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5 青梅竹马何处寻(一)
705青梅竹马何处寻(一)
严格的说,阮芳芳在中州办的酒席并不是婚宴,而是结婚以后夫妻俩招待亲戚朋友的一次比较正式的聚会。wwww.TTZW365。COM阅读网)真正的婚宴两个月前在京城早已举行过,虽然丈夫家并未大张旗鼓的请客,宴席中也称得上冠盖云集。公公一共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从政,二儿子经商,而阮芳芳的丈夫,也就是小儿子本是自己出国想独立走学术路线的,现在却改变了主意,要回国发展。
京城婚宴的时候,女方家到场的人很少,加起来不过一席,除了父母便是几个至亲。所以理所当然的,要回中州来招待一次亲朋好友。阮芳芳并不想回来请客,但父母很坚决的要求,她也就任他们去了。
招待宴并没有选高档的酒店,定在市委招待所的小餐厅。中州市这位吴书记,听说以前是公公秘书的老部下,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他们会回来请客,各方面都准备的很周到。阮芳芳的丈夫到中州去见了他一面,她并没有随行。
让阮芳芳松了一口气的是,嫁入豪门以后发现家里并不如想象中的森严,而公公本人也很随和,和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天南海北甚是健谈,和丈夫嘴里不假辞色少言寡语的父亲出入很大。
妯娌几个在一起闲话的时候,阮芳芳说出自己的感受。老2的媳妇儿,现在是某证券公司的副总,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天啦,你是投了缘,我一年也难得见公公笑一次,嫁进来六年多现在见他还腿发软不知道该说什么呢。阮芳芳笑说,也许是要退休了吧,公公比以前更随和些。老大的媳妇儿很善意的提醒芳芳,退休这两个字据说是公公的忌讳,等闲千万别在他面前提及。
没几天的功夫,公公不知道从哪里就知道了这段对话。他笑呵呵的说,芳芳说的也没错,要退了,退一步海阔天空,这脾气也好起来了。这件事以后,大宅里流传着一个说法,才进门的儿媳妇是最得宠的,没事儿不要随便招惹她。
阮芳芳隐约听到过些议论,可她懒得关心这些。她心里比较忧的一件事,是丈夫本来毕业在美国找到一份大学的教职工作,虽然学校不是名牌,总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但因为这期间一些分歧和争执,丈夫,她叫他小于,觉得自己被不公平的对待了,他本可以去一个常春藤名校开始职场生涯的。
小于当时和她抱怨说,以前还是想的太天真,到这边来就是被鬼子歧视,替他们打工,难有出头之日。虽然学术研究的环境好一些,但好不到自己身上。小于这样的出身,说实话一辈子不需要忧愁吃穿用度,所以阮芳芳本来是很想两个人就在美国发展,图的是一个清静和安宁。她原以为小于和她是一个想法,没想到还没开始多久他便改变了主意。
小于忽然改变主意的其中一个原因,是阮芳芳硕士毕业以后在JPM找到一份金融方面的职位,薪水相当的不错。而后来博士毕业的小于,要论起薪,比起妻子大有不如。阮芳芳开解他说,大学教职往上干是有终身职位的,有项目经费,有Pension,福利也远比私营公司好,不应该看重开始时表面上一个月的收入有多少。但小于似乎终究难以释怀,还是决定回国来做生意。
以他的家庭出身,自不难找到愿意出钱出力和他合伙的人。当着阮芳芳的面,公公向他们提了两点:一,做生意可以,不能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二,做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要奢望有任何人会保你。当然,即使不做违法乱纪的事,赚钱的机会也是大把大把。
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小于过的是大多数留学生一样的生活。最大的不同也许就是他自己做饭很少,常常在外面餐馆解决肚子问题。但阮芳芳担心的是,回国以后会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环境。她并不是那种哭着喊着撒娇使手段要把丈夫拴在身边的女子,更不会去查他的手机查他的行踪打电话催他每天准时回家吃饭。但即使是新婚燕尔,回国以后她很快也能感受到他的变化,在家吃饭的时候十天大概有两天,做生意需要的应酬实在是太多,而京城的生活实在是太精彩,远非大洋彼岸的蛮荒之地可以相比。
有一天傍晚,阮芳芳一个人和公公婆婆吃饭的时候,随意谈起几年前的亚洲金融危机。阮芳芳勉强算半个内行,谈话的内容一展开,便一直说到饭后。公公似乎在考校她,很是提出了一些问题。不知道怎的,阮芳芳很间接很委婉的表露出自己心里的想法,觉得小于还是留在美国走学术道路是个更好的选择。忽然之间,公公的眼神似乎锐利起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芳芳眼神清澈,并没有回避他的审视。半晌,公公似乎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笑,端起茶杯,踱步到外面小院散步去了。自那次以后,阮芳芳再也没有提起这个话题。
这次回中州宴客,小于似乎比她还要热情些。新开的公司,在中州似乎也有业务,他这一趟来算是公私兼顾。宴客的名单上,几乎全是阮芳芳父母的朋友,同事,街坊,和同学,当然还有家里的各路亲戚。阮芳芳自己请的人,只有六位,两个是大学同学,一对夫妇是留学美国时的朋友,还有一个小时候一起长大的邻居,再加上倪裳。
小于看过名单,玩笑说,怎么就请这么几个,难道你老公拿不出手?阮芳芳白他一眼,说我一向孤僻,没人喜欢的,就这么几个朋友。话虽然这么说,但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她终究还是又加了几个人,勉强凑齐一个大桌。这其中,便有聂勤勤。聂勤勤毕业以后回到中州,去了第二人民医院做外科医生,现在已是那里有名的一枝花。她虽然资历浅,但技术过硬,背地里已经有人叫她“聂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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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6 青梅竹马何处寻(二)
706青梅竹马何处寻(二)
阮芳芳向来不喜过于热闹的场合。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www.TTZW365。COM-}(牛文小说~网看小说)除了工作需要,她尽量避免去那样的地方。但闹哄哄的结婚招待却是她避也避不开的。
有书记大人打招呼,阮芳芳知道关于宴客安排的一切硬件软件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她也省的费那份心。但父母这边的亲戚朋友,于情于理总要出面打个招呼。她蜻蜓点水的打过一圈儿招呼,便回到休息室。打开手机,没有丈夫的电话。昨天晚上小于被几个生意上的朋友拉出去喝酒,说是要让他认识几个中州的生意伙伴,顺便见识一下中州的风情,一夜都没有回来。
阮芳芳蹙眉想了片刻,把手机放回兜里,并没有拨他的电话。推门出来,大厅角落里坐着的是她两个要好的朋友。
她换上笑容,走上前先和聂勤勤拉了拉手,“勤勤,好久没见到你了……”
聂勤勤柔柔的一笑,“你和倪裳都难得回一趟中州来。”女孩儿二十六,按理说也是不小的年龄。但三女之中,芳芳是第一个走进婚姻的殿堂的。聂勤勤和倪裳一样,现在据说连男朋友都没有。七中的人聚会,背后里议论都说,女孩儿太优秀眼界太高不是件好事。有人更刻薄的说,再优秀只要过了三十,便人老珠黄,只能跳楼价处理,随便嫁人了事。
倪裳笑着说:“是啊,现在难得一聚……更不要说三个人聚在一起了。”
聂勤勤感叹道:“上一次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倪裳说:“高中毕业后好像就没有过……”
聂勤勤说:“是啊,说起三个人聚会,忽然就想起奥校了……”她看了眼阮芳芳,说:“我原以为今天能见到江之寒呢。”
阮芳芳一抬眼,捕捉到倪裳似乎故意避开的眼神。她笑了笑,“江总太忙了,我可懒得去打扰他。”
聂勤勤笑笑,“他现在生意做的很大么?……我毕业后才知道,他在高中就开始创业的事。”她看了眼倪裳,又说:“对了芳芳,有人托我带来一个礼物,嗯……”从小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阮芳芳接过盒子,有几分疑惑的问:“谁呀?”七中的人,她就请了她们俩。
聂勤勤说:“是萧亦武。”
阮芳芳睁圆了眼,一时愣住了。这个名字,听起来好遥远好遥远,都已经快要淡忘。
聂勤勤说:“他说,谢谢你的邀请,他有事就不来参加你的婚宴了,还请你谅解。他还说他要祝你们幸福。”看了眼阮芳芳,她补充说:“去年他手腕受伤,恰巧到的是我们医院,不知道怎的他知道你邀请了我。”要知道芳芳这次请客,中学同学鲜有知道的。而即使是倪裳和聂勤勤,对于小于的家庭背景都不了解,只知道他父亲是个当官的。说到小于的出身,她的朋友之中恐怕只有江之寒知道的一清二楚。
阮芳芳喃喃的说:“我……我并没有请他呀”
三个人你瞧着我,我瞧着你,一时间有些弄不清状况。正愣神的功夫,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他走到近前,很亲热的一把搂过阮芳芳的肩膀,“发什么呆呢?”
阮芳芳一抬头,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些淡淡的酒味。她皱了下眉头,微微嘟了嘟嘴,还是替他介绍,“这就是小于……嗯,倪裳,聂勤勤,你都听说过吧?”
小于伸出手,很礼貌的和两位女士握手,“久闻大名……早就听说你们那届高中美女如云,呵呵,名不虚传。”
二女只是矜持的微笑。
小于偏头问:“你的朋友都到了吗?”
阮芳芳说:“周伟刚才打电话来,他们已经在出租车上了。文靖他们坐同一班飞机从京城出发的,今早八点半上飞机前还给我发了个短信。几个在中州的人,我就不担心了。”
小于带着点坏坏的笑,“萧亦武呢?他还没有到吗?”
阮芳芳眼波流转,有一刻的锐利,却倏忽不见,蜕变成一种淡淡的嘲讽,“哦?……你请他了?”
小于带着三分酒意,“你忘了嘛,我就帮你添上了……还真想见见他嘞……对了,我那时忘了,你怎么没有请江之寒吗?”
阮芳芳半仰着头,带着三分骄傲三分叛逆,“为什么要请他?他和我很熟么?……”
小于说:“在美国见面的时候,我原以为你们挺熟的嘞。”
阮芳芳捏了捏手中的小盒子,轻轻咬了咬下唇,抬起头来,“萧……亦武说,他有事来不了,不过他让勤勤带了个礼物来……”
小于斜着眼,“是什么好东西?”
阮芳芳勾起嘴角,“我还没看呢。”
小于催促她道:“打开看看?”
阮芳芳解开纽扣,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叠着一块布一样的东西。她略愣了愣,把它拿到手里,一抖手展开,却是一幅丝绸,上面左边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右边却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儿,跨腿坐在一弯新月之上,神情说不出的可爱又骄傲。两个景象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放在一起有种特别的韵味。
她仔细看去,在丝绸的最左边,竖着绣着两行字: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萧亦武于X月X日
小于有几分懒懒的说:“嗯……丝绸刺绣?”瞥眼看见妻子傻傻的捧着它,他凑近了仔细一看,哈的一声笑出声来,“这……是他自己绣的?”
三个女孩儿大概也被惊住了,没有人答他的话。在她们脑海里那个酷酷的总是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萧亦武,和刺绣实在是在世界的两极。
哈哈……哈哈哈……小于的笑声惊醒了她们。他拿起手机,对女孩儿们点头道:“不好意思啊,去接个电话。”
摇摇头,他看着妻子叹息道:“哈哈,确实有趣……哈哈……你们学校不仅出美女,还出异人……”转身往小房间里走去。
倪裳站在那里,似乎走神了。不知道怎的,她想起当年和江之寒议论芳芳和萧亦武的事情。那时候她总是说,萧亦武一天和那些人混就是不负责任,没有真正把芳芳放在心上,没有替她替自己的前途好好规划考虑,和他分手未必是件坏事。而江之寒呢,他总是推销着他的理论,我们不是他们,又焉能知道这里面的酸甜苦辣。
是啊,我们并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我们,谁又知道别人的那些曲折,那些甜蜜,和那些牵挂呢?
倪裳抬起头,看见好友捧着那刺绣,似乎呆住了。
她的眼角,隐隐有一粒泪光。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对她说,芳芳,你要长大,你要认真思考,理智抉择。
是吗?
真的是那样的吗?
那样真的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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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郎心如铁春雨夜
古诗是怎么描述春雨的?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多么温柔,多么细腻青州的春雨,通常夜来朝停。www.TTZW365。COM8一觉醒来,空气清新,阳光明媚,让人神清气爽。
但这两日的春雨有些不同淅淅沥沥的,从日到夜,偶尔消停一个时辰,又卷土重来。整个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水气,把早开的桃花新发的柳枝染的水蒙蒙的。翠湖深处的拱桥,横在山前,宛如水墨画一般。
小巷深处这栋白色的建筑,坐在二楼的露天花园便能近眺翠湖的雨景。这里便是江吴集团的总部。但如果你是个仔细的人,你会发现大楼前面江吴集团的牌子已经悄悄的被撤除了。
雨天的夜,似乎来的更早,也更猛些。门前那两根竖起来的灯,晕黄的灯光被雨水罩着,有种说不出的漂亮和宁静。
林墨站在台阶上,才想起自己居然没有带雨具,而送她来说好等她的出租车已经不见了踪影。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呆呆的看了好一阵。忽然间有轮胎滑过雨地的声音,一抬头,那辆熟悉的黑色奥迪车已经停在台阶下面。
她走进雨里,有些不紧不慢的。春寒过处,她打了个寒颤,却好像并没有知觉。
打开车门,坐进副座里,关好门,系上安全带,像以前做过的上百次那样。
驾驶座上坐着那位,淡淡的问:“吃晚饭了么?”
林墨头也没抬,“没。”
他指了指两人中间的小台子,上面放着两个热腾腾的粽子,一杯香喷喷的豆浆。
林墨看了他一眼,拿起粽子,大口的吃起来。江之寒发动汽车,在雨声中慢慢的拐出公司的停车场。
窗外霓虹灯闪过,远处一边是闹市的街景,另一边是漆黑的翠湖,湖中间似乎隐隐有一两处光。
几乎是狼吞虎咽的,林墨消灭了两个粽子,咕噜噜的喝完一杯豆浆。抹抹嘴,她看着前方,说:“我以为……你今天不会出现呢……”
江之寒淡淡的说:“这两天实在是忙的焦头烂额……”
林墨问:“忙什么呢?”
江之寒说:“中州实业忽然有人进驻查账,不知道是惹了哪路神仙?”
林墨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阵,才道:“我来找你,是想请问一下……露露的父亲在哪里?”
江之寒仔细的开着他的车,“算是被中州公安局的人暂时软禁起来……不过很安全,你可以告诉他的家人。”
林墨说:“很安全?”
江之寒转头看了她一眼,“嗯,很安全,我可以保证。过一段时间,他们应该就可以见面了。当然,你不妨劝劝他们,不用到处去折腾。静下来等,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林墨似乎是轻轻的冷笑了一声,“你保证?……拿什么保证呢?”
江之寒耸耸肩,“拿我的人格保证……有用吗?”
林墨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或者是自嘲,她坐在座位上,忽然陷入沉默,似乎在想自己的心事。
汽车下了北内环,拐了个弯儿,直奔袁媛家的故居,现在已经在江之寒的名下了。外面的雨,似乎下的更急了。
幽幽的,林墨开口道:“哥……我问你的时候,你可以说不帮的。”
江之寒叹了口气,“是啊……我没什么好辩解的。”
林墨并不放过他,“那是为什么呢?”
江之寒说:“我有朋友……可能会因为他这个事儿受到很大的压力。”
林墨说:“是生意伙伴吧?”
江之寒答:“都是吧……”
一阵沉默。
林墨开口道:“你记得以前你是怎么告诉我的吗?”
江之寒耸耸肩,“不太记得了……”
林墨道:“可我还记得……你说,林墨,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人,也许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吧,都是随波逐流的生活。你如果想要一个不同的人生,你必须要有自己的原则。根据你的原则去做事去生活,你也许会损失一些东西,也许有时候和别人格格不入,也许……会更艰难一些。但我坚信,如果你能坚持那些原则,总的来说你会更出色,你会更快乐,你会更享受属于自己的人生。”
江之寒嘿了一声,“我是这样说的吗?”
林墨轻轻答道:“你是这样说的。”
江之寒叹了口气,“如果再说一次,我还是会对你说同样的话的,我依然认为那是对的。但是林墨……如果你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把露露的父亲交给中州公安的人的。很多事情,是知易行难啊……我知道你已经有你自己的原则,我真的希望你能够一直坚守它们。不行的时候,想想我吧,我就是反面的典型……”
林墨神色黯了黯,“就这样?”
江之寒看了她一眼,“还能怎样?”
林墨吸了口气,似乎带着点鼻音,她说:“哥,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语气很平静,但里面颤颤的似乎带着巨大的力量。江之寒感觉到了,他握方向盘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他说:“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呢……”
林墨忽然坐直身子,她的语调也高了八度,“那是不一样的。是的,你离开吴茵姐,一句话不说的时候,我对你失望过。你和那些女孩子出去厮混的时候,我也对你你失望过。可是,这是不一样的……你不能这样去欺骗,去扼杀一个人最后的希望……他儿子的血书,他找回公道的最后一丝希望……你以前对我说,干妈以前总是提醒你,不管以后挣多少钱了,走到社会的哪个台阶上了,别忘记我们是从哪里来的,不要忘了多帮帮像你我一样的人。你都忘记了么?……你那时候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你也可以站出来替小倩姐抗争,帮她找回公道,还有她整个的人生。现在呢,你有了这么多,反而做不到了吗?即使你做不到了,你一定需要站到另一边去吗?你这些年,一直追求的是什么呢?你想要的是什么?就是这样吗?”
江之寒静静的听她发泄。好半晌,他才回应道:“是啊,小墨……我知道你失望了。不过你慢慢长大,你会发现这个世界通常会让我们失望的。你如果期待太多,你往往失望也越大。”
“狗屁”女孩儿忽然冒出个粗俗的词。
她大声道:“不要和我讲你那些感悟和哲学……这个世界让我失望?这个世界的人都让我失望?……我不在乎我不在乎那个,那些通通和我无关,你不明白吗?我只在乎你,你不能让我失望啊……你不能这样的……”
江之寒心神一颤,下意识的踩了刹车。
他转过头,身边的女孩儿已经满脸泪痕。印象里,他似乎从不记得她哭的模样。她似乎总是积极的,快乐的,也许长大以后多了点她姐姐那样的忧思,但那些更像是遮住太阳的云,风过处很快便散掉了。
她抽泣了两声,控诉他说:“你……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失望?”
江之寒耸了耸肩,“我想,……是因为你对我的期望值太高了。那不过是幻象,林墨,是幻象而已……”
女孩儿看进他的眼,里面似乎有很多疲惫,和一些无所谓。
她猛地抽掉安全带,推开车门,风带着雨,迎头吹来。
江之寒淡淡的,“还有一个路口呢。”
林墨跨出车,转头说:“谢谢,我知道回家的路……”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雨刷刷开愈发剧烈的雨水,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女孩儿娇弱的身子走在大雨中,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身子已经湿透了。
带着几分倔强,几分骄傲,她眯着眼往前走,已经分不清家在何方。潜意识里,她期待着被人从后面抱住,然后他会说,好了,小墨,我再也不让你失望了。
然后呢,她便会原谅他,爽爽快快的……
一声尖利的噪音透过雨幕,穿过雨声,传进耳朵里。林墨忍不住一回头,只见那辆黑色的小车打了个急弯,呼啸间愈行愈远,片刻便消失在重重雨幕之中。
像个婴孩一样,她把自己的拇指伸进嘴里,使劲的咬着,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她觉得脚已经软了,身子没法支撑自己,但她还是努力的站在那里,没有坐在那湿透的地上。
嘿,那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的表白了……
我知道这样说有些可笑,但我真的像很久前就认识你一样。如果你有什么事,让我知道可好?……
不要怕,不要怕,我马上就回来,不会有事儿的……
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把你爸爸做的包子偷一个出来让我尝尝……
喂,走路不要鞋擦在地上,一点儿也不淑女,你知不知道?……
今天是你的生日?那我回来的可真巧,可以一起蹭饭去吗?……
这泡姜真好吃,拜托不要要和我抢……林墨,你的眼屎还没擦干净呢……
我要拿几天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嗯,像猪一样的生活……
阿弥陀佛,你的理论可真是多啊……我和她,当然还是朋友……小丫头,有些事你长大了就会慢慢明白
我虽然是外行,但这是我听过的最好最好的乐曲,也是我收到过的最好最好的礼物……林墨,你好能干啊
别害怕,抱住我,但别碰我右边的肩背,好吗?……林墨,我一定会把你带出这里的,我一定会的……
林墨,我再也不会犯昨天那样的错误了……这一辈子,我一定不让你再受那样的惊吓……
小茵,林墨最得我爸**欢心,尤其是我爸,喜欢她远在我之上。你想讨好他们,不妨多问问她……
说正经的,新年快乐,林墨。新的一年我头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高考能考出水平。真的考到青大来,我包吃包住包玩,三包……
谢谢,林墨……你真的长大了……
流星吗?你赶快闭眼许愿吧……
都是我的错吗,林墨?……韦小宝?如果投胎在几百年前,我会努力试一试的……
我妹妹可实诚了,要做她的男朋友,一定要能帮她挡酒吧,三斤两斤不在话下吧……一定要强壮吧,12分钟跑3300米,比国足那群废物稍强一点,要求不算太高吧?……
小鹰长大了,可以自由翱翔在蓝天之上。一定会有很多爱慕你的人,喜欢你的人,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旅程,和新的历险。但不幸的是,也一定会有嫉妒你的人,攻击你的人,诋毁你的人。虽然我很不舍,但我知道是让你去自由飞翔的时候了。我从没有怀疑过,你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但林墨,相信我,如果你有了困难,委屈,或者是危险,我会一直在这里,尽我之力,保护你,帮助你。我会永远在这里的……
林墨,我的女朋友跑了,你怎么比我更着急呢?……
林墨,我要走了……趁着今天这个告别的日子,我们和好好不好?……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我怎么会讨厌你疏远你厌恶你呢?……
我要回家了……
不用谢……其实,我该谢谢你,这些孩子是你这么多年劳动应得的收获……小墨,坚持对的,不要坚持错的……
小墨,如果我无意间改变了你的生活……Irry……
那都是幻象,林墨,那都是幻象……
是吗?
这一切都是梦境?抑或是幻象?
在他离开姐姐的时候,离开思宜姐的时候,离开吴茵姐的时候,甚至是离开卡琳的时候,难道你没有期待过这个结局?
那为什么,你还在这里呢?
密密的雨幕中,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那个男子远远的坠在后面,直到她进了屋,亮了灯,他还站在那里。
良久。
转过身,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往前面的路口走去。
雨还在下,雨夜似乎是他的宿命。
所以选择今夜,就如往日,来告别他的前生,还有今世?V
708 此梦绵绵何时休
708此梦绵绵何时休
江之寒在青州的房产有三处。牛文小说全文字小说以前老汉港青州办事处的小楼是他买下来的第一栋房子,后来成了他和吴茵居住的私宅。吴茵离开后他很少住那里,只是平时还雇人每周去打扫清洁。第二处则是袁媛家在青州的老宅,最近才“高价”抛售给他。这一处一直是林墨的住处,她一度和方虹合住。方虹年前找了个男朋友,便搬了出去。搬家的时候,她指着房子给男友提要求,有生之年我们能买一套这样的房子住就心满意足了。最后一处则是一套单元房,距离江吴集团新办公楼楼很近,骑自行车大概就六七分钟的距离。最近这两年,他在青州的时候几乎都住在这边。
这天早上九点钟,老汉港办事处的小楼外走过来一个漂亮女子,盘起的头发,湖蓝色的风衣外套,蹬着一双红色的高的离谱的高跟鞋。
她推开外面的院门,走到大门处,笃笃笃,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门。
没有人回应。
女子很有耐心的等了半分钟,笃笃笃,又敲了三下。
仍然没有任何响动。
她嘟了嘟嘴,又等了一分钟,笃笃笃,还是三下。
终于,有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门开了,江之寒站在门口,“是你呀?”他略微有些惊讶。
袁媛轻笑了一声,“闭关结束了?”她侧着身子,挺着胸脯,从男子身边狭小的缝隙往屋内挤,全然不顾对方一副谢绝入内的神态。
进了屋,她随意的甩掉高跟鞋,赤脚走到沙发处,一屁股坐下来,“我说,小家伙,我巴巴的跑到中州,却扑了一个空,又飞到青州来……你的架子好大啊”
江之寒关上门,回身走过来,“这几天,每天早上来敲门的人都是你?”每天早上九点,准时的有人来敲门,三下,三下,三下……持续三分钟。在江之寒的印象中,袁媛绝不是如此有耐心之人。
袁媛瘪瘪嘴,“所以啊……说你架子大,人家三顾茅庐,我这可是七寻某人咯。”
江之寒皱皱眉,“有什么要紧的事?”
袁媛摇头,“没有。”
江之寒愣了愣。
袁媛轻笑道:“我只是好奇……你一个人关在里面一个星期,到底在干什么?”
江之寒问:“你怎么确定我在这里?”
袁媛耸耸肩,“猜的呗……”
江之寒哼了一声,“大小姐,你可真是闲得慌哦……要什么饮料吗?”
袁媛笑道:“对嘛,这才是招待客人的礼节……你有什么?”
江之寒在饭厅里的冰箱前回答她,“嗯……啤酒,苹果汁……牛奶。”
袁媛说:“苹果汁好了。”
片刻的功夫,江之寒端着杯苹果汁走出来,递给她。女子仔细的打量他,他好像刚刮了胡子,下巴上青青的,还浅浅的有一道血痕。眼圈似乎有些黑,眼睛深陷,带着点疲惫,两个眼珠却又精光四射,好像燃着一团火。
她喝了口饮料,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问:“怎么了?”
江之寒扬了扬眉毛,“哦……没什么,最近睡的不太好……老是做噩梦。”
袁媛一挑眉,“做亏心事了?”
江之寒洒然道:“多少做过些吧……”
袁媛哼了声,“活该……我还以为你在为公司的事情担忧呢。”
江之寒问:“公司有什么事?”
袁媛说:“我在中州听说有人在大张旗鼓的查你的账,不是吗?”
江之寒摆摆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袁媛说:“我听说小薇都中断蜜月提前回国了。”
江之寒皱眉,“谁把她叫回来的,真是小题大做。”
袁媛说:“你玩消失嘛……有些事情,大概她知道的比较清楚。对了,不是这里做了亏心事,一定是在别处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和小美女有关?”
江之寒撇撇嘴,“媛媛,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八婆?”
袁媛哼了一声,“得,出口伤人了吧……你就回答我,是不是和她有关?”
江之寒反问她,“你怎么会联想到她?”
袁媛说:“小美女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她要搬出去住,通知我一声。我告诉她,那房子已经是你的了,让她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她敷衍了两句便把电话挂掉了。我说恰好在青州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吃个饭,她抱歉说恐怕最近这几周抽不出时间,这可不是小美女的典型作风哦……”
江之寒看了看天花板,沉吟着说:“嗯……搬出去住……也好。”
袁媛盯着他,“怎么?小美女向你表白,被你无情的拒绝了?”
江之寒沉着脸,“你的联想未免太丰富了吧?”
袁媛不屑道:“得瞎子也看的出来,小美女对你一往情深呢……真把你当哥哥么,恐怕是情哥哥吧。”
江之寒不接她的茬儿,“媛媛,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老找白人帅哥做男朋友,是为什么呢?”
袁媛回敬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八婆?”
江之寒淡淡的说:“随便问问。”
袁媛说:“首先,我纠正你一下,我的前男友并不完全是小白,Ok?以前在青大的时候,追我的人是不少,但他们普遍有个东西我不喜欢,你知道是什么吗?”
江之寒嗯了一声。
袁媛说:“那些男生,在我看来普遍太不自信,所以总是想方设法的要找出一些东西来证明他们特别行,特别不一般。而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呢,他们好像关心的头一条并不是大家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他们更在乎的是……嗯,有个很漂亮的女朋友,带出去特别有面子,特别有成就感什么的。”
江之寒呵呵,“小白们就特别自信?”
袁媛说:“好像又在另一个极端,缺乏责任感。不过要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的有趣味不要太沉重,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江之寒呵呵,“原来是你要求太高……”
袁媛说:“老实说,这部分也怪我爸。我在加拿大长大,他偏偏要想把我培养成最传统最传统的那种,不要黄皮白心。可是你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桔生淮南则为桔,桔生淮北则为枳。我出生成长的地方,本来就完全不一样。不管他怎么灌输,或者是把我送回国去读书,有些观念是扭转不过来的。他可以把我的中文教的非常非常的好,但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不过呢,我还是受他的影响,所以好像有些不中不西的,你明白那个意思?”
江之寒看着他,“和那个Michael没有关系?”
袁媛怔了怔,脸色似乎严肃了起来,“哟,”她有几分夸张的叫了声,“我爸想招你为女婿,连这些陈年烂芝麻的事儿都告诉你了?”
江之寒静静的看着她,没有答话。
袁媛撇撇嘴,“如果你想听真话,我告诉你,我……不知道。某些时候看见和他长得相似的男生,我确实会有些亲近感,或者说是熟悉感……嗯,比较容易产生好感吧。但……也就是那样了。”
江之寒轻声问:“你还会想起他吗?”
袁媛说:“偶尔……在梦里……或者看一场电影的时候……某些场合,他忽然会跳出来。你不要以为我还爱着他什么的……我们的感情没有你想的那么深。他死了以后,他的一个朋友曾经找过我,给我看一封他们之间的通信。在那封信里,他说……他换了个帮会,是因为在华人帮会里面混,终究不可能翻了我爸的天。到了新的帮会,他得拼命往前冲,才可能有前途。你知道,那时候我们和当地白人的帮会冲突的很厉害,那可能是最血腥的一段日子。”
女子幽幽的回忆往事,“我不知道,那人给我看那封信是什么意思。但我确实能……你知道……怎么说呢,我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他是为我而死的,这个世上没有值得去死的所谓爱情,我一向这么以为。”
江之寒抿嘴,“但……你还是感觉你有责任?”
袁媛摇头,“不是我让他去混帮会的,即使在华人帮里面混,也说不定有那么一天。但……如果可以回到从前的话,我想我会告诉他离我远一点……我想我会的。”
江之寒看着她,十几年过去了,终究还是有些记忆的残片似乎仍然困扰着她。不管她如何否认,它们都在那里。
袁媛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所以呢,同样的错误我可不想在我的人生中再犯一次。实说吧,我这次来找你,就是想亲口对你说几句话。和嘉华集团的合作,我希望你不要把任何关于我的因素考虑进去。有人想造我老爸的反,他自然有对付的手段,我也不希望你牵扯进去……还有,我更不希望你有什么承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来保护我。”
江之寒抿嘴,“情况真的这么严重?”
袁媛道:“我觉得不是……不过我爸小心谨慎惯了,这大概是他和你特别投缘的一个原因。人老了嘛,总是冲劲少些,更怕这怕那一些。”她看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江之寒有些不在乎的点点头。
袁媛柔声说:“如果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的话,小家伙,不要去承诺太多。我问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江之寒似乎想了两秒钟,“朋友。”
袁媛说:“好吧,朋友是很难得的。但如果对于每个朋友,你都要付出那样的承诺,我不得不说,不管你多么天才,你未免太自大了些。你知道吗,楚楚曾经和我说,她听到有种说法,说吴茵和你有了龌蹉,部分是因为她那件事上意见不合的原因。为了这事儿,她困扰了很久,也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虽然吴茵很坚决的否认,她还时不时在我面前提起。”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笑,“每个女孩儿喜欢的男生都不一样,但有些东西是十个人中九个都会喜欢的,譬如富有,譬如强壮,譬如慷慨,譬如温柔体贴,譬如……有担当。所以呢,你如果一心把做个唐璜当作你人生奋斗的目标,嘻嘻,你还是资质不错的。但如果你并不开心做那样的人,不如收敛一下你的慷慨和温柔,知道吗?”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过他下巴上的淡淡血痕,“你刚才问我关于Michael的事,我说了,如果有一件事可以改变,我愿意回到过去,让他离我远一点。但我既回不到过去,也再见不到他,这是让我有时候困扰的地方。人有时候是很贱的,想要改变的都是无法企及的东西。但小家伙……你不一样。你虽然不能回到从前,但吴茵也好,小美女也好,或者是那个你曾经深爱过的初恋情人也好,她们都还在那里,或许她们中的几个还在等着你。所以,去改变你想改变的,去争取你想得到的,一个也好,几个也好,JustDoIt……也许会伤害到某些人,或者不是你想象中的往日模样,但你还有机会去改变,你知道吗?那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之处……”
江之寒沉默良久,“楚楚告诉你的这些事?”
袁媛说:“那并不重要……在楚楚这件事上,你做的就很好。有一段时间,她非常依恋你,我看的出来。如果你发出任何一个错误的信号,她也许就陷进去爬不出来了。但你很坚决的把她推向欧阳,你坚信那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正确不正确,也许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但……她也许在某个时候伤心了,失望了,但最后她还是找到自己的幸福。我知道,你心中别的女子对你更加的矛盾,情感牵扯也更加的复杂,所以也许你没法像在楚楚身上一样那么坚决。但……你明白我的意思?”
江之寒轻轻点头。
袁媛展颜一笑,“小家伙,闭关这么久,我知道你好歹能想通些什么……”
袁媛问江之寒家里有什么充饥的东西,答案是面包牛奶和方便面。她很自然的选择了方便面。
在锅里把面煮好,没有青菜,没有鸡蛋,简单的撒上调料,袁媛端着面碗走出厨房,却看见江之寒歪在沙发上,已经发出呼呼的声音。
那噩梦也许困扰他太久,让他不能入睡。但这个中午,他和她一番长谈后,头靠在沙发上,像个婴孩一样睡的香甜。
她坐下来,轻轻扳了扳他的头。他很乖的朝她倾过身子。袁媛捧着他的头,像个温柔的母亲一样,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伸手轻轻的摩挲了一下他的头发。在睡梦里,他似乎感觉到了抚慰,咧嘴露出个很无邪的笑容。
轻轻的叹了口气,她拍了拍他,嘴里哼起一支小曲。
在心里,她祈祷说,小家伙,希望噩梦不要再困扰你,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生活,不要把你爱的人和爱你的那些姑娘们都带入进生活的噩梦。
要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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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9 不教夫婿觅封侯
709不教夫婿觅封侯
沈桦倩坐在小树林边的石凳上,目光在来往的行人间随意扫过,神态怡然。手机阅读小说,同步更新\!{www.TTZW365。COM-}她身上仿佛有种静气,坐在那里都能悠然自得,超脱其外。
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一抬头,是江之寒的笑脸。
“大师姐”他这是以前跟着明矾的称呼。
沈桦倩嫣然一笑,“你来了……”
隔着石桌,江之寒在她对面坐下,“我发现我是天才的预言家。”
沈桦倩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个问号。
江之寒说:“还记得我**年前是怎么预测的吗?”
沈桦倩摇头。
江之寒道:“我那时候说,再过十年,不,也许只要五年,我们一起走出去,人家一定以为你是我妹妹。”
沈桦倩瞋视。
江之寒呵呵,“真的,大师姐……十年的时光,怎么会在你身上留不下任何印记?”也许他有三分夸张,但校园里的沈桦倩,和十年前真的变化不大-那样的牛仔裤,那样的白色衬衫,那样的不施脂粉,那样的清新怡人,那样的恬淡文雅……
沈桦倩看了他半晌,“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虽然笑容明朗,她似乎能看进他的内心。
江之寒道:“我还好。”
沈桦倩指了指旁边那片小树林,“还记得这个地方?”
江之寒摇头。
沈桦倩说:“那时候这些树还没有长起来……还记得吗?你上大学之前……我对你说,之寒,人生是一段旅程,不要光想着目的地,好好珍惜路上的风光。”
江之寒笑了笑,“我一直记着呢。”
沈桦倩看着他,柔声道:“我第一次在明矾那里听说你,就知道你是个天才。但这些年,你比我想象的做的还要多,你知道吗?”
江之寒不知道沈桦倩今天要给他介绍她的男朋友,但更令他惊讶的是,想象中她喜欢的男生和眼前这位完全南辕北辙。
这位叫吴修的男生,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一米八五的身高,很魁梧的身段,皮肤有些黝黑,浓眉大眼五官显得很粗犷,反衬得身边的沈桦倩更加小鸟依人。
沈桦倩很简约的替他们俩介绍,“我男朋友,吴修……江之寒。”
江之寒伸出手,和他用力的握了握,“吴大哥,幸会幸会……”,转头看着沈桦倩,“哎呀,大师姐的保密工作做的真好。”
吴修很热情的和他握手,只是笑着说:“早就听说你了。”似乎是个惜言如金的人。
三个人走在中大的林荫大道上。沈桦倩带着一丝恬淡的微笑,走在两个男人之间。
吴修问她,“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沈桦倩努努嘴,“诺,中州最好最贵的餐馆都是他开的,不吃白不吃哦!”
江之寒扭头,看着有几分少女般雀跃的大师姐,忍不住咧嘴露出个笑容。
出乎江之寒的意料,吴修只是中大的一个博士生。他在企业里工作过八年,又回到校园里继续深造。要知道,现在的沈桦倩,已经是中大经济系的副教授,听说明年就要升教授了。
吴修是技术出身,在中大修的是自动化控制。虽然是外行,但江之寒说起自控的行业趋势,技术前沿什么的都滔滔不绝。吴修感慨说,不愧是做大企业的,我们的眼界差距很大。沈桦倩就笑着说,这话虽然说的不错。但即使他知道的和你一样多,说出来的也能比你多五倍十倍。这和眼界无关,是哄多了女孩子才练出来的口才。
江之寒摇头说,正所谓女生外向,我怎么也算师姐你的娘家人,这么快就迫不及待的要帮着爱人来挤兑我。沈桦倩喝了小半杯酒,脸上带着动人的红晕。她问,你是我什么娘家人啊?江之寒说弟弟啊。沈桦倩娇笑,方才不还说是妹妹么?饶是城府深沉,江之寒还是当时就傻了眼,这真是清冷的有些过分的大师姐?
他摇头苦笑,唉……爱情的魔力!
沈桦倩主持的一个863项目现在正进入关键阶段,几乎每晚都通宵达旦,今天出来和江之寒吃饭真可以说是百忙中抽出一点时间。
吃过饭,三个人坐江之寒的车回中大校园,沈桦倩去研究所继续工作,吴修则去实验室干活。听沈桦倩说,两人还时常半夜在学校的BBS系统里隔着大半个校园聊聊天。
把吴修放到自控系门口,握手说过再见,江之寒开车送沈桦倩回经济研究所的大楼。停好车出来,一抬头,天上圆月如盘,月色似水。
研究所大楼的外面有一座喷泉,大半夜的当然静悄悄的。两人在喷泉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江之寒递过去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
沈桦倩接到手里,却并没有打开,“你发给我的电子版本,我已经看过了。之寒……”
她顿了顿,还是问道:“之寒,你的决定我基本不过问,但这一次是为什么呢?”
江之寒笑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其实我一直就想做这个,你应该比其他的人都清楚。”
沈桦倩说:“别的也就罢了,我那……”
江之寒打断她说:“师姐,你这么脱俗的人,谈这个多没意思。我们还是来谈谈……”他笑的有些坏坏的,“我原以为你喜欢的会是杨过,没想到却是郭靖。”
沈桦倩嗔了他一眼,神情煞是可爱,“吴修他准备读完博士,就找机会留在大学里。我也习惯了校园里的生活,出去会不太适应。”
沈桦倩的初恋男友,江之寒虽然知之不详,但大体知道是个很有“事业心”的人,一心想着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把感情的位置放得很低,所以才有一出国便音信杳无那场变故。沈桦倩当年喜欢上他,多半是因为他的执着努力,但那段感情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毁在过分的执着和努力之中。今晚第一次见面,江之寒的感觉是吴修是一个满脚踏实地,也很有事业追求的人,但他似乎并没有太大的野心,愿意和沈桦倩选择类似的生活道路。
江之寒笑她,“在中大做神雕侠侣很不错”
沈桦倩白他一眼,“你还说我,我原以为你是令狐冲呢,没想到,哼哼……”她原本是不怎么看武侠书的,认识江之寒以后却是把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通看了一遍。
江之寒笑道:“结果是谁呢?”
沈桦倩扁嘴道:“欧阳克”
江之寒哈哈笑了两声,“大师姐,你现在的玩笑好冷嘞……”他叫冤道:“再怎么比小克同学强一点吧……”
沈桦倩哼道:“强点也不多,那些八卦杂志的彩页我还留着呢,自己有空拿回去看看是什么德性。”
江之寒无奈苦笑。
沈桦倩坐在台阶上,抬头看了看夜空中的明月,忽然怔怔出神起来。半晌,她低下头,声音也有些柔柔的,“之寒,还记得那年在天工峡的星空吗?”
江之寒微笑,“怎会忘记?”从近处看,女子的眼真的璀璨如星,在黑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
沈桦倩忽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神态温柔,就如姊姊在抚慰小弟,“之寒……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走出那片星空。我相信你也可以的,不要让我失望……”若论初恋,被无情辜负的女子曾经用清冷,距离感,和研究来部分封闭自己,但终有这一日她找到自己的精神伴侣,是杨过或是郭靖其实不那么重要。
一阵轻微的振动,沈桦倩皱皱眉,有几分不情愿的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嘟嘴道:“忘了十点钟还有个会。”
江之寒微笑着站起来,“我明早还要赶飞机,也该回去了。”
沈桦倩哦了一声,跟着他站起来,目光如水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之寒潇洒的挥挥手,转身离开。
沈桦倩静静的站在远处,一动也没有动。
走出去十几步,男子忽然回过头来,隔着夜色,他很轻快的说:“师姐……要幸福”
沈桦倩眨眨眼,他已经转过身,愈行愈远。她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强压着要跑上去把他拉住的冲动。在她心里,中大这片校园是这世上最安全最舒适的所在,她多想他能和她一样,只是静静的在这里安家,生活,找到属于他的幸福。
使劲摇了摇头,沈桦倩把那些古怪的念头努力扔出去,抬眼看去,眼里只有夜色和月光,他已经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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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0 守得云开见月明
这家海鲜小馆离温城机场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因此被橙子选中来招待江之寒。www.TTZW365。COM阅读网)江之寒的飞机下午一点十五分抵达,他飞沪宁的飞机是下午四点四十五分出发,中间大概只有一个小时多一点的时间可以聚聚。
江之寒来的突然,而橙子去沪宁的行程也是不得已昨晚才确定的。集团公司的一个德国大客户,这一周在沪宁逗留,旅游,私事,和生意洽谈兼而有之。按照原来的安排,公司有专人在沪宁接待他,而橙子和舒兰周五会飞过去和他见面。
没想到他昨晚忽然发病,住进了奉浦区的急救中心。病情虽然已经控制住,橙子还是决定今天便飞过去探望。虽然在沪宁并不缺少照顾的人手,临时改变行程飞过去探望,也是表现出一种关心和重视的姿态,对以后大家的合作应该会大有益处。
江之寒说:“说实在的,最开始有点看不惯舒兰,但后来真的认识了,才发现这个姑娘品行非常的好。有福气啊,橙子……”他笑了笑,“得,你老婆你宝贝着呢,也不用劳烦我来夸她了,呵呵”
橙子附和他,“她是很好。”
和江之寒干了一杯酒,他忽然说:“吴茵也很好……”
江之寒怔了怔,说:“是啊,她也很好。”
橙子这些年饭局参加的不少,酒量却成长有限。几杯急酒下肚,脸已经红的像猴屁股,“我听舒兰说,你心里最喜欢最在乎的是你一个中学同学,你的初恋女友。”
江之寒一愣,只听橙子说:“我理解你,老大,虽然我觉得吴茵真的各方面都很难找到更好的女孩儿。”
江之寒哦了一声。
橙子说:“我有时候想,如果没有和她走到一起,最后找了个别的姑娘,或许是个对我很好的姑娘。也许……也许,我心底深处,还是会经常把她拿出来同她比的,也许心里终究会留着个大大的遗憾,不管她有多好多好。”
江之寒举起杯子,“所以要恭喜你……不是每个人都能娶到自己的梦中情人的,呵呵”
门帘响了一下,江之寒一转头,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两人一起咦了一声,异口同声的说:“你怎么来了?”
舒兰似乎很开心的在笑着,“你们俩这么久不见,见面能不喝几杯。到时候你把车开到沟里去了怎么办?”
江之寒重重的拍了拍橙子的肩头,“得得得……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哦”
小丘顶上,江之寒低头把一束采来的野花放到墓碑前,小心的整理了一下,才站直了身子。
半晌,他转过头,眯眼感受了一会儿山顶吹来的春风,脸上的表情也不再肃穆。偏头问身边的女子,“有空坐一会儿?”
舒兰默默点头。
两人找了处凸出的山石,江之寒坐下,习惯性的拿手拍了拍旁边地上的灰尘。舒兰瞥了他一眼,跟着坐了下来。
江之寒说:“不觉得这里有点儿像尼姑山?”
舒兰道:“橙子也这么说。”
江之寒看远处,隐隐的能看见海天交接的地方。他似乎是出了一会儿神,才开口道:“去年夏天,我在青州的时候,又去了一趟静山。”
他收回远眺的目光,侧头看了女孩儿一眼,“让我自己都很惊讶的是,我那么清楚的记得丹丹跳崖的那个地方。这么些年过去,连翠湖周围都大变了模样,那里却还是像那时候一样。我沿着同样的地方,下到悬崖深处,然后……我清楚的记得她当年躺在那里的那个位置,有绿草,也有野花,黄的,紫的,像世外桃源一样漂亮,和清静。”
叹了口气,他继续说:“像你一样,我是去祭奠她的。舒兰,这些年我还真是经历了好几次的生离死别。若论到亲疏,丹丹和其他的人完全没法比,我们说到底几乎是陌生人,因为一件事才联系在一起。但若论到感官的震撼,没有人可以和她相比。因为她曾经就躺在我的脚下,那地方是如此美丽,美丽的宛若梦境。她穿的那么漂亮,脸上的神色又是那么的平静安乐。那一幕场景,实在是很难淡忘。那天在崖下,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好像能听到什么,但仔细听,不过是风过林的呼啸。然后我有些傻傻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我说,丹丹,这是我最后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也许也是我最后一次来祭奠你了。你走了,所以你的时间永远都停留在这里,停留在二十四岁,而我们呢,我们还有好长的路要走。我会记住你的,但我会把那些不愉快的东西都埋在这里,不愿带着一直前行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舒兰,江之寒说:“有些记忆,到了该埋葬的时候,我们应该把它卸下来。舒兰……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冲击远比我大。但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而我其实犯了不少的错误。但即便如此,现在我也没法再改变什么了。”
舒兰摇头说:“不是那样的……”
她垂头看着地下好半晌,头也不抬的说:“我那时候傻傻的,总觉得你特别瞧不起我,想要做出点成绩,后来有那个奖学金的机会……”
江之寒笑着打断她:“得,我好多年前就道过歉,我还以为你早就原谅我了,原来一直记恨至今啊”
舒兰抬头白他一眼,“才不是这样”
江之寒说:“如果一定要说你犯了什么错误,你不过是对人世间的险恶认识不深罢了。那又怎算得上错误呢?如果那样的错误也需要愧疚那么多年的话,我犯过的错误足够我自杀几百次了。我觉得吧,很多事情回头看,我们还是需要超脱其外。毕竟时间流逝,不能挽回的早已不能挽回。其实那件事对我也不是没有收获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橙子和小怪,在那之前和我是朋友,但在那之后才真正成了知己,因为我看到了他们性格深处的某些东西。你呢?我们以前一直看不对眼的,后来也成了朋友。至于你,收获的比我可大多了,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所以呢,世事福祸相依,我们还是要多看些积极的一面。”回头指了指那墓碑,他说:“舒兰,把记忆都留在这里吧,前面等着你的是你的幸福人生呢”
舒兰柔柔的一笑,“嗯……那你呢?”
江之寒扬眉,“我?”
舒兰嘴角翘起,“这么些年,酒口镇你可是一次都没有去……”
江之寒张嘴,闭上。呼出口气,他说:“我原以为……”
舒兰哼了一声,“你原以为她会和梁浩好么?……哼,你不是最了解女生么,明星都钓上过一串,还真的读不出别人的心事,即使我这个旁观者也一清二楚?”
江之寒张嘴结舌,这翻脸未免也太快了些。
舒兰狠狠的盯了他一阵,终是叹口气,说:“你不去找她,她终于决定要走出酒口镇了。她要去冯家的公司,你知道了?”
江之寒点头,“我不久前听Andrew提过。”
舒兰质问他,“你准备怎么办呢?把她也留在记忆里,然后卸下包袱继续前行?过滤掉不好的东西,只留些美好的回忆在那里?”
面对忽然锐利起来的女子,江之寒有些不知所措。
舒兰咬了咬下唇,“你不用回答我,之寒……但,终有一天你需要回答她。唉……吴茵姐已经三十了,你知不知道三十对于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看着沉默以对的江之寒,她放缓了语气,“我知道,有时候选择太多也是个幸福的烦恼。你那个刻骨铭心的初恋我没有见过,但想必是很好的,连吴茵姐也说她好。思宜这些年我是打过些交道,是个又能干又有主见又漂亮周到的人。你知道吗,有一次,应该是唯一一次,吴茵姐喝醉了酒曾经说,她说你心里最爱的是倪裳,最在意的是林墨,最信任的是思宜。而她呢……”
江之寒心里一跳,抬头看她。
舒兰柔声道:“她自己呢,她不知道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就像你一样,或者我们一样,之寒,和自己相关的,我们倒是看不清了……”
像以前那样,在渔船上吃过最新鲜的海鲜,已经是满天星光。
江之寒开着车,舒兰坐在副座上。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说:“有什么障碍吗?”
舒兰嘟了嘟嘴,“你又看出来啦?”
江之寒一笑,“你不是才说过,不关我们自己的事,就能看的透彻清楚些。”
夜色里,女孩儿微微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儿。”
江之寒沉默的开车。小镇的路,偶尔才有几根竖起的电线杆。借着那微光,她出神的看着他的侧面。无论如何,遇到这个人真的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而就像他说的,经过那些事这些年以后,他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信任的几个人之一。有些遐思早已抛在脑后,但她还是很开心他还存在于自己的生活之中。
她幽幽的开口,“小诚的妈妈,对我很有些意见……”
江之寒有些惊讶,“不是第一次见面,她就对你很有好感吗?”
舒兰说:“前些年,她大概是看出来橙子对我好,所以找我说过几次结婚的事儿,我都拒绝了。她急着要抱孙子,一直催橙子相亲,为此还和他吵过几次。后来我们在一起以后,她便不太开心,时常拿话损我。”
江之寒安慰她,“婆婆和媳妇儿是天生的对头,你也不必太敏感。已经把人家儿子抢走了,是不是?再说了,橙子这么心疼你呢,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舒兰叹口气,“当着橙子她还好,所以这些事我都没有和橙子讲过。他是很孝顺的儿子,我害怕他夹在中间难过。其实她说说我并没有什么,但上次我父母来和他们见面的时候,小诚的父亲那时候身体不好,是她一个人去的。我听我妈回来说,她在席上当面说,说……我以前不答应,后来是看到小诚公司做大了,有钱了才同意和他在一起的。她还说,要是以后生意有了什么波折,不知道这婚姻能不能长久。我妈回来把我训斥了一通,如果不是我苦苦求她,她说要拒绝了这门婚事。”
江之寒跟着她叹了口气,安慰说:“你们俩太好了,所以老天总要设置些小障碍……你也不必太在意,日久见人心,他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大概也是恼你这么久才答应。要知道,在每个父母的心中,自己的儿子都是最好的,不管多好的女生都是配不上的。他们那一代人,对感情和我们的理解又有代沟。等到你进门和她相处久了,我想自然会好起来。婆婆和儿媳的斗争,这才开始,你可不能就投降了呀,舒兰”
舒兰苦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也就而已。嗯,你千万不要和橙子提起。”
江之寒说:“我自然知道分寸……你们是下个月订婚,是吧?然后明年春节结婚。我原以为订婚这一套是西方的传统呢?”
舒兰嗯了一声,“我也不清楚,这是橙子妈意思,好像是他们这边的习俗。”
说话间,车已经到了舒兰的住处。
江之寒停好车,说:“今晚本来想和橙子促膝夜谈,分享一下他的幸福的。既然他走了,我干脆连夜开回青州去,处理好了事情还要去小茵那里。”
舒兰很是意外,“不用这么急吧?”
江之寒笑笑,从后座上拿过一个大的牛皮信封,“诺,这是提前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嗯,干脆当作订婚礼物吧……对付你婆婆的秘诀这里面也许有,呵呵,舒兰,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拆开锦囊哦”
舒兰接过信封,还是说:“你不用这么急吧?”
江之寒摇摇头,坚持道:“其实在聪聪婚礼上还会见的,但那时候我害怕没有时间和你们聊。舒兰,我这次来……橙子现在一帆风顺,娶得佳人归,事业又顺畅,我没什么特别对他说的。我这次来,就是想亲口告诉你,告别以前那些事吧,开开心心的去迎接新生活。等了这么多年,橙子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其实,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
舒兰点点头,把信封抱在胸前出了车门。想了想,又绕过车子,走到驾驶座这边。
江之寒摇下车窗。
女孩儿柔柔的说:“之寒,晚上开车……一定要小心。”
江之寒嗯了一声,摆摆手,他一踩油门,车朝前冲去。
夜色里,女孩儿站在那里,听他远远传来的声音,“舒兰,要幸福哦”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那年的站台,他抱着她,温柔的在耳边说:“照顾好自己,去追求你的梦想。明天……会更好的。相信我,舒兰……
相信我……
711 恍如昨日相对时(一)
711恍如昨日相对时(一)
吴聪在酒口镇的这场婚礼,在当地几乎妇孺皆知。http://www.uu234.com
www.uu234.com书友整~理提~供不知道吴父是哪里找来的规矩,宴席分作两处,一处是招待亲戚朋友的,另一处是以前某些农村的所谓流水席,不管认识不认识,来了就管吃,要的是更多的人沾个喜庆。
以前的廊兴木材厂,现在的所谓集团公司是地方财税的大户,吴茵去年还被评为省优秀企业家,表彰她对地方经济发展和慈善事业的贡献。和以前一样,漂亮的不像话的妹妹和脑袋不怎么好使的哥哥的组合,极具话题性。很多人揣测说,吴茵年过三十还没有结婚,就是要等哥哥先找到媳妇,这才是正理儿。至于她的发家,坊间自然也有各种传言。关于她有一个富豪或者是高官的秘密情夫的流言,一直都颇有市场。
吴茵自己当然不愿意把哥哥的婚礼搞的满城风雨,如果她坚持的话,现在家里面哥哥对他颇为顺从,连父亲也要礼让三分。但既然结婚是人生一次的难得大事,父亲和哥哥都急切的期待着一场热闹(吴聪现在虽然比以前懂事很多,热闹却是不能抗拒的诱惑),她便没有坚持。钱是自己辛苦挣来的,有旁人眼红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酒口镇没有什么大的酒店或者饭馆可以容纳那么多白吃白喝的家伙,吴茵干脆就把宴席的地点放在了公司:流水席摆在外面的露天,正式的宴席在一楼临时改造过的前厅。据有人放出的小道消息,整个酒口镇的厨师今天都被请了去,还专门从同安请来一位特级大厨掌勺。
这么大的婚礼,要费心的地方不亚于一个大型的项目。梁浩倒真的把公司的几个项目经理拨过来帮忙统筹策划,但很多事情最后需要定夺拍板的还得吴茵自己。昨天晚上,她和吴聪开玩笑说,忙完你这场婚礼的筹备,我是真真不再想结婚了。即使结婚,也一定不会请客的。
吴家父母现在早已搬进新房,吴聪结婚又是一套另外的新房,自然是吴茵买的。相对来说,酒口镇的房价确实便宜,和大白菜差的也不太多。
而吴茵现在的住处,却是家里原来的那一处单元房。一周里她大概三天会过去和父母哥哥一起吃饭,但几乎每天都会回这边来睡觉。
聪聪婚礼的第一天揭开序幕的时候,她便坐在客厅里,手边是一个手机一个座机,还有好些人进进出出,搞的活像一个作战指挥室。
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才早晨七点五十分,外面的天还只是蒙蒙的亮。
吴茵揉揉眼,她昨夜大概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打印的时刻表,上面标着今天所有的事件。仔细又过了一遍,吴茵招呼长桌旁边坐着的年轻女孩儿,“小风,今天聪聪迎亲是谁陪着去的?”
小风翻了翻自己的东西,报了两个名字。
吴茵不放心的吩咐,“让董穰也跟着他,那帮家伙不知道搞什么怪名堂呢……啊,帮我打个电话给他。”
话音刚落,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吴总,有人找您。”
她一抬头,映入眼帘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笑脸。
啪的一声,手中的铅笔掉在了地上。
江之寒俯身拾起铅笔,轻轻放在桌子上,“恭喜恭喜……聪聪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吴茵不自觉的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喉头有些干涩,脑袋乱乱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会镇定很多呢……
半晌,她终于开口,声音似乎有几分嘶哑,“你来了?”
她说。
江之寒看着她,眼里满是柔情和歉疚,“嗯,我来了……”
长桌边坐着的三位小姑娘,似乎都觉察到了些什么,相互看了一眼,或是低头看手中的文件,或是偏头望着窗外,留下那两位,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只是相对无言。
你来了?
平平淡淡的一声招呼,似乎昨天他们还在一起,约好今早的会面。抑或是一个责问,你才来?为什么花了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
“吴姐呀,腰鼓队的那些家伙太不像话了,临时又要求加钱。我给你讲,一定不能如了那帮龟孙子的意”风风火火闯进来这位,是吴茵的远方表叔,帮着打理结婚的事情,从中也吃了些回扣。
这个世上从不缺不善解人意的人,他冲到吴茵面前,唾沫横飞的开始抱怨起来,连江之寒的存在都没有注意到。
吴茵看了眼站着的男子,苦笑了声,带着些许的歉意。
“三叔,你看着办吧。既然我交给你负责,你就负起责来。我只有一个要求,他们今天要出现,要好好的打。其余的,你来做主,好不好?有差价的话,找小黄报账就行。”
“不能如他们的意……这群贪心的狗*养的……”三叔眉花眼笑的抱怨着,还想说点什么,被吴茵打断了,“你快去吧,晚了没时间和他们谈出结果来了呢”
江之寒站在那里,心里有几分欣慰。当年的小茵,虽然美丽脱俗,在外人眼里孤傲难以接近,其实是个谨小慎微,生恐走错一步路的无助女子。今天她坐在这里,虽然只是在统筹一场婚礼,已经隐隐的有那么些大将风度,淡然从容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自信。
居高临下的,他站在那里,有几分失神的看着她美丽脸庞的侧面,心思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妹妹,我不要去迎亲”
屋里的人一齐转头。
吴茵皱了皱眉,沉下脸,“聪聪,你又怎么了?”
吴聪冲到她面前,“易哥和我说,他们有很多整人……整人的法子,我不要去被他……”他突然住了口,偏头盯着姐姐身边站着那位男子。
“呀你是小……小……小寒”大概是太激动了,他有些结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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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2 恍如昨日相对时(二)
712恍如昨日相对时(二)
江之寒微笑,“聪聪,我变化很大吗?”
“小寒耶……”吴聪拖长了声音,转头朝着妹妹大叫。(www.TTZW365。COM阅读网)
吴茵觉得自己的耳膜都快被他震破了,但她眼里满是疼爱的笑,“聪聪,该去换衣服出发了,不要听别人和你乱讲。我让董哥哥陪你去,你都听他的就不会有事。”
“不”吴聪坚决的摇头。
吴茵抹下脸。
吴聪一把抓住江之寒的胳膊,露出个无邪的笑容,“小寒,陪我去迎亲”
江之寒被他用力抓着,给吴茵一个询问的眼神。
看着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吴茵温柔的笑。
“去吧,”她说。
经年不见,这是见面迄今为止她说的唯一两句话。
来了?去吧……
就像自己当年那样,来了又去,从此千里相隔,经年一会。
吴茵虽然离开了公司,但梁浩坚持在顶楼给她留了一间办公室,毕竟她还是大股东嘛。也许,他真正想留下来的是自己曾经的一份眷念和绮梦。
从办公室的窗户往外俯瞰,楼下灯火通明,晚上的宴席还没有散。虽然春寒袭人,但熙熙攘攘来往的人们似乎都揣着一团火,完全感不到凉意。
吴茵收回目光,柔柔的说:“昨天思宜打来电话,说最近实在太忙来不了……她送了聪聪一辆车,你知道他喜欢开车的。我和她讲,未免太贵重了些……”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的很多谈话一样,话题围绕着旁边的人开始。
江之寒说:“思宜前段时间躲在香港策划一个大买卖呢。你知道平岗集团吧,他们经营不散,现在通过审核准备股份化出售了。香港有好几家大财团对这个大蛋糕垂涎欲滴,但政府的意思好像是希望能有内地的企业出面和参与。不知道她找了谁的关系,思宜前不久去香港见了九港集团的老郭,老郭你一定听说过吧。他们在谈合作收购平岗的方案。因为这个,我前些天接到她的电话,正在把C※J和开曼投资的大部分流动资金往国内转。接到她电话之前,我也以为她失踪了呢……”
叹了口气,江之寒评论说:“我最近才发觉,思宜确实是比我更有商业资质的人。”
吴茵微笑,“青出于蓝?”
江之寒说:“我们不太一样。我也许对市场前景和进入时机看的准些,自认为有些心得和天赋。她呢,对怎么建立商业关系和人际网络比我强太多。而且,她的商业嗅觉也很敏锐。我这两年才忽然觉得,她的雄心也比我要来的大……”他微笑叹息,“要不停激励自己,真的需要把企业当作自己的情人或者是小孩儿,不断的设定新的目标。在这一点上,她已经超出我很多了。”
吴茵嗯了一声,“我挺佩服她的……不瞒你说,若不是她大力扶持,这几年我们这个公司也不会发展这么快。”瞥了他一眼,“当然,你的扶持也居功不小……”
苦笑了一声,江之寒不知道这是表扬还是讽刺,但他并没有回嘴。
吴茵又说:“对了,小墨这次也没有来。她打电话来道歉说她生病了。你前几天不是在青州吗,有没有见过她?”
江之寒扬眉,“她生病了?”
吴茵说:“应该病的不轻吧。小墨这个人最是礼貌周到,不是大病的话答应了要来一定不会失约的。”
江之寒垂下头,没有答话。
吴茵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几分疑惑,但她很快把那抛在脑后,“对了,舒兰和小诚要订婚了,你应该知道了吧?”
江之寒点头,“嗯……我到青州之前,专门去了趟他们那里。”
吴茵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觉得小诚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做丈夫。现在我和舒兰挺好的。回酒口镇之后,以前青大的朋友跑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来看过我的就只有四个人,其中就有小墨,思宜,和她。”
今早才见面的时候,两人都有种相对无言的默契,或者是尴尬。就像很多曾经很亲密的人一样,时光流逝,沧海桑田,再相逢时反而比一般的人更不知道如何相处。因为曾经隔得那么近,两个人都似乎成了一个,现在离了一段距离,似乎连称呼都奇怪起来,心理的落差一时很难调整。
这便是吴茵的聪明和细心之处。他们谈起共同的朋友,说起些似乎无关的琐事,慢慢的好像又回到那些个在青州的夜晚。两人在同一轮明月下,悠闲自在的谈论那些朋友和那些事情。
然后,忽然间她发现,不仅是她,大家的变化都好大好大……
江之寒抬起眼,在灯影下深深的看进她柔和漂亮的眼。
良久,他才开口道:“小茵,我这次来,有两件事……”
吴茵翘起嘴角,“嗯……”
江之寒说:“小刚你还记得吧……他这次和我一起来的。我有个希望……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允许他跟在你身边。”
吴茵轻轻的嘟嘴,“嗯?”
江之寒说:“是这样的……”他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吗?我曾经和你谈起我做过的一个梦。”
吴茵嗯了一声,“我记得呢……不过你没有很仔细的说起过。”
江之寒道:“在我高一的暑假,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一种感觉你知道吗?觉得那个梦足有好多年那么长,但醒来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场景,有一列火车在一个似乎没有尽头的隧道里前行。我能听到车轮压在铁轨上行进的声音,还有……就是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她说,我叫,后面那个名字总是听的不是很清晰。她一直重复着那句话,和那无休无止的火车声混合在一起,是我醒后留下的唯一记忆。”
江之寒舔了舔嘴唇,似乎神游千里,又回到那个炎炎的夏天,“醒来以后,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没办法用词语去描绘。总之呢,我忽然有种非常非常强的冲动,想要有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不要像以前那样缓慢的节奏,单调的读书,或者是安逸于中等偏上的成绩,一日一日的吃饭睡觉上学,等待高考,然后是每个人都要走过的那段路。我忽然间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觉得我可以与众不同,可以改变周围的很多东西,那灰败的印刷厂的围墙,或者是为了几十块钱费尽心思的母亲。”
说着说着,他嘴角不由勾出个很纯真的笑,“我那时候傻傻的,并不知道怎么开始,只能想尽办法把一个闲散的暑假变得无比繁忙,每天清晨出去锻炼,成日泡在图书馆里,和周围每个人热情的套近乎,努力去加入大人的谈话……我妈后来说,她那时觉得我有些奇奇怪怪的,还好并没做什么坏事,所以就懒得管我……很奇妙的是,自那以后,真的很多改变就出现在我生活里,在七中的操场上救了鹏飞,认识了小顾,偶遇了老爷子,初遇林师兄。在市图书馆里结识了明矾,后来是姗姗姐和小芹姐,通过他们又认识了大师姐和荆教授。然后呢,思宜,倪裳,凝萃,她们都出现在生活里,忽然变得很亲近起来。然后呢,是帮妈妈创业,通过凝萃认识了她父亲承包下学校的食堂,开始投资股市……总之,真的就像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源源不断的人和事出现在生活里,我的整个人生从此改变,一齐改变的当然有我人生的态度和做事的方法。我觉得比以前的自己自信了百倍,也积极主动了百倍,然后所有这些似乎都得到了回报。”
江之寒从记忆里找回自己,“所以,这个梦在开始的时候是美好的,我把很多神奇的力量归功于它。那个暑假以后,偶尔的我会做同一个梦,但频率并不高,而且很古怪的是,很长一段时间我再没有过别的任何一种梦境。”
轻轻叹气,他接着倾诉,“然后就是高二夏天的雷雨夜,那之前我忽然做了好几次同样的梦,结果呢……以前我从未和你说过和倪裳是怎么分手的。其实开始很简单,她是那种很守规矩很孝顺很一丝不苟的女孩儿,我呢,自从改变以后总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需要被一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所限制。应该说,随着我们的关系越发亲密,我在那段关系中就显得越发强势,所以更多的时候她顺从的跟着我的脚步。那天晚上,她爸爸本应该在外面出差的,她害怕打雷的夜晚,于是我便陪着她,睡在她的卧室里。然后,她父亲忽然出现了。然后,我们有了很激烈的冲突。中间有些事,也不想再提。但总的来说,我确实对她心怀歉疚,尤其是等我长大以后,那歉疚似乎越发的深。那时候我们才十六七岁,她虽然能干,但还是个孩子,生活在父母的羽翼之下。我带着她往前狂奔,最后却没有负上应负的责任,因为……我自己其实也还是个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很多事情。当理想中的完美被打碎时,心里更多的是愤懑和失望,而不是理智的去挽回补救。我后来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按照她的意愿,我们不要那么早开始去谈那场恋爱,等到大家长大成熟,也许真会有一个不同的结果。”
吴茵在灯下若有所思的沉静微笑。
他说:“那是第一次,那个梦和现实中的噩梦联系在一起。但不幸的是,那远远不是最后一次。”
吴茵柔柔的开口,“舒兰出事的时候?”
江之寒点头,“嗯,那时候你是知道的……还有那年去萍乡之前,我有一个不太一样的梦境,那里面就有林墨。然后是楚楚姐那次……到了后来,我开始恐惧这个梦。它很少光临,但每次降临,似乎都预言着厄运。更糟糕的是,那厄运往往加于我身边亲近的人身上。”
吴茵看着他,“这一次,你梦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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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3 恍如昨日相对时(三)
713恍如昨日相对时(三)
江之寒抿嘴摇头,“这一次……只有那火车,连那声音也消失了。www.TTZW365。COM阅读网)”
他顿了顿,又说:“而且,它绵绵不绝,好像再也不会停下来。”
吴茵偏了偏头,仔细的看他的眼角,“你……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江之寒轻轻点头,“你知道吗,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场命运审判,但那重锤迟迟还不肯落下来……”
女孩儿眼里柔柔的有很多怜惜,但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忽然问:“那个梦中的名字,你后来知道了吗?”
江之寒嗯了一声,“我想应该是小墨……”
吴茵扬了扬眉毛,掩不住惊讶之情,“是小墨吗?”
江之寒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七中的操场上。那时候,我已经转学去四十中,回去打一场足球赛。她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但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以前曾经认识她一样。后来,去看高考成绩的那天早晨,我在上学的路上遇到她。她自我介绍说她叫林墨,而且很巧的是她妈妈还是我在四十中的物理老师。她很早就认识倪裳,所以大概听说过我一些事。那天晚上睡在床上,那个梦忽然间又来了。这一次,那个声音终于清晰了很多。而且我能感到那个声音的质感,就是我不久之前才听到的。没错,她说的是我叫林墨。”
吴茵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所以……你们前生就相识?”
江之寒洒然一笑,“那算前生么?”
吴茵柔声道:“你……害怕这次又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江之寒吐出口气,“不好的事,其实已经发生过一件了。你大概还不知道,林墨搬出了她这几年住的四合院,连手机号码也换了新的,就为了……不要和我再有什么联系。所以,她这次没有来,兴许是因为不想见我的原因。”
吴茵静静的看着他,像以往一样,并没有追问,而只是等待。如果你愿意分享,我永远都在这里。如果你选择不说,我也一定不问。
吴茵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这件事……我也没法说你做的不对……因为,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做同样的事,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上。”
她说:“不过你应该高兴呀,小墨很坚持的很坚决的认为这是不对的。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们这样想,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江之寒点头。
吴茵道:“你似乎……并没有努力的向她解释过你的难处?”
江之寒摇头。
吴茵忽然粲然一笑,“你终于……也看出来,她对你的感情并不仅是妹妹之于哥哥?”
看着江之寒的表情变化,她轻轻抿嘴,“嗯,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也许,你没想到她的坚持会有这么久?”
江之寒嗯了一声。
吴茵叹了口气,“之寒,如果我可以给你一个忠告的话……这样的冷处理,绝不是一个好的方法。”
江之寒又嗯了一声,“我这些天反复思考过,我也是像你这么想的。”
吴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好吧……小刚……你让他留下来,我答应你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那么,你来告诉我,你的第二件事是什么呢?”
江之寒垂下头,似乎在酝酿什么。半晌,他抬起头来,用力的咬着下唇,像是个认错的无邪的小孩儿。
“对不起,小茵。”
他说。
吴茵身子不可察觉的轻轻颤了一下,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眼里却似乎有三分朦胧。
江之寒低沉着声音,“我知道,这三个字通常很廉价。而且,说出口的时间未免过期太久。但这些天,准确的说,是这些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想了很多东西。小墨也许说的对,我这些年似乎越发靠着惯性往前走,已经忘记了所谓理想,或者是自己真正想要拥有的东西。很多事情做错了,然后同样的错误又再犯一次。我知道,说时容易做时难,也许我会还犯同样的错误。但至少,是时候真的停下脚步,好好反省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犯过的那些错误。”
他似乎聚集了足够的勇气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犯过很多的错误,有些错误甚至有致命的后果。我也时常后悔某个时刻的决定,梦里还想着能重新回去一次,再做一次选择。但在所有所有的这些错误之中,有两个最大的是关于你的,是我自己都没法原谅的。”
他看着她的眼,说:“我才认识你的时候曾经对你说,做我的女友吧,我可以给你报酬,你只要陪我吃饭见见朋友就好。这样我们可以各取所需……小茵,这是我说过的最混账的话,没有之一。我……”
吴茵抬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之寒,你想听实话吗?”
江之寒点头。
吴茵说:“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确实很生气。我来找你妥协的时候,我更生气的是我自己,甚至还有聪聪。但那早已过去了,我心里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什么疙瘩……也许我曾经有那么些阴影,因为它,但它早已是过去时了。”
江之寒张张嘴,喉头有些干涩。对面的女生,还如昨日那样淑静柔和,似乎是可以包容一切的清泉。他在近处看她的容光,忽然间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由得垂下头去。
深深的吸了口气,他接着说:“还有,把白阿姨的过世归咎到你身上,是完全没有道理的。我不过是自私的想要掩盖自己所犯的过错……”
吴茵再一次打断他,“你错了,之寒。倪裳母亲的事,我确实犯了错。也许我犯错的时候不知道它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也许这中间很多是天意,但我确实做错了我的那一件事,就像你做错了你的那件事,然后……所有的这些加在一起,才有了那么一个后果。”
她目光坚定的看着他,“其实我对你也有一个问题……”
江之寒抬眼看她。
吴茵缓缓的说:“你……为什么没有去把她追回来?还是因为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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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4 恍如昨日相对时(四)
74恍如昨日相对时(四)
江之寒沉吟半晌,“也是也不是……”
吴茵弯起眉毛,眼睛真如月牙一般,“就算你再……你也不能瞒她一辈子吧。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呢?”
江之寒道:“小茵,你知道那录像带里是什么吗?”
这几年虽然门前车马如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却几乎找不到可以促膝长谈的那个人或者是那个宁静的时间和空间。今晚坐在这里,楼下依然灯火辉煌笑声郎朗,对面的女孩儿美丽依旧,温柔如昔。他忽然有很多倾诉的**。
一开口,他忽然惊觉,十年前的往事居然清晰如昨,大概是最近总是沉思反省的缘故。他说起投资股市的开始,说起楚名扬的好意,说起车老师的故事,说起倪裳外婆的去世。蓦然回,命运似乎真的是天定。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事件,环节,和巧合会凑到一起,造成那个结局?
似乎是笑了一下,江之寒结束他的回忆,“才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拿给她,倒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但我深知她父亲是她心目的道德偶像,虽然在别人眼里平凡甚至落魄,在她心里却是高大而且完美。虽然他表里不一,但他确实教导她的是那些正确的东西,是很多人很难坚持的东西。我心里想,在那个年纪,去亲手击碎她心目的父亲形象,未免过于残酷。后来呢,我渐渐把那件事忘记了,因为他不再对我有任何的威胁,也因为……我和她妈妈关系愈的好。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是因为……丧母已经太过于沉重,我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再丧失心目的父亲是不是太过残酷?”
摇了摇头,他说:“而且……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不欢而散。她大概以为我想要横加干涉她的私人生活,所以连朋友也没得做。在这种情况下……唉……”
吴茵沉默了好一阵,“你原本准备什么时候才告诉她呢?你有想过吗?”
江之寒很诚实的回答:“我原本想,以她的敏感,白阿姨去世的伤痛永远也不可能完全消散。但至少要让它慢慢的淡了,等到有一天她嫁了人,有可以依靠的臂膀可以倾诉的人,不用一个人去面对这样的事实的时候……”
吴茵眼神清澈,里面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可我听思宜说,她这几年连男朋友也没有……”
江之寒默然不语。
吴茵说:“依我说,如果她能挺过白阿姨去世……那么,她就能挺过任何别的事情。”看了一眼江之寒,“父亲也好,情郎也好,那些事情毕竟都是过去时了。兴许,你告诉了她,她才能真正摆脱过去,去迎接新的生活呢?”
江之寒轻轻点头,“这些天我也反复想了这事儿……老实说吧小茵,我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有当面告诉她的勇气,但我一定是会告诉她的。你说得对,瞒着总不是个办法。有时候我想,也许我最害怕的不是她接受不了,而是告诉她以后的那种不确定性。可转念想来,最糟糕的结果也糟糕不到哪里去,是时候去完全摆脱过去,开始新的生活的时候了,她也好,我也好,……你……也好。”
吴茵看着他的眼睛,“也是时候停止逃避了,之寒……问问你的内心,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然后就勇敢的去把它抓到手。也许有另外一些人会失落,但就如你说的,每个人都会开始他的新生活,没有什么事情会成为世界末日的。”
江之寒托着下颚,若有所思的凝视她。
吴茵一笑,“我也开始了呀……”她顿了顿,“我回酒口镇来,有很多原因。但其很重要一点,我需要和过去的生活做一个了结。在我生命最重要的几个人……父母,你,聪聪,梁浩……现如今,聪聪结婚了,我算是把她交到小慧手。前段时间和梁浩深谈过一次,呵呵,他现在同公司的一个小姑娘如胶似漆呢。所以说啊,要说果决,女生终究是不如你们男生的……”
话里似乎带着些刺,江之寒有些尴尬的咧了咧嘴。
吴茵说:“我上周打了个电话给倪裳,约她下个月在沪宁见面。新的这份工作,每年大概至少一半会呆在沪宁。既然你已经决定告诉她真相,我不会赶在你前面的。但那件事情,我有自己的那份责任,所以我必须和她当面谈谈,那是我的责任,你说呢?”
嘴角勾起,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她说:“当然,我还计划着和你好好谈一谈。林墨前段时间写信过来,字里行间好多抱怨,说你越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但今天听你一席话,我想说的那些东西也是多余的了。我认识的人当,你是最聪明的,很多时候也是最自律想东西最细致的。只要你愿意停下脚步来仔细思考,我想没有谁能比你自己更清楚什么才是你应该追求的生活。”
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我知道你牵挂的人很多,我知道你其实还很年轻,但在生活的某一个时间点,你不得不问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谁,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没有人能够得到所有的,舍得舍得,有所舍才能有所得。”
吴茵说:“你对周围的女孩儿都很好,呵呵,这大概是你的本性是吧。但小墨也好,思宜也好,我也好,甚至楚楚姐她们也好,我回酒口镇那会儿仔细想来,在你心是相似的。我以为,倪裳是真正特别的那一个。所以一开始我就问你,你为什么没去把她追回来。如果你还继续喜欢她,如果你已经没有一个名分上的女朋友,你们间不再有任何真正的障碍。白阿姨的去世真的会是一个障碍吗?也许吧,但也许正好相反呢。你做其它的事情不是充满了勇气吗?为什么在这件事上总是踟蹰不前,不能决断呢?”
江之寒看着她,“你对舒兰说过,我最爱的是倪裳,最在乎的是林墨,最信任的是思宜?”
吴茵微笑,“这妮子……嗯……”
江之寒看着她的眼睛,“小茵,其实……我是无条件的信任你的,我也是最在乎你的。这几年,我一次也没来这里,是因为心里患得患失,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么。说了什么,又能真正改变什么。”
吴茵的微笑荡漾开来,宛如春花怒放。她说,“好了,你不必说了,我相信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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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5 恍如昨日相对时(五)
75恍如昨日相对时(五)
江之寒道:“关于倪裳,我这些天确实想过很多。天天中文小说~网看小说[-www.TTZW365。COM-]免费文字更新!不可否认的是,初恋对我是不一样的。那时候更傻更天真,更坚决更自信,更相信无条件的分享,和爱情的纯洁永远。在那以后,我没有那么完全投入和自信的去和人相处过,大概部分是拜那一次失败的阴影所赐,再加上自己的人格缺陷。分手以后呢,我确实很挂念她,也很怜惜她,每次见到或者想起总是充满了愧疚。但其实呢,我也欠思宜很多,欠你的更多……”
他继续说道:“也许是有些不一样。我也试图做很多事去补偿思宜,但我一直坚信她会搞定她的人生,爽爽利利的。我曾经也想过怎么能帮帮你,但我一早就知道你是不会接受的,但即使你不接受我也从未怀疑你一定也能独自撑起一片天。但不知道为什么……”
他苦笑了一下,吴茵帮他说:“你觉得没有你,她便不行么?倪裳不如我们坚强自立?”
江之寒耸了耸肩,“我知道那是错觉……是错觉。其实分手以后,我真的想着做朋友来着。不同的是,分手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当然多是和事业相关的,思宜会打电话给我。她总是说,嘿,我不像倪裳,我没有那么多骄傲,如果需要资金或者扁人,我一定会叫上你的。而每次她叫上我的时候,我其实挺开心的。倪裳呢……虽然她隔着老远,总会在不经意间有人来告诉我,她的生活又有什么样的困扰,然后我便巴巴的跑去,想要贡献点儿什么,末了又觉得有些时候好心并没有办成好事。”
他苦笑了一下,“也许,人就是比较贱的吧……你离开青州以后,我给你打过两次电话,都是……梁浩接的。”
吴茵妙目凝视。
江之寒说:“我一度以为,即使你并没有和他在一起,那也是你的一种姿态,不希望我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面。我也算是吸取了倪裳的教训吧,好心并不一定会办成好事。”
吴茵抿嘴,“真正的不同,兴许就是在你的潜意识里,你更在乎她,所以更放不开手?”
江之寒偏了偏头,眯着眼似乎想要想通什么难题,“真正的不同……我现在回头想来,也许并不是这个。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在别人眼里也是高傲不可接近的,但很快的我能看到你的不安定感,你的……脆弱的那一面。思宜也是那样的。她虽然家境很好,父母也极为疼爱她,但父母离异让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但小茵,你离开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能感觉到你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你真的变得坚强自信,可以去面对生活的艰难。同样的,我看到思宜一步步的成长,成为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内心也愈强大。但倪裳呢……她虽然也有颇为耀眼的履历,但不管她是宁大风云人物的时候,还是在电视屏幕上谈笑风生的时候,或者是步入商场之后,我好像看到的并不是她的强大或者厉害,总是感觉她脆弱需要保护。她跑来我我决裂那一天,曾经说,我不再是高二了,不再需要保护和指引。”
叹口气,他说:“那也许是我的问题吧……那该死的所谓初恋情结。在我心,也许她真的就停留在十七岁,在我们分手的时候。不管她如何成长,我总是觉得,她内心无比善良和脆弱,敏感又找不到人分担她的委屈和挫折,就像我们分手时候的她。所以我总是想着要把她庇护起来,最好能找个真空,不要去经受任何的风雨。但就像你方才说的,她真的不如你们坚强自信么?……”
江之寒感慨道:“是啊,她早就不是十七了,就像所有的人一样。你,或者思宜,或者小墨,都不会停留在我们才认识的那个时候。时光飞逝,早就不是一样的境况。”
吴茵静静的看着他,“既然……你已经想通了,你到底决定怎么办呢?”
江之寒答她,“先给过去一个了结吧……真相也好,道歉也罢,我想给它们一个了结。至于未来,当那个梦逡巡不去的时候,我才倏然惊觉,自己对未来,对那些不确定性还是充满着恐惧。我曾经一度以为,人生命运皆在我掌握之。不仅自己的人生,其他人的命运,我也可以左右甚至改变。呵呵,回头想去,那真是太自大了些……”
看着近在咫尺的佳人,他很诚恳的说:“了结过去已经很难了。决定未来……我一时间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吴茵给他一个我了解的眼神,似乎思考了一下如何措辞,她才开口说:“之寒,我真的很高兴,你能停下脚步,真正的……认真的去思考一下过去的种种。我和你一样,对未来也时常不知所措。但如果说到我们这几个人,还有你和我们的过去,我觉得有些东西我大概可以纠正你的想法。”
虽然曾经朝夕相处三年多的时间,她似乎还没有机会和他如此深入的谈如此哲学的问题。那时候,她更像是依附大树的蔓藤,现在却已经成长为和他面对面直插云天的大树。
她的声音温柔却又坚定,“先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定义所谓爱情。但不管爱情是什么,绝不是生活的全部。对于我来说,尤其如此。你今天说了很多道歉的话,说你做过一些错事,说了些伤人心的话。没错,我那时候确实很伤心很难过,但那早已是过去了。正如你说的那样,我认识你的时候,内心彷徨无助,缺少安全感。我想是你改变了那个状况,还有我家的那些事情。这其,经济条件是一个必要的条件,但我深深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你总是鼓励我说,小茵,你可以的,你是最好的。那些话虽然,呵呵,可能不全是真的,或者全不是真的,但就像催眠一样,真的慢慢改变了我对自己的看法,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去操控自己的人生,选择我想要的生活道路。你总是赶鸭子上架的压很多事情在我身上,逼着我快的去学习和适应,我一度以为自己是不可能走到那一步的,但渐渐的我开始相信自己,开始相信你说的,那些东西并没有那么难。只要有那么个机遇,只要自己肯努力,我也是可以做到别人能做到的东西,甚至比他们做的更好。”
她目光越温柔,“所以呢……想起你的时候,我想到的并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相处的那些事情那些话,我想到的是你的出现对我整个人生的改变。之寒,就像我不曾对你说过太多的谢谢一样,你也不必总是对我说对不起。”
江之寒咬了咬下唇,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却又垂下眼去。
吴茵柔声道:“如果有一个时光机器,我可以回到过去,我也许会想要改变我们之间的一些细节。但……即使结局最后是分手,我并不后悔认识你一场”
她看过去,对面的男生抬起眼来,脸上似哭似笑,瞳仁外面似乎朦朦胧胧的有一层泪光。
她嫣然一笑,“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你知道么?”
江之寒傻傻的条件反射的回应了一声嗯。
吴茵道:“思宜,小墨,和倪裳她们三个人,不瞒你说,我和倪裳最不熟悉。我觉得她很好,但我们从未敞开心扉深谈过。思宜这个人,和我性格并不相像,出生家庭条件也南辕北辙,但我把她当作是知交好友。她曾经同我说过,江之寒这混蛋,是有生以来伤我最深的人。我原以为父母离婚是我能经历的最糟糕的事情,但很快我现我错了。但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是现在的我了。如果不是想要跟上他的脚步,我一定不会那么傻傻的每天工作到深夜,直到某一天忽然觉自己竟然享受作为一个工作狂的乐趣,直到某一天开始真的对经营企业上起心来,决心要做出一番大事业。如果没有他,我也许也不会走出父母该怎么相处的牛角尖,一心要阻碍他们各自的婚事。如果没有他,我一定有一个更休闲的人生,在美食,时装,和八卦杂志度过美好的青春。”
她揶揄的笑笑,“思宜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我明白她的意思。虽然有过伤害,她同样不后悔认识,不后悔你出现后被改变了的人生。
吴茵说:“至于小墨,又有些不一样。我想,她总是最招人疼爱的那个妹妹,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有时候,我都觉得她实在是太完美了,个性那么的好。她很仔细的和我说起过你们认识的缘由。就我看来,就是你如何介入和改变了她的生活。很偶尔的,我能听到她的一句抱怨。有一次,方虹对我说过,小墨告诉她,认识你让她变得比以前更有依赖性,性格不知不觉的也变化了些。我的理解,是线条变得更柔和了吧。老实说,我以前也把她当妹妹看。但我们分手以后,她马上跑到酒口镇来劝我回去,那天晚上我便感觉到她对你真正的情义。老实说,之寒,我是做不到她那样的。即使我再爱一个人,我也不会看着他谈一段又一段的恋爱,还要帮着他去劝说曾经的女友,还要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的守候。你最糟糕的那一面,她也许都看在眼里吧。但她还是选择了守候,不是吗?那一年我们在州聚会,她敬酒时说,我是最能包容你缺点的那个人。回头看去,那个人其实不是我,而是她。”
轻轻摇了摇头,吴茵说:“所以即使有怨言,我想她是不后悔认识你的。”
曾几何,她虽然大着三岁,却总是跟着他的脚步。而这一刻,她真的就像在开解安慰小弟的姐姐。
扁了扁嘴,吴茵说:“我和你说这些,可不是助长你的骄傲自满哦,哼……”她说道:“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过去并不总是充满了错误和糟糕的选择,也有很多好的东西。我也想让你明白,未来不管你选择了谁,生活远大于爱情,其他的人同样可以很好的生活下去,那并不是世界的末日。”
江之寒抬起头,深吸一口气,“如果……我选择的是你呢?”
吴茵娇俏的笑起来,“我会重新考虑你的追求资格的……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又天真又穷苦的丫头了,不再那么好骗到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楼下已经放起了烟火。坐在楼上,能偶尔看到夜空滑过的彩光。欢声笑语,更如在远处的潮水,轻轻的却是连绵不绝。
江之寒坐在沙上,喝一口端进来的热茶,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对面的女孩儿,和他曾经共度过上千个这样的夜晚。但回想起来,更多的时候他们都埋头在做自己的事情,或者抬头在谈别人的事情,很少有这样平等的,坦诚的,深入灵魂的对话和交流。
忽然间,他感到十分的骄傲,因为自己能遇到这几个堪称极品的女孩儿,还能在她们的人生印下如此深刻的印记。如果那一梦真的推倒了第一块骨牌从而改变了他的人生。也许,才是他最可以骄傲的改变。
窗外已有几分料峭春寒,室内却是温暖的,流动着些不可言喻的,甜蜜又温馨的情愫。被那些梦折磨了那么久的江之寒,似乎终于找到一个避难的所在,肩膀松弛下去,整个人懒懒的,忽然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砰的一声,门被生生撞开,带进来一股寒风,也破坏了这安静平和的气氛。
“吴姐,下面的库房烧起来了”跌跌撞撞冲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小*平头的男子。
吴茵扬了扬眉毛,正欲站起,又抑制住冲动,坐在那里语气平静的问道:“小温,不要急,说说是怎么回事?放烟火放的?”
小温点头,“烧的很厉害”
吴茵脸色平静,“打电话了没?”
小温说:“打了打了,不过消防队过来至少要半个小时吧。”
吴茵这才站起身来,“我们自己的人呢?下面七八十条汉子呢,有人在组织灭火没?”
小温说:“那附近找不到水管呢,大家在用桶接水,可是杯水车薪啊”
吴茵和他一起往外走,“房子烧了不要紧,还可以修。关键是……里面有人没?”
小温摇头,“不太清楚……应该不会吧,大家今天都在外面吃酒。守仓库的老赵,我半个小时前还看到喝的醉醺醺的……”
吴茵松了口气,“那就好……”财产损失虽然不会小,但哥哥新婚之夜她最关心的是不要乐极生悲出了人命。
话音刚落,有人在楼梯处便大声叫起来,“吴总吴总,快下来,大家找不着新郎官”
吴茵快走了几步,一把抓住报信人的手臂,“你说什么?……聪聪可能在里面?”
那人被抓的生疼,却忍住了期期艾艾的说:“好像……好像有人看见……看见聪聪和小腾两个进到里面去放烟火。”那个仓库,三个长溜的房子间,有一个露天的天井一样的地方。
吴茵脑子轰的一声,身子软了软,有人已经扶住了她左边的胳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那个人在她耳边说:“小茵,不要慌,一定不会有事的……”
能进到天井的几个入口,这一处是相对火势最小的。就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处水管正对着入口处猛喷,却真有些杯水车薪的味道。
就着手电筒的光,江之寒最后看了一眼守仓库的老赵匆忙间画的简陋的建筑结构图。
抬起头来,身边的高大男子劝道:“之寒,我一个人进去就行。”
江之寒摇头,“小刚,按理说是应该我一个人进去的。”老周手下这些人,并不称呼江之寒江总,都是和他姓名相称的。
小刚也是个爽利人,“那好,我们一起进去。如果不在天井里,我朝左,你朝右。”
江之寒握了握他的手臂,补充道:“千万别勉强,没有通道就退回来”
站在旁边的梁浩忍不住插嘴道:“之寒……太危险了”
江之寒吐出口气,“这个火势……等不及消防队了。”他拍了拍小刚的肩,“谢了”虽然领他的工资,也承过他的情,小刚是犯不着为他卖命的。
小刚其实和江之寒年龄差不多大,他很有些军人的爽快,“之寒,要进去的话,越早越好”
江之寒点头,又回头朝梁浩点了点头,吩咐道:“看住小茵……”
哗,有人拿起水管,朝着两人迎头浇过来。
半分钟后,在一片火海和尖叫声,两个人影冲进那缺口,倏忽间消失不见
梁浩呆呆的看着两人的背影,一晚上的酒意早已完全醒了。忽然间耳边有声尖叫,他一回头,吴茵胸口起伏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他……”
梁浩点点头,安慰她说:“之寒身手很好的,你不是说过吗?他会把聪聪带出来的。”
在吴茵的身边,舒兰使劲抓住她的胳膊,感觉她身子的整个重心都靠在自己身上,但心里承受的力却又比那体重不知重了多少。
吴茵眼神有几分涣散。无论经历了多少事,但这一晚,她生命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都在那火海,取决上上天的决断。
(这一周的,大家周末愉快!)
716 恍如昨日相对时(六)
76恍如昨日相对时(六)
吴茵伸出手,轻轻拂掉他脸上的灰。眼前这个男子,外套早已不知道抛在哪里,里面的衬衫被烧了几个破洞,整个人像是刚从碳堆里爬出来,混着灰土和水迹,带着一身烟火味。小腿上似乎蹭破了一块皮,看起来很有些狼狈,只有两只眼睛还是亮闪闪的。
江之寒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他……不……在……里……面。”语气神色里却少了以往的从容和自信,更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吴茵搀了一把身边刚闻讯赶来的嫂子,“小慧……嫂子,你这下放心了吧。快回屋去等着,等我找到他再给你送来,记得要好好教训一下他。”
几个年姑嫂搀着小慧走开了,吴茵转过头,神色似乎很平静,“你没有事吧?”但她的声音出卖了她,颤颤的带着些余音。
江之寒伸出手,轻轻的握了握她的右手腕,又重复了一遍,“他不在里面。”刚才他冲出火场的时间,大概比小刚晚了二十秒钟。在他们身后,支撑重量的大梁轰然倒下,几乎埋葬了里面任何生还的希望。他心里并不是那么肯定,因为并没有时间搜索房间的角落,倒塌的家具和零星的火堆堵住了他的去路。在火海里江之寒犹豫了那么几秒钟,最后还是遵从理智,迅速的退了出来。
但面对眼前这个女孩儿的时候,他忽然有些负疚感,和一些愚蠢的想法-也许拼死能救出他的哥哥,真的可以补偿那曾经的伤害?
“他不在里面。”江之寒喃喃的又说了一遍,活像一个祥林嫂。
吴茵咬了咬嘴唇,柔声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换衣服,我让人好好找一找。”
江之寒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几分茫然。
呜呜,一声尖利的鸣叫,却是救火车已经到了。人群闹哄哄的,面对这新婚夜突来的大火和失踪的新郎,都有些不知所措。
等到火灭了,进去便能知道那结果是什么。不知道怎的,江之寒有些不愿意面对。他不知道去哪里搜寻吴聪,更没有心思去换衣服。在纷乱叫嚷的人群,他茫然的折身向东,一个人往夜色深处走去。
那持续的噩梦,难道这次应验的就是这场乐极生悲的大火?他心里念头飞转,无数想法纷乱繁杂,失去了平日的理性和逻辑。
信步不知道走出去多远,走到一处斜坡,侧前方是矮矮的灌木丛。往前看,是小县城还亮着昏暗街灯的道路。
“小寒……”有个声音在右前方响起来。
江之寒摇了摇头,长期失眠看来真会带来幻听。
“小寒……”悉悉索索的一阵响。
这一次,江之寒听的分明,他转头看了看那声音源头,大声吼了一声,“快出来”话出口,才觉得嘶哑尖锐,伴着砰砰的心跳。
十几秒钟的时间,有个人从暗处走出来。借着月光,江之寒看了个仔细,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腿已经软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虎着脸,“你……在这里干什么?”
吴聪蜷着身子,脸上一副做错事的小孩儿模样,“我……我我……把房子点着了。”他飞快的看了眼江之寒,“妹妹……妹妹会骂死我的。”
江之寒看着他,“所以你就躲出来啦?”
吴聪忙不迭点头。
吐出口浊气,江之寒心里不是没有几分怨念。十几分钟前,他险些就被困死在那火海之。但同时又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者说是失而复得的喜悦,却是压过了那丝怨念。
伸出手,抡圆了对准他的屁股,江之寒狠狠的拍了一下,换来一声痛叫。
吴聪往回跳了两步,抬眼打量江之寒的脸色,却看见他忍不住脸上浮出一丝笑容。
他很知趣的讨好道:“小寒……嘿嘿。”
吴聪求道:“陪我去找妹妹。”
江之寒摇了摇头,笑意却还挂在脸上,“你媳妇儿和你妹妹已经商量好了,今晚跪足一晚的搓衣板。”伸手抓住他一只胳膊,他迫不及待的要把他抓到小茵的身前。
灭了火的房屋废墟处,还冒着一丝黑烟。
喧嚣终于散去,大喜之后又是一场虚惊,到头来总算是有惊无险。道贺的人,散去的散去,闹洞房的继续,还有几桌换到室内接着通宵的麻将。
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江之寒,坐在刚才发现吴聪的小坡上,吴茵就坐在他身旁。
夜很静。尤其是经历了酒席的喧嚣和失火的纷扰之后,更显出它的静谧。只在不远处,有断断续续的虫的鸣叫。
吴茵在黑夜里侧着头,静静的看身边男子的侧脸。他似乎在望着远方,思绪飘得更远,正愣愣的出神。
江之寒冲进仓库的那几分钟,对于她几乎是漫长的一个世纪。她攥着身边嫂子的手,大家都以为是要给她一些安慰。其实,她是更需要安慰的那个人。有几个时刻,她被悔恨包围着-如果早到一步,她一定不让他冲进去救人。
几十分钟前,他们还坐在楼上讲起他身边的姑娘,和困扰他的那个梦。不自觉的,吴茵也有到些不祥的感觉,隐隐的害怕真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当他冲出来的时候,虽然只是一个人,她那个瞬间心里有的只是欣慰和欢喜。回头想去,又不由有些对哥哥的愧疚。
吴聪对于她是亲人,也是今生注定的责任。她曾经努力做过,也曾经深刻的厌恶过,最后回过头接受了这责任,慢慢的似乎能够享受这份责任。但身边这个男子对她,意味着远比亲情和责任要多。
从某种角度上讲,他是比父母和哥哥更亲的亲人-因为他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让自己敞开心扉倾吐心事,认真的倾听努力去改变自己人生的那个人。她曾经淡漠疏离的亲情,也正因为有他,才慢慢的愈合,有了些普通家庭的温馨。
所以虽然曾经有伤害,虽然分手经年今日才第一次重见,她从没有觉得他生疏过。如果一定需要在哥哥和他之间选择一个人活下来,她今晚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回答。
当他冲出火海的那一刻,她忽然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感情,似乎真的已经超越了所谓爱情。无论他未来选择了谁,那个最刻骨铭心的初恋,晶莹剔透独立认真的女孩儿,还是那个原来在梦便和他连在一起,也许上辈子便认识的最精灵古怪,又温柔细心的***,她似乎真的都可以坦然接受,甚至乐于见到他们走到一起。
“我这些天忽然觉得,我是一个带有霉运的人。”江之寒在夜色里说出第一句话。
吴茵托着腮,只是静静的倾听。
江之寒说:“高二的夏天是倪裳,高三轮到思宜。这也还罢了,毕竟只是分手而已。就像你说的,生活远大于爱情,更何况那时候我们大概也不太懂爱情。大一夏天呢,轮到舒兰和彭丹丹。如果我不插手,舒兰多半找不回什么公道,但彭丹丹一定不会死。大二暑假轮到林墨,有那么一刻我真害怕她真的就那么死了。大三不用说,是白阿姨的事。大四呢,轮到楚楚姐。你要知道,那个***家伙还是我找人介绍给她的潜在大客户。出国应该很安生了吧,回来一次还碰上晓晓的事,差一点儿就酿成大错……师父也去了,他身体那么好,年纪一点儿都不大。”
侧头迎上女孩儿的目光,他柔声道:“我真害怕,这一次轮到你……”
吴茵柔声道:“如果不是你的话,小倩会蹲在监狱里吧,林晓还要想方设法的摆脱那个黑社会的渣滓吧。如果不是你,斯考特这样的家伙一定还在青大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欢蹦乱跳吧,舒兰真的能摆脱往事和喜欢她的橙子在一起?如果不是你,楚楚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吧,思宜也许就在银行里找个职位干一辈子了。而我呢,还在为十万块钱愁得上天下海都没有门路了吧……”
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些不可置疑的味道,“之寒,你并不是没有信心的人啊,为什么会只看到消极的一面,看不到更多积极的东西呢?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个东西,那么,我告诉你,你是我认识的人当最有可能去改变命运,而不是被动接受它的那个人。至少……你改变了我的命运”
即使亲如吴茵,聪明如她,也很难感受到那一串梦对江之寒深刻的心理震撼。当年因为那个梦,他莫名的有了很多的信心和动力,推倒了命运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虽然从梦里得到的除了林墨那个名字再也没有其它,但在心底深处不自觉的他很依赖那个梦的开始。时过境迁,当那个梦似乎衍变成厄运的预兆,那种不可抗拒的感觉同样的深刻,而且似乎带着宿命抉择的味道。
这些天江之寒把公司重新作了安排,马不停蹄的和亲近的人一一会面,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他直觉的感到命运的女神正站在街角,随时都可能来敲门。打开门看到的会是什么,他一无所知,也因此深为戒惧。
他甚至都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只想着和大家道别,然后打开门,看看外面站着的究竟会是什么。
江之寒笑了笑,道:“如果是我自己的事儿,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担心的,不过是把霉运带给了身边的人,尤其是最亲近的人。”
吴茵看着他,重复道:“你可以改变命运的,之寒。也许你现在的反思,就正在改变它呢。”
江之寒感激的笑笑,嗯了一声。
女孩儿捏起拳头,鼓励他,“我知道你可以的。”
这句话,江之寒曾对她说过无数次,今天她回赠给他。江之寒听了,不由咧嘴笑起来-这是何等熟悉的一句话
他呵呵的笑着,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似乎是最近夜夜梦醒后的第一次,他感到浑身松弛下来,不再紧绷着神经和肌肉。
有这么一个人,即使曾经被你深深的伤害过,还会坐在这里,最真诚的鼓励和加油,最虔诚的信任和祝福。
这一刻,在月色下看身边女子的容光,他忽然有种最真实的自惭形秽的感觉,心里却感到很多的温暖。
“小茵……”他叫了声她的名字,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看着彼此,似乎这一刻真正心意相通,以前的种种都不再重要。
不合时宜的,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之寒把它拿出来,屏幕上显示的是个陌生的号码。他皱了皱眉头,这个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很少。
正准备把来电按掉,吴茵说:“接一下吧,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江之寒哦了一声,乖乖的听从她的指示。
电话那一头,传来一个略微急促,似乎很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
她说:“是之寒吗?……我是倪裳。”
(多谢支持这周末有两章,这是第一章。)
717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77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这是一个空间极大的书房,两侧的书柜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一排又一排硬皮精装或者古朴线装的书籍。
略微发福的年男子坐在沙发上,四处瞅了瞅,恭维道:“刘秘书真是博览群书,通晓古今外啊”
刘秘书是个头发稀疏,个子高瘦的年人。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秘书,有的狗屁都不是,而这一位显然很有些权力。
他撇了撇嘴,看不出来是不是在笑,“孔老才是真正的博览群书,我不多读一点,实在是跟不上。就是现在他记忆力不好了,随口说个典故,我还常常不知道出处,有时候真是战战兢兢啊”
年男子呵呵笑着说,“那是那是。”
刘秘书清了清喉咙,今天特地把他请到家里来,可不是来聊家常或者听些无聊的恭维的,“成处长,那个……啊……那个调查你进行的怎么样?”
成处长指指桌子上的件夹,“材料都在里面。”
刘秘书翻开看了好半晌,皱起眉头,“你是内行,替我解说解说?”
成处长说:“前两个月我们突击检查了州实业,羊城经贸,和原来江吴集团下属的几个子公司的财务状况。”他顿了顿,“嗯,账做的很干净,反复研究也找不出大问题。有几个小毛病,都是无足轻重的。”
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更重要的一点,这个……我们查账受到的阻力很大。尤其是在州和青州,刚刚进驻就有很多大人物打电话来关心。这个江之寒,关系比我们想的要深也要广。”
他瞄了眼太师椅上坐着的刘秘书,心里鄙夷的呸了一声,对对方有些故作高深的不置可否很有些不屑。在他心里,除了会伺候老头子,一手字写的还凑合,这家伙狗屁都不会。
成处长说:“当然也不是没有收获的……拿回来的材料,我们找了内行老手仔细研究过很久,至少有两个潜在的东西可以深入的挖一挖。一个呢,就是江之寒才开始创业时的一笔贷款,那笔贷款的经手人是现在州工商行的郭副行长,据查和江之寒的母亲是学同学。那笔贷款在抵押估值和贷款程序上应该都是大有问题,但时间很久了,对方很可能不合作,有些件不一定能拿到手。从经验上讲,才开始创业的时候很多人喜欢搞空手套白狼的把戏,会做一些非法或者违纪的勾当。这是第一处。这另外一笔呢,是两年前青州一块土地开发的贷款,但江之寒只是申请公司的出资者之一,而且还是小股东。就算查出来有问题,要弄到他身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咳嗽了一声,“那个公司的其他两个股东家里都很有来头,要彻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刘秘书垂着眼,好像在琢磨些什么。半晌,他才开口道:“既然如此,这一块儿就先放放吧……”
成处长忍不住瞪了瞪眼,“放放?”
刘秘书说:“如你所说,即使查出来点什么,他不是公司法人代表,连总经理都不是,要想撇清楚责任不是很容易的事?”
成处长看了他一眼,“那?……”
刘秘书说:“必须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成处长在心里瘪瘪嘴,这他**不是废话吗?
刘秘书又问:“成处长,最近请你调查一下他的社会关系,我看你这上面有些资料,能不能大概的解说一下?”
成处长从书桌上把件夹拿过来,翻出一叠纸,这些情况他已经烂熟于胸,只需要大概的再浏览一遍。
他开口道:“江之寒父母都是工人,亲戚间也没什么特别的人物。但似乎从开始创业以来,他一直很注意走上层路线。他最经常的一个手法,是通过政府官员的子女搭上关系。在他名下所有公司的股份,都有拿干股的官员亲属,涉及的人很多,范围很广,军界警界政府部门公检法一个都不缺。”
不得不说,成处长是个能吏,功课也完成的很认真,“这之间,很多也就是利益关系,应该说不上有多紧密的联系。树一倒,猢狲自然就散了,兴许还有不少愿意倒转头补上一刀的,我以为不必过于担心。但这个名单上有几个人,和他的关系匪浅,是他真正想要倚靠的人。”
拿出那张件纸,他一个一个解说起来,
“顾望山,清江实业公司董事长,父亲顾丛铭少将,现任卫戍军区参谋长,是新班子上台后提拔的第一批将领,据信是最效忠他的军少壮派人物。江之寒和顾望山是州七同学,据说很早便来往甚密。刚才提到的那起地产开发,他便是公司的头号股东兼董事长。我们通过熟悉江之寒的人了解到的情况,两人关系非常紧密,应该是最典型的政商结合,但比一般的政商组合又要多一层私人的关系在里面。”
“伍思宜,羊城经贸集团总经理,母亲伍惠芬,羊城经贸集团董事长,全国人大代表;父亲罗志祥,现任建行豫北省分行行长兼党组书记,据传年内会上调至总行任副行长。伍思宜和江之寒同是州人,两人来往甚密,似乎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江之寒下面的集团,在羊城经贸有相当大的股份。我们推测,江之寒发家前后的大额度信贷,多是走的罗志祥这条路子。”
“林志贤,州市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局长。江之寒称其为师兄,具体关系不详。林志贤妻子庄晓雪,梦佳家俬公司总经理,这个公司应该是江之寒出钱办好送给她的。我们有证据相信林志贤是江之寒在州最紧密的合作者,也是维护他利益的主要人物。”
“崔玲,五通证券公司副总经理,江之寒在七的同学。其父崔泽仁,现任州市市长,市委副书记。江之寒和崔家来往甚密,据说崔泽仁从一个偏门的分管教的副市长升到现在这个职务,他是暗出了很多钱很多力的。因为崔泽仁和林志贤的存在,他在州的基础可以说是相当牢靠。”
“冷倩,风华化用品公司总裁,丈夫严佳,是现任两川省委副书记严天翔的侄子。严天翔曾任州市市委书记,是一手提拔林志贤的老领导。冷倩曾经在江之寒集团下的三味化公司任职经理,据说是通过江之寒认识他现在的丈夫。”
“王慧,宁沪开发公司董事长,方舟投资公司总裁,父亲王大鹏,现任江南省省委书记。王慧和江之寒在多个项目上有紧密合作,私人关系据传相当密切。有可靠消息称,两人在境外也有共同投资的公司和资产项目。”
“沈桦倩,州大学经济系副教授,现任州实业和羊城经贸集团的法律顾问。她是荆恕时教授的得意门生。江之寒应该是通过她的门路结识荆恕时,州实业的公司匾牌还是他题的词。荆教授是学术界的泰山北斗,国务院特别经济顾问,国企股份制改革的策划者,万副总理最信赖的智囊之一。上次朋书记公子的事,那边是找人带过话的。”
“明矾,州人,据称很早便和江之寒相识,现居美国,耶鲁MBA毕业,在GS亚洲区任高级经理。父亲明一默,历任证监会政策委员会主任,副主席,现在是沪宁市副市长,分管经济,是著名的学者型领导。江之寒和明家过从甚密,他最先发家很大一部分是靠进入刚启动的股票市场,应该走的就是明家的路子。”
“冯承恩,大港集团总裁,香港冯家第二代。父亲冯怀仁,全国政协港澳组副主任委员。伯父冯怀义,全国工商联副主席。江之寒发家初始,冯承恩便参与其,和他合资成立了汉港公司,从事房地产开发。冯家的资金支持,应该是江之寒迅速发家的重要依靠之一。不清楚他如何搭上冯承恩这条线,据我们推测,是通过顾家。顾望山和冯承恩来往甚密,关系匪浅。
“钟正,青州人,退休前曾是纪委曾书记下头号干将,一度分管反腐和纪检干部培训,在江南一带门生满地。上次朋公子的事,他也是主要出头的人。青州市的几个主要领导,对他都很给面子。”
“姜豫恒,历任青州市副市长,常务副市长,现在是市长兼市委副书记。江之寒的江吴集团,以及现在分出来的凝江地产,和其关系密切。他多次到江吴视察,出席各种活动,是江之寒在青州的主要盟友。其子姜笑,是以前江吴集团下几个分公司的小股东。”
他放下材料,说道:“其他的关系,还有一长串,我简要的列了一个名单。但以上这几位,应该是他来往最为密切的。总体来说,江之寒在沪宁宁州荆城三角州,以及他的老家州根基颇为牢固,不是那么容易动的了的。如果要出手,我建议一定要找个好的地点。”
他汇报完,抬头看过去,刘秘书皱着眉头正翻看手里的件,掩不住满脸的忧色。
(多谢支持)
718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78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刘秘书送成处长出门,一直送到小区门口,却是极为客气。成处长开着车,开出老远在后视镜里看见他点一根烟,还站在那里,不由冷笑了一声,心里道,平时装神弄鬼,临到头还是扛不住大事的书生。
待那汽车去的远了,刘秘书并未折身回家,而是去了车库取了自己的小车,在夜色静静的离了住处,拐上五环的环城路。
两个多小时候后,他坐在一个宽大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似乎都陷进去。屋里烟雾弥漫,烟缸里不知丢了多少个烟蒂。
良久,对面的人才抬起头来,是一个四十几岁保养的很好的男子,国字脸,面白无须。他眉头皱着,额头纹像一个深深的川字。
那人问道:“问天,你确定你弄清楚了老爷子的意思?”
刘秘书吐出一口烟圈,“王哥,我跟了他十年,别的本事不说,体会他的意思这一点是错不得的。”
那人微微摇头,“没有道理啊……难道老爷子真的是老糊涂了?”他沉思片刻,又问:“是因为朋书记的事?”
刘秘书不是很肯定的说:“应该是。”
那人问:“老爷子和朋书记家是世交?”
刘秘书摇头,“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老爷子很赏识他是真的,他提拔的人多了,能往家里打电话的,他那个级别的官员就他那么一个。”
那人说:“朋书记夫妻遇车祸走了,老爷子让你把他儿子捞了出来送去了香港,又叫人彻查朋元涛吸毒被抓的案子。如果说姓江的小子和朋元涛被抓有关,暗地里阴了他一把,那倒也不稀奇,毕竟他们的过节摆在那里呢。如果说老爷子想来,不是朋公子的事情,也许就没有那出车祸,因此要拿姓江的小子开刀,那也很是寻常。那小子虽然关系深厚,人也很谨慎,没有多少辫子可抓,但要找个茬子搞搞他出口气,也不是多难一件事,他毕竟家庭出身稀松平常,再大也不过是个商人。”
刘秘书道:“可不是吗?我最初也是如此想,所以才找了人托成处长和商厅长的人在几处查他的帐。结果虽然不是很理想,但也不是找不到章可以做,没想到老爷子是那么一个反应……”
那人沉吟道:“江之寒年纪虽轻,家庭背景虽一般,却不是一般人。你要在他身上刮过千八百万,或是把他扔进大牢里关个三五年,还是很有可能的。但要走明面的路把他……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老爷子十年前没有退下来的时候也是不可能的。再说了,他交给你办,虽然给了你资源,并没有亲自出面,这间的差别……”
刘秘书狠狠的把烟蒂按掉,“我又如何不知道呢?……但王哥你要知道,我熬了这些年,终于要下放了。到时候同是一个级别的职务,差别却是天上地下。再加上除了仰仗他的栽培,我能依靠的又有什么呢?……老人家记忆力通常不好的,我鞠躬尽瘁,鞍前马后这些年的辛劳虽然在那里,最后一件事办的不如意了,以前的兴许都被忘记了……”
那人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这是他的意思?”
刘秘书点头:“而且要快……他说了,随时都可能撒手西去,没什么时间留下来了……”
那人叹了口气,“成处长的资料我仔细看了一遍,和我以前了解的没什么大的出入。江之寒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而且相对很低调。我研究他的发家史,说实话一直有个疑问,这么年轻的人如何能做到如此的谨慎,简直更像是四五十岁人的做派。还有一点,他公司的股份,只有很小一部分注册在他的名下。除了他父母,还有很多是注册在他周围亲近的人的名下。这说明什么?要么,他很慷慨,真的视金钱如粪土。要么,他对周围的人的掌控力极强,即使名义上注册在其他人名下的资产,实际上也逃不脱他的手。不管是哪一点,都说明这个人很不好对付……”
刘秘书有几分不耐烦,“王哥,你就不要尽说难处了,你准备了那么久,倒是出个主意应该怎么办?”
那人道:“当然,是人都有弱点。据很熟悉他的那个人说,他以为他至少有两个弱点。一是女人,这二呢?因为他似乎习过武术,有几分好勇斗狠,曾经在州和人打过群架,还曾千里迢迢的跑到前女友的大学去打架扎场子,搞的动静很大。”
他眼里似乎幽幽的发着光,“因为这个原因,我最近托人去了解监控了一下他最亲近的几个女人的情况,前两天倒是有个新的有趣的发现……”
刘秘书哦了一声,不由得前倾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那人道:“我在州没什么人面,在青州和沪宁情况要好些。你托我以后,我仔细研究过他的资料,又和朋家在青州的关系仔细谈过,他们曾经和江之寒打过官司。后来我找到在又青州和江之寒一伙人以前争地的一帮家伙,想办法找间人搭上了关系。没想到,那帮家伙对他怨念很深,现在还想着要搞他一下,却苦于没有办法。我通过他们,联系到两个和江之寒有些关系的人,搜集了些情报。要说可能的弱点,女人应该是他的一大弱点,他现在还和好几个女人纠缠不清。”
点上一根烟,那人继续说:“我当时就认为,成处长他们去查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结果。青州那帮人想要搞他,不是一天两天,根本就抓不住他的痛脚。要真的能胁迫他,或者是找到他见不得光的秘密,兴许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他身边最亲近的女人。所以我才让你和吴厅长打招呼,让他找人帮我便宜行事。”
吐出口烟,他说:“据熟悉江之寒的人告诉我的情况,他最亲近的几个女生,知道他商业秘密最多的应该数伍思宜和吴茵。伍思宜有省行行长的家庭背景,就像成处长怀疑的那样,我也怀疑江之寒的大笔融资走的都是伍思宜老爸的路子,而且间可能颇有猫腻。而吴茵呢,是他创办江吴集团时候就一直在身边,先是做秘书,然后又做常务副总,里面的道道应该了解的很多。伍思宜的羊城经贸集团现在在羊城风生水起,和当地的官员关系很深,也许比江之寒还要难动。但吴茵和姓江的几年前似乎是分手了,心里难免没有些怨念。我找了人监控她,想要找机会看能不能接近她,或者是抓住点她的小辫子,没想到却有意外的发现……”
刘秘书眯了眯眼。
那人并不吊胃口,接着说:“前些天江之寒去了一趟吴茵的老家,是去出席吴茵哥哥的婚礼。他离开以后,吴茵身边多了一个保镖一样的男子,经过了解是和他一起去然后留下来的……”
那人道:“这里面有两个信息。一,江之寒和吴茵的关系仍然很亲密。二,无缘无故的,在酒口镇那样的穷乡僻壤要保镖做甚。我的猜测,他意识到了危险。而以他一向的做派,是最舍不得身边的女人有差池的。为什么他意识到了危险呢?很可能是几个公司一起被查账,让他感觉有人在搞他。”
刘秘书若有所思的点头。
那人道:“一个线索也许不能说明问题,如果有两个同时指向一个方向,那就很说明问题了。江之寒有个干妹妹,名字叫林墨,现在是青州大学电子系的研究生。我了解他的情况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关系比较近,但没想到他们关系会如此的深……成处长上次传回来的资料让我有了新的认识。江之寒解散了江吴集团以后,很多集团下的公司改由境外的几家投资公司控股。很显然,那几家公司都是他的。这其有一家叫主要的叫开曼投资的公司,成处长的人想办法搞到了公司未公开的资料-这其的控股人,百分之四十五在江之寒的名下,百分之十五在王慧名下-那是他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省委王书记的女儿。而剩下的股份的大头有百分之三十八,在谁的名下呢?答案是林墨。”
他屈指弹掉烟灰,“看看开曼投资公司的资产,就不难了解这个林墨在他心目的地位……所以呢,我也找了人看着她。无巧不巧的,一个背景极其简单的大学生,最近开始居然也有人跟着保护,不是江之寒派去的又会是谁呢?”
刘秘书疑惑道:“就算有人查他公司的帐,他也犯不着找保镖去保护他身边的女人啊?”
那人耸耸肩,“这里面的曲折,就不是你我可以知道的了。但有一点包含的信息对我们下一步的行动非常重要。那就是,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很可能已经嗅到了危险。这两年,他把大量的资金往境外转移,据我得到的消息他很可能还有加拿大的绿卡。一旦觉得不妙,他随时可以跑路。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刘秘书算是深知对方的为人,他嘿嘿笑了两声,“王哥已经成竹在胸了吧?”
那人呵呵笑了两声,“问天,我和你说这么多,说到底有一条,要靠明面里一步一步去搞,是不可能搞出你想要的结果的。你需要做的,就是做成老爷子想要你做的事,然后把擦屁股的事情都交给他老人家来罩着。如果你揣摩他的意思是对的,他是不会丢开你的。”
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他说:“没什么方案是万无一失的,所以我准备了两套计划。第一套是最简单直接的,人我也已经物色好了,绝对的可靠。如果不成,这第二套就要繁复很多,需要你现在就着手准备,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非常非常的少。”
收回远眺的目光,他看了眼刘秘书,“第一套计划失败,我们马上启动第二套计划。我已经选好了时间和地点,剩下的工作就要靠你出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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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9 千里奔波为红颜(一)
719千里奔bō为红颜(一)
江之寒坐在座位上,似乎对直升机咆哮的轰鸣声置若罔闻。他不是军事发烧友,但也清楚恶劣的天气和地形对于直升机的飞行是怎样一个威胁。说到底,直升机也是个娇贵的玩意儿。
蒸腾的雾气中,运输直升机一头扎进两处峭立的山峰之间-他们的目的地,便是云雾深处的山谷。三天前,准确的说,是六十九个小时以前,刚被七点五级地震摇晃过的滇南地区。
进入震区的主要道路已经被塌方封堵,当地驻军川南军区的一个师正昼夜前行,一路乘橡皮艇强渡水流湍急的乌纱河,一路工程兵正日夜冒着余震和泥石流的危险疏通道路,最后一路则由师长亲自率领,抛弃了几乎所有的辎重企图翻山越岭徒步tǐng进灾区。据说上边下了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七十二小时内tǐng进受灾最严重人口最密集的宁武县城-这是救灾的黄金七十二小时。
由于灾区是多民族聚居地区,以前又曾是有名的红区,政治意义非比寻常,江南军区的精锐部队七十七军某航空兵团奉命支援,从空中进入受灾最严重的宁武县城,恢复通讯联系,建立救灾通道,同时为水陆两路tǐng进的部队提供指引。
地震发生后五十个小时,第一批两架直升机冒着恶劣天气的威胁强行tǐng进,顺利的在宁武县城着陆。而江之寒现在乘坐的这架直升机,是第二批进入灾区的三架飞机之一。他坐在座位上,目光扫过对面沉默坐着的一排军人-他们都是千挑万选的军中精英,据说出发前都写好了遗书以备不测。一身mí彩服的军人们,像uā岗岩般沉默坚硬,但从他们紧绷的脸上,江之寒似乎能读出些许的紧张。
如果不是很多年前就通过顾望山认识七十七军老军长的公子韩朗,江之寒是不可能坐在这里的。韩朗算是够义气有担当的,这个时候把他塞进救灾直升机可是冒着巨大的政治风险,即使江之寒手里拿着普少华给他办的军官证,如果出了什么事彻查下去,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在那些军人眼里,一身便服的江之寒大概是兄弟部队派出来执行特别任务的军官-他腰板tǐng直,神情淡然,很有几分军人的风范。
收回目光,他垂下眼,似乎在沉思。右手伸进兜里,里面没有请战的血书或者是留下的遗言,只有紧紧握着的一个手机。
六十几个小时前,倪裳在电话那边问,“之寒,你知道宁武县城发生大地震了吗?”
江之寒的回答当然是不。他这几日千里奔bō,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新闻。
她又问,“你知道思宜现在在哪里吗?”
江之寒答她,“不在羊城,或是香港?”
倪裳说:“一天前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她住在宁武县城附近的一个小镇,距离不到三公里,现在已经联系不上了。”
放下手机,江之寒在月光下抬起头来,伸出手轻轻的握了握吴茵的手,更像是一个弟弟一样,而不是一个情人那样的。
他问:“小茵,你看过一个电影叫最终命运吗?”从林墨,到吴聪,到思宜,你躲过了这一劫,总会有下一个。因为,那就是他最终的命运?
抬起头,眼角掩饰不住的有很多血丝。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从酒口镇开车疾驰到同安机场,赶上第一班飞机到双流机场,然后换车,最后搭上这一架直升机,中途自然还打了无数的电话沟通联系。也许是太急迫太紧张的缘故,一路下来他居然一丝睡意都没有。
知道伍思宜大概行程的,还有一个人便是汤晴。她证实了倪裳的说法,伍思宜最近几日从香港回来后便飞去了滇南。至于她具体住在哪里,汤晴也不知道。她告诉江之寒,思宜去宁武县城那一块儿,似乎主要是想去那里的一个寺庙,那寺庙里供着一个佛,据说很是灵验。虽然山高水远,每年都有不少人慕名前去瞻仰。
轻轻叹了口气,江之寒心里说,思宜,希望你的佛能真正保佑你……
那一刻,忽然很多往事一齐涌上心头。仿佛间,他回到那个下午,从家里出来沿着几百步的阶梯往上爬,一边是民房,一边是母亲工厂厂区灰败的建筑。他心里没来由的想,我也许可以改变这一切……
他并没有改变那个工厂,最终印刷厂还是股份化了,还是大裁员了,还是有双职工下岗烧煤自杀了。但他确实改变了很多,改变了自己,改变了身边的人,从小倩,到倪裳,从林墨,到思宜,她们的人生轨迹,如果没有他的出现,一定会迥然不同吧?
会更好吗?他不由的问自己。
人生这个旅途,中间有很多换乘的车站,选择了这一道门走进去,便失去了体验另一个可能的机会,永远的失去了。所以,也许我们没法知道是否有更好的选择,即使重来一遍也是枉然?因为那里有太多的以至无穷的选择,即使重来我们能改变的也只有一个,最开始的那一个。
坐在云雾里航行的直升机上,江之寒一时间神游万里,莫名其妙的想着些形而上的玄乎的东西,似乎连对思宜的担心都暂时被抛在了脑后。
往事一页一页翻过,到了最后,是开车前吴茵的脸。
之寒,你可以的,我相信你能把思宜安全的找到,也能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你可以的,我很确切的知道……
是那样的么?
(多谢支持,今明两天还会有一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