咎兀自摸着脑袋说道:“我大师兄他说,”听到这里,卫洛低下了头。她的耳边,剑咎的声音清楚地传来,“他说,晋侯爱你重你,宛如性命,如此丈夫,当珍之惜之。”

    卫洛一怔。

    在她的怔忡中,剑咎提高声音问道:“妇人,你可听到了?如有听到,回上一句,我好报之师兄。”

    卫洛嘴唇蠕动了一下,半晌才缓缓回道:“谨遵兄令。”

    谨遵兄令。

    这话一出,剑咎立马哇哇大叫,“啊啊,你这妇人,你还想认我师兄为兄长啊?啊啊,我不许。”

    这“我不许”三个字一脱口而出,他马上迟疑了。他伸手抚上自个儿的下巴,喃喃说道:“她认我师兄为兄,那也是我的妹子了?妇人的武勇,如今已是鬼神莫测,又为晋夫人。有如此妹子,似乎很是不错。他日见了泾陵小儿,他岂不是还要唤我一声叔?”

    这么一想,剑咎已是很兴奋了。他连连点头,大咧咧地说道:“善,甚善。我便回禀师兄,从今以后,你是我家妹子,是我剑咎的妹子了。哇哈哈哈哈。”到得后来,他在叉着腰大笑。

    大笑声中,剑咎也不等卫洛开口,嗖地一声便消失了。

    而这时,卫洛还抬起头,保持着准备开口的姿势。

    剑咎三蹦两窜,几个闪身,已欺近了泾陵所在的议事殿。

    看到那个高冠黑袍的巍然身影,剑咎抚着自个儿的下巴,嘿嘿一笑。笑着笑着,他纵身跳下屋檐,大摇大摆的向泾陵靠近。

    泾陵的身边,又岂是他这种记录不良的人可以靠近的?

    嗖嗖一声,稳公的身影出现在剑咎的左近。

    只见矮小的稳公盯着剑咎,道:“剑咎,此乃晋宫,非你游玩之所。”

    “嘿嘿嘿。”

    剑咎一回头,展现给稳公的便是一个大大的,极为得意的笑脸。

    对上他这样的表情,稳公不由怔住了。

    剑咎一边咧嘴傻笑,一边大咧咧地说道:“休慌,休慌,不过与晋君谈上一谈。”

    稳公眉头微皱,他盯了几眼剑咎,长袖一甩,向旁让开。

    在这个时代,做为上位者,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拒绝接见剑咎的。如果拒绝了,便是胆怯,便是懦弱。以武勇为尊的时代,懦弱是个很难听的骂名。

    稳公这一退,守在殿外的武士们也向两侧退去。

    剑咎大摇大摆的向殿中走去。

    “吱呀”一声,他把那半闭的殿门重重推开。在泾陵眯着双眼,冷冷地回头看来时,剑咎嗓子一提,大声叫道:“晋侯,我为你兄!”

    响亮的,严肃地宣布后,剑咎忍不住咧嘴大笑,“哈哈哈哈”的笑声,在宽敞厚重的石殿中久久传荡。

    泾陵和五六个大臣,安静的坐在大殿中,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向笑得不亦乐乎的剑咎。

    剑咎极为得意的大笑一阵后,终于揭开了谜底,“呶!你那妇人,方才认我与师兄为兄了。哇哇,泾陵小子,泾陵小子,从此后,我是仲,你是叔了。哇哈哈哈。小子乖,唤我一声仲听听?”仲,是老二的意思,叔是老小的意思。

    泾陵盯着剑咎。在没有人见到的地方,他的眉心跳了两跳。

    而这时,实在是得意非凡的剑咎,又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终于,他笑得很尽兴了,泾陵那无可奈何的脸色,也深深的取悦了他,满足了他。因此,剑咎大袖一扬,极为洒脱的说道:“咄!去也,去也!泾陵小子太也无礼,竟是没有唤我一声。”

    声音一落,他嗖地一声消失在殿门之外。

    泾陵盯着剑咎远去的背影,慢慢伸出手来,揉搓了一下额心。当他抬起头面对着群臣时,那刀刻斧削的俊脸,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再一次,晋国召集大军,准备进攻楚国。

    这一次,卫洛依然随行。现在她神勇之名,当世无双,所以,她担当的是泾陵的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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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姬要完结了,可能是下一章,也可能是明天的更新中便会宣告大结局。因为要完结了,所以五十票一加更,也只能取消了。当然,粉红票650的加更,今天还是会奉上的。

    呵呵,越姬完结后,会时不时地写一些番外。新书也是春秋战国文,名字叫《玉子春秋》,它会尽快跟上,希望大家依然喜欢。

第371章 败楚

    这一次进攻楚国,晋国召集各大领主和附庸国,发兵五十万,车驾七千乘,浩浩荡荡而来。

    楚国慌了。

    与晋结成不死不休之仇,实因先王楚昭好女色,对晋夫人下手所致。现在楚国已经一败再败,又面临晋国全力报复,整个楚国,都陷入一种不安当中。

    更重要的是,要是以往,他们不怕战争,大不了通过致师来决定最后的胜负。可现在的问题是,全天下最强大的宗师,是晋国的夫人!在她在那里,天下间,谁敢再提致师?

    四个月后,晋国已经连下楚国四城了。

    卫洛站在城下,仰望着对面的城池。这城池,是吴城,吴城是楚国的一座中等城池。

    泾陵坐在战车上,他沉声问道:“那是何物?”

    卫洛细细地盯了一会,道:“火箭!那是点火之物,楚人欲以火箭压我。”

    泾陵眉头深皱。

    在一侧的稳公叹道:“楚人,又出阴诡之策矣。”

    这一路来,晋人攻城,楚人守城,一直都按春秋礼法来。终于,楚人又使出这种手段来了。公子不离已死,却不知道,这一次,楚人准备把他的无耻挂在谁的名下?

    泾陵抿紧唇,道:“不可攻。”

    楚人在城头上准备了点火之物,晋人确实不好强攻。

    卫洛继续眺望着吴城,半晌后,她突然说道:“吴城城长十里,处处皆可破之!”

    她说,吴城的围墙长达十里,这十里远,每一处都可以做为突破点攻打。并不是一定要攻对他的城门!

    泾陵怔住了,稳公等人也怔住了。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最后,泾陵叹道:“终是小儿慧黠。”

    这么些年了,他们习惯了按照模式,依照礼节,一板一眼的战斗,他们的思维早已固化。因此,卫洛这个简单的提议,对晋人来说,着实是前所未闻地提醒。

    泾陵右手一挥。

    令旗高举。

    不一会功夫,楚人们便愕然地发现,晋国的前军,竟然避开了城门,来到了左侧的城墙处站定。

    当晋人用撞木开始撞击那处城墙时,楚人终于发现了他们的意图。

    不过,为时已晚。当然,就算楚人事先察觉了,这个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十里长的城墙,他们能防得几处?

    吴城的城墙,建得并不是牢不可破,晋军撞了一天后,那处的城墙,终于出现了破裂,夕阳西下时,“轰隆隆——”的巨响中,城墙崩塌。

    晋人一哄而进,吴城城破。

    这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下面的两城中,不管楚人采取什么阴诡之策,晋夫人卫洛,总是能果断而及时的发现,并做出相应的对策来。

    晋军势如破竹。

    楚人无计可施。

    这时刻,楚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已是结结实实地带着惧意。

    慢慢的,楚国的巫师们开始传扬,晋夫人生来,便是为了灭楚的。楚国因她而弱,因她而败,也会因她而灭!

    这种传言,令得楚人无比的恐惧。

    终于,要晋人连下楚地八城时,楚人认输了,要求结盟了。

    念及楚人对夫人的几次严重伤害,经过众臣槎商,晋人要求楚人以“入之盟”的屈辱方式结盟。

    “入之盟”是入城强迫对方结盟。是一种极不平等,极为侮辱人的结盟方式。用现代的话来说,这种方式不叫结盟,而叫投降。

    这种入之盟,可以说是春秋时代,最为屈辱的结盟方式。盟誓会分为两个部份,第一部份,是由卫洛主持“入盟”,第二部份,由现任楚君主持“出盟”。

    介时,楚国之君像个平民一样,徒步走在卫洛这个妇人的战车之前作为引导,而晋人的三辆战车,成三列行军纵队,以一种倨傲的,近乎押解的方式,跟着晋君入城。晋人会直接来到楚国王宫,来到楚国国君所居住议事的宫殿。然后,卫洛会坐在楚王的王座上,楚王带着大臣,向卫洛深深鞠躬,除楚王外,大臣们还需向她跪下磕头。

    介时,楚国所有的城门都向晋人敞开,卫洛的兵车所到之处,楚人纷纷把旗帜放置水平——偃旗。包括楚国宫城的护卫武士,也得向卫洛低头。

    介时,整个楚国,卫洛才是真正的,唯一的主人。

    而且,“入之盟”是一种无条件投降,晋人甚至不需要准备盟书,需要准备盟书的是失败者楚国。当楚王递上投降书后,楚国君臣会屏着呼吸等候卫洛的决定。如果卫洛不满意他们的投降书,就会要求他们重新写过,一直到卫洛满意为止。

    这是多大的侮辱啊!

    骄傲的,任性的,浪漫多情,又充满了幻想和狂热的楚人,怎么会忍受这种的耻辱?

    何况,楚国还是与周王室并称的王国!

    于是,楚人拒绝了。

    拒绝,意味着战争重新开始。

    晋军继续压进。

    当晋人攻下了楚军十二座城池时,已有点吃不消了。战线拉得太长,大军已深入楚国腹地。战时太久,粮草军械损失巨大,供应有所不足。大军在外时间太长,渐有水土不复的现象。

    其实泾陵等人也知道,如楚国这样的幅员辽阔的大国,又怎是一年二年可以完全占有的呢?

    于是,晋人在商量过后,用仅次于“入之盟”的“城下之盟”的方式,与楚人结了盟。结束了长达一年的战争。

    而这时,卫洛又怀孕了。

    卫洛怀孕的消息一经确实后,晋国的大臣们,再次陷入了狂喜当中。堂堂晋侯,只肯拥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如能多生几个,对于晋国来说,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大军开始撤退。

    这一次,不止是泾陵,所有的附庸国,各大领主,光是楚国奴隶,便赚了个饱。何况征服了楚国,意味着晋国登上了霸主之位。

    于是,晋军在撤退时,向天下所有的诸侯国发出命令,明年夏,晋国将约盟于九原。

    也就是说,晋国将向天下诸国,宣布自己称霸了。

    到那一天,凡是愿意前来与晋国老大结盟的国家,都会得到晋国的庇护。而拒绝前来的国家,就是晋国的敌人,晋国将会前去征讨。

    晋国的时代,来临了。

    志得意满的泾陵,在正式宣布称霸的前一年,准备慎重迎娶她的夫人。那个天下间大名鼎鼎,令得楚国不敢言恨的两城夫人卫洛!

    于是,怀孕三月,肚子还太不显形的卫洛,在稳公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满城。在她到达的当天,满城换了新的名字——卫城。

    到了这时,很多不明白卫洛为何叫做卫洛的人,都恍然大悟。原来,她的封地叫卫城啊,怪不得她姓卫了。

    卫洛成为卫城领主当天,照例四处宣扬,并设宴纳客。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到来的人会这么多。

    卫洛坐在卫城领主的位置上,呆呆地看着呈现在她前面的礼物。

    直过了好一会,她才扬头问道:“齐公子秩,齐义信君,秦太子衍,均已安置在驿馆中?”

    “然。”

    卫洛顿了顿。

    她的目光划过另一堆礼物,那礼物前,写了越侯的名字。

    前不久,泾陵还向越侯问罪,因为卫洛上次被楚国四位宗师围攻,重伤垂死,是越人透露的消息。卫洛还以为,越侯在泾陵问罪后,会感到羞愧,会耻于见她。没有想到,这一次,他居然又来了。

    正在这时,一个剑客在外面朗声叫道:“夫人,墨家有礼送来。”

    墨家?

    卫洛连忙清声高喝,“呈上来。”

    “诺。”

    墨家的礼物,是一车玉器和一车墨匠打造的兵器。一个墨家宗师,把这些礼物呈上后,对着卫洛叉了叉手,恭敬地说道:“夫人勇武不凡,可为矩子。”

    他是说,以你卫洛的功夫,可以当上墨家的矩子了。

    卫洛站起来深深一礼,朗声道:“不敢。”

    应过后,她颇为惭愧,也很高兴地说道:“能为墨家矩子,妾欢喜之至。”

    墨家,是当世第一大家,明处暗处的势力无法估量,卫洛怎么会拒绝他们的承认,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呢?

    那墨家宗师,见到她是真的高兴,严肃地说道:“观夫人所为,所言,所行,虽一妇人,实一侠客,可称仁德也。望夫人自谨其身,自慎其行,守诚守静,为天下先!”

    这是例行教诲。

    卫洛肃然而立,半低着头,在那墨家宗师的话音落地时,她恭敬地说道:“谨受令。”

    “善。”

    顿了顿,那墨家宗师从怀中掏出一块矩子令,这是一块精致的木牌,上面雕刻着一个字——卫。

    他把矩子令交到卫洛拿出时,卫洛马上倒退一步,然后,她低着头,毕恭毕敬地上前三步,双手一叉,恭敬地接过了矩子令。

    这是她在墨家的身份令牌,当然。它只是一种身份令牌,并没有什么作用,也指使不了什么人。它代表的,仅仅表明卫洛是墨家的矩子。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她已不需要任何外在的证明了。

    卫洛恭敬地接过矩子令,并亲自送着那个宗师出了大门。

    她一返回,便马上向浴殿走去。今天晚上,便是她成为卫城城主的大宴,介时,那些送给她礼物的权贵们都会出席,她得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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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估计错误,看来还有二三章才会完结。

第372章 矩子卫洛

    入夜了。

    腾腾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天空。

    卫城的城主府中,马车川流不息,剑客贤士数不胜数。

    当卫洛出现时,喧嚣声大作。

    今晚的卫洛,穿着一袭红袍,白肤红颜,墨眼带笑,只是掩在那大红袍服下的肚子,有点微突。

    当卫洛在众臣地筹拥下坐上主塌时,那些盯着她打量的各国人士,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衣香鬓影间,侍婢们开始煮羹,上酒。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地喝声传来,“齐义信君!”

    素来了。

    卫洛连忙抬眼看向殿门处。

    出现在殿门处的,是一个白衣纤弱的身影。依然的俊美如花,依然的双眸如星。素一踏入大殿,便直直地向卫洛看来。四目相接的瞬间,他朝着卫洛展颜一笑。

    卫洛回以一笑。

    素大步向她走来,来到她面前,他深深一揖,清声道:“见过晋夫人。”

    “义信君多礼了。”

    素缓缓抬头。

    他先是呆呆地盯着卫洛的肚子盯了半晌,再抬头看向她的脸。

    对上笑意盈盈的卫洛,素低低地说道:“大子,可好?”

    “甚好。”

    “晋侯,可好?”

    “甚好。”

    “卫洛,你,你呢,你可好?”

    他的声音迟涩,缓慢。

    卫洛对上他的双眸。

    四目相对间,她红唇一扬,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来,“我甚好。”

    “然,你甚好,”素苦笑起来,他喃喃叹道:“天下人,皆知有一妇人名卫洛。卫洛,你终于如愿了。”

    他笑得有点勉强,见卫洛沉默,他苦涩地说道:“洛过得不好时,素日日忧虑。而今,洛名动天下,高于世间丈夫时,素却心中涩闷难当。”

    他说得很直接。

    卫洛看着他。

    她长长的睫毛扇了扇,低声说道:“素,你太瘦了。”

    说到这里,她略顿一顿,“闻齐君轻贤能重勇士,喜与臣子嬉于后宫。公子秩暗蓄剑客,诸臣派系林立,各有阴谋。素,你偏居一隅,最是安妥。”

    卫洛说到这里,展颜一笑,“你已有两子一女。素,人生至此,何必多想?”

    素直直地看着她。半晌半晌,他花瓣般的唇动了动,脱口而出的,却只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叹息声中,他朝着卫洛叉了叉手,向后退去。

    他慢慢地退回了他的座位上。

    素刚刚回到他的座位上,一个高喝声传来,“齐公子秩到!”

    声音一落,公子秩已应声入内。

    这么久不见,他依然是清俊之极。

    公子秩紧紧地盯着卫洛,大步走来。

    来到卫洛面前,向她行了一礼后,他昂起头,直直地盯着卫洛。

    盯着盯着,他突然长叹一声,“卫洛终是卫洛。”

    卫洛一怔,不解地看向他。

    公子秩感慨地说道:“当年你拒绝齐公主陪嫁,我深为不安。怎知一晃两年,卫洛却已不是往昔的卫洛,纵以晋侯之强,也尊之重之,独宠之。幸甚!”

    卫洛听到这里,樱唇一扬,轻笑道:“当年你以嫡妹为我陪嫁,欲与我一道嫁给泾陵。你之心意,全在维护于我。卫洛虽然轻狂,此情一直铭记于心。”

    公子秩摇了摇头,他深深地盯了卫洛两眼,朝着她深深一揖,不再多言,便退下了。

    公子秩刚一退下,一个中年清秀的君侯向卫洛走来。

    这人却是越侯。

    卫洛一看是他,脸色一淡。她站了起来,朝着越侯盈盈一福,行了一个标准的子女礼后,却闭嘴绝不开口。

    越侯脸上挤着笑容,有点讪讪地看着卫洛,半晌才还礼道:“我儿。”

    他刚刚叫出声来,卫洛便已低声喝道:“越侯慎言!”她盯着越侯,淡淡地说道:“卫洛生母为君侯之妹,生父为武士钕,君侯实为卫洛舅父。”

    卫洛的话一出口,越侯的脸色便是一阵青一阵白。

    卫洛见他挤出一张笑脸,还想说些什么,声音一沉,带着一分冷意地低声说道:“君侯何不慎言,慎行,各行其道?”

    她在这里,要求越侯“慎言,慎行”,是在明示他,这亲戚就没有必要攀了。你不凑上来,也许我们还不会记着那种种桩桩的仇恨。

    这一下,越侯的脸色,真是青中透着灰了。

    他讪讪地笑了笑,嘴唇蠕动了几下,终于他低下头,灰头灰脑地退了下去。

    接下来,秦太子衍等人,一一与卫洛见过礼。

    见礼之后,便是华筵。

    到得月上中天,众贵客一一散去时,喝了几杯酒的卫洛,已有了一点醉意了。

    她推开侍婢的扶持,顺着院落慢慢转悠起来。

    这是一个明月如洗的夜晚,树影绰绰,天地澄澈。

    卫洛转着转着,嗖地一声,她的身后传来一个轻响。

    紧接着,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见过矩子。”

    卫洛回过头来,出现在她身后五步处的,是一个黑袍中年人。这中年人有着一张容长脸,目光炯炯,看向卫洛的眼神恭敬中带着打量。

    这人麻衣赤足,脸上带着一种墨家才有的俭朴和谦和。

    四目相对,这黑衣人向卫洛双手一叉,道:“惫夜赶至,实有要事。出卫城百里处耒之原,陈,代游侠突起争斗,有一狂徒状如恶虎,无人能制。此近只有夫人一介矩子,诸侠请夫人前去一鉴。”

    鉴者,裁判,处理的意思。

    卫洛眨了眨眼。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下午才成为墨家矩子,晚上便要以矩子身份去当处理这种争斗的事。

    嘿嘿,可真是有趣啊。

    卫洛点了点头,道:“可。”

    “矩子请。”

    这时已是夜静人深。

    卫洛与那黑袍中年人行走在夜间,衣带当风,飘然而行。

    那黑袍中年人奋力疾行,可不管什么时候,他只要侧头一看,卫洛总是走在他身后十步处,身法飘忽,姿态悠闲。不管他是全力疾行,还是缓慢而行,她总是悠哉游哉地跟在他的身后。

    黑袍中年人越走,越是暗暗心惊,不由想道:晋夫人卫洛负天下盛名,果然不同凡俗。

    这时的他,已放弃了与她争竞的心思。

    远远的,在离耒之原还有十里时,卫洛便听得那里叽叽喳喳地吵闹不休。渐渐的,那吵闹声清楚地传入她的耳中。

    一个粗哑的男子声音高喝道:“别说区区一个公孙,就算是代国君侯,我也可杀之!呀呔——大丈夫生于世,本当快意而行,想杀则杀!咄!别说是区区代国,就算是晋国君侯,晋国夫人,我也可一剑斩之!哈哈哈。。。。。。”

    嚣张的大笑声中,那黑袍男子在卫洛的身侧苦笑道:“此君为陈国人,名牙。他于深山中习得一剑术,现四处找人练剑,就算是公孙王侯,公主夫人,他亦想杀则杀。现已杀得代国三名公孙,还玩杀了代国公主。”

    说到这里,那黑袍男子叹了一口气,“我等遍请游侠围杀,皆不能敌。闻越国殷公最为仗义,两次相请皆是错过。”

    他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卫洛,恭敬地说道:“夫人若能擒杀此人,我代国安矣。”

    夜风呼呼而来。

    卫洛的长发,顺风远远飘出。

    听着这个黑袍男子的话,她只是笑了笑。

    那黑袍男子见她不答,叉了叉手,转头不再多言。

    月光下,那个粗哑的男子声音又高声叹道:“咄,何人配与我为敌?何人配与我为敌——”

    这时,卫洛两人已经飘然而至。

    那黑袍男子头一昂,纵声高喝道:“矩子卫洛到——”

    这是夜间,又处于山谷当中。

    那黑袍男子的一喝,引得山鸣谷应,天地轰隆隆回响不已。

    站在山谷中的几十人齐刷刷地一怔。

    他们回头向卫洛两人看来。可惜现在是夜晚,卫洛又背着光,他们哪里看得清切?

    诧异了一阵后,几个议论声同时传来,“矩子卫洛,何人也?”

    “墨家何时添一矩子?”

    “卫洛,卫洛?呀呔!此卫洛,莫不是晋夫人?”这人的最后一句,是惊愕中大叫出来的。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嗖嗖嗖同时抬头,瞬也不瞬地盯向卫洛出现的方向。他们的目光中,表情中,已是无比兴奋。

    连那个陈国人牙,也是嗖地抬起头来,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卫洛。他歪嘴一咧,露出满口黄牙森森笑道:“晋夫人?闻晋夫人美艳绝伦,今可赏玩矣!”

    “今可赏玩矣!”

    五字一吐而出!

    就在这时,众人眼前一花。只听得嗖地一声风吹树叶的声音响过。

    然后,“啪”地一声,清脆而沉重的巴掌声重重地传来。伴随着那巴掌声的,还有一个极为清冷,又带着一点靡荡的女子声音传来,“咄!言辞不敬!赏你五掌!”

    话音一落,众人又听得“啪——”“啪!”“啪—”“啪”四声长短不已,又清又脆,响亮无比的巴掌声在火光中劈劈啪啪地响起。

    终于,巴掌声止住了。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一袭华贵红袍,宛如神女的卫洛,施施然地向后退出几步,负手而立。

    众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被另一幕吸引了注意力。

    一阵倒抽气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频频地抽气声中,明亮的月光下,腾腾的火把中,众人眼睛瞪得滚圆滚圆,惊骇无比地看着眼前眼前这一幕。

    就在刚才,还嚣张不已,就在这几个月,还闯入代王宫中,把堂堂公主玩弄至死的唐人牙,此时,红通通的双颊上,几个手指印一清二楚!他那圆黑的双颊,鼓鼓地肿得老大!

    月光下,他破裂的嘴角正在渗着血,他正双手捂脸,以一种极为恐惧的目光看着那个月光下的神女。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双脚不停的颤抖,不停的颤抖!

    没有人找得到自己的声音!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万万不敢想象。

    在集体失声中,卫洛冷冷地盯着牙,她樱唇一动,淡淡地问道:“是杀是废?”

    她问的,自然是领她前来的黑袍中年人。

    那黑袍中年人还保持着左脚向前的行走姿势。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骇然惊醒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瞟了一眼卫洛后,迅速地低头,回道:“废。”

    “善!”

    冷冷地吐出这个字后,卫洛嗖地一声,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木剑。然后,她在众人齐刷刷地盯视,在牙急促的后遁中,右手一扬,木剑轻飘飘地刺出!

    “叭”地一声,木剑击出,一只手臂重重落在地上!

    嗖地一声收回木剑的卫洛,厌恶地盯了一眼血淋淋的木剑,右手随手一扬,便把那木剑远远扔开。而她的左手,这时已急急地捂上自己的小嘴,堵住那喷涌欲出的干呕。

    捂着嘴的卫洛,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纵身急退。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时,山谷中的众人,还在呆呆而立,一动不能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低哑的叹息声在夜空中传荡,“鬼乎,神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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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结局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卫洛的出嫁队伍,空前的庞大。

    几乎所有祝贺的人,都为她奉上了奴婢战车等陪嫁品,这些陪嫁品中,又以公子秩和素的礼物最为贵重。

    两人每人奉上战车二十辆,奴婢二百名,剑客百名,玉器宝剑之类的,也是以车计。

    如此一来,泾陵为卫洛安排好的嫁妆,倒派不上用场了。因为,光是这些各国权贵赠送的嫁妆,便延绵了十五里远。

    浩浩荡荡中,卫城举城欢送。

    卫洛的马车刚刚走出卫城城门,她眼睛一瞟,看到昨天宣布她为矩子的那个宗师出现在道右。

    卫洛右手一挥。

    瞬时,所有的车辆都停止了动作。

    卫洛掀开车帘,走下马车,她来到那宗师身前,朝着他盈盈一礼,这人,在墨家的威望极高,本身也是极值得人敬重的长辈。所以卫洛的态度非常谦恭。

    那宗师向她还了一礼,他抬头看着卫洛,缓缓说道:“闻矩子出嫁,愿送之。”

    卫洛恭敬地说道:“多谢了。”

    那宗师仿佛没有听到她的感谢,他抬起头,无神的双眼盯着卫洛打量了一番后,缓缓续道:“自黄帝以来,天下武者,皆以勇猛为要。”

    卫洛一怔: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那宗师的声音娓娓飘来,“天下人都以为,凡习剑者,需力大之丈夫也。然,这数年间,我辈却已心存疑惑。”

    他说到这里,一双浑浊的老眼嗖地一亮,他盯着卫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辈之疑惑,因卫洛你而起。原来,妇孺文弱者,皆可习剑!原来,进退飘忽者,可、对抗强力勇猛之人。原来,剑之一道,不止在力猛,亦在于技巧。”

    宗师说到这里,深深一揖,再次朝卫洛一礼。

    而这时,卫洛已怔住了。她怔怔地听得那宗师续道:“卫洛你虽是妇人,于武勇一道,已羞惭天下丈夫。千百年来,你是唯一。你为矩子,无人敢有异议。我墨者存世多年,然,首次有一妇人为矩子,请贺之。”

    宗师说到这里,双手拢于袖中,缓缓向后退去。

    一直到他退去,一直到上了马车,车队驶出老远了,卫洛还在奇怪,他不是说要庆贺我的吗,怎么没有见到礼物?

    正当她疑惑时,她听得身边的稳公奇道:“怪也,怪也!”

    卫洛连忙顺着稳公的目光看去。

    这一看,她赫然发现,在她身前的五百步处,一条岔道里,整整齐齐站了千多个麻衣赤足的墨家游侠儿。

    千多个墨家游侠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同时向卫洛的方向看来。

    卫洛的马车渐渐靠近,突然,她身边的稳公低声说道:“好一个墨家!”

    卫洛定神一看,也是一怔。

    这千个墨家游侠中,站在最前面的二人,是宗师级高手。

    在二个宗师后面,则是数百名大剑师。

    稳公一边看,一边吃吃说道:“百年无一,百年无一。。。。。。”

    就在卫洛的马车靠近时,这些墨家游侠儿双手抱拳,朝胸前一送!

    这是墨家的礼。

    卫洛连忙跳下马车,同样双手抱拳,朝胸前一送,还了一礼。

    当卫洛的马车再次启动时,这一千墨家游侠,自动排入卫洛的马车后面,送她出嫁。

    这期间,稳公一边策马,一边激动得黄胡子乱颤。他转向卫洛,欢喜得语不成声,“夫人,夫人,当真百年无一啊。。。。。。。”

    卫洛明白稳公为什么激动。

    墨家的耿介自持,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就算是周王嫁女,他也凑不齐五十个墨家游侠来相送。而卫洛的身后,这一送便是一千人。而这一千人中,还有宗师级的高手!

    这是什么?这,便是墨家对卫洛这个矩子的,最大的认可和最高的推崇。

    当然,这些游侠儿,并不是她的陪嫁。以正宗墨家子弟的身份,他们也不屑于做任何人的陪嫁。这些人,只是送卫洛一程而已。

    浩浩荡荡的千人墨侠,简直惊动了所有的人。一时之间,卫洛的嫁车走过的大路上,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而那些紧跟在卫洛的嫁车之后,麻衣赤足,面目朴实的墨家子,瞬时成了所有人关注的宠儿。

    墨家的人,在把卫洛送到新田城外时,再次向她抱拳行礼,缓缓退去。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时,泾陵迎接的队伍,出现在视野中了。

    抬着头,眼巴巴地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男人,这时刻,所有的所有都已远去,在卫洛的眼中,只有她的男人,以及男人身边,一个剑客抱在怀中的大子。

    当泾陵的马车来到卫洛身边时,两人都是痴痴一望,微微一笑。

    时间流逝如电,转眼间,夜幕沉沉地笼罩在天地间。

    晋侯宫中,处处都充满了喜气,在一阵又一阵笙乐声中,卫洛搂紧儿子,沉着脸低喝道:“这妇人,这妇人,罪该万死!”

    她的声音有着颤抖,还有着难以形容的愤怒。

    泾陵道:“已自刎。”

    他见卫洛还在因为愤怒和害怕而颤抖,便伸出手臂,把她和大子一同搂在怀中。

    他低下头,用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秀发,感觉到怀中的卫洛渐渐转为安静后,泾陵低声说道:“本已囚之,欲等你归来后处置,不料她竟已自刎。”

    卫洛抿紧樱唇。

    半晌,她才轻声问道:“她,所图何也?”

    泾陵温热的声音从她的颈后传来,“此妇为越国嫡公主,可阅览姒氏的神农氏毒经。嫁晋之时,她尚温良,后侍侯我父多年,心有不足。这一次,她欲毒倒大子,再趁机救之,想令我感动于怀,许她富贵。”

    泾陵的声音淡淡的。

    卫洛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由来。原来,越嫡公主身为嫡公主,是可以阅览姒姓这样的大家族中的不传之密神农毒经的。而她这一次毒杀大子,只是想令得大子垂死后,自己再来挽救,然后便可以得到泾陵的感激和看重,说不定,还能得到泾陵的某些帮助,甚至,她奢想着能在前晋侯过逝后,再嫁给泾陵。

    可惜,泾陵把大子看得太重,她下毒时,竟然被泾陵的人发现了,因此事情败露,自刎了。

    卫洛抱紧怀中的儿子,一时恨得牙痒痒的,一时又无比的庆幸。她低头看着儿子,不停的吻着他的小脸,喃喃说道:“我儿,我儿,万幸,我儿万幸。”这么小的孩子,就算中毒后得救了,只怕也会留下后遗症啊。

    正在这时,她身上突然一轻。

    却是泾陵把她连同儿子一并抱起,大步向床塌走去。

    已有一岁多的小家伙,这般连同母亲一起被父亲抱着,想是觉得很好玩,他嘴一咧,格格欢笑起来。他一边欢笑,一边伸着小手拍着卫洛的脸蛋。

    卫洛本来心情郁郁,一看到儿子的笑容,便跟着展颜一笑。

    泾陵把两人放在床塌上,他把格格欢笑着,手舞足蹈之的儿子拔拉到床塌的另一侧。

    将身压上卫洛。

    他低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卫洛。

    卫洛迎上他的目光,嫣然一笑,“何也?”

    泾陵叹道:“于数十万楚军中,连杀楚十二将,有六个宗师相护,也保不了楚公子不离的性命。再加上今日,墨者千人相送。小儿,你好生威风。”

    卫洛仰起小脸,痴痴地看着他,傻傻笑道:“威风也罢,不过是过眼烟云。夫主,这个世间,小儿只愿有你。”

    泾陵闻言,薄唇一掠。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印上轻轻一吻。

    就在他的吻渐渐下移时,卫洛突然问道:“夫主,我若多涎孩儿,你能否许诺,此生只有我一妇人?”

    这话,她问过的,也得到过答案。可是,她还是想再问一次。

    因为卫洛知道,自从出现了泾陵吐血之事后,晋国的群臣们,已不再干涉君侯娶妻纳妾一事。现在她需要在意的,只是泾陵一人的态度而已。当然,如果卫洛的子嗣夭折,不能顺利成长继承君位,那是一定会有人跳出来叫嚣的。

    泾陵理也不理,薄唇顺着她的锁骨啃下去。

    当他的薄唇吻到她的雪丘时,泾陵听得卫洛嘤嘤泣道:“你明明爱我,都爱得不顾性命。为何却不肯为我承诺?”

    泾陵的动作一顿。

    半晌后,他淡淡地说道:“我若近了他妇,你便弃我而去么?”

    “当然!”回答这两个字时,卫洛中气十足,哪里还有半点哽咽声?

    泾陵的嘴角抽了抽,他闭上双眼,徐徐说道:“既如此,我焉敢再近他妇?”

    卫洛闻言,眼珠子转了几转。

    她突然上身一仰,伸臂搂紧他的脖子,在他的薄唇上啃了啃后,卫洛娇滴滴地说道:“夫主,你悦我乎?爱我乎?不可舍乎?”

    她问出这三个问题时,声音真是又娇又糯。

    泾陵伸手揉了揉额头,然后,双臂使力,把卫洛重重地压回床塌。就在他的薄唇一凑,准备堵上卫洛那张啼啼不休的小嘴时,突然间,卫洛叫了一声,“小心。”

    泾陵一怔。

    电光火石间,一道激流冲天而起,迅猛的,气焰腾腾的,哗啦啦一声,浇了泾陵一头一脸。

    卫洛瞪大眼,傻呼呼地看着被儿子的尿淋了个一头一脸,俊脸越来越是铁青的泾陵,再听到身侧传来的,儿子那手舞之,足蹈之的奶声欢呼,“尿之,尿之。。。。。。”顿时蒙了。

    她知道,为了今晚,泾陵不止等了一个月,他还很认真很彻底地沐浴了。。。。。。

    尾声:

    第二年夏,泾陵约盟诸侯,天下九十一国中,共有七十三国诸侯前来。当然,楚国便是那不曾前来约盟的诸侯王之一。

    从此,晋国正式成为霸主国。晋国一竖立霸主地位,便打出了“尊王攘夷”的口号,尊的这个王,自然是周王室,而攘的这个夷,便是楚国了。

    传统而古板的晋人,在泾陵的带领下,逐步成为军国主义国家,日渐强大。

    历史,翻向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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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局了,有番外送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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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963/ 第一时间欣赏越姬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越姬》为转载作品,越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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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介绍:
写过《无盐妖娆》后,对春秋战国题材意犹末尽,于是又开了本书。
(慎入!《越姬》一不小心已被我写得春意绵绵,春光荡漾,春暖花开了。哎。)
简介:
一:身为礼物的她凭借智慧求取从容人生。
二:
来到春秋战国,她成了被未婚夫劫杀的越女。
她化身少年混在歌姬队伍中忍辱偷生,意外发现自己是个剑术天才,还博得了他的青眼相睐。
在这女人为礼物的年代,她绞尽脑汁,准备凭借智慧掌控自己的命运,求取从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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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封面由网友提拉米苏制作,很邪恶吧?越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