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重生宋末之山河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文阅读

作者:让你窝心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20章 达成共识

    赵昺不否认儒家的道德观有诸多的可取性和实用性。

    儒家注重人格气节,提倡仁义礼智的人格价值,认为人格气节关系着国家民族的兴衰存亡,把仁义道德、礼仪廉耻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要求人们做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忠恕之道的人际和谐思想是传统道德中人际关系的心理和行为原则。仁者爱人,和为贵,忠恕之道千百年来为统治者和老百姓所推崇。忠恕之道就是善待别人之道,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人与人也要和谐相处。

    儒家自省、自讼、内省等道德修养方法要求人们严于律己,防微杜渐。儒家理想人格的塑造和培养,除实施有目的的道德教育外,还鼓励人们通过自觉的道德修养来完成。儒家认为“物有本末,事有终始”,一切都要从修养个人的品德做起。儒家道德修养的方法很多,其理想人格塑造和培养的主要方式是“内圣外王之道”。

    “内圣”就是通过自省、自讼、内省等修养方法,达到圣人所具有或应有的品格。“外王”既是一种经世原则和政治理想,也是一种应世原则和人生理想。“自省”就是孔子所说的“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即看见贤德的人应向他看齐,看见不贤德的人要反省自己,不重蹈覆辙。讼是责备,“自讼”是自己责备自己,即自我批评。

    “内省”是向内反问,检查自己的言行是否有不对的地方。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指的就是“内省”。孔子强调“内省”,孟子进而强调向内用功夫,要求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动性,以恢复、保持和扩充自己先天的善性。他认为只要人们经过坚持不懈的努力,诚心诚意的自我修养,就可以产生一种“至大至刚”的“浩然正气”。

    赵昺表达出的意思众人很明白,就是将儒家所有流派的思想全部纳入这个大框架之中,并教导士人将此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和规范,同时引导百姓遵守。但是道德并不是铁的教条,而且没有成文的律法来规范,只能通过社会舆论或者某种阶级性的意识形态宣传来对人们的生活构成某种秩序,起约束作用。

    简单的说,就是社会群体的不成文的规则。而为了固化这些规范,陛下还要求制定律法,以此增加强制力,进而使新道德观成为整个社会皆需遵守的准则。而那些游离于划定规则之外,甚至反对的人,则成为社会公敌,遭到打压和唾弃,以求实现建立起新的道德观,实现国家内在的稳定。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但是如何化解当前的危机?”陆秀夫问道,他清楚陛下的规划非是一日之功,而是需要周密筹划,且需要大量的资金支持,也许数年、十年,或许更长才能得以实现。而太学生会在两日后到宫前上疏,远水终究解不了近渴,所以还需陛下拿主意。

    “朕以为要做两手准备,一是解释劝说,让他们明白朝廷的政策和目标;二是强力压制,若是他们一意孤行,就要采用必要的手段,即便他们是精英,朝廷也不需要这等不明事理的人。”赵昺言道。

    “那么臣明日便前往太学,对他们进行劝说,就提出的相关问题进行解释!”陆秀夫点点头道。

    “此事陆相不易出面,他们在札子中对汝进行弹劾,陆相若去则可能会激化矛盾,甚至危及自身安全,朕不允许汝冒险。”赵昺听了立刻予以否决。

    “陛下,那便由臣前去。”刘黻言道,“臣当年在太学也曾行伏阙上书之事,算是他们的前辈了,想了能够好好心平气和的说话。”

    “呵呵,刘相若去,估计会被骂的狗血喷头,齐指汝背叛当初的本心,变得趋炎附势,不敢为万民发声了!”赵昺摇头笑道。

    “那陛下以为吾等谁最合适?”应节严点头笑问道。

    “朕最合适。”赵昺指指自己笑道,“他们以为众卿背离了圣人之学,又唆使朕行有损士人之事,已然成了众矢之的。而他们伏阙上疏不外乎是劝谏朕将你们皆削爵罢职,为他们主持公道,那朕就见见他们,跟他们分辨一番又如何?”

    “陛下勿要行险,正是群情激奋之时,又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而蒙元使团亦在京中,难保不会做出意外之事。”江璆当即否决道。

    “这事儿是朕惹的,自然要由朕去平息,却不信他们胆敢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想朕也算是纵横沙场,在万军中冲杀过的,何惧些手无寸铁的士子。若是朕退缩了,只会让他们以为朕怯懦,不敢面对他们,反而助长了其的气焰。”赵昺言道。

    “那是不是要做些布置?”王应麟虽陛下征战年余,见过了百战沙场,明白此时让陛下退避,绝对不可能,因此退而求此次道。

    “不必,让胡祭酒出面规劝一番即可,不必强行阻拦。朕就在宫前广场上与他们会面,届时自有护军维持秩序,不用作什么特殊的布置。”赵昺略加思索道。

    “臣愿陪同陛下前去!”陆秀夫施礼道。

    “臣等也愿随扈!”应节严等人也施礼齐声道。

    “不必!”赵昺摆手道,“朝中尚有诸多事务,不可将我们的精力尽数牵扯到这件事情上,明日召开廷议商议和议及修改朝廷机构事宜,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后日由陆相主持堂议,征求各部、寺、监意见,争取在本月底做出方案,望日朝会上予以颁布,进入筹建阶段,争取在腊月组建完毕。”

    “和议亦不宜久拖,着他们尽快将相关进度及方案进行汇报,咱们也尽快拿出章程,不必在小节上与他们争执不休,争取在年底达成和议,明年三月前完成划界,尽快驻军、迁民,筑城等诸事。”

    “臣等谨遵圣命!”几位执宰应道。

    稍后,王德领人送上炖好的大补汤及一些点心,赵昺与大家边吃边聊,期间又就道德观主流思想进行探讨,并达成初步共识。毕竟道德是社会群体的共识,在一定时期和一定范围内是稳定的。尽管不同学术界对道德观有不同的看法,但其共同点是不容置疑的。

    而道德观又是反映人们对自身,对他人,对世界所处关系的系统认识和看法,可在不同的领域,会产生相关的下位道德观。赵昺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一切包揽,仍需要他们帮助自己对当前的主流道德观念进行提取和精炼,再加入自己自后世带来的经验,先与执宰们先达成共识,然后再加以细化,从而形成新的体系。

    对太学生们提出的问题也要交换意见,哪些东西坚决不能妥协,哪些可以做出适当的让步,哪些东西能够接受,也要进行沟通。争取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这次学乱,避免因此导致的政治危机,被某些势力所利用。

    讨论到了戌时才算结束,众人告辞各自准备。赵昺却还不能休息,他吩咐御前办值守的陈识时将今日会谈内容尽快整理出来,包括每个人的看法和观点。同时又调取了事务局收集的有关‘学乱’的相关文卷,才返回淡泊阁。

    尽快赵昺已经习惯了整日忙碌,但持续了一天的会议,还是让他的精神有些疲惫,他屏退了跟在身后的那些抬着步辇,让随侍的小黄门不要跟的太近,只留王德打着灯笼在前引路。主仆两人行在苑中寂静的路上,似乎在享受这难道的平静,而扑面的冷风让他才觉得身上燥热退去。

    “王德,现在宫里宫外都不大平静啊!”行了一段距离,赵昺轻声言道,“回宫后,宫中多了些乱七八糟的人。”

    “官家,小的明白,有些家伙又不安分了。”王德点点头轻笑道。

    “今天早晨我敲打了下刘灵,他与宫外的人往来很频繁,你要都留些心!”赵昺道。

    “嗯,他趁官家出宫,挑动娘娘将宫中不少老人都撤换了,安排了些新人顶替,意图架空惠嫔,夺其尚宫令之职,被太后压下了。”王德言道。

    “将此次随朕北伐的人调整到淡泊阁,换掉那些新晋之人,仍让惠嫔居此打理。”赵昺言道,“那个程家闺女不是去年就要放其出宫吗,怎么还没走?”

    “本来已经安排其出宫,但小的随官家出征,便没有再过问。回宫后,小的听闻是程家重贿了刘灵,才得以继续留在宫中,还被升为御侍行首!”王德言道。

    “嗯,我说她怎么可以出入淡泊阁,原来如此!”御侍行首是专司管理御侍的头领,也就是说其相当于管理皇帝和后妃随侍宫女的领班,可以出入御前。赵昺点点头道。

    “官家想……”

    “唉,内外不宁,宫里就交给你了!”赵昺轻叹口气道。

    “小的明白了!”王德言道……

第1421章 母子同心

    时不待我,赵昺在回京的第三天便进入了工作状态。在晨训结束,洗漱完毕后,先行前往坤宁宫请安,太后照例留饭,一起用早膳。

    “现在京中闹得厉害,朝臣上书要求迎回德祐帝和全太后,以及福王等一应宗亲。哀家还听说民间风传西湖中真龙显圣之事,言其乃是德祐帝的化身,只有其归京复位才能永保大宋太平。官家以为呢?”杨太后给赵昺夹了一筷子小菜问道、

    “事情我也听说了,关于迎回德祐帝之议也已经准奏,至于一应宗亲已经被贬为庶民,可以在议和交换战俘时再议,否则于理不合,也是自食其言。”赵昺放下筷子答道,“西湖出现鬼怪之事,我也问过是些乡绅在背后出钱出力,雇佣的一些邪道妖僧故弄玄虚,蛊惑人心,其意不外乎是借此要挟,要我在德祐帝之事上左右为难。”

    “嗯,但是神怪之事也不可轻忽,古人有训:天有异象,必有灾祸。官家还要妥善处置。”杨太后点点头道,“迎归宗亲之事,哀家也知道陛下很为难,但毕竟皆是太祖和太宗血脉,若是未能将他们迎归,必然会使官家落下薄情的污名,有损官家清誉。”

    “母后,天有异象之说皆是无稽之谈,而湖中出现龙影,也不过是自然现象,也许与湖中的鱼虾、空中的星光、甚至湖边的树木有关。我已经遣人勘察,应该近日就有结论,届时将会真相大白,谣言自破。”赵昺言道。

    “至于……”赵昺有些为难,自己将哥哥废了封号,而杨太后却仍称其帝号,自己若是坚持称其废帝,恐杨太后会多想,一时语塞。

    “官家有话尽可明言,咱们娘俩儿还有何不能说的!”杨太后温言道。

    “母后,据下属回报,兄长与蒙元公主成婚后,一直被安置在上都居住,日前元廷下诏强令其出家为僧,与幼子前往甘州学佛,习梵文及西蕃字经。又命全氏在大都正智寺出家为尼。”赵昺言道,“因此我以为蒙元无意放归皇兄和全氏,即便强令其放归,恐怕我朝也会做出极大的让步!”

    “全……全氏近况如何?”杨太后听了愣了片刻急问道。

    “自北迁入元之后,一直被安置在大都居住,后来母子被强行分离,抑郁成疾,一直抱恙,但暂时生命无忧!”赵昺回答道。

    “可怜!”杨太后听罢叹口气,沉默片刻又道,“若蒙元同意放他们南归,官家准备如何处置此事!”

    “嗯……”从杨太后的话语中,赵昺听出了些弦外之音,让德祐帝和全太后回来,即会形成两帝和两太后的局面。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杨太后的地位同样也会动摇。毕竟全太后是先帝皇后,正牌的老婆,其不过是个小老婆,两人地位悬殊,且她的后位乃是群臣拥戴,没有得到册封,至今也没有印玺金册。她先问全氏,而不关心德祐帝,显然是心中担忧失去后位,难以自处。

    “我以为一切当以国事为重,母后以为儿子不配帝位,则会让位于皇兄,我可避居海外,远离朝廷,绝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若是母后觉得儿子堪用,也会妥善安置皇兄和全氏,恢复爵位肯定不可,却也可以让他兄长一家衣食无忧,全氏安度晚年的,也不会做出骨肉相残之事。”

    “你这孩子想的周到,但是还是要以国事为重,毕竟复国不易,皆是大宋臣民用命换来的,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坏了国事。而德祐帝和全氏当初未能全节,开城迎降,做出了为人不齿之事,若是能够南归,也已经丧尽民心,失了德行,难以再勘复国大任。哀家还会一力支持官家,收复故土,回还旧都的。”杨太后宠溺的看向小皇帝道。

    “母后,儿子何德何能,而今我们收复了两淮,拓境千里,虽是喜事,但事务也日益繁重,我也是招架不暇,难以应付。而今既然朝野对兄长复位呼声甚高,我让与其也无妨,正好可以做些喜欢的事情,游历各国,看看异国风情。”杨太后的话已然表明了其的态度,但是赵昺知道自己还是要矫情些,否则又是不谦虚的表现,惹上口舌。

    “官家言重了!”杨太后言道,“此次官家御驾亲征,转战数千里,大败蒙元,解救百姓无数,功不亚于高宗皇帝,已然是天下归心,岂能言退。且哀家也听朝臣议论,有恢复三省之意,虽然要增加些官员,但是那些小事尽管让他们去做,官家也能轻省些,哀家也觉得不错!”

    “我也接到有关奏疏,是否恢复三省,也拿不定主意,只是先让陆相先行商议,列出个条陈,是否恢复,还要请母后定夺。”赵昺知道自己在归朝途中,暗示王应麟放出风声,已经有了效果。当然不能承认是自己要做的,而是说成众臣的意见,想想又施礼道,“另外,还有事想与母后商议下。”

    “官家请言!”杨太后也颇感兴趣地道。

    “母后,如今我们已将蒙元远逐千里之外,临安可暂保无忧。而皇兄的灵柩尚在孤岛,虽四时有人祭奠,但我不能亲祭,想将皇兄迁回攒宫暂厝,待收复中原,与诸位先帝归葬祖陵;另一事,想为母后制金册、金印,行大典,立正朔。”

    “官家好好的,怎生又说起这些事情?”杨太后听了心中狂跳,但依然面露不悦地道,“官家早先也曾提过,哀家不是说过初回江南,国事艰难,一切暂缓吗?”

    “唉,母后大义,儿子甚是欣慰。但今非前时,一者外夷大败,过境可安;二者国库稍丰,还有余力;三者……三者,儿子担心一旦失了天意民愿,想做也力有不逮,还是早日促成才能心安!”赵昺轻叹口气道。

    “哀家还是那句话,只要我在,便无人可动摇官家之位!”杨太后厉声道。

    他心中明了,德祐帝却是正牌奉诏继位,而自己和景炎帝皆是群臣拥立。虽说事急从权,但终归是抢了人家的位置,若是全氏母子南归,自己和景炎帝及眼前这位都尴尬。但官家终归是自己一手抚养大的,母子感情深厚,而德祐帝与自己毫无感情可言,其要上位定然是立全氏为太后,削了他们的封号,甚至为绝后患将自己母子诛杀。

    而今官家骤然提及此事,倒像是安排后事,也可想见其在迎德祐帝归朝之事上压力甚大。可其在这个时候,还在为自己和皇兄灵柩之事操心,想见孩子是多么有心。杨太后当然也清楚其中可能也掺杂私心,甚至有要挟之意,而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自己在临安沦陷后逃出宫去,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死一帝、立一帝,其中艰难只有自己清楚。

    现下形势好转,官家甘冒奇险御驾亲征,打下了这大好河山,有了当下的太平。杨太后当然不愿意让人来‘摘桃子’,拱手让出自己千辛万苦才得来的好日子。而皇帝肯定也不愿意,他现在手握重兵,又有朝中一班近臣的拥戴,怎肯束手就缚,自己若是支持此事,弄不好就是母子翻脸之时,自己又何必做这些里外不讨好的事情呢!

    “谢母后体谅!”赵昺再施礼道。他虽然不知道太后心中百转千回,但是看其的样子,当下在她心里,那些凡是要求迎奉德祐帝的人只怕都是敌人了。而他的心中也有了底儿,毕竟他们的根本利益是一致的。

    赵昺清楚当下以自己的实力,太后的决定已经无法影响他的决断。可在这个时代,皇太后不仅仅只具有母贤子孝的象征意义,且是在关键时刻能扭转乾坤的地海神针。所以赵昺还是希望在重大事务上赢得太后的支持,与其决裂那是下下之策。

    “窦兴,哀家与管家光顾说话了,这饭菜都凉了,你拿去换些热的来!”杨太后这时点点桌上的饭菜对身旁随侍的窦兴道。

    “是了!”窦兴施礼道,挥手让殿中的小黄门和宫女将饭食撤去,亲自去催促。

    “官家,恢复三省是好事,也要谨慎。那些士人看着恭顺,但是也有些倔脾气,一旦得了势,便要事事干涉。所以官家也要多个心眼儿,钱和兵都要攥在自己手里,他们才会有所忌惮。”见左右已经无人,杨太后让小皇帝靠近些轻声嘱咐道。

    “嗯,儿子明白了,届时还要母后多多指点,免得出了岔子!”赵昺见其谨慎,又警醒,显然也清楚身边有外臣的耳目,自然十分高兴的应道。

    “官家离京的日子,那些命妇没少进宫在哀家耳旁呱噪,无外乎就是让他们与百姓一样纳粮的事情。我也奇怪了,在琼州的时候,日子那么苦,他们也没有人说三道四,现在日子好了,反而说头儿多了。干脆都将他们回了!”杨太后言道……

第1422章 吃个闷亏

    随后杨太后又抱怨起太学生们上疏之事,言语中不无责备和厌烦之意,尤其是在蒙军渡江侵入江东的时候,他们居然上疏恳请太后与蒙元和议,以保江东免遭战火荼毒。而战役激烈之时,又上疏请太后出京避难。但当陛下尽歼江东蒙元大军,尽起举国之兵北伐,连连收复失地的功夫,却上书请太后下旨回军,以免触怒蒙元,令其再伐江南的旧事重演。

    关键时刻太学生的表现让杨太后对他们十分失望,且对他们动不动就要伏阙上书,拦截陆相座驾的做法更是不满。但是碍于形势紧张,皆是加以安抚,没想到愈加变本加厉,还要拦截还朝的圣驾,而今又要到宫前跪伏上疏,杨太后以为就是不知好歹了,叮嘱皇帝不要再惯着他们。

    有了杨太后的话,赵昺自然又少些顾忌,他将自己的计划大概说了说。杨太后嘴里说赌气不管了,可转眼就叮嘱要注意安全,小心重演当初殿上行刺的往事。他当然是满口应承,称自己早已做好安排,他们要是敢妄动,定然将他们当场格杀。

    稍时,窦兴指挥着小黄门重新布置了早膳,娘儿俩吃的是其乐融融,极为融洽。赵昺高兴的是太后依然表示了对自己无条件的支持,让他得以少了后顾之忧。而太后高兴的是小皇帝依然对自己如从前一般的尊重,没有因为掌控了朝政而怠慢自己,在大事上还会征求她的意见。

    早膳后,按照计划,赵昺更衣前往文渊殿参加廷议,而这次会议多了枢密院佥事韩振及副使江钲,可以说大宋的最高决策层人员基本到齐。御前办早已经将在归朝途中所议的恢复三省的内容整理成文,誊写后分发给众人。

    然后由陈识时和马端临二人分别对外朝三省一院和内廷各司的构架和权力及权限,进行了详尽的解说。其实众人已经通过公文和私信,对此有了初步的了解,个别人与王应麟也有私信往来,获知了陛下的构想。而他们之间也私下进行过交流,当下通过再次讲解,得以更为详尽的了解内容的细节。

    当然这个文本还只能算作议案,是个大的框架,不能算是方案,还需要众执宰进行讨论、修改,甚至决定能否实施。在得到大多数人同意后,方能进在堂议上进行再次讨论,编制详细的方案,进入筹备阶段。而后确定人员和预算等等一系列繁杂的工作,最后才能够得以成立。所以赵昺想要在明年初完成改制,时间还是相当紧迫的。

    因为改制并不是件小事,尽管有前例可循,但也件涉及国本的大事。所以大家还都是相当谨慎的。不过赵昺倒是不担心他们不同意,自己为此已经做出了不少让步,也达到了士大夫们期望的分权而治的目的。当然分歧肯定也会有,但只要不涉及原则性问题,还是可以商量的,而他这时要做的就是沉住气,不能够慌,也不能着急,不要想一次会议就能够解决所有问题。

    果然刚刚进入讨论,陆秀夫和邓光荐对成立内侍省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以为内廷的规模和权力过大,应该加以限制,尤其是御前护军脱离枢密院,转而划归内廷管辖持反对态度;而刘黻则以为将作监和军器监的部分应该划归工部和兵部,而不能成为皇室的私产;江璆则称现下国穷皇帝福,应该减少对皇室的贡奉。

    赵昺对于他们的意见是在意料之中,因为内廷确实存在他们所言的弊端。且他们考虑的不是十年之计,而是百年之计,坐视皇室日益膨胀,加之天生拥有无上权力,就会成为一个难以动摇的庞然大物,使得与士大夫共治成为一句空话。

    现下赵昺自己能够有所克制,尚能够与外朝达成平衡。而自己的后世子孙谁敢保证不会出现徽宗那般的继承人,在拥有近乎没有制约和大量财富下会干出什么过分的事情。那时候朝廷就成了皇室的附庸,士大夫们则成了助纣为虐的奴仆,所以他们从长远考虑,提出这等意见他也能够理解。

    赵昺其实也做好了妥协和让步的思想准备。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的推动,尤其是自己从前世带来的理念和先进技术必须在绝对权威的情况下,才能够得以推动和促进,而资金和武力则是不可或缺的保障。因此他为保证实现自己的目标,也不会大踏步的后退,起码现在不会,而是有限的撤退或迂回。

    当下双方对于恢复三省和成立内务省并无原则性分歧的情况下,对于诸位的反对意见,赵昺并没有断然拒绝和驳斥。而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他清楚议事在某些时候与做买卖有诸多的相似之处,自己开价,他们坐地还钱。待商量到一个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事情也就算办成了。

    “陛下,臣以为将御前护军尽皆归入内廷有违祖制,也会令护军和禁军间出现隔阂,维持现有状态为佳!”见皇帝看向自己,韩振想了想言道。

    “江副使以为呢?”赵昺点点头又问江钲道。

    “臣以为韩佥事所言有理。”江钲言道,“御前护军是我朝最为精锐之师,担任护卫陛下、戍守京畿、随御驾亲征的重任。若是脱离枢密院管辖,归于内廷,来日待遇和装备必然与禁军有别,从而令它军不满。且护军乃是集各部精英所在,若是独立于外,则失去了与各部交互轮换的机会,长期以往必然导致衰落。”

    “不过,臣以为将御前护军归于枢密院管辖,并无碍于陛下征调,且各部调动皆需陛下赐予兵符,他人也无法调动。当然皇城也需守护,陛下需要护卫,因而臣以为可以将现有的亲卫旅扩编,但兵额要加以限制,作为陛下亲军,由内廷管辖。”

    “嗯,众卿以为呢?”赵昺问道。

    “臣以为江副使提议甚好!”陆秀夫点头道。

    “臣等附议!”

    “也好,朕如今也觉内廷负担十万之众的薪俸颇为吃力,以后内廷仅保留一支小规模亲军,也能让朕喘口气,改善下膳食!”赵昺笑道。

    其实他也清楚御前护军以亲卫营不断扩遍而来,其目的就是保护皇城和护卫皇室,属于警卫部队。但随着征战的需要,同时也是为了遏制其它各部才不断的得到加强,而其功能也逐步趋于野战化,成了一支攻城掠地的劲旅,真正承担起护卫之责的还是亲卫旅和侍卫营。

    在管理上,御前护军与禁军同归枢密院管辖,但是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名义上的,除了皇帝谁也无法调动护军。加之朝廷财政上的困难,护军的薪俸也一直由内库支出。而赵昺自张世杰因病致仕,辞去枢密使一职后,为了避免文武相争,众臣便建议由皇帝直接兼管,至今枢密院没有正使,而他也占着坑赖着不走。

    所以说御前护军是依旧由枢密院管辖,还是内廷管辖,对于赵昺来说都是一样的,而今众臣反对只不过是维持现状,他还能让朝廷真正担负起养兵之责。而他这一番话,让众臣都有了被算计的感觉,他们争了半天只抢了个‘包袱’,越想越吃亏,可也不能再收回。

    毕竟从长远上看,众人以为还是有利于国家的。且‘迫使’皇帝在商议之初就让步,也算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不过吃了一个闷亏之后,在讨论将作监和军器监的去留上,他们都谨慎起来。因为这两个部门也是填不满的窟窿,都是赔钱货。

    早在琼州之时,朝廷和内廷曾就军械的生产和管理达成协议。火器的研发和生产皆归内廷,然后由朝廷采购,按照议定的价格向内廷拨款。可实际上,朝廷仅付了一小部分,余款一直赖账,经过北伐之役后,这笔钱估计已经有千万贯之多了。

    而军器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只有数千人的工坊了,而是拥有枪械坊、火炮坊、火药坊、车辆坊及两个大型造船场和十数个附属配套作坊,拥有官员和工匠近十万人的庞然大物,也是一个吞金巨兽。现在不管小皇帝怎么辗转腾挪,尚能够维持生产,保证军需供应。而他们担心一旦朝廷接手后,能否有钱让它还能正常运转。

    至于殿中监则负责经营内廷的酒库、内酒坊、外物料库、牛羊司、奶酪院、酒醋库、车马院,管理皇庄、皇苑、行宫、采办等事务,大家更是不感兴趣,这同样是赔钱货,只能往里填,而没有任何进项的部门;而内务监则是管理大内事务的部门,皆是由内侍和宫女充任,他们更是不好干涉,只是要求限制员额,减少开支。不过他们也知道,不用他们说,以小皇帝的抠门劲儿,也不会养闲人的。

    所以大家将重点放在了秘书省,毕竟此是小皇帝处理政务的幕僚机构,参与军机国事的谋划和规制,能够左右皇帝决策的部门,是能够影响外朝的小集团,必须要对他们的权力加以限制……

第1423章 口是心非

    对于秘书监的设定之初,赵昺就将这个部门定位于协助自己工作,更像他的私人秘书和高级助理,可以提供思路和建议,而不能参与决策。另外是出于培养心腹和锻炼年轻人的目的,同时也是考察的过程,若是名不符实,能力欠缺,也只能安排个闲职养老去了。

    所以秘书监与当前的御前办所用之人品级都不高,一旦有所成就就会外放出去历练,也多是从基层开始。做得好升职当然也快,毕竟‘朝中有人好做官’,况且他们的靠山是皇帝,机会自然比之他人也多,这也是让人羡慕的地方。

    不过御前办换人的频率也很高,基本上就是四、五年,便会外放离开。唯一的特例就是庄公从,跟随赵昺时间最长,一跃成了徐州知府,但其确实有才能,又曾在军机处历练,.asxs.就比之他人要高得多。且这个人生性淡薄,并不热衷功名利禄,若是想外放也就不会在御前办屈居多年了。

    因此在秘书监的设置上,留给人能抓住的把柄并不多,而现在国事愈加繁杂,事务越来越多,需要的人手自然也会随之增加,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将秘书监的人员纳入朝官系统,防止内侍介入其中,造成阉宦之祸。对此赵昺当然没有什么意见,选人和用人之权在自己,外朝也无法干涉。

    说完内廷之事,又说外朝。设置三省就是在于实现三权分立,相互监督,相互制约,从而达到权力平衡的目的。而对于相关职能寺监的调整也是正常,增减也不奇怪,众人并没有多大意见,他们争论的主要还是职权划分,部门设置是否合理的问题,并没有原则上的分歧。

    经过一上午的讨论,恢复三省和调整内廷设置在原则上得到廷议的通过,具体细节还需要进行充分的讨论和征求意见。赵昺也知道体制上这么大的变动,千头万绪非是一朝一夕之功,自己着急也要有个过程,设定时限也是意在表明自己的态度,是给他们无形的压力。

    三省的议题通过,下午廷议对和议之事进行商讨。因为在赵昺转战荆襄之时,蒙元和议使团随回撤的御前护军进京,由陆秀夫主持,礼部负责接洽进行具体商讨。两个月间,双方已经举行了多次会商,但是未能取得实质性的成果,双方仍然在几个原则性问题上拉锯。

    “陆相,现在问题主要在哪几个方面?”赵昺首先问道。他虽然会接到有关和议的情况汇报,但是并不具体。

    “陛下,蒙元方面不同意我朝恢复当初与蒙元达成的《绍定协定》,以海州——徐州——应天府——开封——郾城——襄樊——光化军一线划界的要求,而是要求我朝退回淮河以北地区,放弃已经占领的淮北各府州。”陆秀夫言道,“再有蒙元方面不同意送废帝赵显、废太后全氏及一应宗亲和旧臣南归,却要求我朝放还被俘的镇南王家眷及各军兵将。”

    “还有其它要求吗?”赵昺又问道。

    “其它便是诸如开榷场、通商路及接触粮食和盐、铁、茶禁止过境的禁令,并向蒙元称臣!”陆秀夫道。

    “向他们称臣?!没有说向其缴纳岁币,年年纳贡吗?”赵昺轻笑道。

    “这个没有提,反而说过每岁‘赐’我朝良马千匹,牛羊各万头,上等皮毛若干!”陆秀夫想了下道。

    “哦,还有这等好事,不用纳贡,还给赏赐!”赵昺愣了下揶揄道。

    “蒙元不过是欲效仿我朝当年与西夏之议,顾及自己的脸面而已!”刘黻笑道。

    “东施效颦,痴心妄想!”赵昺冷笑道,“当前是我朝兵进淮南,威慑中原,他们被迫乞和,怎可能向他们称臣!”

    “臣也是如此以为!”陆秀夫言道,“当年蒙元兵近临安,我朝被迫以父子之礼视之,其尚不肯。今朝又怎肯屈膝。”

    “陛下,臣以为如今可以效仿我朝与契丹结盟之时,以兄弟之国相称。”邓光荐建议道。

    “不可,蒙元乃是虎狼之辈,我们怎能与兽类称兄道弟。且两国间血海深仇,相互敌对几十年,各以国号相称即可,不必弄什么兄弟、父子那些虚无之物!”赵昺摆手道。

    “嗯,陛下所言正是,臣过去拘礼了!”邓光荐点头道,众人也皆称是。

    “陛下,讨还废帝及废太后之事又如何处置,蒙元意在以此相胁!”应节严捋捋胡须问道。他知道这个问题很敏感,且这个问题不解决,所有问题都会卡在这里。而其他人不好相询,此间人以他为长,自己有帝师的身份,加之感情深厚,便问了出来。

    “应相所问极是,废帝南归之议事关国体,朝野对此亦是极为关注,迎回废帝的呼声甚高。臣等不敢擅自评议,太后亦是说请陛下定夺!”江璆言道。

    “唉,朕已经接到消息,废帝父子已经被迫在和林出家,并于上月遣送至甘州修习梵经;废太后全氏也被削去封号,在大都庵中出家为尼!”赵昺轻叹口气道。

    “鞑子可恶,居然如此卑鄙!”邓光荐拍案道。

    “陛下,臣以为蒙元强迫废帝及废太后出家,其意在使我们没有讨还的理由,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无意放归废帝和全氏。”王应麟皱皱眉道。

    “如此说来,蒙元在和议中以此相胁不过是虚张声势,试图骗取我朝让步,然后再以其皆已出家,不肯南归为由,拒绝将他们遣回。其真是好算计,让我们吃个哑巴亏,又无法辩解。此乃是臣失职,还请陛下降罪!”陆秀夫脸上不禁发烧,发生了如此变故自己却一无所知,若非陛下事先侦知,岂不误了国事,施礼请罪道。

    “此事蒙元做的甚是机密,而废帝本就在和林,路途遥远,消息闭塞,朕也是才获悉实情,陆相又何罪之有!”实际上这件事即使是事务局也没有侦测到,而是贺惟贤传递回来的。赵昺抬手温言道。

    “既然我们已经获悉实情,那么蒙元便无法用此要挟,在谈判中也就无需束手束脚,尽可将其阴谋戳穿,争取主动!”江璆言道。

    “不必急于揭穿,而是要先借机探清其底线,然后再适时将实情公布于众,迫使其让步!”赵昺喝口茶道。

    “嗯,陛下所说不错,这样做既能让蒙元失策,争取更多的利益。又能澄清真相,平息朝野的舆论,可谓一举两得。”应节严道。

    “陛下,那划界之事,可否与其商谈,做出让步?”陆秀夫又问道。

    “韩佥事,现在淮北战事如何?”赵昺没有回答,而是转问韩振道。

    “禀陛下,我军在陛下转进襄樊后,在应天府与敌发生多次冲突,击退来犯之敌,并向北进至单州,向东推进到襄邑东北!”韩振回禀道。

    “嗯,这就是我们的底线,以实际占领的地区划界!”赵昺点点头道。

    “陛下,汴京乃是旧都,将其收复乃是万民所向,不世之功,就这么放弃大好的机会吗?”江璆急道。

    “王相,说说吧!”赵昺看向王应麟道。

    “是!”王应麟听命起身向众人拱手道,“当日陛下用计歼灭蒙元最为精锐的侍卫亲军,连克徐州、符离,应天府之敌闻风而逃,我军占领应天府,距开封不过二百余里。当时全军振奋,欲一股作气收复旧都,但是被陛下叫停,止步于应天府!”

    “当时吾也不解,陛下为何放弃这大好时机,但陛下一番解说后才让吾茅塞顿开!”王应麟接着道,“吾随圣驾进入河南之地后,发现此已非是前人所述的繁荣。多年战乱及黄河泛滥已让河渠尽毁,膏腴之地成为荒滩,难以再耕种。昔日的运河自符离就已淤平,河道成为坦途,沿河城镇多以废弃,十不余一。行军百里,所见村市寥寥,人口散失,田地荒芜,野兽横行。”

    “开封周边亦是如此,运河改道后商路断绝,良田皆没。城内人口不足三万,人烟稀落,宫室皆废,粮食自给尚不足。而我军若是收复,不仅要千里馈粮,还要耗费大量金钱重新修缮城池,恢复宫室。但中原未复,又难以迁都,这里将成为两军对峙之地,所以陛下以为收复开封实际意义不大,只会成为包袱。再者,开封的军事重镇地位已失,以我军的实力攻陷城池并不困难,不若将包袱甩给蒙元,而我们就不必在乎那些虚名了。”

    “陛下之意是舍弃开封,从而减少财政压力,又可以消除他们的迁都之虞,安抚江南人心。但终归是有些遗憾,近在咫尺却不可得!”江璆击掌叹道。

    “当时众将也极为惋惜,但陛下说‘开封城就在那里,也不会跑掉,待来日再取就是’!”王应麟笑道。

    “呵呵,咱们的底线在此,却不能让蒙元知道,据称真金对开封极为看重,我们可以利用此做些文章,争取从中弄些实惠的东西!”赵昺坏笑道……

第1424章 以二换一

    赵昺的目的很明确,也是给真金挖了个坑,既然你不愿意放弃开封府,也不愿意放归德祐帝祖孙三代。战败了还这不行那不行的,天下的好事都让你占了,怎么可能?而要达到目的,就要在其它地方让步,做出些补偿。

    美女,他不感兴趣;对于金银,赵昺还有些兴趣,可蒙元现在国库空虚,全靠加印纸钞维持着,已经榨不出多少油水。如此让他感兴趣的就只有土地了,而当前对于大宋最有价值的土地就是川蜀了,得了川蜀就能在国防上形成闭环,战略上也极具意义。

    不过当前的川蜀对于蒙元就不那么重要了。四川经过蒙元的两次入侵,人口几乎被屠戮殆尽,在册人口加上蒙古屯田军才三十多万。而持续的战争,也让水利设施失修废弃,城市沦为废墟,再不是当初的天府之国。尽管这些年来有所恢复,但是已经没有多大经济价值。

    川蜀就防御的角度而言,比之关中更加稳固,其南面是云贵高原,西面是青藏高原,敌人根本不可能攻上,仅北边和东边有的两条通路。

    古蜀道从广义上说,南起成都,过广汉、德阳、梓潼,越大小剑山,经广元而出川,在陕西汉中褒城附近向左拐,之后沿褒河过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秦川,全长约二千里;且也包括了自三峡溯江而上的水道,由云南入蜀的樊道,自甘肃入蜀的阴平道和自汉中入蜀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等,也包括古蜀道范围内。

    但狭义上的蜀道,仅指由关中通往汉中的褒斜道、子午道、故道、傥骆道(堂光道)以及由汉中通往四川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等。所以北边掐住剑门关,守住米仓道,便可保传蜀腹心成都的安全。而川蜀位居长江上游,顺流而下易,逆流而上难,加之有三峡阻隔,的东面门户在重庆。重庆是全国有名的山城,因此从东面陆路进攻川蜀十分困难,只能走长江水路。

    所以说,巴蜀之险,几不可破。但这里有个问题,就是崇山峻岭太多,外面不容易进去,里面也不容易出来。因此巴蜀最容易出现局部割据的势力。然而,一旦巴蜀脱出局域,则变得极其重要。与东面的荆楚相连,则占尽长江天险,足以与北方抗衡;与北面的关中、汉中相连,则可顺流而下,直取荆楚、中原。加之成都平原也是一个巨大粮仓,使得巴蜀虽不是兵家必争,却是得之可安天下的重地。

    当初蒙元攻占四川的目的就是要借助长江水道,自西向东侵入宋朝江南腹地,后来采用刘整的‘夺襄阳,攻江南’之策,而放弃了大迂回战略。当下宋军已经占据川东,重建了山城防御体系,蒙古人想再故技重施不说没有可能,却也是困难重重。但宋军可继续东进,夺取成都平原。

    以当前的形势,蒙元连败之后中原才是战略重点,川蜀在大局上处于‘鸡肋’的地位上,毕竟距离他们的核心地区还隔着陕甘,而他们只要扼守汉中,大宋便难以借道北进,且历史上除了汉朝还没有哪个政权借此夺得天下。

    在当前蒙元财政困难,兵力匮乏之际,又视中原为核心利益所在的情况下,他们救援川蜀也是有心无力。而他们又担心在中央势衰的局势下,地方势力崛起,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所以只要大宋筹码足够,让蒙元放弃‘可有可无’的川蜀地区也不可能。

    赵昺当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不愿意放人,又舍不得开封,丢不起脸,那就拿川蜀来交换。他也知道,蒙元之中也不乏有识之士,不难看出其中的厉害关系,能不能谈成还是未知。但他觉得这值得试一试,自己以二换一,蒙元是占着‘便宜’,不怕他们其中有人会动心……

    廷议结束,赵昺出了殿门,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自己老婆虽多,但是门口也多,进这家,出那家,都要掂量下,免得弄得妃嫔们争风吃醋,后院起火,否则倒霉的还是自己。可当下天天公事都忙得他焦头烂额的,实在没有兴致想这些事。

    “官家,回淡泊阁吗?”王德见小皇帝站在殿外踌躇不前,上前轻声问道。

    “朕也不知道!”赵昺苦笑着摇摇头道,“回朝之后,朕觉得极为不适应,在外虽然也是事情不少,可终有轻松的时候,而这宫中却难得片刻安闲,累啊!”

    “老奴也有此感,在外之时即使常常敌军在侧,可咱们周围也皆是大军重重护卫,不必为官家的安全担心。而回到宫中竟然觉得处处不靖,总觉的有人在暗中窥视,让人心神不安!”王德瞅瞅左右,身边尽是些新入宫的内侍、宫女,对他虽然恭谨,却有如芒在背的感觉。

    “那明日咱们找个由头,到外边的皇苑中居住!”赵昺轻声道。他其实也明白皇宫内院戒备更加森严,除了护军官兵往来巡视,各处遍布明岗暗哨外,还有内卫隐在周边护卫。而内心的不安,则在于环境的骤变产生的陌生感,及人员变动出现的疏离感,就类似于前世所言的战后应急综合症。

    “老奴可不敢,太后和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还不将老奴打死啊!”王德连连摇头道。

    “前几天还自称小的,怎么回来才三天就改成老奴了?”赵昺这两天总觉得王德说话哪里有不妥,但是又觉得没啥改变,今天才算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唉,虽说咱们才出去一年,回宫后发觉处处都有新人,他们一个个年轻健朗,或是面貌青涩。才发现自己已经蔫成老黄瓜了,再称小的都自觉难堪,在陛下面前就只能称老奴了。”王德神情黯然,大有种‘红颜已逝’的感概,叹口气道。

    “哈哈,你今年不过四十岁,正是当年,若是让应先生他们听到了,恐怕非得揍你不可!”赵昺笑道。

    “遥想当年,应先生与江、邓及元妙大师,护着官家前往琼州,那时还是十分健朗,不知疲倦的帮助官家运筹帷幄,打下了根基,而今却也到了致仕之年。更不知元妙大师,现在如何了!”王德却是感叹道。

    “还酸上了,朕要你办的事情如何了?”赵昺与王德下阶缓行,随侍的小黄门和宫女远远跟在后边,他踢了其一脚道。

    “对宫中已经多有变动,其中即有太后懿旨,皇后娘娘的谕令,老奴不敢贸然行事。只能先暗中与些老人们探听些情况,查阅文档了解内情,待摸清了底数再禀告官家!”王德言道。

    “嗯,你做的很好,谨慎些是对的!”赵昺点头赞许道。

    “老奴日日跟着官家,总要有些长进的,这叫……叫摸清底数,谋而后动!”王德笑着道。

    “说事儿!”赵昺瞪了其一眼道。

    “是!”王德赶紧施礼道,“据老奴所查,新进宫的这些高丽贡女和内侍,长相俊美,做事认真,懂规矩,又十分乖巧聪慧,精通算计,女工,甚得太后和几位娘娘的意,每处都要了几个去,皆得娘娘们的宠信!”

    “这些贡女和内侍皆是高丽几经挑选,又加以严格训练,才送到蒙元宫中的。而本已不差,再能送到我们这里的,肯定又经过遴选,定然是好的。”赵昺言道。

    “官家所得是,老奴问过那些高丽奴,他们说自己在蒙元内廷受到过被掳到蒙元我朝内侍训练,因此对宫中的规矩和礼数十分明白,甚至能说得清楚咱们大内旧时的格局和各处内部的情形。”王德道,“我开始还不大相信,这里虽比旧宫小,但没有几年也难以摸清各处的情况。特意考问了他们,竟然答的不差。”

    “家贼难防啊!”赵昺闻听更是吃惊,蒙元看来是在这些高丽人身上下了功夫的,要知道在做出停战和议后,时间并不太长,其就派出了和议使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他们调教到如此程度,真是不简单。而对于他们精通汉语,他反而并不太奇怪,毕竟高丽自隋唐就与中原王朝交流密切,对汉语并不陌生,挑选后再加以培训并不难做到。

    “官家是担心这些高丽奴是蒙元方面的探子,专司派到宫中打探我朝机密,或是……”王德瞅瞅左右道。

    “不可能全是,但是掺杂几个内奸大有可能,他们潜伏于宫中探听消息,或是引而不发等待时机以作大用。”赵昺言道。他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天天弄鬼,也变得神经过敏,觉得身边的人也像鬼,可他也明白自己的担心并非多余,这种事情可不是只出现在传奇故事和影视剧中,而是真有其事。

    “若如官家所言,这可怎么弄?高丽奴有娘娘们的宠信,老奴怎敢动手,而要是出了事,老奴更是担不起。这些鞑子也是,为啥喜欢高丽人!”王德不住叫苦道……

第1425章 看看孩子

    对于王德这个一个由蒙古族统治的,汉族占多数的大帝国,为何后宫里有那么多高丽人的问题?赵昺还真知道怎么回事儿。

    原因很简单,蒙古人没有宫刑,起初又没有内廷观念,一直是由怯薛军干着太监的活儿,所以没有向民间招收阉童做太监的想法。入元之后,蒙古人也没有建立宦官制度,直到灭宋之后,从宋宫内获取一些宦官,发现阉人在后宫还挺让人放心。

    吃到了甜头的蒙古人这才用宦官管理后宫,可惜的是宋廷遗留的宦官存量不多,消耗完了,也就没有了。但这时候替补来啦!蒙古在发动攻高丽的战争后,由于久攻不下,忽必烈对高丽的政策被迫进行调整——改剿为抚,同意与高丽国议和。

    高丽与元朝结成‘甥舅之国’,同时自认为元朝藩属,元朝则保证高丽的国体完好,从高丽撤兵。高丽国王为了确保这一宗藩关系的稳固,遣使大都,“小邦请婚大朝,是为求好之缘……克成婚卺之礼,则小邦万世永以供职。”忽必烈同意赐婚,将女儿齐国公主嫁给高丽世子,这就是元丽通婚的开始。

    此后七代高丽王后,均为元朝公主。既然元朝下嫁了公主,那么高丽也应当有所表示。“既与我一为一家,自宜与之通婚,不然岂为一家之义哉?……我太祖皇帝征十三国,其王争献美女、良马、珍宝、尔所闻也。”高丽国王心领神会,立马遣使入元贺正,并上贡贡女。

    高丽‘三宝’于是走进了蒙元帝国的内廷,且由于高丽人深受汉人农耕文化影响,吃苦耐劳,正好可让高丽人来补南朝阉人日益匮乏的窟窿。所以元廷的后宫里,宦官们基本上都是从朝鲜半岛进口的,且自此这个‘好’位置就基本由高丽人承包了。

    大家都知道中国古代王朝自建立起宦官制度以来,有关‘宦官之祸’的记载就不绝于史书,就连堪称历史上的汉唐盛世都难以避免。宋朝算是比较好的,有了士人集团的强烈压制,但也在徽宗朝出了高俅、童贯、杨戬、梁师成和李彦等祸乱朝纲的宦官,为北宋的灭亡出了一把好力气。

    看这些宦官都做了什么恶事。宦官做坏事,大多是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残杀忠良,瞒上欺下,专权乱政等,历史上的几位有名的宦官大多做过这些事情,不过史书上少有记载元朝的宦官之祸。不过以赵昺所知这些来自异国的高丽宦官做这些也是信手拈来,丝毫不逊色,把元朝祸祸的也不轻。

    来自高丽的贡女和宦官,居于内廷,他们表面上只是皇帝的侍从、家奴,所做不过是端茶倒水的家务事,贡女还有陪吃陪睡的职责。但由于他们处在最高权力中枢,离大汗近,做事乖巧,或者相貌出众,很容易得到皇帝宠信,乃至出现了居高官显爵,予生杀大权的高丽宦官。

    现在得到赵昺关注的就有一位,其名叫方臣祐,来自高丽尚州。其早先在高丽伺候忽必烈嫁出去的女儿齐国公主。也许是他善于察言观色,机敏灵活的缘故,颇得公主喜爱,公主就把送到中国,给了他弟弟真金太子。方臣祐很有国际主义精神,并没有因为到了异国他乡而气馁和懈怠,而是以半残之躯继续安心本职工作,发挥他左右逢源的本事,颇得真金太子和太子妃阔阔真的欢心。

    当然赵昺所知的是历史上的事情,那会儿的真金命短,没能继承大宝。但是真金的儿子铁穆耳即位成了元成宗。方臣祐作为皇太后阔阔真眼里的红人,可谓权倾朝野,历七朝而不倒,对朝政的影响力到了可以决定功臣王侯命运的地步。

    据载元武宗为表彰高丽的忠心,加封高丽忠宣王为沈王,把辽宁沈阳一带的地方给送给高丽。而那一带本来是沈阳侯洪重喜的地盘。洪重喜对自己新来的长官十分不满。在元仁宗时,去控告高丽忠宣王“不奉法恣暴”等事。方臣祐站在高丽王那边,就在太后答己那里说洪重喜“肆妄谋覆”,于是倒霉的洪重喜,被夺去爵位,判了流放。

    而被送到蒙元的高丽贡女们同样不逊色,与宦官相比,她们的发展上限更高,若被帝王宠信,还有可能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而宫廷里的太监又是高丽老乡,老乡之间,互相抱团,高丽后妃和高丽太监结合,遂成为可以左右朝政的政治集团。

    元朝高丽女子成为皇后有元仁宗后金氏达麻实里、许氏伯颜忽笃,还有最为辉煌、权势最大的元顺帝后奇氏完者忽都。奇氏出身较低,父亲奇子敖是个五品的闲官。入宫以后,攀附老乡高丽大太监高龙普,得到了给元顺帝倒茶的机会。因其貌美聪明,颇受顺帝喜爱,并多次临幸。

    彼时,正宫娘娘是权臣燕帖木儿的女儿答纳斯里,燕铁木尔是和霍光一样的人物,顺帝对其非常害怕,故而答纳斯里在宫中不可一世。答纳斯里对奇氏非常嫉恨,多次找茬儿整她,“数捶辱之”。奇氏忍辱负重,不甘堕落,终于等来了‘黄河澄清日’!

    后来燕铁木尔的儿子谋反被诛,燕铁木尔一党彻底垮台,答纳斯里被废为庶人。奇氏终于翻身,被封为二皇后。奇氏还给顺帝生了两个儿子,脱古思帖木儿和爱猷识理答腊,接着,爱猷识理答腊被封为太子,母以子贵,奇氏风头压过了新的大皇后伯颜忽都。

    大皇后死后,奇氏顺理成章坐了正宫,至于是不是被其暗中勾结老乡给弄死的,史上无载。但赵昺认为以蒙古人四十年换了十个大汗的揍性,大汗稍不注意都会吃饭被毒死,走路被砍死,睡觉被闷死。一个失势的皇后不小心就死了,也并非没有可能。

    奇氏是个有政治头脑的女人,她“无事则取女孝经、史书,访问历代皇后有贤行者为法”以养声望。京城饥荒,奇氏出资赈灾,从而收买民心。朝中形成了一个心腹宦官朴不花,大臣搠思监为骨干的政治集团。加之元顺帝懈怠政事,沉迷酒色。奇氏趁机开始了她的大动作——逼元顺帝“内禅”,让位给太子爱猷识理答腊。

    元代后权极重,奇氏通过朴不花将丞相贺惟一请入后宫吃酒,要让贺惟一同他们一起行动搞政变。结果被贺惟一拒绝。于是奇皇后一伙反诬陷贺惟一结党营私,图谋不轨,逼其辞职自尽。并借此打击反对派,清除了大批异己分子。

    事情引起了元顺帝的警觉,奇皇后见事情不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想通过军阀势力来进行逼宫。在她的撺掇下,元末两大军阀孛罗帖木儿和王保保打得不亦乐乎,元统治集团内部爆发了大规模内战。而结局也不大美妙,孛罗帖木儿打跑了太子和王保保,攻入大都,杀死了朴不花、搠思监等后党,囚禁了奇皇后,篡位阴谋破灭。

    但在奇皇后一番骚操作之下,本就在农民起义中本就飘摇动荡的元王朝经这么一折腾,更加气息奄奄,元顺帝大发感慨曰“今天下土疆分裂,坐受危困,皆汝母子所为也。”当明军逼近大都,奇皇后、太子跟着元顺帝仓皇北逃。最终奇氏没有做成吕后、武则天,却看到了大元江山的覆灭……

    现在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真金没有死,还当上了大汗,而大宋朝在赵昺的领导下重新崛起,许多事情大概率的不会发生。不过情报显示方臣祐还在,且深受真金的宠信,与元后阔阔真也打得火热,但是还没有达到可以左右朝政的地步。

    不过赵昺以为在真金身体欠佳,宗王南下的局势下,阔阔真不可能不为铁穆耳争夺汗位做打算,必然会拉拢一批权臣、宗王,组建自己的势力集团。而这个方臣祐作为亲信,就有可能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大有成为权宦的潜质。

    蒙元在这敏感时期,送来这么多的高丽贡女和内侍,那么不能不让赵昺多想,怀疑是蒙元借机施展美人计,安插探子窃取情报,甚至利用他们取得自己的信任,制造内乱,颠覆大宋政权。而自己面对美女的意志向来也不大坚定,一旦中计,那岂不将大宋又带上了不归路。

    所以,当赵昺回宫后就保持着警惕,对高丽贡女持不接触、不信任、不任用的‘三不’态度,以免自己中计。而内侍也是采用隔离政策,不准他们接近机要重地,不准他们作为近侍,不准他们接触外臣。但是以现下宫内的形势来看,好像很难做到,总不能将太后身边的高丽人也都给赶走啊!

    “官家,咱们这是去哪啊?”王德跟着神游天外的小皇帝已经在殿后转了两圈,天都黑了,腿都有些软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去皇后处,看看孩子们!”赵昺想想要想顶住诱惑,不中敌人的美人计,只要与自己的老婆们保持亲密的关系……

第1426章 不同往昔

    十月十八日,临安清晨的天空满是阴霾,湿冷的空气更让人觉得寒气入骨。但太学所在的松山书院确是十分热闹,今天是他们到宫前伏阙上疏的日子,吃过早饭后太学生们便陆续在明道堂前聚集,他们一个个皆是纶巾儒衣,脸上带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堂前的阶上有六人并肩而立,他们是这次伏阙上疏的发起者,俯视着阶下的同窗们相视一笑,竟然升起股豪情。想着今日宫前上疏,必将名动天下,届时登堂入室,拜将封侯,似在眼前一般。

    “李兄,今日参加上疏者似乎少了些,是不是被教谕们拦在斋房中!”张瑞丰问身边的李耘道。前时他们欲在皇帝归朝途中,在朝天门前拦驾上书,当时响应者甚众,仅在奏疏上联署着就有三百余众,欲前去拦驾者近千人。但今天等了两刻钟,堂前聚起者不过二百多人,显得有些稀疏。

    “张兄,昨日祭酒称不鼓励我们前往宫前上疏,却也不会强加拦阻。而吾亦遣人下山查看,城中如常,并没有军兵在途中设卡。”李耘道。

    “教谕和博士们今日皆未去斋堂用饭,现在也不见踪影,似是在有意回避!”刘慕夕皱眉道。

    “他们皆有官身,不好与我们同往,回避也是不想担上干系,刘兄想多了。”边上的郑友梅轻笑道。

    “郑兄之言有理,但吾却觉的愈发不安。”杨连山疑惑地道。前几次上书无论是太学,还是朝廷听闻他们欲上书,都会遣人或是好言劝说,或是危言恐吓,甚至遣兵封堵大门。而此次除了祭酒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外,朝廷方面竟然毫无动静,沿途也无布置,让他觉得十分反常。

    “董兄,你们丙斋的人来的不多,是不是胆怯了?”李耘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旻道。

    “昨日还说一起前去,谁知今天许多人竟然推辞有事,不肯一同前往了,只来了三十多个人!”陈旻是丙斋的召集人,而今天这种局面让他觉得很丢脸,叹口气道。

    “丙斋的皆是官宦子弟,他们定然是慑于朝廷的压力,担心断了来日的仕途,或是连累了家人!”张瑞丰与陈旻交好,见其难堪,提起圆场道。

    “那甲斋的怎么也来的不多呢?”刘慕夕是通过科举入学,但是在修习中只得了丁等,未取得出仕的资格。而其他同窗已经分赴各处为官,乙斋中只剩下与其境遇相同的寥寥十数人。

    “谁知道,也许一会儿就会来!”李耘轻笑着道。其实他对刘慕夕十分不满,其以为自己已经通过科举,便比之其他人高上一等,就想成为他们这些人的领袖,事事都要指手画脚,还动不动就要以退出相胁。而当下之所以尚能容忍,只是因为其是丙斋唯一积极参加上疏者,为了彰显太学生的团结,只能暂且容忍。

    “哼,恬不知耻,还想跻身六君子,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大家不知吗?”陈旻对刘慕夕的做派也十分厌恶,清楚其如此积极,不过是因为落选,欲借上疏扬名,从而引起朝廷的重视,进而能获得晋身出仕。

    “刘某虽然不才,却也能过了‘三试’,金榜题名。不像某些人靠着祖荫才能在太学中有一席之地,却不知在这临安城中‘四品、五品满街走,七品、八品贱如狗’,区区一个刚入品的小吏如尘土。”刘慕夕见其满脸的不屑,轻笑着反唇相讥道。

    “你可知我陈家出了两位尚书,一位贵妃,族中多位兄长在朝中身居要职,岂是你乡中村夫所能相提并论的。”陈旻被戳中痛处,恨声道。

    他是当朝新贵陈氏一族,其父当年曾跟随陈则翁在广州抗蒙,后来因为受伤而滞留家乡。待复宋之后,念其父有微末之功,授八品,在户部当一个小吏。其实与陈家只能算是同族远亲,而非近支子弟,眼见陈旻读书练武皆不成,求到陈家门下才得以入太学学习。

    而陈旻却以陈家子弟自称,动不动就抬出尚书、贵妃显摆,以求让人高看一眼。知道他底细的人,清楚其不过是在年节的时候才能见上陈氏兄弟一面,知不知道他这个人,还得两说。但碍于情面也不戳穿,反倒让他愈加得意,现下被当众拿出来说事,自然是恼羞成怒。

    “好了,好了,伏阙上疏才是大事,不要为了些许小事争执,这也会让人看的轻了,以为咱们不过是乌合之众!”李耘见两人欲翻脸,赶紧打圆场道。

    “太学之中也有许多见风使舵之徒,见皇帝归京声势浩大,便心生胆怯,不敢为民请命。咱们万不能屈服,让人以为天下士子皆是怯懦之辈!”杨连山分开二人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他们选择了屈从,咱们也不强求,城中已有各地士绅齐聚与我们同往宫前上疏,又有惧斋先生领四方名士同往请命,我辈不孤!”张瑞丰见有些乱,急忙给众人打气道。

    “正道统、除奸佞、为民请命,乃是我辈之责!”郑友梅振臂高呼道。

    “为民请命,虽死无憾!”李耘等也相呼应。

    于是以李耘、张瑞丰、刘慕夕、郑友梅、陈旻和杨连山等号称‘祥兴六君子’,率领近三百太学生出了明德堂,拜过孔庙,表明自己伏阙上疏乃是呈天命顺民意之举。而后六人手捧奏疏在前,众学生在后下山前往皇宫扣门上书。

    一行人沿路向东下山至御街,经四方馆北行前往皇宫,但沿街行不过里许就发现情形有些不对。往时,他们一上街便会有百姓围观,有泼皮闲汉前后呼号开路,甚至有沿途商家送酒奉食。可今日并没有人过多的关注,至多驻足看上两眼便该干嘛干嘛去了,更别说有人追随。而那些讨厌的闲汉也如看戏般的指指点点,再无往日的兴致。

    起初,他们还以为是有官府插手,百姓、商家慑于淫威不敢上前,可很快发现巡街的衙役并不比往常多,也没有如前时上前盘查、阻拦,只是冷眼相看,任他们在御街上鼓噪前行。而想象中的御前护军严加戒备,相关有司劝阻的情形,根本就没有出现,一切如常。

    李耘等人深知这等事情越热闹越好,最好是街道堵塞,观者如潮,那样才会引起朝廷的重视,各方人士的关注,他们就能借势向朝廷施压,迫使皇帝遵从他们的谏议。而今场面极其冷清,只有他们在御街上缓缓而行,显得那么孤寂和凄凉,且有些灰溜溜的感觉。

    万众拥戴的场面没有出现,让本来意气风发的太学生们顿觉兴致索然,士气低落。他们不觉间加快了脚步,过了六部衙门,尚书省衙门,才有一群人自大佛寺旁的州桥上而来,或乘车、或坐轿、或骑着驴马,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些人正是进京请命的江东各州县的士绅,他们的到来虽然让队伍得以壮大,但是也让上书的队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仿佛雪地上撒了些煤渣一般。而让太学生们失望的是来的士绅,比之他们宣称的上千人缩水不知道多少倍,连赶车、牵马、抬轿的仆役们算上似乎也没有二百人。

    负责与士绅们接洽的郑友梅过去相询回转后,脸色也极为难堪,原来御舟还朝途中在江州遭到湖广士绅的袭击,欲谋刺朝廷重臣,惊了圣驾,皇帝震怒下旨严惩。据日前传来的消息称湖广置司会同鄂州、静州等州府力量全力稽查,抓获涉及此案的士绅百余人,受到牵连的官员和士绅也有四百多人。

    涉案者家产尽数没官,家眷被关押,族中有为官者也被罢职待罪。现在主犯已经招认,正在押送京城途中,而当下尚为结案,仍在深究。而行驾所经的州府也在配合清查涉案者,旦有嫌疑便会缉捕严审,最终会有多少人被牵扯其中,仍是未知。

    消息传来,让一些本就心志不坚者惶恐不安,尤其是来自湖广的士绅担心自己被牵扯其中,纷纷退出。而江东士绅见状也犹豫不决,今晨履约者就剩下这点人。而至于号称千人本就是虚数,只为显得声势浩大才如此宣扬,若是全来倒也不会显得那么疏落,毕竟没有人会上前一一查验。

    现下大部分士绅爽约,让本就士气低迷的太学生们愤怒之余,又遭再度打击,情绪不免消沉。好在行至太庙,又有一支队伍加入,他们皆是儒家名士,人数虽然不过十几位,但已经十分难得,而他们的加入也让太学生们的信心有所恢复,总算没有半途折返。

    再行数里,皇城已经在望,上书的队伍重新整队,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在宫前乘轿骑马。而此刻的皇城前广场静悄悄的,行人寥寥,只有守护宫城的御前护军伫立在门前。这里他们已经来过数次,但现下竟然心生怯意,难道仅仅是因为当前知道小皇帝正在其中吗……

第1427章 针锋相对

    事到眼前,李耘等人已经没有退路,他看看左右其他几人,不知道是天冷,还是害怕,脸色惨白。而郑友梅最为不堪,浑身颤抖,牙齿相叩,发出‘嘚嘚……’串响。而跟随他们前来的太学生们似乎也心生惬意,尽皆噤声,面带惧色。

    “吾等身为圣人弟子,当胸怀天下,有为万民赴死的勇气。今朝廷奸佞当道,官员昏聩,弊政丛生,吾等为万民请命,伏阙上疏,行的是正道,又何惧刀斧加身!”正当太学生队伍踌躇不前时,那些前来助威的名士大儒及士绅们也皆已聚于他们队伍之后,一老者出列朗声说道。

    “静山先生说的不错,尔等行的是大义之事,必将青史留名,永载史册!”士绅队伍中又有人站出‘鼓励’道。

    “吾等之行乃是正义之事,为民请命,刀山火海,又有何惧,我们当学先贤,慷慨赴难之举!”李耘转身高声吼道。

    “李兄真乃当世男儿,吾等愿共赴国难!”杨连山施礼道,与其并肩站在一处。

    “对,吾等与李兄同往宫前叩门!”刘慕夕咬咬牙,抬起灌了铅似的腿向前两步与其站在一起道。

    “吾也同往!”郑友梅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不再哆嗦,勉强提高声音道。

    “好,我们同往!”李耘点点头,心中松口气,总算没有冷了场,又对众太学生道,“今日宫前伏阙上疏,生死难测,诸君可愿同往?”

    “愿与诸君同往!”众太学生喊道,但是声音参差不齐,少了当初的气势。

    “好,吾等在前,诸君在后,同去!”李耘等人却也不敢再计较许多,他们也担心再拖下去,队伍会散了,趁热打铁道。

    李耘手捧奏疏在前,张瑞丰等五人连襟随后相随,其他一众太学生列队跟随其后。而那群所谓名士和士绅则缓步在后,好似压阵的将军一般。上疏的队伍向前,离阙楼越来越近,而皇宫中并没有什么反应,守护宫门的军兵依然如木头人一般伫立,似是没有看见他们一般。

    阴沉沉的天空,空旷的广场,紧闭的宫门,高大的宫墙,肃立无声的兵卒,使人感到压抑和沉闷。太学生们的脚步愈加沉重,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他们举步维艰,心脏狂跳,喘不过气来,有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而让太学生们坚持不退的理由似乎已经变得简单了,过去行至阙门宫中就会有人查问,兵卒相阻。但现在居然视他们如无物,如此‘慢待’岂能不如太学生们感到愤怒,这也激发出了他们心中那仅存的傲气。

    作为上疏主导人的李耘此刻却是骑虎难下,感觉向前迈出每一步,都像距离深不见底的深渊更近一步,而似乎离自己当初的理想好像又远了一步。他咬了咬嘴唇,低头看看手中的奏疏,抬头看看雄伟的宫门,脚步又坚定起来,自己是为民请命,行的是正道,何惧之有!

    与坚定的李耘相比,后边的几个人却是显得脚步虚扶,心神不安。现场太过安静了,惊得让他们魂不守舍。张瑞丰不住回头看向队尾的名士队伍,希望先生能给他些提示,但是他失望了,先生的神情漠然,显然当下的情形出乎了预料,一时也弄不清状况。

    刘慕夕则是左顾右盼,心中不住的大叫:“人呢?人都去哪里了!”而此刻亦有人发现这里的热闹,陆陆续续不过百人而已,缩着脖子、袖着手远远观瞧,不像是为他们站脚助威,倒像是看戏一般;陈旻越近宫门,却愈加胆怯,他知道陈家的荣耀皆来自于宫中,而自己向其示威,会不会触怒陈家宗主。而现下已无退路,只能搏上一搏,能够自立门户,不再寄人篱下。

    郑友梅若说没有悔意也是瞎说,但是想到兄长信中描述家中的‘惨状’,又让他生出些勇气和恨意。他是闽南人氏,父亲以科举入仕,做过两任知县,因病致仕,做了个乡绅。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庇护相邻,将他们的田地划入自己的名下,免于朝廷苛捐杂税的盘剥。

    江南沦陷,家乡同样为蒙元所占,田产被鞑子侵占,直至朝廷再复江南,将被鞑子所占之田发还。郑家依照旧例将乡邻田产纳入自家名下。但朝廷税赋要低于佃租,去岁减免期满,乡邻纷纷要讨还自家分配的田产,后来官司打到官府,被判朝廷禁止假托于士绅,防止兼并土地,只能将田产归还。

    失去这些‘佃户’后,郑家不仅损失了大量的佃租,自己的田地也没有人耕种,大片被撂荒,而朝廷又取消了士绅减免税赋的特权,家中反而要倒贴税赋,以致家境趋于败落。而恰在此时大批士绅进京上书反对士绅一体纳粮,但无结果。太学之中有人倡议伏阙上疏,他便参与其中,以求达成所愿……

    各怀心事的众人终于过了阙门,大家跪伏于地,手捧奏疏,高呼请陛下接收谏议。连呼数声后,才有守护宫门的护军前来询问,他们讲明来意后,兵卒称需要回禀。同时警告众人不得再往前行,擅过阙门者视为侵犯宫禁,将当场击毙。

    一个小小护军军卒竟然敢出言恫吓,自然激起重学生不满,纷纷上前与其争辩。而其中正有人唯恐不乱,难以吸引百姓围观,当然在后边推波助澜,甚至上前欲与护军撕扯。这种事情,他从前也干过,知道护军不但不敢开枪,还会好言安抚,而宫中见事情闹大,也会很快派人前来。

    不过,这次好像碰到了硬茬,两名军卒并不与他们争论,退后两步摆脱纠缠,摘下步枪挂上刺刀,做出预备刺杀的姿势。而同时一名军卒吹响哨子,立刻有一队军卒从宫门内冲出,赶来增援。面对一排明晃晃的刺刀,杀气腾腾的军卒,太学生们立刻冷静下来。

    “吾乃御前护军亲卫旅都统皇甫,尔等为何在宫前喧闹,可知这乃是禁地!”一位军官手扶战刀,厉声喝道。

    “吾等乃是太学士子,于阙门外向陛下上书,恳请陛下除奸佞,正道统,恪守祖宗家法!”李耘上前道。

    “这里是宫禁要地,你们要上奏疏,自可去谏院、御史台,或是尚书省进谕司,此处非是你们喧哗吵闹之地。”皇甫面色稍缓言道。

    “将军,吾等已经几次上谏议书,皆石沉大海。无奈之下只能跪伏于阙门,以求能上达天听!”李耘见吵闹声果然吸引来不少百姓围观,目的已经部分达到。而眼前这些军卒如此强硬,显然是刚刚换防的,想着他们随护陛下出征刚回,杀气正盛,弄不好一言不合,真的会开枪。他也赶紧让众太学生噤声,施礼道。

    “若是如此,也不可在宫前喧闹!”皇甫哼声道,“吾会向宫内有司禀告此事,但是见不见你们,吾不敢保证。可是你们必须退到阙门之外,不要吵了宫内的安宁,否则一律按惊驾论处!”

    “吾等乃是太学士子,天子门生,你们胆敢出言恐吓,我们要弹劾尔等!”眼见对方丝毫不给面子,杨连山上前叱道。

    “哼,要弹劾尽管自去,丢官罢职也是后事,现下尔等胆敢再上前一步,休怪吾不客气!”皇甫冷哼声道。

    “尔等胆敢!”杨连山向前踏出一步道。

    “尽管一试!”皇甫面对其逼视,只是鄙夷的一笑,抬手下令道,“举枪,准备射击!”

    “……”旦见皇甫身后的军卒听令立刻齐齐举枪瞄准,压下击锤,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开枪。杨连山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身子一滞,额头见汗,抬起的脚一时不知该是否落下。

    李耘见状也是被吓了一跳,身体不由的想要躲避,他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就敢举枪相向,与以往的姿态大不相同。而身边其他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晃着身子试图躲开对准自己的枪口,围观的百姓也发出声惊呼,向外围躲闪。那些士绅、名士也是愣在当场,他们同样没有想到那些军卒在没有圣命的情况下敢于如此,这在从前是根本难以想象的。

    “我们要陛下面见圣上,否则将长跪于阙门不起!”眼见情况复杂起来,刘慕夕还算见机的快,一把将举脚不定的杨连山拉了回来,同时色厉内荏的高声威胁道。

    “吾等为万民请命,何惜此身!”杨连山被扯了回来,也是冷汗淋漓,自觉自己的窘态后,又哼声道,但脚万不敢再往前迈了。

    “尔等静候回复吧!”皇甫没有再与他们多言,摆手让军卒收枪,列队撤回宫门内,同时向御前禀告。

    皇甫倒是没有哄骗他们,不多时宫门又开,有一名官员在两名小黄门的陪侍下匆匆走过来。看看众人道:“陛下知道此事了,你们将奏疏交予吾,会予以转呈!”

    “不妥吧……吾等要面圣禀呈,请陛下听谏!”李耘将手中奏疏递上,可忽又觉不明不白的交出去不妥,收回手警惕地道……

第1428章 阶前听谏

    几次上书,皆有官员称转呈太后,但是皆如泥牛入海不知所踪。而李耘担心宫中随便派出一个人,将奏疏拿走,根本到不了皇帝的御案之上,所以这次大胆提出要见圣面呈。而那人没有多言,称要禀明陛下,转身便又回宫了。

    “李兄,你怎么未呈上奏疏啊?”陈旻不无埋怨地道。

    “我担心奏疏又如前次,被哪位执宰留中,皇帝根本看不见!”李耘道。

    “唉,来的人乃是御前行走陈识时,乃是陛下跟前的人,可以将奏疏直接呈给皇帝,可就这么错过了!”陈旻懊恼地道。

    “啊?!你怎么不早言?”李耘看来人着绯色官服,以为其品级不高,只是朝中的小官,也没有想到就这么错过了。

    “其乃是在下的族兄,吾怎敢见他。想着他身边有中官相陪,汝知晓他们是内廷中人呢!”刚刚陈旻早就看清来人,担心被其认出,因而隐于人后,不敢与其相见。

    “李兄,皇帝乃是万金之躯,五品以下官员根本上不了殿,而我等无官无品需特旨才能觐见,岂能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刘慕夕抱怨道。

    “是啊,此次陛下能遣人来见我们,已是不易,却被你回绝了,只怕今日要无功而返了!”郑友梅哀叹道。

    “陛下若是不见,吾便跪死在这里!”杨连山看了几个人一眼,愤然向前两步,跪在阙门外。

    “这……这可是胁迫圣上,乃是大不敬之罪!”郑友梅见状有些无措地道。

    “郑兄若是怕了,可自去!”李耘一甩手上前与其跪在一起道。

    “唉……”张瑞丰与刘慕夕相视一眼,皆觉无奈,也并排跪下。而陈旻与郑友梅重重叹口气,也觉得别无他法,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又不甘心,摇摇头也跪了下去。后边的太学生见状,也齐齐跪下,后边的几位名士和士绅们却是没动。

    这时候已经是初冬时节,阴着天,呼呼的小风吹着,广场上的石板又凉又硬。初时尚不觉什么,可时间稍长,不仅身上冷,腿还疼。他们眼巴巴的望着紧闭的宫门,希望能有人出来‘解放’自己的膝盖。但是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变得越发漫长,他们的信心也开始动摇。

    在一众太学生的‘祈祷’和千呼万唤中,宫门终于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只是一位中官,他在两名护军的陪同下来到众人面前道:“陛下答应汝等面见的请求……”

    “谢陛下!”众人听了大喜,齐声拜道。

    “陛下有谕,你们之中可以选派数人作为上疏的代表,入宫觐见,殿上答对!”中官皱皱眉头道。

    “这……”为首的几个人听罢面面相觑,一时难以定夺。能够得见龙颜是天大的荣耀,弄不好就一飞冲天。但是也不无担心,若是触怒了圣上,陛下震怒,那就可能是站着进去,躺着出来了。

    “陛下公务繁忙,能够挤出些许时间召见尔等,已是不易,还请早作定夺,不要让陛下久等!”中官见前边几人沉默,后边的众生窃窃私语,催促道。

    “李兄,吾愿意入宫,但有意外,皆由吾一力承担!”杨连山言道。

    “嗯……还需慎重!”李耘沉吟片刻道。

    “是啊,天威莫测,一旦应答失据,便是滔天大祸,不是汝一人可以承担的!”刘慕夕言道。

    “吾……吾以为还是不入宫的好,否则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陈旻也不无担心地道。

    “请问大官,陛下可否出宫一见?太学众学子及各地士绅和京师名士们亦想觐见!”郑友梅想了想,壮着胆子道。

    “大胆,陛下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吗?”中官听罢果然怒叱道。

    “……”郑友梅被吓的一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天子是天下人的天子,为何不能出宫一见,难道不敢面对诸多士子吗?”杨连山却是怒道。

    “你好胆!”中官冷笑两声道,“既然尔等不愿入宫,洒家还要回禀圣上,便不相候了!”

    “大官,可否打个商量?”刘慕夕见其转身要走,连忙上前拦阻道。

    “洒家会如实禀告圣上,一切自有陛下定夺,不是洒家做不得主的。”中官一甩手道。

    “杨兄,太过莽撞,我们所为何来?不就是面见天颜,为民请命吗,可汝恶言相向,其负气而走,将机会白白失去了!”陈旻埋怨道。

    “是啊,陛下下诏让我等入宫觐见,此乃天大的机会,可就汝一言便丢了。”刘慕夕痛心疾首地言道,“现下是吾等不肯应诏进宫,非是圣上不肯面见,让我们如何向众人解释,面对众同窗!”

    “汝之言有携众示威之意,又拒绝了陛下召见,此乃大罪,这一众人皆要受到牵连!”郑友梅就如同大祸已经临头,哭丧着脸道。

    “拒诏的是我,顶撞中官的也是我,你们尽可离去,一切皆有我承担!”面对众人的指责,杨连山抢过李耘手中的奏疏,跪伏于地向宫门方向,连声高呼道,“太学生杨连山,请陛下接受劝谏……”

    众人见状皆惊骇失色,一时间手足无措,愣在当场。“杨兄,不可意气用事,误人误己!”李耘最先反应过来,上前捂住他的嘴,欲将其拉起。但是杨连山似乎此意已决,不肯起身。其他人也纷纷上前,一拥而上,齐齐动手拖拽。

    “肃静,陛下驾到!”正当众人纠缠不清时,只见宫门再开,一行人从宫中簇拥着一位头束金冠,身穿明黄锦袍,身披大氅的少年下阶而来。有护军军卒见这边还在拉扯,高声唱道。

    “陛下有谕,请上疏的太学生阶前见驾!”刚刚离去的中官小跑过来宣谕道。

    “遵谕!”太学生们没有想到圣上真的出宫来见,慌乱间只顾得正正衣冠,齐声躬身施礼道。

    太学生们别看平日里牛气哄哄的,以为天老大、地老二,其他人都不放在眼里,可事到临头也是心虚。毕竟要与他们会面的是上天之子,其一言可决百万人生死,其一怒便可尸陈千里。他们重新列队后,规规矩矩的在中官的引领下趋步向前,不敢直视。

    “太学三斋众生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在阶前十步站定,躬身施礼道。

    “免礼!”赵昺看看眼前的众学生,一个个面带青涩,有的惶恐不安,有的好奇偷窥,还有的兴奋异常,不仅心中好笑,这难道就是大宋未来官场的希望吗!

    众人起身,看向眼前的天子,只见其身材魁伟,面带谦和的微笑,比之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要显得年幼。但是其在举国沦陷,两位皇兄或俘或亡之际,带领行朝在琼州卧薪尝胆十年,亲领大军一举收复江南。而仅仅两年后,又御驾亲征统兵数十万击败蒙元大军,夺回两淮,打得蒙元遣使求和。在他面前,众人顿感自惭形秽。

    更让众人诧异的是皇帝出宫接见众人,竟然如此随便。随行的人不过寥寥几人,并没有撑伞执扇的仪仗,身边仅有四个小黄门随侍左右,十几个侍卫在旁警戒,比之朝臣出行还要简单。这确与皇帝不喜张扬,崇尚简约相符。

    “尔等在阙门前伏地上疏,朕邀你们入宫相谈,确是不肯。朕只能出宫相见,有话尽可面禀!”赵昺笑着对众人道。

    “陛下,学生等以为朝中有佞臣迷惑圣上,以致阻碍圣听,数次上疏皆无果而终,不得已再次伏阙上疏,为民请命!”杨连山看看身边几人皆不敢言,更不要说按照最初的约定由李耘捧奏疏上呈了,于是出列施礼道。

    “呈上来吧!”赵昺挥手,自有小黄门上前接过奏疏转呈。

    “这厚厚一沓,朕要细读,恐一时难以看完,你们便在此与朕说说吧!”赵昺接过来掂了掂笑道。

    “如此学生便不恭了!”杨连山再施礼道。

    “稍缓,朕看一时半刻也说不完,你们走了一路,又跪了半天,肯定也累了,大家还是坐下谈吧!”赵昺瞅瞅众人,当先在台阶上坐下道。

    众人见此却是面面相觑,他们没有想到皇帝万金之躯就这么席地而坐,毫不顾忌形象。但也让他们感到种莫名的亲切,可也不敢坐。“还不谢恩就坐!”这时有中官提醒道。

    “谢陛下体恤!”众人得到提醒,赶紧躬身施礼,而这又出乎预料,他们应答的也是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无不羞愧。而皇帝都坐在地上了,他们也就没得挑,等着赐座,也席地盘膝而坐。

    “汝可以开始了!”赵昺抬手示意杨连山道。

    “遵谕!”奏疏已经呈上,但杨连山并不在意,凭着记忆将所奏一一道来。

    而此时皇帝阶前听谏的消息已经传开,众多人等蜂拥而至,稍时便有数千人之多,护军不得不出动维持秩序,将人群隔开。而杨连山面对人群也不怯场,依然侃侃而谈。但是同为‘六君子’的几人却五味杂陈,暗骂自己怎么就临场退缩,让其抢了风头……

第1429章 是何套路

    杨连山当众高声宣读奏疏,其音调悠扬顿挫,很是带感,且内容也颇具感染力。但在赵昺看来确是空洞无物,目光短浅,而让他唯一佩服就是这小子还有些胆量。现在的他已经非是当初刚刚登上帝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

    久居高位,赵昺已经不由自主的养成了上位者的威严,且他多年领兵征战,手刃敌将,身上也凝聚了铁血气息。因而已然形成了不怒自威的气质,别说普通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员见了他,也会战战兢兢。可这小子却毫无惧色,小嘴巴巴的一点儿也不打磕巴。

    所以赵昺觉得眼前这小子不是傻,就是贼大胆。不过傻的可能性极小,能进太学甲斋的皆是各府学举荐的优秀士子,若是混进来个傻子,笑话就大了。不过在他看来其还是个傻大胆,根本没有一个准官员应当具备的政治头脑,缺乏洞悉局势的眼力和沉稳的性格。

    再听凝聚了众太学生们无数心血的奏疏,赵昺也只是摇头苦笑,尽管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堪称范文,但内容依然没有跳出‘清谈’的范畴。在他看来清谈涵盖的意思比较广,在漫漫的历史长长河中,也因时因地而常有变化。

    但是有两个特征是不变的,一是清谈对应于俗谈,它谈的一定是高尚话题;二是清谈的人,必须是文化人。如我们平时爱讨论的哪里开了个新馆子啦,王老五又泡了哪个马子啦,这种庸俗的东西是要排除在清谈之外的。再如工农兵关心的都是四时农桑啦,国土防御啦,这些也都是俗务,不能参与清谈的。

    清谈在早期应该算是学者们进行学说交流的工具,因为中国古代学术没有自然科学,也不讲实验,那么学术的增进主要是靠谈来交流,大学者们的很多学术思想就是在谈的过程中被记录下来的,谈论的内容主要还是学术问题。

    这种情况到两晋时期发生了变化。因为那时候门阀垄断了进身之阶,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第一不不需要看工作成绩,第二那时候不用考科举。只要是士家大族子弟,天生就有了当大官的本钱。如此也自然没有必要关心实际的东西,再加上门阀子弟天生就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所以更不愿意谈论世俗的话题。

    有关国计民生,自然物理,军事政治等等一概视为降低身份的东西。反正是谁要是能侃,又能把人侃晕,谁就被视为水平高。知识分子爱琢磨,一旦脱离实际,琢磨什么呢?拿什么一比高低呢?不可避免地要往玄虚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选玄学呢?因为一部分人谈政治怕掉脑袋,而神仙鬼怪不犯忌讳;另一拨人则觉得参透玄虚可能成仙。结果大家都谈玄学,当权者也参与其中,神仙没修成,却为佛教东渐打开了大门。因而当时在朝也谈,在野也谈,谁也不管正经事。甚至有州县官一到任就关起门来喝酒清谈,在任数年都不知道本地人口多少,赋税几何的。

    知识分子和官员皆好玄学,放在现代这些人就是不务正业,可在当时却被视为“清高脱俗”,把玄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问,清谈是一种高雅的行为方式。于是人人以此为荣,大家是争相仿效的,此也就是后人所说“清谈误国”的由来。

    清谈还有一位形影不离的兄弟——清议。南北朝时期外族对中原的扫荡和军阀混战,摧毁了门阀士族的社会基础,隋唐始创科举,又打破了士家大族对人事的垄断。寒门出身的知识份子可以参政,官员定期要考核,清谈也只好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是清议。

    与清谈不同,清议在于论政,针对当时的政治和人物。古代知识分子的命运,总是与政治息息相关,所以谈着谈着,自然就免不了瞻否时事,品评人物。尤其是在汉末,阉宦当道,官场成了买卖场,在野文士无由仕进,又痛恨政局**,所以就“匹夫激扬,处士横议”。

    由是可知,清议一开始是在野人士的专利。因为既关心又插不上手,所以就只有“议”。清议当然也不是谁都能议,这些“议员“都是所谓的清流,也就是纯正的文化人。富商大贾再有钱也是没有资格议的,后来甚至不靠科举而登入仕途,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爬上来的武官,都算不得清流。

    “文人风尚,历来影响仕宦阶层”,它的背后是整个封建官僚的土壤——士大夫阶层。如果晋代时还有不同的学派和学说,那么自唐宋以后士人们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已经高度统一。他们的清议,往往众口同声,其利断金。

    清议比起清谈它所本的是入世哲学,渐渐清议已然是一种政治舆论。且由于清流士风使然,他们不畏权贵,倡导廉洁正义,揭露贪官污吏。清流也就成了不可忽视的力量,在以名节为重的当时社会,文士阶层出身的官僚不论在朝在野,都为其所左右。

    当然造成这种局面与统治者也脱不了干系,入宋后太祖实施右文政策,同时也为了控制官僚,对言官、御史颇为倚重,甚至定下了‘不得杀上书言事者’的家法。从而让清流们变得有恃无恐,于是清议也成了影响国策的主要渠道,成为不可忽视的力量。

    但是赵昺十分清楚,清议比之清谈进了一大步,而一旦有人发现其价值,就会将清议视作政治工具。而工具必然是受到人为操纵的,那么其中还有多少积极意义在其中就很说了。统治者也发现其中的弊端,可卡住他们的官路,在野的人反而嗓门更大,就连皇帝也奈何他们不得。

    象明朝的万历帝,碰上那些敢于以‘抬棺死谏’的极端形式上谏的也只能退避三舍。他在婚姻家庭问题遭到士大夫们的坚决抵制,竟毫无办法。只好耍赖躲起来,几十年不理朝政,颇像“竹林七贤”出世的作风,只是这次双方的角色却完全颠倒了过来。

    奏疏很长,与赵昺此前看过的抄本大体相似,只是在次序和着重点重新进行了调整、编排,内容也依然保留了前辈文人士子清议之魂——清。他们很自觉的和农工商割裂开来,他们对经济,国防,民生之类的实际话题,仍然用于探讨,而不屑于实践的;对待政事和人物,还是从道德角度出发……

    “启奏陛下,奏疏学生已经诵读完毕,请陛下衷心纳谏,祛浊澄清,清除积弊!”差不多有两刻钟,杨连山才宣读完毕,然后将奏疏躬身呈上。

    “汝等所言,朕多有不解,还要向诸位请教一二!”赵昺接过转呈的奏疏,有小黄门搬来一张书案,摆上了笔墨纸砚,他在案上展开,装模作样的看了几眼,笑着道。

    “学生等不敢!”众太学生躬身还礼,但对小皇帝下问的姿态感观大好。

    “汝等劝谏朕要实施仁政,朕便想问何为仁政?”赵昺略一沉吟问道。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就是说施仁政要以民为本!”张瑞丰抢先回答道。

    “以民为本又当何解?”赵昺再问道。

    “君爱民,施政者不与民争利,使百姓安乐!”李耘答道,心中却是疑惑,小皇帝为何要问如此简单的问题。

    “朕再问,何为安乐?”

    “当然是无外患侵扰,政治清明无内忧,百姓丰衣足食,老有所养,幼有所教!”郑友梅终于抢到了一次先手,颇为得意地道。

    “我朝可有外患?”

    “中原未复,故都仍陷敌手,鞑子虎视江南;西南滇地动荡,威胁湖广;川蜀之地大半尚在敌手,依然可沿江南下,威胁我朝腹地;东南沿海,高丽盗横行,侵扰州县,劫掠商船。当然是外患深重,危机四伏!”杨连山回答道。

    “我朝可有内忧?”

    “当下朝中奸佞当道,结党营私,崇武废文,士人报国无门,百姓苦于征伐,自然是内忧深重!”杨连山再答道。

    “如此朕就糊涂了!”赵昺疑惑地道,“既然汝等皆认同我朝外患深重,为何要在朕发动北伐,驱逐蒙元之际,连番上疏要朕休兵还朝,又言朕穷兵黩武,重用武人?”

    “尔等又以为内忧不断,可自朕北还江南以来,两次遭到刺杀,却皆是江南士人所为。现下汝等又多次联名上疏,干扰国策,扰乱朝政,又意欲何为?以为国家尚不够乱吗!”

    “朕再问尔等,你们声称为万民请命,劝朕当以民为本,可你们的奏疏中可有一项提及如何改善民生之策?反之,确皆是为自己叫屈,鸣不平,以为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烦请诸君为朕解释一二!”

    赵昺的连连发问,让一众太学生有些懵了,小皇帝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本该是他解释、劝慰自己,然后满足他们的条件,这怎么反过来了……

第1430章 你错了吗

    赵昺已然明白清议的根本,清楚清议对国家到底有没有帮助,就很难说了,起码他持保留意见。因为时代的局限性,决定了以士大夫为代表知识分子集团有着致命的弱点,让他很难相信将毕生之力用在背诵四书五经上的这个群体,能提出什么有效的方法来解决治国大计。

    当下的士人阶层论事,赵昺发现了一个极为有趣的事情,与现代的那些‘圣母’有着相同的方式。在对待政事、人物及大事件时,总是从道德角度出发,首先抢占道德制高点,而不注重量化标准,使其立于不败之地。无论你怎么说,都难以跳出这个桎梏,因为你的反驳都会被视为挑战社会道德的基本准则。

    放在当下,赵昺也并不觉奇怪,因为儒家学说本来就是道德哲学。而太学生们呈上的奏疏,其实可以视为他们清议的结论,如果他将此放在朝会上与他们讨论,结果会跟在欧洲议会上辩论一样,议员们的讨论的主题都会变成痛斥对方是‘暴君’、‘**’、‘反自由’、‘种族歧视’等等之类的大话、虚话上去。

    当然古代的清议与现代的民主风气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清议在于‘议’而不必管结果。所以在加强国防、改进民生和政治改革的意见,不仅会遇到来自清流们的强大阻力,接受他们的意见也是往往由于缺乏可操作性,导致无法落实。因此清议之风的结果就是成事寡、败事多。

    赵昺当然不想,也不会让清流们干扰自己的决策和革新,但是放任不理,他们又频繁挑动朝野的舆论,给自己添堵。而他也清楚以自己那点儿学问,与其谈经论道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在这上面与他们争高低那就是找虐,自取其辱罢了。

    当前赵昺敢于在宫前阶下与众太学生论‘道’,而要想占据优势,当然要另辟蹊径,不能以己之短来攻其所长。他们务虚,自己就谈实务;他们讲道德,自己就谈大义;他们谈大义,自己就谈利益……反正不能顺着他们设定的话题说,而是自己要始终占据主动,把握着话题走向……

    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扩音器,赵昺扯着嗓子喊也不过能保证方圆十数丈的人能听清,但是不妨碍有听清楚的人将他的话向外围传播。现在他连连反问杨连山,既然你承认国家既有外患,又有内忧,那么我出兵伐逆,你们为何又劝我息兵?如此情况下,你们频频上书,搅乱朝政,岂不是内忧之缘呢?

    杨连山当下愣在当场,众太学生也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道当如何回复。场面就有些尴尬了,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看,等待他们作答。好在张瑞丰反应快,出列躬身道:“陛下,孟子曰: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诚服也。我朝范文公也曾上奏曰:臣闻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因而学生以为陛下应修自身,蓄德望,天下自然归心,而不必出兵征伐得天下!”

    “说的好!”赵昺听罢忍不住击掌赞道,“朕修德养性,那么天下就能归心,中原可得,天下可安。亦省却了耗费钱粮养兵备武,免得生灵涂炭!”

    “谢陛下!”张瑞丰得了皇帝的称赞,不免洋洋得意。

    “可又不对?”赵昺旋儿皱皱眉头又道。

    “陛下,有何不对?”李耘忙问道。

    “朕修身聚德了,而鞑子皇帝缺德,一力要占我江南怎么办?”赵昺似自问自答道,“尔等皆是我朝才俊,应该亦应给蒙元大汗上份奏疏,要其修身聚德,放弃汗位,归顺我朝。并亲赴中原向他们宣讲圣人之道,赶紧降了我朝。汝觉如何?”

    “学生……学生!”李耘立时脸色剧变,他再迂腐也明白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自己给鞑子大汗上书,那还不如找个水坑淹死自己来的痛快。

    “哦,汝是以为独自前往难以引起蒙元大汗的重视,那你可以在这些同窗中择人同去。事若成功,实乃利国利民的大事,不仅朕会感激诸君,便是天下百姓也会为尔等建祠奉祀。”赵昺言道。

    “这……”李耘听罢扭身一看,不免心中拔凉,其他几位‘君子’齐齐避开他们的目光,不敢与他对视,而后边的同窗皆低头保持沉默,胆小的直往后躲,唯恐他看到自己。

    “你可愿意同去?”赵昺指指张瑞丰问道。

    “学生以为陛下所言极是,蛮夷怎肯接受教化,只有以刀兵威之,才能接受王化!”被点了名的张瑞丰当然不傻,立刻转变了态度。

    “如此说来,朕北伐蒙元,取西川,平海匪,汝以为并没有错?”赵昺问其道。

    “陛下英明威武,精兵强武,将鞑虏远逐,学生敬服!”张瑞丰赶紧施礼道。

    “那你们以为朕并没有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喽!”赵昺又冲阶下一众太学生问道。

    “陛下圣明!”太学生谁敢说错,否则就要给送到蒙元上书去了,众人参差不齐地应道。

    “那此条谏议是不是你们提错了?”赵昺又问为首六人者。

    “是学生考虑欠妥,错了!”杨连山等人虽不太甘心就此认错,但也不得不低头,其他几人也只能点头称是。而他们的话也引起了围观百姓的哄笑声。

    “陛下,在此事上学生等确是有错,但也不该为此忘记祖宗家法,崇武轻文,轻慢士人,残害士绅。”眼见形势有变,李耘为防止皇帝再抢占先手,而现行质问道。

    “大胆,尔胆敢对陛下不敬,口出秽语!”李耘话音刚落,便有小黄门厉声喝叱道。

    “学生情急,口无遮拦,还请陛下赎罪!”李耘被惊得一怔,他也清楚不敬之罪可大可小,重则满门获罪,轻者也只是训斥几句,这全靠皇帝的心情。而刚才自己口无遮拦,语气不免生硬了些,皇帝真是借此发难,此次行动就会功亏一篑,赶紧躬身请罪道。

    “算了!他们正弹劾朕轻慢士人,若是治了他的罪,反而有的话说了!”赵昺摆手制止了准备上前拿人的军卒道。

    “谢陛下宽宏!”众太学生刚刚也是暗捏把汗,真追究起来,大家都得跟着吃挂落,齐齐施礼谢过。

    “你们言朕慢待士人,残害士绅,可要有证据,不能红口白牙的说空话!”赵昺抬手让他们起身,笑着问道。

    “学生自不敢胡言乱语,今日与学生等前来上疏的还有各地赴京的士绅,他们多有冤屈!”李耘一指站在太学生队伍后边同来士绅人群道。

    “好啊,请他们上前答话!”赵昺言道。

    一众赴京的士绅本想让太学生们在前冲锋陷阵,他们在后出谋划策,然后坐享其成。但现在计划完全被打乱,暗骂那些太学生愚笨,又不敢不上前答话,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在下徐龙泽,婺州府人士,甲戌科春榜状元,授承事郎签书、昭庆军节度判官厅公事。临安沦陷后,退居乡中,耕田为计,读书吟诗为乐。陛下领军光复江南,行朝归还临安,在下欢心鼓舞之余,亦欲为国出力,多次向有司投递荐书,皆石沉大海。而后又请州府发放寄禄薪俸,也杳无音信。因而北上入京,想为与在下一样遭遇的同仁讨个公道,问问陛下为何不依祖例,对在下等旧官加以供养、安置!”一人当先出列向阶上施礼道。

    众人听了一起一阵喧哗,他们没有想到来的士绅之中竟有状元,而且又受到朝廷如此慢待,不禁为其抱屈。但赵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只是点点头,指指另一个人道:“嗯,下一个!”

    “在下李长孺,淳祐七年进士,曾任知台州军州事,总领湖广军民钱粮所佥事。襄阳陷落后,元军侵入湖广,鄂州随之失守,在下于乱军中得以侥幸存活,回到乡中,耕读为业,教谕族中子弟。但复国之后,当地州府却诬陷在下有渎职之罪,将田产尽数罚没,剥夺了功名,不复启用!”一个年愈六旬者出列道。

    “在下李应春,德祐二年进士,为及授官,临安便陷落,以致报国无门,被迫还乡。吾父李彦景定年进士,累官至庐州通判,蒙元南下时城破被俘,数年后得以还乡。朝廷复国后,吾父遭人诬陷称其曾经仕元,被朝廷处以极刑,家中子弟也被禁止参加科举,还请陛下明察,还吾父清白!”又一个四旬左右的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上禀道。

    接下来又有数人出列各自禀明自己的‘冤屈’,而这些人反应的问题不是讨官要官的,就是要求补发俸禄、要待遇。再就是说自己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要求予以平反,并恢复名誉。而这些问题又皆归结于赵昺不恪守祖宗家法,擅杀、打压士人的错误上……

第1431章 朕不答应

    宋朝的右文政策,造就了庞大的士绅队伍,而这些赋闲在家知识分子也成了清议的主力。而赵昺清楚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清议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品评政治人物,让政治人物知道节制自己,以免名声太差。另一方面,其本身缺少外部监督,且主观性较大,故他们所品评的人物,正邪的定性值得商榷。

    换言之,被清流划入“邪恶”势力的人,多少也有些被“黑化”。且清流通过品评朝政来影响国家政策,显然是包括皇帝在内的当权者所不愿意看到的,如此就促使了朝野对立和学派纷争,乃至党争。而以赵昺所知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明代的‘东林党’。具体论之,东林人士品评朝臣时自觉或不自觉地对在朝人士分了类,多依据非黑即白、二元对立的价值标准。

    这种价值判断标准,是有局限性的,也使得部分非东林人士不得不结党自保,明末“党争”从而愈演愈烈,东林与非东林在京察和大计时相互打击,例如齐楚浙三党得势后,“东林已为齐、楚、浙三党斥尽”,显然是泄私愤,这样的政治生态对国家社稷是不利的。

    将视角拉到东林党死敌魏忠贤身上,可以说,与其说是魏忠贤挟持天启皇帝、专擅弄权,不如说是天启皇帝主动将一些权力放给魏忠贤,一方面,天启帝自己可以轻松地处理朝政,投身一些“兴趣爱好”;另一方面,天启帝也许意识到强大的东林势力对朝政的干预乃至对皇权的威胁,尽管东林士人大多是忠臣而非逆子。

    齐楚浙三党最终依附宦官集团,一方面反映这些士人集团一定程度上丧失了独立人格,开始依附宦官集团,成为天启帝的基层支持者。另一方面,齐楚浙三党依附宦官,又何尝不是东林士人的逼迫?经过万历朝的政争,双方依然水火不容。

    赵昺也曾注意到,虽然两派士人出生和政见有差异,但即便一党胜出,也未使当时的政治显现出太多的新气象,没有能扭转下行的国运。而当党派分歧超越善恶标准以及国家利益,即便是相对处于正面的党派,其正义性或多或少会受到消减。

    当然这肯定也与当权者有关,因为在大多数皇帝的眼中,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可能是潜在威胁,皇后、嫔妃、外戚、阉人、文臣、武将等等皆不可尽信。众人皆不可信,故众人皆可不忠。崇祯帝派出的司礼太监杜之秩和定西伯唐通一起在居庸关投降了大顺军。

    北京城破后,崇祯帝在自缢前感慨:“朕凉德藐躬,上干天咎,然皆诸臣误朕。”虽然不无推脱责任之嫌,但显然崇祯帝对包括东林士人在内的士人集团十分失望。意图实现唐朝中兴的唐文宗曾感叹:“去河北贼易,去朝廷朋党难!”显然对长期的牛李党争感到十分不满。

    赵昺还记得前世众人讨论东林党时,有人曾引用过崇祯朝时工部主事陆澄源曾评论崇祯初期的东林党的话:“于是贤者仍以讲学为发明理道之举,而不肖即借东林为把持官府。”而当下的形势,在他看来很契合,所以必须将党争的萌芽消灭掉……

    现在这帮士绅不仅提出要恢复名誉和身份,还索要官职,并要求补发工资,赵昺听了恨不得跳起来扇他们几个打耳光,再在屁股上很踹几脚,他们这哪里是要官要钱,而是在要自己的命啊!

    冗官一直是大宋,也是历朝历代的顽疾,但一般都会出现在政权建立的中后期,而在立国的初期往往不会出现。这不仅因为是制度问题,也是官员多年的累籍所至,就跟肥胖差不多,觉得今天多吃一口没事,明天多吃一口也没多大关系,但日积月累之下就成了病。

    赵昺重夺大宋江山,说是复国,其实也可以算作太祖开国建立北宋,高宗南迁建立南宋后的第三次建国。作为一个年轻的政权,尤其是从琼州弹丸之地发展而来的新朝,可以说在各方面负担较小。而官员数量不是多,而是缺,且缺口很大,毕竟行朝在琼州规模很小,占据的也是弹丸之地,不需要那么多的官来维持运转。

    但是江南却是不同,数朝累及下来,名目繁多的官员多如牛毛。在蒙元占据江南后,杀了一批,降了一批,归隐了一批,遗留的官员数量依然庞大。不说给他们安排工作,就是补发所欠的十来年的工资,不仅朝廷得破产,赵昺把老婆和孩子都卖了也不够。况且,还朝之后接着清查背叛的官员之名,杀了一批,抄没了一批,财产早都充了公,钱早都花了,地早分了,不可能再发还给他们。

    话又说回来,在镇反之中有没有被冤枉的,有没有弄错的?赵昺可以肯定说——有。但是平反昭雪暂时不会做,因为这不仅事关威严,也是有关国策。至于对于遗留官员的问题,朝廷为了解决官员短缺的问题,也从遗留的官员中重新征辟了一批没有劣迹,有才干的中青年官员充实到朝廷和地方任职。

    眼前站在阶下的几个人,显然在重新征辟的行列之外,这说明他们肯定有历史问题。其实他们的‘黑材料’此刻就在赵昺的手里,不过他眼下却不会揭穿他们,而是要讲‘道理’的,毕竟一个曾经的状元受到了朝廷的‘不公正’待遇影响是很大的,现在围观的人群已经是群情激动。

    “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事有黑白,人有善恶,同理士人也有好坏。”赵昺冲着阶下朗声说道,人群见皇帝发言马上安静下来,“德祐二年,蒙元侵入江南,国土沦陷,皇室蒙难,百姓遭到屠戮。有的官员,士绅奋起反抗,不惜毁家纾难,召集义勇抗元,虽死而无悔;但也有朝廷官员和士绅叛国投敌,甘为蒙元鹰犬,以求苟安,为此他们不惜出卖昔日同僚,欺压良善,只为自己的富贵。”

    “朕在临安沦陷前夜得以侥幸在太后的护佑下逃出京师,辗转各地,其时有忠贞爱国之士扶皇兄为帝,组建行朝,以延续大宋国脉,抗击蒙元,他们之中多少人为国殉难,又有多少士绅贡献全部家财,举族勤王。而后行朝在琼州暂驻,彼时群敌环伺,缺医少药,食不果腹,随时有覆灭之忧。但就在如此艰难之时,仍有遗落在江南的官员、名士大儒、士子数万人先后来投。更有忠君爱国士绅不畏艰难,将筹措的到的物资粮草跨海送往行朝,帮助数十万百姓前往琼州。”

    “这些官员、名士大儒、士子、士绅、百姓在国难之时倾尽全力复国,又殚心竭力助朕卧薪尝胆十年,才得以收复江南,朕能不厚待他们吗?他们封爵入相、出仕做官,大家认为如何?”赵昺高声问众人道。

    “理该如此,为国为君出力,当有此报!”

    “陛下圣明,我朝有这些众臣辅佐,复兴有望!”

    “善有善报,陛下做的对!”……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显然十分赞同皇帝的做法,好一阵后,赵昺压压手,让众人安静,又道,“我们可以看看当下朝中的众臣,陆相当年赴国难,抛家弃子,孑然一身前往行朝,滞留家乡的妻儿遭到蒙元的报复,亲人罹难,骨肉分立,而其在奸相陈宜中畏难逃走之时,挑起了复国重担,才使得行朝得以幸存,数十万军民没有离散,辅佐两位幼帝坚持抗元。”

    “文相虽遭到朝廷奸佞贬嫡,但依然不忘大义,组建义军入京勤王,数败而不馁,直至为敌所擒。蒙元大汗以相位相许,万金为筹,而其不为所动。其后蒙元以其妻儿为质,胁迫他降元,但依然忠心不改,以致妻女亡于蒙元狱中,儿子死于逃难途中。可其获救后,立刻投入到抗元之战中,却没有去寻找家人,而今又领军伐蜀,夺回川东,为国立下殊勋。”

    “再看应相,以花甲之年勤王,十数年辅佐朕忠心耿耿;江相自不必多言,江氏一门忠烈,族中数百人为国殉难;王相当初未能加入行朝,但忠心不改,在获知行朝在琼州立足后,率门人子弟及江南士子百余人不畏艰辛偷渡入海前往琼州勤王;刘相也曾是太学生,其仕途坎坷,仍不忘初心,途中身染恶疾,可谓朝不保夕,但依然不忘教导朕,复兴我朝,救百姓于水火,忠心可昭日月。”

    “行朝十数年苦斗,数十万忠贞义士牺牲于转战途中,你们看看归还江南的官吏、将士哪一个没有亲人亡于蒙元、叛臣贼子之手。但有些人却嫉妒他们当下的官位,质疑他们的忠心,声称他们是奸佞,要将他们赶下相位,取而代之。现在朕可以告诉他们,朕没见过这样的奸佞,绝不会答应。大家答应吗?”赵昺说到激动处,热泪盈眶,起身振臂高呼道。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宫前的广场上即刻想起了此起彼伏的的应和声!

第1432章 士有好坏

    听闻皇帝在宫前阶下会见伏阙上疏的太学生,京城百姓蜂拥而至,简直比上元节灯会还要热闹。眼见人越来越多,为了皇帝安全计,又不惊扰百姓,倪亮调度内卫化妆成内侍,侍奉于旁,防止有人靠近行刺。而行动队早在会见之初就扮成各式人等进入广场,混入内圈人群中,暗中保护皇帝。

    倪亮还不放心,又令侍卫营官兵尽数换上便装散入人群中,一旦有事发生便迅速集结于皇帝身边,隔离人群。同时他坐镇于宫门内,集结亲卫一团于殿前,场面一旦失控就立刻将皇帝抢回宫中;又命驻扎于城内的护军骑兵旅和一旅进入战备,全副武装待命,随时增援皇城,镇压反叛。

    此时一众太学生及同来声援的名士和士绅们,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是五味杂陈。本来他们希望有人前来围观伏阙上疏,扩大声势,以舆论来压迫朝廷和皇帝屈服,答应他们的条件。但初时应者寥寥,而今小皇帝放低姿态,亲自出宫听谏,吸引来无数百姓,起码给人于礼贤下士的感观,就已然隐隐占据了上风。

    让一众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小皇帝居然十分擅辩,且不按照常理出牌,一开始就迫使太学生自认错误,士气大受打击。而现下其一番歪理又赢得了围观百姓的同情,将局势扭转,化被动为主动。让他们感到憋屈又沮丧的同时,心中暗骂这些‘愚民’真是不通事理,不明大义。

    “江南沦陷十余年,我朝出了不少叛臣贼子,其中不乏自诩名士大儒者,他们不思报国,自贱身份与鞑子暗通幽曲,谋取私利。甚至接受蒙元的敕封做官,引兵屠戮同胞,镇压抗元的忠臣义士,甘做蒙元走狗,实乃我大汉民族的耻辱!”这时赵昺又开始发言道。

    “朕随行朝曾转战泉州,当时上万宗亲士子准备开城迎驾,但市舶司蒲氏与知州叛宋降元,引敌军屠杀泉州士子,一夜间血染泉州。朕亲眼目睹,士子的尸首堆积于城门之下,几欲与城同高,血火映红夜空……”赵昺哽咽失声,缓了一缓才道,“但是泉州士绅闻知德祐帝有难,纷纷募集义勇,举族勤王,与蒙元铁骑力战,数千义士血染勤王路,朕正是在他们的拼死护卫下才侥幸活命,吾身边的内侍、护卫皆死于鞑子的刀箭之下。”

    “无耻之徒,该杀!”

    “叛国贼子,该杀!”

    “杀、杀、杀……”

    “朕脱难之时,便立誓杀尽叛臣贼子。后亲自领军围攻泉州,破城后将参与屠杀士子的叛官及无良士绅尽数缉捕。朕亲手用锥将罪魁祸首的全身骨头一根根尽数敲碎,涉案者数百人全部斩于泉州宗正寺,俘获的元兵皆被枪决,以慰英灵!”

    “杀的好!”

    “杀的好!”

    围观的人群中闻听又是一阵欢呼,众太学生及士绅脸色确是不大好,算算当时皇帝不过只有五、六岁,却手持铁锥将人的骨头一根根的敲断、砸碎,那是何等恐怖的场面,又是何其的狠辣,可也显见其对叛国投敌的士人恨到了极点。

    “朕收复江南后,亲自颁布谕令凡是叛国降敌、与敌相通者皆要严惩。也是朕下旨处决了那些罪大恶极的叛官、恶绅,抄没了他们的财产,不准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入仕为官。”赵昺言罢,指指徐龙泽厉声道,“徐状元,汝声称自己在临安沦陷后,便避于乡中,不曾接受伪职,对不对?”

    “不错,正是在下所言!”徐龙泽见小皇帝面色严峻,心中一凛颤声道。

    “哼,可据朕所知,叛相留梦炎曾多次想请汝接受蒙元敕封出仕,汝虽多次拒绝,但几次三番后称感于敌酋真诚,遂答应出任伪江南行台监察御史之职,只因我朝恰巧发起收复江南之役,导致你未能成行,对也不对?”赵昺又问道。

    “在下……在下是受蒙元胁迫,为保全乡中父老不得已而为之!”徐龙泽以为此事机密,知晓者甚少,而蒙元方面的当事者或死或逃,从而无人知晓,却没有想到小皇帝知道的这么清楚,双膝一软跪下道。

    “强辩,汝与敌往来书信尽被缴获,还敢妄称冤枉!”赵昺拍案喝道,“有感于汝未能赴职,有司酌情施以轻判,只是除了你的功名。可汝竟然还有脸上京鸣冤,向朕讨要十年欠你的薪俸,归还财产,真是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

    “陛下,在下知错,此次入京皆是有人挑唆,实属情非得已,还请陛下赎罪!”徐龙泽连连叩首道。

    “你的事情自有有司惩处,若非你愿意,他人还能绑着你入京?”赵昺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他,转而指着李长孺道,“汝在鄂州陷落之前,便趁乱逃走,若真是仅仅如此,怎会治你的罪?汝逃出城的时候,还利用管理钱粮之便,偷带金百余两,家中田地皆是用此赃款购买,对也不对?”

    “在下冤枉,此乃是诬陷?”李长孺大呼冤枉道。

    “冤枉?若非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汝自以为做的隐秘,无人知晓,却不知你手下的书办皆看在眼中,其出首检举,又有旁证,不是你想赖就能赖得掉的。而你逃回乡中后,又哪里来的钱几日之内就买下数十顷良田,你说的清楚吗!”赵昺喝问道。

    “在下……在下买田之资,乃是历年薪俸积存。出首的**是因为其贪污,遭到吾的训斥,从而心生怨恨,故意栽赃陷害。”李长孺分辨道。

    “哦,你手下书办十数人,张口就断定是**,而朕日理万机,如何记的住你这些微末之事,只是信口浑说的。你这就叫不打自招,做贼心虚,想你一个钱粮所的佥事,官不过八品,你要积攒多少年才能凑够百两黄金!”赵昺冷笑着道。

    “陛下……”李长孺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怎么就轻信其所言。且皇帝日理万机,管的都是大事,估计此前都没有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可自己被其一诈,怎么就慌了神。

    看着小皇帝连连戳穿几人的谎言,瞅着他们的丑态,围观的百姓哄笑不已,而太学生们自觉斯文扫地,一个个低着头,不敢争辩。同来的士绅们则惶恐不安,小皇帝的问话虚虚实实,他们也搞不清自己的事情,其知道多少。

    “看来你父李彦没有与汝讲过其的丰功伟绩啊!”赵昺不再搭理李长孺,看向李应春笑道。

    “家父未曾详述!”李应春茫然的摇摇头,可能对于自己叛宋降元这段历史,其也觉得不光彩,对他们从不提及,因此他也并不了解。

    “李彦逆贼降元后,被贼酋阿里海牙收归帐下,随其一路南下,后就任雷州知府,与琼州隔海相对。他可是鼎鼎有名,其所作的恶事可谓罄竹难书,你尽可问问行朝中的任何一人,皆能说出几桩来。可惜的是阿里海牙授首之时,其未在其列。而朝廷只斩其一人未累及家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赵昺言道。

    “怎么可能?家父行事谦恭,教导我们兄弟仁义为先,如何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李应春听罢大惊,绝没有想到自己的父亲在行朝竟如此有‘名气’,连小皇帝都耳熟能详,看来死的也不冤枉,只是一时难以相信。

    “君子以义安命,小人以命安义!小人为了苟活于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其的所为已经不能用无耻来形容了,以猪狗比拟对它们都是侮辱!”赵昺挥挥手不屑地道,好像再与其多说一句皆多余。

    赵昺也明白宋代理学的义利之辨,绝不仅仅是空洞的说教,在它背后隐藏着很深的一种责任意识。因为“义”的实质就是“仁”,故程颐才有“君子以义安命,小人以命安义”之言。而这种“君子义”在宋士大夫中间也起着道德律的作用,而它本身就意味着一种责任。他用在此处,不仅是讥讽,也是在打士绅们的脸。

    “苍天啊,为何如此待我……”李应春这时仰望阴翳的天空发出一声惨嚎,“汝也曾饱读经书,理应明德知礼,何以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不仁不义之事。不仅害了自身,还累及子孙,让吾等如何在乡中立足,有何面目再面对父老!”

    眼见李应春发狂,一众人无人上前也倒罢了,反而纷纷避之,好像要与其摘清关系,羞于以其为伍似的。而心中也不免大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想着当初大家携手入京,其也对洗清父亲的‘冤屈’信心满满,且能够重新出仕,可谓是意气风发。

    但如今真相被当众爆出,不仅伸冤无望,反而身败名裂,只怕大宋不亡,他们一族再无翻身之望了。由人度己,一众士绅也心神不宁,惶恐不安,他们也不清楚小皇帝到底掌握了多少底牌,而问道自己又当如何作答……

第1433章 糊涂观点

    广场上此时陷入诡异的寂静,原本气势汹汹的上疏队伍,面对小皇帝的反驳和质问可以说已经一败涂地,惶恐不安的等待。但结局会走向何方,人们还都在观望,还有那些名士大儒们没有出手

    “下雪了!”一声惊呼,好像将人们从各自的遐想中惊醒,人们纷纷抬头望天,只见阴翳的空中飘洒着细碎的冰粒,在北风的吹拂下撒向大地,转瞬间又变成了冰凉的细雨。

    “真好!”赵昺伸出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掌心,可不待细观,就已经化成一滴晶莹的水珠。他脸上露出了顽皮的微笑,在万人瞩目之下伸出舌头舔了舔掌心的水珠。而这时人们才意识到,眼前的小皇帝也不过是一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年。

    “陛下!”正在此时,有太学生看到一位内廷官员拿着一卷文书匆匆而来,呈给了小皇帝。

    “嗯!”赵昺打开文卷,从中抽出了一张读过后,看向下方中一名士绅道,“孙源,对不住,朕事务太多,一时想不起你的案子,便命人寻来了相关案卷。这是你的供状,上有你的签押、手纹,你可认同?”

    “禀陛下,正是……正是小人的!”小皇帝突然发问,让本已心惊胆颤的孙源十分紧张,而他与小皇帝相距三、四丈的距离,根本看不清那张纸上的蝇头小字,但迟疑了下还是承认道。

    “让他仔细看过,不要心存疑虑!”赵昺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将供状递给身边的小黄门,让他转给孙源仔细分辨。

    “陛下,不必了,正是小人的!”孙源见状连连摆手道。

    “既然你没有异议,朕已看过,此案乃是乡民向你索回当年寄投于汝名下的田产,并提供了彼时伪造的文书,而你也承认乡民是为了逃避朝廷课税将田产寄投于名下的。因而地方有司判汝将田产归还乡民,依律并无不妥,为何汝又入京宣称此乃是朝廷轻慢士绅,打压士人之举?”赵昺问道。

    “小人糊涂!”孙源知道自己认下、不认下这个罪名,皆已无退路,突然跪伏于地道,“陛下,小人对于乡民讨还土地,心存怨艾,但绝不敢对陛下、对朝廷不满。此次入京皆是因为有人教唆,称朝廷实施‘士绅一体纳税’才是乡民讨还土地根源,只有上谏才能让朝廷更改主意,否则日后会变本加厉打压士绅,再无活路!”

    “哦,原来如此,起来吧!”赵昺看向其身后的士绅又问道,“汝等入京上谏亦是如其所想吗?”

    “陛下,小人等也皆是,而非有意抗拒朝廷,违反诏令!”其他士绅早如孙源一般,担心陛下一一过问,而现下场上围观的百姓,对他们所为并不支持,有了这个由头,赶紧顺杆爬,以摘清自己。

    “嗯!朕刚才也说过,人有善恶,士绅亦然。”赵昺合上文卷道,“太祖立国曾立下善待士人的誓言,数百年来,历朝皆遵循此誓,与士绅皆有优待,减免课税,免除徭役,持续百年。但是有些劣绅,却借此谋取私利,诱惑乡民将土地寄投自己名下,偷逃国家税赋,规避徭役,向其缴纳佃租,从中谋取巨额利益。”

    在旁侍奉的小黄门嘴角确是露出丝微笑,小皇帝这手移花接木玩儿的真好。那些士绅的供状皆存于刑部,宫中根本就没有,而刑部要从书山文海中翻出这些人的文卷,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皇帝要加戏真做,也需要道具,所以呈上去的文卷只有首页写有文字,其余皆是白纸。

    而小皇帝先声夺人,在手中只字未有的情况下,凭记忆就将为首三人的详情不差分毫的说了出来,已然镇住了一众士绅。其后拿着张写的不知所云的废纸又唬住了孙源,其实他只要胆子大一点儿,接过去一看就露馅了。但小皇帝就算定他不敢看,虚晃一枪就让其自招,可这份镇定和自信也非常人就能做到的。

    “众所周知,朝廷要养兵卫国,兴修水利、修桥铺路、赈济灾民等等,所需之物皆来自收取的税赋。可那些劣绅为一己私利,弃国家利益于不顾,或诱使或强迫强占平民土地,兼并的土地连州并邑。失去土地的百姓沦为佃户,或为流民。且使国家的税赋流失达半数之多,不得不加重课税以维持朝廷运转,而劣绅逃避的税赋则不得不转嫁于其他百姓身上。”赵昺言道。

    “税赋繁重,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恨朝廷实施苛政,骂皇帝是昏君。这其中自然有君王和朝廷之过,但其根源还在于劣绅利用皇帝的善意为恶所致,使得当初太祖善待士人的好意成为一项祸国殃民之陈疴。朕此次之所以实施士绅一体纳税,也是为了除苛政,解万民之苦,为天下苍生计。”

    赵昺话音一落,人群中私语声顿起,稍时窃窃私语便成了高声议论,进而将矛头指向在场的士绅。指责他们背德忘义,自私自利,满口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蝇营狗苟,利用皇帝的善意行苟且之事,陷陛下于不仁,朝廷于不义,而他们才是祸乱天下的根源。

    面对无数百姓的来势汹汹指责和痛骂,这些士绅想逃都没处逃,躲也没处躲,根本无从辩解,也不敢争辩,只能以衣袖掩面遮羞,聚做一团瑟瑟发抖,担心被愤怒的百姓群殴致死。而那些太学生也是面面相觑,自己的同盟军转眼成了国之公敌,而百姓又会将他们这些发起者置于何地也想而易见。

    “吾皇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突然间人群中有人跪拜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呼喝声逐渐由小变大,参与的人由少变多,逐渐蔓延至整个广场,山呼声四起,响彻整个京城。

    “国无德不兴,人无德不立。”这时有人脱众而出,边行边朗声道,“陛下立道统,修内圣外王之道,则天下平!”

    赵昺确是认识几人,他们正是所谓的江南名士大儒,以陈普为首,后边的则是方凤、邓牧等人,一个儒衫飘飘,昂首挺胸,似一身正气在身,凛然不可侵。在他看来卖相很好,当然也很有迷惑性,果然他们一出,迅速成为新的焦点,山呼声也随之渐稀。

    “尔等何人,御前不得放肆!”有小黄门上前呵斥道。

    “吾乃是石堂陈尚德,与众太学生上谏,请陛下立朱理之学为国学,教化天下;修习圣王之道,安民、平天下!”陈普向上行礼道。

    “哦,原来是石堂先生,汝怎生还滞留京中?”赵昺好像不认识一般,好生辨认了一番才道。

    “禀陛下,先生乃是儒学大家,理学宗师,天下士子之楷模。京中众学子诚心挽留,才暂留京中授学。”见一众名士终于出头,张瑞丰也活泛起来,向上禀告道。

    “放肆,京师乃是天下大才齐聚之地,吾怎敢妄称宗师,勿要胡言!”陈普却是一甩衣袖道。张瑞丰不敢再言,躬身讪讪退到一旁。

    “石堂先生有治国安天下之策,还请赐教!”赵昺摆手让小黄门退到一旁,望向其‘诚心’求教道。而心中却是暗骂,真当老子是傻子,你们师徒在我跟前唱出双簧,便不知你是何人了吗?

    “《周易》有曰: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陈普略施一礼道,“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

    赵昺听着其侃侃而谈,心中恶寒,其所讲的内容不过是‘内圣外王’之道,自己从五岁就开始听几位师傅讲解和学习了,若论熟悉程度比之有国之而不及,不敢说倒背如流,讲起来也比其精彩的多。但此时他并没有打断,而是静观其表演。

    多年受教之下,加之现代的理解,赵昺知道在中国哲学中,无论哪一派哪一家,都自以为讲‘内圣外王之道’,这也是传统儒学的一个基本主张,即“内圣外王”。所谓“内圣”的由来就是修身养性,做一个有德性的人;所谓“外王”的由来就是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也清楚所有的“内圣外王之道”其实都基于一个假设:修身可以成圣人,圣人可以为王。而事实上,致力于学术的学者,与致力于现实利益的管理者本来就要求有不同的天赋和环境,必须分工而后合作。若把两者混为一谈,反对必要的社会分工,那就是一种糊涂观点。

    而历史的不幸也恰恰是“内圣外王之道”的假设仅仅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经不起实践的经验。而这种不切实际的“内圣外王”空想和“学而优仕”的观念恶性膨胀,不仅演绎成“儒道相绌”,搅乱了学术研究,还毒害了中国的教育,导致人人为“外王”而读书……

第1434章 死路一条

    雪越下越大,有小黄门撑开罗伞,却被赵昺喝退,与众人一样无遮无掩的暴露在风雪之中。他依然腰背挺直的端坐于台阶之上,任雪花飘落在大氅之上。他如此虽有作秀之嫌,但也赢得了众人的敬佩,起码‘诚心纳谏’的姿态足以碾压前人了。

    两刻钟后,陈普依然在大讲特讲为君之道,而赵昺其实已经魂游天外,他此时脑子中呈现的是真宗赵恒的《励学篇》,这首诗中的‘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可以说完美的诠释了读书的好处,告知古今少年对房、车、财富和美女追求的途径。

    在赵昺看来,诗中虽然掺杂着黄金屋和颜如玉这些俗物,太功利了些。但不得不说这是很现实的话,也很有效。如果你只是去鼓励读书人读书,说什么读书是为了培养气质、陶冶情操之类的,谁理你呀?而这也从侧面说明读书并非那么有诱惑力,逼的皇帝都出此‘下策’。

    所以,统治者崇尚道学的更多的是利用此作为思想统治工具,标榜“褒崇名节”,为自己打造“重用贤臣”的人设,装点朝廷的门面而已。而培养出的则多是一大帮昏聩无能、欺世盗名的士大夫。他们所读之书,不过《四书》之类而已,缺乏治世的能力。

    坦诚说,这些道学家们,尤其是后期除了鼓吹“正心”、“诚意”之外,对于如何革新弊政,根本拿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举国上下的所有问题,根本就没有得到有效解决。反而借此肆意妄为、贪污**,导致“馈赂公行,熏染成风”,正直之士遭到他们的排斥。

    更有些欺世盗名之徒,以道学之名欺骗世人,还个个自称“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吹嘘自己“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为前圣继绝学”,结果是误国害民。

    眼前这位陈普,出身贫家,励志发奋,苦读不辍。饱览四书五经,潜心探研朱熹理学。经数年刻苦磨砺,终精通经史,学识超群,名闻闽浙。遂隐居于石堂山,以著述自娱。宋亡后以宋遗民自居,誓不仕元。在石堂山仁丰寺里设馆倡学,招徒课艺。

    在教学上,陈普力倡理论联系实际,治经“不贵文词”,而“必真知实践,求无愧于古圣贤”。在其薰陶下,不少门人既精于理学奥义,又能深入社会实际,求取真知灼见。且其也身体力行,做出了号称钟表雏形的漏壶,可以在当代士人中属于比较开明,思想进步的人士。

    但在赵昺看来,陈普还是未能跳出时代的桎梏,其虽然倡导实践,深入社会了解民情。其却并没有入仕的经历,并没有机会实践自己所想,皆是未经验证的理论。现在所提的谏议,自然空想是美好的,实际上根本无法实现……

    “以先生之说,每个人修身只要达到圣人之境界,便都可成为王,可是此意?”陈普啰嗦了半天,终于让赵昺有了插嘴的机会,他出声问道。

    “然也,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陈普立刻回答道。

    听到陈普的回答,隐在人群中的邓光荐却暗叹道:“完了!”皇帝虽然拒绝了众臣陪侍接见伏阙上疏的请求,但是他并不放心,于是换了衣服藏于围观者中观察,听到小皇帝的问题,在听到陈普的回答,他就开始为其默哀了。

    邓光荐作为‘三帝师’之一,主讲儒家经史,传授内圣外王之道,而在他看来小皇帝并不算是一个好学生——问题太多。按说师傅的任务就是授道解惑,学生提问题是件好事,说明其好学上进,可小皇帝的问题却常常背经叛道,质疑圣贤,让他也难以解答,以致常备其驳的哑口无言。

    每当此时,邓光荐回答问题的方式往往就是一顿戒尺,以让其涨涨记性,不敢再胡言乱语。可小皇帝在这方面往往是‘记吃不记打’,屡教不改,即便暂时被压制,可也是面服心不服,这让他很是头疼。不过私下里,他也常以为小皇帝所言并非皆是无理之言,细思之下也很有道理。

    “这让朕有些费解,孟子曾曰: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可见其可称为圣贤,但孔圣直到五十六岁时才做过三个月的鲁国司寇,未能成王,这又是何故呢?”果如邓光荐所料,赵昺抛出了一个令人难以解答的问题。

    “这……”陈普一时语塞,沉吟良久也难以解答。

    “哦,还有朕才疏学浅,自知不能时时修身养性,否则成了圣人,诸君也不会伏阙上疏,来劝谏朕修身养性。因而朕肯定与圣人相差万里,远为达到‘天下服’的境界,否则也不必穷兵黩武,征伐蒙元了。而今汝又当众宣称圣人才可为王,是不是在暗示朕不配为帝,又或是汝才配称王!”赵昺想想又恍然似的问道。

    “陛下,草民绝无此意,万万不敢……”这个问题比之上个问题更具震撼力,当下就将陈普雷的外焦里嫩,这可不是对错的问题了,而是事关生死的大事。他就是有八个胆子也不敢当众质疑皇帝的地位,更不敢当着皇帝说自己要称王,这可是谋逆,承认了就是灭九族的大罪。

    “尔等可否为朕解惑?”赵昺又看向陈普身后的几位名士大儒问道。

    “……”几个人皆低头,沉默不语。

    “诶,过于谦虚就是虚伪了!”赵昺再不耻下问道,“”

    “虚谷先生、玉潭先生、文行先生,朕有幸曾参加过尔等举办的诗会,领略过诸位高才的学问,可谓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谈道论经也是率出惊人之语,只是无缘请教。今日正可为朕解惑答疑,也让京师百姓受教,来日也是桩美谈啊!”见他们不答,赵昺一一点名道。

    “草民等才疏学浅,不敢!”几个人相视一眼,其中皆是震惊,小皇帝竟然曾经参加过他们的诗会,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是哪次诗会,若是说了什么不敬或是做了失礼的事情,这一切岂不皆付之东流。而当下他们也不敢答对,要知道此刻答不上来,只是丢脸,而答对不当就是丢命了。

    “文行先生怎生也胆怯了!”赵昺指向邓牧道,“昔日君赤身裸背,在西湖上驾舟追逐朕所乘游船,在雨中抚琴高歌是何等的豪迈、洒脱,今时怎么唯唯诺诺了?”

    “草民孟浪,实不知陛下在船上,万望赎罪!”邓牧听了脸如火烧一般,那日的‘羞辱’怎能忘记,可那时候可以用不明真相来装疯卖傻,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发疯就是寻死了。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形象起码在小皇帝眼中已经崩塌,想要再出头已经没有可能,心情不免沮丧之极。

    ‘啪!’几个人推三阻四不敢应对,赵昺恼了,猛地以掌击案,只见不仅落于案上的雪被震飞,身上的积雪也簌簌而落,“汝等给朕讲了半天道学,却又对矛盾之处无法解释,是你们妄言曲解,还是圣贤们本就错了?”

    “……”现在不仅陈普等几个名士,就是一众太学生也都装死狗,讪讪不敢答话。

    开玩笑呢,这一大帮人伏阙上疏,说白了就是摘指皇帝的不是,让其承认错误,换句话说就是削皇帝的面子。可皇帝礼贤下士,出宫当众与他们答对,把他们的谏议一一驳倒,迫使不得不承认是自己错了。而现下劝陛下尊道学为正统,这个可以说是最‘安全’的谏议,怎么说都没错,可给小皇帝讲了半天,人家一个问题就让他们陷入绝境,无法作答。

    这种情况下,承认自己对经典理解有误,不仅是他们儒学大家的名声就算丢尽了,还有以伪学误导皇帝之嫌,陛下震怒之下非将他们都宰了不行。有人说了不是还有皇帝祖宗留下的‘不杀上书言事者’的誓言吗?但那也得分情况,曲解经史,质疑乃至否认圣人之言,他们就成了天下士人的公敌,不但没有人会出面维护自己,恐怕个个皆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而围观的人群中也并非皆是普通看热闹的百姓,其中亦不乏有士人和朝官,他们也在思索皇帝所提的问题。以现在普遍的共识,内圣外王说的就是人修身可以达到圣人的境界,便可以成为世界的领导者——王。可也正如皇帝所言,世上那个圣人比得上至圣孔子,但其并没有成为世界的领导者。

    如此他们也产生了怀疑,难道儒者视为走向王者的必胜追求,前仆后继试图打通的成圣之路其实根本就不存在,甚至就是条死路……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927/ 第一时间欣赏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作者:让你窝心所写的《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为转载作品,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介绍:
有的人失足摔断腿,有的人失足进了牢房,还有的人失足发了财。赵兵的失足偏偏与众不同,他穿越到了宋朝,成了一位皇子,皇帝的备胎。但他却没有赶上繁华富裕,可以醉生梦死的好时光,此刻蒙古人的铁蹄已经踏遍欧亚,大宋已经名存实亡。 乱世求生,他身不由己的卷入朝廷的纷争,投身于充满悲怆的卫国之战中,搅动山河,改天换地……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宋末之山河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