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101章
因为小女儿的终身也差不多定下来了,比起嫁到书香之家的长女,史湘霓需要的是更加实在一些的嫁妆。秦夫人如今就在忙着给史湘霓准备体面的嫁妆,起码不能让公主府上的人小觑了自己的女儿。
方夫人要来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秦夫人吃了一惊,哪怕如今妯娌两人关系好了许多,但是两人都是当家主母,事情多得很,平常也没那么多时间在一起交流,这会儿方夫人突兀地说第二天过来拜访,想必应该有什么事情了。
秦夫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因此,便没有多想,就等着第二天方夫人来再说了。
方夫人来得很早,那会儿秦夫人刚刚与林黛玉和史湘霓一起用了饭,因为史鸿和史鼎都去上班了,几个女人在家也没别的事情,因此,秦夫人便带着儿媳妇和女儿在一起,秦夫人一边继续琢磨女儿的嫁妆单子,一边给林黛玉和史湘霓讲解一些相关的诀窍。
秦夫人听下人来传话,说方夫人来了,赶紧带着女儿和儿媳去迎接,各自行了礼,说了些寒暄的话,方夫人有些为难地瞧了瞧林黛玉与史湘霓,两人都不是傻的,当即,林黛玉屈了屈膝,说道:“母亲,婶母,媳妇有个花样配色还拿不定主意,正要借了小姑去商议一下呢!”
秦夫人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林黛玉拉着史湘霓便告退了,秦夫人连伺候的人都没有留,让她们送上了茶水之后,就叫她们下去了。方夫人这会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苦色:“嫂子,这回,我可真的是没办法,只好来求你帮我拿拿主意了!”
“这话怎么说来着?”秦夫人觉得诧异,赶紧问道,“难不成,还有人给你气受不成?”
方夫人咬了咬嘴唇,气恼地说道:“还能是谁,还不是云丫头那个不省心的!”若不是为了史家的颜面,方夫人哪里乐意将史湘云接回来,又有用心教导,又要到处寻找合适的结亲对象,结果弄得两头受气,史湘云还不怎么领情。
“你不是在给云丫头相看吗,怎么云丫头跟你怄气了?”秦夫人也没将史湘云往好里面想,谁让史湘云的确做事做人都不是那么靠谱呢,便试探着问道。
“光是跟我怄气倒好了!”方夫人简直跟吃了一肚子的黄连一样,苦的脸上都拧得出汁子来,她抱怨道,“我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下了什么孽,修下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冤孽!”
秦夫人听方夫人带着点难堪和怨气,将最近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然后又叹道:“嫂子,云丫头从小跟我都不亲近,老爷毕竟是个男人,不懂咱们这些女人的为难之处,走的时候,还特特跟我说了,要是贾家那边一直定不下来,不能耽误了云丫头,要我给云丫头张罗!可是,云丫头那性子,可是听得进人话的,之前也跟她说了,就算跟贾家的表哥青梅竹马,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的,结果,她愣是当耳旁风,听说在贾家的时候,贾宝玉那混帐居然在她睡觉的时候,也毫无顾忌往她卧房里面闯的!便是亲兄妹,名节也污了,何况还是表兄妹!”
秦夫人赶紧劝道:“这是也不能怪你,谁能想到贾家巴巴地接了云丫头去教养,结果却硬是将好好的姑娘给引上了歪路呢!何况,当初咱们也是希望亲上加亲,想着云丫头的性子,有个青梅竹马,知根知底的人家照顾着,咱们也放心,毕竟,宝玉那孩子虽说至今还是小孩子脾气,但是,一向是对女孩子温柔体贴的,对云丫头一直也很是关照,哪怕他一辈子在家做个富贵闲人,只要对云丫头好就行!谁知道,姑祖母居然连个孙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硬是弄成了现在这个尴尬局面呢!云丫头好歹也是侯府嫡女,哪能跟个不知道廉耻的丫头一样,放在台面上由人挑拣呢!”
秦夫人这话真是说到了方夫人的心底,她再次叹了口气,说道:“可不是吗,当初要不是姑母信誓旦旦,说宝玉定会娶云丫头的,云丫头又对那宝玉上心得很,我也不至于拼着被人说句不慈,让云丫头经常去荣国府小住,这下好了,不光云丫头的婚事悬得很,连雪丫头,除了出身,连品性也要被挑剔了!哎,嫂子,还是你省心,雯丫头嫁得也好,郑家对她也很不错,她现在又怀上了,这下子,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说道史湘雯,秦夫人一下子高兴起来。史湘雯嫁到郑家之后好几年了,期间还随着郑荣外放了一任,刚刚才从外地回来。郑荣对她也算体贴,虽说身边也有两个侍妾,却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情,郑荣在她们那里的次数很少,而且也没停过避子汤,免得生出庶长子这样尴尬的生命来。但是,哪怕两人同房的频率一直比较高,史湘雯却一直没有消息,即便上头没有正经的公公婆婆催着呢,史湘雯也觉得压力山大,这年头,无后是个大罪名,史湘雯受到的教育同样如是。回到长安之后,郑家的两个叔叔婶婶,还有家里的妯娌对此都表示了含蓄的关心,让史湘雯很不好受,就在史湘雯发了狠,好不容易下了决心,准备停掉侍妾的避子汤,总不能让丈夫绝了后的时候,她终于怀上了,如今已经过了前三个月的危险期,肚子也慢慢大了起来。虽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判断是男是女,但是,只要能生,就说明史湘雯没有生理问题,哪怕是个女儿,也是先开花后结果的好兆头。
自从知道史湘雯怀上了之后,虽说秦夫人怕亲家那边有什么想法,没有经常上门探望,不过,还是去了两次,将怀孕需要注意的事情,叮嘱了一遍又一遍,又送上了各种适用于孕妇的补品药材,时不时地还要派人去打听一下女儿胃口如何,不听说女儿能吃能睡,她自个都要担忧好长时间。孙子三年两年里面是别指望了,如今,秦夫人也就只能指望有个外孙子了。
方夫人这么一说,自然正是搔到了秦夫人的痒处,秦夫人神情缓和下来,整个人都洋溢着舒心的味道,这让为了家里子女的婚事忙的焦头烂额的方夫人心里酸了一下。她如今正头疼着呢,史清是男子,婚事可以慢慢来,史湘雪与史湘云却不能老是拖着了,这一两年里面,必须要有个结果。另外,史泽成婚也一年多了,儿媳妇至今也没个消息,想想几乎没一件顺心事,她实在气馁不已。
秦夫人叹了口气:“哎,也不知道姑母是个什么想法,只是,贾家那边不开口,总不能咱们跑上门去跟他们理论吧,倒弄得咱们家的闺女像是没人要了,硬要扒着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不放一样!”
方夫人愤愤地说道:“听云丫头身边伺候的人说,那次贾宝玉那混账进了云丫头的卧房连她身上的皮肉都瞧见了,两人居然还共用一盆洗脸水,便是亲兄妹,这样也过了,要是这事遮掩的好也就算了,偏偏贾家那些下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没事还要编排出几朵花来,何况这事的确有,那边府上为了那个凤凰蛋,又争得跟乌眼鸡一样,硬是弄得连外面人都听说了!搭上了云丫头的清誉,那边也没个交代!”
秦夫人听到这个,这才真的吃了一惊,这可不是小事,前朝海瑞的女儿,不过接了男仆拿的一块饼而已,就硬是被海瑞给关起来饿死了,虽说那海瑞做得实在太过,但是,也可以知道,如今这时节,男女大防是何等严重了。大户人家家里便是请个年迈的大夫,给女眷请脉的话,不光要放下帐子,手上也要用帕子严严实实遮住皮肉,才好让大夫隔着帕子诊脉呢!史湘云要真是被贾宝玉看到了肌肤,那么,贾家如今依旧一声不吭,那就实在是理亏了。
秦夫人咬了咬牙,说道:“看起来,贾家并无诚意,连发生这种事情,都不肯应许婚事,只怕即便云丫头嫁过去,也不好过,说不得,不是结亲,反而是结仇了!如今还是要先想办法挽回云丫头的声誉,至于云丫头的婚事,还是先缓一缓再说!”
方夫人一听,眼睛亮了一下,继而又皱了皱眉:“可是嫂子,云丫头这名声,哪有这么容易拧得过来的!”
秦夫人冷笑一声:“那是贾家那边有人在推波助澜呢!只怕有人是存心想要毁了云丫头的名声,到时候,人家就能辣气壮地拿捏着云丫头了,到时候,是逼婚还是拒婚,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方夫人听了,也是一声冷哼,她咬了咬下唇,眼睛眯了起来:“真是歹毒,那贾宝玉算什么东西,要不是……谁看得上那个废物!”
秦夫人轻哼了一声:“这事还得落到咱们那位姑母身上,咱们回头就过去,叫她给咱们史家一个交代,起码要将那些胡说八道的奴才,给打发了!另外,这些内宅阴私的事情,防着堵着那是堵不住的,因此,还得用更大的流言将让将之前那个给忘掉!对了,叫云丫头将那什么金麒麟给收好了,实在不行,融了给她做头面,贾家不是一直说什么金玉良缘吗?既然薛家那丫头这么想嫁给那贾宝玉,那么,咱们就帮帮她的忙!”
秦夫人跟方夫人商议一番之后,已经是拿定了主意,方夫人长松了一口气,带着点报复的快感,自个回去了。
102第102章
秦夫人和方夫人与史太君进行了一次不算愉快的会晤,秦夫人与方夫人两人用一种近乎刻薄的言辞,表达了对贾家那些下人的蔑视与厌恶,用很是讥讽的语气说道,原来贾家的那些下人才是真正的主子,史家家世衰微,也没有泼天的富贵,弄得史家的姑娘连个商家的女儿都比不上,居然收买不起这些主子,还要被他们编排得一无是处,在外面都抬不起头来了!
总之,秦夫人和方夫人两个几乎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刻薄,差点没将史太君气得心脏病发作,最终还得好言好语送走了两人,哪怕她是长辈,在不占理的情况下,也不能斥责这两个即便嘴上说着刻薄的话,依旧在言笑晏晏,满口姑母一贯慈爱宽仁,对小辈也是再关爱不过之类的话,噎得史太君说不出话来。
史太君受了气,自然得将受到的气加倍的发在别人身上,因此,王夫人便成了被炮轰的主力,连同王夫人的一些心腹下人,也成为了牺牲的对象。
于此同时,乱七八糟的关于薛家大姑娘的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以一种叫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蔓延开来,并且,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异。
史鸿正拿着用凉开水和硝石制成的碎冰送进嘴里,一股子凉意让他舒适地呼出一口气,同一个屋里的一个庶吉士刘韬带着点鬼鬼祟祟过来,一边也伸手捏了一块碎冰送进嘴里,“嘎嘣”嚼了两下,直接便吞了下去,然后,便压低了声音,问道:“子嘉兄,听说,你跟荣国府是亲戚?”
史鸿点了点头,这事很多人都知道,是否认不了的:“是啊,史家老国公夫人是我姑祖母!”
“那你跟他们家也经常有往来了?”刘韬带着兴味,问道,“那个住在荣国府的薛家大姑娘,你见过没有?”
史鸿最近因为天气热,也没怎么出门,而且,他也一向不喜欢院子里的下人嚼舌,因此,当真不知道外面如今已经流言满天飞了,因此,只当她对薛宝钗有意,便笑着问道:“怎么,你有君子之思?”
刘韬慌忙摆摆手,说道:“怎么可能?咦,外面传的那些话,你没有听过?”
史鸿也是挺喜欢八卦的,要不然,后世那些娱乐杂志、娱乐节目也不至于那么层出不穷了。因此,他也来了兴趣:“我家跟贾家说是亲戚,但是也就是逢年过节有些往来罢了,至于薛家,更是没怎么见过,那位薛家大姑娘我也就是听说过罢了,听说是个美人,别的可就不知道了!”
刘韬见史鸿兴味盎然,当即兴奋起来,与此同时,屋里另外的几个年轻人,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的将外面的传闻给说了。史鸿听得瞠目结舌,这些流言简直是称得上是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还是比较靠谱的,比如说薛宝钗明明在人家家里做客,仗着有个好姨妈,硬生生连人家正经的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要拿捏充大,比得人家国公府的姑娘都低得一文不值了;又说什么薛家姑娘如何慷慨大方,拿着钱收买亲戚家的下人,说自己的好话,说别人的坏话了;还有薛宝钗如何能干,在家连母亲兄弟都得听她的云云……
以上就已经很要命了,薛宝钗本就是商家女,在很多人眼里,还不如庄户人家的小家碧玉呢,这年头,对于女强人,那是绝对不赞成的,就算是唐朝的时候,对于武则天,也有一大堆人或公开,或暗地里,喊着母鸡司晨呢!何况比起唐代宽容的环境来说,如今哪怕商人的地位有所上升,但是对于女子,依旧是喊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薛宝钗在人家家里做客,却喧宾夺主,哪怕是在后世,也是叫人不高兴的失礼行为,再又说到收买下人什么的,这就很显得小家子气了,可以说是,将自己的姿态摆的比人家下人还低了。再又,薛家如今的家主是薛蟠,哪怕薛蟠再没本事,男主外,女主内,结果一个女孩子,不知道什么叫做守拙藏愚,却对着自己的母亲和兄长指手画脚,可见是个心大不安分的,这样的性子,几个男人会欣赏!
这些也就算了,其他的流言对薛宝钗就是毁灭性的打击了,虽说最初的流言并没有牵扯到贾家具体的某个人,但是很多人还是猜出了所谓的大家公子的身份,一个个对于薛宝钗的豪放惊讶非常。尤其流言经过了加工,原本不过是薛宝钗白天的时候跑去看贾宝玉,结果贾宝玉在午睡,在外人嘴里,薛宝钗已经是在晚上爬上了贾宝玉的床。
何况,贾家的名声本来就跟洗抹布的水差不多,他们家的男女关系混乱,也是出了名的,贾琏一向是个荤素不忌的,用王熙凤的话说,就是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那种,因此,流言也波及了贾琏。
外面那些好事的人,用一种带着鄙视与欣羡的意味,将他们听说到的事情,加上一大堆的臆测,编出了无数的花边新闻,薛宝钗与贾宝玉,薛宝钗与贾琏,乃至与宁国府那边不得不说的香艳故事,甚至一些人暗地里面猜测,这位豪放的薛姑娘,是不是与自己的舅舅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过往。
史鸿听得差点没把下巴都掉下来了,他瞪大了眼睛:“有人跟薛家有深仇大恨吗?那薛宝钗虽说有些不妥,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吧!”
“谁知道呢!”另一个翰林院的编修撇了撇嘴,顺手拿了一杯茶喝了一口,说道,“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她若真的持身正,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不也说了嘛,她确实有些不妥!”
史鸿叹了口气,虽说对薛宝钗没什么印象,但是,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女孩子,算是真的毁了。
薛宝钗这会儿坐在凳子上,身体习惯性地绷得笔直,但是神情却是木然的,眼珠子半天都不活动一下,眼泪都要流不出来了,薛王氏却是泪水涟涟,坐在一旁捶着胸嚎啕不已:“我苦命的女儿啊,这是什么人家,这般缺德啊,空口白牙就毁人名声啊!”
薛蟠在一边暴跳如雷,咆哮道:“去给我查,谁敢说我妹妹坏话,我一定要活劈了他!”
薛宝钗一夜之间,憔悴不已,她的拳头紧紧握着,特意留长的葱管一样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里面,血流了出来,她似乎也没有感觉到疼痛,好半天,她才哑着嗓子,说道:“妈,我们回金陵吧!”
薛王氏简直跟尾巴被踩了的猫一样,尖叫起来:“回什么金陵,这些事情,外面人怎么知道,一定是贾家的人在外面胡说八道,他们从上到下,哪个没用咱们家的银子,还想要毁了你的名声,要是他们家,不给咱们家一个交代,我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叫他们好看!”
薛宝钗垂下眼睛,心灰意冷,声音里也带着满满的疲惫:“妈,人家是什么门第,国公府第,宫里还有贵妃娘娘,咱们家多有仰仗的地方,要是跟他们翻了脸,岂不是拿着鸡蛋碰石头!”
“什么门第,你舅舅还是九省统制呢!”薛王氏红着眼睛,叫道。
“可是,那也是宝玉的舅舅!”薛宝钗习惯性地叫着宝玉,但是,心里却是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
薛王氏一下子没了气焰,她用力撕扯着手里的帕子,一贯温和慈爱的脸上露出狰狞来,薛宝钗说得没错,自己的姐姐,贾王氏才是王子腾一母同胞的妹妹呢,自己不过是个庶女,两个妹妹相争,王子腾定会向着亲妹妹的,这样一想,她便泄了气,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咬牙道:“哼,不管怎么样,你姨妈借了咱们家近六十万两的银子,这些可都是留了字据的,他们家要是不给咱们家一个交代,我就拿着借据,告到衙门去!”
薛宝钗见薛王氏依旧如此维护,不由失声痛哭起来,她扑上去搂着薛王氏,泪流满面:“妈,妈,我不服啊!”
薛王氏搂着女儿,嘴上一边安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薛宝钗哭得肝肠寸断,最终哭得昏睡了过去,薛王氏亲自将女儿扶到了榻上,给女儿盖了薄被,看着女儿松开的手上,刺目的血痕,心中更恨了,她叫了下人取了上好的药膏来,给薛宝钗上药包扎,这才叫了丫鬟过来给自己重新打理梳妆,等到她换了一身衣服,这才冷着脸,带着两个心腹下人,直接去找王夫人了。
史家那边知道流言这般迅猛的时候,发现已经无法遏制了,秦夫人与方夫人都是大吃一惊,她们最初不过是想要说薛宝钗与贾宝玉早就有了私情罢了,哪知道,流言如此凶猛,弄得闹大了,薛家虽说跟史家并无多大干系,但是中间隔着一个贾家,到时候要是贾家将史家给卖了,史家这下子就跟薛家变成死仇了。
薛家固然没落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知道薛家有没有什么后手呢,秦夫人和方夫人两人都不是蠢人,当时就发觉,这次的事情,只怕有薛家乃至是贾家的对头搅合进来了,这才弄得不可收拾,秦夫人毕竟还是女人,不由有些紧张慌乱,方夫人在一边咬着牙,说道:“嫂子,这次咱们也就是为云丫头出气罢了,要是二伯还有老爷怪罪起来,就说都是我做的!”
“说什么呢,明明不是咱们干的,咱们为什么要承认!”秦夫人脑子转得飞快,一下子来了主意,她很快镇定下来,“放心,回头我跟老爷商议一下,这事,还没完呢!咱们可不能给背后的人背了黑锅!”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了?
103第103章
秦夫人一向很有行动力,晚上史鼎与史鸿回来之后,全家人刚刚用了饭,秦夫人便对史鼎示意有话要与史鼎说,史鼎想了想,便将史鸿也留了下来。林黛玉与史湘霓会意地先告退回自己的院子去了,秦夫人挥退了下人,与史鼎和史鸿去了偏厅。
“老爷,这事莫不是贾家那边不乐意娶薛家那丫头,故意给咱们家扣黑锅吧!”秦夫人将最近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重点强调,自己只不过是去贾家,让史太君管管自家下人那张破嘴,至于什么流言的事情,那是绝对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
史鼎也皱了皱眉,他现在对自己的姑母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诚然,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贾代善还在,史太君的确用贾家的权势,帮了自家不少忙,但是,难道自家没有回馈吗?贾代善死得早,当时王家也不怎么样,史家不也很是给贾家解决了不少麻烦吗?他自觉对史太君这个姑母够孝顺了,可是,姑母真不愧是女生外向的典型,什么好事都想着贾家了。
史鼎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说道:“这事或许一开始有贾家的手笔,应该是姑母暗示了家里的下人,说了些有损薛家名声,却与贾家没多大干系的话,但是,别的,只怕姑母遮掩还来不及,毕竟,在姑母眼里,没有什么比贾家更重要了!”说到这里,史鼎不由撇了撇嘴。
史鸿想了想,也说道:“贾家与薛家是否有什么仇家,定是有人在里面推波助澜,这才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难以收拾!”
“鸿儿说的极是,这事还不知道牵扯到什么人呢!”史鼎叹了口气,皱眉道。
“要不,咱们去跟薛家解释一下?”秦夫人试探着说道。
史鼎冷哼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要是十年前,薛家还掌着通政司,说不得咱们家低个头也就是了,如今薛家算什么东西,说是丧家之犬也不为过!也不知道姑母是个什么想法,居然还留着薛家留到今天,也不怕被人家赖上了!再说了,你这会儿上门,人家还以为你心虚呢!”
秦夫人想想也是,她自然也不乐意给薛家低头,想了想,她才说道:“那就听老爷的,反正,起码云丫头的事情差不多解决了,大家都说是薛家那个丫头,想要压亲戚家的姑娘一头,愣是收买了贾家的下人,专门在外面胡说八道,坏人名声呢!等云丫头在家好好待个一年半载的,再收收心,请一些相熟人家的姑娘一起聚聚,好解了人家的误会,再寻摸一个好亲事便是了!”
史鼎点了点头:“云丫头毕竟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了,回头你跟弟妹两人多多费心便是!若是不行,咱们拼着多陪嫁一些嫁妆,也不嫁在京城了,在金陵找个大户人家,有族人的照应,日子总不会差!”
“老爷说的是!”秦夫人之所以一直以来与史鼎算得上是鸾凤和鸣,那就是她一直很给自己这个丈夫面子,史鼎说的话,她是从来不反驳的,既然史鼎要她对史湘云好一些,那么,也就是多添点嫁妆的事情,秦夫人如今财大气粗,即便要拿个三五万两银子出来,只要能好好打发了史湘云,她不会舍不得的。
史鼎满意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贾家跟薛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弄成了如今这副德性,只怕两家在接下来的一年半载之内,都会是京城的八卦谈资,什么名声,都要变成臭水沟了。
贾家那边,可比史家不淡定多了。史太君开始也觉着是史家捣鬼,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这个可能,这对史家并没有好处,若史家真的要针对薛家和贾家,那么,之前秦夫人跟方夫人也不会上门直截了当地要求贾家整顿下人。
史太君可不是一般的内宅妇人,她一辈子什么风浪没经过,什么手段没瞧过,只不过,如今她处于贾家的顶端,尽可以端坐在内宅中,做个慈眉善目,含饴弄孙的老封君。但是,哪怕她真的吃斋念佛,也不表示她就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了,要不然,贾代善也不至于没有一个庶子,几个庶女嫁出去之后没多久也没了音信了。
史太君听到外面的流言之后,便立刻雷厉风行地命令自己的心腹去查探,这些流言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很不幸,最初的流言就是从贾家的园子里面传出来的。史太君怒火上涌,但是又知道不能引起外人的好奇,也要保住贾家的脸面,因此,只得找了王熙凤,叫她以为娘娘祈福的名义,将那些碎嘴的丫鬟婆子能放出去的都放了出去。但是,贾家在这边好几代了,家生子也繁衍了好几代,嫁进来的主母还带了自己的陪房,数量堪称庞大。为了脸面,一贯也是没有放下人出籍的习惯,甚至隔上一段时间,还要从外面采买一些伶俐的下人使用。如今想要处理这些下人,问题就来了。这么多年,家生子们互相之间都有了亲戚关系,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再者说了,贾家的规矩就是,伺候过老人的奴才,比起寻常的主子还有脸面。王熙凤不过是孙媳妇,哪怕手段厉害,但是,真正的老人都知道,王熙凤其实就是管着钥匙的大丫鬟,很多事情根本就是做不了主的。
因此,这些听说了风声的下人一下子又互相串联起来,到处找人说情,王夫人一贯端着慈悲的模样,邢夫人又是个贪财的性子,这两位,一个是王熙凤的姑妈,一个是正经的婆婆,王熙凤哪怕有史太君的首肯,还是谁也得罪不起,搞到最后,只好胡乱撵走了几个没什么背景的,又将一部分奴才打了板子,挪了位置,权作交差了。
史太君那边虽说查出流言最初是从贾家园子里面出来的,但是,依旧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只得继续撒下人手去查,甚至还找到了史家,要史家帮着找,史家胡乱敷衍了一番,反正这事跟史家关系不是很大,史家只要能将自己摘出来就行了。秦夫人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借着这次机会,让老爷跟贾家的关系更疏远一些,虽说只要史太君不死,贾家跟史家都撕掳不开,但是,总不能让人家一提起贾家,就想到史家吧,总要在某种意义上,跟贾家划清界限的。
史太君一边在那里为了流言的事情烦心,一边琢磨着,怎么将薛家赶出去。但是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贾家没了林家贡献的那一大笔浮财,自家差点没用光了压库的银子,卖了不少祖产,又借了薛家好几十万两银子,甚至,建园子用的砖木土石,很多也是拿的薛家的,一直还没付钱,这些都是有字据的,哪怕签的是王夫人的名字,但是贾家人大多数都是知道的,就算是一些下人对此心里也有数。用着人家的银子,却把人家赶出去,这实在有些不好听。但是,做长辈就是有这个好处,自己不好办的事情,都可以推给别人做,因此,这事最后落到了王夫人的头上。
王夫人很憋屈,很烦躁。她的妹妹薛王氏最近简直是快要疯掉了,天天跑过来找她,她还不敢不见,只要这边一有推脱的意思,薛王氏这个在王夫人眼里,一直跟她的跟屁虫一样的角色,就毫不犹豫地开始威胁王夫人,行啊,你不肯,那好,我这就拿着借据去衙门告你去!哼,我就不信了,拿着几十万两银子,别说嫁女儿了,我就算是给女儿招个上门女婿,想要干的人,也能从城南排到城北去!
老实人一旦发起狠来,没几个人招架得住。何况,薛王氏毕竟是王家出来的姑娘,哪怕平常看着有些愚钝的样子,其实也是个有心眼的,她手里捏着她这个姐姐王夫人的不少把柄呢,这些把柄要是透出去,哪怕王夫人的女儿是娘娘呢,贾家整个宗族也是未必容得下她的。比如说,王夫人当年管家的时候,为了给自己捞私房钱,借着什么天灾之类的名义,将金陵那边的祖产给卖了,其实就是廉价卖给了薛王氏,姐妹两个从中一折腾,公产便变成了姐妹两个的私产了,而且,王夫人也颇有些强占良田,包揽诉讼的事情,有些发生在金陵那边,也是她们姐妹两个合伙干的。
类似的事情实在是不少,甚至,薛王氏还给王夫人提供过非常隐蔽的绝子药,王夫人就是用这个,将家里曾经很得宠,差点抢在她前头生了儿子的周姨娘给废掉了,变成了一个木头人。有着这么多的把柄在,王夫人如今对薛王氏那是没有半点办法,只得在一边顺着薛王氏的意思,一边绞尽脑汁,想办法先将那些借据之类的东西,从薛王氏那里弄回来。要不是担心做得太明显,被人发现,或者是薛王氏还有什么后手的话,王夫人恨不得直接干掉自己这个庶妹算了。
姐妹两个在那边明里姐妹情深,暗地里勾心斗角的时候,长安城内的一个小四合院里头,几个人正在说话。
“薛家还是没有别的动作?”
“是啊,薛家那个薛大傻子正到处发疯,听到谁说他妹子的坏话,就直接上去用拳头,薛家那个丫头一直窝在家里,倒是,薛王氏那个寡妇,天天跟贾王氏两个歪缠,要贾王氏给她一个说法,但是,看起来,似乎他们都不知道通政司的事情!”
“继续盯着!既然薛家那个丫头不值当,那么,要是那个薛大傻子出事了呢?”
104第104章
流言的事情持续了很久,一时间也没有更加突出的话题,能够掩盖之前的流言,京城的百姓因为见识的达官贵人实在太多了,很多人往祖上数几代,也是官宦人家,只不过后来没落了而已,他们对荣国府也没多少惧怕,尤其人都是有些阴暗心理的,比自己地位高,有名望的人的丑闻更容易引发大众恶劣的兴趣,他们乐于在这样的基础上,再根据自己的臆测,附加上一层乃至几层更加恶劣的想象,然后当成自己亲眼所见一样传播出去,再加上有人恶意在背后捣鬼,于是,哪怕贾家跟薛家费了老大力气,流言半点也没有消失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了。
贾家哪怕背地里面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但实实在在也是极为重视脸面的人家,闹出这等丑闻出来,有心想要将薛家赶出去,向别人表示,这是薛家的错,跟自家毫无干系。但是,薛王氏算是豁出去了,之前作低伏小,天天奉承着自己那个姐姐,时不时还要满足她要这个要那个的愿望,结果搞到最后,就要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什么事情都要往自己头上推了。薛王氏出身王家,哪怕之前是庶女,但是,也不是什么懦弱无能的人,要不然,凭什么只有她生了一子一女,其他的姨娘通房,连个蛋都生不出来,等到前任薛家家主一死,薛王氏将那些姨娘通房通通给发卖了出去,这就可以看出,薛王氏委实不是什么良善的人,面对利益,她连脸面也不是那么在乎的。
因此,哪怕史太君在那里明示暗示,薛家依旧岿然不动,薛王氏如今异常淡定,她也不跑过来请安什么的了,平常史太君叫了她过来说话,暗示什么女孩子的名声之类的事情的时候,薛王氏浑然当做没听到,就在那里气定神闲地捏着帕子,数上面的经纬丝线,嘴里就开始念叨,自家现在在做什么大生意,本钱一时周转不过来,想起来家里还有几张借据呢……总之一句话,史太君只要敢说薛家什么,薛王氏直接就暗示,让我们走行啊,先还钱再说!
薛王氏算是看明白了,贾家这样不要脸的人家,你要想斗得过他们,就得比他们更不要脸。薛王氏担心贾家破釜沉舟,直接毁了借据,干脆将借据就分开来,藏在自己和女儿薛宝钗身上了。几十万两的借据,加起来也不过是几张薄薄的纸罢了,藏起来是很简单的,就算缝在衣服里面太麻烦,也是可以藏在荷包首饰里面的。
薛宝钗性子极为坚韧,这样的人,若不是没摊到一个好家世,也没有受到较为正统完善的闺阁教育的话,想要青云直上并不是没有可能。她如今被人恶意坏了名声,史太君为了孤立她,又不许家中的姑娘与她交往。流言出来之后,原本住在园子里的李纨娘家的嫂子立马带着两个女儿连夜搬走了,当初要不是跑过来投奔的时候,李约正好外放了,她们也不会找到李纨这个在守节的姑奶奶这边来,如今哪怕是多花费一些钱财,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更保险一些。
至于邢岫烟,她是没地方可去,但是邢夫人乐得二房被打脸,很是说了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最后将邢岫烟接到了自己院子里面住着,还用这个做借口,将贾赦的几个已经不得宠的侍妾给发卖掉了。
薛宝钗被孤立,她也不着急,她需要等到风头过了再露面,外面的事情,她交给了薛王氏去应对,她深知薛蟠的个性,因此,借着自己伤心难过的由头,硬是将薛蟠拘在了家里,不让他出门搞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薛宝钗的确是薛家的主心骨。薛蟠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自己这个妹子,当初因为他的事情,让薛宝钗小选的事情黄了,这些年,他不是不愧疚的,因此,在薛宝钗编出了一大堆理由,说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不好应对那些跑过来冷嘲热讽的人,要哥哥保护云云,薛蟠脑子一热,自然便留了下来,每天对着所有过来的人横眉怒目,弄到最后,除非必要,梨香院这边是没人来了。薛蟠待在家里不出门,倒是躲过了一劫,那边原本想要勾着让薛蟠坏事的人,只得暂时偃旗息鼓,一边时不时往乱七八糟的流言里面添一把火,一边等着薛蟠忍不下去,冒出头来,好再做计较。
贾家还不了钱,自然得容忍薛家继续待下去,还得容忍别人提起薛家,就免不了带上贾家的行为。毕竟,大半的大观园都是拿着薛家的钱修的,你把债主赶出去,那也太说不过去了。总而言之,薛家固然出了个不知道廉耻的女人,贾家男人的荒唐无耻,也得到了京城人民的普遍认同,贾琏就不要说了,之前趁着老婆王熙凤生日,跟下人家的媳妇偷情,还被老婆抓了个正着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人们固然说王熙凤是母老虎,贾琏这样的,自然也不是好东西。贾宝玉更是那个了,才多大年纪,身边就有了通房,调戏母亲身边的丫环,还吃丫环嘴边的胭脂的人物,再一想到这位当年抓周就抓了胭脂的,果然是酒色之徒。这样的人家,谁敢跟他们家结亲呢,因此,用不着史太君说什么不宜早娶的话,贾宝玉的婚事,跟薛宝钗一样,都悬了。
贾家跟薛家如今就保持着这样一种互相拖累,互相顾忌的关系,薛宝钗的名声没了,而且还是因为贾宝玉的缘故,薛宝钗若是不嫁给贾宝玉,将来无论嫁给谁,都会有问题,没准到时候,人家不乐意了,将薛宝钗以不守妇道之类的理由给休弃了,薛家都很难奈何人家,没准连嫁妆什么的都得赔进去。而贾宝玉就不同了,贾宝玉有一种天生的的柔软心肠,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够讨女孩子欢心的缘故。这年头,大多数男人对女人的心思,往往就是将女人当做附属品,尤其对丫环侍妾什么的,更是与商品无异,可贾宝玉不一样,他对女孩子总是温柔体贴,很能体谅她们的难处,因此,哪怕对上尤二姐尤三姐那样两个人,他都对她们表现得极为温柔,对她们的死极度惋惜。
因此,哪怕因为外面的风波,史太君与王夫人严令他不许再去看薛宝钗,他还是偷偷摸摸去了。一向表现得温柔大气的薛宝钗难得在他面前表示了弱势,这让贾宝玉对薛宝钗产生了怜悯愧疚,以及同仇敌忾的态度。他虽说缺乏勇气,也没多少责任心,但是,那怜香惜玉的心思,却是一等一的,只要长得好看,他才不管什么人品不人品的问题。
这是贾宝玉的缺点,但对于薛宝钗来说,却是她最大的生路所在,贾宝玉对她自觉愧疚,两人若是顺利成婚,之前的事情,完全可以美化为未婚夫妻之间的互动,青梅竹马的恋人之间有些亲密,也是难免的事情。至于上头长辈对她的不喜,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史太君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再活几年?至于王夫人,薛宝钗知道王夫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贪心,因此,她自觉有办法对付自己这个姨妈,因此,虽说她不再经常与贾宝玉在一起,但是,依旧没有放开与贾宝玉之间的联系,反而更加紧密了一些。她当着贾家人的面,一味装可怜,装大度,弄到最后,不少人都觉得薛宝钗变成了纯粹的受害者,自发地开始为她挽回形象了。
贾家总算找到了一个好机会,来掩盖之前的丑闻,贾敬的生日要到了!贾敬自从进了清虚观,除了祭祖之类的事情之外,已经长驻清虚观,从不回家了。
前两年的时候,贾敬五十,正做过一场大寿,家里面还刻印了一万本的经书,拿到各处去发放的,上次的时候,贾敬尚且不肯归家,何况这次不过是小生日,哪怕贾珍被史太君托付了,三番五次跑清虚观去请,但是贾敬才管不了那么多,人家这会儿自诩为半仙之体,正到了成仙了道的关键时刻,怎么能沾染凡尘,染上一身红尘之气,影响了清修呢?因此,饶是贾珍与贾蓉两个轮番上阵,半点也没能撼动贾敬的向道之心,父子两人连贾敬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两个道童给打发了,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史太君拿贾敬也没什么办法,她固然是长辈,但贾敬却对她却不是很买账,毕竟,贾敬他们这一支历来是担任族长的,若是族中的族老的话,贾敬还得听一听,史太君不过是女流罢了,贾敬以前就是个读书人,对于孝顺什么的,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他才不乐意跟贾赦一样,哪怕委屈到了极点,还得乖乖听话。那种孝顺,一家子都要被人笑话。他之所以懒得见贾珍,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什么孝顺的,与其见了他心烦,还不如专心修炼,等到成仙了,什么事都跟他没关系了。
贾敬不出门没关系,既然之前能够在贾敬不在的情况下,给贾敬做寿,如今同样也可以,史太君自己出钱,先是专门订做一套雕版的《道藏》,足足装了一大车,给清虚观送了过去,宁国府为主,荣国府为辅,两家敲敲打打的,大肆邀请一干亲朋好友,热热闹闹地办起了贾敬的寿宴
105第105章
史家接到了帖子,不过,谁也不想去,史家如今也在避风头呢,史湘云如今被方夫人严词教训了一番,也知道好歹了,因此,哪怕贾家那边派人来接,她也找了个借口,没有出门。她如今已经明白,闹到这个地步,她已经是不可能嫁到贾家了,而能够嫁到什么人家,很大程度上要看两个婶母的意思,若是自己再不安分,回头给自己选一个除了表面上光鲜的人家,那才叫毁了一辈子呢!
方夫人如今算是明白了,史湘云不是不会讨好人,当初是不想讨好她呢!瞧瞧如今,也不嫌弃做针线辛苦伤眼了,什么荷包香包、鞋子袜子、抹额络子,做得那叫一个顺手啊!这让方夫人简直如鲠在喉,想到前些年的事情,她只觉得很有几分憋气。
方夫人才懒得去贾家呢,她如今忙得很,史清的婚事按他的说法可以缓一缓,因为史清想要参加明年的府试,如果能有个秀才的身份,哪怕是庶出,婚事也能提高一个档次,史湘雪这边已经差不多有了眉目,虽说受了些史湘云的连累,不过,史湘雪生母早逝,一直养在嫡母身边,也能抵消掉了。方夫人已经将自己看好的人选都列了下来,写了信给史鼐,毕竟,史鼐才是一家之主,女儿的婚事,还是得得到他的同意才行。
对于史湘云,方夫人如今也没有多少耐心了,只等着给她挑个门当户对的就行,至于别的,方夫人实在没力气多管了,日子都是要自己过得,准确来说,方夫人并不欠史湘云什么,迁就她这么多年,已经让方夫人身心俱疲了。方夫人当年不是没想过好好待史湘云,只是感情是处出来的,史湘云跟她不亲近,甚至还有些防备,她也犯不着热脸贴上冷屁股。史湘云最多在家待个两三年便要出阁了,她也只需要容忍这么长时间就行。
史鼎他们一家子同样不乐意去,秦夫人叫人准备了些寿桃银丝面之类的东西,叫人送了过去,人却没到,这让贾家人觉得很没脸面,不过也没有办法。
贾家这次寿宴准确来说,到的人不少,四王八公里不少人家都派了小辈出了面,加上贾家虽说这会儿大面上的名声有了污点,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当初为了贾家大房住偏院,二房住正房的事情,还有御史弹劾过呢,只不过那会儿太上皇在位,硬是压下去了罢了。这次的事情,固然有损颜面,但是,也并不影响大局,因此,跟贾家交好或者是撇不开关系的人家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另外,贾家这会儿正是鲜花着锦的时候,过来捧臭脚的人也是一拨又一拨的,贾政如今还在江西那边做学政呢,这可是个好差事,江西那边这两年的秀才举人,都得叫贾政一声座师了,这是多大的人脉啊!平常你想要巴结贾家还找不到门路呢,这会儿贾家给原来的族长做寿,不正是好时机么,因此,京城这边一些不得志的小官还有些想要捞偏门的读书人都凑了过来,贾敬从头到尾都没出过面的一个寿辰,也办得有声有色,门口摆着流水席,贩夫走卒都能跑过来混一顿大鱼大肉的饱饭,专门请过来唱堂戏的两个戏班子的人,收赏钱都收得手软,一个个乐得脸都要笑僵了。
不得不说,贾家的策略很成功,大家开始热衷于讨论贾家的富贵,一个个说着贾家宴席的豪奢,打赏的大方,来往的客人的身份,之前的事情,渐渐也平淡了下来,这让贾家人在心疼花出去的钱的同时,终于松了口气。
钱是一个大问题,没了林家那几百万的浮财,贾家建了园子,花费的代价就极大了,何况,还要维持如今这般奢侈的生活,更是不容易。尤其之前卖出去了不少祖产,那些可都是赚钱的产业,如今没了这些,家里进项更少了,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多了很多,日子过起来更是捉襟见肘,王熙凤管家更是艰难,没奈何之下,加大了放印子钱的力度,还调高了利息,算起来也是饮鸩止渴了。
这会儿已经是九月,淑和长公主亲自过来提次子苏峰下了小定,等到来年的时候,史湘霓就要出嫁了。
史湘霓开始准备绣嫁妆,因为林黛玉还在孝期,哪怕是新妇,在这上面也挺有忌讳,因此,她跟史湘霓在一起的时间便少了很多。林黛玉虽说不是什么喜好热闹的人,但是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面难免有些无聊。
这日,史鸿带着心砚,一人拎着一只鸟笼回来了。鸟笼里面装的是两只绿羽红腹的大鹦鹉,是史鸿专门从西市那边淘换到的。除了这对鹦鹉之外,史鸿还买了一对画眉鸟和一对雪白的兔子。画眉鸟已经给秦夫人送过去了,兔子是给史湘霓的,史湘霓对鸟类兴趣不大,嫌它们吵闹,兔子可不会叫,卫生问题有下人收拾,她只要没事喂几根青菜萝卜就行了。
鹦鹉是史鸿专门给林黛玉挑的,虽说那个卖鸟的伙计说,论起学说话,鹦鹉其实根本比不上八哥,不过,八哥长得实在寒碜了点,不如鹦鹉羽毛华美,讨人喜欢。史鸿对林黛玉的喜好不是很清楚,却记得林如海说过,她在扬州的时候,也曾经养过一只鹦鹉的,因此,送一对鹦鹉,那绝对没错了。
到了院子门口,心砚就不好进去了,史鸿自个接了,一手提了一个,便往院子里面走,正巧遇上史鸿身边的两个丫鬟,红茶和白茶,两人见史鸿这副架势,不免有些好笑,连忙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史鸿手上的鸟笼,笑道:“大爷也不叫个丫头婆子帮忙拎一下,可是要让大奶奶见了心疼,嫌弃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偷懒了?”
史鸿松了手,笑道:“这不是怕你们这些丫头片子手上没力气吗?”
白茶嗔道:“大爷这话说的,我们这些做丫头的,给主子做事那是本分,要是没一把子力气,还不早被赶出去了!”
一边说笑着,很快便到了屋子前面,两个小丫头打起帘子,笑道:“大奶奶,大爷回来了!”
林黛玉这会儿正独自坐在凳子上打着棋谱,听到声音,便站起身来迎了上来,笑道:“子嘉今儿回来得可早!”
史鸿笑道:“今儿衙门没什么事,便先散了!你平常一个人在家也是没事,我从西市一家花鸟店里寻摸了一对鹦哥,已经被调|教过了,会说好几句吉祥话呢!”说着,便叫白茶与红茶将鸟笼搁在桌上,逗弄起来。
那只被逗弄的鹦鹉张了张翅膀,在笼子里还蹦跳了两下,交道:“公子好!公子好!”
林黛玉掩嘴笑了起来:“还会说什么?”
两只鹦鹉年龄并不算大,也是刚刚剪了舌头还没有多久,一直放在店里面,学的多半就是店里面伙计掌柜经常说的一些话,什么里边请之类的,不过,林黛玉倒是挺喜欢,叫人拿了瓜子过来,喂给鹦鹉吃。
“听说你以前养过鹦鹉的,我就琢磨着,给你弄两只鹦鹉回来,正好是一对,我平常不在,你也能教教它们说说话什么的!”史鸿抓了一把瓜子,一边磕着,一边说道。
林黛玉点了点头,说道:“这两只鹦哥挺灵性的,比我以前养的还要好看一些!”
紫鹃端了酸梅汤过来,听到林黛玉说到以前那只,不由插口道:“大奶奶以前养的那只鹦鹉还会念诗呢,要不,大奶奶也教这两只鹦哥学着念诗看看!”话一说出口,忽然想到她说的那只鹦哥是在荣国府的时候养的,见林黛玉神情一淡,不由有些后悔起来。
雪雁听了白了紫鹃一眼,也插话道:“回头弄得我们这些粗笨的,连只鹦哥都不如了!”
史鸿笑道:“有这回事?悦安可真是雅人,弄只鹦哥也能吟诗了,回头干脆咱们教这两只鹦哥三百千,等有了孩子,不用咱们费心,鹦哥就能给孩子启蒙了!”
“瞎说些什么呢!”林黛玉脸一红,嗔道,“对了,你不会就给我带了鹦哥吧,母亲与小姑那边呢?”
“放心吧,就算我不记得,不还有你这个贤妻提醒么?”史鸿笑道,“母亲与妹妹那里都已经送过去了!母亲那里的是一对画眉鸟,会唱好几套曲子呢,我可是磨了好久,才从店家那边买下来的。妹妹不喜欢鸟儿,她觉得吵闹,因此,便给她寻了一对白兔,听说那兔子就算长到最大,也不过比手掌大一些呢,正适合抱在怀里玩!”
两人一起逗弄了两只鹦鹉一番,弄得两只鹦鹉都不耐烦了,一只直接背过身去,拿着尾巴对着史鸿,史鸿笑着拍了拍笼子,惊得那只鹦鹉又胡乱扑腾了两下。
“跟只鸟儿闹什么!”林黛玉吩咐丫环取了架子过来,将这对鹦鹉移到架子上去,一起挂到窗口,然后取了张帖子出来,叹道,“荣国府那边说是下个月要在大观园里面办诗会,还专门下了帖子给我,不说我如今正在孝期,便是不在,以荣国府现在的情况,这般张扬,不是平白给人把柄么?”
“回个帖子说不去就是了!”史鸿不以为然道,“虽说是亲戚,但是,她们家的姑娘至今还跟兄弟住在一起,之前闹出那样的流言,也不说将表弟给挪出来,可见是真心不拿自家姑娘的名声当回事了!妹妹那边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就是云妹妹那儿,希望她别又不合时宜地犯倔,三婶那边,为了云妹妹的婚事,早就是一肚子火气了!”
林黛玉想了想,叹道:“云妹妹也有云妹妹的难处,回头遇见她,劝两句便是了!”
106章
之前的风波已经平息,薛家有些低调地冒了头,薛蟠觉得自家这般寄人篱下,母亲妹妹都要看别人脸色过日子完全是自己没出息,琢磨了一下,决定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于是,在跟家里的几个老掌柜商议了一番之后,便跟着他老爹留给他的一个心腹管事张明德,一起往平安州那里去了。
平安州那边说是平安,其实就是边境,一直是西宁王府的势力范围,边境的生意说好做也好做,说难做也难做,主要还是安全的问题。平安州那边天高皇帝远,西宁王府经营百年,跟草原上的部落之间甚至产生了默契,哪怕朝廷严令不许与草原互市,但是,西宁王府私底下却跟草原上几个大部落多有往来,除了茶砖、丝绸之类的东西之外,甚至用铁器还有粮草跟那些草原人交换马匹、牲畜、皮草,乃至黄金。
朝廷对西宁王府极为提防,多有削弱打压,只是西宁王府镇守平安州多年,已是根基深厚,很多东西已经不必仰仗朝廷,朝廷也多有顾忌,双方只得一直僵持着。
西宁王府在朝中也颇有影响力,不说四王八公的关系,很多人家想要捞偏门赚钱,除了出海,就是平安州这边。草原上有金矿,多的是牛羊马匹,还有上好的皮毛乃至药材,这些在平安州,便宜得很,一块劣质的茶砖,就能换上一匹健马,简直跟没本钱的买卖也差不多了,只是这些都控制在西宁王府的手心里面,若是没有西宁王府保驾护航,说不得,你才到了平安州,就被所谓的盗匪给乱刀分尸了。
薛家原本在平安州就有路子,这些年虽说走得少了,但是并没有断掉,薛蟠在几个掌柜的帮扶下,采买了大批草原上需要的货物,装了几大车,然后便带着人往平安州去了。
平安州那边这几年动作也有些大,西宁郡王每年到了秋冬季节,便带着边军在边境扫荡,说是对付的是蛮人,其实多半是杀良冒功,很多次压根就没跟蛮人打过照面,也因为这个,平安州那边如今多出了不少落草为寇的乱民,他们无处可去,只得躲在山中,靠着打劫往来的小规模的客商勉强生活。
朝廷虽然知道大致情况,但是也只能暂时隐忍,免得真的逼反了西宁王府,要是他们干脆引蛮人入关,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为了不刺激西宁王府,派往平安州的知府一般都是出身勋贵之家,跟西宁王府多少有些交情的,比如说,如今平安州那边的知府是石光珠,当然,其他的官员里面,掺了多少沙子,就得看皇帝的意思,还有吏部的本事了,那边这百年来,可是有不少官员要么在蛮人攻城的时候殉职,要么水土不服,感染时疫之类的,最倒霉的那个,据说是带人出去打猎,直接遇上了狼群,最后连块比巴掌大的肉都没留下。反正,凡是敢跟西宁王府过不去的,差不多都死光了。
西宁王府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的孽太多了,这一代的西宁郡王虽说王妃侧妃庶妃都满了编制,侍妾更是不少,每年西宁王府都会到处搜罗好生养的女子送到王府去,结果,至今西宁郡王依旧无嗣,放到别人家里,你要是没儿子,过继同族的子侄,但是,涉及到爵位的问题,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就像是秦汉的时候,你要是没个嫡子,那么,哪怕你庶子成群结队,朝廷会依旧判断你无嗣,除国,收回封地。往后的朝代,虽说在这上面放宽了一些,但是,对于爵位,嫡子依旧先天拥有级别更高的继承权。放在普通的人家,庶子可以分得部分家产,放到有爵位的人家,除非朝廷特旨,庶子是不能袭爵的,你就算想要过继,也要是嫡子过继,而且同样需要得到朝廷的认可。
朝廷早就恨不得铲除异姓王,西宁郡王若是在这一代真的断绝了血脉,这一任西宁王若是死去的话,朝廷做出的应对,应该是顺势将某个宗室子弟,最可能的是皇子,过继给西宁郡王,继承王府,然后,顺势剥夺兵权,让新一任的西宁郡王如同北静郡王一样,乖乖待在长安,安享富贵也就罢了,实权什么的,那就算了。
西宁郡王可不是愿意为别人作嫁衣裳的人,既然皇家不给他们家活路,他们自然也要反抗,因此,这些年,平安州那边的动作愈发多了起来。
史家以前在平安州也有点生意,不过,老史侯过世之后,这条路就断掉了,因为那会儿京城的兵乱,史家敏锐地发现,里面有几个异姓王的手笔,史家可掺和不起这种事情,因此,即便是保龄侯府经济情况最窘迫的时候,史鼐也没敢打这条路子的主意,没钱没事,省着点罢了,若是没了性命,再多的钱也没用。
史鼐如今在南边跟茜香国对峙,前些日子给史鼎送了一封密信回来,说是军中有原来南安郡王的亲信,如今跟平安州的人有些联系,史鼐瞧着不对,不光给圣上上了密折,还来信告诉了史鼎,主要是提醒史鼎,几个异姓王似乎是坐不住了,自家一定要跟他们划清界限,一定不能被牵扯进去了。
史鼎虽说很久不掌兵,但是对于兵事却从未松懈,在知道了一大堆的线索之后,他很怀疑西宁王府是不是打算呼应哪一位王爷,来一次兵变。虽说暂时没搞清楚跟西宁王府勾结在一起的人是谁,但是史鼎只觉得那绝对是个与虎谋皮的蠢货,就算成功了,这也是个被当做垫脚石的命。但是,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场兵变,史鼎一下子又绷紧了所有的神经,那一次,史家付出的是史侯以及长子的性命,才得以保全了整个家族,甚至家族还更进一步,但是,史鼎如今却不想冒这个险。史家如今有着大好的前程,史鼐那边,史泽因为零零碎碎的军功,已经晋升到了校尉,史鸿这边,若是那个什么红薯还有之前才从那些番邦的人那里弄到的什么玉米和土豆真的有那么高的产量的话,史家只要不想不开,去谋朝篡位,起码本朝还在的时候,史家即便没了如今的富贵,也不会受到什么打击。
拥有得多了,人胆子就小了,史鼎对此坦然承认,因此,他只希望事情早点解决,不要蔓延到京城,对那些想要搞风搞雨的人恨得咬牙切齿,与此同时,他开始盯着前往平安州的人。
薛家首先就被史鼎注意到了,薛家如今当家做主的是薛蟠这个拎不清的蠢货,估计被人利用了,都什么都不知道。那什么张德明,说是掌柜管事,但是,史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的时候说这人不像是做生意的,倒像是做过官的,这让史鼎生出了警惕之心,本来对薛家还不甚在意,如今却不能忽视了。
“简直是找死!”史鼎气急败坏地一脚踹翻了一张锦墩,史鸿也在书房,正翻看着下人送上来的一些情报,见状吃了一惊。史鼎这么多年来,养气功夫已经不差,这会儿这般气怒,只怕真有什么事情不对了,连忙问道:“父亲,可是咱们家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叫人盯住了?”
史鼎咬牙将手里的册子给了史鸿:“你自己看看!”
史鸿一看,上面赫然写着,贾琏昨日带人出了长安,押送了一批货物,往平安州过去了,史鼎对平安州的猜测并没有瞒着史鸿,史鸿见了,也是一惊:“姑祖母知道吗?”
“只怕她也默许了,要不然,贾琏怎么可能离得了长安!”史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起来,我那位姑母偏心也太过了,二房攥着一个贵妃,成天往宫里送着各种求子的方子,倒是叫大房勾搭上了一干不安分的,这是嫌大房死得不够快吧!不过,以前也没见那位大表兄蠢到这个地步啊,还真巴巴地将自己仅剩的一个嫡子给派出去了!啧啧,好歹二房还有嫡孙呢,大房至今还没个后呢!”
史鼎如今对贾家人的智商简直感到绝望,他们似乎一家子都盯着那一亩三分地,比如说正房的归属,爵位的归属,老太太的私房什么的,一个个对政治一点敏感性都没有,圣上登基都多久了,他们难道就一直当圣上是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吗?
史鸿将册子放了下来,安慰道:“也未必如此,估摸着大表叔不过是手上钱财不凑手,想着让琏二表哥去平安州捞一笔呢!”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要是仅仅是为了钱财的事情,叫个得力的管事去就是了,何必让大房的继承人,冒着遇上山贼乱匪的危险,亲自过去呢!
史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只要你姑祖母还活着,贾家那边我们家是撇不开关系的,何况你媳妇还是贾家的外孙女,哎,上次听说贾琏他媳妇在外面放印子钱,逼死了人命,顺天府那边叫贾雨村压下去了,偏偏她还不知道收手,印子钱的事情,放的人家其实不少,不过,贾家那利息也太过了些,又闹出了人命,若是叫人翻出来,可不是什么小罪过!那丫头也是王家养出来的,如何这般不晓事呢!”
史鸿说道:“圣明无过与圣上,咱们家一直忠于王事,圣上也是知道的,再者说了,谁家没有几门糟心亲戚呢!咱们就算想劝,人家还觉得咱们多管闲事呢!”他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人,对于这年头的宗族关系、姻亲关系的理解还是比较浅薄的,对贾家也没什么感情,因此,想着即便贾家倒霉,跟自家关系也不大。史鼎也只好这么安慰自己,心里却还是很忧虑,只是如今这个时候,他也
107第107章
嘴上说得再狠,史家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贾家往悬崖下面跳。这会儿就说划清界限显得既薄情,又虚伪,因此,琢磨了一下,史鼎晚上跟秦夫人提了两句,倒是没说什么平安州不平安州的事情,主要讲的就是印子钱的事,这事看着不算大,但是,这是最容易拿到的把柄,秦夫人立刻便会了意。
秦夫人是十月里的生日,虽说不是什么整寿,也不打算大办,正巧贾家那边送了寿礼过来,秦夫人便顺势下了帖子,请了贾家的人过来吃酒。
贾家来的是王熙凤,王熙凤是个极明媚张扬的人,不管里子里面怎么样,外面总要撑着一副花团锦簇的模样来,说句不好听的,典型的打肿脸充胖子。王熙凤这几年日子并不好过,她二十多岁的人了,至今只有巧姐一个女儿,这年头,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怕是公主下嫁呢,要是生不出儿子来,还是得接受驸马纳妾。王熙凤固然自视甚高,但是迫于形势,也不得不早早将身边陪嫁的平儿给开了脸。对于真正明智的大家主母来说,这是一大败笔,不管平儿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贾家,别人对王熙凤那是又怕又恨,对平儿却是感激涕零,这根本就不正常。
当然,王熙凤人缘不怎么样,谁也不会没事专门点醒她,她也是极自负的一个人,只怕弄不好,还要觉得你在挑拨她们主仆关系呢!
王熙凤打扮得很是光彩照人,嘴巴又讨巧,哪怕在场的人里面好些个对贾家观感都不是很好,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一个个对王熙凤的态度还算不错。
用过了午饭,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听着戏,听戏的时候中途离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王熙凤离开了一会儿,秦夫人也赔了个罪,带了个小丫头暂时离了席,却没有去净房,而是直接转去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厅。
王熙凤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秦夫人过来,带着点狐疑,给秦夫人见了礼:“侄女给婶子请安!”
“不用多礼,坐吧!”秦夫人含笑拉着王熙凤在一边坐了下来,“绕了个大圈子,找了你来,是有件要紧的事情,要跟你讲!”
王熙凤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侄女年轻识浅,婶子愿意教导侄女,是侄女的福气!”
“都是亲戚,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秦夫人拉着王熙凤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你们府里在放印子钱?”
王熙凤呆了一下,本来还想要推脱,但是见秦夫人的模样,就知道,只怕秦夫人早就知道了实情,只得叹道:“婶子,侄女也是没办法。侄女平常管着一家子上下的吃喝呢,家里原本还算宽裕,不过之前为了造那园子,连祖产都卖了大半,如今年景也不好,一家子都在寅吃卯粮呢,若是侄女不想个办法贴补一下,难不成叫一家子喝西北风不成?”
“糊涂!”秦夫人低喝道,“不说朝廷律法不允许,这放印子钱,实实在在是有损阴德的勾当!”
见王熙凤还有些不以为然,差点就没说她从来不信什么阴司报应了,秦夫人只得说道:“别的不说了,本朝律令,民间私债利钱不得超过三分,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是,这些事情,回头翻出来,就是一桩大罪,多少人家毁在这上面!虽说你们家有个娘娘,可是,娘娘在宫里头就没有对头吗?”秦夫人本来想说,那是二房的娘娘,又不是你们大房的,大房要是倒霉了,二房正好替补袭爵呢!不过这等挑拨的话实在不该从自己嘴里说出口,因此她只得换了个理由。
王熙凤赶紧起身对秦夫人行了一礼:“婶娘说的是,侄女谢过婶娘提点,不然,侄女可不是犯了大错吗?”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踌躇不定,人都有侥幸心理,觉得只要有娘娘在,谁家敢没事参自家呢,又想着,起码先将现在放出去的收回来再说,要不然,一家子可怎么过呢!
秦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只当她真的听进去了,便放下了心,笑道:“也就是这事了。说起来,别怪婶子我多嘴,咱们做女人的啊,什么管家啊,宠爱啊,那都是假的,关键还是得有个孩子。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是紧着点你家二爷,早早生个嫡子是正经,要不然,你攥着这么多钱,难道都给大姐儿做嫁妆吗?”
王熙凤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不过还是堆起了笑,叹道:“婶子真是金玉良言,只是我这肚子,就是不争气,找了不知几个大夫,吃的苦药都有几缸子了,偏生一直没个消息,我也是没办法啊!”
秦夫人很想说,你一直这么争强好胜,挣命一样的管着家,耗心耗力的,就算有了,这个忙法,也保不住啊!不过,还是给她推荐了个妇科大夫,就是之前给林黛玉开了药膳方子的那个,叫王熙凤好好静下心来,调理一番再说。
王熙凤又道了谢,心里也有些期盼之意。两人该说的也说了,秦夫人和王熙凤前后回了席,别人虽说惊讶她们离席时间怎么这么长,但是,两人都是会掩饰的,一个说在外面吹了吹风,醒了醒酒,一个说之前瞧着花园里面还有不少花在开着,不免多留了一会儿,这事便揭过去了。
王熙凤回到家中,对秦夫人的话还是有些狐疑的,她琢磨了半响,最终还是决定回娘家问一下自己的大伯母,也就是王子腾他老婆,又开始催着旺儿他们赶紧将之前放出去的给收回来。
王子腾他老婆高氏可不是什么无知蠢妇,她出身虽说算不上高,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从小在家,也是知书达理的,要不是有这么个贤内助,王子腾仕途也未必能顺畅到哪里去。高氏对王家的教育,最为诟病的一点,就是王家的女孩子不读书学字,只要会算账管家就好了,却不知道,若是不识字,不读书,若仅仅是底层平民,那自然是没多大问题的,平民百姓接触到的层次才多高,不过局限在左邻右里之间,知道得太多,心太高,反而过不好。但是,王家这样的人家,姑娘都是要跟门当户对的人家联姻的,若是依旧无知无识,那么,不光不能给娘家婆家带来多少利益,反而会因为无知引起的狂妄,引火烧身。
可惜的是,高氏进门的时候,两个小姑子已经差不多好出嫁了,王熙凤是王子胜的女儿,一开始就是跟着王子胜待在金陵的,她也管不了,后来到了京城,王熙凤养在了她身边,偏偏插手也来不及了,贾家那会儿急着给贾琏定亲,王熙凤才十二三岁,便沿袭着一贯的王家女作风出嫁了。
这会儿问题来了,一听王熙凤问起印子钱的事情,高氏当即大惊失色,连忙问道:“你什么时候沾手这个了?”高氏只有一子一女,王熙凤在她膝下养过几年,王熙凤性子利落,嘴甜会讨好人,对高氏的女儿王熙鸾也很好,因此,高氏对王熙凤还算真心。
一听高氏这口气,王熙凤便知道事情不好,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已经好几年了,之前家中用度不够,姑妈便跟我说了这个主意!”
“你姑妈?”高氏对两个小姑子好感都有限,这会儿听说是王夫人搞出来的事情,气得快喘不过气来,她咬了咬牙,“说说看,这几年里面,没因为这印子钱的事情,闹出什么大事来吧!”
王熙凤见高氏神情极为难看,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说了,自然说到之前涨了利钱,有人还不起钱,被要债的逼死了的事情。
“你,你真是白长了个聪明模样,怎么这么糊涂!”高氏真的急了,“这事你给我赶紧收手别干了,要真是好事,你那个姑妈怎么不自己做,偏偏撺掇着你在外面折腾!那些什么借据之类的,甭管有没有还回来,赶紧都给我处理干净了,一把火烧掉最好!还有,那死了人的人家,还有人在吗,有的话,赶紧上下打点好了,花多少钱也没关系,哪怕赔进去几个奴才呢,一定要将事情抹平了,最好将苦主送得远远的,免得被什么人抓了把柄!”
王熙凤听得瞠目结舌,犹豫起来:“可是,那钱的事情,怎么办,公中如今账面上差不多空了!”
“你真是个傻子!”高氏恨铁不成钢地伸手戳了戳王熙凤的额头,“没钱你管什么家,为了点面子,还要把你那点嫁妆都贴进去不成!回头就给我找个理由,将事情给推了,好好调养身子,趁早给你家琏二怀个儿子是正经!我的佛祖啊,你怎么就白长了那么多心眼啊,你是大房的媳妇,你姑妈是二房的太太,你居然一味相信她,你这是傻了不成,哪天你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高氏这些年也是忙着儿女的婚事,也没怎么注意贾家的事情,如今仔仔细细问了王熙凤一番,气得直捶胸,顾不上多年的涵养,对着自己那个小姑子破口大骂,又苦口婆心地将事情给自己这个看着精明,实际上被人给蒙骗了的侄女掰开,王熙凤脸色那叫一个好看,她气得将手里的帕子直接撕成了布条,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来。
108第108章
王家出来的女人,其实骨子里面都有些相似之处,那就是狠。王熙凤最初也不过是因为觉得王夫人是自己的亲姑妈,又看着大房势弱,正经的婆婆又是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太太偏心二房,她作为新媳妇,又惯会察言观色的,这才让王夫人给拢了过去,被糊弄得蠢事是一出一出地干。这会儿回过神来,她立陋道,自己这是被王夫人当枪使了,还一使就是好几年,自己这么多年管家,将嫁妆都贴进去了近半,结果一点好没捞着,还得罪了一大堆人,好处名声全让自己那个好姑妈给得了,顿时就气得咬牙切齿。
要是王子腾在,只怕不会跟王熙凤说得这么清楚,毕竟王夫人是他胞妹,王熙凤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侄女,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高氏不一样,姑嫂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跟婆媳差不多,她跟王夫人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甚至王夫人出嫁之前,姑嫂之间还有些小纠纷,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高氏眼里,论起远近亲疏,自然是在自己身边养了好几年的王熙凤要亲近一些,因此,她很是真心实意地为王熙凤打算,又给她出了主意,叫她回去之后,就装病,先将管家这个吃力不讨好的烫手山芋给丢出去,好好找个妇科大夫,将身体调理好了再说。
王熙凤哪里是甘心吃亏的人,何况,贾家的那些下人她还不知道,惯会捧高踩低,看菜下碟的,瞧瞧李纨那边,人家还正经有个儿子呢,虽说贾家不好苛待了节妇,史太君做主,李纨也有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份例。可是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王熙凤琢磨着,若是自己失了势,只怕连李纨都不如,起码李纨还有个儿子做指望呢,她可不敢指望贾琏。
因此,在王熙凤看来,最紧要的还是银子,自己搭了那么多嫁妆进去,起码要将自己的嫁妆给拿回来才行。
王熙凤既然打定了主意,自然就行动起来。印子钱是不能做的,赶紧收手,王熙凤趁着贾琏还没回来,将满满当当两箱子的借据给烧了,又将原本帮她放印子钱的几个下人警告了一番,觉得还不保险,名义上说是派他们去自己的庄子上做管事去了,实际上,却直接将他们一家子悄悄送到了王家,请高氏帮忙处置。
其实对于贪污亏空之类的事情,很多人都是无师自通的。王熙凤之所以被许多下人惧怕乃至痛恨,那是因为她实在太精明了,在她手底下,很多手段根本玩不出来,就被她发现了。这样的精明人,要是自己想要亏空,就更简单了。
库房的钥匙是王熙凤管着的,她很容易就将一部分容易变现的东西直接在账本上变成了破损处理了,她动作并不大,如今她连平儿都信不过了,干脆将之前要到自己身边的小红给提拔成了一等丫鬟,跟着自己做事。小红原本在怡红院不过是个小丫头,等闲连贾宝玉的面都见不到,如今却被王熙凤当做了心腹,王熙凤对她也是推心置腹,极为器重。她本就是个聪明伶俐的,如今对王熙凤又是一片忠心,比起拿着主子的恩典给自己收买人心的平儿,更加得王熙凤的心意,在知道王熙凤有意将管家这件事放出去之外,虽说有些遗憾,还是尽心尽力帮着王熙凤做事。
王熙凤捞钱很容易,她如今才不傻乎乎地贴补,宫里的人上门打秋风,人家要八百,她就敢对王夫人开一千二,王夫人一说到从公中出,她立马就说公中没钱,连月钱都要发不出去了,又念叨自己之前又典当了什么嫁妆,首饰盒子都要空了什么的,硬是逼着王夫人掏自己的私房,至于王夫人回头从哪里补上,她就不管了。
再一想到,以前王夫人管了那么多年家,不知道从公中挪了多少进了自己的私房,王熙凤就恨得牙痒痒,在她看来,这些本就应该是大房继承的。
又过了一段时日,虽说嫁妆上的亏空还没完全补足,不过,因为快到过年的光景了,这可是花钱的大头,王熙凤可不乐意继续做冤大头,因此,刚刚进了腊月,王熙凤就直接开始装病,她这些年累得狠了,身体的确不好,装起来也容易得很,直接就拿了家里的帖子,找了太医。
太医是她预先找好的,自己又做出了下红不止的假象,太医在那边掉了半天书袋,表示,王熙凤这是劳心劳力,累着了,需得精心调理个一年半年的,要不然,以后恐怕难有子嗣。
这话一出,哪怕王夫人恨不得大房绝后呢,也不能真的就跟人说,这家还是你来管着,要孩子有什么用呢!因此,在王熙凤装出了一副脸色蜡黄,虚弱无力的模样,说自己对管家的事情,是有心无力了,日后还是要太太你主持中馈才行,总而言之,她摆出了一副弱势的模样,恭维了王夫人一通,痛痛快快地将荣国府这副烂摊子直接送到王夫人手上了,王夫人只有干瞪眼的份。
这时候,贾琏也从平安州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就听说王熙凤正在卧床养病,心里居然生出了几分窃喜来。说句老实话,王熙凤是个美人,可是,这年头的男人,大抵都有些大男子主义,贾琏也是世家子弟,即便在贾家比不上贾宝玉,从小也是被人追捧着长大的,身边的女人,哪个对他不是捧着哄着,百依百顺。王熙凤的性子,或许一开始他会觉得新鲜,可是,时间长了,就叫他难以忍受了。
王熙凤性子急,脾气大,平常也不知道讨好他这个做丈夫的,反而言语间,对贾琏颇有些瞧不起,成天说着王家如何如何,贾家又如何如何,贾琏虽说对王子腾的权势颇有畏惧之心,可是,王熙凤也就是王子腾的侄女罢了,偏偏王熙凤很得史太君欢心,在家又掌着财政大权,家里的下人,都更听王熙凤的,这让贾琏真的很难忍受。尤其,贾琏是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一向又是贪花好色的性子,偏偏王熙凤简直就是个典型的妒妇,醋坛子,贾琏哪怕稍微对哪个丫环有些好脸色,王熙凤立马就能翻脸,她对贾琏感情其实很深,因此,更是容不得别人与贾琏亲热,便是她默许了的平儿,也是不敢当着她的面,与贾琏有什么纠葛的。问题是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哪怕后世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了,有点钱的男人还养着小三小四呢!再者说了,王熙凤身上实在有很多毛病经不起挑剔,比如说,成天巴结着二房,却对正经的公公婆婆不怎么看得上眼,连晨昏定省什么的,都很少,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熙凤那肚子,实在是不争气,至今不过生了个赔钱货,贾琏二十好几的人了,他真的想要一个儿子。
如此多的事情积累起来,贾琏心中的不满也在堆积,渐渐成为了心头的一根刺,之前他跟鲍二家的偷情,调笑说等到王熙凤死了,扶正平儿什么的,也不真的是胡说八道,他内心深处真的有这个想法。这会儿听说王熙凤病歪歪地躺在床上,他恨不得王熙凤跟东府里的秦可卿一样,早点死了算了,自己好再娶一个真正贤良淑德,以夫为天的老婆回来。
当然,这等想法贾琏深深地埋在自己心里,便是对身边的心腹下人也不敢开口,及时不慎吐露出点口风来,也赶紧遮掩开去,毕竟,这会儿的王家,是真心不好惹。不过好在贾琏身边的下人,也没怎么得过王熙凤的好处,对王熙凤也没什么忠心可言,因此,就算是听了也是藏在心里。
王熙凤浑然不知道自己这个枕边人内心是这等想法,她正专心根据大夫的方子,仔细调理身体,好给贾琏生出个儿子来,哪怕平常说是不在意,可是这年头,你就算四角俱全又如何,没个儿子,哪怕你是公主帝姬呢,也辣气壮不起来,再多的好处,也盖不过这一桩儿。
这对夫妻,在其中一人还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走向了歧途。王熙凤并没有看出贾琏的不对劲,两人如同寻常的时候一般调笑了一番,贾琏瞧王熙凤脸上未施脂粉,素面朝天,屋子里面还飘着一股子药味,心里便有些不得劲,只是脸上掩饰得好,嘴上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正好迎面见到端着药碗进来的平儿,平儿虽说穿着并不什么花俏,但是头上攒着一支攒珠梅花钗,耳朵上戴着一对细细的玉坠儿,脸上薄薄匀了一层脂粉,不过是一低头的模样,却让贾琏心头一热,要不是碍着王熙凤在屋里,都要直接抱上去了,饶是如此,还是伸手在平儿身上摸了两把,递了个眼神过去,平儿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继续端着药碗往屋里走去,两人并没有注意到,小红就在不远处,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了个正着,见到如此模样,小红便是一皱眉,心里平添了几分心思,见贾琏往这个方向而来,连忙一转身,往旁边避了开去。
此时,已经快到过年的时候了。
109第109章
后世人家说什么有钱没钱,回家过年,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有钱没钱,年也是两种过法。穷人就别说了,所谓年关,这个词就是为他们准备的,到了年底,就差不多是催债的时候了,年根上没准还得卖儿鬻女。贾家如今虽说还没到这个地步,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年礼什么的,其实好说,可以左手换右手,再不济,还有公中的库房呢,稍微一倒腾,也就差不多了。但是,除此之外,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
虽说庄子上都送来了租子还有各类野味什么的,但是,这些寻常的东西,吃个一两次也就是了,总不能过年的时候,桌上还都摆这几样。按照贾家下人采买的惯例,一个年,光花在席面上的钱,起码也得几千两银子。另外,还有别的份例,按规矩,要过年了,家里要打上几匣子吉祥花样的金银锞子,这些又是要上千两银子。不说上下的主子下人过年的时候应该有的份例,因为是年底,需要的还是棉衣,这可比单衣贵多了,还有头面首饰什么的……王夫人听着管事的禀报,瞧着账本上往年的例,只感到心烦意乱。
王夫人若论起阴毒心狠来,不知道甩了王熙凤几条街,但是论起管家的手段来,她就差远了,尤其这会儿还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时候,她手段不足,又要端出一副宽容大度的佛爷面孔,手底下的人,只有更加拼命往自己口袋里面捞钱的,他们素来油滑惯了的,干起事来一推二五六,贪污起来,那叫一个争先恐后,王夫人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比如说报损的,报涨价的消息,弄得焦头烂额,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花了多少钱进去了,看着还没到过年的时候,就已经没钱的公帐,她一阵头疼。
更头疼的来了,贤德妃从宫中再次赐下了看着体面,其实不值钱的一些赏赐,与此同时,过来传旨的太监再次正大光明地要钱,说是贤德妃要拿来在宫中打点的。王夫人这辈子只剩下贾元春与贾宝玉一对儿女,贾宝玉是她的心肝宝贝,贾元春也是她的希望所在,她还想着有个皇子做外孙呢,何况,贾宝玉的富贵,也系在贾元春这个胞姐身上,因此,对于贾元春,她从来不敢小气,一听那太监说贤德妃在宫中需要四处打点,好争取圣宠,当下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将原本准备拿去采买的两千两银子给拿了出来,犹豫了一下,又给那个太监塞了一个荷包,里面装的是足有指头大的南珠。那个太监这才露了个笑脸,心满意足地走了。
王夫人为了管家,往公中贴补得心头都要滴血,恨不得直接将王熙凤从床上拖起来,将管家的事情还还给她。只是王熙凤这会儿一门心思窝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她那边的小厨房,天天药味冲得叫人闻着都觉得心里发苦,王熙凤一边调理身体,一边也没真正消停,在知道平儿在背地里也有些心思,早就将贾琏的心都拉拢了过去,又想到之前听贾琏说起过等她死了,将平儿扶正的话,那会儿她被平儿一阵哭,又作低伏小币心给糊弄过去了,这会儿她有的是时间。
王熙凤当年既然能玩死贾瑞,如今自然也整治得了平儿。她深恨平儿在她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居然暗地里面捅她的刀子,但是平儿这么多年来,居然在贾家已经有了些根基,不说那些下人,便是几个主子,对平儿也是赞誉有加的。因此,想要直接弄死平儿,显然是不可行的。因此,王熙凤便选择了另一条路。
因为王熙凤正在调理身体,不好服侍贾琏,便依旧摆出从前的模样,叫平儿贴身伺候他。很多人家都有这样的规矩,在嫡长子出生之前,侍妾通房都是要喝避子汤的,除非确定主母生不出来,否则,庶长子这种生物,能避免还是避免得好。平儿同样如此,王熙凤为了断绝平儿的心思,直接在平儿的避子汤里面都加上了朱砂,避子汤就变成了绝子汤。王熙凤做得很隐蔽,压根没有用她身边的人手,免得再有人吃里扒外,将事情抖落开来,告诉平儿。
平儿半点也没有发觉,中药的味道本来就重,除非专门学过,有几个人吃得出其中细微的差别,平儿自然没吃得出来。这不过是王熙凤对付平儿的第一步罢了,她冷眼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永远低眉顺眼的丫头,如今在贾琏的滋润下,满脸都带着春情的模样,心中冷笑。
贾家这边到了年根上,一群男人女人依旧在勾心斗角,史家这边的年相比起来,就温情脉脉得多了。
林黛玉虽然还在守孝,但是这并不影响她给秦夫人搭把手,她在家的时候,三节两寿的礼单,也都是她拟的,最多拟过之后,给嬷嬷瞧一遍,再给林如海瞧一遍,稍微修改一下也就是了。林家与史家虽然交际的圈子有些不同,但是大体上也差不到,秦夫人有林黛玉帮着搭把手,史湘霓也在帮着打下手,这个年过得轻松了许多。
年底的时候,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开祠堂祭祖,史鼎如今是族长,虽说史鼐不在,史家的族老在京城的也没几个,但是,并不耽误祭祖的事情。家里也就是史鼎与史鸿两个男丁,这年头,女人是不能进祠堂参与祭祖的,因此,年三十那天开祠堂,只有父子两人给祖宗磕了头,史鼎还弄了一篇骈四俪六的祭文,在祠堂里面大声念了一遍,心里头却很是得意。史家这些年蒸蒸日上,自己简在圣心,儿子在翰林院混得很不错,据说下一年就能再进一步,不是进都察院就是进六部。御史可以风闻言事,就是比较得罪人,进六部的话,管的是实事,只怕一开始不容易出彩,不过,史鸿还年轻,多历练几年也无妨,有他在,或许等到史鸿不到不惑之年的时候,就能入内阁了,想到这里,史鼎真是连做梦都会笑醒了。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儿媳妇还得守孝,暂时不能给自己添个乖孙子。
说到儿媳妇的事情,这次开祠堂,也有林黛玉的原因。林黛玉去年的时候,便已经嫁做史家妇,按照规矩,去年年底祭祖的时候,就该带着林黛玉过来在门口磕个头,将她的名字记在族谱上,定下名分。只是那会儿林如海重病,史鸿与林黛玉夫妻两个一直在林家那边侍疾。后来林如海过世,夫妻两个又要给林如海操持丧事,又扶灵回乡,还得按律守制,这事便耽误了下来。
今年虽然林黛玉还在孝期,不过,这并不影响祭祖,因此,史鼎焚香净手之后,取了族谱,翻到自家的那一页,亲自提笔,在史鸿的边上,写下了林黛玉的名字,如此,林黛玉才算是真正正了名分,成为了史家的一分子。这年头,名分可比什么都重要,像史家这样的人家,也唯有正妻,能被记在族谱之上,至于通房妾室,哪怕有孩子,也是不能在族谱上留下什么痕迹的,连夫姓也不能冠,如贾家的姨娘,只能被叫做一声赵姨娘,周姨娘的,谁也不会叫她们贾赵氏,贾周氏。
史鸿在边上帮着史鼎将族谱上的墨迹吹干,收好笔墨,这才将族谱合上,收了起来,然后,跟在史鼎的后面出了祠堂,林黛玉垂手站在外面等着,见到史鸿出来,对她使了个眼色,这才松了口气。哪怕林如海将林黛玉当做男儿教养,但是,林黛玉毕竟是女孩子,林家的族谱上,也没有她的名字,大概等到她的儿子继承了林家,或许族谱上会在她儿子的名字后面,记上一句,史林氏所出,别的就没有了。
林黛玉了了一番心事,接下来的心情就极好了,甚至亲自下厨,做了一道甜汤,林黛玉平时看的书很杂,其中也有食单一类的东西,这回做得甜汤却是色香味俱全,甜而不腻,在冬天的时候,也有些滋阴润肺的作用,便是最不喜欢吃甜的史鼎,也很给面子的多吃了两口。一家人一起用了年夜饭饭,一家子坐在一起说话守夜,秦夫人便对林黛玉说道:“这些事情,叫下人去做便是了,你是咱们家的大奶奶,哪里就需要洗手作羹汤了!”
林黛玉笑吟吟地说道:“母亲一向疼媳妇,媳妇也不过是偶然为之,聊做孝心罢了,莫非是媳妇手艺拙劣,叫母亲失望了?”
“这手艺要是叫做拙劣,咱们家的厨子,那就是连饭都不会做了!”秦夫人也是含笑道。
史湘霓插口道:“嫂子这般手艺,回头也要教我两手才好,嫂子不会藏私吧!”
“怎么会,小姑一向心灵手巧,只怕回头我就没什么可教的了!”林黛玉与史湘霓也没什么姑嫂之间的矛盾,依旧玩得很好,这会儿两人干脆互相吹捧起来,逗得秦夫人不由掩嘴笑了起来,史鼎的目光也很满意,家和万事兴,史家的一切,依旧在向良好的方向运转。
110第110章
史家这个年过的很舒心,他们既没有经济压力,前途也很明朗,直系的亲戚混得也不错,没什么糟心的事情,因此,整个假期,大家都很欢乐。
贾家那边才过了年,王夫人忙不迭地将管家的事情给推了出去,比较古怪的是,协助管家的居然是李纨、探春,还有薛宝钗。李纨也就算了,勉强算是正经的长子长媳,守寡了也是节妇,管家也算名正言顺。探春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学着管家,也没什么问题,虽说绕过了上头的迎春,但是大房的贾赦跟邢夫人都不吭声,谁会给迎春抱屈呢!问题是薛宝钗,谁家会让寄住在家里的亲戚家的姑娘帮忙管家呢!贾家再次变成了人们嘴里的谈资,亏得贾家一帮男人女人都比较宅,做官的从不去衙门,做当家太太的,也少有交际,自然不知道外面人的说法,兀自窝在家里,做着富贵荣华的美梦。
史鸿结束了三年编修的生活,直接进了户部,成为了正五品的河南清吏司的郎中,一下子就连升了两级,果然是上面有人好做官。
不过正五品的官负责的也就是庶务罢了,依旧是不能上朝的,户部里面各个清吏司的郎中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个,其他五部的郎中数目也差不多,要是这个品级也能上朝,太极宫建的再大,也是塞不下这么多人的。
史鸿明显有背景,有人脉,也不是那种清高自许,不会做人的,在户部待了几天之后,不管真心假意,同僚对他还算客气,史鸿对自己的工作慢慢也开始上了手,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而去。户部这种地方就是这样,政策性的东西,自然有上头的尚书、侍郎来管,具体的事情,就要落在清吏司的人手上了。史鸿作为河南清吏司的郎中,手底下就是两个主事,另外的,就是一些不入流的小吏了。
史鸿努力在这个小部门领导的位置上,刷着下属的好感度,并适当地表现出一些才干来,好让他们别拿自己当菜鸟糊弄的时候,朝堂上也开始出现了问题。
如今圣上对朝堂的掌控力度已经强了许多,哪怕他并不有意显露,但是臣下依旧可以看出来,他身上威仪日重,这是已经开始主导朝政带来的自信与威严。太上皇年前的时候染上了风寒,他年纪大了,哪怕是一场普通的风寒,也会花费很长的时间才能痊愈,因此,太上皇如今依旧在寿康宫修养,像他这样的人,命比什么都重要,自然顾不上朝堂上的事情了。
贵太妃前些日子也病了,没人知道是什么病,不过,在这之前,她在太上皇那里的面子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不管是什么年代,男人永远是视觉生物。当年贵太妃能够得到太上皇的宠爱,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美貌动人,又能说会道,善解人意,可是,贵太妃也已经是差不多四十岁的人了,这年头,人均寿命并不高,女人到了三十,差不多就称得上老了,哪怕保养得再好,贵太妃也不复从前的美貌,脸上皱纹逐渐增多。而适时的,圣上叫人准备了几个极为符合太上皇审美观,又专门经过了培训,培训得极为知情识趣的女人,放到了太上皇面前。遇到这般美色,太上皇还是个男人,哪有不动心的道理,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消受了。
有了貌美如花的新人,已经年老色衰的旧人自然也就爱弛了,贵太妃虽说顶着个贵字,也有个做王爷的儿子,但是,终究还是个太妃,太上皇后对她一向没多少好感,哪怕太上皇后对太上皇说不上什么爱意,但是,对于常年霸占着太上皇,弄得太上皇后跟贵太妃差不多的年纪,却早早失了宠爱,背地里面不知道受了多少腌臜气。如今,太上皇后因为有了个做皇帝的儿子,一下子变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哪怕是以前在他面前都要心惊胆战的太上皇,太上皇后也能像平常夫妻一样,小小的拌点嘴什么的,如今见得贵太妃已经好久见不到太上皇了,太上皇后琢磨了一下,便出手了。
于是,贵太妃没多久就病了,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衰老下来,哪怕太上皇想起这个宠爱了二十年的妃子,只怕站到她面前,也不敢认了。
圣上也开始了他对太上皇的试探,因此,突然之间,弹劾甄家的人多了起来,一大堆的御史言官,雪片一样的折子,飞到御案上,全是甄家的罪状。圣上一开始留中不发,但是,类似的折子也是源源不绝,各种各样的罪名都有,亏空库银,贪污受贿,纵奴行凶,强占良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私放高利贷,包揽诉讼……零零总总的罪名,加起来足够甄家上下掉几十次脑袋了。这些罪名并不是最要命的,更要命的还没有出来呢,谁不知道,甄家在江南一手遮天,连朝廷命官都敢杀,如今还跟着十二王爷,想要谋朝篡位啊!只不过,这触动了太上皇最敏感的神经,圣上暂时不动声色,等到没了甄家,自己那个自以为是的弟弟,又能怎么办呢!到时候,不管是杀是圈,都得看圣上的心意了!
圣上装模作样地留中了几次,然后就跑去寿康宫,故作苦恼地跟太上皇商议,太上皇身体还没好全,但是性子却极是蛮横,直接就教训道,自己还没死呢,你就想教训做老子的身边的老人了,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直接死了算了。
哪怕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圣上嘴上却不能说出来,这年头,礼法礼法,礼还在法之上,而忠孝二字,其实便是礼的核心了,因此,即便是皇帝,也绝不能落一个不孝的罪名。
在太上皇这边碰了钉子,圣上也不着急,朝堂上的弹劾依旧没有停,甄家在朝堂上的势力节节败退,有人已经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反水,这会儿,已经升任左都御史的贾雨村直接一个折子上去,说甄家在江南任上的时候,任人唯亲,私吞盐税,暗害朝廷官员。
贾雨村这人极善钻营,到了这个地步,贾家乃至王家都已经不能给他多少帮助,他也有眼光,知道圣上如今皇位已经稳当了,除非几个王爷肯联手,铤而走险,否则的话,根本无法动摇圣上的位置,因此,他立刻转移了立场,才不管贾家跟甄家有什么关系,甚至他在金陵任上的时候,因为贾家的缘故,甄家对他也是有关照的,这会儿嗅到了风声,见圣上有意收拾甄家了,开始的时候随大流,参与了御史们对甄家的弹劾,如今见圣上依旧不动声色,便直接就下了猛药,向圣上币心。
贾雨村这一下,的确是搔到了圣上的痒处,圣上这回直接下了旨,由刑部大理寺乃至都察院三方联手,审查甄家的案子,等下了朝,才去向太上皇表示,甄家惹了众怒,若是轻轻放过,难免引起他人不服,因此,交由三司会审,好还甄家一个清白。不过话是这么说,哪怕太上皇再信任甄家,也知道甄家绝对清白不起来。
甄家到了这个地步,能托付的,也就是十二王爷和贵太妃母子两个而已,十二王爷自己还靠着甄家呢,朝堂上的党羽见得势头不妙,赶紧撇清自己的干系还来不及,哪有人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给甄家求情,因此,只是在边上出着乱七八糟的主意,叫甄家赶紧想办法抹掉罪证,并且在审理的时候,咬死不认,有太上皇跟贵太妃的关系,刑部势必也不敢用刑,闹出什么屈打成招的事情来,十二王爷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便赶紧命人去给甄家的人送消息。
贵太妃那边也顺利得到了消息,当下大惊,她盛宠多年,除了自己的原因之外,也有娘家得力的缘故,这会儿娘家出事,若是真的获罪,她这个贵太妃也会受到牵连,最重要的,还有她的儿子,原本想要问鼎的希望也要泡汤了,当下,便强撑着病体,要求见太上皇,给甄家求情。
若是贵太妃还是当年模样,太上皇或许会心软,如今,跪在太上皇面前的,却是一个头发花白,满脸都是皱纹,还扑了好几层脂粉,说起话来,似乎都有脂粉往下掉的老太婆,一下子吓了一跳,哪怕原本有些什么心思,这会儿也没了。
男人本来就是视觉性生物,不过小半年时间没见,原本还算风韵犹存的小老婆一下子变成了一个鸡皮鹤发的老妇,这让太上皇实在有些难以接受,只是他自觉自己还算是念旧情的,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对贵太妃安慰了几句,将皇帝儿子糊弄他的话拿出来复述了一遍,那就是,只要甄家真的是冤枉的,那么他定会还甄家一个公道。
贵太妃对太上皇何等了解,当下悲从心来,绝望无比,扑到太上皇脚边,一边恳求,一边哭泣不止,美人落泪自然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贵太妃如今连美的边都不怎么沾得上了,又有些狼狈,哭起来也毫无美感之言,太上皇面对这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可心爱妾,再看看边上娇俏玲珑的新宠,两相一对比,不免生出了厌烦之心,沉下脸来,呵斥了贵太妃几句,他说话还算含蓄,没说贵太妃是御前失仪,直说贵太妃伤心过度,有些糊涂了,叫人将贵太妃带回寝宫修养。
回宫之后,贵太妃就病了,在狱中的甄家人急迫地期望贵太妃给
111第111章
贵太妃的死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原本在家中还算笃定,天天撑着一根上皇赏赐的沉香木杖,喊着要找上皇评理的甄家老太太,当下病倒了,还是中风,老太太已经是八十多岁的人了,这一病,便再也没好得起来,不过撑了三天,哪怕甄家请了不知道多少名医圣手,不过,就算是神医,治得了病,却是治不了命的,甄家老太太一死,甄家又少了一道护身符,听说了这个消息,关在刑部大牢里的甄体仁当即就吐了一口血,之前暂时没有被牵扯到,还在四处奔走的甄家人也惶惑无比,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一般。
贵太妃的死对于上皇也是一个打击,不是因为上皇对贵太妃有多少感情,其实,这种事情很常见,贵太妃年纪比上皇还小很多呢,这会儿突然就去世了,这让年迈,身体也不是很好的上皇产生了危机感,他知道,只有活着,才能享受到如今的权势与富贵,别看皇帝喜欢营造恢弘壮观的皇陵,想要死后在地下也要享受荣华富贵,但是,为什么那些皇帝还想要长生不死呢,因为,大家其实都不知道,死了之后究竟是什么样子,因此,还是活的长长久久,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上皇很伤感,他悲伤于自己年华的逝去,为贵太妃写了好几首悼亡诗,酸得太上皇后连饭都吃不下了。圣上对于死人一向很宽容,虽说不至于追封贵太妃做皇后给自己和自己的老娘添堵,但是,他还是给了贵太妃作为一个后妃死后的哀荣。贵太妃得以葬入皇陵,朝中三品以上的命妇都要入宫拜祭,举国守制,一年内禁嫁娶,不得饮宴。
不过,贵太妃的死,只是给甄家判了个缓刑罢了,朝廷忙完了贵太妃的丧事,回头还得继续处理甄家的事情。
甄家自然不可能无辜,没了甄家老太太与贵太妃,十二王爷在贵太妃去世之后,伤心欲绝,居然跑去给老娘守皇陵了,当然,是不是自愿的,那就另说了,总而言之,甄家已经是孤立无援,上皇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这会儿也一点也不提甄家的事情了,圣上自然乐得不管,专心将甄家拉下马,起码甄家的家财,可以很好地补充一下国库。
甄家在江南经营多年,牵扯到的人家很多,这会儿几乎是人人自危,随着甄家的一些人的招供,更多的人被牵扯了进来,甄家的人差不多全部被下了大牢,便是家里的女眷,也被关进了狱神庙里面,家产直接被查封,但是,有人发现,甄家在事前,藏匿了不少财物,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查不清楚,甄家将那些财物藏在了哪里罢了。
甄家跟贾家是老亲,王家王子胜的老婆,也就是王熙凤的生母,更是出自甄家的旁支,但是,无论是贾家还是王家,这会儿都不敢插手甄家的事情。他们都明白,甄家表面上的罪名其实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甄家与皇子亲王勾结,意图谋逆,尤其十二王爷被近乎是发配到了皇陵,连太上皇也不曾开口阻止,可见太上皇对十二王爷也已经放弃了,甄家已经没有了翻盘的希望,自家自然不能也扯进去,给甄家陪葬的。
但是,尽管史太君严令不许与甄家有任何联系,就当从来没跟甄家交往过,在之前的几个月,被钱逼得快疯了的王夫人却悄悄将甄家送过来,意图翻本的财物藏了起来,她不过是财迷心窍,但是,却还有几分聪明,知道这些东西是不能见光的,古董玉石摆设什么的,只能等到风头过了之后再慢慢变卖,但是,一些金银器具却没这么麻烦,找个心腹,悄悄融了,便就是可以花出去的钱了,这让王夫人一直非常亢奋,心情也很好,她自然不会想要拿这笔钱去救甄家的人,甄家的人死绝了才好呢,到时候省得再过来讨这笔钱。
尽管甄家涉及到的罪名很多,放到后世,光是调查取证之类的事情,就能耗掉很长一段时间,但是,这年头,归根结底,还是人治大于法治的年代,圣上想要早点解决甄家,下面的人自然心领神会,让甄家不必再在圣上面前碍眼。而且,对于甄家同党的清洗工作也要开展了,大家忙着呢,不能把时间都耗在甄家一家身上。
因此,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时间,甄家的案子已经是尘埃落定,不说在中途因为受不住牢里的生活,或者是熬不过酷刑,死在牢里的人,甄家有着明确罪名的人,最重的判了秋后处斩,轻一点的就是刺配边疆罚做苦役,其余的不论男女,哪怕还是正在襁褓中的婴儿,都尽数被充为官奴,原本的奴婢还好,反正都是奴籍,回头就算是被别人买了去,还是伺候人,当然,未必比在甄家干得舒服就是了。至于原本的那些主子,就没那么舒服了。那些品貌出众,原本可以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主母的女孩子如今沦为官奴,好一点的如教坊司,比较糟糕的就是那些青楼,都在跃跃欲试,想着将这些有着很大噱头的女孩子买回去,从此,真的就要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了。
贾宝玉虽说是个宅男,却也听说甄家获罪的事情,不过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甄家除了几个被羁押在死牢里面等死的人之外,其他的人已经差不多都被分批处理掉了,贾宝玉因为与甄宝玉交好,想要打听甄宝玉的下落,但是,王夫人哪里肯让他知道,胡乱糊弄了他一番,他也就只当是甄宝玉被甄家的亲戚带走了,还暗自庆幸,甄宝玉不必沦为他人之奴,受人轻贱欺辱。
甄家的事情跟史鸿关系不大,不过,户部参与了甄家财产的清点工作,史鸿听那些参与的人说道,甄家欠下数百万两的库银,自家却过得极为豪奢,不说良田店铺、宅邸别业之类的不动产,仅仅是从甄家抄出来的现银就超过了两百万两,又有数十箱黄金,各种珠玉珍宝古玩不计其数,那些过去抄家的人,都很是发了笔横财,捞了个盆满钵满。听几个有经验的人说,甄家被抄没的家财,折成现银,怎么着都有上千万两白银,抵得上朝廷一年的税赋了。
这个数字,并未让圣上欢颜,他只觉得痛恨,咬牙切齿,感觉自己对甄家还是太仁慈了,欠着国家的钱,据说甄家在金陵过着土皇帝一样的生活,不,皇帝也未必有甄家过得那么豪奢的,听说甄家甄远道喜欢吃鸭舌,一顿饭就要杀掉一百只鸭子,做成一盘子炒鸭舌,鸭子别处的肉就直接不要了,赏赐给家中的下人。皇帝平常都不敢这么吃呢,这年头的人,显然不理解,奢侈与经济增长的关系,他们只会觉得甄家穷奢极欲,居然比皇家还享受,这就是僭越,再阴暗一点想,你们当年为了接驾,向户部借银子,该不会皇帝没享受到的,都让你们自家享受了吧!
不管怎么样,甄家的事情已经了了,还有被甄家牵连的人家的案子也要处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一大堆的苦主,拿着状子就跑到了长安过来告状了,刑部顺天府天天忙得团团转,都察院同样在忙着弹劾参奏,贾雨村顺利地参倒了好几个高官,很快入了圣上的眼,几乎是一日三迁,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居然摇身一变,被提拔成了大司马,直接进了内阁,那叫一个春风得意,直接就跟内阁一帮老资格的阁老们称兄道弟,显出一点得志猖狂的模样来了,叫内阁的一干阁臣心里都有些嘀咕。
在很多人眼里,贾雨村简直就是一条疯狗,逮着谁就扑上去,非要将人咬下一块肉下来不可。这让很多人对贾雨村敬而远之,尤其,之前曾经与贾雨村做过同僚的,对贾雨村的印象非常深刻,这样的人,一旦发迹,那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很多人都在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贾雨村了。
史鼎对贾雨村的评价就是标准的小人一个,只是如今他尚且有用,且没多少背景,小辫子也是一抓一大把,因此,圣上乐得用他。但是,贾雨村坏就坏在了人品上,官场上固然有许多人其实算不上品性有多么高洁,不和光同尘,清高自许的人一般是混不下去的,可是,官场上,那也是有潜规则的,贾雨村当年被革职,就是因为他轻慢上官,如今,依旧是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更重要的是,贾雨村此人实实在在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史鼎虽然不知道甄英莲是贾雨村的恩人之子,但是,在朝堂上,之前贾雨村却参了贾家一本,只是,此时圣上还没有想要收拾贾家,这才留中不发罢了。不管贾家如何,若是没有贾家,贾雨村现在也就是个平头百姓,如此忘恩负义,实在是叫人不齿。
林黛玉对于朝堂上的事情关心得很少,并不知道她的启蒙老师如今也已经高居庙堂,她在听说了甄家的案子之后,便常常在家中抄写佛经,她如今算是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她是聪明之人,想到当年林如海在扬州的时候,受到的暗算,应该脱不掉甄家的关系,林如海因此早逝,而甄家也受到了报应,如今算是家破人亡,世代为奴,不得翻身。这让林黛玉心中极为安慰,清明祭拜林如海的时候,便默祷告慰林如海在天之灵,使他得以安息,而林黛玉的性子,也因此愈发平和温柔起来。
112第112章
秦夫人如今成天盯着那一拨被抄家的官员家的家当,良田店铺什么的也就算了,盯着的人家太多,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越多越好的,太多了,就会招了别人的眼,引起忌讳。秦夫人盯上的是一些位置比较好的宅子别业,无论是自家消暑猫冬,还是租给别人住,都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另外,秦夫人更看重一些会被拿出来发卖的古玩摆设字画什么的,真正珍贵的,自然会成为皇帝内库中的收藏,但是,即便是差一些的,也是可以买回来传家的。尤其,秦夫人迫切地希望在自己小女儿的嫁妆里面,增加几件有分量的珍宝,总不能叫小女儿在一干宗室的亲戚里面抬不起头来。当然,既然要给小女儿加码,对于自己的长女,也不能太过偏颇了,长女刚刚生下了郑荣的嫡长子没多久,郑家书香人家,金银什么的,实在太俗气了,因此,弄些孤本字画什么的,也让人家瞧瞧,史家的底气。
这些被抄没的家产是由户部与内务府共同处理的,今上是个极精明的人,其实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些东西最终都是以两三成的价格,被一帮子权贵瓜分了的,但是,今上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管过户部,亲自参与过户部的运作,对底下的手段非常了解,虽说因为即位之初,为了稳定,不曾对户部乃至内务府大刀阔斧地下手,但是,这么多年来,潜移默化之下,户部与内务府也被换了大半的血,省了不少开支。因此,这一次,圣上即便不能将抄没的那些良田店铺宅子之类的东西原价卖出,起码也要卖个七八成左右,因此,便直接下令,隔一段时间,针对不同的类型,进行竞拍。
不说史鼎,史鸿在户部,自然是有内部消息的,很快拿到了清单,带回去给秦夫人挑,秦夫人在后面标注好了她认为合适的价位,直接交给下人去竞拍就行了,如此就简单得多。
一开始放出的,不过是些相对寻常的东西,好东西,自然要放在后头,而且,圣上也是要拖时间,将风声放出去,这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毕竟,这次抄没的几家,多半是江南之人,他们的家宅还有田亩也多半是在南方。因此,很多人对此就颇有些顾忌。南方虽说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出产众多,但是若是距离太远,就不好管理。没办法,这年头交通不便,不说平民百姓,便是官宦人家,也多有一辈子待在家乡,从未外出过的。若是在本地没有根基,天高皇帝远之下,不说当地的那些地头蛇是何等反应,但说派出去的那些下人管事,也会因此产生一些心思,偷奸耍滑,中饱私囊也是正常的,再遇上几个胆大包天的,仗着主家的势,做出些鱼肉乡里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因此,若是有江南人过来购买,自然更容易卖得出价。
史鸿在几次拍卖中淘了不少东西,多半是些书籍,这年头,虽说有了活字印刷术,但是,知识在这年头依旧是被垄断的,很多老童生或许一辈子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压根没读到过别的书,因此,书籍无论是印刷制作成本,还是别的缘故,依旧属于奢侈品的范畴。但是这次不一样,相比较于那些昂贵的古玩珍宝,书画摆件等,书籍数量很多,多数也都是些大路货,大家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时间清点辨识造册,而且负责这一块的,多半是小吏,他们虽然也识字,但是对书籍的判别能力却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干脆全部装箱,一箱一箱地卖,价钱就跟市面上旧书的价格差不多。因此,这些书都让听到消息的一些文官给一箱一箱给买走了,史鸿也买了好几箱,虽说里面不少书比较常见,但是版本也不怎么一样,另外,史鸿也算捡了几个漏,里面还有一些比较少见的,连林家的藏书里面也没有,这让林黛玉很是欢喜了一番。
就在史家的人兴致盎然地掏钱给自家增加一点收藏的时候,贾家那边再次出事了。
出事的不是荣国府,是宁国府,多年没有露过面的贾敬在清虚观一命呜呼了。
贾敬这人的存在感实在有些薄弱,好歹也勉强算得上是亲戚,两家住的也不远,但是史鸿这么多年了,还真没见过贾敬究竟长什么样,是高是矮,是圆是扁。结果报丧的人到史家来的时候,说是宁国府大老爷没了,史鸿一开始还以为是贾珍死了,回头细问的时候,才知道,死的居然是贾敬。
贾敬死的有点突然,而且还有些丢脸,虽说贾家的人为了脸面做出了美化,恨不得直接说贾敬这是被仙人接引,直接升天成仙了。但是,只要仔细一打听便知道,这家伙居然是吃丹药吃死的,虽说吃丹药吃掉性命的人不止他一个,好些皇帝都是因为服食丹药,导致重金属中毒的,只是人家是皇帝,自然有人去美化,人家那叫龙驭宾天,贾敬呢,那就叫不知死活。为了遮掩这件事情,不让别人知道了笑话,宁国府的人本来一开始还将清虚观的道士羁押了,后来为了脸面,最终也不得不将人给放了,让清虚观那些担惊受怕了许久的道士们长松了一口气。
以史鸿的想法,贾敬在贾家的人里面,算是一个难得能够善终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作为一个官二代,贾敬这辈子是生得富贵,死的哀荣,他出生的时候,乃是真正意义上的国公之子,那会儿贾家正值鼎盛的时候,放到后世,那就是顶尖的那一撮太子党了。虽说后来辞了官职,将爵位也丢给了儿子,自己直接住进了道观,按道理,也就是一般的贵族子弟了,也就比平民百姓强上一些,结果死了,圣上还赏赐了一个五品的官职,让他不至于因为无官无职,导致丧礼不够体面。
贾敬年轻的时候,他也是典型的人生赢家,他是贾家这么多年来,真正意义上金榜题名的一个人,只是因为他本人的原因,还有就是贾代化的早逝,让贾敬辛辛苦苦的科举生涯最终白费掉了。
但是,贾敬不得不说是个极聪明的人,如贾赦这样的,袭了爵,没有正经的官职,在家花天酒地自然算不上什么错误,贾敬更是更进一步,人家连爵位,世俗的富贵也不要了,直接出家做了黄冠,追求升仙了道去了。不得不说,宁国府恶名昭著,要不然人家也不会说,宁国府除了门口那对石狮子是干净的之外,就没一个干净的人。但是对于贾敬,很多知道他的人,对他印象都还不错。很多人对贾敬的评价就是,还算是个不错的人,就是生了个混账儿子,一些以前跟贾敬有过交情的更是有些遗憾,觉得贾敬实在可惜了,要是当年他在翰林院再多熬两年,如今说不得也能进内阁中枢了,结果后来大概是因为失意,直接放下红尘,连妻子儿女都不顾了。
因此,史鸿心里想着,贾敬虽然死得有些乌龙,但是,他死的的确很是时候,要是过上几年,贾家获罪抄家,贾敬老大一把年纪了,还要被不孝儿孙连累,落得个锒铛入狱,没准还得被流放边境,受尽屈辱,倒不如现在早死早超生,不必看到子孙不孝,家业凋零,曾经的荣华,尽数化作尘土。
当然这是对贾敬,但是对贾珍与贾蓉这对父子刚刚起步的仕途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就在前一段时间,贾珍与贾蓉才走通了上面的门路,跑到外地赴任去了,虽说官职不高,但也是有实权的位置,他们费了老大的力气,花了许多钱财打通了关节,这才得以补上那两个缺,这下子全泡汤了。
贾珍和贾蓉新官上任还没来得及放上三把火呢,之前想要鱼肉乡里,大捞特捞的想法也还没来得及实行,甚至,为了跟同僚下属联系感情,先行投资的那一部分钱还没来得及捞回来,这下子,一切努力都白费了。无论是作为独子还是嫡长孙,两人都是要守孝三年的,若是别人,或许还能得了恩典,夺情什么的,但是贾珍和贾蓉算什么东西,也值得圣上专门下旨恩典?因此,父子两个不得不跑回来给贾敬守孝。
或许也因为贾敬死得实在不是时候,贾珍和贾蓉在贾敬的丧礼上也实在表现不出什么悲痛来,倒是让碍着脸面,过来吊唁的人,看了不少笑话。
要不是有荣国府的存在,史家跟宁国府也搭不上什么关系,因此,史家不过是史鸿出面吊唁了一下,在贾敬出殡的时候又出了一次面,之间虽说贾珍跟贾蓉一个亲热地叫史鸿兄弟,一个叫叔叔,想要攀关系,但是,史鸿一直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关系,让贾珍他们失望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部门经理就一顿夺命连环call,喊人去公司加班,折腾到天黑了才回来,还是无偿的,还好没吃公司的工作餐,要不然的话,没个*点别指望下班了,真是受够了!
113第113章
史家庄子上,红薯已经种下去了,之前打听的时候,又听说了一件事,说是红薯可以靠着扦插藤蔓就可以生长了,因此,只需要先种上一块地,等到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剪了藤蔓栽下去就行。史鸿也发现了这玩意最大的麻烦,一直以来,土地交税交的都是粮食,国家认可的就是稻麦,毕竟,这玩意晒干之后,储藏个两三年不成问题,可是红薯不行,这虽然能吃饱,但是,不能用来交税,而且也卖不出价,因此,愿意种植的人就非常少了,因此,史鸿加大了寻找玉米的力度,这玩意论起保存来,比稻麦还强一点呢。红薯也可以适当扩大种植范围,不过,还是要想办法进行深加工才行。
史鸿暗叹自己没有某点男的命,换了个人,谁要这么麻烦啊,一股脑儿全部种土豆红薯,什么都没问题,怎么到了他这里,问题就一桩接一桩呢!
史鸿其实就是闲得无病□,种田的事,他也不懂,全是庄子上积年的老农在干,他不过是两嘴皮子一翻,出个主意罢了,要是他当年学化工的,这会儿还能想办法弄点化肥什么的出来,问题是他又不是,他根本不知道化肥主要成分是什么,因此,将事情安排下去之后,他就没多少事情了。
又值休沐日,史鸿护送着林黛玉还有史湘霓去城外的慈恩寺上香,这年头女人受到的限制很多,一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林黛玉又在孝期,不能出门交际,因此,史鸿隔上一段时间,便会带林黛玉出来一次,虽说一般就是去寺庙,捐献一些灯油钱,将林黛玉抄写的经书供奉在佛前,但是好歹出来一趟,也能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
这会儿已经是五月,路边的槐花正在盛开,一路上满是槐花的香味,林黛玉与史湘霓坐在一辆马车里面,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史湘霓出嫁的日子差不多定下来了,就在秋天的时候,松快的日子也就不多了,因此,这些日子以来,秦夫人对史湘霓多有放纵。
史湘霓一直是一个比较喜欢热闹的性子,她透过车窗上用细竹篾编的帘子,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人群,经过的店铺,脸上露出一些欢喜之意:“这次出来,可真是占了嫂子的光了,哎,最近天天在家做针线,做得我手指头上都要起茧子了!”
林黛玉轻笑一声:“怎么就占了我的光呢,小姑你要是想出来,跟你哥哥说一声,他难道还会不答应不成!再者说了,等到日后小姑你出了门子,将来的姑爷,难道还能委屈了你不成?”
“谁知道呢,又不是什么人都像哥哥一样的!”史湘霓心里也有些憧憬,不过还是脸上微红,轻声说道。
林黛玉心里也是一甜,说句老实话,史鸿毕竟是后世来的,原本家教就不差,经济条件比较好的地区,男性对女性就更加温和一些,史鸿这辈子依旧保持着上辈子的习惯,加上林黛玉本身也是个美女加才女,性子也极好,史鸿自然对林黛玉也极为体贴温柔,林黛玉对此不是不感念的。
姑嫂两个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了一阵子,慈恩寺也到了。
慈恩寺算起来也是千年古刹了,香火很旺,又正是休沐日,前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寺门口还有很多小贩,叫卖着一些小玩意,比如说荷包香包,各种各样的佛香,还有支着摊子卖茶水乃至各种小吃食的摊子,生意都很不错。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慈恩寺里面有名的素斋的,很多人拖家带口过来敬上一炷香,一家子就在寺庙门口喝上一碗粗茶,花个几个铜板,吃碗素面什么的,也就差不多了。
马车在慈恩寺门口停了下来,因为史鸿事先就叫人过去打了招呼,自然不需要跟一大堆善男信女挤在一起去上香,而是直接被在门口等候的知客僧引到了专门接待大户人家女眷的佛堂。
林黛玉和史湘霓两人戴上了幕笠,遮住了头脸,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进了佛堂,史鸿陪着上了一炷香,便在佛堂外面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咦,子嘉你也在?”天气很好,暖风吹得人薰然欲睡,史鸿正眯着眼睛,有些犯困,却听到了一个耳熟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史鸿睁开眼睛,转头一看,却是冯紫英跟卫若兰。史鸿跟他们关系平平,往来并不多,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还是赶紧站起身来,做了个揖,招呼道:“原来是冯世兄与卫世兄!”
冯紫英笑道:“叫这么生疏干嘛,直接叫我们的名字就是了!”卫若兰也在一边点头,笑道:“说起来,这两年子嘉你勤于王事,你堂哥又去了南边,倒是跟咱们都生疏了!”他们两个出身都不差,如今都在禁军里面厮混,虽说品级差不多,但是,本朝虽说不至于跟宋朝一样重文轻武,但是不得不说,哪怕是相同的品级,除非打仗,否则,文官升得都是比较快的,也更容易进入权力中心,他们都是世家子弟,自然知道史鸿如今的分量,难得遇到,还不赶紧过来套近乎。
“是小弟的错,小弟在这儿给两位赔罪了!”史鸿算不上什么功利的人,无论是冯家还是卫家,也没有在什么敏感的地方犯错误,他们原本跟史家也算是一个阵地上的,至今也还是有些来往的,史鸿自然不能让人家热脸贴上冷屁股,直接把人给得罪了。
冯紫英跟卫若兰都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之前瞧见史鸿似乎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他们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呢,这会儿见史鸿很给他们面子,心里也舒服起来,冯紫英笑道:“子嘉今儿也来上香!”
“是啊,陪家妹与拙荆过来的!”史鸿笑道,“你们呢?”
冯紫英笑道:“我们也是差不多,主要是陪若兰!”他挤了挤眼睛,带着一点促狭说道:“若兰他们家正在给若兰议亲,若兰偷听到说的是永兴伯家的姑娘,正好听说那姑娘今儿出来上香,便想要偷偷见上一面!”
史鸿张大了眼睛,天哪,又是一个官配被拆了,卫若兰不是史湘云的对象吗,如今居然换人了!不过这也难怪,似乎原著里面,贾家也没考虑过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婚事,一直就在薛宝钗跟林黛玉之间拉锯,没有这个选择,史家自然早早地就给史湘云定下了卫若兰,如今,史湘云跟贾家牵扯得太深了,至今还窝在家里,在以前的事情被人忘得差不多之前,议亲的事情还是要缓一缓才行,史湘云可以缓一缓,卫若兰如今也十□岁的人了,可不能再缓了,他们家自然要急着将卫若兰的婚事定下来,毕竟,卫若兰是他们家这一房的独子,老太太还想着早点抱孙子呢!
卫若兰脸一红,他自然不是什么雏,但是,这年头,对于很多大家族来说,他们的教育就是,通房侍妾,其实就是伺候你的玩意儿,只有嫡妻,才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因此,对于未来的妻子好奇,并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其实两家这件事还在商谈之中,卫若兰也是无意中听到母亲说起这件事,才知道母亲中意的是永兴伯蔡家的二姑娘。听说了这件事之后,卫若兰便在外面打听蔡二姑娘的事情。只是,他能打听到的事情很有限,永兴伯家也是勋贵之一,不过,他们家的男人,每一代起码会有一个人在边境争取军功,因此,伯爵的爵位也就保留至今,不曾降等承袭,但是,对于女孩子的教养还是很严格的,外面根本没有多少关于蔡二姑娘的传言。卫若兰打听了一番之后,只知道蔡二姑娘芳龄二七,是蔡家的嫡女,别的什么都没打听到。
这次能够知道蔡二姑娘出来上香,也是他费了很大的力气,叫人在蔡家附近蹲守了大半个月才知道的。不过到了慈恩寺,麻烦又来了,他虽说看到了蔡家的马车,但是,他来得并不巧,蔡家的人都已经进了佛堂了,他也不好冲进去看,因此,只好在附近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徘徊,很是受了陪他过来的冯紫英一番嘲笑。
这会儿听冯紫英又在揭他的短,他不禁咬牙道:“你光知道说我,当初你可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差点就拖着我跑到你岳父家里去爬墙呢!”
冯紫英打了个哈哈:“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啦,何况,最后不是没爬嘛!”
“那是因为你岳家养了好几条大狗,你怕被狗咬了!”卫若兰跟冯紫英的关系显然非常好,关系太铁的哥们之间就是有这个麻烦,你有什么黑历史,人家都知道,随时可以拿出来打击你一把。
史鸿听得乐不可支,正想要再打听一二,那边卫若兰身边的一个小厮一溜烟跑了过来:“大爷,蔡家的人出来了!”
卫若兰赶紧说道:“在哪儿呢,快带路!”
卫若兰拔腿就跑,史鸿和冯紫英两人一起跟了上去,不过,虽说瞧见了蔡家的人,也看到了那位蔡二姑娘,毕竟,蔡家十几岁的姑娘也就一个而已,只是,她同样戴了一个幕笠,看不见脸孔,但是身姿却很是绰约,应该是个美人。
卫若兰看着蔡二姑娘在丫环婆子的服侍下,渐渐走远了,神情带着一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史鸿与冯紫英对视一眼,他们都看出来,卫若兰对那位二姑娘印象还不错,看来这事有谱了。
114第114章
卫若兰在那里带着点傻笑,回味着之前那一抹鹅黄色的衣摆,史鸿跟冯紫英两人在一边挤眉弄眼,卫若兰回过头来一看,脸都红了。
不管怎么样,对于中国人来说,有事没事,都是要在一起吃顿饭的。慈恩寺的素斋非常有名,史鸿原本就是打算在这边吃过素斋之后再走的,如今也就是多了几个人而已,派人去跟林黛玉是史湘霓说了原委,史鸿便与冯紫英卫若兰一起,要了一桌素席,大家一边吃着,一边说话。
卫若兰很快放开了对蔡二姑娘的遐想,像他这么大的年轻人,最期盼的,其实是建功立业,虽说仗着家里的面子,如今在禁卫军里面有个不错的位置,但是,那都是虚的,他想要更进一步,要么外放做地方上的武官,往上熬,要么就去边境打仗,好赚取军功。所谓成家立业,若真想要外放,那么,他就得先成了亲,最好再有个孩子,卫家才放心让他出去打拼。虽说听起来,似乎有些古怪,但事实就是如此,对于少年男女来说,成亲才是判断他们是否真正成人的标志。
冯紫英这些年在京城各个军营里面都晃了一圈,但是,京城这点地方,他老子冯唐也不过是个三品的将军,冯家到了冯唐这一代,便已经没了爵位,他想要出头,是何等艰难,因此,冯紫英也非常想要混点军功什么的,只是,他虽然成亲了,但是,一个是老婆至今还没怀孕,另一个就是,如今在边境的,一个是西宁郡王,异姓王那边实在不是个事儿,别军功没立到,回头被连累了。那边倒是史鼐在主事,只是南安郡王这边还是不甘心,依旧在朝堂上下上蹿下跳,想要回去呢,总得等到尘埃落定了,或者是,那边确定要开战了再说。因此,冯紫英哪怕在京城待得都觉得屁股上都要长钉子了,但是,依旧只能继续在禁卫军里面窝着等机会。
这会儿见史鸿的仕途算是稳步上升了,两人都有些羡慕,只是,毕竟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子,史鸿的道路,他们是无法复制的,毕竟,科举这种事情,很多时候,真的要天时地利人和,有些人少年的时候,就很有才名,但是就是屡试不第,你也没办法,何况,他们真的是没这个读书的天资,也没那个耐心,因此,自然一门心思走武途,以他们的家世,跟风捞点军功也算不上困难,即使到时候不能封爵,但是,想要往上升个两三级却是没多大问题的。
因此,这会儿冯紫英便隐晦地打探起来:“说起来,好久都没有泽兄弟的消息了,他去了南边那么久,可曾带信回来吗?”
史鸿夹了一筷子春笋,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这才说道:“不过就是保平安的信儿罢了,真要论起什么军情,他哪有这个胆子泄漏呢!不过,听我三叔的意思,近两年里面应该没什么事,听说茜香国那边也在为了这事吵嚷着呢,一直也拿不定主意,咱们这边也不能擅启战端,因此,就这么拖着呗!”
听史鸿这么一说,两人都有些失望。还要再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史鸿想了想,轻声道:“你们也别光盯着南边啊,西边那位,你们没发现,如今动作也挺大呢,到时候,难免会用到禁卫呢!”
“噤声!这话又岂是可以随便说的!”卫若兰第一个色变,卫家祖上是跟皇家联姻过的,跟西宁郡王府也有些亲戚关系,当然,不是卫若兰这一支。卫若兰虽说尚未成家,但是他是家中独子,早早就开始跟着他父亲一起,打理卫家对外的一些事务,因此,却是知道,卫家与西宁郡王府之间还是有些联系的,卫若兰自己就曾经通过如今的平安州知府石光珠的关系,从平安州那边弄回来两匹大宛马,如今想起来,冷汗都渗了出来。
冯紫英也皱起了眉头:“西宁郡王至今无子,应当不至于吧!”
史鸿脸上露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来:“谁知道呢!”说白了,还是得看,圣上最终选什么人做西宁郡王的嗣子了。想必,圣上除非是脑袋被驴踢了,要不然,绝不会选金家的人,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家呢!难道给皇室的子弟封王,不要花钱吗?还不如找个现成的王位,连人家王府的产业都能直接易手了。
冯紫英跟史鸿打了个哈哈,都不想再提这个话题了,这种事情,还是回去之后,问问家里怎么说吧。卫若兰忽然想起一件事,压低了声音问道:“似乎去年的时候,贾家那位琏二爷也去了平安州的吧!”
史鸿有些无奈地搁下了筷子,说道:“虽说是亲戚,但是,你要知道,之前的时候,贾家是国公门第,一直是处于主导地位的,因此,我那位姑祖母却不是能听人劝的,她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家有什么办法,勉强也就是自保而已!”
冯紫英和卫若兰都点了点头,谁家都有难处,贾家的事情,其实消息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贾家内外的事情,几个男人反而是做不了主的,做主的还是家里的几个女人,最主要的就是贾家那位老太太。没办法,谁让老太太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诰命,有她在,贾家才能勉强称得上是国公门第,毕竟,还有个国公爷的遗孀在呢。很多人私底下都觉得,贾家的男人都很废物,袭爵的贾赦就不用说了,那就是标准的宅男,还是贪花好色版本的,正经事就没见他干过。二房的贾政,十几年如一日地蹲在一个岗位上不动弹,要不是女儿爬上了皇帝的床,外放的位置也轮不到他。小一辈的里面,贾宝玉就不用说了,贾琏老大一把年纪的人了,好歹是荣国府的嫡子,按理说应该袭爵的,结果搞得跟管事的一样,成天在外面打杂跑腿。这么一算起来,贾家真正能干的,还真的都是些女人。
说到这个,冯紫英犹豫了一下,问道:“子嘉最近可曾见到那位琏二爷?”
史鸿呆了呆,贾琏,他有多久没见过了,上次见到,似乎还是贾敬死了,贾琏在宁国府帮着张罗丧事的时候呢!他心里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但是死活想不起来,贾琏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只得问道:“似乎有个把月没见到了,毕竟,贾家如今在守孝呢,我平常也要去衙门,没空上门拜访的!可是琏二表哥遇到什么麻烦了?”
冯紫英想了想,还是说道:“那倒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人看见琏二爷在外面置了外宅,那边的下人都叫那个外室二奶奶呢!这外宅不外宅的,咱们就不说了,京城干这种事情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只是,如今还在国孝里头呢,这要是被什么人发现了,又是一桩是非!”
史鸿站起身来给冯紫英行了一礼,真心实意地说道:“多谢紫英提醒!”
冯紫英赶紧摆摆手说道:“说这些做什么,要说起来,我跟琏二哥之前也是有些交情的,只是这些年,琏二哥在外面奔走,我又要在禁卫里面当值,少有能碰面的时候,往来一少,原本的交情也淡了!饶是如此,我也是不乐意因为这事,弄得琏二哥惹上一身麻烦的!”
卫若兰似乎也听说过这事,知道得比冯紫英还细一些,只是那些事情说起来,都脏了大家的嘴,因此当着史鸿的面不好讲罢了,不过还是提醒道:“听说琏二的那个外室,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早点将事情了了,对谁都好!”
冯紫英跟卫若兰其实是高估了史家与贾家的关系,须知,自从之前因为史湘云的流言事件,史家两房对贾家如今也就是面子上的情分罢了,才不会没事上门讨嫌呢!因此,对于贾琏这事,史鸿压根不打算让自家人开口,还不如让贾家自己将事情解决了来得好,省得到时候,不光落不了好,还得受人埋怨。
见史鸿似乎已经有了主意,几个人也不再谈这些扫兴的事情,冯紫英跟卫若兰兴致勃勃地跟史鸿说起京中新出名的几个戏班子,卫若兰还咿咿呀呀吊了几句嗓子,几个人说笑了一番,算是尽了兴,这才互相告辞了。
林黛玉与史湘霓也在佛堂后面的小院里面用了一桌素席,又给寺里面捐了一笔香火钱,这才与史鸿一起回去了。
史鸿有些夸张地跟林黛玉和史湘霓两人说起卫若兰偷偷摸摸跑过来相看将来的媳妇的事情,逗得两人掩嘴直笑,他一点也没提贾琏的事,这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小姑娘知道为好。
想要解决贾琏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史鸿找了个家里的一个老仆,跟史太君的陪房赖家人是老相识了,那老仆出门的时候,跟赖大来了个巧遇,便一起去吃酒。说起来,虽说赖家出了个赖尚荣,如今正在外面做知县。但是,赖家大多数人还是贾家的下人,并没有被放出去,这年头,良民听起来不错,但事实上,豪族的家奴比没背景的小官还有能耐呢,赖尚荣能做官,也是贾家的恩典,赖家自然对贾家更是感恩戴德的,因此,虽说在外面已经是呼奴使婢,过得跟官家差不多,但是,赖家人除了几个年纪大了的,在外面荣养,只是偶尔去府里面给史太君请安,赖家兄弟依旧在荣国府做着管事。
因为事先的安排,赖大很容易就发现了贾琏在外面做下的勾当,赖大固然对王熙凤也没什么好尊敬的,但是,他在贾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管事,儿子还在外面做官,很快便发现了不妥之处,便跟史家那位老仆敷衍了一番,急急忙忙回去找老娘商议去了。赖家那位老嬷嬷立刻拍了板,当即便要进府给史太君请安,将这事直接给捅出来,让史太君可以趁着这事还没传开的时候,赶紧给抹平了。
115第115章
跟说什么“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谋反也没事的!”的王熙凤想必,史太君差不多是经过了开国那段时间的混乱的,虽说那时候还小,但是,大是大非的事情,她却是拎得清的。她虽说疼爱二房的宝玉,希望宝玉能够袭爵,但是这种居丧不谨、还停妻再娶的事情,得罪的不仅仅是王家,对于贾家的影响更大,不光是贾家要因此获罪,没准连爵位被被掳掉了,还要连累尚未结亲的贾宝玉,出了这样的人,哪家肯将好好的女孩子嫁过来啊!尽管史湘云跟林黛玉都没了戏,但是,史太君依旧是看不起薛家的,要不是薛家将借据什么的藏得紧,她都想直接将这事给赖掉了。
因此,这事必需得趁着还没什么人知道的时候悄悄解决掉。史太君既然打定了主意,很快就行动起来。先是找了人去了小花枝巷,将住在那边的尤二姐跟尤三姐给哄进了府里。尤家姐妹两个其实都是精明的人,但是,她们毕竟还年轻,加上尤二姐又不甘心就做贾琏的外室,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做正经的琏二奶奶呢!史太君派去的人哄着说,尤家算起来是宁国府的亲家,因此,总不能拿了亲戚家的女孩子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又说先让老太太瞧瞧尤二姐,等走了明路,尤二姐就是贾琏正经的贵妾了,等到尤二姐生了儿子,立马抬了她做平妻。
尤二姐一下子就心动了,这年头,很多时候,什么钱财体面的,那都是虚的,重要的是一个名分!比起在外面做个无名无份的外室,哪怕那些下人都叫自己二奶奶呢,尤二姐也是心虚的,与其如此,不如先挣个正经的姨娘名分再说,再者说了,谁都说那位琏二奶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若是自己有了儿子,便是那位琏二奶奶也得让自己三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尤二姐被几个巧舌如簧的婆子鼓动得随便收拾了几样东西,便乘坐了一辆马车,进了荣国府,哪知道,刚刚进了门没多久,就直接被带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里面,说是让她们梳洗,但是,才一进门,几个粗壮的婆子便上前给两人灌下了一碗所谓的安神药,两人一下子昏睡过去。
贾琏那会儿还在外面忙碌,他平常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他能够买下小花枝巷的宅子金屋藏娇,就知道他这些年藏了不少私房钱,因为王熙凤管得紧,贾琏平常在外面也有不少交际,总不能老是问王熙凤要钱,因此,每每给府里面跑腿的时候,贾琏都会扣一些钱下来,变成自己的私房,然后用这些钱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置产,要说起会赚钱来,贾琏其实要比王熙凤强得多,只是他本钱有限,因此一直以来,也就是小打小闹而已,这一次为了尤二姐,花了一大笔银子,贾琏固然喜欢尤二姐,但是不是不肉痛的,因此,这些日子就在外面瞧着,能不能再找个来钱的路子,免得手头不趁手,还得回去被老婆拿捏。
来找贾琏的是旺儿,他杀鸡抹脖子地使了半天眼色,将正在跟人家砍价砍得正在兴头上的贾琏给叫了出来,苦着一张脸说道:“二爷,尤二奶奶那边的事发了,老太太正叫人找你呢!”
宛如一盆子冰水从头浇到脚,贾琏差点没哆嗦起来。他定了定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老太太知道的,莫不是你给二奶奶告了密?”
“哎呦,我的二爷,小的哪敢啊,要是小的敢将这事告诉二奶奶,二奶奶非揭了我这层皮不可!”旺儿忙不迭地喊冤,“听说是赖大管家在外面瞧见二爷了,赖大管家知道了,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二爷,你快想个法子,听说,尤二奶奶和三姨奶奶已经被老太太带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贾琏心里直打鼓,不过却知道,这事既然叫老太太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善了了,他咬了咬牙,说道:“走,咱们回去给老太太那边请罪!”
见贾琏扑通一声在自己面前跪下,史太君冷哼了一声:“哎呦,琏二爷怎么晓得回来了,还以为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呢!”老太太果然这么些年没有白过,却也是听过不少戏文,念过几本书的,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成语,可见不是什么睁眼的瞎子,论起文化水平来,只怕王熙凤还不如她呢!
贾琏只得继续磕头:“老祖宗,是孙儿油蒙了心,脂迷了窍,做出了糊涂事情!”
“你还知道是自己糊涂!”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这会儿,贾珍还有尤氏也满头大汗地过来了。尤氏尤其羞愤,她跟尤二姐尤三姐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尤老娘不过是她的继母,那两个所谓的妹妹也就是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结果,自己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怕她们在父亲过世后,衣食无着,吃苦受罪,将她们接了过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哪知道,竟是养出了两只白眼狼,连姐夫带外甥一起勾搭上了。若是她能做得了主,恨不得直接将那两个贱|人给浸了猪笼,可惜的是,她无子无宠,底气不足,只得窝在家里生闷气,这会儿听说事发了,她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幸灾乐祸来,西府里面这位老太君可不是什么真正吃斋念佛的祖宗,她狠下心来,自己那两个妹子没一个能得了好,想到这里,尤氏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管尤氏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要表现得无可奈何,诚惶诚恐的,贾珍虽说是个族长,但是毕竟辈分上差了些,在这事上又做得着实不地道,只得同样在一边低声下气地赔罪。
史太君端坐在那里,一向慈和的神情显得极为冷淡,她看戏一样看着下面三个人在那边认错赔罪,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也被史太君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甚至这会儿,连当家的王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史太君有事找了贾珍夫妻两个还有贾琏,想要打听,结果经手这事的都是老太太的心腹,一个个一问三不知,气得王夫人直咬牙。
“这如今还是家孝国孝两重孝的时候呢,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之前太妃薨逝,圣上明确下旨,禁止民间嫁娶饮宴,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不能逾矩!”史太君冷声道,“这事要是被捅了出去,咱们两府里面,几辈子的体面都要丢了一干二净,连爵位也别想保得住!”
下面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以为然,贾珍还想说什么,史太君截口就道:“你们也别以为我这个老婆子空口白话,吓唬你们!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呢!哼,当年宁昌侯家也是豪门,宁昌侯还是娶了皇家郡主的,结果呢,因为居丧不谨,郡主所出的嫡长子硬生生丢了将将到手的爵位,从侯爵之尊,一下子掉到了云骑尉上,不过两代,就败落了!那还是有着皇家血脉呢,咱们家可有这样的尊荣,即便宫里有了娘娘,但是,虽说咱们不能给娘娘带来什么荣耀,却也不能在家拖了娘娘的后腿!”说到这里,史太君已经是疾言厉色起来。
贾琏和贾珍赶紧谢罪不迭,一个个看起来都战战兢兢的,史太君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喘了两口气,因为之前将下人都赶了出去,这会儿只得自己端了一杯已经半凉的老君眉喝了一口,终于叹道:“你们也别嫌我老婆子多嘴多舌,这事干系到咱们一家子的前程性命,不可轻忽!珍哥儿,你是族长,按说我也不好跟你多嘴,但是,你媳妇一向是个大度的,你要多少女人不行,非得勾搭上自个的小姨子!”
“还有你,琏儿你媳妇哪里对不住你了,她是王家的嫡女,也为你生了巧姐儿,平儿也是个品貌周正的,再不济,家里也有生得合你心意的丫头,你怎么就糊涂了!”史太君差点就直说了,你怎么就没发现,贾珍他们父子两个就是拿你当冤大头呢,一个现成的绿帽子,你也戴得乐呵呵的。
贾琏低着头,只是在一边认错,那边史太君却已经拍了板,说道:“听说那二姐是订了亲的?”
贾珍正想要说什么,一边尤氏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下,贾珍醒过神来,他一向是个喜新厌旧的,当年跟秦可卿搞上了,秦可卿死的时候,他比亲爹死了还伤心,但这也没耽误他跟丫头姨娘*,尤二姐他早就搞上手了,尤三姐却一直吊着他,弄得他不上不下的,心里痒痒,但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跟以后的富贵生活相比,孰轻孰重,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有钱有势,什么天仙美人弄不到手呢!
尤氏在一边赔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家二妹子之前跟张家订了亲的,只是如今正是国孝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不好过门,只好耽误下来了!”
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开口道:“毕竟是你的妹子,也算是一家子亲戚,她们姐妹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姑娘家不好耽误了,回头给她们备份嫁妆,好好嫁出去就是了,在孝期结束之前,还是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做做针线什么的,别过了门,叫婆家说嘴!”
尤氏赶紧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史太君这才让他们带着被下了药,这会儿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尤家姐妹两个回去了。至于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就得看尤氏的手段了。
贾琏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再见尤家姐妹一面,最终垂头丧气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