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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越姬txt下载     越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赴宴

    昨天停电很突然,停电时,上网本上只有十多分钟的电量了。来不及上后台,我当时便在群里说了一声。也不知大家有没有收到。抱歉了。第二更马上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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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间,新田城热闹了。

    到处都是川流不息的诸国人士。

    这一次秦楚退兵,晋国又得到了一段喘息时间。任何人都相信,晋国一旦缓过气来,便会在泾陵的带领下变得十分强盛。

    这也是诸国使者纷纷赶往新田的原因。

    这几天,泾陵又是没日没夜的繁忙。他现在都在处理国内茅盾,忙得马不停蹄,基本上都是呆在王宫中。而卫洛,则负责在公子府中为他处理一些原公子府隶管的杂事。

    这时正是中午,卫洛刚刚睡完午觉,她懒洋洋地倚在塌几上,身后高大古老的栎树,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太阳光,透过树叶投射到她身上的斑驳阳光,令得她很舒服。

    一阵脚步声传来。

    光听着那脚步声,卫洛便知道,又有人求见自己了。

    自从那天把众艳姬驱逐走后,公子府便没有办法平静下来。时不时的有人求见,这些人有中,有如魏陈氏一般前来试探她的贵妇,也有一些泾陵府的食客。更多的是一些来自各国的贤士。

    在晋国新旧更替的时代,那些激进的贤士们,都觉得通过指责卫洛来显示自己的才华,是一个极好的捷机。所以,他们纷纷求见,准备了大量的慷慨陈词,只等着在与晋君后的辩论中脱颖而出。

    对于这些人,卫洛一律不见。她不是好士的君侯公子,更没有那个雅量,把自己的伤口一次次捅开,一次次晾晒。

    而卫洛的妇人身份,也为她的不肯接见提供了便利。

    脚步声在卫洛前方三十步处停下,一个剑客向她叉手说道:“夫人,大夫文适求见。”

    大夫文适?十三公主的丈夫?

    卫洛点了点头,道:“可。”

    脚步声退去。

    不一会,又是几个脚步声传来。

    伴在大夫文适旁边的,是一个贤士和一个剑客。那剑客瘦高瘦高,削长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异常,那眼睛中,总是带着热情和开朗。

    他,便是成奚。

    成奚伴在文适之侧。他一步入寒苑,便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懒洋洋倚塌而坐的卫洛。卫洛在自己的背后垫了一个木几,中间塞上锦塌,那微微后侧的,懒洋洋的表情,显得很放松。很舒服。

    阳光折射下她那白里透红的小脸,十分动人。正如外间传闻的那样,眼前这位君王侯,虽然华艳,却有一种凛然之姿。纵使她这么慵懒的时候,也掩不去她从骨子里发出的冷清。

    这时,文适双手一叉,朗声说道:“臣文适见过夫人。”

    卫洛转过头来。

    这一转头,成奚便是双眼一睁,目光变得灼亮灼亮:眼前这美人回眸之际,那双墨玉眼宛如盈盈春水。她,她真是那个故人么?十三公主说了的,她就是昔日的黑糙小儿,她一直易容之术来掩盖真面目的。

    不知不觉中,成奚的心砰砰地跳得老快,他盯着卫洛的双眼,也更加明亮了。想当初,这个小儿自己垂涎良久,几次险些得手。难不成,当初那少年,真是眼前这位华艳无双的倾城美人?

    这时的成奚,无法自抑地陷在回忆中。当年,也许是那小儿一再的拒绝,也许是因为越是靠近越觉得对方神秘,他到了后面,越是认真地想索了他,与他好好在一起的。

    可是,当年的少年变成了女子,当年的小儿成了大美人,眼前这双墨玉眼依然清澈,却没有了当年的张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寂中的威严。成奚看着面前的这双眼,这张脸,一时之间,都分不清令自己心跳加速的,是那潜藏在心底的回忆,还是眼前的艳色?

    正在成奚胡思乱想时,卫洛微微抬眸,静静地朝他瞟了一眼。

    这一瞟,沉静,温和,遥远。

    成奚不知不觉地垂眸,把自己那灼灼直视的目光收回。

    卫洛转头看向文适,笑了笑,清声道:“请坐。”

    “谢夫人。”

    大夫文适轻步走到卫洛的对面,在早已布好的塌几上坐下。

    他一坐下,便向卫洛求道:“文适此来,是为十三求情。自那日回府后,她张张惶惶,状如受惊之兔。梦中惊叫,似是心神被夺。”

    大夫文适说到这里,长叹一声,他低着头,一脸苦恼地说道:“臣数次询问于她,十三都闭口不言。眼见她日渐消瘦,文适斗胆前来,求夫人一言之赫。”

    他站了起来,朝着卫洛深深一揖。

    卫洛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说,十三公主现在日夜不安,老做噩梦,他不知道她与卫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他这次前来,就是想得到卫洛一句不再怪罪她的话。也许得到了这个承诺后,十三公主的心态会好一点。

    卫洛笑了笑,清声回道:“可。请转告十三公主,我与君侯,都无意深究。”

    “谢夫人。臣告退了。”

    文适再次一揖,缓缓向后退去。

    直到他走了几步,才发现成奚没有跟上。不由皱眉看去。

    成奚还在怔怔地盯着卫洛,感觉到主子的眼神不善,瞬时清醒过来。他连忙朝着卫洛叉了叉手,向后退到文适的身边。

    卫洛看到,成奚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可直到他离开,也没有开口说什么。

    是啊,这次再见,双方身份相差太远了。就算成奚有很多疑问,他又怎么能随便开口询问?现在的卫洛,是他需要仰视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了。

    卫洛低下头来,浅浅地抿了一口酒,神思有点恍惚。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在离卫洛三十步处,一个清朗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夫人,君侯有言。今晚宫中有宴,夫人需出席。”

    卫洛抬起头来,“使者们来了?”

    “然,已有十七个国家的使者前来。”

    十七个国家?那是人数不少了,怪不得需要自己这个夫人出席了。

    卫洛垂下头去,轻应一声,“善。”她的声音有点低。

    终于要面见世人了吗?那些人,那些事,要开始正面交锋了吗?

    卫洛梳洗好,坐上马车。她听了听,感觉到外面的吵闹声似乎少了些。看来,那些天天堵在门外求见,要向她慷慨陈词的贤士们,是真散去了。

    卫洛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刚刚吐出,她便苦笑起来。这一时片刻的安静有什么用?呆会到了宴会上,她还不是一样得面对这些人的指责和唾骂。

    泾陵是个尚武重规矩的人,卫洛走上新田城,便发现大街小巷中,时常可见维护安全的王宫剑客。

    这个时代,剑客们有当街杀人的权利。现在诸国剑客们都聚于新田,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常有。这些维护秩序的剑客们,便是保护普通百姓的安全的。

    卫洛的马车,是有标识的。不管是马车上那插满了黑羽毛的鹰旗,还是四匹雪白的高头骏马,都显示了她的身份。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向卫洛看来。

    喧嚣中,众人乱七八糟的议论声不断传来。

    卫洛不用听,也知道外面的人都在说些什么。她闭上双眼,也不去理会。

    不一会,马车来到了王宫中。卫洛来得比较早,她的马车,是径直向泾陵所在的乾殿驶去的。

    来到新田后,卫洛这是第一次到王宫来。她掀开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着。青石大道上,每隔五步,便站了一个持戈的武士。这些人,在看到卫洛的马车时,都低下头以示敬意。

    足有二三里长的内庭正道上,每隔五步便站了这么一个武士。他们身着牛皮做成,前后有护胸铜甲的盔甲,手持森森长戈,一瞬不瞬。

    这些人,哪怕是偶尔对上卫洛那惊人的艳色时,也站得笔直,毫不失态。看来,泾陵已经把王宫肃清了,控制了。是了,以他的性格,要不是把王宫绝对控制在手了,也不会大摆宴席的。

    不一会,卫洛的马车便来到了乾殿外。

    她的马车堪堪停下,十几个整齐的喝声同时传来,“见过君上!”

    泾陵来了?

    卫洛的心突突地一跳,只是一瞬间,她的双眼便变得熠熠生辉,她的小脸便染着红晕。他们,有几天没见了啊。

    一个坚定有力的脚步声来到卫洛的马车外。

    紧接着,一只大手伸了进来,泾陵低沉中略带暗哑地声音也传来,“小儿,下车。”

    “然。”

    卫洛伸出小手,搭上了他的大手,在他的扶持下下了马车。

    她仰着头,目光水盈盈地瞅着他的脸,而泾陵则低着头,他眉头微皱,脸有疲惫之色,然而,他的眼神中带着笑意。

    泾陵挥了挥手。

    众剑客齐刷刷后退,不一会便散得个一干二净。

    泾陵伸臂把卫洛搂在怀中。卫洛靠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

    片刻后,泾陵有点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儿。数日不见,你可念我?”

    卫洛眨了眨眼,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感觉到他锁着自己的手臂增了一分力道,因为自己的沉默,他的气息也有点沉闷后,卫洛低低一笑。

    她扬着樱唇,笑意绵绵,半晌半晌才低声回道:“念。”

    这个“念”字很简单,卫洛说的声音,含着笑意,隐带羞涩。

    蓦地,泾陵手臂一紧。

    他低下头来,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见她把脸埋在自己的胸口,他右手一伸,把她的下巴强行抬起。

    四目相对。

    卫洛他抬着自己下巴的大手打落,脸红红地嗔道:“咄,有何可看?”

    泾陵哈哈大笑。他这笑声中,充满着欢愉。

    他嗖地一声,把卫洛拦腰抱起,把她举到了空中。

    卫洛红着脸,正要再说他两句时,他手一松,重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他紧紧地搂着她,嘟囔道:“小儿最是无情。明明念我,却总是不明说。明明渴我,却不许我近。”

    卫洛听到他又看到欢爱上去,脸一红,小手推向他的胸口。

    她的手才伸出,泾陵双臂再次用力。

    这一次,他直是用了好大的力气,简直是想把她挤到身体里。卫洛被挤得气闷,刚要挣扎,陵低低的笑声从她的耳边传来,“小儿念我,甚好甚好!唏,今晚上,我定饶不了小儿去!”

    嗖地一下,卫洛脸红过颈。

    这时,泾陵还在说着,“今晚上,小儿你不得百般推延。咄!容不得你拖延!”他声音强而有力地说到这里,突然音调一低,嘟囔道:“我真渴得疼了。”

第302章 再次见素

    泾陵这般紧紧地搂着卫洛,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了。

    卫洛红着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听到他最后一句,又是脸红过耳。

    她自是知道,这阵子他忍得有多辛苦。

    她想骂他几句,或找个极为妥当的借口。可那砰砰急跳的心脏,陷入浑沌中的大脑,使得她思维极为缓慢。

    泾陵见她没有反驳,大喜过望。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时,明灿灿的金光照在两人的脸上,身上,直是华美难言。

    一阵脚步声传来,“君上,席已开宴。”

    “善。”

    当卫洛跟在泾陵的稍后侧,向设宴处走去时,泾陵已换上了一袭大黑袍服,头载侯冠。

    而卫洛,自然还是那身大红袍服。

    两人来到春华殿外时,殿中已是人声喧嚣,热闹不已。而殿外,则是密密麻麻的剑客随侍。

    两人走的自然是主殿内门。泾陵刚刚踏入,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传响在大殿中,“君侯到!夫人到!”

    大殿中瞬时一静。

    现在还是傍晚,外面夕阳灿烂。殿中还没有点灯。

    泾陵和卫洛,在数个侍婢剑客的筹拥下步入殿中。

    他们一出现,上千人便齐刷刷地向他们看来。这个大殿,足可以安置三千人,现在还有小半塌几是空着的。

    更安静了。

    一时之间,整个大殿中连呼吸声都被压抑。

    泾陵来到主塌上坐下,卫洛在他的右侧稍后方。

    这时,大殿中依然安静之极。

    泾陵抬头看了一眼众人,轻轻咳嗽一声。这一声轻咳,在如此安静的时候还是有点响亮的。一些年长者首先清醒过来。他们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暗暗想道:惭愧,不过是年少小子,怎地威势如此骇人?

    泾陵含着笑意,目光静静地扫过众人,道:“奏乐!”

    编钟声响起。一阵香风飘来,却是众宫女端着食盒和美酒,向众人走来。

    宫女们的进入,使是还处于压抑中的众人放松了些,一时之间,议论声私语声四面响起。

    正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喝声传来,“吴公子归到——”

    “鲁公子横到——”

    。。。。。

    “齐义信君到!”

    素来了?

    卫洛一震,她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刚刚抬头,便看到泾陵缓缓侧头,直直地盯视着她。

    也许是因为他这时是背着光的,卫洛只看到他那双深沉不可测的眸光。根本看不出他的表情是喜是怒。

    四目相对。

    泾陵的手大袖掩映下,缓缓伸出,他握上了她的手。

    卫洛看了他一眼,微微垂眸。

    然后,她再次抬头,再次看向门口处。

    只是一眼,卫洛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素依然是身穿白袍,腰系玉带。他在数十个剑客和贤士的筹拥中向前面的塌位走来。

    他头上戴冠了,他现在也成年了。

    依然华光四射!

    他那水做的白嫩肌肤,水润的桃花眼,花瓣般精致的唇,在金灿灿的夕阳光中,明亮得扎眼。

    卫洛眼前一阵昏花。

    她有一种错觉,一种回到了几年前,回到了她与身为义信君的他初初相见的那次。

    只是,那一袭白袍,穿在他的身上依然宽大,仿佛风一吹便会飘去。那一双桃花眼,不再顾盼生辉,眼神,隐隐笼罩着一股忧郁。平心而论,这抹忧郁,使得他那显得锐利的桃花眼,变得温和了,沉静了,变得更美更让人心动了。

    这一点,从左右两侧无数双灼灼打量的目光中可以看出。

    素只是直直地盯着卫洛,盯着卫洛。。。。。。

    卫洛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再次见到素,见他并不如分离时那么憔悴,见他风采依旧光芒四射,卫洛心中是高兴的。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高兴,就像看到了自己的一个亲人,知道他一切都好的那种高兴。

    望着素,卫洛微微一笑。

    她这笑容刚刚露出,小手便是一痛。

    卫洛低下头来。泾陵却没有理她,他只是紧盯着缓步走来的众人,留给卫洛的,是他依然沉稳,仿佛巍峨的身姿。

    可是,她的手还在疼。

    卫洛只是瞟了泾陵一眼,便继续认真地看向素,低低的,以一种喃喃自语的声音感慨道:“故夫容色依旧,真好。”

    她这话,是故意的。。。。。。

    呲——

    她的手更痛了。泾陵大袖下的手掌如铁,紧紧地锢制着她,用力的捏紧。卫洛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可怜的手指,多半已经青了。

    卫洛吸了一口气,低低恼道:“握疼我了。”

    说罢,她把手轻轻回抽。

    泾陵没有放手。

    他依然紧紧地握着,目视着前方,表情沉静,气凝如山的开了口,“故夫?咄!可杀!”

    卫洛一惊。

    她真的感觉到泾陵身上的杀意。那股杀意,是冲着素的。

    卫洛咬一咬唇,低低的,低低地说道:“你亲自把我送予他手。。。。。。”

    明明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泾陵也告诉她他悔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卫洛在轻松地说出这句话后,随之而来的,是那绵绵的苦涩,和隐隐的恨意。

    不过一转眼,卫洛的眼中便是一阵酸涩。

    泾陵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只是握着她的手,稍稍放松了。

    卫洛眨了眨眼,她垂下双眸,喃喃说道:“世间丈夫皆好色,若不是落入他手,我早已不堪欺凌,化为白骨!素珍我重我,当得起我的故夫!”

    卫洛的声音很轻,很轻,隐隐有着飘渺,有点难以形容的沧凉。

    他的手再次一紧。

    这时,卫洛的耳边,传来了泾陵低沉的,有点苦涩的声音,“小儿,当初我心悦你,又惶惶不知所向。恰逢他二度求见,私下求见于我,慎而重之地提出以两城相换。”

    泾陵说到这里,似乎觉得自己有点语无伦次,便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说道:“当时,若索求之人不是他,我会另寻他策。”

    卫洛怔住了。

    慢慢的,她低下头去。泾陵话中的意思,她是明白的。原来当初自己被义信君在这大殿中高调换走之前,这两个男人已经私下里商定了。

    泾陵在告诉她,若当时索求的不是素,索求的人没有这么大的诚意,他会另寻他法。另寻他法?是将自己远远驱离,还是把自己杀了?

    想到这里,卫洛苦笑起来。

    这时,泾陵的声音再次沉沉传来,“小儿,往事已矣。”这声音中,含着威严,也含着几缕沉重的宣告。

    半晌半晌,卫洛低声叹道:“然。”

    她这个字一吐出,手上便是一松。却是泾陵收回了手,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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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欠下一千字,明天再补上。

    嘿嘿,求粉红票票。

第303章 素,前晋侯

    对不起,又更新晚了。九点时才写了三千字,本来想把昨天欠的一千字再推到明天去。后来又想了想,干脆今天写完吧。于是推到现在才更新。

    ..

    素行走在过道中。

    他素白的长袍,在这一殿权贵中,依然吸引了不少人地注目。

    注目中,一阵阵私语声不断传来,“他便是齐之义信君?”

    “果然有世间罕见之姿。”

    “惜乎。听闻他这一岁来,只专心守于封地之上,潜心经营,对百姓施以仁义。”“然。如今齐之两公子争斗日烈,他能抽身而出,安守一角,可称智也。”

    “他向晋夫人走去了。听闻他曾于晋侯手中以两城换得这位夫人为姬?”

    “然也。”

    “我观晋君之为人,既威且武,如此丈夫,怎舍得以两城赎回一美人?咄!晋无贤士乎?竟无人对此事指责?”

    “休得如此说来。此番晋夫人凭一已之身,说得秦楚两军退去。这种盖世之功,当值两城!”

    “然也,然也。晋君子中,有不少愤起欲唾骂者,此时都已住了嘴。这种盖世之功,岂是两城之利?”

    。。。。。

    这两年来,围绕在卫洛身边的故事,都是当今天下最为劲爆的话题之一。因此义信君这一入殿,一时之间,殿中人声喧嚣,议论纷纷。不知不觉中,卫洛,义信君,泾陵的往事,都被一一掀开,被这些人津津有味的谈论着。

    也直到这时,卫洛才知道,泾陵拿两城换回自己,晋国内一直是不服的,一直有不满的人。直到这次她退了秦楚联军,这些不满的声音才消失。

    素宛如风中杨柳般,缓步走过过道,向着卫洛和泾陵两人走来。

    素曾是卫洛的故夫,曾是她的拥有人。这一点,不管卫洛现在地位如何,都无法改变。

    所以,素向卫洛走来,是准备与她见礼。

    他在向她走近。

    他痴痴地盯着卫洛,痴痴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目光,仿佛是想把她的影子烙到灵魂深处,更仿佛是在想着,终于看到她了,终于看到她了。。。。。。多看几眼吧,要知道,看一眼便少一眼。这一生,能如此刻一般,能如此明正言顺地看着她的时刻,已经不多了。每多看一刻,都是奢侈。

    因为这时的素,已是背对着众人,他这种痴迷的目光,只有卫洛泾陵等人才可以看到。

    泾陵沉下脸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他的咳嗽声音不大,隐隐带着怒意。

    素微微一怔。

    他转向泾陵,在离他只有五步时,深深一揖,沙哑地声音说道:“臣见过君侯。”泾陵的地位与齐侯同,所以素所行的是臣子礼。

    “义信君多礼了。”

    素苦笑了一下。

    他垂下双眸,依然保持着深深一揖的动作,低哑地说道:“素在齐时,日日忧姬。恐她失宠于君,恐她被强楚欺凌。虽忧思难忘,然,不敢以苦楚自伤。若我形容凄惶,他日再见,岂不让故人担忧?”

    他一口气地说到这里时,卫洛已垂下双眸。

    素话中的意思,她明白。他在告诉她,他时刻为她担心,可是,却不敢把自己弄得太过憔悴不堪,不然他与她再次重逢时,无脸面对于她。

    素啊,素,他果然还是理解她的。

    他知道,她当时自请换城,便是想成全他。

    他知道,她想着他能幸福,他能得意。

    所以他“不敢以苦楚自伤。”

    这时,素的声音还在传来,“素知姬满心满眼,只有君侯。令她憔悴伤苦者,是君侯,令她华艳欢喜者,亦是君侯。今日见姬,华艳无比,顾盼生姿。素心中实是欢喜,请君侯再受素之一礼。”

    说罢,素一揖到底。

    素的声音不大,只有泾陵和卫洛才能听到。

    他的语气更是诚挚之极。

    这是任何人都可以听出的,发自他内心的诚挚。

    泾陵盯着素。

    他薄唇抿了抿,刚准备说出,她欢喜与否,与你何干?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没有别的理由,他只是突然想到,以卫洛的性格,说不定真把眼前这个懦弱之人当成亲人。

    果然,卫洛的声音在旁边低低地传来,“素,一切可好?”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很轻很轻。

    隐隐中,似是藏着无尽的感慨,也似乎有着担忧,有着欢喜。有着希望他一切都好的祈求。

    素听到卫洛开了口,桃花眼瞬时明亮之极。他本来容色绝美,这一瞬间,竟是美艳得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素转过头看向卫洛。

    他看着卫洛的芙蓉秀脸,不知为什么,看着看着,他的眼眶竟是迅速的一红。

    他低下头去。

    素没有回答卫洛的问话。卫洛知道,他情绪处于激动中,现在低着头,正是在调适着。

    不一会,素抬起头来。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

    卫洛见状,连忙站起,向他盈盈一福。两人行了一个平礼。

    素缓缓抬头。

    他直直地盯视着卫洛,直直地盯视着,那目光中,隐隐有着痴迷和无边苦涩。他直盯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道:“我自是都好。”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听到他声音中的苦楚,她不由心中有点难受。这时,素又问道:“一别经年了,你,你。。。。。”他你你了两声,竟是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了。

    刚才,他面对泾陵时,言辞侃侃,可一转向卫洛,却是无语凝噎。

    泾陵目不斜视地脸带浅笑,看着前方的使者们。

    这时,他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义信君多礼了。”

    声音很缓和,却也隐有威沉。而且,他这句话是第二次说出,已是一种警告了。

    素听清了他的警告。

    他认真地盯着卫洛,不舍得眨了眨眼,花瓣般的唇微微扬起,努力地露出一脸笑容地看着卫洛。

    他看着她,以一种渴望的,直是看一眼少一眼的渴望,这般看着她。

    终于,他再次向卫洛深深一揖,然后向泾陵行了一礼,再向后退去。

    卫洛望着一袭白袍,宛如风中飘絮的他这么低着头,退回到齐人那一席。

    她垂下眸来,久久久久,都没有说话。她知道,素是有很多很多话想说的,也感觉到,为了今天,他怕是准备了很久很久。

    可是,相见又能如何?相见了,也不过是无言相对而已。对她来说,他实是她的亲人一般,只要他过得好,过得得意,便已满足。

    她,不希望他还掂记着自己的。

    坐到了塌位上的素,已是义信君了,身为义信君的他,是齐的臣子,是贵族,他不仅要顾着他的颜面,也要顾着身为夫人的卫洛,和身为晋侯的泾陵的颜面。

    因此,他呆呆地转过头去,目光无神在盯着前方的空荡处。再也不向卫洛瞟上一眼。

    他是在害怕啊,害怕自己的眼神太过强烈,害怕自己控制不了那感情的流露。

    这时,使者们均已入席,殿中所有的空塌位都坐满了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

    这脚步声,有点拖沓无力,它是从内殿后传来的。

    卫洛和泾陵知道,前晋侯过来了。这一次的宴会,最主要的目的是庆贺泾陵成为新的晋国君侯。在这种场合上,老君侯自是应该出席。

    脚步声缓步传来。泾陵和卫洛,连忙站起来侯着。

    不一会,一个脸色削而黑,隐隐有着枯黄,双鬓花白,胡子也是花白的老头出现在内殿入口处。他唇鼻间的法令线向下拉得长长的,一副阴沉之相。那与泾陵相似的五官,除了阴沉和色欲过度的黑黯晦涩外,还添了一分从里到处的老朽。

    他的眼神已经无比浑浊了。

    卫洛只看了一眼,便被站在他身后的年轻少妇给吸引了注意力。这个少妇脸稍圆,双眼是丹凤眼,薄唇小嘴,皮肤白得仿佛可以掐出水来。她身量高挑,赫然是越嫡公主!

    数年不见,越嫡公主并不见老,只是身上那股慈和的气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藏在温柔中的憔悴。她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隐含忧郁。

    不过,越嫡公主本来便长得美,这几年过去了,她的美色并没有消退,那抹憔悴,反而令得她颇具风韵。

    她显然混得不错,在这样的场合,她还能伴在前晋侯身侧。

    许是感觉到了卫洛两人的注目,晋侯和越嫡公主都转过头来。

    晋侯浑浊的目光,在对上泾陵的目光时,闪过了一抹温和和歉意。这目光,卫洛以前在新田时,从来没有看到过。

    越嫡公主也是看着两人。

    不对,她是怔怔地看着泾陵。一袭红袍,华艳夺目的卫洛,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这样看着泾陵,那双丹凤眼中隐藏着一缕渴望,一缕幽怨。

    似乎,她在埋怨当初泾陵的绝情,埋怨他把她推到一个老头子身边。也似乎,她被泾陵的俊伟所慑,正自心摇神驰中。

    泾陵没有发现越嫡公主的目光有何不对。他只是瞟了一眼,便大步走到他的父亲身边,扶着他的手臂来到塌上坐下。

    而这时,太阳也渐渐沉入了天边,只留下最后一缕残红。宫女们布好酒菜后,开始在殿外点起火把,在殿中点起蜡烛。

    泾陵站起来,举起酒杯向众人贺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使者纷纷端起酒斟,与泾陵一起共饮。

    泾陵仰头把酒饮空后,转头看向他的父亲。

    前晋侯站了起来。

    他浑浊的目光,无神地看着众人,疲软地开了口,“诸君。”

    前晋侯咳嗽了一声,咳着咳着,他咽下了一口浓痰,继续说道:“我儿泾陵,自幼武勇聪慧,成长后亦机智仁孝,名动诸侯。数月前,我被戾臣所或,被奸邪所盅,竟弃我儿于险境,置家国于绝地。实不堪也。”

    泾陵自责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众使者认真地倾听着,不止是他们,泾陵和卫洛也在认真地倾听着。

    前晋侯的这一番自责,非常重要。只有他当着世人承认了自己的错误,继任晋君的泾陵,才能免去世人的口诛笔伐,才不会被后人唾骂不孝不争。

    晋侯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

    这一次,他身侧的美姬越嫡公主,连忙熟悉的,迅速地掏出手帕来接住了他的一口浓痰。在众人的注目中,年轻美丽的越嫡公主,一脸温柔地按在老朽不堪的前晋侯的嘴上。

    从她的脸上,压根看不出半点厌恶,半点不甘。明明前晋侯是如此老丑,明明他那腐坏老朽的身体散发出的气味是如此难闻,她却温柔娴静之极。

    当然,这并不稀罕,除了卫洛,没有一个人觉得此事有什么了不起。

    咳嗽过后,前晋侯疲软无力地续道:“我一老朽之人,不知用贤,偏听偏信,至获罪于天,被强邻侵袭,几至灭国。幸我儿强力,方免得生灵涂炭。”

    前晋侯说到这里,朝着泾陵挥了挥手,唤道:“八儿,且近前来。”

    “诺!”

    泾陵铿锵有力地回答后,大步向他的父亲走去。

    前晋侯抬起头来。

    他浑浊的双眼,直直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英武不凡的儿子。

    他的这个儿子,满殿灯火,满殿权贵,都无法掩去他的俊美不凡。他一袭黑袍,身形巍然如山,仿佛可以承担世间最大的责任和磨难,可以把他的家国,带到最为繁盛的地步。甚至,他可以使晋国成为霸主,使得晋姬氏,永远书于史册。

    相比于他,自己真的老了,老了。是啊,想当年自己年轻时,都不曾有八儿这么雄武的。

    前晋侯看着看着,目光中露出了一抹欣慰。

    他满足的欣慰地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这时的他,都不能想象,自己以前为何不喜欢这个强劲的八儿?

    是了,就是因为他太强劲了,自己这个父亲,在他的面前总有一种压抑的感觉。是了,以前是觉得,这个儿子的存在,使得自己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快乐,他,影响了自己对权利的欲望啊。

    可是,现在自己承认自己老了,承认自己昏庸无能时,再看这个儿子,已是完美之极。他这般背对着满殿灯火站在自己面前,真是威武如天神啊。

    陷入了自己思绪中的晋侯,没有注意到,站在他面前,比他还高了半个头的八儿,此时那子夜般的双眸中,隐有晶光闪动。

    这闪动的晶光中,有快乐,有孺慕。

    对上父亲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温和慈爱的眼神,泾陵的眼中,隐有泪意。

    前晋侯开口了,他声音一提,喝道:“跪下!”

    泾陵单膝着地。

    前晋侯伸出右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鼓起中气,浑浊的眼中闪动着难得一见的精光,大声说道:“八儿,父亲把这祖宗基业交给你,你可能守住它?”

    “任何窥探晋地者,需踏过儿的尸体!”

    前晋侯很满意儿子掷地有气地回答,他声音再次一提,问道:“八儿,他岁祭祀祖庙时,你能告诉父亲和先祖,晋之一国,为诸侯霸者乎?”

    众使者听到这里,悄悄议论起来。这句问话,一般的诸侯国中是听不到的。也只有生了泾陵这样的儿子,才可以要他承诺,在他在有生之年中称霸中原。

    前晋侯的声音一落,泾陵已是朗朗回道:“能!”

    只有一个字,却是中气十足,气吞山河。

    前晋侯呵呵一笑。

    站了这么久了,他累了,因此笑着笑着,他的身子一软。他身后的越嫡公主连忙扶着他重新坐下。

    泾陵向他的父亲叩了一个头后,缓缓退到卫洛的身边坐下。

    至此,宴会可以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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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殿中问对

    编钟声再响。

    悠扬荡漾的金石之音,奏响着传承了数百年的诸侯会宴之乐。这种乐音舒缓,恬淡,中正平和。在那个时代,中正平和,浩浩荡荡如天地之始,无偏无倚如阴阳之初的自然之音,是最为推崇的。

    这时,酒菜都已布好,殿内已是灯火通明一片。

    泾陵再次站起来,向着众使者一举杯,高声喝道:“诸位君子,这一酒,请敬周天子!”

    在泾陵站起来时,那位于中间最显要的位置的一个做卿大夫打扮的中年男子缓缓站起。这人,便是周天子的代表。

    泾陵向他深深一礼后,把樽中的酒一饮而尽。

    众使者站起,同时向周天子的使者行礼,举樽饮酒。

    在真实的历史上,称霸天下二百来年的晋国,一直是把周王室纳入自己的保护下的。那时的中原诸国,不管是攻击楚国,还是攻击北狄,打的都是“攘王”的口号。而那王,便是周天子。

    后来,赵魏韩三家分晋后,诸侯们便再也不把周天子放在眼中。区分开春秋和战国的说法有几种,其中最为世人认可的一种区分,便是以三家分晋为界线。因为在三家分晋之前,周王室是存在的,三家分晋后,天下再无周王室,诸侯进入了不择手段的混战当中。

    那周天子的使者仰头把樽中酒饮完,双手捧着新满上的酒水,向着泾陵朗声传达周天子的封赏。这个封赏,也就是周天子封赏泾陵为晋国国君的书面仪式。

    周天子的使者坐下后,泾陵再次举起满好的酒樽,朗声说道:“这一酒,愿敬司慎(察不敬之神),司盟(监督盟约誓言之神),群神,群祀,山神,河神,先王,先公。泾陵今为晋君,终其一生,必壮大晋国,辅助周王室,攘护中原正统!如有违之,诸神弃之,父老唾之!亡君灭族,亡国无家!尚飨!”

    这是泾陵对他的家国,最慎重的承诺,和最庄严的起誓。

    在泾陵起誓的时候,他的身后,走来了一个全副盔甲的剑客。这剑客,是他的车右,是他的十万甲士中,最威武最强大的高手,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在那剑客动身时,卫洛也站起来了。她和那剑客一左一右,走到了泾陵的身边。

    那剑客手中拿着一把匕首,而卫洛,则在泾陵话音落地时,把他手中的酒樽拿过来。

    泾陵手一反,接过那剑客手中的匕首。他把那匕首朝空中一亮,匕尖一划,把手掌割破。瞬时,鲜血汩汩而下。

    就在他的鲜血滴下时,卫洛上前一步,用酒樽接过。

    鲜血沁入酒中,迅速地弥漫开来。

    约滴了九滴鲜血后,泾陵伸手接过酒樽,头一昂,把樽中的血酒一饮而尽!

    随着他的把空酒樽向左右一扬,一个极为响亮,极为铿锵有力的鼓声“咚咚——”地传来。

    那鼓声响亮沉重,虽只两响,却仿佛响在众人心中。

    至此,誓成。

    卫洛接过他手中的空酒樽,重新为他满上酒,泾陵把它朝着众使者一晃,笑道:“这一酒,泾陵敬过诸君!”

    “不敢!”

    使者们整齐的应承声中,泾陵再次把樽中酒一饮而尽,和卫洛一起向后退到了塌几上。当然,那个车右先一步退下了。

    至此,礼成。

    泾陵行的这礼,是继君之礼。

    今晚的宴会,虽然还有半数的诸侯使者没有到达。不过周天子的使者到达了,这才是最关健的。

    有十几个诸侯使者观礼,又有周天子的使者在场,因此,继君之礼便可以实施。

    泾陵坐下后,双手扶膝,俊脸含笑,朗声道:“诸君有言可说。”

    ——论辩,问难开始了。

    刚刚坐好的卫洛,听到泾陵开口宣布,心中不由一紧。

    坐在齐国那一塌上的素,这时终于转头向卫洛看来。他的目光中不无担忧。

    稍稍安静后,一个晋国大夫率先站起。

    他向泾陵叉手,声音朗朗地开了口,“敢问君上,身侧之妇,可为夫人?”

    泾陵点头,朗声应道:“然也。”

    这是正名了。在这种盛大的场合,在泾陵立誓为君的场合,这晋大夫与泾陵一问一答,是向所有的使者们正式介绍卫洛的身份。

    当然,正名之后,还是得有一个结婚的仪式的。

    那晋国大夫点头坐下。

    然后,一个齐国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说道:“我有一言,夫人能答否?”

    卫洛一凛。

    她腰身挺直了些许,华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雍容的笑容,清声回道:“可。”

    她只能说可。

    那贤士盯着她,大声开口了,“世人称呼夫人,皆为倾城美人。尝闻夫人身值两城,可有此事?”

    卫洛点了点头,笑容不改地应道:“然也。”

    “善。”

    那贤士转头看向泾陵,声音一提,咄咄问道:“敢问君上,君上以两城换一妇,为贤乎,为色乎?为才乎?”

    泾陵俊脸微凝,表情淡淡地应道:“我这妇人,三者俱备!”

    声音沉沉,竟是含着无边的信任和肯定。

    一殿喧哗。

    泾陵的回答,并没有出错。可是,他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他天经地义般的宣布卫洛既贤惠,又有美色,又有才华的语气,直是让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这个天下间,哪有丈夫这般称赞自己的妇人的?

    喧哗中,那贤士坐了下来。

    然后,又一个稷下宫的贤士站了起来。

    这个贤士脸孔端方,须长过胸。

    他盯着卫洛,缓缓开了口,他的声音周正中带着一种凛然,“单至新田无多日。然,曾闻夫人于数日前,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敢问夫人,夫人此举是为国为家尽贤,肃清闲杂为君上开路?”

    这贤士说到这里,突然间声音一提,朗声喝道:“还是,为色欲乎?夫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

    声音沉沉,咄咄逼人而来!

    一时之间,满殿无声。

    连正窃窃私语的人,也转头向着卫洛看来。素更是,他怔怔地看着卫洛,他的脸上,有着与他身后众人一样的迷惑不解,和询问。

    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

    她盈盈一笑,双眸如秋波长空,静静地扫过众人。

    直过了一会,她才盯向质问他的那贤士,悠然地开了口,“君子可知,不久之前,我一妇人,一言而退秦楚大军?”

    众人怔住了。

    瞬时,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响起。议论声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的目光。

    那件事成功不久,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开,而且她终究是一个妇人,退去秦楚的大功劳,有意无意间,是被晋人的高层所隐瞒的。所以,在座的大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件事。

    众使者纷纷看向泾陵。

    一众注目中,泾陵点了点头,朗声道:“此番秦楚大军退去,我这妇人居首功!”

    他这是正面承认。

    众使者当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不一会,他们便从知情的人那里,知道了这件事的始末。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卫洛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和倾慕。

    这个时代,有才的人是从不隐藏自己的。表现自己,彰显自己,是每一个贤士和剑客们的爱好。所以,卫洛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有大功于晋,众人不会如后世一样,认为这样的人自大自傲的。

    一阵喧哗中,那个开口质问卫洛的稷下宫贤士声音一提,有点尖厉地问道:“夫人请细细说之!”

    他这是催促卫洛,要她详细回答他的责问。

    卫洛低叹一声。她还以为,自己抛出这个惊人的消息,会令得在座的诸位不记得为难她了呢。

    不过,她的脸上依然带着笑容,卫洛的一双墨玉眼静静地看向那贤士,声音微提,清脆地说道:“妾有几问,君可回否?”

    咦,她也有问题?

    众人一静,都好奇地看向卫洛。

    “夫人请问。”

    卫洛微微一笑。

    她秋波如水,明澈如长空地从左到右扫了一遍后,转向那贤士。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之极,动听之极,如歌如水的声音中隐藏着天生的靡荡,“君以为,妾才智如何?”

    那贤士一怔。

    转眼他朝着卫洛深深一揖,朗声回道:“夫人一言可退秦楚强故,此等盖世之功,举世无几,虽伟丈夫亦不能为。夫人才智可称国士!”

    这个评价不低。

    卫洛嫣然一笑。

    在她的身前,泾陵俊脸沉凝,那仿佛是千年岩石雕刻出来的面容上,看不出半点波澜。

    轻笑中,卫洛再次开口道:“诸君以为,妾武勇如何?”

    嗡嗡声再响。

    那个稷下宫的贤士,身在齐国,还没有听过卫洛的武勇之名。可他的身边,那些墨家的游侠,那些经历过两三年前战事的权贵们,却都是知道的。

    一阵嗡嗡的议论声中,一个剑客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叉手,朗声回道:“夫人于百万军中擒得楚王!逼其自刎!又于矩子大会中凭着区区木剑击退宗师!更于楚王宫中,二败楚之高手!夫人之武勇,天下罕有!虽伟丈夫亦不能为!”

    轰——

    嗡嗡的议论声更大更响亮了。

    那些没有听过卫洛这些事迹的,一时都怔住了。一时都惊愕了。

    这个时代,毕竟是个智慧刚刚萌芽的时代。在这时,能识字,能说出几句道理的便是贤士,能挥动剑,能杀两个人的便是剑客。

    在这个时代,如卫洛这般美貌的倾城妇人,居然有如此了得的本事,本来便是奇迹。是世间罕有的,众人以前从不曾听闻过的传奇。

    此起彼伏,叽叽喳喳的喧嚣声一波又一波。

    直过了好一会,那向卫洛质问的稷下宫贤士才向她拱手叹道:“夫人之能,骇人听闻。还有问乎?”

    众人渐渐转为安静,他们再次看向卫洛,等着她还有什么惊人之语。

    在众人的注目中,卫洛再次嫣然一笑。

    笑着笑着,她垂下双眸,摇了摇头。

    那贤士声音一提,再次说道:“那夫人之意是?”

    卫洛又是一笑。

    她转头看向泾陵。

    这时的她,笑容如花,却隐有疲惫,绝美的脸上,墨玉眼中温柔如水。

    她静静地看着泾陵,温柔深情地看着泾陵,在一众安静中,清声说道:“我这夫君,乃人中之雄者!”

    她的声音是那么甜美,那么温柔,仿佛是最搔人心痒的靡歌。一直面无表情的泾陵,怔怔间侧过头来,迎上了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间,他温柔地回以一笑。

    泾陵的这个笑容,在座的男人们都看得懂,他们看向自己最为庞溺的妻妾儿女时,也是这个表情的。

    卫洛温柔地看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道:“妾以为,当世妇人中,只有妾与他匹配!”

    这,这?

    众人真的怔住了。怔忡中,越嫡公主小手掩着嘴,惊咦出声。她用那种绝对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卫洛。

    前面说过,这时的人,不习惯有才而藏着腋着,也不习惯谦虚。可是,卫洛一个妇人,以这么自信张扬的口气说出这句话来,他们倒真是闻所末闻。

    事实上,他们是真的闻所末闻。这个历史上,还不曾有一个妇人敢说:我的男人是世上最优秀的,而这个世上的女人中,只有优秀至极的我,才配得上他!

    这么狂妄啊!

    可是,泾陵喜欢。

    他再次抬眸,定定地看着卫洛,定定地看着自信的,神采飞扬的,敢出惊世之语的她。

    看着看着,“哈哈哈哈”

    泾陵突然大笑起来。

    如此安静的时候,泾陵的大笑声是如此响亮,如此不可一世。如此欢喜!

    众人呆呆地看着哈哈大笑的泾陵。

    他雕刻般的五官,此时因为大笑而神采焕发。他那一袭黑袍,那巍然如山的身姿,在这种大笑中,又显得无比的狂傲。

    笑声中,泾陵右手一伸一拉。

    他就这么扣着卫洛的手臂,这么当着数千人,重重地把她一带,扯入了怀抱中!

    卫洛被他拖得一个踉跄,只是一转眼,细腰被腰,整个人便被置于泾陵宽阔的胸膛里。

    被泾陵锁有怀中的卫洛,嫣然一笑,绝美的小脸红通通的,墨玉眼如水如波,温柔得都要溢出来。

    一殿之人都呆住了。

    那个稷下宫的贤士错愕地看着这一幕,他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口,还是暗暗摇头后,坐了下来。坐下时,他如此想来:此刻不可再行逼问了,再逼问,说不得这位晋国新君一时情动,竟然全盘承担了。咄!丈夫妻妾成群实是天地常理,这妇人如此胆大,万不可让她乱了纲常。那一问,我且再等等,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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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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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简直是旁若无人。

    泾陵的嘴角含笑,他温柔地低着头盯着卫洛,轻笑道:“如此甚好!我的小儿,岂能没有几分气势?”

    泾陵的语气中,含着他惯有的傲然。这个男人,他的骄傲是从骨子里发出的。他一直是睥睨天下,目无余子的!

    卫洛盈盈一笑,目光如水地回他一笑。

    一殿之人安静地看着泾陵两人。

    对于此情此景,他们虽然吃惊,却也并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这个时代,毕竟是个开放的时代。

    真正令他们吃惊的,反而是卫洛的宣言,她那嚣张至极的宣言。

    “妾以为,当世妇人中,只有妾与他匹配!”

    这样的话,这样出自妇人口中的话,可是闻所末闻。

    惊愕中,众人盯着卫洛,指点不休。

    过了一阵,议论声渐渐止息。

    卫洛转眼回眸,朝着泾陵嫣然一笑后,轻声说道:“请容我退席。”这么重大的场合,她总不能一直这么坐在他的怀抱中吧?

    而且,她刚才所说的话,着实说得上是语惊四座。现在退去,让这些人好好的回味她的话吧。

    泾陵低下头,大掌轻抚她的眉眼,低笑道:“善。”

    卫洛一笑,站了起来。

    她刚刚站起,一个鲁国的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泾陵双手一叉,朗声问道:“敢问君上,三年前,君上之贤士卫洛,可是你身边之夫人?”

    含笑准备退去的卫洛,闻言脚步一顿。她慢慢转过头来,悄无声息地回到她原来的塌几上坐好。已有贤士在询问与她有关的事了,在礼节上,她不能就此退去。

    卫洛的眉头微结。

    开口的这贤士是鲁国的。

    在春秋战国时代,涎生过孔子的鲁国是个特殊的国家。这个国家以礼仪称于世。这个国家国虽小,诸侯却从来不敢轻视。

    任何一个国家的公卿大夫,名将国君,所有的生平大小事迹,都会通过本官的史官,禀告给鲁国的史官,由他们负责详细地记录在史书上。

    泾陵微微欠身。他这个动作,是表示尊重。

    他看向那贤士,缓缓回道:“然也。”

    议论声再起。

    那贤士点了点头,问道:“君上以为,这阴阳之道,乾坤之理,可颠覆否?这妇人强力者,可为贤士,可为宗师,可独霸后苑。如此,阴盛者阳消,君上就不惧怕坤土过厚,势压乾宇?”

    这贤士地询问,声音温厚,那问话却是一句接一句,咄咄逼人而来。

    全场肃然。

    这个鲁国贤士的质问,已是对天地之始,阴阳之理的最本质的质问!

    他在问:你做君侯的人,就不怕这个女人太过强势,到时压制了你,乱了阴阳乾坤么?

    沉默中,泾陵哈哈一笑。

    大笑中,他拂然不悦地喝道:“君子何出此言?我泾陵何人也?岂能为一妇所制?”

    他沉沉地喝到这里,也不顾交头接耳的众人,转向卫洛盯道:“何不退去?”

    声音有点不客气。

    卫洛知道,他这是因为鲁国贤士的质疑而动怒了。而且,他心中很不高兴,他不想在今天晚上,在他正式宣誓成为晋君的场合上,为了她一个女人而争辩不休。

    因此,他强行喝令卫洛退后,强行中止这场问难。

    卫洛当然不会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驳他的面子。当下她站起来,朝着泾陵盈盈一福,缓缓向后退去。不一会便消失在偏殿中。

    卫洛前脚退出大殿,后面便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那轻而弱的脚步声,竟是随她而来。

    卫洛缓缓回头。

    她这一回头,便对上越嫡公主那张美丽中带着忧伤的脸。

    咦,她怎么也退席了?

    越嫡公主对上卫洛的眼神时,仿佛像看到熟人一样,绽颜一笑。她急急地走上几步,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唤道:“妾身见过夫人。”越嫡公主虽然是前晋侯的女人,可她不过是位份普通的姬妾,对上卫洛这个夫人,是应该主动行礼的。

    卫洛微微一笑,还以一礼,道:“多礼了。”

    说完后,卫洛一抬头,便对上越嫡公主怔怔地注视着她,又是羡慕又是感慨又是含着无比忧愁的眼波。

    越嫡公主道:“昔日妾身在泾陵府中时,曾受夫人恩泽。请夫人再受我一礼。”

    说罢,越嫡公主再次盈盈一福。

    看来,自己以前女扮男装在泾陵府当个混小子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啊。

    卫洛寻思时,越嫡公主温柔的声音传来,“夫人真是世间罕见之人!当年易成少年时,才学滔滔,交游公孙不逊寻常丈夫。妾身真是不知,夫人这般才志超群之人,还有着如此绝世容颜。”

    越嫡公主说这话时,是仰视着说的。因为卫洛本来便比她高挑。她的丹凤眼中全是崇慕,眼神中水汪汪的含着无边的敬仰。仿佛她眼前的卫洛,是那天空中的明月一样让她仰望。

    被这样的眼神望着,很难不得意,也很难不对她产生好感。毕竟,她是嫡公主。

    卫洛笑了笑,道:“过奖了。”

    “怎是过奖?夫人气度雍容,容比日月,昭昭然,皎皎然。”

    卫洛嘴角一扬。

    她挑起眉头,静静地看着正绞尽脑汁地寻找着词语来形容自己的越嫡公主。心中暗暗好笑:幸好这个时代词汇简单,不然,定有滔滔如黄河一般的形容词给套到我的身上来。

    越嫡公主眨了眨水汪汪的丹凤眼,又开口了,“夫人语带越音,可是越地女儿?”

    卫洛一怔。

    她收住笑容,平和地看着越嫡公主,却不回话。

    越嫡公主又是朝她一盈,声音微急,脆而糯软地说道:“想我越地,若有夫人这般绝色美人,定然世人皆知。妾这一说,着实唐突。然,昨日得见蔡姬,发现夫人与她颇有相似之处呢。莫不,夫人是蔡地女儿?”

    卫洛一凛。

    蔡姬?

    身世对于卫洛来说,是她永远的痛脚。

    三年前,蔡姬所说的话,还历历在目。为什么现在这个越嫡公主又把话题重新掀开了?她一下问自己是不是越地女儿,一下又问自己是不是蔡地女儿。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在卫洛寻思来寻思去时,一阵脚步声传来。

    是宫女们向这边走来了。

    卫洛见状,朝着越嫡公主一礼,笑道:“月明星高,春风徐来。姬有言,何不与我缓步而行,细细说之?请!”

    越嫡公主抿唇一笑,丹凤眼中尽是欢喜,她连忙应声跟上。

    两个人是向晋宫广场方向走去。

    卫洛在前,身份比她低微的越嫡公主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了几步后,越嫡公主轻而好奇的声音再次传来,“妾见识浅薄,从不知妇人亦能武勇冠三军,妇人亦能一言通强敌。夫人如此才志,真不知何国之土养成?”

    说来说去,百般奉承,还是在问她的来历啊。

    卫洛笑了笑,她没有回答。

    在这个时代,不回答他人的问话是种失礼的行为。不过卫洛现在是晋侯的夫人,而她只是前晋侯的姬,身份不对等,再加上越嫡公主只是一个妇人。所以卫洛不回答她的话,越嫡公主只能盯着她,期待地等着她。

    这时,两人步入了一道回廓,来到了湖水当中的亭台上。在这亭台上,卫洛还曾偷看她伤心落泪呢。

    终于,卫洛开口了,她悠然的声音在春风中绵绵飘来,“姬再三询问于我,却不知所图何也?”

    卫洛说到这里,缓缓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嫡公主。

    月光下,她的笑容中有着疏离和威严。

    越嫡公主瞬时小脸一白。

    她强笑道:“夫人过虑了,妾不过一姬,怎会有不逆之心?”说到这里,越嫡公主的丹凤眼中,已是珠泪盈盈。她控诉地看了一眼卫洛,低下头去,哽咽地说道:“妾见夫人容颜绝世,身怀不世才智,又是一口越音,方有此疑问。这世间之人,与妾一般对夫人好奇者,不知凡几。夫人如此人物,怎么如此伤妾之心?”

    越嫡公主说到这里,朝着卫洛盈盈一福,含泪说道:“妾无礼,容先告退。”说罢,她也不等卫洛允许,便这般急急退去。

    卫洛没有喊住她。

    她望着她越嫡公主伤心至极的背影,眉头微结。可惜,她是一个女人,并不会因为伤了美人的心而生怜意。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卫洛知道,越嫡公主说得不错,这个世间,对她的身世来历好奇的,不知有多少。就连泾陵,也对她的来历耿耿于怀。

    只是,这件事,她真不知道要如何应对的好。

    寻思来寻思去,卫洛还是摇了摇头,暗暗忖道:不管如何,见招拆招便是。

    她的麻烦一直都很多,很多,多得她都习惯了。

    现在的她,已不想为了这些烦恼事,时时忧虑了。她在学着及时行乐了。

    卫洛身形一转,大步走上另一侧的回廓。

    这个回廓,建在湖水之上,又是用空心的木板做成,这般走在上面,脚步声“叮叮咚咚”的如同音乐。

    走着走着,把那些纠结抛到脑后的卫洛觉得有趣了。当下,她掂起脚尖,开始按着舞步,合着心中默念的节拍在上面滑动。

    果然,这么一走,脚下传来的声音时轻时重,时长时短,浑然天成,如音乐般动听。

    卫洛这般在回廊中来去了几回后,轻哼了两首记忆中犹存的流行歌曲后,嘻嘻一笑,转身返回。

    走着走着,卫洛回头朝那回廊看了一眼,暗暗想道:若是穿上木履,那声音定然更加响亮。

    刚想到这里,卫洛突然记起来了,真实历史上的吴王宫,那吴王好似为西施造了一个类似的回廊,西施每日赤足走在其上,轻旋漫舞,其音如乐,动听之极。

    今晚明月甚好。

    它便这般缺了一小角,盈盈如弯钩。透过树叶丛看着它,看着漂浮于它四周的白云,让人的心中,亦如它一般宁静。

第306章 疲

    卫洛轻飘飘地转向泾陵所居。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迟疑了。

    她突然胆怯了。

    他,他好似说过今天晚上要与她亲近的。

    卫洛的小脸嗖地一红,心口开始怦怦乱跳

    可是,她能避到什么时候去呢?他,他都纵容自己驱逐了后苑诸姬,也为了自己忍了大半年了。。。。。。

    慌乱中的卫洛,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院落外面。她咬着唇,瞅着院中身形不动如山的众剑客,脚步老想向后退去。

    她虽然不再是少女了,可那时,是身不由已,是不愿意的。又隔了三年了,她一想到那情景,便羞涩得无以复加。

    卫洛在拱门外走来走去,时不时地退后几步,又咬牙前进两步,犹豫了一阵后,她低着头,向道路左侧的小花园中走去。

    在小花园中信步而行,随意而走,不知不觉中,卫洛来到了宫门处。

    宫门武士看到她走来,齐刷刷持戈一礼,朗声道:“见过夫人。”

    卫洛点了点头,她信步便向宫门外走去。

    一阵脚步声响。

    一个武士走到她的身后,向她叉手一礼,低着恭敬地说道:“夫人,夜已深,四街皆静。”

    他是在阻止卫洛,看来是得了泾陵的嘱咐。

    卫洛回眸盯了那人一眼,笑了笑,“无妨,不过是徒步一行,观赏风月。亥时初必归。”

    “诺。”

    卫洛施施然地走出宫门。

    夜了,明月当空,四野俱静。

    夜间的新田街很安静,除了查夜的武士们点着腾腾燃烧的火把,照得所行之处一片通明外,其余的地方,多是黑暗。

    这是个物产极不丰富,生产力极其落后的时代。蜡烛是很宝贵的物资,蜡除了照明外,还可以用于青铜器的灌模等。而蜡的产生,主要是来自于野生的蜜蜂窝。因此,就算是权贵,能够用火把便不会用蜡烛。而牛油火把,燃烧时通常会产生烟雾和气味。

    卫洛一个人静静地走在这宽阔的,安静的街道中。

    她已有很久没有这么安静的逛过街了。随着来到这个时代越来越久,卫洛对于前世的记忆,已越来越模糊。很多时候,她是真的分不清,前世所经历的,是真实的?还是她的一场梦?

    走了一阵后,卫洛觉得这般走着,自己总是想起前世逛街的情景,那感觉有点寂寞。于是她纵身跳上屋檐,在屋檐间跳跃。

    也不知跑了多久,一阵笑声从她下面的房间中传来,“兄,君上好生俊美不凡。”

    这是一个少女的声音。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那少女的声音刚落,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叹道:“然也,也只有君上,才配得上两城夫人。”

    两城夫人?

    卫洛嘴角突然抽搐起来。莫不这两城夫人指的是她?什么时候起,她居然有了这么一个外号?

    卫洛不知道,她最初名扬天下,便是被义信君以两城换走之时。那时,世人谈论她时,都说她是倾城美姬。后来,泾陵用两城把她挽回时,在国内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的。

    两城换一妇,这种行为是骇人听闻的。义信君做这样的事,晋人只是当笑话说说。而晋人心目中神勇俊伟,当世无匹的公子泾陵做了这样的事,那就让人难以接受了。

    当时,泾陵的行为,引起了普遍的不满。这些不满,对他的影响很大。他的家臣和权贵们,有不少知道卫洛才智不凡,值得他拿出两城。可对于普通的贵人和士来说,他那一个动作,实是荒谬的!

    也从那时起,那两城夫人的名号,便套在了她身上。

    这时,那少女的声音幽幽地传来,“君上新立,许会广纳姬妾。若能得他注目,纵死无撼。”

    语气中,竟是含着痴恋和欢喜期待。更含着对不久之后,泾陵应该会实行的广纳姬妾的渴望。

    那少女说出这话后,她的兄长便不再言语,房中恢复了安静。

    过了片刻,那少女突然说道:“兄,你欢喜夫人,怕是无计相就了。”声音中,含着同情。

    那青年男子苦涩地叹道:“夫人如此艳色,欢喜她者不知凡几,我等匹夫,只可远观之。”

    又安静了。

    卫洛听了听,见他们不再言语,便一跃而逝。

    她直到走得远了,才突然想起,那房中黑幽幽的没点光亮,怎地两兄妹呆在一个暗室中?

    卫洛来到这个时代几年了,还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兄妹同居一室的事,并不少见。也因此,乱伦在这个时代,不是一件稀罕事。

    在真实的历史上,春秋战国未期商鞅变法时,才通过法律的方式强迫兄妹不得同房,男女有别。

    春风绵绵中,卫洛从一个屋檐跳到另一个屋檐,从一棵树巅,跳到另一棵树巅。明月如水,银光泄满全身。她这般自由自在地玩耍了一二个时辰,身子一转,便向驿馆方向走去。

    她记起来了,在那里,她给埋了十斤金!

    驿馆外很安静,因为使者们都参加晋宫夜宴了,这里除了几个留守的剑客外,便再无他人。

    卫洛站在屋檐上,望着她埋金的地方沉思起来。

    那些金子,她现在挖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公子府归她管理,库房的金银玉器数不胜数。

    寻思了一会后,卫洛双手空空地向晋宫返回。

    当卫洛来到宫门处时,宫门内外,已是车水马龙,灯火一片。喧嚣不已,人流如潮。

    宴散了,使者们出宫了。

    卫洛功夫出众,便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不一会功夫,她便来到了离宫门足有二百步远的林荫道下。

    林荫道的两侧,种满了柳树。卫洛心神不定地扯着柳树枝,依然不敢前往泾陵所居的宫室。

    正当她犹豫来犹豫去,一时脸红似火,一时眉头暗结时,一个有点熟悉的,端凝的老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药公参见夫人!”

    药公?

    卫洛一怔,她缓缓回头看向他。

    与三年前相比,这个也擅长易容术的老头子,依然是白发白须,红光满面,看不出明显的老朽。在药公的身侧,还有一个老头,卫洛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一个宗师级的高手。

    “公无需多礼。”

    卫洛见他叉着手,严肃地给自己行着礼,连忙把他唤起。心中暗惊:怎么回事,居然会有这么两个德高望重的家臣来见自己?

    药公依然叉着手。

    他这般站得笔直地向卫洛行着礼,一脸端凝地开了口,“臣有一事相求夫人!”

    “公尽管直言。”

    “诺。”

    药公直起了腰。

    他盯着卫洛,目光硬而认真地盯着她,月光下,不远处的火把光的照耀下,一袭红袍的卫洛,红颜如花,绝美动人,那双清亮剔透的墨玉眼,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

    一番打量后,药公严肃地说道:“夫人以为,何为君侯之德?”

    咦,考验我么?

    卫洛怔了怔,认真地回道:“妾以为,仁加百姓,威服四海,此为君侯之德。”

    她的回答出来了,药公只是盯着她,没有说满意与否。

    他又问道:“夫人以为,何为丈夫之德?”

    卫洛怔住了。她皱了皱眉,半晌才说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她对这个回答没有底。

    药公依然没有表情,他再次问道:“夫人以为,何为妇人之德?”

    这药公,一直板着一张脸,看向卫洛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隐忍的不悦。对上这样的目光,卫洛渐渐也有点不快了。

    不过,她不能表现出来。就算是泾陵,面对一个有名的贤士,也必需尊之敬之,何况是她?

    卫洛寻思了一会,终于问道:“妾不知也。”顿了顿,她又说道:“公有语,何不直言?”

    药公板着脸点了点头,他声音一提,朗朗地说道:“老夫以为,妇人之德,在贤!贤者,忠于国,顺于夫,安于室,遵于礼,敬于理!夫人以为如何?”

    卫洛知道了,她知道药公因何不悦了。

    她微微一笑,转眸看向树林深处,轻叹一声。

    药公显然对她的成见太深了。

    他见卫洛转过头去,也不等她回话,蓦地声音一提,厉喝道:“而夫人呢?以色诱人,令得君上以二城相换!不安于室,已为君上之妻却私奔于楚,将君上置于极险之境!而今,夫人刚刚归来,便驱逐后苑诸姬。夫人以为,你之所为所言,可称贤否?”

    药公铿锵有力地说到这里,重重一哼,又说道:“若不是这次你退秦楚有功,老夫实不屑与你这匹妇多言!咄,为了固宠,竟无视君上之威,如今诸国使者,贤士剑客,众口纷纷,都在屑笑我君!夫人如此行为,可称忠乎?”

    药公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重重地哧笑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后,怒喝道:“你这样的妇人,既无忠又无贤,凭着口舌之利,言辞滔滔。仗美色而惑上,巧言令色无羞无耻!咄!如此匹妇,怎可为君上之妇?怎可为晋人之母?羞乎!惭乎!”

    药公的声音很不小!特别是最后喝骂她的几段话。

    他痛骂她的铿锵之音,在众归客的喧嚣中,是那么响亮。

    因此,他的话音一落,卫洛便发现,自己的身周在不知不觉中,已围了百数人。而且,后来还在络绎不绝地增加。

    这些来自各国的使者,都放弃了归府,他们一一围上,对着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在众人的指点中,盯视中,药公是一腔凛然,表情洋洋自得。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

    在一片越来越大的嗡嗡议论声中,卫洛开口了,“有所谓,君子为尊者讳!公在此人来人往之处,对我堂堂晋夫人如此唾骂,将君上之颜面置于何地?”

    众人怔住了。

    没有人想到,卫洛不但没有为自己辩护,反而一开口便是指责药公。

    此时的卫洛,从容淡定,目光如水,一袭尊贵的红袍显射下,那绝美的面容是如此的雍容华贵。竟在不知不觉中,有种慑人之威。

    因此,众人安静了。

    药公瞪大眼看着卫洛,他张了张嘴便要喝骂。

    不过,卫洛不会再给他滔滔不绝开口的机会了。她声音一提,沉沉地喝道:“公如何行为,是真忠于君上乎?还是想借唾骂我这夫人,践踏我这夫人,而得以扬名于天下?”

    药公简直气结了。

    他伸出手指,喘着粗气怒喝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在一众交头接耳中,一辆马车急驰而来。

    卫洛等人都没有注意到。

    卫洛静静地看着药公,看着众人。四周已围了数百人,阵阵私语声中,卫洛可以看到,药公所说的话,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共鸣。

    不管如何,在时人的眼中,在天下男人的眼中,卫洛的所作所为,是离经叛道,不可理解的。

    这一点,纵使她口才再好,也无法改变。

    卫洛突然感觉到很疲惫。

    这时,药公的怒喝声又急吼而来,“你这妇人,休得旁观左右!你可敢回答老夫刚才所问?”

    药公的吼叫声中,一个脚步声传来。

    卫洛没有回头,可她不回头,也能从那数百种喧嚣声中,听出近在自己身后二十步处的脚步声,是属于泾陵的。

    她静静地望着药公。在药公的愤怒,众人的指责中,突然之间,卫洛感觉到了委屈和疲惫——她,在孤军作战,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卫洛,一直不是一个足够勇敢,为了爱,可以义无反顾,不惜一切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习惯独自一人,习惯着强迫自己坚强起来,来承担命运的波澜。这阵子,泾陵的爱给了她勇气,可是,她还是胆怯的,是不安的,是心虚的。因此,她很容易便在指责中感觉到了疲惫。

    在药公的咄咄逼人中,她垂下了双眸。

    半晌半晌。卫洛的声音幽幽地传出,“公既恨我入骨,何不与君上言?若君上实不能容忍妾之所为,一切可解!”

    她的声音虽轻,虽飘忽,却左右数百人,可以清楚听到。

    泾陵更可以听到。

    在药公收敛怒色,暗暗寻思之际,卫洛忽然一笑,这一笑,很是飘渺,她转过身去,红袍飘拂,长袖一甩,竟是不管不顾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当她走出了五步,正准备咆哮喝止她的药公,听得卫洛的声音如幽静寂寞的雪水般流淌而来,“明月千秋,春风不老。我有武勇在身,这天下之大,无处不可去。这世间华景万千,无处不可赏。公何必恼怒至此?一切裁之于君上,若实不能容,弃之又如何?”

    声音很幽,很淡。

    在一地银光中,卫洛幽幽地声音洒满天空,重重地砸在泾陵的脸上,令得他的脸色时而铁青,时而苍白如纸。

    ¥¥

    最近在狂看反琼瑶的同人。

    我初中的时候,便把琼瑶的文看了一个遍的。以前看的时候,只记得很感动,感动的当然是其中的爱情。

    现在再看同人,通过这些文的剖析,突然只感觉到心寒。我是一个写文的人,深刻的知道文如其人是什么意思。所以,我对琼瑶厌恶了。

    一个人,怎么能无耻到这个地步?用所谓的爱情,肆无忌惮地去伤害最亲的人,最好的朋友。一个小三,也可以当得这么嚣张?

    看到一帘幽梦中的绿萍和她的母亲,看到一颗红豆中的女主的母亲,看到新月格格中的雁姬。我突然会想,是不是当一个女人,把她全部的爱和希望和快乐,都付出,都寄托出去时,要伤害她,便变得轻而易举?如果她冷一点,把心留给自己一点,是不是这些高贵美丽的,优秀的女人,便不会这么可悲?

    看到最后,我突然觉得苍天无眼。哎,没有报应的。

第311章 私访

    后补了五六百字,凑满四千。看过的朋友进来再看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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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走着走着,远远地看到一众少女围在一处屋舍前。他们堵得严严实实的,正交头接耳着。

    卫洛有点好奇,她牵着泾陵的手也凑上前去。

    一个妇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众姝列队,一一近前。”

    “然。”

    “可。”

    乱七八糟地叫嚷声中,卫洛终于看清了,原来那妇人站在石台前,用鸡毛在陶盅中沾一点丹砂,在每个少女的额头上,绘起图案来。

    那图案,绘成山川起伏的形状,却是祈福的。

    卫洛望着这些身着普通麻衣,脸长得挺干净的少女们,好奇地问道:“此是为何?”

    泾陵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倒是这时,那妇人一边用鸡毛沾着红红的丹砂,在一个面目最为清秀的少女的额头上绘着画,一边笑道:“姝容色尚华,许能得君侯一顾。”

    那妇人的声音一落,那少女已是眉开眼笑,喜不自胜。

    卫洛诧异了。

    她转过头,错愕地看向泾陵,迟疑着,低低地问道:“你,要重收宫女?”

    泾陵摇了摇头,他淡淡地说道:“君侯新立,大充宫女,此是惯例。”

    他是说,眼前的这些人,是知道他刚刚继位,正在期待着他大充宫女的少女。因为期待,所以她们才会祈福。

    而她们之所以祈福,是因为没有把握。她们没有把握的是,传说中对夫人甚为宠爱的新晋侯,会不会大充宫女,也不知道一旦扩充,自己会不会被相中。

    围在那妇人面前的少女们,都是身世普通的,也许这一次,是她们一生中,唯一一次能得到荣华富贵的机会。所以,她们要祈求。

    卫洛抿紧唇,低下头去,久久没有说话。

    泾陵也没有说话。

    他握着卫洛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把那些期待又不安的少女们丢在身后。

    许久许久,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她喃喃地说道:“我不过是想拥有你。醒时枕边是你,饮时同几是你,醉时,你的怀中有我。如此而已,只是如此而已。泾陵,这世间事,怎地如此之难?”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弱弱的,幽幽的,飘到空中便消失无踪。

    泾陵头也不回,只是牵着她向前走去。

    当卫洛以为他根本不会回答时,他声音淡淡地说道:“我已下令,宫中侍女已满,无需再充。”

    他这是解释。

    卫洛迅速地抬起头来。

    她看了他一眼,把脸一别,嘴角绽放出一朵笑容来。

    她五指轻轻反握。

    感觉到她的小动作,泾陵把她的小手包得更紧了。

    两人这般走着走着,已走到了第二重城廓外。住在这里的百姓,是一些没落的贵族,或者是普通的士人和嬖人(奴隶转成的自由人),以及一些情况不错的庶民。

    在城廓的中心,三条土路相交的路口中央,立着一块大石碑,石碑上,用刀刻着数百个字。这些字,是法典。以前的晋侯,把法典刻在上面,让所有的百姓都可以看得到。

    泥坑处处的街道上,时常可以看到孩子们嘻笑打闹。一辆辆马车横冲而来时,他们又急急地大叫着避开。

    这里的房屋,都是一些普通的石屋,石屋后面,还有不少是茅草屋。低矮的房屋中,一阵阵欢笑声不时传来。伴随着欢笑声的,还有一缕缕炊烟。

    泾陵站住了,他聆听着那些笑声,道:“百姓尚安。”

    卫洛点了点头。

    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温和的中年妇人的叫声,“弃,就食了。”

    她的声音一落,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冲了过去,欢喜地大叫道:“就食啦!就食啦!”

    他飞快地冲到那妇人的面前,牵着妇人的衣裙,蹦跳着向一栋茅草屋走去。

    泾陵看到这里,突然说道:“渴否?”

    也不等卫洛回答,他牵着卫洛的手,跟在那妇人小儿的身后,来到他们的茅屋前。

    这茅屋,高度只有二米左右,约有四间,与卫洛刚来贵地时见到的一样,草屋每隔个二米,扎桩一样向土里插着一根树干。没有刮去青皮的树干之间,又树着几根竹竿,而竹竿之间便紧紧地塞着茅草,茅草外面还涂有烂泥。

    泾陵两人一走近,那妇人便紧张了。她转过头看向两人,这时,从茅草屋中走出了一个三十来岁,脸黑而瘦的汉子来。这汉子戴着冠,显然是个士人。

    泾陵一见,怔住了。

    他朝着那士人双手一叉,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唐突了。见君子之室,炊烟缕缕,言笑晏晏,不意而近。”

    他说,我看到你们的房中,炊烟缕缕,笑声阵阵,不知不觉就靠近了。

    那士人闻言哈哈一笑。

    以泾陵和卫洛的气度,任何人都是一见便明白他们身份不俗。所以,那士人的态度极为慎重。他朝着泾陵叉了叉手,道:“阡陌交通,人人可至。君子客气了。何不入室一谈?”

    阡陌交通,人人可至的意思是说,田间小道,官道大路都是相通的,凡是路相通的地方,人与人之间便是可以交往的,可以亲密的。

    泾陵得到他的邀请,不由一笑,叉手道:“幸甚。”

    他牵着卫洛的手,跟在那士人身后来到茅草屋中。

    茅草屋中,摆着三张几,每张几上,都放着一碗煮熟的大豆,这是饭,饭的前面,摆着一碟野菜。野菜腌腌的,上面没有什么油。

    看来,这家人的情况不怎么样。

    此时,那小儿和那妇人,正各自跪坐在一张几后。他们看到泾陵两人进来,同时站起,叉手肃立,低头不语。

    这是礼貌,有贵客前来,弃食,肃立,不语,以示尊敬。

    泾陵摆了摆手,道:“可食。”

    “诺。”

    母子两人同时坐下,用起餐来。从头到尾,包括那士人在内,都没有发现,泾陵命令他们可以用餐时,语气是那么自然,而他们的应承,也是那么的自然。

    毕竟见识有限啊。卫洛暗暗忖道:要是被有见识的人看到,光是泾陵的这一句“可食”,便会引起怀疑。

    那士人带着卫洛和泾陵,来到了另一间茅草屋中,这房屋中,摆着几个石台,石台上有一些厚厚的竹简。

    屋中摆设了竹简,说明这屋的主人识字。识字,这已经是了不得的本事了。也正因为识字,所以他可以成为士人。

    屋中间,摆着几个塌几,那士人连忙伸手拖过这些陈旧的,补丁处处的塌,和边角磨得毛毛的木几。朝着泾陵再次行礼道:“君子请上座。”

    “然。”

    泾陵没有客气,他干脆地在最中间的主座上坐下。卫洛拖过一个塌几来到他身后也坐下。

    那士人坐下后,举起双手向泾陵道:“茅舍无酒无食,君子勿怪。”

    “君多礼了。”

    泾陵微笑道:“闻君语音中有齐腔,可是齐地之人?”

    “然也。”

    “君茅舍泥土未干,显是新建。莫非君刚来新田?”

    “然也。”

    那士人向泾陵双手一叉,叹道:“君子何人哉?一望一听,便知我之来历。君子不凡也。”

    他这是赞美。

    可这种观察力,对于泾陵来说,或者对于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应该具有的。所以,这士人的赞美听到耳中,泾陵只是淡淡一笑。

    他眉头微拧,略顿了顿后,徐徐说道:“君之妻儿,食青豆野菜,莫非,君到新田,还不曾投入权贵门下?”

    那士人听到这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苦涩地一笑,说道:“我虽公孙,然孤穷已久。此番,闻新立晋君,用贤不论出身,不分家国。于是买尽封田,举家来此。哎——”

    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泾陵问道:“君子因何太息?”

    那士人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他以袖抚额,叹道:“来到新田不过月余,却听闻这位新任晋君,人虽武勇,却惧于妇人。实不堪也,实不堪也。”

    这话一出,卫洛和泾陵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士人以袖抚额,便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他径自说道:“舍两城换其妇!孤身入楚,立于危墙之下,只为相救其妇!最近更是听闻,堂堂君侯,竟任由那妇人驱尽后苑诸姬!咄!我从不知,身为王侯,有好色至此,而不败国者!诶,晋危矣,晋亡矣!”

    这一下,泾陵已是脸色变青,而卫洛,则是脸色一白,她紧紧地咬着唇。要不是深知泾陵的为人,知道他为人骄傲,不喜拐弯抹角在小事上行阴诡之道。她简直要怀疑,这家人是不是泾陵找的拖。

    那士人连连叹息,声音继续传来,“我欲重归家国,奈何钱财不多。”

    这一句,是回答泾陵的问话,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因为要重归家国,所以他不能投奔哪一个权贵,成为他们的食客。因为一旦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至少也得为主人服务几年。这人对晋国没有信心,自然不愿意受到拖累了。

    室内沉默起来。

    那士人连连叹息,一脸的郁郁不乐。

    卫洛脸色惨白,她垂着双眸,心神恍惚,直过了一会,才听到泾陵低沉地说道:“走罢。”

    卫洛站了起来,她低着头,咬着唇。

    泾陵与那士夫再寒喧了两句后,大步走向卫洛。两人依旧牵着手,向城中走去。只是这一刻,他们的手虽然相牵,手心却是冰冷一片。

    两人刚刚返回第一重城廓处,一阵议论声便从路旁传来,“君王好色,与君王有德,实是两事!”

    “错!女色之祸甚大,自古以来,凡好色者,都是亡国之君!”

    “咄!曾闻晋夫人多智,此番退去秦楚,立功甚伟。如此美好之妇,君侯怎可不爱?君言过矣。”

    乱七八糟的争论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着听着,低叹一声。她慢慢地抬起双眸,看向泾陵。

    看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泾陵专注地看向前方,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

    他牵着她的手,并没有因此返回王宫,而是转向另一侧城廓走去。

    这一走,卫洛赫然发现,如果有士人开口,有争辩声传来,那内容必定是与她有关。

    不知不觉中,整个新田,已因为她的行为,而弥漫了一层不安的烟雾。

    听着这些不绝于耳的争论,看着泾陵那泛青的脸色。卫洛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头看向他。

    泾陵怔怔地抬头。

    四目相对,卫洛竟然在泾陵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恍惚。

    她望着他,静静地望着他,突然之间,卫洛嫣然一笑。

    这一笑,很美。

    泾陵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他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她。

    卫洛盯着他的双眼,她伸出手去,缓缓地抚上他紧结的眉心。

    她的动作,温柔,沉稳有力。

    在泾陵疑惑地眼神中,卫洛樱唇轻吐,徐徐说道:“泾陵,你知道么?世间事,从无完美。”

    她朝他眨了眨眼,墨玉眼明媚之极,可是,却透着一缕理也理不尽的感伤,“人间最美的景色,是花未全开月末圆。花开全了,便要败了,月圆满了,便要亏了。泾陵,你知道么,世事无法两全的。”

    卫洛这话,带着一种哲理性,像是圣人才能说出的至理。

    泾陵皱眉凝思起来。

    卫洛低低地一笑,声音靡软温柔中,却有着一种如冰的沉凝和落寞,“泾陵,你想为霸主,想得世间所有贤士之心,想史册流芳,想万人敬仰,亦想我为妻。然,我不会成为你后宫妻妾之一!哪怕是最为你所爱,最为你看重的那个一!泾陵,我心悦你,然,正因为悦你,我无法容忍与其他的妇人一起拥有你!泾陵,你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

    她说到这里,幽幽一叹,别过头去。

    昨晚向大家承诺酌情加更,想了想,决定粉红票每涨四十票,便加更一章。每章更新字数在三千以上。

    现在是四百九十票,当五百三十票时,便加一更。

    正在筹措新书大纲中,如非得已,我不会用这种涨粉红票的方式来加更的。

第312章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泾陵沉着脸,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阵压抑中,他低沉磁厚的声音在空中飘过,“世事无法两全么?”

    声音如风飘过。

    他昂起头,微皱着眉峰,怔怔地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流。

    卫洛如他一样,很认真地看向左侧的山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对方。

    卫洛知道,泾陵这一生,基本上都是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上一次他的父亲和权贵们联手驱逐他那样的挫折,转眼间也被粉碎。

    可以说,他平生最大的挫折,是自己带去的。

    想到这里,卫洛苦涩难当。她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像他这种天之骄子,理所当然便继承了世间最好的一切的大贵族,能不能学得取舍,能不能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

    昨天晚上,那句离去脱口而出时,是心伤难忍,此时此刻,再把这话清楚说出,那堵在胸口的,是一阵一阵地绞痛。

    这时,泾陵举步向前。

    他握着卫洛的手,他这么一走,卫洛自然跟上。

    两人十指交缠,依然是紧紧相握啊。卫洛低下头去,看着两只相握的手,痴痴地望着那因为握得太紧,而隐有汗渍渗出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略粗,指节显得很有力气,这,是他的手啊。

    卫洛眨了眨眼,轻轻地把右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徐徐抚摸起来。

    抚着抚着,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飘落,轻轻地溅在泥土地上,不见灰尘扬起,便已深深渗入,不可复见。

    泾陵的手突然一紧。

    他抓疼着她的小手,那看向卫洛的眸光中,比刚才温柔了些许。

    他喃喃吐道:“小儿。”

    “恩。”

    “你就不能为我稍稍退让么?”

    卫洛一怔。

    她抬起头向他看去。

    在对上她的蒙蒙泪眼,泾陵悚然一惊,他迅速地侧过头,目光避开了卫洛的视线。他眉峰如锁,他雄厚低沉的声音中,飘着无力,也飘着心软,“请容我细思。”

    卫洛垂下眉眼,她上前半步,伸手轻轻地搂着他的腰身,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地说道:“夫主,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以往在公子府时,明明钟情于夫主你,却百般相避,便是因为小儿自知,小儿所求过于惊世骇俗,难为世人所容。”

    她声音娓娓地说到‘小儿痴慕你已久,纵辗转飘零,也无从或忘’时,泾陵迅速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细腰。

    卫洛埋在他的怀中,脸在他的襟口处轻轻蹭了蹭,把眼中一不小心流溢而出的泪水蹭去,她继续说道:“因此,小儿此生,只愿为一贤士,不涉情爱,不入夫妇之道。”

    卫洛苦涩地叹了一口气,顿了顿,声音凝滞而缓慢,一字一句地,“如今你我相知相悦,情比山海,可,小儿依然如此想来:小儿最是年少华美时,夫主对小儿最是情深似海时,尚且要与他妇共夫。小儿真是不知,待得年华老去,夫主之情意不再时,小儿将如何自处!”

    她的声音一落,泾陵便沉声果断地说道:“不可能!除了小儿,余妇怎会入为夫之眼?”

    卫洛苦涩地一笑。

    笑着笑着,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她声音沙哑,略带哽咽地说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泾陵,情之一字,最是多变,非你我能主啊。”

    泾陵没有说话。

    沉默中,他搂着卫洛,吐出的呼吸之气有点急和乱。

    这时,一阵格格欢笑声从身侧传来,“此两者,远观似尊贵人也。近睹之,亦匹夫匹妇也。”

    这笑声,自是针对卫洛和泾陵两人。

    声音刚落,泾陵便低声说道:“回去再说。”

    。。。。。“然。”

    卫洛慢慢离开他的怀抱,低头,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

    泾陵依然紧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

    两人心事沉沉,走得也就不快。

    泾陵一直没有说话。

    卫洛知道,一直以来,泾陵对自己的退让,对自己的温柔,是因为他爱着她。而不是他真正的明白她的难处。是了,在他那种环境中成长的男人,又怎么会明白小女儿的心事,明白由爱情衍生的独占欲呢?

    就算是她所处的时代中,也有不少人还在以为,爱情,就是渴望与对方在一起。只要能在一起,什么与她人共夫啊,什么名份啊,都不重要。

    很多人都不知道,爱情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是尊重。如果相爱中的两个人,连将心比心,连为对方心痛,连将自己最好的一切,心甘情愿地奉献给所爱的人都做不到,那还能称之为爱情吗?

    能宽容的面对丈夫的其他姬妾,自以为拥有这一时刻的宠爱,便是拥有了一切的女人,并没有弄明白,她所以为的爱情,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他的一时迷恋,只是他对这个新鲜的,有点特色的青春肉体的一时独宠而已!

    真正的爱情的领域中,是没有第三者的。哪怕是逢场作戏,敷衍给外人看的第三者!

    两人这时已来到了主城门。

    他们刚刚走到,便看到一个车队迤逦而来。

    这个车队很长,一眼望去,竟是看不到边。延绵的马车中,飘扬着一支支三角形的,约半个几面大的旗帜。那旗帜上,装饰着野鸡,黄鹂等鸟类的羽毛。

    策马行驶在车队前面开路的剑客,一个个清秀体弱的模样。

    心神不守的卫洛,只是胡乱瞟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这时,她听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越侯的使队!”

    “越人向来与楚人亲,与我晋人相仇。想不到,此番越侯竟是亲至,看来下次会盟的盟主,必是我晋国无疑!”

    只有霸主国宣布称霸了,才会会盟诸国。

    卫洛一怔,这是越侯的车队?

    她迅速地抬起头去。

    在她的旁边,泾陵低头凝视着她,见她看得认真,他缓缓开了口,“小儿,你出身来历,可明说否?”

    。。。。。

    卫洛僵住了。

    她一直知道,泾陵对自己的出身来历心存疑惑。如果可能,她早就坦白了。

    可是,叫她怎么坦白?不管是她是越国公主的身,还是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这两者,她都没有办法开口,没有办法解释。

    这是一个崇信鬼神,巫者流行的时代,她是穿越者的这个秘密,卫洛是准备烂死在腹中,随着她进棺材的。

    越是深入了解这个时代,她便越是知道,穿越而来,借尸还魂这样的事,是绝对绝对不可对任何人说出的!任何人!不然,她真是不敢想象那后果。

    这些年来,为了保护她这个秘密,她一直都很小心,很小心。她从来不敢泄露半点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知识!

    泾陵紧紧地盯着卫洛,盯着她时青时白的小脸。

    半晌半晌,卫洛都没有回答。

    她不能明说,又不想撒谎,便只能避而不答。

    渐渐的,泾陵的脸色有点青灰。他薄唇抿成一线,牢牢地盯着卫洛,许久后,他才低沉地叹道:“小儿之心,何其难懂也。”

    这声音中,含着无边的失望。

    是啊,他怎么能不失望。在一个人人相信誓言,真诚是为人处世的最基本原则的时代,卫洛在出身来历一事上的隐瞒,对他和他们的感情,是一种最大的不尊重。

    可是她,却还在步步紧逼地要求着他的专宠。

    这几年来,泾陵一直对卫洛的出身存疑,上次得到了蔡姬一言后,他也派人调查过。可是,晋越相距太远,再加上又没有画像可提供,越宫中可以联系询问的人又极为有限。调查来调查去,得到的尽是一些毫无作用的消息。

    晋宫相迎的卿大夫,早就侯在路侧了。透过人丛,卫洛朝那走下马车,向郊迎的卿大夫靠近的越侯看了一眼。

    咦,这越侯看起来不过三十七八岁,长得倒是有几分俊秀。

    卫洛心中太乱,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不一会,车队再次启动,在晋国卿大夫地带领下,越侯的马车紧紧跟随。

    围观的众人,纷纷向两侧退去。

    卫洛和泾陵,也是顺着人潮朝左右退去。

    至于卫洛两人,都是心事沉沉,根本就没有精神注意眼前的热闹。当众人退去时,他们也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两人依然手牵着手,沉默不语着。

    直到越人的车队渐渐驶入街道深处,泾陵才转过身,大步离去。

    卫洛被他拖得急行。

    在两人的身后,一个乞丐正在用筷子敲击着烂陶碗,高声哼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敲击陶盆陶碗,是这个时代庶民有资格享受的音乐,叫击缶为音。

    这歌声一传来,泾陵紧握着卫洛的手便是一滑。

    卫洛也是一呆。这首歌,还真是形像啊。她与泾陵之间,不就是隔着重重波涛,隔着山河,不就是道阻且长么?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对于泾陵来说,不就是如此么?

第315章 又和好了

    素离去后,卫洛一直呆在后苑中,汗流如洗地练习着她的剑术。

    对于剑术,她有一种强烈的倚赖心里,总觉得这才是自己立身于世的根本。这个世间,什么都不可靠,财富靠不住,爱情靠不住,只有它,只有这种个人武勇,才是这个乱世中,她所拥有的最大的资本。才是她安身立命,自由来去的前提!

    因此,一直以来,她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全神贯注地练习着。

    到了她现在这个程度,飞花落叶,都可化入木剑当中,流水行云,更是隐含剑势。

    当她全副心神沉浸在剑道当中时,她不但万虑皆空,心神俱静,隐隐的,她还有一种可以掌控一切的快感。

    卫洛知道,她现在的剑术,比之在楚国时,又有了进步。

    今天晚上的宴会,空前的盛大。

    卫洛沐浴更衣罢,已是申未酉初,太阳刚刚沉入地平线。

    在剑客们侍婢的筹拥下,卫洛坐上了马车,开始向晋宫中驶入。

    新田的街道中,此时此刻也是繁华之极。市众踩着落日归家时,来自各国使者的马车,塞满了街道。

    密密麻麻的马车中,卫洛的马车一驶出,众人纷纷向她看来,纷纷让道。

    晋夫人的马车,众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

    卫洛坐在马车中,听得街道中的行人,各国的使者,对着自己的马车指指点点。

    “此晋夫人否?”

    “然也,闻其善妒!”

    “惜乎,晋侯纳此妇为夫人,晋将灭乎?”

    “两城夫人华美无双,丈夫珍爱之,实寻常也。”

    “愿睹美人真容。”

    “如此妒妇,恐容色虽艳,却如褒姒,有妖艳狐惑之态罢?”

    卫洛听着听着,嘴角浮出了一抹冷笑。

    嗖地一下,卫洛伸出雪嫩的小手,把两侧的马车帘全部拉开,让自己的面目,突然暴露出来。

    所有的议论声都是一静。

    众人同时转过头去,看着跪坐在塌几上,一袭大红外袍的卫洛。

    这时的卫洛,乌发如云,白肤如脂,墨眼如星,她这般跪坐着,嘴角隐隐含笑,微敛的眉眼带着一股冷意,整个人,一如她的性格,有一种凛然的华美。

    她的身上有一种光芒,一种盛放着的,由于自身强大而从容着的气度。这种光芒也罢,气度也罢,风姿也罢,都是独一无二的。

    是这些见惯了各色美人的男人,从来不曾见过的。

    这种雍容华贵的凛然之姿,哪里是以色事人的褒姒,妲已之类的妖妇所能有的?

    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左右两侧或德高望重,或见多误广,或年少有为的贤士权贵们,都在跟着卫洛的马车前进,都在向她打量。

    看着看着,众人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眼前这个妇人的诸般事迹。手擒楚王,逼令楚王自刎,剑逼宗师,智退秦楚大军。

    是了,这样的妇人,她的所作所为虽然出格,可她永远也不是以色事人的妇人能比!

    在一众安静,一众沉吟,一众打量和议论中,卫洛的马车率先驶入了晋王宫中。

    天已入夜,到处燃烧着熊熊火把,卫洛一入宫,便发现晋王宫会客的大殿中,已是人声鼎沸,广场外车水马龙。

    众武士看到她的马车,齐刷刷地低头,手中长戈向天空举起,行以大礼。

    卫洛的马车,驶过众使者马车停靠的广场,来到广场后面的院落里。

    她缓步走下马车。

    当她走下马车时,两个宫女同时向她走来,盈盈一福,唤道:“君侯令夫人迅速入殿。”

    卫洛点了点头。

    她在两个宫女的带领下,向着大殿侧门走入。

    一踏入殿门,卫洛便看到跪坐在塌上,一袭黑色袍服,侯冠巍然,身影端凝如山的泾陵。

    同时,在她踏入大殿时,一殿的贵客抬头向她看来。

    仿佛被她的华光所慑,殿中安静了些。

    卫洛低眉敛目,嘴角含笑,她缓缓来到泾陵右侧稍后的塌几上跪坐好。

    她刚刚跪坐下,一个清亮的叫声从正殿门传来,“中山侯到!”

    “栎侯到!”

    。。。。。

    川流不息的使者和权贵开始入场,众人的注意力,从卫洛的身上转开了。

    卫洛嘴角含笑,静静地望着不断踏入大殿的各国权贵。从头到尾,坐在她前面的泾陵,不曾向她回头看上一眼,她也是一言不发。

    卫洛知道,早上自己与素的交谈内容,必已传到了他的耳中。他必是因为自己的执迷不悟而恼怒着吧?

    “咚咚——”鼓声敲响。

    这鼓声,是宴时已到的信号。此时,大殿中已坐了个八八九九,卫洛粗粗一看,便知道诸国使者中,至少有二十五六个国家的正使已经坐上了席位。

    济济一堂权贵。

    泾陵站起来,举着酒樽向众使一晃,笑道:“诸位君子前来新田贺我,泾陵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一饮而尽。

    泾陵再次举起已樽满的酒樽,又笑道:“泾陵受周天子封,得继晋侯之位,诸君子不远万里来贺,晋国幸甚!鬼神幸甚!请饮此杯!”

    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酒过三轮后,泾陵坐下。

    编钟声悠然响起,宫女们穿梭而入,布食,斟酒。

    大殿中,无数燃烧的火把,腾腾地闪烁着,整个大殿中,众人开始笑语不断。

    散坐在泾陵和卫洛身后,编钟之侧的乐师们,开始演奏着君侯欢迎贵宾的音乐,整个大殿,温暖明亮中透着一股洋洋喜气。

    这时,泾陵身后微微一仰。

    他靠近卫洛,头也不回地说道:“被问难之际,言辞激烈些。”

    卫洛一怔。

    她愕然地看着泾陵,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居然说,要她激烈地回答众人的责问。

    她的心狂跳起来!

    她颤着唇,低低的,软软地唤道:“泾陵?”

    泾陵没有理她。不过,他依然保持着靠近卫洛的坐姿,并没有远离她。

    卫洛眨了眨眼,墨玉眼中闪动着笑意,她樱唇一弯,声音靡靡的,温柔温柔地又唤道:“夫主?”

    泾陵重重地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算是回答。

    卫洛抿唇浅笑,她眼珠子转了转,大袖微扬,小手从袖底伸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大手。

    泾陵没有避开。

    卫洛软软地握着他一根食指,指尖在他的掌心挠了挠,又靡软地唤道:“夫主。”

    泾陵再次从鼻中发出一声轻哼。

    卫洛笑弯了眉眼,从鼻中发出一声娇软地轻喃,“不知怎地,今晨起时好生倦倦。”“倦倦”两字,拖了一点尾音。越地腔调,本是绵软之音,再加上卫洛的声音,天生有着靡荡。她这般声音从鼻中出后,那股娇柔,那股可怜可爱,直让泾陵大是心中一荡。

    他依然没有回头,只是低低一声叹息,大手一伸,把她的小手扣牢在掌心。

    他紧握着她的手,磁性厚重的声音中,不知不觉中已是温柔一片,“散宴后,唤大夫为你号脉。”

    卫洛闻言,“恩”了一声,它依然是从鼻中发出一声,懒洋洋的,靡软轻荡的。

    泾陵听到耳中,冷哼出声,“狡而不正,巧言令色!”

    卫洛委屈地扁着嘴,弱弱地控诉道:“夫主以言伤我!”那声音,真是好不委屈。

    泾陵忍着回头的欲望,他把她的小手轻轻地拖到自己的大腿旁,修长粗糙的骨节,一边揉搓着她白嫩滑软的小手,一边无力地叹息道:“小儿,小儿,你是我的障啊!”这句叹息,真是好不无奈,好不无力!

    卫洛听到这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格格一笑。

    她的笑声,清脆甜美靡软,如水似歌,动听之极。泾陵听着她这笑声,心中一醉,恼怒大消。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恼怒被她这么巧言令色地戏言两句,便给消去了,不由又是一声长叹。

    卫洛兀自格格低笑,她软软的,柔柔地唤道:“夫主因何再三太息?莫非欲火仍旺?”

    泾陵一怔,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羞涩的卫洛,竟然在这种场合中,说出这样诱惑性十足的话来。

    瞬时,一股激流从他的下腹涌出。

    他大掌一收,把卫洛的小手握得死紧,吐了一口粗气,咬牙说道:“为夫如何,今晚小儿自知!”

    卫洛红着小脸,正要再答,这时,编钟声一止,乐师的歌声也是一止。

    问难开始了。

    泾陵没有起身,他懒洋洋地靠着塌,袖底下大手抚摸着卫洛的手,朗声说道:“宴已始,诸国贤士,各地权贵尽聚此地,若有言,可说之!可有难,可问之!启——”

    长长启字一吐出,“咚咚——咚”钟声响了三下。喧嚣议论中的众人,开始变得安静。

    就在钟声止息的那一刻,卫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无数双目光,都盯向她,打量着她。这一点,连守在殿角的剑客和宫女们也感觉到了,他们和众贤士权贵一道,转头盯向卫洛。

    卫洛慢慢地抽回被泾陵紧握着的手。刚才出来时,她还心中惶惶,可是这一刻,她已充满了力量和信心。

    只要泾陵有一点点退让,哪怕只是考虑,她都为之信心大增,她都因此充满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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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6章 理直气壮的卫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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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声止后,一阵小小地低语声传来。

    这时站起一个贤士来,卫洛一见,挺有点面熟的。是了,在上一场宴会上,这个稷下宫贤士曾向卫洛提出质问。

    稷下宫贤士朝着泾陵和卫洛双手一叉,转头看向卫洛,略略躬身,朗声问道:“上次之宴,在下曾问夫人,今番有幸,请容许再次问之!夫人驱尽君上后苑诸姬。此举为色欲乎?夫人欲独占君侯之宠,方散去诸姬乎?”

    一开始,便已咄咄逼人!

    大殿诸人与那贤士一道,同时抬头看向卫洛。这阵子,新田城中热闹之极,众议纷纷,贤士们纠结的,便是这么一个问题。

    满殿安静。在众人地盯视中,卫洛笑了笑。

    她静静地看向那稷下宫的贤士,率然问道:“以君看来,乾和坤谁大谁小?阴和阳谁强谁弱?”

    这一问她既然避不开,只能直接应战了。

    卫洛身份高贵,她这般不答而反问,那贤士自然而然地皱着眉头,寻思起来。

    卫洛见他踌躇,不由一笑,她声音一提,语调清脆而响亮地说道:“以妾看来,乾为天,坤为地,天清地浊,天高地远,两者各就其位,各司其职,本无大小之别!阴和阴,阴尽阳生,阳尽阳生,阴阳相克相成,无论阳强还是阴强,都不是天地常道,君以为然否?”

    那贤士点了点头。

    卫洛抬头,目光灼灼地扫过一殿诸人,朗声再问,“诸君以为然否?”

    在她的追问中,众人也在点头。卫洛所说的这番乾韩阴阳之理,本是世间至理。

    卫洛清清一笑。

    那稷下宫贤士见她笑得愉快,张嘴正在反问,卫洛又朗声问道:“诸君以为,妾之武勇才智,比世间丈夫如何?堪匹肩否?”

    她转到自己身上了。

    卫洛的问话一落,一众人也点了点头,有几个声音传来,“姬智勇着实不凡。”

    卫洛樱唇一弯,她再次扫视众人,朗声说道:“妾武可护得君侯周全,智可助君侯成就霸业,妾之所能,世间妇人,再无比肩者!”

    她这一番话,隐有夸大。

    但是,时人辩论时,都习惯了夸大其词,她这么说,也无可厚非。当下众人依然点着头。

    卫洛见状,声音蓦地一提,她目光明亮地扫视过诸人,朗朗言道:“妾以为,妾与君侯,便如这阴阳,便如这乾坤!他为阳,妾为阴,他为乾,妾为坤!君侯如太阳,如天地,可普照晋地父老,庇护晋地苍生!妾需清静自守,温柔以待,令君侯退至后苑,则通达顺畅,心无忧虑。出至朝堂,则心平气和,无所畏惧!”

    她朗声说到这里,下巴微昂,声音一提,声音侃侃而出,“这天地之道,阴阳之理,亦是夫妻之道,人伦之理。敢问君子,妾驱尽君上后苑诸姬,独占君侯之宠,此举不合天乎?不合阴阳乎?”

    卫洛声音响亮,言辞侃侃地说着,她的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表情是那么的天经地义。

    一殿之间,鸦雀无声了!

    这世间的男人,哪曾见过如此坦然,如此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应该独宠后宫的妇人?

    明明世间妇人,只是生育儿女,繁衍后代,交际应酬的物品而已,她怎么能这么直接,这么响亮地说出,妇人与世间丈夫是平等的所在?便如这阴和阳,这乾和坤?

    她怎么能这么大方地说出,她的独占,合乎天道阴阳?

    满殿愕然。

    就在卫洛的旁边,泾陵看向她的目光中也不掩诧异。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卫洛会这么直接,这么高调的宣扬,她与他是平等的!她对他的独占是应该!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有点气急败坏的老朽的声音率先传来,“咄!咄!可笑乎?可恼乎?世间妇人,怎么能丈夫同?区区妇人,怎可独占后苑?”

    那老者的声音堪堪落下,卫洛已清脆地回道:“君错矣!不是世间妇人,是妾这个妇人堪与世间丈夫等同!是妾这个智勇双全的妇人,可以独得一夫!”

    开玩笑,她可没有心思在这个当口为天下女人呐喊,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夺这一份权利罢了。

    那刚质问她的稷下宫贤士,在旁边接口道:“可笑,太可笑了!你这妇人,你,你不过是妇人,你怎配与丈夫同?”

    卫洛一声冷笑。

    她盯着那稷下宫贤士,哧笑道:“君若不认同妾之所言,可详说之!唾骂就不必了!”

    详说之?

    那贤士瞪着卫洛,怔住了,而他的身边,众贤士权贵,已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起来。

    私语声充斥了整个大殿。

    卫洛知道,这些人正在筹措组织着语句,想要把她驳倒。

    这时的卫洛,突然喜欢起这个时代来。

    这是多么开放的时代啊,她丢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众人没有想到要把她架上火堆给烧了,没有想到要把她给沉塘了。他们虽然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却是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把她驳倒。

    是了,驳倒了她,就证明她所说的话是站不住脚的,她就得接受世人的唾骂和指责,她就应该改正,去妒去偏。

    可是,如果驳不到她呢?那世人就得深思了,是不是她的话,本来天地至理的一部份,所以他们才无法驳倒?

    喧嚣中,一个中年人站了起来,他厉喝道:“咄!自古以来,纵使鹅皇女英这样尊贵之人,亦需共侍一夫!纵使三皇五帝时,亦不闻妇人敢独占一夫者!你这妇人,当真目无古人!”

    卫洛哧地一声,冷笑出来,她同样提高声音,清冽地回道:“君言上古,妾亦言上古!闻上古蛮荒时,世间子女,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她说到这里,众人脸色微变。

    卫洛所说的子女只知有母不知有父的现象,并不稀奇,这时代,很多小国家还存有残余。

    卫洛声音微低,她盯着那中年人,声音清悦地说道:“君何必以上古说事?时有移,世有易!上古之时,尚无周天子!上古之时,人以皮毛草树为衣,以生肉为食。君何必以上古说事?”

    她这是二次强调。

    那中年人嘴唇蠕动了一下,脸色变幻着,却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坐下。

    这中年人刚刚坐下,那稷下宫的贤士再次站起,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喝道:“丈夫广纳姬妾,为的是繁衍子孙,你一妇人何能?可令得君侯开枝散叶否?”

    这个问题,确实问到了最关健的症结上。这个问题,才是卫洛最无法争辩,最无法反驳的所在!

    一时之间,殿中众人都兴奋起来。

    卫洛冷冷一笑,她盯视着那中年人,高声回道:“广纳姬妾,繁衍子孙!咄!以君所见,历代诸侯国,妻妾众子争宠,祸乱家国者多乎?贤子逃遁,无德有宠而居高位者多乎?因诸子争国,争利,家国败落者多乎?”

    兴奋的众人突然一冷。

    那稷下宫的贤士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洛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声音再次一提,又纵声说道:“此等事,妾不想多说,妾只想问诸位一句,妾之所为,不合天乎?不合阴阳乎?”

    在繁衍生息一事上,卫洛的论点并不充足,很容易被众人找到把柄。因此,她马上又把话题转向了阴阳乾坤之道,逼着众人从那两点上回答她的质疑。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卫洛静静地扫视着一众交头接耳的贤士,这些人,动不动就说她违背纲常,违背天理。她到是想听一听,她怎么违背纲常了?

    在这个时代,所有的理论还刚刚萌芽。真正被世人承认的,肯定的,一是阴阳理论,二,便是鬼神之道。至于五行生克,和后世所谓的夫纲妇道,还没有成型,还不是指导一切行为的理论基础。

    这时,一个秦国贤士站了起来,他朝着卫洛一拱手,哈哈笑道:“夫人所言甚是。人间之事,实如禽兽同,禽兽中,狼只有一妇!哈哈哈,晋侯欲学狼之行事,诸君欲学牛马之道,都合天理,都合天理。哈哈哈。”

    这个秦国贤士,卫洛却是识得的,他是这个时代有名的,禀执禽兽论的著名人物。

    这人站起来支持卫洛,却是为了宣扬他的禽兽论。

    不过对卫洛来说,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极合心意。

    当下,她含着笑容,轻轻拊掌,掌声中,她清脆地说道:“君子所言甚是!狼有狼道,牛马有牛马道,各有各道,各行其是!存在既是合理!诸位何必相逼?”

    相逼?

    突然间,晋人中的一个年老的贤士愤怒了。

    他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冲着卫洛怒道:“你这妇人!咄!你胁迫君侯,强驱后苑,居然还说我等相逼?咄!你这妇人,休再狡言以辩,老夫问你,你可为君侯生下多少子女?你可为他开枝散叶乎?历代先君,岁岁相盼,莫不过多子多孙,你能否?你能使君侯祭祀先祖时,坦言子嗣成群乎?”

    话题又绕回来了,又绕到了这个繁衍生息的问题上了。

    这是一个战争的年代,每一次战争,都会导致大量的男人死去,在这个时代,本来便是男多女少。男人广纳姬妾,在很大的程度上,是有助于安置那些多余的女人,有助于多子多孙的。

    可以说,子嗣问题,才是这个时代的男人们,最关注的问题!

    再一次,问题绕到了最令卫洛为难的节点上。

第317章 卫洛原是越四公主?

    那老者从鼻中,发出了几声哧哧声表示唾弃后,见卫洛沉默,又怒吼道:“你这妇人,自称博学,岂不知自古以来,因妻妾子女相争而败国败家者,只是一二?你怎么凭此一二,便否定千百年来的惯例?你怎么凭此一二,便堵去君侯多子多孙之道?”

    他说到这里,重重一哼,长袖一甩,坐在了塌上。

    众人都看向卫洛,等着她的回答。

    卫洛沉默了。

    不管她如何擅于口才,这时刻,她已有点束手无策。

    这时,又一个晋国贤士站起来,这是一个中年人。他朝着卫洛双手一叉,恭敬地说道:“夫人才智过人,远胜过世间妇人。夫人又何必与区区姬妾相争?夫人自是夫人,姬妾自是姬妾。众姬与夫人相比,正是云和泥,明月和萤火虫。夫人之子,自是尊贵非凡,姬妾之子,却可替君侯留下血脉。本可相安,何必强求?”

    这人说得很动听,很动听。

    他的话音一落,原泾陵府中的众贤士,纷纷点头称是。

    不止是他们,连诸国权贵们也在纷纷点头。

    卫洛却是苦涩一笑,当然,这样笑着的不止是她,在座的众人中,还有一个素,也是这般苦笑的。

    因为,他和卫洛都知道,卫洛虽然现在是夫人,但是,谁也不能保证她永远都是晋夫人。这个时代,今日夫人明日姬妾后日白骨,实是寻常事。毕竟,卫洛这个夫人的背后,没有一个强而有力的国家!

    只要君侯的宠爱不在了,就算她武勇再是不凡,智慧最是出众,也有的是办法轻易的把她拿下,把她化成一堆白骨。

    至于尊贵,别的大国的公主嫁过来后,必是平妻。她们的身份,必与卫洛这个夫人一样的尊贵。

    因此,这个晋国贤士的话,只是一番奉承后的敷衍。他这话,是男人们安慰心有不甘的愚蠢女人的,是经不起推敲的。

    在众人地盯视,在那晋国贤士的殷殷期待中,卫洛勉强笑了笑,她眼珠子转溜着,有点着急地思索着对策。

    这时,那晋国贤士再次开了口,他向卫洛叉着手,语重声长地说道:“多子多孙方是强盛之道,夫人以一人之力,能生多少子女?夫人若能多得姬妾相助,夫人之子女若能多得兄弟之助,岂不再无烦恼?”

    卫洛闻言,冷笑一声。

    正在这时,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越侯到——”

    “西吾侯到!”

    。。。。。

    那太监尖而急地喝声,打披了凝滞的气氛,使得本来盯视着卫洛的诸人,一一转过头看向殿门处。

    卫洛也是。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暗暗想道:幸好,幸好被人打了一个岔,我且想想,我且想想怎么反驳回去。

    在卫洛急速的寻思中,大开的殿门处,一众剑客贤士,筹拥着一个有点俊秀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这便是卫洛见过的越侯了。

    在越侯的后面,是同样被剑客贤士筹拥的西吾侯等人。

    越侯含着笑,缓步向越国的席位走去,在他的身后左右,还有随他一道出国的各位越地权贵以及两个宗师。

    越侯走着走着,打量着泾陵的目光,淡淡地瞟向了卫洛。

    便是这一瞟!

    突然间,越侯站住了!他脸色先是一白,瞬时又是一红。他行进中的脚步突然一顿,便这么略略转头,错愕的,不敢置信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卫洛!

    他是如此的惊愕,那不敢置信的表情,那剧烈变幻的脸色,令得一直关注着他的大殿众人,齐刷刷地一惊。

    无数双目光,怔忡地看向越侯。然后,顺着越侯的目光,看向坐在泾陵身侧的卫洛。

    早在越侯向卫洛看来时,卫洛便感觉到了他目光中的异样。此时此刻,她对上越侯那扭曲的,变幻莫测的脸色,岂能不知道事情有变?

    “咚咚——咚”

    卫洛的心,急促地跳动起来。

    她的手脚一片冰冷,背心冷汗涔涔而下,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越侯识得我!越侯识得我!

    瞬时,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后,藏在她内心深处最大的恐慌,最大的不安,已如巨浪般冲天而起!

    她的口中泛苦,自从她与殷允去过一次越侯宫,看过原身所居的环境后,她便安心了!她以为她安全了!她以为凭越四公主的地位,她的影像,她的存在,早从越人的心中挖去了。

    她以为安全了的!

    可是,在这个时刻,在万众瞩目中,越侯却这么惊愕,这么难以置信,这么无法自抑的,激动地看着她!

    卫洛的樱唇颤抖着,她的眼角已经瞟到,泾陵的脸色沉凝了。

    越侯盯着卫洛,目光直直地,近乎无神地瞅了她一阵后,突然脚步一提,向泾陵大步走来。

    随着越侯越走越近,卫洛的脸色已是越来越白。

    大殿中,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不休,“此是何也?”

    “睹其状,察其形,越侯似与晋夫人相识。”

    “闻晋夫人乃一已灭亡的小国公主,莫非,此言有假?”

    。。。。。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越侯大步走到泾陵面前。

    当他站定时,越侯脸上的惊愕浑然不见,呈现在他脸上的,只是满脸满脸的喜悦,欢乐和得意。

    他得意洋洋地来到泾陵身前三步处,先是朝卫洛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他转向泾陵,双手略叉,朗声说道:“君侯过矣!”

    他一开口便是指责。

    泾陵脸色沉静地看着越侯,他的薄唇抿得很紧。见越侯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得意洋洋地瞅着自己,等着自己发问,泾陵的薄唇扯了扯。

    泾陵没有发问,他只是淡淡地盯着他,把得意洋洋的越侯晾在当地!

    越侯先是一怔,接着,脸皮有点发红了。

    他转向卫洛,盯着她,声音一提,语调中带着伤心地问道:“遗儿,父侯一直以为你于出嫁之时,便死在楚境!原来你早被你的夫君迎在身边。如此大事,你岂能连为父也不告知?”

    越侯的语调中,伤心中带着叹息,当然这种伤心也罢,叹息也罢,显得十分的假。

    他这句话虽然没头没尾,可是,不管是泾陵,还是在座的众人,都是世人中的聪明者。他们只是略一沉思,便已反应过来了!

    莫非眼前这个晋夫人,便是那个四年前,在楚王的指使下嫁给公子泾陵的越四公主么?

    可是不对啊!这几年来,泾陵一直当着世人宣称,他的妻子早已死在楚境!为了此事,他还曾再三质问过楚王!是了,楚王为了表示歉意,还把越嫡公主也许给了他,当时的公子泾陵,以楚王和越人侮辱自己为由,把越嫡公主给拒了。

    如果眼前这个晋夫人便是越四公主,那岂不是说,这几年来,堂堂公子泾陵,一直在世人面前演戏,编造谎言?

    堂堂丈夫,怎能手段如此卑污?

    一时之间,众人又惊又愕,看向泾陵的眼神中,已满是指责和不屑!

    卫洛苍白着脸,她一动不能动地看向身前,身躯微颤的泾陵!

    这时刻的泾陵,脸色时而苍白如纸,时而涨得通红!如他这样的人,纵使剑架在脖子上,也是不动如山的。

    可是这一刻,他那总是沉凝威武着的身形,却如一个最脆弱的婴儿一般,颤抖着,不停地颤抖着。

    他缓缓地回过头来。

    就当着这么多人,就在这么重大的场合,他竟是不管不顾,什么都不能思想地回过头来看向卫洛。

    他的眼神中,尽是不敢置信

    他的俊脸扭曲着,颊边的肌肉频频跳动。

    他直直地盯着卫洛,薄唇抿成一线。

    他盯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地盯着她!

    他怎么敢相信?眼前这个妇人,她华美,智勇超群,她能在百万军中,谈笑生死,她能隔着云山,以一种遥远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是多么的美啊,多么的让自己渴望着,爱着,对于她,他已是如痴如醉,辗转反侧无时或忘。他爱她入了魂,入了骨,入了血。

    纵使她一直隐瞒着她的来历,纵使她总是巧言令色,狡黠百端,他也努力地忽视心中的不安,如一个最普通的匹夫一般爱着她。

    可是,他听到了什么?哈哈,真是好笑啊,他最爱的这个女人,他唯一爱着的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被他亲手宰了的越四公主?他明明看到的,她已死在他面前的!

    怎么可能?

    泾陵直直地盯着卫洛。

    卫洛知道,他在眼神是乞求的,他在求着自己否认,求着自己像往常一样,哈哈大笑两声后,凛然地指责着越侯的胡闹!

    是了,如他这么骄傲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最爱的女人这样的欺骗他?他怎么忍受得了,被心爱的女人当傻瓜一样玩弄于掌心的侮辱?他怎么忍受得了,世人的指点取笑和唾弃?毕竟,当初他在世人面前可是言誓旦旦地宣称着,他的妻子越四公主被楚人给害死了的!结果,越四公主不但没有被楚人害死,原来,她还一直呆在他的身边,一直被他珍而重之的娇宠着!

    这叫世人怎么相信他的诚信?相信他的威严?

    这里足足有近三十个国家的权贵啊!

    这是他继位为晋侯,威名雄霸世人的华宴上啊!

    一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从卫洛的耳边消失了。

    她只是看到,她的男人,她爱到了骨子里的男人,她那个威严的,有着帝王般尊贵的男人,颤抖着,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等着她矢口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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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认亲

    在泾陵乞求的眼神中,卫洛果然一脸错愕,她清笑出声。

    她淡淡地看着越侯,嘴角一扬,表情带着愉悦,带着好笑地说道:“君侯可是眼花?妾名卫洛,虽曾在越地暂居,却不是越人,更不是君侯的什么遗儿。”

    卫洛的话音堪堪落下,越侯已是皱着眉头,脱口喝道:“不可能!”

    他毕竟是久经风雨之人,表情已能收发自如。

    他用一种慈爱的眼神看着卫洛,叹道:“遗儿,你与你的母亲,实是相似啊,甚至,你比她当年还要美上二分。遗儿,你可是在恨父侯薄情?父侯也有无奈啊。”

    他语重声长地说到这里,也不等卫洛再行否认,声音微低,皱眉说道:“遗儿,你可是出了什么事,至旧事全忘?父侯记得,你的左侧膝盖外侧,有三个串在一起的水滴状印痕,那是你幼时顽皮,为热汤所烫。”

    这一下,连标记都指出来了。

    泾陵缓缓回过头去,不再看向卫洛。

    越侯则盯着卫洛,右手挥了挥,召来一个宫女,笑道:“遗儿若不信,何不令众人一睹?”

    看来,他是打算步步紧逼,非要自己承认这个越四公主的身份啊。

    卫洛瞪大双眼。

    她的墨玉眼,虎灵虎灵的,明亮明亮的,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越侯,又惊又是欢喜地叫道:“妾却是不信!”

    说罢,她一派天真地站了起来,先是朝着越侯眨了眨眼,又转向越侯唤起来的那个宫女,道:“且去一观。”

    她急不可耐地牵着那宫女的手,转身朝殿后走去。她堪堪走出一步,越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两人,随遗儿一道验之!”

    他不放心那个宫女,又派出两个自己带来的侍婢上前。

    而与此同时,卫洛脚步突然一顿,她回过头来朝着泾陵走去。

    她来到泾陵的面前,朝着他盈盈一福后,脆声说道:“夫主可还记得,妾于四年前,曾受重伤,醒后旧事全忘?如今越侯所言,句句在理,妾恐他真是妾之生父,愿验之!夫主可允?”

    她的声音清脆中,含着对亲人的期待。

    泾陵缓缓抬头,定定地看向她。

    他的神色有点复杂。

    卫洛的这句话,听似简单,却是把他的责任全部摘去了。

    这样,就算验明了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也不会对他指责唾弃了。因为她说了,四年前,她旧事全忘了。她这个当事人都忘记了自己的来历,他这个枕边人,自然也不得而知。

    这一下,如果她真是越四公主,世人只会感慨造化神奇了。只会感慨着,原本就是他妻子的女人,转了一个圈,居然以另外一个身份,再次成为他的妻子。

    泾陵错愕地看着她,要不是对卫洛知之甚深,他也会以为,她是真的在四年前失过忆。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磁性雄厚的声音缓缓传出,“可。”

    “谢夫主。”

    卫洛向后退去。

    验明正身的事很简单,卫洛的印痕只是在膝盖处,一眼可见。要不是这大殿当中,男人实在太多了,甚至可以当场验证。

    当卫洛四人走回时,她的眼中已是泪水隐隐,看向越侯的眼神中藏着亲昵和孺慕之情。

    不需要侍婢们宣布,众人光是看她这个表情,便知道,她确实是那个越四公主!

    这个自称卫洛的妇人,原来是越国的庶出公主,本是晋侯泾陵的第一个妻子!

    越侯哈哈大笑起来。

    卫洛欢喜地走到越侯身前,有点不好意思地唤道:“父侯。”

    “善,大善。哈哈哈。”

    越侯的大笑声,在大殿中不时回荡。

    满殿之人,都为这戏剧化的一幕指点不休,感慨连连。

    只有欢喜着的卫洛,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那平静微笑的表情中,隐藏着的寒意。

    他自是知道,卫洛从来没有失过忆!他更是知道,他曾谋杀过卫洛,而卫洛也看到了他的谋杀!

    他只是僵硬地微笑着。

    越侯朝着卫洛亲密的上下打量后,含着泪水,哽咽道:“遗儿,遗儿,自以为你离去后,父侯每每于你母亲墓前垂泪。你母亲她,她若知道她还安然无恙,你还长成一代佳人,还能许给晋侯这般尊贵的丈夫为夫人,她定会欢喜之极,欢喜之极!”

    越侯的“真情流露”,引得众人连连叹息中,也有近半数的人暗中冷笑不已。

    当年他嫁这个越四公主时,可是寒酸之极!要知道,当年他之所以嫁这个女儿,可是奉楚王之令来羞辱公子泾陵的。

    此时他装出如此情深,实让人好笑啊。

    这个越四公主名字叫“遗”,可见,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招他待见的。他这番作态,做给晋侯看吧?

    越侯哭诉到这里,转过头去看向泾陵。

    他朝着泾陵深深一揖,朗声道:“遗儿不幸,幼时其母,嫁君之日,又遇强匪!幸君垂怜,珍宠忍让。请君受我一礼。”

    泾陵哪能受他的礼?

    两人同是君侯,而且,他还是自己夫人的父亲。

    因此,他连忙站起,慎而重之地还以一礼,薄唇一扯,道:“君侯言过矣。”

    越侯与泾陵客气了几句后,转向卫洛嘱咐道:“遗儿,既为人妇,当以夫家为荣。”

    卫洛低头,轻声应道:“诺。”

    至此,越侯已是志得意满,他点了点头,转身大步朝塌上走去。

    这时的他,腰背挺得笔直,脸上红光满面,哪里还是一个三流小国君侯的模样?分明是信心满满,气势张扬。

    越侯坐回塌上,兀自含着笑,满足地盯着卫洛和泾陵。

    他暗暗忖道:那贱妇不识好歹,没有想到她下贱的女儿,竟为我越国招得如此强援!我越国依附楚国多年,与晋实有深仇。如今楚国已失霸业,晋国势力日强,我每每思之,心中如焚。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幸好有了这个女儿啊!

    是了,听闻我这女儿还想着要独占晋侯后宫,此事怎么可行?说不得,散宴之时得多加教训了。

    转眼,他又想道:听闻我这个女儿有宗师之勇,有国士之智。怪哉!她居越宫时,连字也不识得,怎么会有这许多才能的?

    不过,这一个问题,连泾陵也想不通,越侯想了想,便把心思按下,只是得意的看着坐在主座上的两人。

    卫洛慢慢向自己的塌几走去。

    她不用抬头,也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泾陵投向自己的目光中,是那么陌生,那么的冷淡,同时,还有着莫名的复杂和难堪。

    泾陵瞟了一眼突然之间,变得无比陌生的卫洛,心中一阵阵翻绞,他的眼中,不断地出现四年前的那一幕!

    他带人围杀她的那一幕!

    是了,当时自己见她晕死过去,没有下令补上一刀。所以她没有死。

    他刚想到这里,脑中便不受控制地浮出一个念头:幸好,幸好当年没有补上那一刀,不然,我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小儿了?

    这个念头是第一时间,最先浮出他脑海的。

    泾陵迅速地把它甩到脑后。

    他无法想象,当年看着自己的武士,自己的侍婢被围杀,当年被他惊吓晕死的卫洛,这些年来,会以什么样的心情呆在他的身边?

    刚想到这里,泾陵又甩了甩头,把这种种复杂的,理也理不清的思绪抛开。

    不一会,大殿中重新恢复了安静。

    直过了一会,泾陵才反应过来。他轻咳一声,有点沙哑地说道:“继续问难。”

    一个吴国贤士站了起来。、

    他朝着泾陵叉手行礼后,转头看向越侯,声音一提,纵声说道:“贵女公子以为,她智勇超群,可独占后宫。此种事,君侯如何看来?”

    越侯等的便是这句话。

    他站了起来,朝着那贤士叉手言道:“我这遗儿年少无知,所言实是不当。诸位君子休要在意。”

    说罢,他转向卫洛,皱眉喝道:“遗儿!你不过一妇人,岂能与丈夫同?你幼失管教,至长大后有不羁之念。且速速收回!”

    这一下,连她的亲生父亲也在教训她了,这个妇人,应该收回她的固执吧?

    众人迅速地转过头,齐刷刷地盯向卫洛。

    端坐在主位上的卫洛有点恍惚。

    她清楚地感觉到,泾陵对她的疏离和冷淡。

    她已心乱如麻。

    在众人地盯视中,无数人的期待中,卫洛慢慢站了起来。

    她站起身,朝着众人盈盈一福,轻声说道:“妾刚与生父相认,心神激荡无法自抑,请容许妾身告退。”

    说罢,她转向泾陵,说道:“夫主,请容许妾身告退。”

    她居然不战而逃!居然不正面回答她的父亲的质问,直接逃避!

    众人频频皱眉,同时想道:妇人终究是妇人,哼,定是胆怯了!

    泾陵没有回头。

    他淡淡的,声音僵硬地回道:“可!”

    卫洛樱唇颤抖着。她垂下头来,低低地应道:“诺。”

    她慢慢向后退去。

    在她的前面,跪坐在塌上的泾陵,身形如山,笔直而沉稳,却有着冷漠和疏离。

    这一瞬间,她与他,竟是隔得这么远,这么远。

    慢慢的,卫洛退出了偏殿。渐渐的,大殿中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灯火,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他,都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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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只剩最后三天便结束了。朋友们,把你们宝贵的粉红票扔给越姬,帮我保住粉红票第三名吧。这是最后最关健的时候啊。

第319章 封地

    卫洛离开大殿后,浑身已没有了半点力气。

    她在晋宫中晃荡了一阵后,慢慢向公子府走回。

    时已入夜,新田街很安静,偶尔才可以看到行人出没。

    卫洛来到寒苑,呆呆地坐在大石头上,半天半天都动弹不得。

    她不知道,她该如何是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马车声,剑客们的脚步声,隐隐的说话声。

    卫洛愕然回头,看向主殿方向,泾陵回来了。

    他没有呆在王宫,也回了公子府么?

    卫洛望着灯火通明的主殿,许久许久,连眼珠子也没有动一下。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她知道,泾陵一定在那里等着她,他在等着她上前去,去告诉他当年所有的一切。他在等着她去倾诉,去告诉他,当年被杀之事,她早已无阴影。她现在呆在他身边,是因为爱着他,她没有恨的。

    他更在等着她去坦白一切。

    对于泾陵来说,他现在应该已经怀疑了,她既然是一个庶出的,传说中连字也不识得的越宫公主,那么区区四年间,怎么变成今天这般模样?她的才智,见识,都从哪里而来?她与时人完全不同的举止行为,又是从哪里而来?她的母亲是怎么回事,她的父亲,她在越宫中的童年是怎么回事?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

    可这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她都无法回答。

    她想过,要不要编造出一个师傅来。可是不行啊,以泾陵的聪明,他稍一调查,便能知道从他劫杀她,到她抵达泾陵府这段时间中,她的一切所作所为。

    除非她告诉他,她是一个后世穿越而来的灵魂。只有说出真话,才能解释一切。

    借尸还魂一说,这时的人也相信的,巫者的记录中也有的。可是,它是做为一个可怕的,被诅咒的,一出现便意味着苍天的惩罚,如日食一样恐怖的灾难而存在于世的。它在时人眼中,甚至比日食还更可怕。

    那是鬼啊!一只鬼,借用人的身体,学着人的语言,动作,生活习惯,潜藏在人群之中。

    这事光是想想,就很可怕很可怕了。

    这事,就算是二千年后,也不一定能为世人所接受,何况是现在这个蛮荒远古,迷信鬼神报应的时代?

    不,不,绝对不能说!

    宁可被他一生误解,也不可说!

    任何人都承担不起这个后果的。

    卫洛低下头,紧紧地搂着双臂,一动不动。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脚步声后,是一个侍婢的声音,“夫人,君侯有令。”君侯有令?

    泾陵主动找我了?

    卫洛狂喜,她迅速地抬起头来,腾地一声站起,冲出几步,眼巴巴地看向院外声音传来处。

    这时,那侍婢又说道:“君侯令大夫为夫人诊脉。”

    脚步声响,两个侍婢领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走了进来。

    卫洛怔怔地看向他们的身后。

    黑暗中,他们身后空寂寂的。

    卫洛垂下双眸。

    大夫走到她面前,示意卫洛重新坐回大石头后,为她诊起脉来。

    恍惚中,那大夫阴啊阳的,脏啊气的跟她说了好几句听不懂的术语后,躬身告退。

    直到他们走得远了,卫洛还处于恍惚当中。

    又不知过了多久。

    她木然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向着主殿方向走去。

    她不能解释,也无法说清越宫中的一切。可是,她不想这么躲藏着,见也不敢见他。

    最主要的是,见不着他,她的心里慌得很。

    恍惚中,脸色苍白的卫洛,已来到了主殿外。

    主殿外,火把早已熄灭,只有一个幽幽的烛光,在泾陵的寝宫中燃放。

    那么大的寝宫,那么一灯如豆,幽幽冷冷,光芒微小。

    卫洛怔怔地站在台阶下,透过纱窗,看向里面。

    里面隐隐绰绰,人声寂寂,只有一种无边的空冷传来,她根本就看不清那个高大的身影是否存在。

    迟疑了半晌,卫洛的樱唇在不知不觉中抿得死紧。

    她缓缓提步,推开房门。

    数层纱幔飘摇,一灯如豆中,泾陵那高大的身影,一眼可见。他就跪坐在床塌前的塌几上。

    他背对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在这一刻,显出无比的冷清。

    卫洛慢慢向他走去。

    她走得很慢,脚步稍稍放轻,可脚步声,在这安静的夜间,还是清楚地传出。

    慢慢的,她来到了他身后五步处。

    卫洛抬头看向他。

    便是这么一抬头,突然间,她看到了一滴浅浅的泪光闪过!

    卫洛脸色嗖地一下苍白如纸。

    她急上两步,便这么在泾陵的身后跪下,她伸出双臂,重重地搂上了他的腰身。

    她将脸贴上他的背。

    泾陵没有回头。

    卫洛贴着他,她可以清楚地听出,他的呼吸中,带着一缕浊气,一缕哽咽。

    他,他哭了。

    她的骄傲的男人,因为她哭了。

    突然间,卫洛心痛如绞。

    她红着眼睛,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流了一脸。

    这时,泾陵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小儿,告知我当年之事。”

    果然,他一开口便是询问这个了。

    卫洛摇着头。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是泪水横飞,拼命地摇着头。

    泾陵缓缓回头。

    他木然地盯着她,盯着泪水流了一脸,却不断摇头的她。

    半晌半晌,他木然僵硬地说道:“直至今日,仍是不能说么?”

    声音中,已含了无比的失望,无比的落寞。

    卫洛伏下身子,她哽咽着,抽泣着,低低地回道:“我,不能说。”

    泾陵薄唇一抿,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来。他收回目光,慢慢闭上双眼,冷冷地说道:“既不能说,何必前来?退去吧。”

    卫洛不断地摇头,她哽咽地说道:“泾陵,小儿恋你如狂。可为你生,可为你死。今在君侧,绝无二心。。。。。。”她的话没有说完,她无法说完。

    她说出这样一句话后,慢慢起身,慢慢退后,慢慢的,慢慢地退出殿外。

    “吱呀”一声殿门关上时,挡住的是,是泾陵木然冰冷中,极为失望的,无力的眼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轻轻地衣袂划空声传来。

    稳公出现在殿内。

    他大步走向泾陵,蹲下身,凑近他瞅了几眼后,摇头叹道:“闻君侯深受苦痛,特意前来。”

    说罢,他走到泾陵的对面坐下。

    这一次,稳公没有为自己倒酒,他担心地看着脸色青灰的泾陵,看着他红涩的眼眶。稳公干巴的嘴砸了砸,喃喃说道:“不过一妇人,何至如此!”

    泾陵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仿佛都不知道稳公到来。

    稳公低着头,玩弄着几上的酒樽,叹道:“我已知悉一切。那样的妇人,竟是越侯所出?实不敢信也。”

    泾陵慢慢地地睁开眼来。

    他盯着黑暗处,沉沉说道:“当年,我亲自劫杀于她。。。。。。”

    他只说了这几个字。

    稳公也凝住了。

    黑暗中,两人对面而坐,久久久久,都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会,泾陵低沉沙哑的声音徐徐传来,“我曾,亲自劫杀于她!”

    稳公皱着眉,回道:“妇人知晓事理,当年之事,就算换了她,也会如此做来。杀她之事,她必不在意。不然,”稳公只说到这里,他的话外之意,泾陵心中明白。

    是了,当年之事,她若在意,便不会爱上自己。

    这些年来,她对自己的情意,确实无可怀疑处。

    泾陵想到这里,苦涩地一笑,他喃喃说道:“当年,我所杀之人,竟是小儿!”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含着幽幽叹息。

    泾陵的声音一落,稳公脸色突沉。

    他盯着泾陵,低声喝道:“君侯怎地如此执迷?”稳公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睛,愤怒地说道:“这妇人,再三隐瞒,直至现在,亦语焉不详!君侯如何处之?”

    泾陵的薄唇抿得死紧。

    稳公上身微倾,他盯着泾陵,一字一句地说道:“隐瞒身世来历在前,逼迫君侯独宠她一人在后!君侯堂堂丈夫,便任由她如此张狂么?”

    泾陵再次抿了抿薄唇。

    稳公见状,长叹一声,“夫妇之道,人伦之常。堂堂丈夫,岂能任由一妇人玩弄股掌当中?堂堂君侯,竟优柔至此么?”

    这句话,已是惋惜了,已是恨其不争了!

    半晌后,泾陵低沉地说道:“夜深,公且回。”

    稳公闻言,又是一声长叹。他站起身,朝着泾陵叉了叉手,转身大步走开。

    泾陵一动不动。

    这一晚上,他一直这般坐着,这般一动不动地坐着。

    每过去半个时辰,侍婢们便悄悄而入,换上另一根蜡烛。

    而泾陵的姿势,从来都没有变换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东方升起一轮红日,他才低低地吐出一口浊气,声音飘渺地传出,“冷一冷罢。”

    卫洛一夜没睡。

    她一直坐在大石头上,抱着双膝,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有几个人停在她的身前。再然后,她听得一个声音说道:“君侯有令,夫人退去秦楚大军,立功甚伟,特以卫城相封!请夫人受封!”

    接着,一阵西西索索声响过,一样兽皮置于她的身前,那声音说道:“此城原名满,现改为卫。夫人请阅!”

    直到这些人离去了,一直处于恍惚中的卫洛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她低下头,朝那地图看去。

    便这么低调的,不惊动任何人地给了她一块封地么?还是处于中央腹地一处肥沃之地。恩,以她的功劳,这个奖励一点也不薄,不但不薄,还挺丰厚的。

    突然间,卫洛痛彻心肺,眼前一黑,差点窒息过去,晕厥过去!

    他,他算得这么清,是放弃了自己么?他,他终于忍受不了自己,终于不要自己了?

第321章 路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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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炎炎,白晃晃的太阳照在地面上,已有了几分暑热。

    卫洛离开新田已有五六天了。

    这五六天中,她由最初的行尸走肉,渐渐转为正常。

    所谓的正常,便是终于感觉到疼痛了。

    不过纵使痛彻心肺,卫洛却已习惯,毕竟现在经历的一切,很久以前,她就有了心里准备。

    官道上,烟尘漫天而起。

    卫洛一袭青色深衣,易容成一个普通少年的模样。为了免生麻烦,她的腰间系着一个正宗游侠喜用的剑鞘,至于剑鞘里面装着的,自然是她常用的木剑。

    没有骑马,也没有坐上马车,她便这般信步缓行。

    有时,她会感觉到,有一二个人在跟着自己,可这种感觉往往才冒出不久,便又消弥无踪。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金灿灿的阳光开始沉入西边。远山层林,都被阳光染成了金色。

    一切,依然是如此华丽。

    正在这时,一阵马嘶人笑声从身后传来。

    卫洛回头一看,对上了一个绵延里许的车队。看着这车队,卫洛突然想起自己刚来贵地时,遇到的那个歌姬车队。

    车队越驶越近。

    这是一个行商的车队。

    很显然,如卫洛这样清秀普通的少年,在漫无边际的官道上一个人行走,引起了那些人的关注。

    当车队驶到她身边时,好十几个脑袋从马车中伸出,向她瞅来。

    瞅着瞅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冲着卫洛笑道:“阿郎腰负长剑,寂寂独行,莫不是无敌游侠?”

    他说完这句话,便已哈哈大笑。

    卫洛听着这少年中气十足的笑声,不由回头一笑。这一笑,有点勉强,她摇头回道:“无家之人,只能独自前行。”

    “可叹,实是可叹。”

    那少年见卫洛居然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对她印象大好,连叹两声后,对她邀请道:“阿郎何不一道同行?”

    卫洛笑着,居然点了点头,大步向那少年走去。

    她纵身跳上了他的马车。

    那少年见她行事爽快,大感开怀,又是一阵欢笑,“我等去满城,阿郎前往何处?”

    满城?不就是她的卫城么?

    卫洛暗暗想道:这到是巧得很。

    见那少年殷切地看着自己,她笑了笑,“任意所之,向无定所。”

    “阿郎可随我等一道前往满城。此城为晋侯泾陵的封地,向来繁华,阿郎若舞得动腰间之剑,或可得贵人看重。哈哈哈。”

    这少年对着卫洛一通嘲弄后,又是大笑不已。卫洛看着他笑得神采飞扬的脸,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在这样爽朗的笑声中,她的心情却是好了一些。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仲,已入晚,扎营罢。”

    “诺。”

    少年仲笑着应了一声后,转向卫洛挤眼弄眼,“且行?”

    “诺。”

    卫洛的出现,让车队的人吓了一跳,几个少年少女同时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她。

    其中一个瓜子脸的少女朝着卫洛白了一眼,恼道:“仲,你又弄一个米团子入车队了?咄!太也心善!”

    米团子?

    卫洛一怔,转眼她对上那少女鄙夷的目光,顿时明白了,原来她是在嫌自己无用啊。

    仲瞪了那少女一眼,转头看向卫洛,呵呵笑道:“阿郎,丈夫负剑者,多气势纠纠,只有你这模样,实不类剑客。”

    他的声音刚落,那少女已冲向两人,哧道:“这一米团儿怎是剑客?我睹他这剑,定是木制竹削而成!”

    说罢,她一手伸向卫洛的剑鞘,重重一扯!

    嗖地一声,长剑出鞘。

    众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少女手中的木剑,瞪大了双眼,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少女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竟然是事实。她瞪着手中的木剑,嘴一张,格格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带得众少年也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滔滔不绝的大笑声中,卫洛神色如常,她对上脸皮有点发红的仲,微微一笑。她转向那少女,安静地伸出手,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手中,拿过木剑,嗖地一声,重新归鞘!

    然后,卫洛转过身去。

    她刚刚转身,肩膀便是一痛,却是仲重重地拍了她一掌,捂着肚子大笑道:“阿郎诚滑稽人也!世人负剑而行,你亦负剑而行,不过所负者,木剑也!世人怒而拔剑,愤而振衣,你则怒而收剑,神态从容。哈哈哈,阿郎诚可爱人也。”

    卫洛听着仲这么一通点评,不由啼笑皆非,她停下了脚步。

    而这时,仲已牵着她的手,一边走一边笑道:“食去,食去!”

    这一个商队,显然并不富有。商队中的剑客,只有二十来个,而且个个都身手普通的模样。

    卫洛在等吃饭的时候,从仲的口中得知,这个商队,是他们家族的。而他是家庭中的老二,所以叫仲。

    那个对着卫洛一脸鄙夷的少女,则是他的五妹。

    那一堆少年,都是他们一个家族的。

    仲兴致勃勃地向对着卫洛连说带笑,卫洛则是静静地倾听着。

    不一会,饭菜已经烹煮熟了,卫洛坐在仲的身边,手里端着一个大陶碗,吃着煮成了糊糊的,饭菜不分的食物。

    仲一边大口地吃着碗中的饭,一边叹道:“闻满城有一晋姬炒,味道极妙,这次一定要尝尝。”

    “晋姬炒?”

    卫洛诧异地问道。

    仲挑眉道:“你不知么?这晋姬炒,乃我晋夫人所发明,炒出的食物,味美而鲜。”

    仲的声音刚刚落下,他那五妹在旁边重重一哼,哧笑道:“不过一个需要乞食的米团儿,他怎会知道世上有晋姬炒这样的美味?”

    这个五妹讽刺的,依然是卫洛。

    卫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白眼,她这两年都没有感受过了。

    卫洛慢慢地站了起来。

    她朝着仲略一叉手,道:“萍水相逢,谢君一饭之情。”

    说罢,她转身向外走去。

    仲连忙站起,伸手扯向她的衣袖,急急叫道:“时已入夜,你孤身一人,怎可行于荒野?若遇狼群,如何是好?或遇盗匪,如何是好?”

    这人,倒是心善!卫洛回头看向仲,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马蹄声从前面急促地传来。

    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一阵阵呼啸,“盗促已至!盗促已至!”

    什么?盗促已至?

    本来还在嘻闹着,零零散散地用着餐的众商人惊住了。

    转眼,一个中年人疯狂地冲向车队,他一边冲一边嘶叫道:“快,快!速速避于马车之后!”

    众少年齐声应诺,仲急急地拉过卫洛,向着马车中跑去。

    当卫洛来到马车旁时,她可以看到,车队中的那二十来个剑客,此时已是脸色发白,他们骑在马上的身形,都有点摇晃了。

    看来,那盗促的名声很大啊,光是一个名号,便把这些剑客吓成这个模样?

    仲扯着卫洛来到了马车后,他与众少年一道,赶着众马车,把它们挡在外围。

    众少年刚刚躲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方传来,伴随着马蹄声的,还有冲天而起的烟尘!

    光看这些烟尘,便能知道,来的盗匪少说也有一百。

    看着这架式,一阵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仲的旁边,一个少年哭着叫道:“怎办?怎办?盗促喜杀人!”

    这少年的声音刚刚落下,卫洛的身侧,那个五妹突然伸出手来,她朝着卫洛重重一推,尖叫道:“是你这祸物引来的盗促!叔,将此儿推出去,让盗促砍了他!”

    这一次,卫洛真的不耐烦了。

    她缓缓转头。

    朝着这个尖叫着的,脸色苍白扭曲的少女盯了一眼,卫洛冷冷地说道:“不过偶尔一遇,何恼我至此?”

    不过,这个时候,那五妹已经没有力气与她争论了。

    百来个盗匪夹着冲天烟尘,漫天杀气,缓缓逼上了商队!

    他们离众人只有百步远了!

    众少年少女,看着那些盗匪手中黄光森森的长剑,看着他们狰狞丑陋的面容,再一次凄厉的尖叫起来。

    仲脸色灰败地看着前方,语无论次地说道:“怎办是好?怎办是好?”

    那中年人慌乱的从人群中站起,他冲着盗匪们叫道:“诸君,诸君,若有所求,可直说,可直说。”

    “嘘溜溜——”

    众盗匪急冲到离众人五十步处时,齐刷刷地拉停了奔马。

    这些人,一个个逢头垢面,胡须杂乱,苍黑的脸上,因为戾气太重而肌肉呈横向分布,那模样,当真是狰狞丑陋。

    卫洛静静地看着他们,暗暗想道:此地离新田不久,怎地盗匪如此猖獗?

    在商队众人的尖叫嘶嚎声中,一个三十七八岁,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的盗匪走了出来。这盗匪的胡子又长又乱,与他那一头硬梆梆的杂草般的长发连在一起,直让五官都看不清。

    他驱马来到离众人只有二十步处,先是居高临下地扫向一众颤栗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剑客们,然后转向那中年人,喝道:“我等路过此地,无意杀人。”

    他这话一出,商队中众人的尖叫哭嚎声瞬时一止,少年们一脸喜色,那五妹更是欢喜地低叫道:“他们不杀人,他们不杀人!”

    那盗匪见众人如此欢喜,头一仰,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他得意洋洋地说道:“然,近日新田,隶舍常空。你等且自缚上前!”

    这人,竟是准备把他们都变成奴隶!

    百人的车队,面对着百人的盗匪,这些盗匪竟是如此理所当然地说,把他们都变成奴隶!

    卫洛眼神一冷。

    商队众人先是一惊,转眼,一阵哭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伴随着哭叫声的,还有剑客们的怒吼声。

    仲紧紧地抓着卫洛的衣袖,颤声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天下人都道,晋军最是严谨。此地处于新田和满城之间,盗促怎能至此?”

    卫洛回头看向又急又慌的仲。

    她低声一叹,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木剑。

    而这时,那大胡子匪首,还在得意洋洋地扫视着众人。

    卫洛纵身一跃,轻飘飘的跨过车队,缓步走向众匪。

    卫洛的举动,令得众人一惊,二百人不约而同的,诧异地看向她。

    仲在她的身后,急急地唤道:“阿郎,回来,回来!”

    听到仲的叫唤声,卫洛回过头来朝他一笑。纵使她现地只是普通少年的模样,这一笑,也是灿烂的,华美的。

    仲怔住了。

    卫洛看着他,淡淡笑道:“愿以手中剑,谢君一饭之恩!”

    说罢,她转头看向众盗匪。

第322章 路遇二

    众人先是一怔,转眼同时明白过来。

    众盗匪看着瘦小的卫洛,瞪大了眼,再也忍不住,一个个张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起来。

    盗匪们在狂笑,卫洛的身后,也传来了一声尖声喝骂,“你,你这米团儿好生可笑!”

    卫洛嘴角微微一掠。

    她缓步向前走去。

    那大胡子盗匪策着马,向卫洛走上一步,他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咧嘴笑道:“少年郎,你胆子倒是不小!可惜生得不够俊,不然可售于权贵!”

    卫洛缓缓抬头,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她突然开了口,“盗促,盗促!名声不小啊。”

    卫洛这么一说,那大胡子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牙,“爷的,你小儿想套近乎不成?”

    卫洛没有理会他,她扬起了手中的木剑。

    众匪一看到她这木剑,又是笑得前仰后俯!

    就在此时!

    嗖地一声,卫洛手腕轻弹,手中木剑如蛇一般吞吐而出,闪电般地指向了那盗匪的腕脉!

    她这剑来得太快太快!

    众匪还在狂笑。

    只有那胡子大汉看到了卫洛的出剑!

    瞬时,他双眼瞪得老大!

    他只能做出这个动作,他刚瞪大双眼,他的手刚按在剑柄上!卫洛的木剑已闪电般的刺至!它刺中了他持剑的手腕。

    瞬时,一股巨力从他的腕脉处一闪而入,绞入他的手臂经脉。

    当然,对于大胡子来说,他只是感觉到了剧痛。这剧痛太过强烈,太过突然。不知不觉中,他已急急地松开五指,扔下长剑。嘴一张,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

    众匪的笑声还没有消去,大胡子的惨叫声便已加入。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卫洛缓步而行,不管先是愕然止笑,再是惊乱疯狂的盗匪们如何挥舞着长剑,如何向她急攻。她只是这般悠然而行,闲闲的右手一扬,便是一道光芒闪过,一声惨叫响起!

    马蹄翻飞,众匪嘶嚎声中,她却如闲庭胜步,姿态悠闲至极。每踏出一步,便挥出两剑,而这两剑一挥出,换来的便是两声惨叫!

    这里说得很慢,事实上,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间。

    只是一瞬间,百数长剑“叮,叮,砰,砰”落地。

    与长剑落地声同时传来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于是,卫洛如分花拂柳般,自在悠闲的从盗匪众中一路走过,不过一转眼,她已负着手,站到了众匪身后。

    她负着手,静静地看着这些刚才还气势嚣张的盗匪们,疼得大汗淋漓,滚落一地!

    这些盗匪们每天干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勾当,一般的情况下,他们断不会如此惨叫。可卫洛每一剑刺中他们腕脉时,便有一股内力强行撞入他们的经脉处,令得他们手腕处的经脉在重击下,突然扭曲,绞断,令得他们脉上的血管处于强烈的痉挛当中!

    她这一剑击出,这些人右腕尽废,以后拿剑是不可能的,最多也就是拿一拿锄头,做一做农活了。

    商队众人都惊呆了。

    每一个人都张大了嘴,错愕地,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

    在一众惊愕中,卫洛缓步来到了仲的面前。

    她朝着瞪目结舌的仲看了一眼后,然后她转过头去,盯了那个刻薄的五妹一眼。

    那五妹先是张着小嘴一脸惊愕,此时见到卫洛看向自己,她脸色苍白如纸,蓦地嘴一张,尖叫起来!

    这一声尖叫,令得众人一凛。

    那中年人率先清醒过来,他深深向卫洛一揖,颤声说道:“多谢阿郎相救之德。”

    他说到这里,见自己的五侄女还在尖叫,不由脸色一沉。

    一个商队的剑客见状,凑近中年人低声说道:“我辈游侠行走世间,最是看重恩怨,睚眦必报!仲的一饭之恩,这位阿郎已经回报,你那五侄女的侮辱之恨,这位阿郎可还铭记。”

    也许是为了立威,也许是游侠们习惯了仗剑杀人的痛快,在游侠们的世界中,这两年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越来越多。因此这个剑客有此一说。

    中年人闻言,咬了咬牙。他拿过那剑客的长剑,大步走向他的侄女。

    当着卫洛的面,他颤抖地抬起长剑,指向他五侄女的脖子,高喝道:“你这无知妇人,信口唾骂,任意诋毁这位矩子!你,你受死吧!”

    中年人的喝声一出,那尖叫着的少女双膝一软,脸色灰败地坐到在地。

    而这时,仲在旁边颤声叫道:“阿郎,可恕乎?”

    卫洛回过头来看向仲。

    在众人的期待中,她浅浅一笑,淡淡地说道:“仲于我有恩,你既开口,不敢不从!”

    仲闻言大喜,连忙向卫洛深深一揖,快乐地说道:“阿郎仁德人也。”卫洛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向着众匪走去。

    而这一边,那中年人与众剑客交换了一个眼神后,咬着牙喝道:“贵客虽能宽仁,我族人不可无知!”话音一落,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朝地上一插!

    “啊——”

    一声女子尖利的惨叫声传来。惨叫声突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卫洛回过头来。

    却见那五妹的小腿上,深深地插着一柄长剑。剑尖已经稳稳地刺入骨骼当中,血流了一地。

    那位五妹,已歪着脖子晕死过去。

    没有一个人向那五妹看上一眼,百来双目光,都在望向卫洛,都在注意着她的表情。

    那中年人更是朝她深深一揖,颤声问道:“如此处理,阿郎可中意?”

    卫洛抬眸看了他一眼。她疲惫地点了点头,道:“够了。”

    商队众人同时吁了一口大气。

    卫洛朝着身后众匪一指,对着仲说道:“这些人马,君可售之!”

    仲叉手还礼,欢喜的朗声回道:“诺。”

    卫洛这话是说,她把这些盗匪,以及盗匪的坐骑,全部送给仲来处理。要知道,不管是到隶舍出售这些盗匪,还是至市集出售这些马匹,都会得到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一笔收入,足比得上他们这批货物的全部价值。

    眼前这个仲只是出自商人之家,并不是贵族。他意料得到了这么一笔馈赠,自是欢喜之极。

    卫洛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仲看着她的背影,有心想叫住她,嘴张了张,却又不敢。

    中年人走到他身后,他拍着仲的肩膀,欢喜地说道:“仲,此次所获,足使你在家庭中盖过伯,成为族中第一人了。”

    中年人说到这里,看向越去越远的卫洛,感慨地说道:“这位阿郎,小小年纪,纤纤弱质,竟然如此神勇不凡,也不知是谁家人物?仲只对他有一饭之恩,便受馈如此丰厚,若能深交,岂不一生都可得其庇护?”

    中年人的声音刚落,另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已接口说道:“这个阿郎仁厚有余,煞气不足。五姝如此相辱,竟能忍之,如今又能恕之。”

    那青年说到这里,一脸嫌恶地看向晕倒在地上,小腿处鲜血汩汩而流的五妹,怒道:“实是大兄过于娇纵!”

    “来人,把她扔回马车中,仲,派两人拔剑,止血。咄!若能得安,必远远遣嫁,免得遗祸家族!”

    这青年的话,在场众人都没有异议。

    如他们这些行商出身的家族,本身并不是贵族。他们周游诸国贵族之间,靠的便是察言观色,以小博大。他们这个五妹,得罪了卫洛这么一个神勇的,有着神秘来历的人物,很有可能会给家族带来祸患,所以他们的心中,都是有怨恨的。

    事实上,也是这个五妹倒霉。这时的人,不流行藏拙。不管是贵族,还是游侠,都习惯了向世人宣扬自己的本事和地位。如贵族们就喜欢用坐马车来显示自己的高贵身份,纵使屁股都被马车颠成了两半,纵使离自己的家只有三四百步的距离,他们也不会轻易步行。

    只有卫洛,扮成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又是步行。步行便意味着她连驴子和牛这样的代步工具也买不起。偏她这样穷人,无能之人,还要用一把标准的剑鞘来包装一把木剑。

    要知道,各国中有一些没落的公孙,便是通过腰间佩剑,来显示自己祖先的荣耀。同时,也用这种装扮,来骗吃骗喝骗一些无知的庶民之女来玩弄的。(能佩剑,在这个时代,是士和士以上的身份的人,才具有的权利)

    所以,那五妹很冤的,她只是以自己的经验判断出,卫洛是一个没落得连驴也买不起的公孙。她靠近仲,就是为了混吃混喝,而且卫洛还这么好脾气,一看就是被人打骂惯了的。。。。。。

    她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扮猪吃老虎这么一回事。

    卫洛离开这个商队时,已有点意兴索然。

    又走了三天,又经历了两波路过的商人或游侠们的嘲笑侮骂后,卫洛终于发现,自己这般步行是不合时宜的。

    想了想,她准备在下一个城池中,买一匹驴来代步。

    不过,当下一个城池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卫洛怔住了,她盯着那城池上,大大的“满”字发起呆来。

    她来到满城了!

    卫洛伸手按在怀中,在那里,有一卷兽皮。她只需要到得城主府中,拿出那卷兽皮,这个城池,便会变成卫城。

    卫洛怔怔地站在那里,突然之间,她不想进城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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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963/ 第一时间欣赏越姬最新章节! 作者:林家成所写的《越姬》为转载作品,越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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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介绍:
写过《无盐妖娆》后,对春秋战国题材意犹末尽,于是又开了本书。
(慎入!《越姬》一不小心已被我写得春意绵绵,春光荡漾,春暖花开了。哎。)
简介:
一:身为礼物的她凭借智慧求取从容人生。
二:
来到春秋战国,她成了被未婚夫劫杀的越女。
她化身少年混在歌姬队伍中忍辱偷生,意外发现自己是个剑术天才,还博得了他的青眼相睐。
在这女人为礼物的年代,她绞尽脑汁,准备凭借智慧掌控自己的命运,求取从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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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封面由网友提拉米苏制作,很邪恶吧?越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