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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越姬txt下载     越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7章 卫洛献策

    气氛有点不自在了。

    白衣剑客头下脚下的倒吊在屋梁上,身子还悠哉游哉地一晃一晃着。他转过头,双眼亮晃晃地盯着卫洛,大叹一声,无比失落地说道:“大费周折潜至,竟一无所睹,撼哉!撼哉!”

    他摇头晃脑,连连感慨,在两人的怒目而视中,身子一晃一弹,嗖地一声,一阵纱幔晃动,微风飘过,便人影不再。

    这个煞风景的人走了,卫洛和义信君便面面相觑了。卫洛有点气恼,义信君也有点无奈。

    两人相视了片刻后,义信君对上她气呼呼的表情,不由扬唇一笑。他低下头,在卫洛的眉眼中印上一吻,喃喃吐道:“好生休息。”

    说罢,他转身走开。

    直到他把房门关紧了,卫洛才转身向浴桶走去。折腾了这么久,热汤都凉了。

    她低下头,慢慢解去衣带,踏入了浴桶中。

    她一边清洗,一边寻思着义信君刚才所说的话。突然之时她明白了,义信君之所以大发感慨,是因为他没有打算碰自己啊!他觉得他自己脏,所以,他不会轻易地碰自己。

    想到这里,卫洛不知是心中一松,还是心中生出酸楚来。

    她来到贵地后,为了生存也是百般使计,百般挣扎,却直到现在还是生命难保。义信君比自己强的地方,只是他的男子身份。可是,他生得这么美,要以贱民之身爬得今天的位置,其中不知经历过多少折磨苦楚?不知用过多少心机手段?

    所以,比起有些一生下来便享受富贵权势和尊敬的,义信君的出头之路何止艰难十倍?百倍?

    他当初因自己一言而奋发,又为了自己,甘愿被世人指责,甘愿舍弃一切。这样的男人,怎么能说他脏?他若脏了,自己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卫洛想到这里,又是低低一声长叹。

    这一晚上,院落外围果然挤满了人。众人鼓躁着,火把熊熊燃烧中,不停地要求再与卫洛两人见上一面。

    当然,这一次他们的要求没有人理会。

    饶是见不到他们,众人果然也如约定那般,在晚十一点左右时退去。

    第二天用过早餐后,众人再次踏上了征程。

    这一次上路,齐人的战车都使用上了。将士们持戈,剑客们举剑,一个个严阵以待地向前面进发。

    义信君甚至还向处至借得战车二十辆,甲士上百,奴隶三千,剑客二百。

    齐人的战车,和处至的战车合在一起,车驾隆隆地向前驶去。众甲士全身以竹甲相护,戈尖为黄铜所铸,在阳光下寒光森森。

    而剑客们,则人人抽出长剑,紧紧护着义信君和众贤士。

    完全是严阵以待啊。

    车队隆隆,行进了不到十里后,探路的剑客回来了。他远远地纵身下马,向着义信君叉手说道:“主上,前方二十里树林中不见鸟鸣,盗佐之辈恐未退缩。”

    义信君点了点头,他冷着脸喝道:“再探!”

    “诺。”

    另一个剑客纵身上马,扬尘而去。

    卫洛倚在义信君怀中,她眼睛一转,看到那白衣剑客昂头张望,一脸兴致勃勃。不由笑道:“盗佐何人?从他手下,君可从容而退否?”

    卫洛这话一出,白衣剑客嗖地头一回,不满地瞪着她,说道:“从容而退?纵使千军万马中,我也可以从容而退。”

    他刚说到这里,便是嘿嘿一笑,冲着卫洛咧嘴道:“姬狡诈,欲以言语驱我乎?”

    他这话一出,卫洛嘴唇便是一抿,她墨玉眼诧异地瞪着这人,奇道:“以君之才智剑术,天下间何人可以驱君?”

    这话白衣剑客爱听。

    当下他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一止,他还是瞟了卫洛一眼,哼道:“姬狡诈。”

    真是的,都被吹捧得尾巴扬上了天了,居然还要加上这几个评语。卫洛闷闷地扁了扁嘴。

    车队缓缓地逼向前方。

    这里因为靠近处城,官道极其开阔,而且官道两旁没有稻田,是一片荒原。车驾在这地方很摆得开。

    只是到了前方二十里处后,便是一片浓密的树林。树林中,一条路并不宽,仅可容一车前行。

    这一点,直到卫洛亲眼看到了,才发现,摆了这么多的战车,请了这么多的将士,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处。义信君等人竟是下了一招昏棋!

    难怪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对方并没有惊走呢。

    不过,这一点也不能怪义信君等人无知。实是这个时代,战车在很多人的心目中,便是无敌利器。大战小战,有战车出场是惯例。义信君以及他的臣下们,显然没有应对盗匪的经验,竟然忽略了应对盗匪,与打一场贵族之战是完全不同的事。

    战车轰隆隆中,已离那片树林二里不到了。

    卫洛眉头一皱,她转向义信君说道:“如入树林,战车何用?敌人一剑攻至,一纵而上,便可令得诸士束手无策!”

    卫洛这话一出,义信君马上明白过来了。

    他右手一伸,纵喝道:“停止前进!”

    “停止前进——”

    剑客把义信君的命令传送出去后,漫长的车队开始缓缓停下。

    几个贤士向义信君的马车跑来。

    不等他们开口,义信君便看向卫洛,命令道:“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卫洛皱眉看向前方,这时,那些贤士已叉手齐叫道:“主上,何必问于妇人?”

    “主上?”

    “住嘴!”义信君突然一声暴喝,他朝着前方一指,大声怒道:“‘如入树林,战车何用?敌人一剑攻至,一纵而上,便可令得诸士束手无策!’这么简单的话,你等为何说不出来,却要一个妇人道出?”

    这种斥责很严厉!很不给情面。

    众贤士同时露出羞愧的表情,齐刷刷地低下头去。

    这时,卫洛沉声说道:“有一策可免我齐人伤亡,然恐伤天和。”

    说到这里,她墨玉眼盈盈地看向义信君,表情中有点迟疑。她是拿不住这个时代的人对事情的看法,有点担心自己所出的主意,会给人造成恶毒的印象。

    义信君温柔地看着她,命令道:“说。”

    卫洛点了点头,她伸手朝前方一指,道:“敌乃骑兵,却埋之树林,亦愚也。我等只需纵火于林,他们便会尽退。”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恐火大伤民,可先于两侧砍树割草,截断火源,令得火势不可大也。”

    最后一句,是为了保护她那贤德的形像。

    义信君听到这里,频频点头。

    卫洛前世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学生,这一世也没有经过多少世事。可以说,在军事上完全是个白痴。

    因此,她说出这一番话后,还是很不自信,还是眉头皱了皱,想道:我千万不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人,得再想周全一点。

    于是,她又说道:“然,盗乃骑兵,为何不在空阔之处,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他们这般埋伏于树林,只恐火刚起,便已逃走,再于空阔处袭我。”

    她这个忧虑一道出,义信君便是哈哈一笑。

    笑声中,他转向左侧一个贤士,问道:“姬所言如何?”

    那贤士正在沉思,闻言双手一叉,应道:“‘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此法颇为可行。姬乃能人!”

    在卫洛的怔忡中,义信君又是哈哈一笑。大笑声中,他一脸得意,一脸与有荣焉地看着众贤士,说道:“我能知人,然否?”

    众贤士整齐地应道:“然。”

    卫洛还在傻呼呼地看着义信君,她一点也不知道,在这个时代,还没有骑兵的概念。而她所说的‘奄然而至,突然而袭?疲于我军?’,这十二个字虽然简单,可是知道军事的人,却能马上明白这其中的妙处。

    她竟是无意中,便把骑兵战术泄露出来。所以,贤士们会赞她是‘能人’,而义信君也自得地强调自己善于识人。

    本来,一种新的战术思想的出现,要被人接受并不容易,可以说很艰难。再说了,这是春秋,所有的战争都有固定的模式,而且讲究风度和仁义。她说出的这些话,如果是别的贵族听了,只会嗤之以鼻。就算知道有用,也不会去用。

    可是她面对的是义信君,他是从贫贱起身,他习惯了行事不择手段。

    也可以说,他的思想并没有如那些贵族一样,被陈旧的规则所束缚。这一点便反应在他能不拘一格用人才上。

    也因此,卫洛一说出,他便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精妙之处。

    大笑过后,义信君显然很是开心,他转向卫洛解释道:“空阔处,乃战车天下!我借车壮行,便是为了空阔处备战!”

    卫洛一怔。

    她眨了眨眼。一时还没有想明白,真到了空阔处,是战车胜还是骑兵胜。

    不等她想明白,义信君已手一挥,果断地喝道:“按姬之言行事,纵火!”

    “然。”

    卫洛看到数百剑客领命前去,不由补充一句,“记得截断火源。”

    “不必了!”义信君右手一挥,冷冷地说道:“这不是君子之战,亦不是征服之战!敌者盗也,无需讲仁义。”

    卫洛闻言,便不再吱声了。

    这时,一个贤士站了起来,纵喝道:“车队前进!”

    喝声一出,战车继续向前驶去。

    战车在离树林只有数十步时,突然停下了。

    刚刚停下,一阵弓箭手出现了,他们以战车为掩体,个个张弓举箭,指向树林中。

    就在这时,左右两侧树林的后方,突然出现了熊熊火焰。伴随着火焰的,还有滚滚浓烟。

    在提议火攻时,卫洛早就注意到了风向,因此那浓烟一起,都是顺着官道去的方向熏去。

    不到转眼,树林深处,便窜出了数百骑士。紧接着,两侧树林中便跑兔子一样,溜出了无数的骑兵。

    这些骑兵一出现,便有人纵声喝道:“放箭!”

    这喝声一出,箭走如飞!

    早在弓箭手指着树林时,众骑士便一动不敢动,生怕成了耙子。要知道他们为了骑马轻便,都习惯了不穿盔甲的。

    可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浓烟火光出现。那马被烟火一惊,顿时撒蹄乱窜,没头没脑地冲出了树林。

    在这种慌乱中,弓箭又至。

    虽然这种弓箭威力极小,身上中了数箭都不一定致命,可奈不住箭走如雨啊。

    顿时,埋伏在树林外围的骑士们,已有数十人纵马落地,惨叫一片。

    可惜的是,千个盗匪并没有紧紧地埋伏在一块,弓箭在射杀了数十人后便让他们全部逃脱了。

    今天的风并不大,再加上是春夏之际,树林中湿度大。那火焰燃烧了一个时辰,便慢慢止住了。

    本来打算回到处城再事休整的齐人,见火势这么快就止住了,便准备继续前行。

    而卫洛,她一边打量着那烧得黑糊糊的大地,一边暗暗想道:我提出火攻时,竟然没有想到要问一问,这片树林究竟有多大,如果全部着了火,会燃烧多久?有没有另外一条路通往齐国。我思维这么不慎密,真是不适合行兵家事啊。

第168章 齐侯亲迎

    车队驶出密林后,走了几天,都没有再遇到盗匪。义信君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便快马加鞭地向齐赶回。

    如此日夜兼程,终于在三个月后来到了齐境。一入齐境,义信君便厚礼相赠,送回了处至的军士。

    只是那白衣剑客,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居然一直没有提出要离开。不过他后来也没有做过窥视卫洛洗澡的事,对他心有顾及的义信君便不好强求。

    进入齐境后,众人明显地放松了。

    如此过了一月,终于来到了齐都临淄。

    齐临海而建,建筑多以石制为主,可是齐人却又以精细出名,于是他们的石头房子,建得如一般的木房子一样,精致而结构复杂,这一点,与晋人完全不同。

    车队浩浩荡荡。

    离临淄还有五里时,卫洛便发现,城门处浩浩荡荡的尽是人头晃动,马车招摇。难不成,又是闻美人而动的?

    卫洛刚想到这里,面前一晃,义信君递来一顶纱帽,命令道:“戴上!”

    卫洛一怔,这一路来他都没有令自己戴上纱帽,现在戴上有个什么用?

    想是如此想,她还是温驯地戴上了帽子。

    马车渐渐驶近。

    不一会,便来到了离城门一里处,正式与迎接的人群相接触。

    城门处,密密麻麻尽是马车。再一瞅,卫洛赫然发现,这些马车旁,全是持戈军士。

    数千持戈军士严阵以待!

    她的心中一紧,连忙掉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华美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这笑容有点冷,有点沉。

    他那桃花眼中,温和的光芒在转为锐利。

    他感觉到了卫洛的注视,缓缓转过头来。

    他静静地盯着卫洛,目光中闪过一抹忧伤混合着羞愧的表情。片刻后,这表情又全部消去。

    他伸手搂着卫洛,握着她的肩膀,令得她靠在自己怀中。

    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秀发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沉声说道:“洛,晋侯迎我来了。”

    卫洛一惊!

    义信君说到这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她,徐徐说道:“洛,紧跟我侧。记住,你乃我妇,在这里,一切有我承担。”

    他很是慎重地交待到这里,头一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洛,我真不愿让你看到那个肮脏老朽的匹夫,看到那些人。可是,我又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若不是我是齐国的义信君,我拿什么来得到我的洛?”

    他的声音沙哑,有着隐隐的忧伤,还有着飘渺和无奈,庆幸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实在太过复杂,太过复杂了。

    卫洛听到这里,感动莫名。她伸手紧紧地反搂着他,低低地说道:“天下间这么多的丈夫,只有素才会珍视我这个妇人,心心念念,恐我失望,恐我受屈。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侧。我是洛啊,我不是寻常妇人啊。”

    义信君听到这里,渐渐的,华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头一低,花瓣般的嘴向下覆向卫洛的小嘴。

    刚刚覆上,外面便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主上,君侯亲迎。”

    义信君一顿。

    他慢慢推开卫洛的双肩,沉着脸帮她顺了顺衣襟和纱帽。一转眼,他的脸上便浮出一个庄严的笑容来。

    他纵身跳下马车,卫洛正在犹豫,是跟着跳下,还是等他迎下时。外面传来一个老弱的,隐隐还带着痰咳的声音,“义信,孤侯你多时了。”

    这老弱的声音中,隐隐带着某种小心。

    这时,义信君恭敬的笑声传来,“臣劳君侯亲迎,欢喜之至。”

    “快起,快快起来。”

    这声音有点急促,因为欢喜,还有点颤巍巍。虽然只有一点点,可卫洛还是感觉到:齐侯老了。

    透过车帘缝,卫洛看向外面。

    她看到了一个头戴侯冠,约摸五六十岁,身材矮胖,圆圆的脸上镶着一双绿豆眼,嘴厚而齿黄的老者。他的脸上皱纹虽然不多,却脸色发黑,眼神浑浊无光,眼袋很大。

    这便是齐侯了。

    齐侯此时正伸手紧紧地扶着义信君,朝着他上瞧下瞧的,绿豆大的眼睛中,光芒大作,竟是一副痴迷欢喜相。

    卫洛看到他这个模样,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义信君敢以两城换自己,敢把自己带回齐国。因为,眼前这个齐侯,他是真的可以控制住。

    在齐侯的身后,站着上百个权贵。这些权贵,多是脸色虚白或发黑,脚步轻浮,双眼带着几分色迷,浑然腐朽不堪。那紧靠在齐侯身后的几个权贵,更是眼光飘忽,脸色青中带黑,看向义信君的眼神中,谄媚中带着敬畏。

    她再转头看去,见只有离齐侯最远的那些权贵,才或者悍勇,或者清瘦凛然。不过这些人在对上义信君的目光时,也是闪避的多。

    正当卫洛细细打量之时,外面的齐侯牵着义信君的手,便准备向回走去。他刚走了一步,义信君便是挣脱了他的手,朝他深深一礼,朗声说道:“禀君侯,义信此去新田,已得一妇。此妇将为我妻。”

    他这是宣告的口气。

    外面的齐侯闻言一怔,片刻后,他抬头看向义信君,在对上他锐利的,咄咄逼人的桃花眼时,他竟是畏缩了一下,喃喃说道:“善,善!君大了,可娶妻了。”听到这里,义信君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后。

    这时,齐侯又补充道,“然,君未冠礼,娶妇待冠礼后再取不迟。”

    这一次,饶是义信君脸色微沉,齐侯也没有退缩。他只是说完这话便低着头,似有点不敢对上义信君的目光。

    这时,一直侯在马车旁,看得津津有味的白衣剑客突然把车帘揭开,令得卫洛回头瞪向他后。他嘻嘻一笑,头一伸,将嘴迅速地朝卫洛的左颊一印,发出一个‘叭唧’的轻响来。

    偷袭得手,他居然不将唇移开,而是吹了一口气在她的脸上,笑眯眯地说道:“这义信君太也无能,我说你这妇人不如跟了我罢。”

    他说话时,吐出的清爽气息都扑到了卫洛的脸上。

    卫洛脸孔稍离,怒视着他,压低声音喝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请自重!”说罢,她紧张地看向外面。幸好,他头这般伸进来,那车帘布便盖在他的颈背上,依然把马车里的情景给遮住了。再说,齐侯在那一边,权贵们自也在那一边。这一边只有一些面无表情的军士。

    卫洛紧张地向外面打量时,白衣剑客叹息一声,颇为痛苦地嘟囔道:“无趣,真是无趣。”说罢,他收回头去。他头一缩,卫洛便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白衣剑客突然转过头看向她,一脸若有所思地问道:“姬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需自重。难不成,夜黑风高,无人知晓之时,我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这,真是岂有此理!卫洛当场一噎。

    与此同时,马车的另一侧,义信君盯了齐侯两眼后,微微一笑,说道:“此事稍后再议。”

    说罢,他大步来到马车旁,对着卫洛伸出右手,笑道:“下来吧。”

    第三更到。

    明天上午一更依然不敢保证准时发放,大家还是等到晚九点吧,那时是一定有两更的。

第169章 公子泾陵府

    卫洛警告地瞪了白衣剑客一眼,伸出素手,在义信君地扶持下走下马车。

    她的小手一伸,四周便变得安静之极。待见到她戴着面纱出来,一个个无比失望地叹息起来。

    叹息声此起彼伏,有的毫不掩饰,竟是成了河。

    卫洛一直低着头,这齐国的权贵,比之晋国的权贵更显得轻浮。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一双双目光紧紧地粘在她的身上,朝着她外露眼睛,胸部,臀部打量不休。那些目光中的欲念太过明显,都让她心中发堵了。

    卫洛紧紧地握着义信君的手,身子微侧,半躲在他身后,借他的半边身子挡住了这些虎狼之眼。

    可是,这样一来,那些灼热的目光并没有稍减。众权贵看了几眼卫洛,便看向义信君。看了几眼义信君,又看向卫洛。竟是比刚才还要火热了几分。

    就在卫洛烦不胜烦的时候,义信君头一抬,桃花眼中光芒如刀,冷冷地射了过去。

    他这目光一扫,看美人看得痴迷的权贵们悚然一惊,同时收敛了视线。

    卫洛终于舒服些了。

    她略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浑浊的绿豆眼。

    却是齐侯正在紧紧地盯视着她。

    齐侯老眼昏花中,没有多少欲念。有的只是一些不悦和轻视,还有隐隐的厌恶。

    他朝卫洛瞟了两眼后,抬头对上义信君,目光转为喜悦地说道:“君已回,甚好!孤已备好酒宴,今晚为义信君接风洗尘。且进城吧。”

    “谢君侯。”

    义信君朗声应诺后,向齐侯行了一礼。一礼罢,齐侯在几个嬖人的服侍下,走向他自己的马车。而义信君则牵着卫洛的手,再次上了马车。

    以齐侯为首,车队慢慢向城内驶去。

    车帘早被拉下。卫洛倚在义信君的怀中,一动不动。纵使隔着车帘,她也可以听到外面喧嚣而来的欢呼声,以及议论声。

    这些声音中,提到最多的便是她了。做为一个被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妇人,她的美色已是传奇级别。所有的人都渴望能眼见为快。可是刚才齐侯亲迎,道路被军士给塞得满满的,这些普通百姓,游侠儿想要看上一眼,实艰难无比。

    现在,要不是碍于齐侯的马车在前面,盔甲全身的军士们也列在两侧。只怕已有人求见了。

    。。。。。

    晋都新田。

    公子泾陵已经连续三个月都呆在军营了。实际上,自从蔡大家得金离开后,他便日夜宿在军营中,亲自操练他的披甲之士。

    这样的公子泾陵,令得他的属下既高兴又不安。高兴是他如此重视武力,手下精兵日益增加。不安的是,他久久不归府中,至今还没有子嗣。

    他虽然没有娶妻,但是府中被他宠幸的妇人并不少。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妇人怀孕。可是前几年,怀了他的孩子的妇人,多暴病而死。这几个月中倒有了一个没有暴死的妇人,可那孩子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

    现在,他老呆在军营中,都不宠幸妇人,这子嗣一事,便是众臣的心腹大患啊。

    因此,这一天他刚刚回到府中,刚刚在书房中坐下,众贤士们便纷纷进言。

    公子泾陵静静地倚在塌上,垂眉敛目,面无表情的任由众臣下一阵唠叨。直到他们唠叨尽兴了,他才转向一个食客,问道:“可有外事上禀?”

    那食客上前一步,双手一叉,朗声回道:“齐公子轶已在回齐途中,秦太子衍在我们的帮助下,已逐步站稳。楚境内尚无消息传出。”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十三公主于委岭多宴宾客,作纵夜之欢,与秦人亦来往密切。”

    那食客说到这里,抬眼悄悄地看向泾陵公子。

    泾陵公子俊美的脸上依然沉寂而冷,整个人带着一种冰寒,令得每一个走近他身边的人,都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此时,他听到他最疼爱的妹子的事后,表情依然没变,那食客还在惴惴不安之际,公子泾陵冷冷地声音已经传来,“实说便可,不必猜度我意。”

    这是一种指责了。

    那食客的脸上露出一抹羞愧来。

    他连忙头一低,叉手应道:“谢公子教我。”

    他清了一下嗓子,又说道:“齐义信君在回程时,途遇盗佐埋伏。”

    他刚说到这里,表情沉冷的公子泾陵嗖地一声,身子坐了个端直。

    他这个动作太突然了!突然得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顿时,众食客面面相觑。

    公子泾陵刚一坐直,便对上众人的目光。他仿佛知道自己失态了。便从几上端得酒樽,晃了晃后,身子再次倚回塌上,徐徐地说道:“详说可也。”

    “诺。”

    那食客继续说道:“义信君显然早知有伏,不但向处至那里借得战车剑客,还严阵以待,一路驰车而过。”

    他说到这里,便又小心地向泾陵公子打量而来。

    这一打量,他便对上公子泾陵森森盯视的目光。当下他迅速地收回目光,继续说道:“最后,义信君于林中纵火,烧得盗佐伤亡数十后,不战而退。”

    他说到这里,声音便是一顿。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有点沙哑的声音才徐徐传来,“继续。”

    “然。”

    “楚公子不离大肆传扬义信君及其姬之美。据闻楚王曾有心动之言。”

    “蔡侯之使刚进临淄,因对当时还在新田的义信君有不敬之语,被齐侯割耳扔出。蔡有厌言。”

    。。。。。

    滔滔不绝的报告声中,书房中变得很安静,非常安静。

    公子泾陵低着头,任透窗而入的阳光,冷冷地照在他的脸上。现在是六七月间,明明阳光似火,可是投射在他的脸上身上时,却分明显出了几分冷意,寒气。

    这股冷意和寒气,令得众食客更加喘不过气来。明明外面火热似火,可是他们只觉得书房中沉寒如冰。

    半晌后,泾陵公子的声音徐徐传来,“善。”

    这是要他们退场了。

    众食客早就等不及了,一个个躬身退出。

    他们刚一退,药公便大步走了进来。

    他手一挥,示意左右都退下后。来到公子泾陵面前,向前一跪,五体投地,沉声说道:“这三月中,公子不近妇人,不露欢容,可是还在念着月姬?”

    药公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失望,和无比的恐慌。

    公子泾陵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无此等事。”

    药公却不依不饶,他头一抬,昂然说道:“这三月中,公子所宠之姬有七人。然,此七妇进帐不过一刻,便被公子赶离。敢问公子可有此事?”

    药公刚说到这里,汉陵公子便嗖地一声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盯着药公,沉喝道:“妇人之事,我自有主张!公过问我内苑之事,床第之事,不免管之过宽!”

    他说到这里,竟是不等药公反映过来,袍袖一扬,便大步走出了房门。

第170章 如斯美景,神仙佳客,何策去风波?

    转眼间,卫洛到齐已有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中,她一直老实地呆在义信君中,不曾参加任何宴会,连街也没有上过。

    可饶是这样,每一天,都会有悄悄潜入府中的各国游侠被人扔出。她的美名实在太响亮了,整个齐都,人人都在谈论着义信君以两倾换来的这个美妇。这些游侠便是被她的美色吸引而来的登徒子。

    至于那个最大号最强大的登徒子——白衣剑客,这阵子仿佛消失了一样,基本看不到他的行踪。有时卫洛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就此离去了。

    对齐人而言,义信君虽然年少,可从他这两年的经营看来,他完全称得上一代能臣。虽然经常有针对他的旧臣莫名其妙死去,可是齐国这两年来行施的政令,令得百姓收入,侯室收入明显增加,整个国家在诸国间的影响力,也有明显上升。

    这样一个并不昏愦的权臣,居然愿意花如此大的代价换来一姬,可以想象,这姬是何等的倾国倾城,何等的惊世之艳了。

    现在是八九月了,天气中已带了一些凉气。

    卫洛懒懒地躲在后花园中,不能出府,无所事事的她,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义信君的后苑中——这是她个人的后苑,除了少数的侍婢,便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在。没有姬,没有妾,没有任何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存在,除了她。

    这样的后苑,令得卫洛很有热情改造一番。

    因此,她指挥侍婢,把后苑细细地清理了一片,连树枝也修整过。草地更是,她还在后面的花园中,用石头垒出假山,从后山引出流泉。在树与树之间,并排布上秋千。这秋千,当然是素回来后,与她一起晃悠着玩的。

    现在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她令侍婢们围着后花园中的大湖,用碎石铺整出几十步长的边沿来。这边沿因铺上了鹅卵石,她便可以赤足踩在湖水中,伸手去探采那亭亭盛放的荷花。

    湖中本来有一个亭子,有回廊相连。她把湖水中漂泊的碎叶树枝全部清去后,弄来一叶扁舟。然后,她把磨盘状的木制几弄到扁舟上。竹子做成的舟排容易渗水,塌会被打湿,于是,她用矮小的木头固定在上面,弄成凳子代替塌。

    这种日子,很是逍遥。

    逍遥得卫洛都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地,她每天一睁开眼,便是兴致勃勃地冲到后苑中,想着还要怎么改造。

    这期间,义信君给了她大量的黄金,珍珠和刀币等钱物,任她驱使。可卫洛都没有动用。

    她不想给他添加负担,再说,在这朝不保夕的乱世,最好的华府,也只是暂居之地,没有必要太过认真。

    这一天,义信君从外面急匆匆地冲回府中。

    他华美的脸上挂着深深的忧虑,那高挑的浓眉,那狭长的桃花眼,也盛满阴沉。

    可是,这所有的所有,在冲入后苑时,全部消失了。

    他抬头看了看林荫道中无处不在的秋千,嘴角不由一扬。他愉悦地看着这一切,脚步加速,有点迫不及待地向后花园中走去。

    不一会,他便来到了湖边。

    果然。

    卫洛正懒懒地睡在扁舟上,任由它自个儿在湖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

    她火红的衣袍,早就湖水打了个透湿。可是她却仿佛毫无所感,只以一片大大的荷叶盖在脸上,完全挡住了她那张诱人的小脸。她的头也舒服地枕着荷叶编成的枕头。要不是她那玉洁的,线条紧致完美的玉足还高高翘向天空,一晃一晃的,义信君几乎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义信君痴痴地望着,嘴角的笑容越扬越大,越扬越大。

    不一会,他慢慢转身,竟是准备就此离去。

    他才走出一步,卫洛软而靡,透着几分慵懒的声音传来,“素?你回来啦。”

    素脚步一顿。

    他回头看向她,见她取下荷叶,一双墨玉眼正从荷花丛中探过来,骨碌碌地看着他。

    他痴了。

    她那满头青丝都粘在玉洁的颈背间,晕红冷艳的小脸上,一串串水滴正顺着鼻梁,额侧,嘴角滚向白嫩的颈胸处,火红袍服虽然鲜艳夺目,却湿湿地粘在她完美窈窕的身体上。旁边绿叶红花相衬,人比花娇,花映人色,实让人一见心醉。

    卫洛单肘支起上半身,眨巴着杏眼,细细地瞅着他。瞅着瞅着,她右手在水中一划。

    这一划,她运上了一分内力。因此那叶扁舟像箭一样嗖地一声,冲向了义信君所站的角落。

    扁舟压上荷花荷叶,在碰到湖边碎边时搁了浅。卫洛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就这么光着小足,披着湿发,绝美的脸上含着盈盈浅笑,墨眼如波地瞅着他。

    在义信君的痴呆中,卫洛头一歪,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后,笑吟吟地说道:“夫君,何不上舟一述?今日日隐云密,清风徐来,荷香清浅,水波不兴,正是良辰好景时。”

    她一边说,一边杏眼眨巴眨巴着,真是说不出的让人心醉。

    义信君不由自主地向她大步走来,纵身跳上扁舟后,伸手搂着她的细腰,低头吻去她颊边的水珠,笑道:“洛好悠闲。”

    卫洛嘿嘿一笑。

    笑容中,她推着义信君坐上木凳,脚下潜运内力,扁舟便如箭一般辗过满湖的荷叶荷花,驶向湖水中央。

    一到湖水中央,远处的隐隐青山,天上的悠悠浮云,便都映入湖水中,也映入人眼中。今天是难得的阴天,清风一吹,顿时遍身皆凉。义信君直觉得,所有的烦恼和不安,在这一一刻都给掩去。

    这时,卫洛赤足走到他的身后,她伸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一边轻轻地按揉着,一边嘻嘻笑道:“此景如何?”

    “诚仙境也。”

    得到了他的表扬,卫洛格格一阵清笑。

    在她的笑声中,义信君脸上的笑容暖暖的,明亮之极,灿烂之极。只是,眼中却有了湿意。

    他伸手按着卫洛在肩膀上推揉的小手,低下头,在那嫩葱般的手指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不知何时,才能忘却一切,与洛终日遨游?”

    他花瓣样的嘴唇,就这么压在她的小手上。轻轻地按着,温柔地压着,动作小心翼翼中,带着幸福和虔诚。

    卫洛感觉到了他的虔诚。

    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只要感觉到这一点,她的心便会踏实下来。是的,她会踏实下来。来到这个世间虽然才几年,可是,她的心一直是悬着的,高高吊在空中,随时随地准备承担着最可怕的变故。

    但是,他的虔诚,却让卫洛体会到了踏实。

    两人都没有说话。

    卫洛一手被他这样吻着,含着,只好一动不动。她只是用另外一只小手轻轻按揉着他的肩膀。

    和风徐来,水波不兴,青山隐隐,浮云悠悠。

    这一刻,天和地永恒,这一刻,山和水华美。

    风拂起两人的长袍大袖,拂起卫洛的火红袍服,拂起义信君的素白长袍。令得火红和素白交织在一起,顺风飘拂着,竟是宛如神仙中人。

    与别的权贵一样,义信君府也很大。这湖水青山,都是他府第的范围内。不过与公子泾陵府不同的是,这湖水青山,并没有被他完全圈起来。

    扁舟顺水而流,随风而逝,波光流离。一只只白鹤从空中滑翔而过,姿态优美而闲适。它们在看到这一对人中绝色时,也仿佛被这种夺天地造化的艳色所惊,频频发出清啼。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扁舟已离得那片荷塘很远了,直到对岸的青山渐渐逼近,直到卫洛身上被水浸湿的衣袍,已干了大半。

    卫洛才慢慢跪下,她跪在义信君身后,将小脸搁在他的肩膀上,伸出白嫩的小手搂着他的颈项,低低的,温柔地说道:“君来时,脚步急促而紧。见我闲适,不出言便欲回返。”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如同一缕柔曼的春风吹过,“君定有要紧事,烦恼事,可说否?”

    她绵软地说到这里,义信君却是一僵,久久没有回答。

    这时,天空的浮出一道金光,太阳出来了,湖水被太阳这么一照,已有了三分刺眼。

    许久许久之后,义信君低沉的声音沙哑地传来,“刚才细作传信,”他说到这里,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犹豫了一会,才苦涩地说道:“楚王闻你美名,欲向我索要于你。楚使已在路上。”

    。。。。。

    许久许久后,卫洛咽了一下口水,低低地问道:“还有么?”

    她的声音,竟是无比沉稳。

    卫洛问出后,笑了笑,徐徐说道:“你以两城换得我,莫不成,楚王便欲这般无名无姓地索了我去?他准备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义信君闭了闭眼,半晌才声音嘶哑地说道:“他不准备付出代价!”

    卫洛一怔。

    转眼,她轻笑起来,声音依然清软,依然沉稳宁静。这笑声,竟是奇迹般的,令得义信君的心也平稳下来。

    卫洛笑了两声后,哧声说道:“不付代价?看来,楚将对齐征战了!”

    义信君一僵。

    他迅速地转过头来,看向卫洛,问道:“何出此言?”

    卫洛轻笑,她那黑玉眼,纯黑纯白,宛如天地间最明亮最透彻的那道清泉,实是让人一见便为之心静。

    她轻笑着,微微眯着杏眼,说道:“楚明知你为齐之权臣,在齐有一言九鼎之效。他却不欲出任何代价向你索我。你自是不肯。不止是你,齐侯和众权贵也不会愿意。因此例一开,齐必被天下诸侯轻之!明知不可行而行之,必有所图。我看楚王是想以此为借口,对齐兴兵矣。”

    义信君听到这里,长叹一声,感慨地说道:“洛,果非常人也。”顿了顿,他点头道:“不错,楚确实想对齐兴兵!一则,楚的属国蔡被齐侯所辱,楚欲伐齐之不敬!二则,齐有你,有我,”他说到这里,华美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一抹恨意,一抹杀机来,“世人皆传,我俩华艳无双,楚王欲皆得之!”

第171章 卫洛要死了?

    跪在他身后的卫洛,伸出白嫩青葱的小手,轻轻地抚上他的眉峰,低低说道:“君休恼。”

    她说得很简单,就这么三个字。

    可是,她是那么的温柔,她这么搂着他,香软的身躯紧紧相偎,小手抚过眉眼时,带着一股芳香,一种让人心绪平静的宽容温厚。

    义信君在她的抚摸下闭上了双眼,本来抿成一线,杀机毕露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扬。这时的他,饶是心火如焚,却依然涌出一抹暖流来。

    这便是他一直渴之慕之,百折不回所追寻的啊。

    曾经有无数个夜晚,曾经在前进的路上,有无数次他想放弃时,他便会想起当初在泾陵公子府那短暂的温柔,那一双宽容平静的墨玉眼,便想起那墨玉眼的主人,正在等着他去相救,去给她幸福。

    于是,纵是浑身伤痕,一脸沧桑,他也会马上摆出一个笑容来,面对再一次的折磨。

    终于,他现在重新拥有了。

    义信君闭着双眼,把所有的思绪都摒在脑后,只一心一意地感觉到温软的小手的拂按。

    这时,卫洛宛如春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楚之诸公子谐否?公卿间派系如何?楚王威望如何?种种内情,请君细说。”

    她的声音真如春风,让他暖洋洋地沉浸其中。

    在她芳香温软的小手的抚按下,他声音低低地传来,和在清风中,水波声中,已没有了一开始的急躁。

    “楚称霸多年,国内派系林立,公子中,以公子吾,公子及为首,公子吾乃晋姬所生,公子及乃齐姬所生。公卿中,亦分三大派系。。。。。据细作言,此次攻齐,楚国内众说纷坛,另有不少人主张攻晋。然楚王欲得你我,压下诸般声音,才有了这次使者之行。”

    卫洛静静地听着。

    过了半晌,待得义信君声音稍顿,她又温柔地问道:“楚使可刺乎?”

    义信君一怔。

    他错愕地回过头看向卫洛。

    对上她黑白分明的墨玉眼,他沉吟起来。

    半晌后,他摇了摇头,说道:“此番楚使车驾近百,随从近万,难尽诛之。”

    义信君毕竟是聪明人,马上便明白了卫洛的意思。如果楚使在半路中被盗匪全灭了,那不但是对楚的威望的打击,而且也为齐应对战事争取了时间。

    卫洛沉吟起来。

    水波中,扁舟一晃一荡地起伏着。美中不足的是,天上的太阳出来了,明灿灿的阳光照在水中,波光刺眼,照在身上也有点发烫。

    这时,卫洛低低地叹息一声。

    义信君听到卫洛的叹息声,连忙转回头去。他伸手捧着她的小脸,花瓣般的唇压在她的鼻尖上,低低地,喃喃的,心痛地说道:“洛,一切有我,何必伤怀?”

    他说到这里,声音中还是有了些苦涩。

    因为,只要楚使一到,只要齐人一拒,只要战事一起。卫洛这个红颜祸水的名头,便被书写到了史册上了,她就是与褒姒,西施等妇人齐名的祸物了。

    甚至不需要战事起。只要楚使一到,他们的要求一出口,卫洛便坐实了这个罪名,一切,便不可收拾了。

    这一点,他深为恨之,却一时想不出良策应对。反正对他来说,这样把卫洛交出去,于公于私都是绝无可能。

    卫洛感觉到他清爽的,略带温甜的气息扑到脸上,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自责,不由嫣然一笑。

    她这一笑,宛如百花齐放。

    这一笑很华美,最关健的是,这是一种完全放松下才有的笑容。

    义信君一怔。他松开捧着她小脸的手,眉头一扬,奇道:“你有良策?”

    卫洛含着笑,眼波盈盈望来,道:“然也。”

    在义信君的怀疑中,卫洛扇了扇长长的睫毛,小嘴朝他一凑,在他的眉心上印上一吻,叹道:“其实,那策你的臣下也出过的。”

    我的臣下出过?

    义信君愕然地望着卫洛,想道:我才告诉你这事,你又不是顺风耳千里眼,怎么知道我的臣下出过什么好的计策?

    卫洛对上他愕然的表情,又是嫣然一笑。她伸手搂着他的颈项,叹道:“我的素啊,你是关心则乱啊。不管此番祸从何起,可是,楚人却是准备以索要我这个妇人为借口的。你的臣下,一定有人建议在楚使到达之前,杀了我吧?”

    她说得很轻描淡写!

    可是那‘杀了我’三个字,却是触目惊心。

    义信君华美的脸色一白,他急急地张开口便要辩驳。他想说,虽然有老臣这样建议了,可是被他驳回去了,他想说,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口才张开,卫洛便伸出白嫩的,骨节间还有着小小的肉涡的食指,轻轻按在他的嘴唇上,制止了他的话。

    然后,在他惊愕的,不安的眼神中,卫洛朝着他眨了眨墨玉眼,笑道:“素,你是当局者迷啊。你忘记了,我会易容啊!”

    素一怔,转眼目光大亮。

    卫洛嘴角含笑,暗暗忖道:不止是我会易容,那个神出鬼没的登徒子,我就不信他与剑咎没有关系,他一定也是个中高手。

    卫洛轻软的声音,和着水波温和地传来,“事到如今,我是非死不可。我与你一道,不知引来多少人的窥探。我一死,齐国无恙,你也无恙。”

    在义信君的沉吟中,她继续说道:“人死后面目易变,你可找一妇人死囚,我将她尸易成我容。务必在楚使进城之前传出死迅。”

    义信君点了点头,说道:“此策可行。”

    卫洛又说道:“楚欲对齐兴兵,一为蔡人之事,二为你我。你马上派使分别向周天子,楚王,蔡侯陈表。大力痛责蔡使言语无状,竟在齐人面前辱你堂堂义信君,你乃堂堂丈夫,岂容一使相辱?请周天子,楚王念及大国风范,务必还你一个公道。”

    卫洛刚说到这里,义信君便是双手一合,叹道:“照啊!”

    他赞叹地望着卫洛,想道:是啊,楚王对齐兴兵的借口,不就是这两条吗?只要卫洛假死,然后我又把蔡使辱我之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诸侯皆知。楚使纵使来到了临淄,面对这种情况也是无法开口了吧?

    楚使开不了口,楚王便没有了进兵的借口,齐国安全了。

    转眼,他又想道:楚使还没有到,我珍之重之的美姬便这么突然暴病死了。此事说出去十分可疑。待得天下人都知道楚王曾经想向我索要爱姬之后,定会以为她是我亲手所杀,为的是不想让自身家国受辱。

    如此一来,虽然楚王暗恨,可他暗恨又能如何?齐楚之国本来不谐。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天下人定然觉得我以两城换来的妇人,为了尊严家国都舍得下手。实是顾全大局,敢舍美色的堂堂丈夫。

    他越想,越觉得卫洛所提出的这个建议完全可行。这么一转眼间,她便把这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纵使他臣下才志杰出的多,可是也不一定比得上他的洛。

    这时的他,如果要说担心的,便是担心卫洛的易容术不过关,不能把另外一人完全化成她的模样。至少,在他的臣下中,就没有一个有如此才能的。

    许久后,义信君的声音沉沉地传来,“善!到得明日,世人便知义信君之姬暴病而死!”

    卫洛嫣然一笑,目光冷凝,低低地说道:“然!这一次,不止是义信君之姬暴病而亡!我还需令得堂堂公子泾陵,亲自把阳,裕两城送回你的手中!”

    这一下,信义君完全怔住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卫洛,那表情,十分十分惊愕。

    他张开嘴,便想询问。可是卫洛伸出嫩白的手指,再次按上他的唇。她冲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冷意。笑容中,卫洛轻软地说道:“和风轻缓,水波如镜,阳光华灿,湖山一色。如此仙境中,卫洛不知何时再以此容与君相依。计谋事,阴毒策,何不留待回去再说?”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连眼眶也有点涩意。义信君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半晌半晌后,露出一抹笑容,转回头去。

    这时刻,他真想不出卫洛有什么法子,能令公子泾陵亲手把阳,裕两城送回。

    可是,卫洛的表情却十分笃定。她噙着一抹神秘的笑容,伸手再次搂紧了义信君的颈项。

    在义信君低头沉思卫洛所说的话的时候,卫洛收紧双臂,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中,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

    只是流了一滴,卫洛便果断地睁大双眼,努力地把渗出眼眶中的泪水都逼回去。

    她发过誓的,不会再为那个男人流泪的啊!

    直睁了好一会眼,直到湖风把她的眼泪吹干了。卫洛才低下头,再次把脸紧紧地贴上义信君的背。

    也不知为什么,纵使是一再唾弃自己,她的心中却还是闪过一个念头来:也不知我的死讯传到晋时,他,他会不会有一丁点触动?有一丁点不舍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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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会稍晚,要在十点左右送到。泪,昨晚上通宵看小说,现在脑中有点晕,我到外面吹吹风便可以接着赶第二更了。

第172章 满城尽悲歌

    第二天晚上,义信君府突然变得忙碌起来,府中剑客纷纷派出,城中的大夫纷纷被请入。

    这种喧嚣,在午夜时戛然而止。

    第三天,所有的临淄人都发现气氛不同了!

    气氛真不同了。

    路上的行人,一个个脸有悲容,特别是各国的游侠儿,更是无精打采。

    义信君府中众人来往匆匆,每一个都是毫不掩饰他的悲容。

    正当有些路人还在愕然之时,一个啕啕痛哭声从街道中心传来,“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

    那痛哭声很响亮,很悲伤,到了后面,是很整齐。

    众人顺声看去。却见五个楚人,身着绘着各色湖山,各种古怪字体或日明星辰的袍服,正赤着足,腰间系以麻带,披散着头发,一边痛哭流涕,一边踏歌而行。

    这五人,人手一条白素带,那白素带被他们捧在手心,正随着风飘扬开去。

    这五人的步伐整齐而有序,他们那沧桑的脸上,泪流满颊,实是悲伤之极。

    他们踏着歌,一路向着义信君府走来。

    这个队伍,开始是才五人,到得后来已是越来越多。

    楚人生性浪漫多情,因此,最先加入这个悲悼队伍的还是楚人。

    渐渐的,连齐人也加入了队伍,不过这个队伍还是以游侠儿为主。

    到了后面,这个队伍已有上百人。他们齐声高歌,所唱的,并不是以往悼亡的词,而是他们临时编成的。可这种粗放的,含着无尽惋惜和悲痛的“苍天不仁兮,红颜命薄!过往匆匆兮,宛如朝露!”的歌声,却令得所有人,对这个生死无常的世道,对这个今日红颜,明朝白骨,今日权贵,明日乞丐的人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悲痛。

    因为悲痛,这队伍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到后来,足有千人踏歌而行,满城尽是悲歌。

    齐公子秩一进城,便对上了这样的队伍。这队伍规模实在太大,都把街道堵得结实,令得他的车队动弹不得。

    他愕然地掀开车帘,打量着这些痛哭流涕,悲苦莫名的人。打量了好一会,他都没有从中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来。

    这让他有点诧异,如果著名的权贵死了,队伍不可能这么凌乱又尽是贱民的。可不是权贵名贤,天下间,这整个齐都,又有什么人的死亡,可以引起这么多人来悲悼?

    齐公子秩皱着眉头,伸手招来一个剑客,说道:“打听一下。”

    “诺。”

    不一会,那剑客来到公子秩的马车旁,双手一叉,感慨地说道:“死者为义信君之姬!”

    “什么?”

    齐公子秩大惊失色,他迅速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剑客。这一瞬间,他清俊的脸变白了许多。

    那剑客也是一脸惋惜感慨,他再次叹息一声,说道:“臣亦不敢信也。新田初见此姬,容貌昭昭,华表堂堂,浑然富贵至极之相。如此倾城之妇,怎地就这么逝了呢?”

    公子秩白着脸,愕然地看着那剑客,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可是却没有一个字听进了耳。

    这时,他的满心满脸,都是那华贵绝美妇人的那一双墨玉眼。

    虽是匆匆一睹,可是,那一睹中,那妇人用那双天下罕有的,与故人十分相似的墨玉眼,曾那么亲近的,温和地瞅着自己。

    这样一个妇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想到这里,他嗖地一下掀开了车帘,大步走到一个剑客面前,沉声道:“马给我。”

    “然。”

    东张西望的剑客连忙跳下马背,把它让给了公子秩。

    公子秩刚刚跨上,一个老臣便匆匆走来。他朝公子秩双手一叉,问道:“公子欲往何处去?”

    “义信君府!”

    公子秩吐出这几个字后,便再不说话,策着马从人缝穿插而过,马蹄的的,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那老臣喝道:“速速跟上!”

    “诺!”

    街道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都是真伤心。他才奔出百步,便看到前面的路中央,仰叉叉地躺着一个楚人。那楚人光着上身就这么倒在街道中,泪水横飞,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他直直地瞪着苍天,正在高声痛呼,“苍天不仁啊!生如朝露啊!如此绝色,倾城相换的绝色啊,我不曾一睹,怎可便死了呢?呜呜呜。。。。。。她怎可便这般死了呢?”

    那悲伤,那痛哭,不知怎么地感染到了公子秩,他俊脸更加白了,眼中也是一涩。脑海中,那双盈盈的墨玉眼再次浮现。

    一路上,有的人痛哭流涕,有的人赤身裸体高呼不已,有的人仰头倒酒,在街道中颠颠倒倒,似乎所有的人,都把对死亡的恐怖,对美好的留恋,在这一刻尽情地发泄出来。

    因为这种人实在太多了,似乎整个城的人都陷在悲痛当中。因此,公子秩的马奔驰得一点也不顺利。

    他一路左避右避,终于用了近半个时辰,才来到义信君府。

    义信君府中很热闹。外面密密麻麻地停满了马车,贵人们进出匆匆,虽然他们装扮上一如往日,并没有为一个姬戴孝致哀的意思,可他们的表情中,都带有无尽的惋惜。

    公子秩大步跳下马背,连系也不系一下,便这么甩下骏马,匆匆向义信君府的大门走去。

    他毕竟身份不凡。

    因此,当公子秩出现在大门口时,一个剑客连忙高声喝道:“公子秩到——”

    “公子秩到——”

    满院悲声稍稍一静。

    无数双眼睛向他看来,不过这个时候,公子秩却无暇理会这些人。他只是想知道,那个有着一双墨玉眼的美姬,会不会真是死了。她怎么可以这么容易便死了呢?

    不知不觉中,他俊脸苍白着,他的嘴唇抿成一线,他的眼眶由涩转红。

    因为死的只是一普通的美姬,无名无份,所以灵堂安在义信君府最不起眼的角落处。公子秩还没有走近,便听得一阵响铃中,急促而遥远的铃声中,伴随着巫沙哑的唱声,“魂兮魂兮,归故乡。。。。。。”

    那响铃声,还伴着一阵节奏古怪的舞蹈。在那角落处,树木和屋檐上,都挂有白绫。

    看着那些白绫,听着那些巫歌,公子秩脚步一顿,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乏力的感觉。

    正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急急传来,然后,几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公子,你乃堂堂齐侯之子,死者为区区弄臣之姬,你怎可亲至此污垢之地?”

    “公子,请回吧!”

    “公子请回吧——”

    整齐的,有点压抑的请求声中,公子秩木然地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那在风中飘扬的白绫,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听到音迅后,慢步迎上来的义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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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死迅传到泾陵府

    义信君之姬的死迅,是游侠儿传回晋国的。

    对于晋人来说,那个曾为公子泾陵之姬,又被他换回两城的绝代佳人,实是一个传奇。不止是她的美貌,还因为她的聪慧。

    这种女人,本来应该是书于史册,或成贤后或为妖妇的,可是,她却死了。

    不过半年多时间,她便死了。

    原来,生命是如此短暂,如此无情!

    这个时候,泾陵公子正坐在花园中,他优雅地半倚在塌上,左右两侧各跪着一个美姬,为他斟酒,为他切开肉食。

    他的对面,同样跪坐着几个年青的权贵。每一个权贵身侧,都倚着两个美姬。

    龙涎香在空中飘荡,桂花香从湖岸飘来,树荫浓密。

    今天是阴天,天空中已带了几分秋意,连飘落到脚下的树叶,也开始泛黄了。

    一个美姬倚在公子泾陵怀中,她红着小脸,悄悄地向他瞟了一眼,只是一眼,她脸上的红晕更胜。

    然后,她伸出小手,抚上公子泾陵宽阔的胸膛。

    公子泾陵没有阻止。这让她十分欢喜。于是,她的小手徐徐透襟而入,开始摩挲着那结实的胸膛,开始用指尖在其上划圈。

    公子泾陵俊美无畴的脸孔上表情懒懒的,他似是没有发现怀中美姬的挑逗,眼光微垂。

    他伸手持着四方青樽,懒洋洋地抿了一口。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贵族低过头,与左侧美姬来了一个深吻后,就势含过她小嘴里的酒水。然后伸手入妇人怀中狠狠地揉了一把。

    他这个动作,引得那美姬一阵娇笑嗔骂。

    青年贵族仰起头来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他转向笑容淡淡,表情懒懒的公子泾陵,笑道:“素闻你不好色,果然如此,如此美人在怀,依然不动如山。”

    这种话,公子泾陵听得太多了。因此,他只是淡淡一笑,仰头抿了一口酒水。

    那青年贵族叹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那月姬我可是曾经见过的,华贵美满,一颦一笑间风情俱现,既有公主贵相,又有世间罕见之清媚,实为绝代佳人也。见过如此佳人,其余妇人实成庸脂俗粉也。只是可惜,可惜。”

    这青年贵族一提到月姬,公子泾陵左右的剑客侍婢,便担心地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低着头,敛着眉眼,笑容依然淡淡,只是那握樽的手指,有点僵硬。那青年贵族口中连呼着的‘可惜’,公子泾陵以为他是不舍月姬的离晋,便没有在意。

    这时,那青年贵族长叹一声,声音中添了几分悲悯,“世间事,竟是如此难测难度。你那月姬,容颜清贵,分明是享受富贵之相啊,怎地薄命至斯?”

    “薄命至斯!”

    公子泾陵嗖地抬起头来。

    他一双深如子夜的厉目,紧紧地盯着那青年权贵。他薄唇微启,缓慢地问道:“荀七,何言薄命?”这六个字,他是一字一句地说出的,语调坚涩而缓慢。

    荀七还在连声感慨。

    闻言,他抬头看向公子泾陵,见他眉心不停地跳动着,不由略顿了顿。

    只是一转眼,他便恍然大悟地说道:“你向不喜混于吴娃越馆中,难怪不知也。”

    公子泾陵的眉心跳得更加急促了。

    他紧紧地盯着荀七,等着他的下文。

    这荀七却又是一连串的长叹,直到他仰头把樽中酒一饮而尽,把酒樽朝几上重重一放后,才大声叹道:“惜乎,惜乎!红颜薄命乎!你那月姬,容貌昭昭,言辞侃侃,当日一宴,不知倾倒世间多少丈夫?本以为此妇也是褒姒夷光之属,哪知,不过半年时间,便听到了她的死迅。。。。。。”

    他刚刚说到这里,还正是言辞滔滔,余意末尽之时。

    瞬时,一声重重地“砰——咚”地撞击声传来,这声音如此响亮,生生地打断了荀七的所有感慨。

    他错愕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他的双眼马上瞪得滚圆,不敢置信地盯着前方。

    与此同时,众侍婢剑客一哄而上,急急地叫道:“公子,公子?”

    乱哄哄地叫唤声中,生生地从塌上滚落在地的公子泾陵,此刻玉冠脱落,长发披散,完全挡住了他的面容。本来持在他手上的一樽酒,此时全部覆在他的黑袍上。他半边长袍都湿淋淋的,再在草地上一滚,那湿处便沾满了草屑。

    众人只可以看到,他伸出右手,想撑在草地上,令得自己重新坐起。可是他的手颤抖得太过厉害,支在草地上的动作十分的无力。硬是撑了好几次,却依然无用。

    众人一哄而上,急急地伸手想扶起他。间中,不时有人在大吼,“唤大夫,速唤大夫!”

    几个剑客冲到他面前,扶的扶腰,扶的肤腋下,强行撑着他向寝宫走回。而不远处,已有侍婢和剑客抬来了软舆。

    直到众人扶着他坐上软舆,急急地向寝宫抬去,他的手都在颤抖着。

    有侍婢见他长发披了满脸,伸出手去,想把那乌发拂开。可手刚一动,便被他一掌扬开。

    公子泾陵刚被抬回寝宫,众人便听到他极其沙哑浑浊的低喝道:“全退下。”

    众人面面相觑。

    一个贤士走上前来,正待再劝,蓦地他暴喝一声,“全部退下!任何人不得扰我!”

    这声暴喝中,十分沙哑浑浊,隐含鼻音。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后,慢慢向后退去。

    他们刚退去,殿门便砰地一声给紧紧关上。

    接踵而来的大夫,和各位大贤连番叫门,里面都没有半点响动传来。

    只有药公,在听得公子泾陵发病的始由后,沉默半晌,挥手令得众人退去。

    转眼一晚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公子泾陵的一个贴身侍婢便惊讶地发现,寝宫门居然打开了。

    她大喜过望,连忙跑了进去。

    寝宫中,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黑袍玉带,巍然如山的公子泾陵,正沉着脸看着纱窗外。

    此时的他,浑然便是往昔的他。

    侍婢连忙走到他身后,盈盈一福,轻声说道:“公子,欲食否?”

    公子泾陵没有回答。

    侍婢听不到他的回答,有点不安地悄眼向他看去。

    正当她越来越不安的时候,公子泾陵的声音低低的,沉沉地传来,“如此狡诈百出的小儿,怎可能轻易死去?那义信君对她温善迥异常人,更不可能下此毒手。哼,狡黠小儿,又想欺骗天下人乎?”

    侍婢愕然之际,公子泾陵缓缓回头,他用那双深沉不可测的双眸,盯视了她一眼后,道:“传诸臣入内,便说我想知道这数月间,齐,楚,秦之所有举动。”

    “然。”

    那侍婢刚走到门口,身后突然传来公子泾陵森寒的声音,“若泄我言,死!”

    杀气腾腾。

    那侍婢连忙回过头来,重重地跪在地上,应道:“绝不敢泄。”

    事实上,如她们这种侍婢,从来便知道,主人不管说了什么话,也不能向任何人说起,否则就是死罪。因此,公子泾陵的这番吩咐纯粹多余。

    泾陵公子头也不回,冷冷地喝道:“速去。”

    侍婢连忙应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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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阴谋现

    不一会,书房中便济济一堂。

    在座的,都是负责各国交际,细作安排的贤士。

    公子泾陵跪坐在塌几上的身姿,威严而沉稳,这使得担了一夜心的贤士们心情大好。

    半晌,他抬起头来,厉目扫了一眼众人,道:“说罢。”

    “诺。”

    负责联系秦国诸般事宜的贤士站了起来,朝着公子泾陵双手一叉,朗声道:“二月前,秦侯染恙,公子衍日夜侍疾。”

    这贤士说了他自以为重要的话后,便坐了下来。

    这时的消息传递慢,而且对安在异国的细作和刺探,也没有如后世那么重视。一个国家有什么举动,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传达回来。

    而且,时人讲究贵族风范,就算要攻击对方,也会先致礼,先容你从容准备。然后双方才会摆下战车,准备交战地点,以堂堂正正的方式交锋。

    这个情况,要到战国时,到战争不再由贵族主持后才会改变。

    上一次,泾陵公子对秦之战,可以说是突然袭击。他是在致礼的同时发兵的。不过上次他是遇了刺,算是含恨出击,所以世人还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说,在这一点上,出身卑贱的义信君的做法,便有点另类了。因为他在各国密布细作,像一只警惕的狼,时刻都在盯视着各国的风吹草动。

    这时,负责齐国的贤士站了起来,道:“楚使于一月前到达临淄,贺齐公子秩回国。齐人以为,楚使此行诡秘,恐有所图。”

    泾陵公子手指在几上叩了叩,他的五指都有点僵直,因此这动作便显得很不自然。

    不一会,他沉沉地说道:“义信君之姬,死于两月前?”

    那贤士一怔,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对他来说,一个妇人死了,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因此,他想也没有想到加以关注。

    公子泾陵对上这贤士愕然的表情,摇了摇头,心中有点烦躁,隐隐觉得这种禀事方式实有不妥。

    他把目光从众臣身上收回,手指开始规律地‘叩叩’起来。

    低而弱的叩击声中,众贤士见他一脸沉思,便都住了嘴。

    直过了好一会,公子泾陵才抬头目视那负责楚国的贤士。

    那贤士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公子泾陵的身前,双手一叉,朗声说道:“四月前,楚王曾问嬖人怀勿,道:‘齐可攻否。’当时有臣言,‘晋刚与秦战,国疲而民劳,君何舍晋而取齐。’楚王怒,道‘公子不离方贺于晋,又再攻之,君欲令孤成无信之人否?’”

    公子泾陵垂下眉眼,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些话,这贤士曾经向他报告过。

    那贤士说到这里,略顿了顿,道:“至此,楚无异动,直到此番楚使于齐。”

    公子泾陵叩击着几面的手指蓦地一僵。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贤士退回。

    众人看到他一脸沉思,再次安静下来。

    半晌半晌,公子泾陵叩击几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响声中,他缓缓说道:“楚王欲攻齐,知其因否?”

    那楚国贤士怔了怔,连忙说道:“言是蔡使被辱一事。”

    公子泾陵听到这里,薄唇微勾,俊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来。

    冷笑中,他的声音沉沉地传来,“鹆!”

    “然!”

    “以后楚王所言,无论大小都需传于我。”

    鹆闻言一怔,这,这可不是一个小任务啊。

    公子泾陵抬起头来,双目如刀,森寒地盯了他一眼,沉喝道:“若有所需,尽管说来。”

    鹆马上明白过来了,公子泾陵这话不是说假,连忙应诺。

    这时,公子泾陵的声音再次沉沉传来,“此事立刻着手!”

    “诺。”

    公子泾陵抬起头来,看向其余诸臣,说道:“你等也是如此。以后诸国君侯,执政所言,大小都传于我知。”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也颇有点劳民伤财的命令,众贤士虽然不解,还是同时朗声应诺。

    公子泾陵的手指依然在几面上叩击着,在‘叩叩叩’的脆响中,他有点冰寒的声音沉沉传来,“蔡人何德?一使被辱竟令楚王迁怒?哼,分明是另有所求!此番楚使前往齐国,居然是贺庶公子秩归国?何其可笑也!鹆,你的细作安在楚国,实是无能之极!连普通齐人都知道楚王另有所求,这四月间,你所安插之人却茫然无知,无片字回复!”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那种冰寒,却令得众贤士齐刷刷地一凛。

    鹆脸色一白,他走上前来,朝着公子泾陵一跪,颤声道:“是臣无能。”

    公子泾陵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后,声音转为和缓,“我亦有错,从不曾对此种事深责。下去吧,日后不可再犯。”

    “诺。”

    听到鹆的应诺声,不知为什么,公子泾陵的脑海中,却出现了半年前的那一场宴会上,那小儿曾经说过什么,“明君者,只需令臣下各守其位,各忠其职!财赋出入,列军排阵,应对诸国,处理争斗,自有专事之臣。而统率群臣,协调内外,责之丞相!”

    当时,因为自己知道她是妇人,虽然觉得有道理,却也不曾重视。现在看来,这话实是大有道理啊。不过是一些细作收集信息的事,自己不说出来,这些人便一副放任的姿态。

    这事无巨细,样样都要自己过问,怎可能做得周全?

    想着想着,不知为什么,他的胸口又是一阵闷痛难当。这闷痛,令得他又喘不过气来。

    他狠狠压下那股令他痛恨的情绪,迅速地抬起头来,声音一提,目视着众贤士,突然问道:“楚王好色乎?”

    众贤士只是一怔,鹆首先反应过来,他双手一叉,朗声回道:“楚王好色!他后宫中美人近千。”

    “楚王好色之名,天下皆知。”

    “楚王老矣,心思全在美色之上。闻其于国事上多有懈怠。”

    。。。。。

    也许是刚才公子泾陵的不满,令得他们有点惶惑。现在众贤士都争先恐后地回答着。

    公子泾陵静静地听着,听着。半晌后,他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容来。

    这笑容,有点无奈,有点伤感,也有点叹息和欢喜。这种种情绪太复杂了,众贤士从来不曾想过,公子泾陵也有这么丰富的表情。不由一个个都收了声音,面面相觑。

    直过了半晌后,公子泾陵才幽幽叹道:“然也。楚王好色,世人皆知。他欲攻齐,使便突然至齐。然到得临淄,却说为庶公子秩归国而贺。在此之前,齐义信君之姬卒!此间种种,只有一说。楚王之所以攻齐,乃其欲得此美姬,或,还有那义信君。派使前去,只为求姬。使闻姬卒,临时而变辞,故漏洞百出。”

    在众贤士都在沉思的时候,公子泾陵说到这里,却是一顿。

    他盯着前方,深如子夜的双眸渐渐凌厉起来:卫洛小儿居然在楚使到达前的一个月便假死,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那义信君早就知道了楚使出使齐国的用意!真没有想到,那个卑贱童男出身的义信君,竟然有着如此准确的消息!此子,果然不可小看啊!

    他实在对卫洛太了解了,因此现在的他,已完全肯定卫洛的死是假死。这种肯定,令得那颗压在他胸口,几乎令得他窒息的巨石,终于完全放下了。

    他想着想着,开始在房中转悠起来。

    转了一会后,他脚步一刹,俊脸一沉。

    他嗖地转过身来,盯视着鹆,问道:“曾有臣向楚王言,或可攻晋?”

    鹆连忙应道:“然。”

    公子泾陵沉着脸,又问道:“此言由何人道来?”

    鹆回道:“似是楚大夫共。”

    公子泾陵听到这个回答后,在殿中走动的脚步更加急促了。

    他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刹,低喝道:“事有不妙!”

    众贤士连忙向他看去。

    公子泾陵薄唇紧紧抿成一线,道:“如楚王有意攻齐,此次出使之时,国内或已备战!楚使自齐无功而返时,备战之令必然已发放各地领主。此令一收,对楚王威信有害。齐即不可攻,晋危矣!”

    ‘晋危矣’三个字清清朗朗的在殿中传荡开来。

    众贤士面面相觑,他们看向公子泾陵,直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了。

    鹆上前一步,严肃地说道:“公子何出此言?楚若攻我,必会致表!再则,晋姬深为楚王所宠,执政子范亦是晋人。公子过虑矣。”

    公子泾陵大步走到几前,他持起毛笔,在竹简上书写起来。

    众贤士都知道他的习惯,也没有吭声。

    书房当中,只听得他‘沙沙’的笔尖摩擦声传来。

    一阵安静中,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传来。

    那脚步声匆匆而来,转眼便来到了书房外。紧接着,一个剑客有点急促的朗叫声传来,“公子,有急事相禀!”

    “说!”

    “楚王致表周天子和君侯,言晋姬私通巫盅,欲谋害于楚王。晋姬之子公子吾房中,搜出公子泾陵与公子吾之密信。信上言,楚王年老,然偏信公子及。恐百年后传位于公子及。公子及为人性毒而狭,难以容人,需先下手为强!待楚王一死,外有公子泾陵,内有执政子范,楚王位非公子吾莫属。”

    一片鸦雀无声中,那剑客缓了一口气,道:“公子泾陵与公子吾所通之私信,楚王已呈交周天子。据言,言中文笔绰绰,确实是公子泾陵所书!兹事体大,君侯已震怒,令公子速速回宫。”

第176章 两城归原主

    楚将于第二年开春攻晋!

    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传散到了各国。

    本来,以楚王的震怒,他是巴不得马上就发兵攻晋的。可是一来此时已是秋天,稍一准备就立冬了。二来他境内的各领主,都是准备第二年春天开战的,当然,这个春天开战,是楚王准备对齐出使时就定下的。

    楚强晋弱,楚强霸诸国多年了。这一次楚王含怒出击,事态十分严重。

    因此,第一时间中,晋使纷纷派出,除了一些小国外,他们主要来到齐秦两国,请求相助。

    如能得到这两大国的相助,那么晋楚这一战,便是势均力敌了。

    义信君府。

    卫洛悄悄地从他的书房中溜到后苑中。她记得,现在落叶纷纷,天高云淡,正是好眠时。

    卫洛喜欢偷溜到后苑睡觉的毛病,义信君早就发现了,因此,他的后苑只有几个奴隶在打扫。这些奴隶,生死操于人手,连一个普通的贤士剑客也可以随意诛杀。因此他们十分的谨小慎微,绝无多言,也绝对不会胡思乱想。

    这样一来,等于这个后苑还是归卫洛所主。只是为了防止万一,她几乎不曾露出真面目过。

    卫洛信步来到一棵枫树下,懒洋洋的坐在一颗石头上,抱着双膝,背靠树干,开始闲闲地吹起风来。

    枫叶如火,风一吹过,便树叶飘然而落,这火红的树叶,夹在一堆凋零枯黄树叶之间,煞是显眼。

    卫洛倚着枫树干,似睡非睡之际,一阵轻盈地脚步声传了过来。

    不一会,义信君清悦的声音飘过,“洛?”

    卫洛睡意正浓,听到他的叫唤后,小嘴一嘟,竟是身子一扭,便转到了所倚大树的另一侧,竟是在躲着义信君地搜寻。

    可惜,此时义信君早就蹑手蹑脚跟上,她的小动作,被他看了个明白。

    当下,他不由哑然一笑,摇了摇头。

    不一会,两根手指掐住了她的鼻子。

    卫洛一阵窒息,睡意渐消。她睁开迷离朦胧的眼,眨巴着看向他。

    看到这样的卫洛,义信君低叹一声,他伸手抚上卫洛的眉眼,低叹道:“洛,洛。”声音呢喃,温柔之极。

    卫洛伸手揉了揉眼。

    义信君笑了起来,“洛,一切如你所料,晋使已然赶至。今天晚上,便可以与他们一见了。”

    卫洛听到晋使两字,睡意全消。她垂下眉眼,嘴角浮起了一抹笑容来。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晚间。

    义信君实际上已是齐国的执政,因此晋使见过齐侯后,马上便来求见于他。

    为了欢迎晋使,这一晚义信君府中设宴。

    宴一散,义信君便在晋使的要求下,来到书房面谈。

    现在书房中,除了几个晋使,便只有义信君,管叔,以及四个老臣,另外还有一个跪坐在义信君身侧的侍酒少年,这少年相貌平凡,面孔微黄,小鼻子细眼,他,便是卫洛了。

    寒喧的话,刚才在宴会上已经说过了。当下,晋使站了起来,他大步走到义信君身前五步处,深深一揖,无比诚挚地求道:“我主公子泾陵得知君之姬过逝,万分惋惜。公子言,阳,裕两城,本乃君之封地,君以它换一美姬,现美姬已逝,此两城他得之心不安也。愿原物奉送之!”

    晋使一说到这里,便抬眼盯向义信君。

    此时此刻,义信君华美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情来。似是欢喜,似是得意,又似是感慨惊叹。

    而且,他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旁跪坐樽酒的卫洛。

    卫洛低着头,持樽倒酒地动作十分沉稳从容。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眼中又开始泛起了水雾。她紧紧地抿着唇,暗暗想道:卫洛,你真是愚不可及!你想听到什么?想听到知道你的死迅后,那人是如何的伤心么?

    她想到这里,心中便对自己恼恨之极。因此,她低着头,努力地睁大眼,想把那泪水瞪回去。

    而这个时候,她持樽的动作依然沉稳。

    义信君瞟向卫洛,他没有注意到,看到自己这个动作后,那晋使的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来。

    只是一眼,义信君便抬起头来,挑眉问道:“两城换姬,乃义信自愿为之。不知公子泾陵有何吩咐?”

    他是说,你们把这两城送还给我,不知还有什么要求?

    他这是明知故问,天下间,任何人都知道晋使会有什么要求的。

    那晋使听得义信君这么一问,连忙向后退出一步。

    然后,他再次深深一礼,叹道:“楚王欺我,意欲伐晋。今番,我以黄金百斤,绵缎十车,美玉,珍珠无数,万里挑一的处子十名,另加阳,裕两城相奉于君。只求楚人伐晋之时,齐能出兵相助。”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又是深深一礼,朗声说道:“今我已得秦,宋,鲁相允,如君亦允,楚不可畏。”

    顿了顿,这楚使变得言辞侃侃,“想楚问鼎之后,百数年来为所欲为,早已天怒人厌。此番齐秦晋合击,若胜之,则楚再非霸主!请君允之!”

    他刚说到这里,便看到义信君又盯向那个相貌平凡的少年。

    不止是他,晋使发现,这一房中的贤士,直到现在,直到他说出这许多的话,还没有半句指责和疑惑的话说出。

    看这些贤士的态度,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说什么话一样。这真是不可能也不合理啊。

    这时,义信君惊道:“你说秦亦允诺?”

    秦晋刚刚动过干戈,两国之间已有仇隙。在这种情况下,它们不趁人之危已经很难得了,居然愿意相助晋这个仇国?

    晋使朗朗一笑,面露得色,“然也!我家公子对秦太子衍有恩,且愿以两城相换,秦已允诺全力相助。”

    这话一出,义信君和众贤士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晋秦之仇可是不浅啊,这么容易便揭过了?看来另有玄机。

    虽然这样寻思着,但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相信了晋使的这番话。因为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胡言乱语。

    半晌,那晋使又是向义信君深深一揖,朗声道:“此番我使于齐,除了奉还君之两城外,还另以‘胡’之一城相赠于齐。此城齐侯已然受之。现将奉上阳,裕两城,请君允之!”

    他慎而重之地说到这里,头一转,朝门外喝道:“献地图!”

    这地图,便是阳,裕二城的地图。这图一献,便是送出二城了。

    转眼,二副地图摆到了义信君的面前。

    晋使一脸期待地看着义信君。

    在他的期待中,义信君叹息一声,道:“既如此,义信代齐受之!”说罢,他伸手握向那地图。

    就在义信君这句允诺脱口而出的时候,晋使喜形于色。当下,他深深一揖,颤声说道:“谢君之诺!”

    他的声音中,毫不掩饰他的欢喜和满意。

    因为,有了齐这个强助,他的家国可以说是保住了!

    齐秦相助于晋,纵使是强楚,也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欢喜中,晋使寒喧几句后,便告辞离去。再一次,他在转身离去时,目光瞟向卫洛这个黄瘦不起眼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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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卫洛又活了!

    晋使刚刚走到马车旁,紧随他身后的一贤士低声问道:“公以为,此番齐会出兵几何?”

    出兵几何?

    晋使微怔。

    一轮弯月中,他笑了笑,这笑容有点神秘。他缓缓说道:“我以为,此番齐会倾全国之力攻楚!这一次,除非楚王收兵,否则,必败无疑!”

    他竟是这么笃定。

    那贤士一怔,不止是他,另外几个贤士也给怔住了。

    晋使又是神秘一笑,低声说道:“公子智究天人,岂可能白被人算计?”

    这时刻,他记起在离晋之前,公子泾陵地嘱咐:‘先令姬假死,后就蔡使相辱之事致表天下。再伪装巫盅之事,仿我之名陷害公子吾和楚国执政子范。此事步步相逼,着着阴毒,竟是陷我晋于绝地!此阴毒事,必是齐人所为。然我观之,义信君率性,无此心机,他身边必有一擅于阴谋之士。若有此人,献图时必在。你且详察之,看何人神色可疑!’

    当时他说到这里时,声音迟疑了一会,那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直是怔忡了好一会,等到他唤醒,公子泾陵才继续说道:‘若此人非少年,你需诛之!若此人实少年,你可依我之策而行。’

    公子泾陵这番话,沉沉而来,隐带沙哑,如烙印一般刻在晋使的心中。

    当时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果真有这么一个擅长阴谋的人,怎么可能是区区一少年?可是他刚才观察了这么久,这房中唯一可疑的还真是一个少年。

    公子,果然神算啊。

    晋使走后,齐国众臣就出兵之事商议起来。

    出兵是出定了。现在的关健是,应该派多少兵马来相助晋国。

    商议中,出乎众臣意外的是,他们以为公子秩会加以反对。可是没有人想得到,他对齐出兵助晋攻楚一事上,居然一直保持沉默。

    这让诸臣有点意外,按照常理,怎么着,他也应该指责义信君和齐侯,为了区区一城之利,(阳,裕两城因为是公子泾陵私下还给义信君的封地,所以不属于齐所有)居然敢挑衅强楚!

    要知道,已经有很多齐臣为此不满了。在他们看来,楚国如此强大,那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得罪。公子秩要是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反对义信君的独行专断,无疑会得到很多旧臣的认可。

    让人惋惜的是,他居然一直没有跳出来指责义信君。

    商量来商量去,最后齐人决定,出战车一千辆,披甲之士五千,奴隶二万参加这次楚晋之战。可以说,做为大国的齐国,所出的这点人马,恰好能表达他们的相助之意,又没有伤筋动骨。

    对这个决定,没有人有异议,义信君也没有异议。

    商议此事后,义信君的马车驶上了街道,准备把结果告知晋使。

    马车缓缓而行。

    卫洛依然跪在义信君的身边,为他焚香樽酒。

    义信君倚在塌上,侧过头来,温柔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一缕檀香开始在马车中飘过,这种香,可以让人闻了心中平静,是卫洛最喜欢用的。她用过两次后,义信君也喜欢上了。因此,檀香成了他们平素最喜欢焚的香。

    时间在静谧中流逝。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一晃,停了下来。

    马车一停,义信君和卫洛同时抬起头来。他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现在才发现,外面似乎吵吵闹闹的,十分热闹。

    这时,一个粗豪地喝声传来,“请义信君出来一见!”

    那声音中注满了内力,十分雄厚,一时之间,连剑客和路人的指责声,吵嚷声也给盖住了。

    义信君一怔。

    他掀开车帘,伸头看去。

    如以往一样,他一露面,路人便痴了一片。

    开口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的楚国剑客。他的身后,十多数楚国剑客齐嗖嗖地并排站在街道中心,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如果公子秩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这些楚国剑客,便是卫洛死迅传出的那天,表现得最为悲伤的几人。

    义信君盯着他,沉声问道:“君有言直说可也。”

    那胡子剑客闻言嘴一咧,他朝着义信君双手一叉,瞪着他,严肃地问道:“敢问义信君,你两城相换的美姬,当真已死?”

    有人在置疑卫洛的死迅!

    一时之间,街道中一静。

    义信君怔住了。

    马车中没有露面的卫洛,也给怔住了。

    那大胡子剑客见义信君没有回答,声音一提,暴喝道:“敢问义信君,你的美姬,果真已死?”

    义信君浓眉慢慢皱了起来,那双微长的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在众人的盯视中,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问道:“君拦我之车,便是问询此事?敢问出了何事,令得君生出疑惑来?”

    那大胡子剑客再次叉起双手,说道:“刚才我听人传言,君之姬便在君之身侧!她已易容成一普通少年,依然与君朝夕相对!”

    。。。。。

    街道中完全安静下来了。

    一双双目光,都虎视眈眈地向义信君的马车中看来。

    卫洛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竖起了双耳。

    这时,那大胡子剑客长叹声传来,“君之美姬,闻有倾城之貌,又聪慧异常。如此人物,我等实不愿听其死迅。她若得生,我等实是欢喜。”

    这个剑客显然挺有学识的,这一番话说得条条有理!

    他的话刚一说完,突然铜铃眼瞪得老大,一声暴喝!

    这暴喝,震得还在沉思中的众人都是一惊。

    暴喝声中,那大胡子剑客大声说道:“君以义信闻名,从不妄言,纵身为弄臣,实大丈夫耳!某想问君,你那美姬当真尚在?”

    义信君显然给他的轰隆隆的暴喝声给震住了,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那楚国剑客身后走出了一个齐国剑客。这身材矮小,一脸横肉的齐国剑客向着义信君双手一叉,说道:“如今众人议论纷纷,言,楚使此番来齐,本欲索君之姬!君耳目通天,在察知此事后,令身边擅于易容之士将姬变成一普通少年,另以他尸冒充美姬之尸。君今日在此,头上有朗朗青天,面前是我等千数百姓,请君实话相告。为姬之死,我等伤心至今,始终无法遣怀。她若尚存,我等虽然恨君之戏,却也怜君之难,喜姬之生,不会过于怪罪。”

    这一番话,齐国剑客说得十分诚挚。

    义信君沉默了。

    在众人地盯视中,他竟是无话可说。

    先不说他好不容易扬名天下的‘义信’招牌不能轻易毁去。从另一方面说来,如果他现在当着众人审而重之的否认,那么他的洛将一生也不能露出真容了。

    更何况,那些人突然之间拦路逼问,连卫洛易容成一个少年,正伴随在自己身侧的事都知道。他又怎么能否认呢?如果否认了,有一个易容高手上前,当众拆穿卫洛的易容,他又该如何收场?

    再重要的是,楚出兵攻晋是不可免的了,他就算承认此事,楚国也对齐国形成不了威胁啊。大不了,就是齐晋倾全国之力,与霸主楚国决一生死!两国合力,再加上秦宋等国相助,这一战,还真是胜算颇大。

    因此种种,义信君面对众人的询问时,沉默了。

    半晌半晌,义信君苦笑着开了口,“义信情非得已,诸君休怪。”

    他承认了!

    他居然承认了!

    一阵异常的安静后,突然间,整个街道都沸腾了,沸腾了。

    这是真正的沸腾。无数人挤拥着向马车冲来,他们想亲手揭开车帘,想亲眼看看马车中是不是有那美姬在。

    众人太过疯狂,太过火热,令得马惊人乱。

    在无比的混乱中,义信君身侧,一个剑客暴喝一声,用注满内力的声音纵声喝道:“诸位稍安!为谢诸君情意,主上将择日令姬盛装出见。”

    “令姬盛装出见!”

    “令姬盛装出见!”

    。。。。。

    一时之间,天地间,街道中,群山传荡,回音阵阵,所有的声音都在重复着这句话,‘令姬盛装出见’!

    这一句,奇迹般的令得众人安下心来。

    这一句,令得所有的躁动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那大胡子楚人率先向义信君双手一叉,道:“那一日,不可让我等盼之过久!”

    说罢,他身子一转,竟是嗖地一声脱下了外袍。只见他右手一扬,把外袍在空中哗啦一圈后,纵声高唱,

    “有美人兮,渺如天上雨,飘如世间云!有美人兮,辗转又反侧,求之不可得!

    美人一笑阴云开,白骨虽成堆,春去春又回。。。。。。”

    他这歌声一起,竟是数十,数百,数千人同时唱了起来,“美人一笑阴云开,白骨虽成堆,春去春又回。”

    。。。。。

    歌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不知不觉中,卫洛珠泪盈眶。

    义信君转过头来,他看向卫洛,含笑道:“洛,世间爱你的丈夫何其多也。”

    卫洛闻言,朝他嫣然一笑。这一笑,令得义信君不由痴了,呆了。

    良久良久,外面传来一个贤士的声音,“主上,此事来得古怪,主上不妨先行回府。待知晓此番传言始未,再会晋使不迟。”

    这话很有道理。义信君也罢,卫洛也罢,外面的诸臣也罢,心中都知道,事情经过这么一搅,一切都已转向。这个时候见晋使,已经不妥了。

    当下,义信君沉喝道:“回府!”

    ¥¥

    嘻嘻,为了风华绝代,艳惊世人的卫洛又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世人面前,大伙把粉红票扔上几张,庆贺一下吧。

第178章 剑

    义信君之姬没死!

    她之所以假死易容,便是因为楚王派使欲向义信君索要于她,而且是不准备付出代价地索要。

    她是为了避祸。

    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以最快地速度向四面八方传播开去。

    义信君,卫洛等人甚至不用商量,稍一转念便明白了,这种事,肯定是晋使散播的。卫洛稍一沉思,便知道晋使的背后,有公子泾陵的影子。

    而晋使散播此事,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逼齐国参战,而且是倾全国之力参战。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义信君,公子秩明明清楚,却不得不依此进行的阳谋。

    因为,楚王都准备以索姬为借口攻打齐国了。而现在,姬没死的消息一传到楚国,那等于是齐人把楚王在股掌中戏弄了一回!

    这种戏弄,以楚王睚眦必报的性格,肯定会记着仇,只要他缓出手来,便会对付齐国。

    齐楚之战无法避免。

    所以,齐国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缓出手来。就是趁楚与晋相争的时候,加入晋人的队伍共同对楚。

    因此,齐人必须倾全国之力,与晋人一道,把楚打败,把楚王打得伤了元气,以保数年太平。

    经过几番争论后,义信君于五天后向晋使表明,齐将倾全国之力与楚一战。

    晋使心满意足地离去。

    当然,齐国权贵多数腐朽,而且贪生怕死,要不是晋人奉上一城,和无数金钱财宝处女,到处贿赂,诚心求助,他们还是会做着拖一天算一天的美梦的。毕竟楚王已经老了,说不定拖个几年他就死了。再说了,就算楚王不死,硬要攻打齐国,那时他们说不定不在其位了。这战争打成什么样,关他们鸟事?

    公子泾陵料到了这一点,为了万无一失,所以他忍痛以三城相送。在令得齐人决心相助后,他再使出这个阳谋来,逼得齐人由不伤筋动骨的相助,变成倾全国之力并肩作战。

    义信君府。

    现在卫洛又换回了一身女装,依然是那身大红袍。

    基本上,从那天义信君当众承认她没有死后,事情便变得不可控了。

    现在,整个临淄城,再次因她沸腾起来了。

    因为这事儿太传奇了,变化太莫测了。三个月前,满城人还为她悲痛之极,好不容易众人心绪平复下来,又传出她根本没死的消息。

    这一生一死,令得卫洛的艳名更加远扬。这一会,已经不少别国游侠向临淄赶来,想见她一见。

    这几天晚上,义信君府的剑客们变得很忙,他们在忙着扔人——络绎不绝的游侠儿从每一个角落里溜进府中,想提前与她一见。

    这一晚,又是圆月当空。那一轮明亮的月光,把地面照得一片银白。月光下,树影婆娑,人与月同舞。

    卫洛站在枫树之下,眼观鼻,鼻观心,手中木剑,缓慢而艰难地向前面的空气中推去。

    前方明明没有一物,她却像是面对着巨浪涛天一般,那手中的木剑,在一点一滴地逼近中,都因巨大的压力而扭曲了。明明是木头做成的剑,却如蛇一样,扭曲成数截,极为柔软,极为自然地舞动着。

    月光下,木头的剑尖,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银光。这银光太淡了,太暗了,要不是在这种夜晚,卫洛根本不会发现。

    这道银光,是卫洛这几天发现的。当时是白天,她以为自己出了错觉,后来移到室内,银光便明显可见。到了这夜间,更是清楚之极。

    卫洛大喜过望。

    一直以来,不管是处于什么样的环境,只要可以练剑,她就绝不会偷懒放弃。因为,只有这种挥汗如雨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完全的安静,完全的自在。

    这样的乱世啊,最大的倚靠,就是手中的剑了!

    月光下,她一剑缓慢艰难地刺出,明明银光如波,剑身如蛇,却没有发出半点风声来。

    剑尖对着虚无的空气,在一寸一寸地推进。

    这时刻,她的心宁静无比,蛙鸣,虫闹,蛇爬,风声,树叶沙沙声,在这一刻,都带着某种玄奥的规律轻响着。这种响声,和她的心跳一样,已是自然的一部份。

    几乎是突然之间,卫洛感觉到,自己似是接触到了某些事物的本质!

    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在侧,便可以发现,就在这一瞬间,卫洛消失了。

    她是真的消失了,人虽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月光下,可她的呼吸,她的心跳,她的气息,都已化成了虚无。

    这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这时刻,刺出木剑的卫洛,感觉到自己与风声,与树叶溶为一体了,感觉到自己成了这天地间的一部份,已化为永恒。

    直过了良久良久,一阵脚步声惊醒了一切。

    她醒来了。

    瞬时,一切的玄奥已经不再,她又出现在枫树下,活生生地站在那里,手中木剑上的银光渐淡,渐渐消失。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一会,义信君清悦的声音传来,“洛?”

    卫洛把木剑收入怀中,转身应道:“在呢。”

    她软而靡的声音,便如这月光一样,优美而暧昧,让人心醉。义信君闻言嘴角一弯,一抹笑容自然而然地浮在他华美的脸上,他大步走到她面前。

    对上她汗迹淋淋的模样,义信君一怔,桃花眼中笑意荡漾,“又在练剑了?”

    “恩。”

    义信君朝她的怀中看了一眼,隐隐看到那些微的条状物后,摇了摇头,问道:“怎地还用木剑?你现在力气已大,足可用铜剑击之。”

    卫洛笑道:“我已习惯。”

    轻笑着,她曼步走到义信君面前,她仰着头,滴着汗水的小脸上,露出一个笑眯眯的表情来,“明月人静,水天一色,美景实难得。君不若偕我夜踩扁舟,畅游青山绿水中?”

    义信君低着头,看着月光下,她那泛着汗水的红朴朴的小脸,对上那双狡黠的墨玉眼,看着看着,他的心醉了。当下,他伸手抚上她的小脸,轻声应道:“善。”

    得到他的肯定后,卫洛大喜。她纵身一跳,嗖地一下向苑中蹿去,一边跑她一边急急地丢下一句,“容我沐浴更衣。”

    跑着跑着,她突然脚步一顿,急急地转回头来。月光下,她的墨玉眼熠熠生辉。只见她瞪着义信君,皱着小鼻子,大声说道:“若我回时不见你人,有你好看!”她语气重重地丢下这句警告后,在义信君地摇头苦笑中,嗖地一转,两三下便跑得没影儿了。

第179章 与君夜游

    不一会,卫洛便跑了过来。

    她的长发湿淋淋地披在雪白的颈项上,一身火红的袍服,在月光下有点暗淡。卫洛知道,义信君喜欢看她穿火红袍的样子,所以,她只要有机会,都会披上这外袍。

    她小跑到义信君面前,因为跑动,她雪白的脸颊红朴朴的,隐隐有水珠的光芒在其上闪动。本来雍容华贵的脸,在这一刻,显得明艳无比。

    看着看着,义信君咽了一下口水,突然觉得身子有点臊热。

    卫洛一跑近,便伸手牵着他的大手,仰头笑嘻嘻地说道:“君随我来。”

    她软而靡的声音,在这月夜下,越发地诱人。

    义信君不由头一低,以手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小嘴上轻轻吮了吮。

    只吮了几下,他便松开手来,看着小脸晕红地低下头去的卫洛,轻声说道:“走吧。”

    “恩。”

    两人手牵着手,来到湖边。

    扁舟已摆在湖边水草上,两人纵身跳上,卫洛用竹篙在岸边一撑,舟排便晃晃悠悠地荡了开来。

    舟排晃荡时,拔得湖水哗啦啦地响过。那跳跃的水花,在月光照耀下,折射出粼粼光芒。

    卫洛把竹篙放在船上,双脚稳稳地站在舟中,潜运内力。随着她内力这么一推,舟排便如箭一样,哗地破浪而出,稳稳地驶向湖中。

    义信君家的这湖泊,在山的那头通过一条二米宽的小河与另外一条大河道相通。这一点,是卫洛上次无意中发现的。趁这个机会,她想与义信君一道,在这湖山水色中静静地呆一呆。

    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身形婀娜中透着修长,火红袍服被湖风吹得向后拂开。她眉目如画,墨眼如星,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笑意盈盈。

    这一刻,义信君醉了。

    卫洛转过头来,见到义信君双眼痴痴地望着自己,嘴角不由扬起一个笑容来。她轻步走到他身后,慢慢跪下,就这么从后面搂着坐在木凳上的他,一动不动。

    她素白的小手紧紧锢在腰间,佳人的幽香淡淡飘来,让人心魂俱醉。义信君伸手按在她的小手上,紧紧地捂着她的小手,一动不动。

    轻舟飘荡在湖水中,明月倒映在湖水里,两人相依的身影,也拖得长长的,长长的。。。。。。

    风声轻拂着两人的衣袍,拂着两人的长发,相互交缠,相互起舞。

    卫洛把脸埋在他的背上,一动不动。就这么倚靠着,她可以清楚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稍一呼吸,便满口满鼻都是他清爽的气息。

    良久良久,她低低地说道:“素,我们今晚便这么睡在舟上可好?”

    她的声音如风般袅袅传出。

    可是一句话说出后,卫洛久久都没有等到义信君的回答。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这一抬头,正好对上他灼亮灼亮的目光。这一刻,他眼中的亮度惊人,那目光,还有点不受控制地看向她的小嘴,她的胸颈。

    卫洛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她小脸刷地通红,连忙低下头来。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也是暖暖地灼手。卫洛的小脸越来越红。

    也不知过了多久,义信君沙哑的声音传来,“洛?”

    “恩。”

    “洛!”

    “恩。”

    他低头,在她的青丝上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洛,得你相伴,我心愉悦。”

    这句话有点熟悉,似乎也有个人这般说过。

    不知为什么,这一片刻间,卫洛的心中涌出的却是酸楚和苦涩。她连忙把这种不应该有的情绪压下。

    她双臂收紧,把脸压在他的背上,低低地,喃喃地说道:“素,我只有你了。”

    素闻言一笑,这一笑,灿烂之极。

    他的吻移向她的额头,低语道:“我亦然。”

    这时,风哗哗地响过,义信君打了一个寒颤。

    卫洛连忙抬起头来,望着他温柔地说道:“湖风太大,冷了么?”

    义信君没有习过武,体质较弱,再加上现在已到了十月间了,夜间凉意泌骨。

    义信君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卫洛已解下自己的火红外袍披在他的身上,不等义信君抗议,她已轻步上前,坐到他的怀中。

    懒懒地缩在他的怀中,卫洛把火红袍朝他,朝自己一包,小脑袋蹭着他的下巴,嘟囔道:“月光如洗,湖明如镜,这般美景中我可要多玩一会。你不许冷着了!”

    她温软的身子就这般坐在他的怀中,她芳香的气息顺着头发,顺着几层衣帛沁透过来,实让他为之心醉。

    义信君将身子向后靠了靠,卫洛准备这舟时,把那磨盘大的木几与凳子紧紧相依,这个时候,高了一截的木几宛如椅背一样,完全可以让他靠上。

    义信君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卫洛的腰。

    他慢慢地闭上双眼,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静静地呼吸着,感受着。

    这一刻,义信君只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永远地停止下去。

    卫洛像只猫一样缩在他的怀中,暗运内力。瞬时,义信君突然觉得,浑身如被暖阳照着一般,竟是温暖之极,舒服之极。

    他不知道这是卫洛在催动内力为他取暖,他只以为,因为她在怀中,所以这湖风,这十月的沁骨寒气,都不再袭人。

    舟排平缓地在水面上划过,银光普遍中,远处的青山,黑黑的耸立着。义信君府的灯火,也明亮地照耀着天空。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着,她眨了眨眼睛,数了数天空中的几颗寥寥的星星后,喃喃说道:“素,唱歌给我听吧?”

    义信君在她的颈窝中动了动,没有抬头,低低地唱了起来,“清水兮曼长,罗山兮丰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顾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悦兮,令我悦兮。我欲洗征袍,我欲归罗山,我欲携美人。。。。。。”

    他的声音清悦之极,如同冰玉相击,在这种有点寒意,明月相照的夜间,远远地传荡开去。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在他唱到第二遍时,合了起来,“清水兮曼长,罗山兮丰茂。美人兮美人,柔荑生香,妙目顾盼。美人兮美人,令我悦兮,令我悦兮。我欲洗征袍,我欲归罗山,我欲携美人。”

    两人的歌声,一个清悦,一个低靡,宛如世间最动听的乐音,在这湖水夜风中传荡开去。

第180章 相处

    水波荡漾中,轻舟继续向湖山深处进发。

    这种感觉,真的很舒服,太舒服了。卫洛懒懒地缩成一团,努力地把自己挤入他的怀中。这个时候,她的脑海中突然涌出了一个念头,“要是就这么一叶舟驶离,就这么离了去可有多好?”

    当然,这仅仅只是一个念头,刚一浮起,便被她甩到了脑后。

    天空中,一缕浮云飘过,在飘到月亮上时,天地间一黯。

    这一黯,远处的青山望去,便成了一头隐隐约约的巨兽,看起来无比的巨大,也无比的威猛。

    卫洛回头瞟了一眼那青山。

    就这一瞟间,她的双眼瞬时睁得老大——视野的尽头,一道青淡的流影一晃而过!

    那青影仿佛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在那么一瞬间,回头朝她一瞟。那一眼,灼亮而冷厉,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

    卫洛一怔。

    这时,云破月来。

    月光再次洒落天地间。

    而卫洛再睁眼瞅去时,一切已不复见。仿佛她刚才看到的那身影,那目光,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卫洛皱了皱眉头,她还真有点模糊了,分不清那景象是真是假的了。

    慢慢收回目光,卫洛暗暗忖道:不管是真是假,都与我无关啊。

    她收回注意力,将脸朝义信君的胸膛处贴了贴,闻了一口他清爽的,熟悉的气息。渐渐的,心中又静如止水。

    轻舟飘流而过,转眼便来到那群山之中。

    夜深人静时,猿蹄声声,虎啸重重而来。偶尔朝那丛林中一望,便可以对上几双泛着绿光的,狰狞的眼睛。

    不过,这一切都与卫洛两人无关。

    她只是催动着轻舟,继续向前漂移。

    不一会,轻舟穿过重重山脉,越过那条小河,来到了与湖相连的大河流中。

    “卟”地一声,轻舟重重地扑入地势稍高的河水中。

    舟排这一晃动,令得把脸埋在卫洛颈间,正自假眠的义信君一怔。他睁开眼来,见卫洛一脸恬然地倚在自己怀中,眉头稍舒,四下张望起来。

    望着月光莹莹中,那如巨兽般耸立的山峰,那绵延直到远方的树林,听着那种种野兽的怒吼。

    他突然说道:“这般夜间奇景,我还是首次得见。”

    他说到这里,低头朝卫洛的小脸上亲了亲,说道:“真美。”

    卫洛朝他嫣然一笑。

    她不理被自己的笑容给晃痴了的义信君,暗运内力,操纵着轻舟继续向河中迸发。

    这一夜,卫洛直把轻舟驶出了几十里后,才开始操纵着它回返。

    当轻舟回到义信君府的湖中时,月已上中天,府中只有些微的灯火传来,四野俱静,已经是丑时许了。

    这个时候,义信君已把头埋在她的颈间,睡着了。卫洛微微上前一倾,整个人向前虚仆,让他更舒服的把头靠在自己肩颈处。她现在有一身内力,这么一个姿势虽然无依无靠的,没有半点借力处,很是让人不适。可对她来说,一点难度也没有。

    睡梦中,他暖暖的呼吸扑在她的颈间,轻细而舒缓。他睡得很香。

    本来,这样坐着入睡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可是他太累了。这一阵子,外要张罗战事,内要与一些支持公子秩的旧臣相对,他一直都睡得不好。

    这一点卫洛知道的,很多次,她都听到他半夜起床,就在书房中忙到天明。

    可以说,这阵子来,他还没有如此刻睡得这么香,这么沉过。

    因此,卫洛有点不愿意就此回返了。

    她操着轻舟,开始在湖水中转悠起来。

    天地间,只有一叶舟,一座山,一双人,数点星光。

    一直转悠到明月西沉,天空中升起了启明星,远远传来阵阵鸡鸣,卫洛才催着舟向义信君府驶去。

    舟驶得很慢,很慢。

    这样的早晨,露水颇多,寒气沁骨。盖在两人身上的大红袍,已湿湿的了。

    舟一靠岸。卫洛便极轻极慢地转过身去。义信君刚感觉到身前一空,一双细嫩的小手已抱着了他。

    卫洛刚刚把身材修长高大的义信君横抱在怀中,正要起身回到岸上,义信君慢慢睁开眼来。

    他先是迷离地盯着卫洛,盯了一会后,他的双眼渐转清亮。再然后,他看向卫洛,看向自身,再看向四周。

    看着看着,他高挑的浓眉扬了扬,声音带点慵懒地叹道:“洛,你抱着我干甚?”

    他的表情十分郁闷,十分的有气无力。

    卫洛睁大双眼傻呼呼地看着他,闻言她嘿嘿一笑,慢慢把他放回凳上。

    随着她放下的动作,义信君俊美华艳的脸上,眼神越来越清亮,表情也越来越是古怪。他的嘴角在抽动,而且,每次朝卫洛抱着自己的纤细白嫩的手臂盯上一眼,他的嘴角就抽动一下,再看一眼,又抽两下。

    不止如此,他的脸色也是似哭似笑,这表情太复杂了,只有古怪两字才能形容。

    卫洛把他放回凳上后,又是朝他嘿嘿一笑,这一笑,十分谄媚。

    义信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伸袖掩眼,从袖底发出一声长叹,“洛,你怎能,怎能这般抱着我?我乃堂堂丈夫,你这般抱我。。。。。。”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卫洛径自嘿嘿傻笑,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醒来,她也有点不自在。

    见她久久不答,义信君再叹道:“下次,不可这样,若让人睹见,若让人睹见。。。。。。”他说到这里,声音一弱。

    这时,一个沙哑沉暗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若让人看见,恐世人皆耻笑于君。滚于齐侯塌上也罢了,居然连一妇人,你也自甘其下!”

    这声音,很刺耳!这语气,含着浓浓的恶意和嘲讽!

    声音从七八十步处沉沉传来,两人转回头看时,只见一个苍黑老朽的麻衣赤足的老者缓步走来。

    这人背上负剑,脸上沟壑横生,整个人表情木然,连看人的眼神,也是没有光芒的。

    卫洛盯着来人,心砰地一跳。

    这时,义信君的声音从她的身后淡淡地传来,“此乃我与妇闺中之趣,公言过矣。”

    他的声音,有点沉寒,有着警惕。

    看来,这老者义信君也不识得。

    不过,这已经是义信君府了,只要纵声一呼,便有无数剑客拥来。再说了,这府中可是也有宗师坐阵的。

    因此,卫洛并没有慌乱。

    她只是和义信君一样,静静地瞅着来人。

    那老者大步走到两人面前。他一双木然无神的眼睛,先是朝义信君瞟了一眼,便认真地盯向卫洛。

    对上这老者的目光,义信君淡淡地说道:“公因何而来?”

    声音虽淡,却有沉沉威严。

    麻衣老者定定地打量着他们,他瞅了一会卫洛,又瞅了一会义信君。半晌后,他眉头一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黑牙来,“无事,奉故人之意,前来一睹。”

    卫洛两人一怔。

    义信君正要开口,那麻衣老者已是一声冷哼,“不过如此!”

    他声音一落,整个人便嗖地一弹,一道流光闪过,身形如雾一般消散在卫洛眼前。

    卫洛盯着老者离开的方向,暗暗想道:这老者何时到来,我竟一无所知。这般离去,我也只可隐见其形。也不知他是何等级别的高手?

    她正寻思际,腰间一暖,却是义信君搂上了她的细腰,他喃喃地说道:“洛,此人言语无状,休要在意。”

    明明,那老者羞辱的是他,他却来安慰自己。卫洛心中一暖,她转过头去。

    这一转头,一对上她的目光,义信君的俊脸嗖地一红。

    在卫洛错愕的眼神中,义信君红着脸,期期诶诶地说道:“洛,你以后别那般抱我。我,我实羞之极矣。”

    卫洛眨了眨眼。

    她低下头,嘟着嘴说道:“见你熟睡,不欲惊扰于你,便想这般抱你回房。”

    ‘抱你回房’这四字一出,卫洛便感觉到不妥,不对头。

    果然,义信君的脸更红了,直是红得连颈项都滴出血来了。

    他苦笑的,无力地瞪着卫洛,叹道:“我乃丈夫,你为我妇,你这般抱着我,若让人见,我实羞矣。”说到这里,他似是有点恼怒了,便嗖地站了起来,双手朝着卫洛腰间一搂,把她横抱而起。

    他的动作十分突然,卫洛惊叫一声,便被他给横抱着,一头青丝也向地面披泄而去。

    义信君瞪着一脸傻呼呼的卫洛,恶狠狠地地说道:“莫非平素里我太过和善,令得洛以为我亦妇人?”

    低喝出这句话后,他把卫洛朝肩膀上一甩。然后,就这么肩着她,纵身跳上岸,大步向寝房走去。

    他走得极快,极猛,不一会,便冲到了寝殿中。他‘砰’地一声踢开大门,穿过重重纱幔,把卫洛朝他素白的大床上一扔。

    瞬时,卫洛青丝全部披泄而出,铺了一床一被。

    她小脸羞得通红,墨玉眼中光芒闪动,小嘴嘟起。义信君再一瞅,发现她这一会功夫,小脸是越来越红,越来越红,直令得颈子,耳尖都红了,真是双眼低垂,长长地睫毛扑扇不已,一副羞不可抑的样子。

    义信君突然明白了,她羞从何来。

    这样的羞涩的卫洛,令得自觉雄风受挫的义信君大为得意。他纵身一扑,结实地压上了卫洛。他低下头,含着她软软的小嘴,喝问道:“以后还如此么?”

    他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卫洛小脸更红了,她连忙闭上双眼,睫毛如扇子一样扑闪个不停。低低的,嘟囔地回道:“以后,若要抱你,真无人时再抱。”

    这回答。。。。。。。

    义信君噎住了。嗖地一下,他的俊脸也红过颈了。

    卫洛悄悄地睁开一线,她瞅到他这个又羞又怒的模样,突然之间很是高兴,很是得意。

    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了声,彻底激怒了他,连忙垂下眼睛,做老实状。

    这时,义信君把头放在她的颈侧,吐出的温热气息,搔动着她耳根处的小小汗毛。在感觉到他的呼吸是越来越热时,义信君把鞋履一甩,整个人横上了床塌。

    然后,在卫洛绷紧的身躯中,他把她搂在怀中,扯过锦被盖上两人。做完这一切动作后,他低低地哧笑道:“我的洛,稍有武勇便欺负于我。”

    他说到这里,朝卫洛的肩膀上咬了一口。这一口咬得不轻不重,刚刚令卫洛有点疼痛,他便松了口,恨恨地补上一句,“纵无人时,也不可抱我!你如此行为,日后若让孩儿知晓,我为父的颜面何存?”

    他重重地丢下这句后,把卫洛再朝怀中搂了搂,打了一个哈欠,喃喃说道:“倦矣。。。。。。”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不一会,一阵低低的轻鼾声传出。

    ¥¥

    也不知为什么,今天只想写这种温柔的相处。

    嘿嘿,为了这美好的时刻,大伙扔几张粉红票上来哟。

第181章 祭秋节里,卫洛盛装出见

    对不起,今天出门一天,直到晚饭时才回来,一回来又被要事耽搁,所以更新迟了。

    还有一更,得在十点左右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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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卫洛与素第一次同床共枕。

    死而复生后,卫洛的寝房给安在义信君寝房隔壁的第三间,两人虽然在府中时,从来是形影不离,可是每到了睡觉时,还是会自然而然的分开。

    现在,素呼出的气息,暖暖地扑在她的颈间,脸上,令得卫洛的心又是慌,又是乱。她望着窗口,感觉到他的心跳,他的呼吸。渐渐的,她闭上双眼,暗暗忖道:卫洛,这个男人将会伴你一生,他珍惜你看重你,你一定一定也要珍惜他。

    在胡思乱想中,她直到窗口透出的光亮越来越耀眼,才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卫洛再醒来时,义信君已经起床了。

    她唤来两个侍婢,刚刚洗漱完,便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鼓躁声。

    寝房到义信君府府门,足有好几里,鼓躁声能传到这里,那是相当的响亮了。

    卫洛在侍婢们的服侍下梳好头发,穿好红色外袍。让卫洛有点诧异的是,侍婢们今天很用心地给她梳理着头发,甚至还给她的小嘴上了胭脂。卫洛正在寻思着外面的鼓躁声,便没有注意这一点。

    一阵脚步声响起。

    脚步声中,一个剑客的声音清朗地传来,“姬可收拾妥当?主上欲见。”

    卫洛应道:“可。”

    说罢,她推门而出。

    如往常一样,她一出现,外面的众人便只觉得眼前被华光一耀。

    不过,他们见惯了义信君,免疫力比一般人强大。只是一晃眼,那站在最前面的剑客便低下头来,向她恭敬地说道:“主上正在广场相侯。”

    广场?

    卫洛一怔,暗暗忖道:难不成要外出了?

    她低头看了看,见自己衣服并无不妥,便跟在那剑客身后,向广场走去。

    越是靠近府门,外面的鼓躁声便是越响。卫洛听了听,奈何那鼓躁声实在太多大杂了,相互绞缠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切。

    义信君府中,很少安置闲人。不管是剑客,还是贤士,多是他亲自挑选而出的。他喜欢用的人,很多是落魄的,其中有一部份还是不曾识字的贱民。

    对于这些人来说,义信君对他们是有知遇之恩的。

    卫洛作为义信君的爱姬,这些剑客贤士纵使心慕她的华美,时不时地朝她瞟上几眼,可不管是态度,还是举止,都十分有礼,而且十分的克制着自己。

    不一会,卫洛便来到了广场中。

    义信君正一身白袍,站在众剑客当中。远远看去,他长身玉立,如冰峰,如玉树,皎而清,冷而静,实是让人一见心醉。

    卫洛抬头看到他,不知不觉中,嘴角便浮起一个笑容来。

    她快步向他小跑而来。

    当来到他面前时,卫洛冲他嫣然一笑,盈盈一福,曼声说道:“妾见过夫君。”

    不管是她,还是义信君,这时刻都没有注意到,随着卫洛这么一笑,周围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

    义信君含笑看着她,目光温柔如水,他淡笑道:“起。”

    “谢夫君。”

    客套完后,她快步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双眼亮晶晶的,灿烂地笑道:“可有要事?”

    义信君闻言笑了起来,卫洛敏感地发现,他这笑容有点无奈。

    因此,她警惕地盯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义信君伸出手,帮她理了理衣襟,叹道:“可听到外面的吵杂声?”

    “然。”

    义信君闻言,笑容更无奈了,他又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今日为齐地祭秋节。自古秋去冬来,万事凋零,实非苍生所愿。以往黄帝之时,父老每逢此时,纷纷狩猎,欲藏食度冬。此习俗直延至今日。”

    他说到这里,声音顿了顿,牵着她的小手向众马车中走去,“今日齐地,此习已有变化。这一日,无论贫贱富贵,纷纷出游,逐猎于林,放歌于野,拾粟于田。古人言:丈夫悲秋,叹无妻!妇人伤春,伤无子。姻盟于秋,令丈夫嬉,春日生子,令妇人欢。”

    卫洛听到这里,不由一怔。她前世便听过‘男子悲秋女子伤春’的说法,她一直以为,这只是说说而已。没有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有特别的讲究。

    在义信君的这个说法中,主张少年男女在秋冬时结合,这样一来,娶了妻子的丈夫,便不再有心思去悲秋了,而这时结合了,到了第二年春天,差不多也要生孩子了。要做妈妈的女人,自然也不用伤春了。

    义信君说到这里,牵着卫洛绕过他自己的马车,众人的马车,直直地来到一个平板的马车前。

    这马车造型很古怪,后面是一块平木板,木板的两辕,伸得长长的,一辆舆轿便安在这辕木间。在舆轿的前面,两匹白马并排而立。

    这舆轿类似于后世的轿子,只是也没有顶盖。四壁和下面全部由布幔编成。人坐在上面,应该挺舒服的。

    广场上,这样的古怪车子有两辆。

    卫洛瞪着这车子,转过头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的笑容更苦了,他扶额说道:“呃,此亦为祭秋日的一景。若有华服盛美者,需乘坐于无盖之车,且祝冬寒易去,春日早至,年年丰收华盛。若有未婚的少年少女,亦需华服出见,若见中意者,可订姻缘。”

    卫洛明白了,这古怪车子,便是给她与义信君坐的。

    她看向舆轿后面的板车,问道:“人坐轿便可,此车何用?”

    义信君笑了笑,道:“如有路人见色欢喜,便会弃果于此车之上,以祝丰收华美。”

    卫洛呆住了。

    这,原来这后面的板车,是供路人投果子用的啊?而且,长得越漂亮的,收的果子也会越多?

    她回过头来,看了看义信君,看了看他身后的众贤士剑客,见人人一副理所当然相,不由嘟囔道:“今日我俩便这么出见世人?”

    义信君点头道:“然也。那日我已应允了诸位游侠儿,今日为祭秋日,他们要求你我出见。我想迟早有此一日,便许了。”

    说话间,他大步来到那高一点的马车前,一掀白袍,便纵身跳上了那舆轿。卫洛咬了咬唇,红着小脸,也纵身跨上了另一辆舆轿。

    这时,卫洛的马车前,一个二十来岁,身材修长,长相清秀的剑客大步走来。他纵身一跃,便跨上了她马车前的一匹白马。

    卫洛见他骑一匹牵一匹,便看向义信君的那边,他那里,也是由一个长相清秀的剑客骑一匹牵一匹。

    他们准备好后,后面一溜排开,驶出了三四十个策马的剑客。不过这些剑客中,以中年人居多。

    这时,有一人喝道:“且行!”

    喝声一止,义信君的那边便率先驶动,接着,是卫洛这一边。而众剑客,则紧紧跟随在他们身后。卫洛注意了一下,他们始终离两人的马车有五步远。

    这是卫洛第一次盛装面见齐人!

    而且,今天还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她一个死而复生,曾被义信君以两城换来的美姬,在这样的节日中,正式出现在齐国父老的面前。

    这一刻,卫洛真有点紧张。

    她一头青丝,用一根白玉钗在头顶上稍稍一拢。然后,如云的发丝披散了她满肩满背。

    她素白的面容上,只在樱唇上抹了一点胭指。墨眼如玉,眼波流动着华光,白嫩透明的肌肤隐隐流露着红晕。

    她一身大红袍服,襟口处,袖口折叠处均以紫色饰边,上面也绣上了紫色的朱雀图案。

    本来,美到了卫洛这种程度,是不需要用胭脂污颜色的,因此她虽然只妆点了胭脂,整个人却是华美之极。

    当然,与她并排而行的义信君,也是华美难言。

    随着车驾渐渐驶出,卫洛的心,突然有点慌。

    马车驶到府门前时,一剑客策马率先跑出。不一会,府门处便传来了他的朗喝声,“诸位休躁!”

    他的喝声中,注入了内力,令得鼓躁的,喧嚣的府门口顿时一静。

    这种安静,有一种奇异的压力,令得卫洛的心砰砰地跳得飞快。她不由转眼看向义信君。

    义信君对上她有点不安的眼神时,温柔一笑,卫洛回以一笑,心下稍安。

    这时,那剑客的高喝声朗朗传出,“义信君与姬已经盛装待发!”

    义信君与姬已经盛装待发!

    这声音一落,人群中蓦地暴发出一个欢呼声!

    这高喝声惊天动地,远远传出,却只是一声便又戛然而止。

    众人的声音一停顿,那剑客便回头向大门处纵喝道:“开府门!”

    “开府门——”

    喝声远远传出。

    铜铸的府门,在两个巨汉同时使力之下,‘滋滋’移开。

    瞬时,义信君和卫洛出现在齐人眼前。

    众人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华光,那华光太盛太艳,直让他们眼前一晃,直让他们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忘记眨眼了。

    数百人瞬也不瞬地盯着卫洛,盯着义信君。

    如他们这样的绝色,出现一个已经是人间至景,出现一对时,那冲击力是极其巨大的,惊人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来表达的。

    一片安静中,卫洛和义信君的马车缓缓驶出。

    马是白马,骑马的剑客清秀悦目,轿是红色缎幔做成的舆轿,后面的车也是漆成了红色的。

    而车的主人,那是世间罕见的华美。

    这一刻,众人只觉得眼前春光明媚,鸟鸣啾啾,一种让人心悦神怡中,伴随着心碎的美丽烙上了他们的记忆。

    马车驶出大门时,路中间的行人,自发地向两旁挤去。

    这些路人中,几乎人人负剑,人人一脸悍色。不过此时此刻,他们只有如痴如醉一种表情。

    马车驶上了街道,卫洛听得身后传来‘滋滋’地关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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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水果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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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因为这是乱世,也许是因为这个世间物资太过贫乏的缘故。时人喜欢华丽的,富贵的,饱满的一切。

    卫洛虽然不够丰满,可是她有着十分的华丽和富贵气,最重要的是,她比时下的女性,多了一抹宽和宁静。

    这是一个朝不保夕的时代,不管你处在什么位置,是王后也罢,公主也罢,还是歌姬大家也罢,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还活着。

    这种从出生以来便埋在骨子里的恐慌和不安,使得时人的气质中,很少有一种安详自在。

    可卫洛拥有。

    她虽然也感觉到朝不保夕,可她是由盛世生产的,而且,这一世的生命,可以说是她意外获得的。

    因此,不管她怎么紧张,怎么不安,怎么惶恐,她还是有着一种安详自在,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一不注意便流露出的安详自在。

    此时此刻,人群分成两排,众人挤挤攘攘,举目张望中,卫洛低敛着眉眼,静静地坐在舆轿中。她绝美的小脸,一派安详恬然,那身大红袍服,映得她白肤胜雪,黑发如墨。

    排在道路最前面的,都是一些游侠儿,正是他们,在卫洛死时为她痛哭,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时候,要求一见。

    此时,他们见着了。

    见着的这一刻,众人很是满意。

    在游侠们看来,卫洛的这种安详自在,隐隐透着一种高手风范。当然,这只是比喻。他们只是从卫洛的表现中,感觉到她确实不凡,确实不同于寻常美妇。

    马车渐渐向前驶去。驶着驶着,有一个粗哑的嗓门高声唱道:“颀人颀人,衣锦褧衣。两城相换,义信之妻。颀人颀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歌声欢快而流畅,在这歌声中,马车渐渐驶入了街道中心。

    到了街道中心,一切又不同了。

    在这里,行人都是靠边而行,他们把位置留给了坐在舆轿里的少年男女。

    当然,只有权贵人家的少年男女是坐舆轿,普通的贱民的儿女,还是坐在光头驴车上。至于这驴车,是由执宰,也就是义信君特意准备的,是专供贫贱之人在今日使用的。

    到了街道中心了,路旁围观的百姓,开始拎着竹篮,里面盛满着梨,桃等各色水果。

    卫洛才注意到这一点,突然间,四五个梨像雨一样向她没头没脑地砸来。

    卫洛现在功夫不错了,她只一眼,便知道,这些果子虽然从她的头顶过,却不会砸到她。

    果然,“砰砰”几声脆响,几个果子砸到了她身后的板车上。

    这“砰砰”几声,仿佛是信号弹。

    瞬那时,无数的水果向她砸来。水果形成的雨点很是惊人,竟是铺天盖地而来。

    有些人的手劲会有偏差,那果子一砸,竟然硬生生地砸向卫洛的身上,从她的衣角上擦了过去。

    水果雨中,同样坐在舆轿上的几个贵族少女,回头从车后捡来几个水果,嘻笑着向义信君砸来。

    她们一边砸,一边娇声笑着,笑声中,一少女高声唱道:“有君子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君子兮,白袍飘飘,妙目顾盼。有君子兮,见之悦之,见之怜之。”

    那少女的高歌声,曼长而清远,随着她歌声一起,四面八方也传来了几个歌唱声。

    这些歌唱声,有的是称赞卫洛的华美的,也有的是称赞别的少年的美丽的。

    在卫洛这边,水果雨丝毫没停。卫洛身手过人,眼力又过人,每当有果实错砸向她时,她身子稍稍一偏,便躲了开来。

    就在她极轻微的西躲西闪时,突然听到“卟”一声脆响,她连忙顺声看向义信君。只见一个拳头大的山果,狠狠地砸在他俊美的脸上。山果滚落时,他的左颊立马显出一个果子印来。

    刚才那水果砸来时,卫洛很想伸出手去,帮义信君挡开。可是看到他身后这么多剑客都没有动,便又住了手——她可是弱质女流,不能做得太显形了。

    卫洛如此想着,在一个手指大小的蛇形怪果扔来时,便没有让开,便让它生生在砸在额头上。

    那果子一砸,瞬时在卫洛的额际留下了一道嫣红的汁印。

    这汁印,给她的面孔,更添了一种奇异的妖气。

    看到这样的卫洛,连看向义信君的少女们都痴了。

    这时,一个妇人的笑声传来,“今日方知,妇人之美真值两城。”

    溢美声中,又是数十个果子啪啪地砸到了卫洛后面的板车上。

    马车慢慢驶向前方。

    现在已经到了齐都最出名的四形街。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路口中间,有一个宽阔的广场。

    此时此刻,广场中处处可见坐着舆轿的少年男女。

    可以说,真因美色被邀请而来的人,全城不会超过五人。而卫洛和义信君,自然便是其中之最了。

    卫洛两人一到,广场中发出了一阵暴喝声,一阵欢呼声。

    欢呼声中,又是无数水果铺天盖地地砸来。在水果大雨中,卫洛频频向义信君看去。她担心他被砸得太惨了。

    这一看,她倒是放下心来。很显然,没有人真在这样的节日中恶作剧,他的脸上除了那一个青印后,便没有再添新的印痕。

    欢呼声中,卫洛隐隐感觉到,有人在看向自己。

    有人看她,应该是件寻常事,可是卫洛就是感觉到了不同。

    她转头望去。

    这一望,她看到在她左侧二十步处,一个蓝衣青年端坐在舆轿上,这青年眉目清俊,却是公子秩。

    卫洛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在这样的节日中,也坐在舆轿上。

    她这时浑然忘记了,公子秩虽然行了冠礼,可是他还没有娶妻,他当然也是今天的主角了。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发现公子秩的身后,策马相随的除了三四十个剑客外,还夹着五六个贤士。当然,贤士们是坐马车的。

    看着看着,她眉头暗皱,想道:难不成,今天是公子秩的相亲之日?

    在卫洛胡思乱想时,公子秩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温和中透着深沉。他静静的打量着她,那眼神,让卫洛依稀记起当初。当初她刚来贵地时,那时她偶尔回眸,对上的便是这样一双温和的眼神。

    只是对视了一眼,公子秩便转过头去,而卫洛,也收回了视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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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姬介绍:
写过《无盐妖娆》后,对春秋战国题材意犹末尽,于是又开了本书。
(慎入!《越姬》一不小心已被我写得春意绵绵,春光荡漾,春暖花开了。哎。)
简介:
一:身为礼物的她凭借智慧求取从容人生。
二:
来到春秋战国,她成了被未婚夫劫杀的越女。
她化身少年混在歌姬队伍中忍辱偷生,意外发现自己是个剑术天才,还博得了他的青眼相睐。
在这女人为礼物的年代,她绞尽脑汁,准备凭借智慧掌控自己的命运,求取从容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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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封面由网友提拉米苏制作,很邪恶吧?越姬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