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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让你窝心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txt下载     重生宋末之山河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83章 还不死心

    考虑到剩下的这些孩子吃了大苦,遭了大罪,才获得殿上面试的机会,就此将他们打发了,赵昺又有些心有不忍。于是挑着拣着让他们背上一段,不过其中还是有个插曲,一个十多岁的小孩,竟然能够口中背诵,左右手还能书写不同的文字,让殿上之人无不惊讶无比,以为奇人。

    不过一旦让他们对此作出解释,便一个个茫然不知,大眼瞪小眼了,不用问就是填鸭式的死记硬背,根本就不明白自己背了些什么。而赵昺也只能苦笑摇头,他作为穿越来的现代人,却是明白‘神童’是可以制造出来的,甚至已经形成了产业链。

    看过《射雕英雄传》的人,皆知郭靖是有名的‘笨人’,而要练双手互博之术,就要先学会左手画方,右手画圈,以求达到一心二用的目的。不过在南北朝时的神童元嘉眼里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曾双手均拿著笔,左画圆右手画方,口中则一字不漏地背诵文章,同时也能准确无误地数著正在吃草的羊群数目。

    与此同时,元嘉的脑子也没有闲著,其还构思了一首五言诗,并用脚夹著笔把这首五言诗工工整整地写在在地面的纸上。他同时做著这六件不同的事,每一件都完成得非常好,目睹者无不惊讶万分,因而被誉为“神仙童子”。

    这种本事赵昺觉得很有难度,但是笨郭靖经过努力和刻苦训练确是学会了这门本事,可见人经过长期训练后,会形成肌肉记忆,也是可以做到的。而现代更是总结出了训练方法,比如初期练习时,两手写的的字要选笔画相同,结构相似的字。待熟练后再逐步提高难度,从一个字到多个字,直至‘大成’。

    所以说在名利如此双收的神童选拔号召下,在父母通过拔苗培育出来的神童,真的没有那么“神”,而赵昺两世的经历让他明白,与普通孩子纵向对比以后,所谓“神童”只是拥有与其年龄不匹配的才能,而这样的才能像我等凡人,通过后天努力学习? 应该也是有可能获得的? 如果真的是与生俱来的? 只能专属于他们? 别人根本就无法习得了。

    而大量的现代脑科的研究表明? 没有不聪明的孩子,只有潜能未开发的大脑? 每个孩子都拥有神奇的大脑,只是目前人类还不知道如何有效的开发利用。也就是说? 每个孩子都有成为神童的可能。且神童也不见得会一直“神”下去,王安石UU小说的《伤仲永》就是典型的事例。

    用现代的话说? 如果是基因遗传下来的,理论上讲? 其的才能是生而知之,生来就为神童? 应该是不会枯竭的的,但众所周知,没多久方仲永便“泯然众人矣”。由此? 赵昺更愿相信天赋固然是重要的,但神童绝非生而知之? 绝大部分都是后天习得的。

    眼前这些人显然非是天生的,身上雕琢的痕迹太重。而这样的真的好吗?赵昺前世深受其害,理所当然的以为不好。父母过早催熟孩子,进而想到一些走捷径的方法,最后都走成了弯路。虽然神童一度成材,但是毕竟属于少数天资聪颖,加上机会难得,一旦被选中,则鸡犬升天。

    更令人遗憾的是,大多数神童的下场并不好。以赵昺所知甘罗英年早逝,年仅十二岁,即得上卿后一年内死亡,葬于颍上城东。“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的王勃,虽贵为“初唐四杰”之首,但在上元三年秋返回广州,竟因渡海溺水而死,年仅二十八。而大明朝出现的两位神童也是下场凄惨。

    广为人知的解缙在洪武二十年十九岁时中江西乡试第一名举人。次年,他联捷戊辰科三甲第十名进士,授中书庶吉士。朱元璋非常器重他,命常在身边。朱棣时解缙升任翰林侍读。文渊阁后建立,他与黄淮、杨士奇等一起入阁,参与机务,明朝内阁制度由此开始。永乐二年,解缙已为内阁首辅。

    不过,恃才放旷、桀骜不驯的解缙后来卷入了储君之争。永乐十三年正月,锦衣卫都督佥事纪纲呈上一份禁锢犯人名单,朱棣看到解缙名,便问:“解缙还在啊?”纪纲会意,随即灌醉解缙,将他活埋到雪中冻死。随后,锦衣卫抄没其家产,妻子宗族流辽东戍边。

    另一位神童走的更远,名声也更大,其就是明朝巨奸严嵩。他官至明朝内阁首辅、吏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祸国殃民,窃权罔利,专擅国政近二十年。士大夫侧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门,行贿者络绎不绝。其戕害他人以成私,并力排异己。还吞没军饷,废弛边防,招权纳贿,肆行贪污,激化了社会矛盾。晚年,恣意妄为的严嵩终于激怒了明世宗,被抄家去职,其子世蕃被斩,他两年后殁,年八十八。

    这说明凡事都有两面性,孺子举轨制也存在着必然的短处。孩子从小便要受到来自应考的压力,这对儿童的身心康健导致了必然的影响。并且其测验内容过于僵硬,根基都侧重于死记硬背,儿童发散性头脑的开辟受到了必然的约束,导致社会整体的缔造性头脑不敷。而少年得志,让他们自以为高人一等,从而飞扬跋扈,无视规则恣意妄为,结果走上歪路。

    这些教训,让赵昺不得不反思难道国家应该这么培育人才吗?现在来看显然是弊大于利,已然在社会上形成了不良风气。看着考试完毕等待自己裁决的一应人等,那些孩子仿佛是如释重负,地方官员紧张兮兮,而那些家长是翘首企盼。至于‘指导’老师们则是暗自欣喜,能走到这一步,起码家长的赏钱是到手了,若是再得皇帝青睐,御口封赏,踏入仕途也不无可能。

    “这些学童皆有一目十行,过目成咏的本事?”赵昺琢磨一会儿向下笑吟吟地问道。

    “禀陛下,他们皆有过目不忘之能!”一位队列之前的教师抢先回答道。而后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但表情各异,有的是言辞凿凿、有的是含糊不清,还有的干脆就是干张嘴不出声。

    “肃静!”在旁侍奉的王德见陛下眉毛挑了一下,立刻会意,肃然言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再说,否则就是欺君之罪,重则抄家灭族,轻者也要充军流放!”

    “草民等不敢欺君!”沉默了片刻后,又有人高声禀告道。有人开了头,其他人或是心存侥幸,或是想着富贵险中求,索性放手一搏;还有的就是觉得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了退路,干脆就赌上一把。而这时紧张的却是那些陪同赴京考试的地方教谕们,担心出了差池自己丢官罢职。

    “好,既然如此,朕就考考你们,去将新印好的《弟子规》取来!”赵昺见他们依然坚持,笑笑道。

    《弟子规》出现于清朝,这个时代还没有,赵昺也就放心的剽窃了,作为皇家学院学生的教材。而最初他是想抄《三字经》的,可想想那是王应麟编撰的,虽然现在还未问世,但也没好意思。而当下这本书刚印好,外界还未传播开,且此文总共才三百六十句,一千零八十个字,拿来考校他们正合适。

    “此文简单易懂,篇幅不长,朕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通读。然后一一背诵,能准确背诵全文者,授进士出身,入太学学习。能背诵一半者,赐秀才出身,入州学学习。其下者则有欺瞒之嫌,学童年幼无知可恕其罪,选举的官员、教师及家长皆送有司治罪。自觉不能者,此刻退出,朕不予追究!”赵昺这时定下了规矩,且再次给他们留了机会。

    “年前有神僧妖道自称有神通,在陛下面前装神弄鬼,结果逞强皆瘐死台上。而陛下宽仁,给汝等改过的机会,还望三思,不要错过。”王德冷着脸又劝道。

    这下阶下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刚刚那些在陛下面前‘变魔术’的结局他们已经看到,一个个的被打得屁股开花。而那些奇能异士在众目睽睽之下冻饿而死的事情,他们进京后也有耳闻。如此一些人含糊了,跪请退出;也有的窃窃私语一番后,犹豫再三,也退出了;而有的还不死心,依然想博一下。

    不过这下也有近半得人退出,还剩下三十来个人,而书此时也已经取来,当他们发现此书并非是六经之一后,有的人暗自庆幸。有的人看到只是薄薄的一本书后,又有些后悔,没有再坚持一下。

    而赵昺也很宽容,在学童背书的时候允许家长和随行的官员及教师在旁辅导,让他们在长廊中各自找了地方,各有一名侍卫在旁监督。随着王德一声开始,自有人将书分别交予他们,而沙漏也随之翻转,待沙子漏尽之后,也就是结束之时……

第1484章 罢除童试

    《弟子规》虽然篇幅不长,且比较顺嘴,但是赵昺自觉在一刻钟的时间内一字不错的背过,那是不可能的。而这些孩子们在不解其意,全靠死记硬背的方式全部记住。另外那些孩子们平日背书也是在平和及安静的环境下读书,不为外界干扰,而现在环境噪杂,且又有压力在,他估计成功率也是微乎其微的,而他开下的赏格估计没有人能得的到。

    这其中自然有赵昺有意刁难的意思,但真有人能够完成,他也不打算赖账。毕竟真能考出一个神童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自己这么大的国家,以万计的官员不多他一个。而若没有人能够完成,亦别怪自己不高兴,拿他们开刀了。

    “时间到!”一刻钟的时间转眼即逝,当最后一粒沙子落下后,王德高声喊道,‘嗡嗡……’的背诵声也戛然而止。

    负责监督的侍卫们立刻毫不容情的将书本收回,为显公平,没有让孩童们上前背诵,而是发下纸笔让他们根据记忆默书,以半个时辰为限,家长和教师皆退至一旁。这也免得有先有后,说自己耽搁了以致忘掉了;或是有后背的旁听者偷听了去做借口,且写到纸上也可以作为证据,免得届时狡辩。

    其实赵昺觉得有两刻钟就能见分晓,排出写字慢的因素,若是在这个时间内没有写出来,该忘得就忘了,也就写不出来了。而之所以如此,正是为了体现自己公正、公平、公开的‘做人原则’,在他们幼小的心灵中树立起良好的形象。

    半个时辰就有些难熬了,稍时后赵昺起身看看考生们的表现,为了防止给他们造成压力,他也只是隔着数步的距离远远看看。虽然看不真切,却也能看到他们书写的大致篇幅。结果也如他所想,那些孩子们果然能写的都写上了,但以二、三百字的为多,最多的也不会超过五百字。

    时间未到,看着那些孩子有的苦思冥想,有的孩子苦思冥想? 有的抓耳挠腮,也有的的闭目回想? 也有的搜肠刮肚后填上几个字,剩下的时间显然对他们来说只是煎熬了。而最闹心的还是孩子的家长和指导教师们? 其中的成败不仅关系到孩子的成败? 也关系到他们的命运,是福是祸皆在孩子的笔头上了。

    时间过得再慢? 也有终了的时候。待王德宣布时间到的时候? 自有人上前将试卷收回,然后即刻使人校对? 清点字数。其中的错别字、语句颠倒及与原文不复的皆要剔除后计数。这样做其实已经够宽松的了,没有因一字之差而整体作废? 但是别说能够完整默写下来的? 就是达到一半的也没有一个。

    赵昺验看过? 递给王应麟再复核,其看过脸色也不好看。而后赵昺还吩咐将试卷发还给孩子的家长和教师? 让他们也看过? 不对之处可以申诉。不过到了这个时候? 他们就是把一个个字掰开看也难有翻盘的机会了,而他的意思也就是让他们输的心服口服? 别骂自己昏庸。

    待再次验看之后? 这些人一个个皆耷拉下脑袋? 刚才的信誓旦旦给自己换来了灾祸,而眼前的事实让他们也无力再辩,只能齐声请罪。而童子试到此也算落下了帷幕。赵昺下旨将他们皆暂送回驿馆待罪,待议过后再做惩处。

    次日,赵昺下旨召开廷议。议题很简单,赵昺提议罢童子试,及对一众人的处罚。对此他首先言其害,称民间受童子科的激励,出现了制造“神童”的非理性行为,而江西饶州更是重灾区,参加童子科考试的人次最多,以致“流俗因言饶州出神童”。

    早年,饶州因有一名神童参加科考,获得功名及赏钱五万,于是“俚俗争慕之”,都希望自己家中也能出一个这样的神童,“小儿不问如何,粗能念书,自五六岁即以次教之五经”。不管孩子是不是真有天赋,只要能识字,便从五六岁开始教他背诵《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经。

    接着赵昺又痛批“成名须趁早”的恶俗,父母只因羡慕旁人出了神童,便不问天赋,不惜采取了摧残、拔苗助长的偏激行为,以让家中的孩子在幼年快速成功,也成为众人艳羡的天之骄子。如此一味地揠苗助长,反而会戕害了他。

    在座的老几位都是以科举入仕,其中还有文天祥这样的状元,他们当然知道能够登科是多么的不容易,那也需要数十年不缀的苦学,而非靠幼年的小聪明就能够成功的。对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也并不赞赏,觉得这种孩子即便能够授官,以其的年龄和见识根本无法胜任,况且只是一群只会死记硬背六经,还其中的意思都弄不通的孩子。

    不过众人也觉得自此绝了‘神童’们进取之路,还是有些惋惜。陆秀夫提议可以由地方选拔,逐级选送,但考试的内容和形式都要做出改变。而入选后可入太学学习,并不直接授官,已决父母投机取巧的心理,使得他们可以踏踏实实的学习,又能达到为国选才的目的,从而回归培养人才的正途。

    众人觉得此法可行,比之现行的童子试要合理,至于具体的方式和方法还需全面考量,但童子试被废除已经是必然。而对于那些欺瞒圣上和朝廷的官员,大家以为必须予以处罚,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并阻止民间这种采取拔苗助长的风气及功利世风。

    由于中书失察才导致此事的发生,陆秀夫和高应松作为第一负责人首先自请处罚,请陛下降罪。地方负责官员要追究其罪,尤其是在选举之中是否有受贿和渎职;而学童幼小无辜,以与免责,但家长要加以处罚,处以流放之责;对于那些为了教师要重处,他们可以说是造假之风的推动者和戕害孩童的帮凶。

    赵昺决定中书省两位首官罚俸三个月,地方官员交由御史台调查处理,而家长和教师则由刑部追究他们欺瞒圣上,愚弄朝廷之罪。学童由专人送还家乡,交由家人好生安置和抚养。同时将此事由三省联名通告全国各州府,废除童子试。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遵旨办理。而赵昺心中自叹气,此举不知道要砸了多少人的饭碗,又让多少人家痛心疾首,不知道怎生诅咒自己。可想想这些人奈何不了自己,估计都会把气撒在那些家长和教师身上……

    …………

    转眼进入七月,又是信风吹起的时候,大宋海贸商队开始向西洋进发。由于江南存在着良好的经济基础,在赵昺倡导海外贸易后,对丝绸、茶叶、瓷器等传统货物需求量大增,进而带动了手工业的快速发展。随之航线也逐年向西延伸,必然影响到一些过去贸易中转国的利益,引发的贸易冲突越来越严重。

    海贸收入可以说现在是大宋的财政支柱之一,不仅带来了近三成的关税收入,商税也是逐年上升。而同时也给赵昺带来了巨额财富,去年与海贸相关的生意让内库收进了价值两千万贯的金银,还有几乎同等价值的木材、铜铁及铅、锡等物资。

    所以说海贸的发展让大宋的财政充裕,可以通过减免税赋来让民休养生息,削弱了国内的阶级矛盾。又能有余钱开发和补贴新收之地,从而巩固北部边防,并为将来的北伐积蓄力量。而巨额财富,也让赵昺有底气加大的研发力量,办学兴教,兴建港口,疏通水利等等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因此海贸受阻不仅有碍于赵昺的利益,也伤害了大宋的利益,维护海路畅通,保证大宋船队的安全,打击敌对国家也就成了朝廷和皇室的共同需求。这也是赵昺决定将御前护军部分改编成远征军时,没有受到来自朝廷方面的阻力原因之一。

    今年出海的商船除了赵昺的皇家船队外,还有大批的民间海船。他决定派出远征船队护航,此次远征船队皆有打造的新式战船组成,仅五千斛以上的甲级战船就有十艘,乙级中型战船五十余艘,此外还有丙级及辎重船三十余艘,整个船队战船达百艘,此外还搭载陆战队一个旅同行。

    由火器武装起来的如此规模船队在南洋和西洋可以说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匹敌,因而此次不仅是展现大宋的海上实力,向敌对国家示威。也要以此宣示大宋对保护海路,为了海上利益将不惜发动战争的决心。而另外赵昺也是将这次远航当做练兵,为了将来驶向更加遥远的南半球积累经验。

    赵昺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系列行动,会不会引发世界上殖民得开始,从而让大航海时代提前来临。但他知道世界上什么时候都是拳头大的说了算,地球上还有大片的无主之地等待着被开发……

第1485章 阆中大捷

    “大汗,西川行中书省遣人来报,阆中大捷,聚歼南军千余人!”贺惟贤一早小跑着来到真金寝殿,禀告道。

    “阆中大捷?!”真金确是吓了一跳,两国已经达成和议,已经进入全面履行的阶段,而西川虽然与南军多有冲突,却没有什么大的战事。

    “西川行省中书右丞汪惟孝送来的战报,歼灭闯入阆中地区劫掠的南军千余,特向大汗报捷!”贺惟贤点点头再次禀告道。

    “呈上来我看!”真金听了更是心中狂跳,接过贺惟贤递上的战报,没有看内容,而是先看尾部的所加盖的印信,正是西川行中书省的大印,汪惟孝亦是仍以中书右丞自称,不禁大怒道,“其竟然敢抗旨,依旧以原职上书!”

    “大汗,也许其还没有收到旨意吧?”贺惟贤小心地道。

    “怎么可能,调其为汉中行军万户的诏令早已颁下数月,且其为其子之过请罪的奏疏亦已到京,他这是要反啊!”真金火气更胜地道。

    “大汗息怒,不要伤了身子!”贺惟贤见其气得脸色发紫,连忙为其抚胸捶背道。

    “咳咳……”真金咳嗦了几声,吐出口粘痰,气色才稍显红润,缓了口气道,“如今我朝与南朝所达成的和议,只有西川尚未得以全部履行,以致诸多事宜仍然无法继续,其与南军大战一场,岂不是火上浇油!”

    “大汗,先勿要动气,其也许有不得已的缘由呢!”贺惟贤又给真金斟上热茶,笑着劝道。

    “如今南朝兵马强盛,依旧有数十万兵马陈于河内,我们尚避之不及,其却在西川挑衅。若是南朝以此为由动兵,我们当如何?能挡得住南朝的进攻吗!”真金忧心忡忡地道。

    不过真金还是听了劝,打开奏疏细看。汪惟孝的奏章很长,对此事的经过写的极为细致,但也让他得以了解到事情的全貌。事件的起因是南军沿嘉陵江一路北上,以接收为由,沿途劫掠州县,杀人无数,引得军民共愤,纷纷请求官府遣兵抵御。

    彼时南军一个指挥五百余众,进至阆中外三十里? 强抢财物、掳掠人口,当地官员前往调解竟遭到南军兵卒痛殴。在附近屯守的汉军千户汪惟新领兵百余人赶到劝阻? 南军居然开枪射击? 顿时造成军民数十人伤亡。汪惟新不为所动,一边组织解救被掳掠的乡民? 一边抗击南军,掩护他们退向城中。

    我军兵力远逊于南军,其所持火器犀利? 寡不敌众? 被救下的乡民又被敌抢回大部。而南军依然不肯罢休,在后紧追不舍? 行至五里坪幸得接报的屯田上万户府万户,权便宜都帅汪惟纯领兵接应,将敌阻于高地之下,才幸免于难。

    此时? 我军仍保持克制? 不愿与南军发生冲突。汪惟纯遣使相商? 又送上粮食百石,让其释放被虏获的乡民。南军领兵将领却不肯罢休,索要金银万贯? 妇女百名。导致谈判破裂,南军威胁要攻取郎中城,屠尽城中百姓。

    城中百姓闻知大恐,纷纷请求官军拒敌。汪惟纯誓言要保百姓平安,调集两个千人队与敌对峙。南军仍然不肯撤兵,并在午时向我军发起攻击。我军迫不得已发起反击,万户汪惟纯亲领骑军五百向敌冲击,南军迅速结阵自保,以火枪射击拦阻。

    在南军的猛烈射击之下,冲锋在前的都帅汪惟纯中枪当场阵亡,数十人中枪落马。关键十分,其子副万户汪安昌接过帅旗继续冲锋。敌发炮阻击,我军伤亡惨重,余骑至敌五十步发箭射击,敌兵纷纷毙命,阵型大乱。而紧随其后的千户汪惟新率步军持刀盾迫近敌阵,敌军虽弹雨密集而不顾身,冲入敌阵与之近战。

    两军相距甚近,南军火器不得发,阵型被冲垮,敌仍以枪刺顽抗。但敌指挥使被汪惟新阵斩于刀下后,战心皆无,开始溃散,在我军追击下溃不成军,将敌逐出二十里。此战我军阵亡都帅汪惟纯以下百十人,伤八十余人,斩首四百余,敌仅有数十人逃脱。

    真金看到文尾不出意外的是称赞其部如何英勇,自己对大元如何忠心,上表报捷之余则是请朝廷封赏,请大汗恩准由汪安昌接任屯田上万户府万户,嘉奖汪惟新,追认汪惟纯等等。

    “动用数千兵力,死了个万户,伤亡二百余人,还敢号称大捷,让朕封赏,真是恬不知耻!”真金看罢扔下奏表哼声道。

    “大汗当务之急非是追究是非曲直,而是要考虑如何善后,南朝损兵数百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贺惟贤言道。

    对如此战绩贺惟贤是一万不相信,他可是与南军面对面的交锋过,看到过铺天盖地的炮火和如蝗的弹雨,那种场面让每每想起仍然是不寒而栗。别看宋军兵力处于劣势,而其只要结成阵势,要想攻破绝非易事。即便能打破阵型,定然也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仅仅伤亡二百余人,那纯粹是胡说八道,瞒报己方伤亡,夸大了战果。

    至于事发原因是宋军掳掠乡民所引发的,贺惟贤也不大相信。首先宋军是志在收复川蜀地区,截断蒙元经此迂回南下的通道,必然是想要长期统治,而非是一战即退。那么就需要通过怀柔政策来安抚居民,防止人口流失。

    可劫掠乡民只会激发双方的矛盾,并不利于日后的统治,且日后整个西川都是南朝的地盘,他们劫掠人口又有何意义。送回江南?那里人口稠密,还需向外埠移民。而川蜀经过几十年的战乱人口稀少,费力的把他们外迁,想想除了脑袋上有坑的人,否则绝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决定。

    反而是汪家挑起事端的疑点更大。想当年汪世显抱对了粗腿,投在了蒙古太子窝阔台位下。从此之后汪氏一直追随蒙古和元朝征服南征北战,跃马扬鞭。汪氏大军一路过关斩将,巩固蜀地为元兵征战江南提供良好稳定的后方根据地,不仅让汪氏自身势力延申依托于此,还将宋朝的后路给直接砍了。

    元主优诏答曰:“四川事重,舍卿谁托!异日蜀平,功岂在巴延下耶!”打四川靠汪氏,守四川靠汪氏,而得四川攻对打宋朝有着莫大的好处。汪氏在族长汪世显的安排下,死心塌地跟着蒙古人走,绝不仅是因为忠心,而是在其中获得了莫大的好处。

    当下迫于形势,蒙元将川蜀‘割让’给南朝,那等于是从汪家嘴里抢肉。他们怎么舍得放弃这片经营三代,四十多年的地盘,必然是阴奉阳违,迟迟不愿意退出。而当下因为此时使得三皇子铁穆耳滞留南朝,不能回家。皇后阔阔真又找茬将汪惟孝的儿子及在京的一众兄弟给抓了,汪家恰在这个时候搞出事情来,其中意味就不那么简单了。

    “此战发生在七月二十,今日以过去七日,南朝恐怕也已经获知!”真金点点头道。

    “阆中距离南朝甚远,道路艰险,交通主要依仗水路。而现下正是雨季,江水暴涨,有些河段舟楫难行,消息传递缓慢,快则也许一个月。而我朝传递讯息,则是通过驿路,自汉中至大都皆有驰道想通,驿马日夜不停,可日行五百里,七日已经算是慢的了。”贺惟贤解释道。

    “如此说来,南朝还未必知晓此事,我们尚有时间周旋!”真金言道。

    “不一定,汪家的信使入京后便插旗沿街大呼‘阆中大捷’,如今京中上下只怕无人不知了,而南朝在大都定然有眼线,且又是商旅云集之地,用不了几日此事就会传回南朝了。”贺惟贤忧心地道。

    “此子甚是可恶,其是恐怕天下不知,如此是意欲何为呢?”真金沉吟片刻道。

    “如今我朝连败,损兵甚重,他汪氏兵力保持完整,必定为朝廷所倚重,因而行事不免狂妄。而这时与入川的南军冲突,怕是在向大汗示好,也彰显其在朝廷中的地位!”贺惟贤答道。

    “我看其不是在示好,而是在示威。今日其子触怒了皇后,将汪氏在京的子弟皆囚禁,其子下狱。他却只上了份请罪的奏疏,而不肯入京面圣请罪。又弄出这件事儿来,就是向我示威,以为没有其汪家,我大元就无人能镇守陇南了。”真金听了怒道。

    “大汗还请息怒,此时不是意气用事之时。”贺惟贤道,“当前两国已经发生冲突,南朝损兵折将,定然不肯罢休。若是以讨伐汪家为名在西川大举用兵,越过汉中进入陇南,直逼陕甘,我们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地。而此时草原宗王军已经大举入京守备京畿,那边还要依仗汪家镇守,此时换将不利于战事啊!”

    “汝所言,只怕正是其在西川挑衅南军的真正用意。汪惟孝担心其子获罪,朝廷会不利于汪家,其挑起战事,朝廷就要有所顾忌,不能拿他汪家怎么样,还要向其示好,赦免其子之罪!”真金面露狰狞,恨恨地言道……

第1486章 真假之辩

    鉴于此事重大,很可能引发两国再战,真金诏几位重臣进宫议事。大约等了半个时辰,甘麻剌、伯颜、桑哥、李谦、安童、阔里吉思和新晋枢密院副使张珪先后奉诏觐见。

    贺惟贤作为大汗的近臣,又掌管宫中宿卫,自然在旁作陪。而他看向张珪时心中却不是滋味,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嫉妒。想想大家同为世侯出身,人家的命怎么就那么好,今年不过二十五、六的岁数,人家已经是位列朝堂了。

    不过贺惟贤也知道自己只有羡慕的份儿,人家是祖上有德。其祖张柔是最早投靠忽必烈汗的汉将,追随其南征北战,功勋卓著,被封为‘拔都’,可谓汉侯之首。其父乃是张柔九子张弘范,战功卓著,曾生擒南朝丞相文天祥,可惜的是在追剿残宋朝廷时,眼看功成名就,却在崖山全军覆灭,兵败身死。

    所谓虎父无犬子,张珪在少年时从父射猎,有猛虎突然窜出,被其立毙于箭下,从而引得众军敬服。而他也自幼受名儒教导,文武全才。在其父阵亡后,十六岁即成为管军万户,当下正是用人之际,真金诏其入京,拜为枢密院副使,辅助伯颜掌管天下兵马,正可谓是少年得志。

    “阆中大捷之事,想必诸位都知道了吧!”众臣分别在真金左右席地而坐,他扫视了众人一眼面带讥笑道。

    “臣等虽有耳闻,却尚未得到详报,不知内情!”安童言道。

    “给大家传阅!”真金示意贺惟贤将战报递给他们传看。

    “此战我军动用两个千人队,号称斩首四百余南军,这也称得上大捷!”桑哥撇撇嘴道。

    “近年我军与南朝交战,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极难取胜。即便数倍于敌,往往也难以取得大的战果,此战若是没有虚报,也勉强算是一场大捷吧!”安童放下战报叹口气言道。

    “过去我朝数百骑兵即可破数万之敌,南军现下竟然如此厉害,数倍围之亦难全胜,且有一万户阵亡当场。”阔里吉思有些难以置信地道。

    “南军皆用火器? 火枪可在百步之内洞穿铁甲? 五十步之内重甲也难以抵御。而南军的火炮更是犀利,射程可及数百步,中者人马俱碎? 丈余厚的城墙都难以抵挡。我军与之对阵? 弓箭还未进入射程? 便大半伤在敌火器之下。即便侥幸冲至敌阵前,也再无力破阵? 因而每每对阵死伤无数。”伯颜言道。

    “院使所言正是? 早在十余年前? 南朝小皇帝造出火器? 彼时尚十分简陋,但是与我军交锋就从无败绩。当年刘深统领战船数百艘追击行朝船队至七洲洋,南朝伪帝亲率十余只战船迎战,竟然击沉、撞毁我朝战船达百艘? 在崖山更是借此反转战局。然后占据琼州,我军多次动用重兵围剿,竟没有一兵一卒踏上过琼州!”张珪言道。

    “四年前? 南朝小贼率十万大军? 战船数百艘渡海侵入江南? 我朝江南都万户府下辖二十大军及数万镇抚军竟然不敌,几乎尽数折损。”李谦叹口气道,“若是听从院使当年之计,沿江修筑城寨,重建城防,南军也就不会轻易渡过长江侵入两淮了。”

    “旧时莫要重提了? 当下南军凭借火器犀利,攻城拔寨如摧枯拉朽,野战亦能结阵对攻。如襄阳、寿州、符离皆城高壕深,固若金汤,但仍然无法抵御南朝的攻击。可见当年吾对敌之策也非良策,而其凭借强大的水军又能纵横江海,沿江河快速机动,运输军资,长途奔袭比之我朝骑军还要迅捷,可我们至今没有克敌之策,只能处处被动设防。此次阆中之战能够聚歼敌一部也称得上大捷了。”

    “我族铁骑曾灭国上百,在勇士们的弓箭下无不望风而逃,可在南朝面前竟毫无用处了吗?”阔里吉思难以相信地道。

    “秃噜刚入中原时也不相信,他想凭借马快刀利劫掠一番,可结果所部尽数被围,自己兵败被俘。所以当下还是不要再尝试,否则……”安童苦笑着摇摇头道。

    安童的话虽然说了半截,但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为了将其赎回和换得宋军从南阳撤军,不得不放弃了川蜀。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实在是赔本的买卖,其意也是在警告他们不要妄动,老毛病也要改改,不要擅自越境去找麻烦。

    “此次阆中能够痛歼南军,我们是不是可以从其中获益,得出获胜之道!”阔里吉思言道。

    “吾以为阆中之战的战报多有不实之处,难以获知全面的情况。此战不像是骤然遭遇发起的战斗,而更像是又预谋的伏击。”张珪看完战报道。

    “哦,副使是说汪惟孝是有意挑起与南军的冲突?”贺惟贤故作惊讶地道,这与他的怀疑不谋而合。

    “正是!”张珪点头道,“其中有几处不合理之处。其一,南军收复川蜀意在长期经营,以他们旧时所为,不会扰民,且会百般安抚,因而烧杀劫掠之说存疑;其二,大汗下旨放弃西川,而汪家在此经营了数十年,百姓欲跟他们撤至汉中不无可能,但此举有违两国达成的和议,恐是南军欲阻止百姓北迁,从而引发的冲突。”

    “嗯,副使所言甚是!”李谦点头道。众人也随声附和,但是心里却是不信,都说故土难离,真相多半是汪家驱民北迁,南军前去阻拦,但这事关由谁挑起战事,大家自然选择相信是南军烧杀劫掠,或是百姓自愿追随北迁。

    “其三,屯军平日为民,战时为兵。此正当夏收、播种之时,屯军是不可能会迅速集结起如此多的兵力,并及时赶到现场的,因此动用的定是地方镇军;其四,战场上我军占据高地,居高临下发起冲击。更加表明他们是早有准备,否则二千大军调动,南军不可能毫无察觉,自行入毂的。所以更像是汪家早已伏兵于此,以驱民北迁为饵,将南军诱入了欲伏战场。”

    “此外,战斗也不一定如其所述那般轻易,汪惟纯身为上万户府万户,统兵上万,岂会在头一轮攻击就率先冲锋。估计是久攻不下,伤亡甚重,士气低落,又担心南军援兵赶到,才身先士卒领军冲击,却不幸中弹阵亡。因此,吾以为难以从此战中获得取胜的经验。”张珪言道。

    “副使所言也是推测,此战能胜亦是不易,而汪惟纯殉国是做不得假的,汪氏对国还是忠心的!”甘麻剌这时插言道。

    “殿下此言差矣!”桑哥接过话道,“数年前,南军曾前一支不过五十人的小队渡过长江,潜入六安镇,被我朝屯田军发现,双方发生激战,他们就突破重围躲到山上据守。随后屯军千户调集人马围山搜捕,结果连攻了三天损兵百余人,竟然未能成功。”

    “而后,南军发现潜入的小队被困江北,随即调兵遣将欲渡江救人。我方发现江南有异动后,也随即调集周边数个屯军千户增援。南军只动用了两个千人队的兵力,在水军的协助下渡江奇袭渡口,而后派出一支百人队救人,他们撕开了防线上山将人救下,随即躲进千户府待援。当时动用了上千人攻打,竟然不能建功,而后宋军大举渡江,拦截增援的我军几个千人队,并救援坚守千户府的友军。”

    “可结果呢?六安镇千户所几乎全军覆没,增援的三个千户所死伤惨重,南军救出人后,还带着数百投下户安然而退,损兵不会过百。此战虽然不大,但引发朝廷震动,院使筹备多时的渡江反攻计划不得不取消。此后沿江各千户退后十里,不得与南军交战,并开始修整江防。院使当时主持此事,应当知晓此事吧!”桑哥转向伯颜道。

    “嗯,此事是实。此战之后沿江屯军无不惊恐,不敢再拭其锋,避之无恐不及!”伯颜点头道。

    “要知当时南军刚过收复江南不久,各部扩编,收入的皆是新兵,就有如此的战力。而今南军士兵皆是久经战阵之兵,战力只会比彼时更强悍,汪氏之动用两个千人队就能取得如此战果,实在难以让人信服!”桑哥摇头轻笑道。

    “这……也许是南军轻敌,才被汪氏所败,也显得此胜更加难得吧!”甘麻剌怔了下讪讪道。

    “殿下说的极是,我军新败,才彰显此胜的重要,朝廷应该加以褒奖,以振军心!”李谦言道。

    真真假假,在座的没有一个当事人,谁说的也只是推测。如何认定还需要大汗定夺,但此时众人好像才发现大汗半天没有吭声,只是静听他们争论,齐齐看向真金,只见其脸色平静,难以看出喜怒,而眼神却是阴冷异常,就那么看着他们。

    众人见状心中无不打了个激灵,马上都闭了嘴,不知道刚刚自己的哪句话触怒了大汗……

第1487章 理由够了

    真金的沉默,让众臣无不心惊,他们已经发现大汗在‘康复’后性情也发生了改变,喜怒无常,疑心更重。现在一时摸不清其所想,不知道对‘阆中大捷’所持什么态度,现在大家巴拉巴拉的说了半天,他的脸就耷拉下来了

    “大汗诏诸位上官前来,是想征询‘阆中事件’南朝会作何态度,又如何善后!”真金轻咳了一声,贺惟贤立刻就秒懂了,这是让自己说话,告诉他们是干什么来了。他冲众人施礼道。

    “若战报属实,南朝吃了大亏,必然会借机寻事。但是虚报,则南朝自无话可说,也就谈不上善后了!”李谦沉吟片刻道。

    “平章说的轻巧,和议规定我朝军队及相关官员要在五月以前全部撤出西川,而今已经七月末旬,他们迟迟没有退出,已是理亏。现又引发两军大战,南军无论胜负皆有话说,所以一旦消息传回南朝,定然会遣使向我朝问责!”桑哥听贺惟贤将大捷改成事件,就知大汗已经为此事定了性,而李谦不知是年老耳背没有听清,还是有意为其辩解,都已经拂了大汗的意,他当然不肯放过打击异己的好时机,冷哼声道。

    “桑哥说的不错,汪氏迟迟不肯退出西川,又在阆中与南军发生大战,等于失信于南朝,依照和议已经背约。所以无论胜负,皆给了南朝毁约的理由!”真金缓了口气气,又言道,“此事如何善后,诸位有何良策!”

    “当前我朝财政困难,夏收之后虽稍有缓解,但是依然无法支撑一场大战。且南下的草原军有的刚刚到达防地,兵马未歇,情况不清,贸然接战难保不吃亏。而侍卫亲军已经组建完毕? 可是盔甲、战马紧缺? 有的卫军只有半数着甲,勉强能做到一人一骑,且缺乏训练。此外箭矢储备不足? 京畿武库只有五十万支? 弓不到十万副,粮食储备仅有一百万石。”安童叹口气言道。

    他没有明言? 可大家皆明白朝廷的财力和兵力都不能支撑一场稍大的战役,后边的意思就很清楚了,其不主张与南朝在此时撕破脸,还要设法维护已经达成的和议? 避免双方再爆发战争。

    “父汗? 儿臣以为要慎重处理此事。”甘麻剌施礼道,“西川地域广大,交通不便,且汪氏久居于此,事务繁杂? 短短数月岂能处理干净。且此事乃是南军挑起事端,其不过是为了自卫才动兵阻止,即便有过也只是次要的。”

    “哼,汝是在为其辩解吗?”真金冷哼一声道。

    “儿臣不敢,只是实言禀告!”甘麻剌俯身施礼道。

    “大汗,大殿下所言亦是实情。南军无礼,烧杀劫掠,汪氏反击乃是行的正义之事。而今我军气势低迷,也需要一场大胜来鼓舞士气,此也表明汪氏还是有与南军一战之力的,来日也是大汗的臂助!”李谦见甘麻剌惹怒了真金,出言为其圆场道。

    “平章此言差矣!”桑哥言道,“汪氏背约乃是不义,违抗君命是为不忠,而三皇子也因此滞留南朝不得还归,此事更是将他陷于绝境。其如何担得起忠义二字,实是宵小之徒!”

    “阆中之事,可是你指使?”桑哥的话一下让真金警醒起来,他知道甘麻剌与铁穆耳都在暗中争夺储君之位,而南朝一旦追究此事,第一个就会拿在临安为质的铁穆耳出气,其也就达到了借刀杀人的目的。

    “儿臣与此事毫无干系,更无指使之举,还请父汗明察!”甘麻剌大惊,他深知一旦担上了杀兄害弟之名,储位就与自己无缘了,连忙否认道。

    “最好没有!”真金撇了儿子一眼,哼声道。

    “儿臣绝不会做出那等之事!”甘麻剌躲开父皇冷酷的眼神,讪讪地道。

    不过甘麻剌还是不免心虚,他自知不讨母后喜欢,而父汗又一直不肯立自己为储君。为了增强自己在储位争夺中的份量,他不仅继续与李谦等一班汉臣保持密切的关系,且拉拢安童和伯颜这些崇尚汉法的权贵和宗王。而他也清楚手里没有军队做后盾,即便被立为储君也难以登上汗位。

    但是原有的侍卫亲军各卫在南朝的打击下几乎全军覆没,与其交好的将领损失殆尽,这让甘麻剌在夺嫡中比之有母后支持的铁穆耳处于劣势。而当下草原诸王入卫中原,侍卫亲军也在重建,但是人员的任命皆掌握在父汗之手,他难以得到他们的效忠。

    所以甘麻剌就只能拉拢地方豪强身上,而汪氏则是他重要的对象,其子弟在京中有许多人身居高位,在西北亦有着深厚的实力,所处的位置又扼守通往漠南的通路。一旦有事就能切断支持铁穆耳的草原宗王南下,又能协助他镇压和胁迫‘反叛’的宗王,保证自己继承汗位,而汪氏对他也表达了善意,而让他们关系密切起来,还是关于西川的事情。

    西川是汪氏的地盘,当然不愿意‘割让’给大宋,因此在提出之时,就遭到了汪氏的反对,并请甘麻剌从中斡旋。但是迫于形势,以及真金急于与南朝达成和议,一切努力皆成空。但是也让双方有了默契,结成了盟友。

    汪氏不愿意退出西川,但他们也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因此就想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家底搬回老家,人口牵制陇南地区。这不仅是违背和议,也需要时间,而甘麻剌也不想让铁穆耳返回大都。于是双方达成了默契,在甘麻剌的默许下,汪氏竭力阻挠宋军接收,以此激怒南朝,最好将铁穆耳这个对头永远留在临安才好。

    谁知道其中又出了变故,汪平昌居然‘私入’宫禁,并杀伤宫人,激怒了皇后,将汪氏在京的子弟全给囚禁了,给全家招来了灭族之祸。甘麻剌在宫中也有自己的眼线,很快就查清了真相,其实就是皇后故意搞的鬼,以此作为对他们的报复。

    甘麻剌于是一边遣人向汪惟孝报信,让其尽快遣得力人手入京周旋,自己一边设法营救,以保全汪平昌等人的性命。所以汪氏得到的消息比之宫中的问罪还要早些,汪惟孝得以早作准备,派人携带巨额金银入京疏通的同时,也上疏请罪。

    双方明里暗里的奔走了一阵,也都清楚皇后这是存心在报复,意在至汪家于死地,其不松口谁也管不了这件事情。而大汗对其的行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混作不知。于是在与李谦等人商议后,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把事情搞大,让大汗不得不过问此事。

    但是他们也担心事情难以收场,一旦引发两国再度交兵,那就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了。汪惟孝也是个狠人,以为坐以待毙,不若拼死一搏。且你的儿子是儿子,而我的儿子也是儿子啊,既然你用阴险的手段诬陷,也就不能怪我们无义了。

    而汪惟孝的底气也是来自于自家封地的战略地位及当前的形势,如今草原宗王军大举南下入卫,漠南剩下的兵力还要防止漠北反叛的宗王作乱,朝廷要依靠他们汪家才能稳定西北形势。另一方面,南军几十万大军陈兵淮北,虎视眈眈的欲攻中原腹地,朝廷无暇分兵来攻。而出了事情,也只能安抚,不会过于苛责。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汪惟孝当然也清楚,自此真金会对汪氏失去信任,可这又如何,只要来人甘麻剌继承汗位,那么自己今日所为有功无过,只会赢得更多的好处。而甘麻剌也明白这也是自己翻盘的机会,只要铁穆耳滞留南朝,那么自己就少了最为强劲的对手,事败也自有汪家承担。

    汪惟孝想清楚前后之后,就炮制出了一个‘阆中大捷’,而且令报捷的使臣只要沿途经过大的州县就跑马大呼,搞得天下皆知。如此一来,你大汗若是因此处分汪家,就会背上害怕南朝,擅杀功臣的恶名,谁还会为你卖命。而自己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受到申饬,降爵削职,退出西川,汪家并不会遭受到多大的损失。

    “汪氏这是在向大汗、朝廷示威,意在胁迫朝廷,免去其子之罪!”桑哥脑子好使的很,见大汗对甘麻剌起了疑心,又赶紧踏上一脚道,“我们皆知南朝小皇帝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汪氏伏击南军,令其损失惨重,其定然会起兵报复。那时两国战火重燃,中原危矣、京畿危矣,其误国误君,绝不能轻恕!”

    “左丞言过其词了吧?南朝小皇帝会为了区区几百条军卒的性命再度兴兵,岂不是玩笑!”安童言道。

    “右丞不要忘了,当年南朝出兵江南是以护陵为由,不过是为了些死人;而攻四川也是打得营救川东凌霄寨得几百残兵;攻江北的理由任谁来看都是荒唐,仅仅是因为讨要几百匹战马,就兴兵攻打扬州。而此次死了四百多兵将,对其而言再度兴兵的理由也足够了!”桑哥大声言道……

第1395章 顺势借势

    赵昺‘摘指’完朱熹,好像还不过瘾,接着说道:“朱文公在被弹劾之后,他并没有进行坚决的驳斥,而是上书认罪,这其中有人说是为了保存有用之身,得以完成其著作;也有人说定有其事,否则为何认罪;还有人说完全是污蔑之言,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认罪。但吾以为不论真假,其一旦认罪便坐实其过,即让皇帝失去了庇护其的理由,丧失了实现理想的机会,也让门人子弟受到了牵连,实是不智之举。”

    “唉,这也许就是命数!”王应麟能说什么,只能叹口气道。

    “陆象山也是这个毛病,吾对他们敢于直言上谏的勇气,亦是十分钦佩,但同样是不知为官之道。”赵昺又言道,“淳熙九年,其被授予国子正的实职。上任之初,登门拜访者甚多,其嫌频繁应酬,难有闲暇,便闭门拒客。此举看似清高,但是也将自己隔离,失去了宣传自己理念,结交朋友的机会,使自己陷于孤立。”

    接着,赵昺又讲了陆九渊在京中任职的几件事。他即到太学讲课,首讲《春秋》六章,开宗明义地说明他自己的华夷观点:华夏夷狄不可同日而语,中国贵而夷狄贱。中国可贵的是它礼义之邦的文化传统。夷狄之所以“贱”,是因为其不知礼义,而是靠野蛮的武力侵略,因此纵然“盛强”,而最终礼义却将无所措置,这正是“圣人之大忧”。

    赵昺以为这番言论便不合时宜了,因为孝宗皇帝在隆兴北伐失败之后,在内外政策上都转向平稳。朝廷重视生产,劝课农桑,兴修水利,民和俗静,家给人足,牛马遍野,余粮委田,出现了天下康宁的升平景象。当时社会民生富庶、人民安居乐业、呈现政治繁荣的局面。

    而陆九渊却希望利用自己讲课的机会,向学生宣传华夏夷狄的区分、中国的可贵所在,借此鼓励学生的爱国情感,以图激发他们对收复失地和抗金的热情。应该说爱国北伐都不错,但是此举却有违当时的国策,有与朝廷对着干的嫌疑了。

    淳熙十一年,陆九渊迎来了面见孝宗奏对的机会。他写了五篇奏札,将自己的理想及对朝廷上下局势的政论见解向孝宗坦陈:

    第一札,讲君臣相处之道。他指出孝宗用人不专,多所猜忌,君臣之间不能上下一心,至“临御二十年,版图未归,仇耻未复,生聚教训之实。”

    第二札,陆九渊提出了为政或政道的根本原则,即要有求道之志。他崇尚上古三代的太平治世,而三代之治的核心在于“道”,指出只有身体力行地遵循“道”,才能最终收到所谓“治世”。

    第三札,陆九渊专论知人的问题,把知人列为天下第一等大事,劝孝宗明知人之理,谙用人之道。

    第四札,陆九渊坦陈了自己对施政之法、治事之度的见解。再提心学的宗旨正是只要有求道之心,便会有求道之事,劝告孝宗应早定志向,但他又主张不宜操之过急,应循序渐进。

    第五札,陆九渊简洁明了地对孝宗论述为君之道。认为“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人主之职,在于知人用人,立求道经邦之志,而不是凡事亲历亲为,要之过详,这样做只会令上下推诿,互相牵制。

    这次论对孝宗虽然被他屡次追问得无言以答,也不禁“赞叹甚多”。朱熹也特意索札求观,并称赞不已,说“得闻至论,慰沃良深。其规模宏大,源流深远,岂腐儒鄙生所可窥测。”可见这次轮对影响是很大的。但结果陆九渊迁承奉郎,品衔从八品。

    “陆象山所言,吾也以为正中时弊,称得上金玉良言。但为何孝宗没有委以其重任,只是以承奉郎这等微末之官敷衍呢?”赵昺言道。

    “吾以为正如五哥儿所言,他不谙为官之道,只是书生意气,将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谢枋得道。

    “其实也是一个站位的问题,陆象山入京之前只做过主簿之流的小官,可以说未经历过官场的争斗,也难以看清全局,不知其中的凶险与艰难。若是其经过官场历练,见些风雨,只怕就不会轻易说出这等理想主义的话来了。”赵昺言道。

    “五哥儿所言可谓正切中要害,治理一村一镇,一州一县容易,可若是治理一国就要考虑甚多。各地民情和社情大有不同,朝廷要实施的政策却要考虑全国,权衡其中的利弊,绝非一言可决的。”王应麟点头道。

    “正是,人心是会随着处境和职位的不同而改变的。”赵昺又道,“当年我们在琼州困守一隅,可行朝上下一心要收复故土,可当我们收复江南之后,再行北伐便有人反对,说吾不体恤百姓,穷兵黩武,残暴好战了。”

    “而吾当前实施的政策,几与朱陆二人当年所奏大有相似,收复故土,驱逐鞑虏为何遇到甚多的阻力呢?其奏札中要不拘资历和学问选拔人才,可当吾提拔有功、做事勤勉之人,却又有人提出他们出身太低,不宜为官;陆相和文相自行朝迁琼便居相位,六部重臣也少有变动,可谓是用人之专了吧!却又有人谏议说此不可,朝廷中易生专权,至尾大不掉之势。”赵昺苦笑道。

    “还有人说吾不修道德,不敬圣贤,偏爱技巧之物,玩物丧志。我就不明白了,圣人之言难道就一成不变吗?那朱文公又何必重修四经,陆象山注解《大学》?而吾好技巧之物,这确是不假,但吾改进了火器,造出了火枪、火炮,否则如何能凭着十几万精兵收复整个江南,在与蒙元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取得北伐的胜利?且吾改进的船舶,可以远下西洋,上南洋,将我朝的货物贩往诸蕃,换回真金白银,使国库充盈,这些也不对吗?”

    “吾有时甚是不解,这些人也号称朱陆弟子,学的圣人文章,可所行之事,却又与之相悖,真是怪哉!”赵昺摇头叹息道。

    “这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哪里能体会到五哥儿的雄心壮志!”倪亮在旁哼声道。

    “你这家伙也是朝中重臣了,说话要讲究些分寸,不能随意妄言。如今也就是我还在,否则早就罢职下狱了!”赵昺回头瞪了其一眼道。

    “嘿嘿,洒家就一心跟着五哥儿,汝去哪吾就去哪!”倪亮憨笑着道。

    “五哥儿也不必着恼,倪大郎说的也不错。”王应麟笑笑道,“当年行朝初入琼州,大小官员近万,而财政窘迫,有人提议裁撤大部分官员,以节省开支。而五哥儿力排众议,坚持不裁减一人,皆妥善安置,尽数发放薪俸,彼时吾也觉得不妥。可现下看来确是五哥儿远见卓识,在我们进入江南后,这些保留下来的官员便能迅速进入角色,在各处履职,避免了空有其名,无官可用的窘境。”

    “正是如此,如今州县官员大部分皆是琼州行朝旧臣,他们在琼州经过锻炼,能够承担起治理地方的责任。反而是那些在江南新征辟的官员懒惰怠政,对朝廷阴奉阳违,还嫌弃朝廷亏待自己,没有官复原职。吾与他们闲话,这些官员对五哥儿还是不忘当日之恩,心存感激,拥戴如前的。”谢枋得也言道。

    “吾也正是有了这些旧人的支持,才敢放开手脚北伐,否则朝中之事就让吾难以分身了。”赵昺笑笑道,“叠山先生做的就不错,不仅保证了荆襄和西川方向军需,还能兼顾云南。卢先生做的也不错,把和尚们逼的都出门主动拉客了!”

    “五哥儿拗赞了,这还是要拜庄镇抚使鼎力相助,当日他率军镇守池州,那些宵小岂敢妄动,吾也借势推行新政,才有今时微末之功!”卢旭看到前方又有和尚沿路招揽香客,摇头讪笑道。

    “卢先生看来也是能洞察时局,借助形势之人,当下还可做件事情!”赵昺轻笑道。

    “还请五哥儿指点一二!”卢旭难得见圣上一面,更没有得到面授机宜的机会,岂肯放过。而随行的侍卫也是机灵人,知道陛下与几位先生所说的话,是不能为外人所知的,早已上前将知客僧拦在一边。

    “汝看那些和尚尚知将自己所制的佛茶贡献于吾,汝为何就不能送吾等几斤茶叶尝尝?”赵昺板起脸来言道。

    “哦……”卢旭听了一愣,不是说陛下向来体恤下属,从不索要贡物吗?今天怎么向自己要东西呢!

    “卢先生,五哥儿和两位先生若是喝了九华山的茶,称赞不已,再顺手留下墨宝,那这九华山的茶叶岂不是比之那佛茶名声更响,谁还会去买和尚的茶呢!”见其不解,陈识时在旁提点道。

    “吾怎生如此愚钝!”卢旭听了忙不迭地道,“吾代池州百姓谢过五哥儿与两位先生了,此举定能让九华山茶闻名海内外,客商云集,百姓受益,就是和尚们不大高兴了。”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道,“待吾等离开池州后,汝还可上山问罪于和尚们,言他们居然敢讹诈圣上,然后借此由将山下街市的管理权收归府衙,从中收取税赋!”

    “五哥儿才是最能借势之人啊!”卢旭听了一揖到底道……

第1396章 遗忘初心

    赵昺看卢旭挺上道,本想拿出个前世为人熟知的策划案,弄一个皇帝游山口渴,如农家讨水喝,农妇端出一碗自家土茶,自己喝了连连称好,随行大臣重金买茶为农妇所拒的故事。然后再弄一个寺中品尝佛茶,恶僧讨要重金作为布施,而茶却不如农家土茶好喝的段子。

    这样一来,戏剧性加之自己的身份,经过一番炒作,那么九华山的土茶定然声名大振,而佛茶则彻底被砸了牌子,以后白送都不会有人再喝了,可山上却出了众多的农妇卖茶。可想想自己出的这个主意就已经很下作了,再搞这么一番‘骚操作’实在有损自己的形象,虽然自己在一些人的心目中早已声名狼藉。

    卢旭却不知道陛下怎么想,但是觉的小皇帝这主意实在不错。要知道九华山种茶的农户众多,而价高的所谓‘僧茶’只产于寺院把持的那点茶场,茶农们的茶却无人问津,难以从中获得多少利益。而陛下如此操作一番,九华山茶必然名声远播,毕竟‘现世佛’要比‘往生佛’要值得拜。

    茶叶作为朝廷专卖的产品,茶税是朝廷一项重要的收入,而地方也能从中受益。所以卢旭对前景十分看好,而自己再借着和尚们的‘不敬’再行问罪,将山下闵街的经营权收回,那又是不少的进项。少了大笔是收入,和尚们再想笼络官员,收买人心,就要摸摸自己的口袋了。

    众人谈兴颇高,不觉间已经行至肉身殿所在,庙宇建于高台之上,据传金地藏晚年在此读经,圆寂后于台上建一石塔,将肉身供奉其中,尊为金地藏。后人又在塔上配以殿宇,称肉身殿,又称地藏坟。因基塔之地曾现“圆光”,故后人名其地为神光岭。

    大家拾级而上,来到高台上,赵昺抬眼看去,数百年间殿宇虽有兴废,但是经官府与信众们不断的修缮和改建,宝殿愈加气魄非凡。一行人进入殿中,但见殿中央正面供奉着金地藏塑像,其骑着涉水如飞的‘谛听’,左为开山弟子道明,右为道明的父亲闵公。

    随侍的小黄门取出香烛,赵昺依然摇头拒绝参拜,其他人则接过香烛在佛前进香,燃烛祷告。而他则背着手在殿中四处游走参观,让一边诵经的和尚们纷纷侧目。赵昺自然选择无视,倪亮则不高兴了,狠狠的瞪了回去,其征战多年,斩将杀敌无数,可以说是自带煞气,将和尚吓得一个个目光躲闪,连忙低头吟诵经文。

    现在虽然天色渐暗,但供台上燃着无数的灯烛,将殿中照的如白昼一般。灵塔的前后安放着大大小小的地藏菩萨塑像,新旧不一,材料各异,形象各异,有的还写着某某供奉的字样,应该是善男信女们祈福供奉的。灵塔两侧则是十殿阎罗拱卫而立,整个大殿显得庄严肃穆,而面目狰狞的塑像又有些阴森之感。

    赵昺围着灵塔在殿中转了一圈,又看了墙上绘制的壁画,觉得很有些意思。金地藏身旁随侍的闵氏父子,因为儿子道明先入空门,反而成了父亲的师兄,这在儒家文化中绝对是违法人伦,大逆不道之举。却又符合佛家‘出家无家’的说法,如此两厢矛盾的东西就堂而皇之的摆在了众人眼前。

    地藏菩萨是佛教人物,而阎罗王则是道教人物,现下的布局却是菩萨居中,阎罗站岗。在赵昺看来,可以说是佛道两教在中国的融合,大团结的表现;也可以视为道教衰落的体现,本土神仙要靠给外来和尚当手下才能享受些香火。这也不知道对神佛们是悲哀,还是幸事。

    赵昺从后边出了大殿,这里修了瑶池,水波荡漾,凉风习习,让人感到十分惬意。小黄门寻了几个蒲团让陛下在旁休息,又有和尚笑咪嘻嘻的过来询问可否用茶、吃斋。却被他拒绝了,说当年金地藏苦修佛法,米中掺土而食,自己要学习其艰苦朴素,一心求道的精神,怎能只求安逸,把和尚堵得无从辩解,又羞得无地自容。

    “五哥儿,这些和尚要在佛前说汝的坏话了!”礼佛完毕,几个人陆续来到殿后,看着灰溜溜离开的和尚,王应麟知道准是又在陛下面前吃瘪了,笑着打趣道。

    “吾倒是想见见地藏菩萨,跟他理论一番!”赵昺笑着道,“地藏菩萨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今他的弟子们不问百姓疾苦,躲在山中安享太平,过着不劳而获的生活。他却不闻不问,还享受着人间的香火供奉,不觉有愧吗?”

    “五哥儿倒是不惧鬼神,连菩萨也敢问罪!”谢枋得摇头苦笑道。

    “吾又不有求于他,怕他们作甚。他们反而应该主动示好于我,否则就拆了他们的庙宇,毁了他们的塑像,看他们能耐我何!”赵昺嬉笑着道。

    “五哥儿有上天护佑,自然不惧他们,我等确是凡胎**,却是不敢啊!”谢枋得讪笑道。

    “俗话说:不作亏心事,不怕鬼叫门。那些每日求神拜佛的不是坏事做的太多,就是所求太甚,要不然怎么舍得家财来布施,以求得片刻心安。而今这些和尚也是只顾敛财,荒于佛事,早就忘了自己本分。他们本应行脚世间,托钵化斋,为众生解忧,以得饱食。现下守在庙中,靠着世人供养,吃得一个个满肚肥肠,肥头大耳,只做些表面的功课,神佛估计都厌烦了他们!”赵昺道。

    “是啊,他们已经失去了佛心,忘了本分,不能称为佛门弟子了。”王应麟也叹道。

    “看看灵塔前点的蜡烛,足有儿臂粗细,一根不下千钱,这一夜所耗恐怕百贯不止。而这山中诸多庙宇只香火钱就要数千贯,足够上千平常百姓之家一月所耗之资了。”赵昺极为痛心道。

    “五哥儿日常帐中一夜也只以三支蜡烛为限,所为确是军国大事,而这许多却只为虚无缥缈的神佛,不若这些泥胎!”倪亮不忿地道。

    “吾看五哥儿却是如当初的金地藏,从前朝野对五哥儿多有非议,此番随扈出征,日日伴在五哥儿身边,才觉那些皆是谣传。”王应麟感叹道,“五哥儿每天粗茶淡饭,吃穿用度与官兵所用无异,每逢大战必至军前。而过去传闻五哥儿贪利好色,可这一年之中,行驾之中皆是侍卫和内侍伴随左右,其中并无一个女眷,其中艰苦与苦修的金地藏无异。”

    “不错,我朝收复江南亦有三载,但是五哥儿依旧居于高宗皇帝旧日行宫,并未大兴土木重建皇城。却拨下大笔银钱修缮沿江城池,为安置流民修建房屋数万间,开辟道路千里,兴修水利、整治险工百余处,使得江南受益百姓何止千万,金地藏怎能与五哥儿的功德相较。”谢枋得有些激动地道。

    “过誉了!”赵昺向两位拱拱手道,“说吾贪利好色也非空穴来风,我本就爱钱,且敛财有术,每年总有上千万贯入账。说到好色,家中有五位贤妻,比之一般人家也不少了。如此评价吾倒也不算冤枉。”

    “五哥儿家财甚巨不假,可以吾所知,除了奉养母亲,用于家用的甚少。除了大婚之时,五哥儿业已数年未添新衣。脚上这双靴子,还是因为小了,今年才换了一双。”陈识时在旁插言道。

    “是啊,去岁因为元宵灯会耗费较大,五哥儿还大发雷霆,还是……还是几位娘娘自减所用,填补上了窟窿。想想五哥儿位高极致尚能如此自律,让吾等常常无地自容。”马端临也面带愧色地道。

    “汝等在五哥儿身前,得之言传身教,终将受益终身!”王应麟看向二人点点头,他知道这两位皆是官宦子弟。

    马端临是当朝吏部尚书马廷鸾之子,不能说是锦衣玉食,可也吃喝不愁。而陈识时是当朝户部尚书陈则翁之子,叔父是兵部尚书陈任翁,堂妹又是陛下宠妃,应该说是朝中的新贵,身上过去总会有些娇贵之气。可而今在陛下身边当差不过两年,能说出这等话来,可见感触颇深。

    “倪亮将我从元兵手下救出,背着吾在雨中逃了几十里,连殒命敌手的父亲尸首都未能收敛,彼时他能想到如今自己高官得作吗?”赵昺言道,“想想我们当年一碗白饭能吃饱,途中能有几间草房遮风挡雨,便已经很是知足,只怕谁也没有想到今天我们能重回江南。”见几个人点头,赵昺言道。

    “这就如当年屈居于山洞中的金地藏,想着自己一天能有间庙宇修行,收几个弟子传扬佛法,有几亩庙产能够让自己得以温饱。恐怕也未能想到过自己,今日能得到万千信众的供奉,想到自己的弟子们盖起了这等宏伟的殿宇,更没想到弟子们已经忘记了修佛的本心,成了敛财的世俗之人。”

第1397章 佛前论道

    王应麟听着陛下之言,似有所感,想到当年朱熹也是意识到当年“妄佛求仙之世风,凋敝民气,耗散国力,有碍国家中兴”,打算重新踏上求师之路,决心拜李侗为师,因得承袭二程“洛学”的正统。而陛下难道也是从拜山之中领悟了治国大道。

    “五哥儿所言可是意指九华山的僧众正是因为忘记了根本,以致佛法再难精进,终会步入道家的后尘?”谢枋得思索片刻问道。

    “不仅是释、道、阴阳、墨、名、法,乃至儒,在早起的发展中皆是以‘普世’为宗旨,用以宣扬自己的思想,但是为何有的依然存在,有的已经消失,而有的不得不融入其它教派,而儒家得以独尊?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赵昺先问后答道。

    王应麟知道陛下所言的‘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是司马谈在《六家要旨》中,引《易大传》论儒、法两家所言。其所表述的意思是指儒法二家只是视角不同,观念上有差异,但目标是一致的,从结果上看也是相辅相承。

    而从统治者的角度讲,不同时期有所侧重而已。乱世的时候,为了治乱,故要有重典,偏重于法家的思想和法术。在治世,则偏重于儒家,比较强调人的道德修养。这一切都因时因地而异,走极端只是一时的需要,过去了又会返正。

    前述亦是司马谈在《论六家要旨》一文所言,其所分析出自春秋战国以来重要的学术流派,也反映出汉武时代以儒家思想为主,兼用阴阳家、法家和道家“黄老”的学说,即所谓“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而并不“纯任德教”的思想。其六家之说,不仅为后来司马迁给先秦诸子作传以重要的启示和借鉴、也为西汉末期名儒刘向、刘歆父子给先秦谱子分类奠定基础。

    “五哥儿以为,道家失去本心而式微,释家因为入世而崛起。儒家如今也在走向衰落,皆因忘记了本心?”王应麟道。

    “正是!”赵昺点点头道,“我朝崇尚儒学,以士大夫理政、治国,可当前他们却忘记了‘以民为本’的宗旨,也就失去了本心。而今士风日下,皆已谋取私利为要,视民为草芥,已然失去了存在的基础,若是不思变革被取代也只是早晚之事。”

    “五哥儿有何高见?”王应麟听罢沉默半晌,他知道这话从小皇帝嘴里说出来就已经很重了,且也明白陛下对于当前士人的表现很不满意,否则京城的事态不会闹得如此严重。而他也清楚小皇帝既然当着自己这些人的面说出来,也是在犹豫,同时也是给他们机会。

    “汝等如何看待义利之说?”赵昺问道。

    “君子重义,小人重利,此乃圣人所言,五哥儿又有何解?”谢枋得道。

    “此说是言君子重大义,小人重利益。那又何为大义?”赵昺再问道。

    “……”

    “大义是什么?吾以为大义只是相对而言,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大义,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每个人的立场和眼界!”在众人不语,赵昺言道。

    “比如在蒙元大举入侵江南之际,有的官员坚决抵抗,不惜城破人亡,举城百姓为之决定殉国,他们为国家的利益,可被我们视为大义;可有的官员为保城中军民免于被屠戮,献城迎降,投降蒙元,他们也声称自己行的是大义。但是他们背叛了国家,背叛了君王,却被世人唾弃,称其为背信弃义,而因其得活的百姓和蒙元却视其为仁义之士。所以大义在世人眼中皆有不同。”

    “因而才有小人重利之言!”陈识时在旁轻声道。

    “嗯,这是因为当时被困城中的人中没有你的父母、儿女、子弟,若是汝切身实地,还会不会做此想呢?”赵昺却是听到了,扭脸反问道。

    “这……”陈识时含糊了,他是经历过国乱的,父叔舍家赴难,抵抗蒙元。在失败后,遭到蒙元军队的追杀,不得不四处逃亡,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自己那时若说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

    “其实义与利并非是绝对对立的,而是具有同一性的。义在大的层面上恰恰代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利益,且是利益中最为根本的,反之利又是我们利益中相对必要的。”赵昺接着言道,“从大局上来说,实现国家的长治久安是大义,其实也是我们个人的最根本的利益,如果没有了这些,也就没有了我们所有的一切,更不用说那些私利了。”

    “在这个层面上,我们的私利与大义的关系,就像树干与枝叶的关系。没有大义这个树干,就没有私利这些树叶的生存基础、没有个人私利的实现,树干同样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基础。一个没有大义的民族走不长远,一个没有**的民族同样也不会有的长远,所以义要在利前。”

    “嗯,五哥儿所言不无道理!”马端临言道,而王、谢二人没要吭声,显然在待下文。

    “当然义和利之间亦有差异。说的具体点儿就是个人与整体,局部与大局利益产生冲突时,损害个人利益,并不会给个人的未来带来任何好处,而只会给整个国家和百姓的未来带来好处。而只有这个层面的义,也就是我们常言的义。”赵昺喝口水道。

    “但是世上并非人人皆是圣人,很多人在这种时候就会产生退缩的念头,毕竟每个人的命都只有一条。有这种想法,也并不奇怪。可如果我们依此为前提设想一下这样做的后果,就会发现,这个民族是不会在世界上长久的存在的,到最后只可能被其他民族所欺凌甚至屠杀,在我朝三百年的历史中已经得到了多次验证,皆是血淋淋的教训。”

    “嗯,正是如此!”王应麟点点头道。

    “所以,即便在二者差异的层面上,我们依然可以看到二者的同一性。简单的说,二者是我们未来的子孙的利益,与我们当前的个人利益的冲突。我们只是在选择要坚守当下的个人利益,还是要争取未来子孙的的利益,仅此而已。”赵昺看二人已然心动,加重口气道。

    “在这个层面上,主要的是国家民族的大义,为了他人,为了集体,从本质上来说,不是为了当下的自己,就是为了未来子孙们的利益,最纯粹的也是基于家国认同感基础上的,把他人当成自己亲人的亲人的利益。二者统一与我们每个人自身的利益,只不过是有显像与隐形、当下与长远的区别。”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更纯粹的义,那便是抛弃自己所有的利益,依然选择舍生取义者。其自己的牺牲,不会给自己,也不会给后代带来任何好处,但依然会义无反顾。”赵昺又叹声道,“不过,即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从中感知到自我本身,那就是自己对于集体,国家民族的认同感。其把他人认同成了自己的亲人,大义就是特殊意义上的所有的亲人所构成的集体的共同利益,亦即仍然还是其自身的利益,而他们可以称之圣人了。”

    “扩而言之,吾心怀天下,救世安民,行的就是大义;尔等治国有方,民生安乐,做的也是大义之事;军卒抵御外敌,缉盗保民也是行大义;百姓耕种田地,缴纳赋税,同样做的也是大义之事。”赵昺言道。

    “五哥儿之言让吾等茅塞顿开!”谢枋得有些激动地道。

    “汝尚未明白!”赵昺却是不客气地道,“吾此次挥兵北伐行的表面上看是恢复故土,救民于水火,可视为大义。但深层次来看,其实也是为了利,江南人口数千万,土地开发殆尽,众多百姓无地可重,或分拨的土地不足以养活全家,我们只有开疆拓土才能满足对土地的需要,以及子孙后代之用。”

    “嗯,正是此理。”王应麟点头道,“百姓失地,就失去了生存的根本,四处流窜,聚而成患,北伐正可解决地狭人稠之患,正合五哥儿刚刚‘义利同一’之言。”

    “但是吾提议北伐之初,朝中反对者甚重,说吾嗜杀好战,穷兵黩武,耗费钱粮,乃是不义之事!”赵昺言道,“其中又以江南士绅反对声最重,而他们不过是担心朝廷北伐会加收赋税,将江南财富转移到江北,从而影响到自己的利益而已。”

    “嗯,他们是将利放在了义前,自然不能体会到五哥儿的深意,实为小人之举!”谢枋得言道。

    “当初在琼州,德祐帝及太皇太后接受蒙元敕封,吾将他们开除宗籍,撤销一切封号。有人认为吾不顾天理伦常,行悖逆之事,还为他们辩解称太皇太后倾向,乃是救民于兵火的大义之举。”赵昺言道,“而吾一力坚持将他们开除宗籍,是因为他们身为君王就当有抵御外敌,救民救国之责,但他们虽保临安军民免于刀兵,但是让大宋国灭,百姓沦于异族铁蹄之下,就失了大义!”

第1398章 梵音顿悟

    ‘duang、duang、duang……’赵昺的话音刚落,化城寺的万斤铁钟被撞响,钟声圆润浑厚,在寂静的山中回荡。

    钟既是法器,也是号令之器,。在僧众们斋粥下堂、参禅完毕、早晚巡视或吃茶下床的时候皆会鸣响。且佛经中解释,闻钟声能够祛除人生的一百零八种烦恼,从而使人清醒觉悟,获得安顺吉祥;再有的佛家偈语说:“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还有的佛经中说,叩击闻听钟声,能够止息一切恶道诸苦,能够使一切众生“俱时得离苦”,使一切受难者得到解脱。又有的佛经中说,在鸣钟的时候,如果能够观想觉悟一切众生,就能得到更大的利益。而暮击佛钟则觉昏衢,疏冥昧,有开智通慧之用。

    一百零八声钟声响过,众人都觉灵台一清。众人看向小皇帝,发现其双目微闭,似乎进入大和尚入定一般,知道他又‘神游天外’了。大家皆噤声,不敢打扰,而此时钹磬轻响,唱经声起,渺渺梵音在山谷中回响,真如坠身极乐世界一般。

    王应麟回想着一路行来陛下的话语,他也深感当前做事有些束手束脚,可这种不自在并非皆来自小皇帝,而更多的压力却是来自于同僚和士人阶层,尤其是回到江南后这种感觉更甚。不仅有门生故旧向他求官,还有对朝廷政策的不满,希望他能劝谏陛下改变主意的。

    对于这些事情,王应麟是不胜其扰,而从中他也明白整个儒士阶层已经堕落了,他们已经不是那个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使命,注重气节、道德及社会责任的士大夫们了。他们的价值观已经发生了改变,读书参加科举只是为了当官,以从中谋取私利,也就是陛下所言失去了本心。

    经世致用本为儒学的传统,也正是陛下所言,自汉后历朝之所以选择以儒治国,也正是如此。而一旦他们失去了价值,只顾自己团体的利益,必然会被抛弃。没有了皇权的庇护,儒士们必然会受到各方的打压,也就失去了发展壮大的土壤,为其他学派所取代,与九华山的道教被佛教‘驱逐’一样。

    王应麟有这种危机感,绝非是自己吓自己。蒙元的例子就摆在眼前,他们将释道儒视为一体,剥夺了他们入仕的渠道,许多人失去了生活的根本。即便有些儒士得以进入蒙元朝廷,也被附庸,而每逢有变就会被各方势力打压,根本没有左右朝政的能力。

    他清楚要维系当下‘士大夫治国’的局面,许多先贤已经给他们找出了答案,入仕是为了国家的长远利益,从而保障士大夫阶层的长远利益。但现下许多士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继承了汉唐诸儒多注重仁民爱物、休养生息,一遇富强言说,则斥之为霸术,不以圣人之徒相许,而对这个阶层的利益稍有改革时,这个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便群起而攻之。

    另一方面,本朝由于推崇朱陆理学,其长于建树的理想人格,注重气节、道德及社会责任的修养。而短于经世治国,且利用自己占据高位的优势,党同伐异,打压其它学派,试图控制朝政,以保证自己的既得利益。结果大家已经看到,不停的内斗和治国的无能,削弱了国家的实力,以致民怨沸腾,国家贫弱,终亡于外敌。

    还有要实现崇高的理想,终究是绕不过钱财这个选项的,百姓不会因为你的理想远大就会选择你,他们看中的是一家人得以温饱,田地中的收成。而正如国学中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适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

    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圣人亦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可见圣人也对钱财的认识同样深刻。

    对于一个国而言,钱财同样重要,正如小皇帝所言这乃是国之兴亡所系,国库中无钱无粮,何以养官、养兵,兴修水利,赈再济难,更谈不上造福百姓。且王应麟也相信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士大夫们,没有了钱粮同样束手无策,何况诸多官员并没有圣贤们的情操和觉悟,没有了薪俸也一样会心生怨恨,背离圣人的教训。

    而今朝廷收复江南后,应该说基本摆脱了在琼州之时入不敷出的局面,可也只能说略有改善,勉强能够持平。此次北伐,军需消耗甚大,两年多的积蓄便荡然一空,还不得不靠超发纸币还维持财政的平衡,而后续建设所需依然巨大,也就难怪小皇帝要急于‘敛财’。

    说实话,王应麟也清楚当前朝中的官员对于如何解决财政困难的办法不多,主要还是依靠夏秋两税及商税,但是在对土地的利用已经趋于饱和的状态下,难以再获得长足的增长。小皇帝在此时提出发展工商以增加商税收入应该是恰当其时的。

    但是小皇帝‘重商’的想法遭到一些官员的反对,他们以为这是舍本逐末之举,将会破坏农业生产,使人为恶的恶政。而过去一直被理学派打压的事功学派,则对小皇帝的想法十分支持,他们这一派继承并发展了传统儒学中“外王”和“经世”的一面,讲究“功利之学”,认为“既无功利,则道义者乃无用之虚语”。

    加之事功学派主张“通商惠工,以国家之力扶持商贾,流通货币”,反对传统的“重本抑末”即只重农业、轻视工商的政策,且不纯粹讲究个人的心性修养的观点,可以说与小皇帝的想法不谋而合,因而再此争论不休的关键时刻,陛下选择事功学派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应麟也意识到小皇帝让自己继续留任,主持革新的原因大半也在于此。但他也知道其中的风险,按照千年的传统,君王的职责是治吏,也就是治官,不是治民。民是由官吏去管理的,百姓哪儿出了乱子,责任在官吏,官吏有贪渎**的行为,不能去责怪百姓。

    本朝的儒士基于此学,常论“天下之乱系宰相”,也就是说出了差错,责任在于相,而不在于皇帝。王应麟对此十分明白,大宋历史上历次革新尽皆失败,即便有所改变,也并不完全,而主持革新的人下场往往凄惨,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身败名裂,贬嫡致仕是免不了的。

    王应麟看看似在闭目听经的小皇帝,眼神却逐渐坚毅起来,想想自己十九岁中进士,二十一岁在衢州任主簿,任官的同时勤于读经史,三十四虽因文章优易和学问的广博,考上最难的博学宏词科,官至礼部尚书。而生不逢时,外有蒙元入侵,内有权臣丁大全、贾似道等主政,难展平生所学。

    后来在临安陷落之后,王应麟投奔迁往琼州行朝,方得到重用,进而入相。想想自己如今已经六旬有余,尚觉未能一展自己的才华,而今若是放过这个机会,也只能致仕还乡。现下小皇帝勇于进取,立志革新,又意在挽留,自己又何惜此身,能够为国为民做些事情也算不负此生……

    不知何时,赵昺已经‘还魂’,他偷眼打量王应麟,见其一副释然的表情,知其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理念,决心追随自己。再看谢枋得则是一脸平静如初,并无什么异状,不过对于用其当年其实颇有争议。

    时有人称,谢枋得曾有‘从道不从君’之语。在参加进士考试时受抑,他不从还乡,可见他对皇帝存在一定的不满情绪。特别是太皇太后谢氏命令各地臣民降元的诏书时,谢枋得并不服从。后来谢枋得谈到不遵太皇太后‘诏令’之事时,又曾言:君臣以义合者也,合则就,不合则去。从中可见,其对皇帝并非只是无条件的忠诚。因此有人以为不能对其予以重用,以免做出背君之事。

    赵昺对此倒是不以为然,毕竟他是来自现代社会,在那会儿当老板的不仁不义,自己就可以义无反顾的辞职而去,甚至还可以举报其一把偷税漏税,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而自己虽然没有‘背叛’老板,可以将其剩下的物资私下都给卖了,只是自己没有落到好处,还被困在船上了。

    所以,赵昺觉得对其的‘忠君’态度可以一分为二的看,当皇帝代表民族和国家利益时,他自然会报以无限忠诚。而当皇帝的旨义与其恪守的思想不一致时,他也不会无条件服从皇帝的命令,可这也可以说其中有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意思。一旦他认同了自己的执政理念,便会报以无限忠诚,为自己出生入死而无悔……

第1399章 心中有路

    待赵昺一行人踏上归途,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轮残月当空,山间的各个庙宇燃起的灯火就如坠地的繁星点缀在其间,而他们照路的火把便如划过天空的流星,在山路上闪烁。谁能想到当今陛下行走在这寂静的山间,勾画了一幅新的蓝图。

    在化城寺歇了一夜后,次日清晨他们便下山回返,而赵昺并没有回城,直接到御前水军的驻地,卢旭将圣驾送回御舟之上,讨了王应麟和谢枋得的两幅字,当然也没有忘记送上几篓山茶。赵昺留其用了晚膳,席间又叮嘱良多,要其治理好池州,加力推行新政。

    王应麟也意识到小皇帝此时推行‘一体纳税’正当时。当前收复两淮,获得了大量的土地,而那边士绅被蒙元祸祸的不轻,加之王师北定,他们正是心怀忐忑的时候。因此在江北推行这项政策的阻力要小的多。一旦打开局面就可以带动江南。

    而江南士绅尽管闹得厉害,但是底气不足。现下主持朝政和牧守地方的主官皆是琼州旧臣,在江南征辟的官员大多充任僚职和担任吏员,主持地方的也仅限与县级主官或州府副职,在朝中根基尚浅,没有建立起繁杂的关系网。

    因此江南的士绅们想要推翻这项政策,是难以得到大多数官员们的支持,只有挑动民意,造谣生事以给朝廷施压。又利用儒学门派之争,来引发党争,进而到达自己的目的。而以当期的局势来看,王应麟以为士绅们已经黔驴技穷,才会铤而走险试图行刺陛下,又利用邪道妖僧蛊惑人心,利用德祐帝来牵制当今皇帝。

    经过几日间与小皇帝的长谈,王应麟也意识到局势虽然看着纷乱复杂,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危急,而随着御前护军入京,陛下凯旋而归,那些宵小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否则陛下也不会在遇刺后还有闲心去游山,显然是心中早有胜算。

    至于那些人想借助‘和议’来达到目的,他以为那更是荒唐,蒙元已非昔日那般强势,现在是他们急于求和,一切要看大宋的眼色了,怎么会听那些人的蛊惑和摆布,当然也乐于看到因此而引发大宋内乱。但是一旦发现事情不妙,立刻就会与他们切割,不会为此得罪大宋的。

    德祐帝的去留算蒙元手中的一张王牌,其实对于小皇帝来说不过是隔靴搔痒,根本影响不到大局。将德祐帝放归,身份已经是庶民,大宋也不差他一块地、一口饭,想要复辟跟做梦差不多。而依旧将其扣留,在小皇帝看来也就是多一个来日北伐的借口而已。

    蒙元那些人也不是傻子,他们现在求得是罢兵熄战,希望能挽回些损失。不会在德祐帝去留的问题上去触怒小皇帝,从而让主要诉求落空,却不是给人当刀使。因此也不会过多的纠缠,而那些士绅们将希望寄托在外人身上,显然是脑子被驴踢了,不仅失去了大义,也更加会激怒小皇帝,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最让王应麟感到欣慰的是小皇帝对儒学的看法,并非持非黑即白的态度,而是希望儒家秉承经世的传统,对自身进行革新,以适应新的形势发展。且小皇帝对于儒学没有门派之见,也不反对学术之争,希望他们能够屏弃门户之间,共同为大宋的发展出力献策。

    不过王应麟也听得出来,小皇帝对于利用学术认识上的不同而挑起党争,搞党同伐异那一套,进而影响革新十分厌恶。当然为了实现大计,制定的政策肯定也会在不同阶段不可避免的有一定的倾向性,但是‘为民为国’政策不会变,‘大义为先’的宗旨不会变。

    王应麟相信若是陛下能够如今时所言,一定会争取到大多数士人的支持,赢得士大夫阶层的拥戴,使得机构改革能够顺利推行,新政得以实施。当然他也知道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风顺,革新中也会有些波折,但不会如同前时那样惨遭失败,无果而终……

    谢枋得却是另一番心思,如今他基本已经认同了小皇帝的‘义利’之道,最大的义就是‘以民为本’,而与之相悖的就是不义,且这与历代儒家先贤的治民思想相合。作为统治阶层的士大夫们则也要维护这个‘义’,这不仅是对圣人们经世理念的身体力行,也是儒家存世之本,否则必然会被历史淘汰。

    在与陛下的谈话中,小皇帝曾引用秦时名相李斯‘五帝不相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非其相反,时变异也’之语。他明白其中意思是说:五帝各有各的一套,各不相同,三代也各有各的一套,各不一样,但他们都把天下治得很好,这是什么道理呢?这是因为办法制度不同。为什么要用不同的办法制度呢?这是因为时代变了;时代变了,制度就得变。

    谢枋得清楚陛下之意是让他们要如同李斯一般从时代发展上看待问题,但其中对其采用‘以古非今’的思想加以严厉的禁止的做法进行了批评。但他也明白制度的革新必然伴随着血腥,始皇帝为了推行秦法,首先就决定焚书——

    “史官非秦纪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者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见知不举者与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烧,黥为城旦。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

    思想是从书籍中保留下来的。从这些焚书和惩罚办法中藏书不烧,只是黥为城旦,但偶语《诗》《书》的却要弃市,以古非今的却要灭族,可知焚书是手段,禁止以古非今的反对秦法的推行言论才是目的。

    焚书的次年又发生坑儒案,秦始皇在咸阳活埋了四百六十个儒生。坑儒虽是因为侯生、卢生为始皇求仙药不得而逃亡,激起秦始皇的恼怒所引起,但秦始皇坑儒的原因却是侯生、卢生在别人面前诽谤他,破坏他的威信。他坑杀四百六十个儒生,也因为他们“为妖言以乱黔首”。

    谢枋得心中很清楚,焚书坑儒就当时的历史条件来讲,始皇、李斯和儒家思想的斗争,是统一与封国的斗争,是保守与革新的斗争,是顺应历史发展与违反历史发展的斗争。当时儒生所抱的政治理想是恢复周代的封国制度,与形势不符的;始皇所走的路是统一和集权,这是顺应历史发展的。

    所以在这一斗争中,“是”是在秦始皇这边的,但是这只是自己心中所想而已,根本不敢言于外。因为自汉武帝以后,儒家是统治阶级的御用学派,儒家思想是主要的统治思想。这样一来,焚书坑儒便成了秦始皇罪大恶极的罪名了。他若是表露出来,那岂不连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至于本朝,谢枋得也明白从政治制度看,宋制因承袭唐制,此后少有创制。而宋之于唐,尤如东汉之于西汉,有人事安排而无制度安排,有变更而无建树。应该说宋儒在传承上是十分保守的,缺乏进取精神,而几次革新也在保守势力的狙击下失败。

    而本朝执行的‘右文’政策,让士人成为时代的娇子,士大夫阶层得以巩固,享乐思想盛行,失去了危机感,对外实行靖绥政策,主动与敌国媾和,以岁币换得苟安;而对内却日益严苛,对百姓压榨日益增加,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南渡之后,大宋只剩下半壁江山,却随时面临着被北方金、蒙政权的侵略和吞并的危险。而且国家祖先的陵寝全部都在别人控制之下,广褒的中原还有很多故人,一心期盼着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振兴,一心盼着有朝一日王师北归,让他们再次归于中原文明的统一之下。

    然而在这种形势之下,彼时执掌权力的士大夫们不仅没有励精图治的精神,反倒是风花雪月的故事比比皆是,官场中充斥着浮华和堕落,偷安的思想日增。而士人们依然毫无危急感,以文人雅士自居,见天就知道享乐,国家日益衰败,将大宋一步步带入了不归路,所谓文以儒乱法就是这种人。

    而十几天的频繁会谈之下,谢枋得心中也有了底数。他投奔行朝之初,也是怀着就国为民的理想,而他也亲眼看到了行朝的改变,朝臣们从当初的惶恐不安变得从容镇定,从消极应付而变得兢兢业业,从浮夸变得务实,偷安转变为进取。

    应该说国家的一场大变让行朝的一班人的思想从内到外都发生了质的转变,而这一切可以说皆是来自小皇帝不懈努力的结果。因为他们从一个‘小孩子’身上看到了复国的希望,从一场场胜利中相信能够战胜蒙元,从其孜孜不倦的努力中体会到什么是进取进取。

    现在经过多日频繁的会谈,已经对小皇帝十分认可的谢枋得,觉得自己追随小皇帝的选择没有错,且坚定了继续跟随其的脚步走下去,哪怕前边的路充满坎坷……

第1400章 无功是过

    在大家饭后品茶的功夫,王德送上了份急报,赵昺展笺一看是蔡乔呈上的有关刺杀事件的奏报。其在接到行营要求速速拘捕人犯、查清始末的诏令后,极为震惊。他丝毫不敢怠慢,一边遣人告知林之武,严查在鄂州的疑犯;一边安排人手,调动州军和衙役,亲自部署捉人。

    蔡乔和林之武皆是皇帝心腹,行驾刚刚离开不久即发生刺杀事件,且案犯、主使又皆是来自于静州,他们事先竟然没有得到一丝风声,自己虽然刚刚接任湖广安抚使,但也负有不可推卸之责。而此时他们也顾不得自己的得失,庆幸陛下无恙之余,定然是含恨出手。

    想着事件刚刚发生不久,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可能尚未传回静州,蔡乔知道行动的速度一定要快,否则案犯获知消息后脱逃,再捉人就难了。因此他先以有匪寇在城中作乱之名,封锁了静州府城各门,实施宵禁,并派出州军围了齐家在城外的数处庄子,然后分兵数路拿人。

    一日之间,静州城中涉及此案的人员大部被拿获,唯独少了主犯齐贤。蔡乔命令大搜全城,下令一定要将其抓获,但依然没有抓到。直到当晚负责搜捕城外庄子的州军传来消息,原来齐贤这些日子也是深感不安,担心事件泄露或是行刺失败。那么在城中就不再安全,所以便以收取租粮的名义躲到了城外的庄子里。

    据参加抓捕的州军军官回报,抓捕时也颇具戏剧性,他们受命出城抓人。其实主要目标是放在那些被招揽的河盗身上,因为这些人身份特殊,而城中衙役众多,难免会被识破,躲在城外偏僻的庄子中才是最安全的。事实上,情况确是如此,待州军悄悄围了庄子,敲门搜查之时,就有数十名庄客欲从侧门逃跑。

    州军战斗力不强,那也是相对于禁军而言,他们其中的军官很多都是从禁军中转调而来的,训练也是照搬禁军的练兵之法,缺的只是临阵杀敌的实战经验以及装备上的差距,对付盗匪却是绰绰有余。这些庄客自然难敌州军的围捕,不及片刻就纷纷束手成擒。

    领队的军官很有心计,觉得这伙人在官兵一到就要逃跑,显然是做贼心虚,于是立刻对俘获的庄客进行讯问,并让庄子中的人进行辨认。果然主犯齐贤就藏在其中,他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再问,立刻将其拿下严加看管,急速送往府城。

    同时在庄子中大搜,抄出一份名单,正是他们谋划刺杀事件时,雇佣刺客的筹款名册,参与人和出资额历历在目,尤以齐家出钱最多,也就此坐实了其是主谋的身份。而这份名单又牵扯出诸多人等,蔡乔下令立刻扩大缉捕范围。

    不要小瞧一个任何政府的能力,一旦动员起来就显示出了极其庞大的力量。蔡乔这边连夜加以审讯,每有新线索立刻着令追查,并行书各所属州县配合擒拿。两日之间抓捕涉案人员百余人,扣留家眷及相关人员两千余人。现下正在深挖其社会关系,查证是否有在职的官吏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作为刺客中转地的鄂州也展开大范围的追查,林之武从刺客入住的客栈和使用的船只入手,缉捕涉案人员。而对鄂州府衙也即刻展开排查,要知道如谢枋得一级的官员行踪都是保密的,而御舟何时过境也只限少数人知道。

    但刺客不仅预备在码头行刺谢枋得,还获知了御舟的过境时间,让其可以预先设伏,这绝非偶然,其中必有内鬼向刺客传递消息。而刺王杀驾那是何等大事,如何放大皆不为过,林之武也是又气又恨,本着宁可错抓,不可放过的原则,凡是有嫌疑者皆先抓捕看押,然后再细细过审,一时间鄂州牢房也是人满为患。

    赵昺看完奏报后,将文卷递给王应麟和谢枋得二人传阅,两人看罢脸色皆不大好看。谢枋得向陛下施礼道:“陛下,此事皆是臣失职,守土无方让陛下和王相受惊了,请陛下责罚!”他知道自己虽然离任,但是不及两日便发生袭击御舟的事情,无论如何也逃过一个治民无方的过错。

    “叠山先生此言差矣!”赵昺摇摇头道,“此事说起来,汝和王相才是正主,朕不过是被殃及池鱼。但汝被治下的士绅忌恨,却反而说明汝有功无过,朕应该予以嘉奖,又何来惩处一说。”

    “臣谢过陛下,但此事还是因为臣无能,未能处理好‘一体纳税’之事,以致激起士绅们的报复,祸及陛下。”谢枋得因为此事已经提心吊胆好几日了,按照以往惯例自己必然会被降罪,而今小皇帝显然是在保他,让他松口气之余,也是满是愧疚。

    “叠山先生不必自责!”赵昺再摆手道,“世上最遭人恨者,无外乎杀人父母,夺人钱财。先生大力推行新法,等于从那些士绅手中抢钱,他们怎能不恨你。可是先生行的是对国对民有利的大义之事,而非祸国殃民谋求私利,朕当然不会让汝受委屈,回京之后还要要大力褒奖,旦有人弹劾,朕自会为汝做主。”

    “谢陛下体恤,臣必铭记在心!”谢枋得深施一礼道。作臣子的最怕什么,当然是担心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事,自己卖了半天力,出了事情皇帝就甩锅,把责任都推给下属。而今陛下等于给自己吃了定心丸,主动揽过了一切麻烦,怎么能不让他感激涕零。

    “卢知府也要小心了?”赵昺转而对卢旭又道。

    “臣做错了什么事情吗?”卢旭见陛下说的郑重,疑惑地问道。

    “汝收寺田,夺庙产,将九华山的和尚都得罪了,小心他们也会买通了刺客对汝行刺!”赵昺脸一变,笑打趣道。

    “一切有陛下为微臣做主,自不会担心那些和尚。而如今臣确是盼着他们行刺于吾,那么微臣也可得到陛下的青睐,来日也如谢先生一般平步青云。”卢旭倒也有趣,一本正经的附和道。

    “哈哈……”赵昺听了大笑,而后又指指天道,“只要为国出力,为朕分忧,做对百姓有益之事,汝即使将天捅个窟窿,朕也会为你挡住上天之怒!”

    “有陛下之言,臣敢不效死!”卢旭也深施一礼道。

    “民吾,可将朕今日之言记下,待有为之臣蒙受冤屈时,要提醒朕!”赵昺转而对陈识时道。

    “属下遵命,定记于行录中!”陈识时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天下没有常胜的将军,也没有不犯错的人。朕自主持朝政以来,也非事事皆对,其中也做过错事,行过弯路。但朕以为只要行的是大义之事,行事有些过激,或是伤及一些人的利益,都是不可避免的。而是要给其改正的机会,不能够就此抹杀了其的功劳,进而一棍子打死,还是要妥善任用的。”赵昺言道。

    “如今朝中有些官员以为不做事就不会犯错,或是循规蹈矩,行事畏首畏尾,唯恐有过。在朕看来他们皆不称职,是懒政、怠政,没有担当之举,这种官员是不能用的。我们皆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做官不能为百姓谋福祉,就是失职,无功即是过。”

    “陛下之言,臣等定谨记在心!”众人齐齐施礼道。

    “我们用人也是如此。现在朝中选拔官员要看资历、要看出身,朕以为这并非不对,但是只看于此确是不行的。有些官员谈经论史,千古之事无一不晓;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可是让其治民,确是一塌糊涂。这种官员就不能让其主政一方,而是要提拔任用那些有担当、有魄力、有能力的官员,而不要只看资历和出身。”赵昺言道。

    “陛下所言不无道理,此次选拔了官员进入新收之地,有些地方民心很快得以安定,恢复了生产。但有些地方依旧混乱不堪,盗匪横行,百姓纷纷逃离,足见官员能力参差不齐。据臣所知,那些吏员出身或是有参赞军务经验的官员皆能迅速进入角色,履行职责。而那些科举和太学出身的官员,对地方事务生疏,治民经验不足,难以理事,甚至是束手无策。”王应麟此次随扈主管民政事务,对于新收之地官员的能力高下还是有发言权的。

    “这也是朕的失误,对他们期望过高,未能从实际出发,以致有些官员履职后对环境极不适应,难以治民。以后朕也要引以为戒,不能再犯。”赵昺言道。

    “陛下不必愧疚,此乃臣等的失职,不能知人善用,以致误了国事。”王应麟赶紧揽过道。

    “功是功,过是过,朕有过也要自省,怎能委过他人!”赵昺摆摆手,叹声道,“其实朕主政以来,也是战战兢兢,唯恐一步踏错。别人有过尚有机会改过,可朕一旦犯错,可能就将大宋带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啊!”

第1401章 老天添堵

    十月初,船队又经过十多天的航行到达建康,泊于城外码头。再有两日船队就能转入运河,直驱京城了,经过前些日子的恳谈,赵昺已经说服了王应麟和谢枋得,得到了他们对革新的支持,而话题也更趋于实质性的内容。

    前两日,王应麟和谢枋得拿出了对重建中书门下省及机构配置的草案,而关于内廷改制的方案也在又御前办的几个人加紧制定。赵昺他知道马上就要到达临安,而改制要在赶在明年初推出,回去后还要与朝中重臣们进行讨论,然后征求百官的意见,还要重新组建新机构,因此时间很紧迫。

    这两天赵昺忙着审阅初稿,还要不时的召见二人征询不懂之处,并对些具体的问题进行修改,争取在回京前拿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昨夜又是熬夜到三更,睡了两个时辰便起身,照例到甲板上活动下身体,清醒下脑子再用膳。

    “呦……”赵昺刚上了甲板,就觉脚下一滑,趔趄了两下险些摔倒。

    “官家小心,甲板上有霜!”在旁的倪亮赶紧扶着小皇帝道。

    “刚刚入冬,江南就这么冷了!”赵昺稳住身子,看看甲板上果然是白花花的一片,他搓搓手道。

    “是啊,岸边已经结了薄冰了!”倪亮道。

    “我怎么觉得今年比之去年要冷些啊!”赵昺皱皱眉,他知道按照近现地理划分,江南大部分地区都属于亚热带气候,在池州时穿着一件夹袄就不觉的冷,建康要比池州偏北些,但他穿着件夹袄就感到冻的慌了。

    “嗯,好像是冷了些!”倪亮点点头道。

    “官家,天凉了,未加衣就出来了,别受凉!”王德抱着大氅追了出来,给小皇帝披上,又转身训斥跟在后边的小黄门道,“早就嘱咐你们了,官家早晨要到甲板上锻炼,要将甲板清理干净,这如此湿滑摔了官家,非得扒了你们的皮。”

    “都知,甲板上结了霜,实在难以清除,本想待太阳出来后化了再清扫,谁知又有晨雾,便耽误了。”小黄门赶紧施礼解释道。

    “好了,不要再怪罪他们!”赵昺看看几个小黄门身上也是单衣,冻得瑟瑟发抖,摆摆手道。

    “官家好脾气,替你们求情,否则定要打你们板子!”王德板着脸道。

    “谢官家!”几个小黄门知道自己逃过了惩罚,赶紧施礼道。

    “天气骤冷,官兵们还穿着单衣,要赶紧设法筹措些御寒之物!”赵昺忧心地道。他们去岁也是这个时候出兵,穿的是冬装,入夏后换了夏装。征荆襄本来以为会很快结束,没想到延迟了月余还朝,没有能赶上更换冬装。

    “官家勿忧,陆相已经将护军所需的冬装送到了建康,存放在码头官仓中,今明两日就能送到船上,陆续发放给诸部。”倪亮在旁言道。

    “哦!陆相想的很是周全啊!”赵昺有些惊喜地道。

    “船上也缺少御寒之物,还要上岸采买些好炭和被褥!”王德言道。

    “好!”赵昺点点头又道,“你也要给王、谢两位先生买一些,尤其是叠山先生家还有家眷,恐怕也会有所短缺。”

    “属下遵命!”王德答道,“往年要到十月中、下旬才会换厚衣,今年才月初就如此冷了,早知如此就在池州备下了。”

    “有家在建康的军卒也说今年入冬早,再早些年十月底换冬装都不迟!”倪亮也插言道。

    “入冬愈来愈早,这非是好事啊!”赵昺听了却是皱眉道……

    早膳后,建康知府刘辰翁上船觐见,赵昺在书房中与其会见,王应麟和谢枋得两人自然在旁作陪。其献上些上好的木炭,予陛下驱寒。舱中点上了火盆,驱散了湿寒之气,觉得暖和了许多。

    “今年秋粮收成如何?”相互见礼,寒暄了几句后,赵昺便问道。

    “禀陛下,今年粮食与前年相比稍许歉收。臣查问下属,皆言是入冬早,春天迟误,影响了收成。”刘辰翁答道。

    “怕是进入寒冷周期了!”赵昺的想法再次得到了证实,面带忧虑地道。

    “是啊,江南是比往年冷了,在太宗雍熙年后,也出现类似情况,气候急遽转寒,江淮一带漫天冰雪的奇寒景象再度出现。长安,洛阳一带在唐朝以后可以种植的柑橘等果树全部冻死,而淮河流域、长江下游和太湖皆结冰,可通车马。”王应麟在旁道。

    “嗯,苏轼诵杏花诗中的‘关中幸无梅,赖汝充鼎和’正可为证。而唐时,不仅长安冬天没冰没雪,开元年,扬州甚至出现过稻米两熟的事情!”谢枋得也言道。

    “不过我朝南渡之后,气候又逐渐转暖,直到蒙元犯境时又逐渐转寒,今年又比往年入冬早了数日!”刘辰翁道。

    “气候转寒,朕又有麻烦了,朝野会认为是朕不仁,以致上天降罪!”赵昺苦笑着言道。在古代,皇帝上头还有个比其还要大的神秘存在,管着世间所有的事情。再狂妄的皇帝也得叫“天子”,管的地方叫“天下”,管理百姓的权力叫“代天牧民”,说话之前,必须得先来句“奉天承运”。

    可在寒冷时期,老天爷总不下雨,谁也不敢对龙王爷瞪眼。只能归咎于皇帝老儿是个坏蛋,坏事儿干的太多,天怒人怨,坏了“天道伦常”。而只要把那个坏皇帝干掉,一切都好办了。本着这个朴素的道理,饿肚子的老百姓从“吃大户”暴动开始,到有政治诉求的起义,干掉了一个又一个牛x的王朝。

    现下自己的地位已经稳固,治下也算太平,推翻他的统治,赵昺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自己北伐得罪了一班江南大户,改革税法又得罪了一班士绅,现在正搞三搞四的给他添腻歪。而今有了这个由头,又得是一番上书,让自己下罪己诏,收回成命,恢复旧制。

    “陛下实施仁政,励心图治,乃是百姓之福,怎能将此怪罪在陛下的身上!”刘辰翁连忙施礼道。

    “正是,往时天寒,漠北牧草不丰,牲畜冻饿而死,蛮夷便会南侵。而今年陛下北伐将蒙元赶出两淮,使江南远离兵锋,正是远见卓识之举,那些愚人们岂能领会其中深意!”王应麟道。

    “呵呵,听几位先生之言,朕心甚慰。”赵昺笑道,“但是北伐之后,蒙元漠北草原宗王领兵南下勤王,战事结束也必不愿返回漠北,希望留在中原就食。而蒙元朝廷失了江南,又丢了两淮和荆襄,是难以养活起这许多人的,其必然会觊觎我朝,大仗不会发生,但频繁犯边的事情却不会断。”

    赵昺有些沮丧,自己真的有些倒霉。观中国几千年的奋斗史,自秦汉经唐宋至明清,有个魔咒般的存在一种萦绕在中国周围,这便是所谓的“三百年治乱循环”。差不多每到兴衰周期的节点,无论曾多辉煌的王朝,都会上演诸神黄昏。

    长城以南喜欢种地的兄弟们,都被北方草原喜欢骑马射箭的小伙伴捶得够呛。过上一段时间,种地的兄弟们又总能翻身而起,举着小旗欢送骑马的小伙伴回草原放牧。中国历史便在这种,农耕和游牧的博弈中蹒跚前行。

    一直以来,对这种规律性的兴衰轮回,大多从政治、经济、种族压迫等角度诠释,但是否还有种更大范围,影响两种文明的因素存在呢?一般来说,古代史料记述的焦点,主要集中在朝堂的博弈上,对于气候变化的记载相当有限。

    在进入现代社会后,随着人们对气候研究的深入,发现气候的演变对王朝的兴替也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中国在最近四、五千年来的气候,经历了三个完整的“温暖—寒冷”变化周期:

    第一个温暖周期出现在仰韶文化时期,称为“仰韶暖期”,与之对应的是西周冷期;第二个温暖时期出现在秦汉,称为“秦汉暖期”,对应魏晋南北朝冷期;第三个温暖时期则在隋唐出现,称为“隋唐暖期”,对应明清小冰期。

    汉唐时期,凭借温润的气候,中原农耕物产充裕,有能力支持大规模扩张所需的人力物力。要知道,种地兄弟们打仗的能力并不差,但农耕文明的战斗力,严重依赖后勤补给,从中原运粮到西域供应军队,根本是件不可完成的任务。而温暖的气候也使西域的雪山融雪增加,河谷地带径流丰沛,可以支持大规模的军民屯垦。

    其次,西域温暖的气候也让道路交通的补给压力降低,这不但有助于商队使臣的通行,也促成了军队长途奔袭可能性。而寒冷气候时期,中原自身的生产能力下降,经常陷于内部分裂的窘境,守成尚且不足,又何谈扩张版图?

    可以看出,气候温暖时期,农耕文明强势,中国多为太平盛世时期。而气候寒冷时期,北方游牧民族南迁,农民暴动频繁,多为朝代更替,民不聊生的时期……

第1402章 来不逢时

    仅一次偶然的晨练让赵昺生出了危机感,这肯定是难以让人相信的,而他之所以有此想还是源于前世在网上的争论。在讨论王朝兴替的问题时,有人以为是科学技术的进步、有人说是社会制度、有人说是战争和灾荒,但有人也提出了气候和环境变化影响历史进程的观点。

    辩论的结果依然是一帮子年轻的杠精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帖子逐渐沉寂而告终,但是在赵昺心中确是留下了印象的。谁都明白,即使在现代社会,若是发生大的天灾最直接的表象就是粮食歉收,经济衰退,进而引发人道主义灾难。

    不过在现代社会全球合作的背景下,大国一般都能自我消化,而小又穷又孤立的国家还是会引发政治动荡。而前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赵昺最直接的感受就是会导致某些商品短缺,进而使物价上涨;或是恶劣和极端天气增多,使得自己工作的船场停工避险的时间随之增加,收入减少。

    可来到这个世界,而赵昺的屁股坐在了珠穆朗玛峰上了,审视世界的视角自然也不同了。他意识到在通信和生产、运输高度发达,产品丰富的现代社会,人们可以及时获得信息,并通过迅捷的运输系统调度物资,依然会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影响。

    在古代交通落后,信息传递缓慢,一旦是边远的地区发生灾祸,最高统治者得知往往已经晚了,此时即使能够及时调度物资和人员救灾,往往已经是月余之后。那时灾害肯定已经形成,且后果更加严重,而一旦局势失控,就会进一步扩散,进而导致一个王朝的覆灭。

    当然赵昺也知道影响历史进程的原因有很多方面,气候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但是也不容忽视,自然环境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空间,环境在时间上和空间上的每次重大变化,都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影响。

    中国古代史上的民族入侵矛盾,主要是来自北方大漠。因为古代中国是一个大陆国家,东、南两面有海洋,基本上是人类探索世界的阻碍。西面有高大的青藏高原和广阔的沙漠,外族受地形和气候不可能对东部的汉族政权造成千里突袭。所以汉族政权在古代一直蒙受着来自北方的压力。

    北方少数民族地区因为是游牧经济,完全靠草原来养活自己,当气候变冷时,草原生长很差,得不到充分的食物供给。在这时候,就会向南方的汉族政权发起进攻,以获得食物。而古代中原政权一直是农业立国,南方此时也变冷,使土地积温不足,作物生长受损,粮食等物资也会大幅减产,严重饥荒必然引起动乱,进而影响各朝代的政治、军事、经济、从而综合国力有所下降。

    因而从气温的角度上看,如果彼时期的气候转暖而且基本稳定,且同期农耕王朝的统治范围基本没有发生大的变化,那么王朝的实力就会略有增强,历史进入难得的稳定期。气候变冷,游牧文明的战斗力就会加强,游牧民族的袭扰也就更加的频繁,而中原王朝也将面临内忧外患的窘境,这一时期王朝更迭的速度快,就是进入了寒期。

    研究结果表明,温暖期一般建立了强大的中央政权,此时国土面积广大。寒冷期则汉人政权实力大打折扣,边疆少数民族“兴盛”,来自外族的压力很大。赵昺记的入宋后的温暖程度低于隋唐两朝,北方气温又一次下降,进入中国历史上的第三个寒冷期。

    好在这一寒气并不长,可是对于宋朝来说依然是致命的,少数民族政权也追求好的草场,契丹、党项、女真、蒙古的南下对宋朝轮番吊打。所以宋朝尽管经济发展较高,但其在军事、统治范围等方面已大不如前朝,以致从中原被驱赶到江南,苟延残喘,落了个‘弱宋’的坏名声。

    在宋朝退居江南的时期,气候也非一成不变,曾经有过波动。蒙古人抓住了这个窗口期,他们在暖期时期,经济与军事实力都得到了长足得发展,一路打到了多瑙河沿岸,建立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军事版图。当然这也是蒙古人骁勇善战的结果,但也从侧面证明了暖期对于国家的发展有很大的益处。

    赵昺记的那位网友曾经引用了一段科研人员的发现,他们利用树木的年轮重建了历史气候温度曲线图,而我国历史上的朝代垮塌几乎都与曲线图上的低温区间相对应,秦朝、三国、唐朝、宋朝、元朝、明朝和清朝的灭亡年代,都是处于过去2485年来平均温度以下或极其寒冷的时期。

    而赵昺还依稀记的公元1271年至1296年是一段寒冷时期,也正是南宋灭亡的时期,他掐指一算,心中大骇。今年是祥兴十一年,换算成公元纪年正是公元1289年,也就是说当下仍处于寒冷期,且是温度还在下行,要在七、八年后才能度过危险期。

    这一算不要紧,赵昺心中暗骂自己穿越也不挑个好时候,怎么赶到这么个倒霉的节点。而他过去十几年大部分是在琼州度过的,那里是热带气候,一年到头都那么热,对温度的高低并不敏感。可现在又夺回了江南,打到了两淮地区,与中原只是咫尺之遥了。

    这一路从热带地区进入亚热带,过了南北温度分界线,又到了北温带地区,赵昺这就能感受出冷暖来了,也想起这么茬子事儿来了,心里不禁一阵腻歪,哀叹自己真是来不逢时,老天不公,就不能让自己好好的当一回穿越者。

    如果现在处于温暖期,大漠南北温度升高,雨水充沛,冬天也没有那么难熬。那么蒙古人在遭到重创后,就会考虑退回祖宗之地,回到大漠去放羊了。吃得饱、穿得暖就不会考虑啃大宋这个硬核桃,缺钱花也会首先考虑向西北发展,去抢自己的兄弟们。

    当然也可以学学成吉思汗,哥儿几个联合起来重走西征路,去祸害中亚、西亚那些国家。还可以到欧洲将欧洲那些小领主们都收到麾下,领着骑士小弟们再去非洲逛逛,看看金字塔,畅游下尼罗河,顺便从‘老黑’手里面抢些金子、宝石。

    那时候天下太平,世界一统,实现全球民族大团结,大宋人民也会欢迎你们以外宾的身份来经商、旅游、搞投资,多好啊!而当下天却是越来越冷,大漠更冷,生活在那里的蒙古人日子苦,过去有朝廷的补贴,大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可现在朝廷丢了江南,有失两淮,赋税少了大半,自己都不够用,补贴也就只能一欠再欠,日子就没法过了。

    前两年,留在大漠、草原的蒙古人们就嚷嚷着要南下讨要补贴,可慑于朝廷掌握的汉地侍卫亲军,他们也不敢真的无令南下。而今汉地的卫军被宋军干掉了几十万,基本上被打残了,大汗不得不‘请’他们南下御敌。虽然大汗欠发了补贴,可机会难得,大家还是纷纷拖家带口的来保卫大汗。

    赵昺其实挺为真金担心的,不是有句俗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如今蒙元汉地最能大的军队几乎损失殆尽,那些号称精锐的怯薛军也就剩下个名头了,哄哄外人还行,却蒙不了那些草原宗王军。这些人虽然久居大漠,偶尔来下汉地,也是客串下突击队,打完仗还是要回老家继续牧马放羊。

    不过这些宗王军也非过着悠闲的日子,平日要防着其他兄弟们来自己的地盘‘串门’、‘拿东西’,当然他们日子不好过的时候也会常去邻居家串门,顺便拿点牛、羊、带回些奴隶,娶几个外族的女人,杀些不识相的家伙。且当反贼阿里不哥、海都之流要来犯境的时候,他们也要接受点集,自带弓马去参加战斗。

    所以这些宗王军几乎是没事自己打自己,有事儿在合伙打外人,战斗力还不是吹的。而损兵折将的真金说话自然是没有底气的,根本强硬不起来,即便想要拿些钱财把他们哄会老家去,可摸摸钱包,就剩下些擦屁股都嫌硬的宝钞了,早被糊弄了多次的宗王们肯定不会干。

    至于那些好不容易从苦寒之地来到中原的宗王们,本来就不愿意再回去了,这里暖和,又有粮食吃,没事儿还可以到宋境内打打草谷。既然朝廷欠薪,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了,自己正好留下讨薪,或者找块地盘自谋生路了,堂堂大汗总不能看着我们饿死吧!

    真金欠薪,可苦了赵昺!那些蛮夷们哪里知道礼义廉耻,即便与蒙元达成协议,只怕这些草原宗王们也只会当成张废纸,而真金又管不了他们过境串门,如此赵昺就得做好打仗的准备。可天气变冷,江南的日子也不好过,双季稻变成一季稻,三季稻变成了双季稻,那得少收多少粮食,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还得扎篱笆防贼……

第1403章 阶层分裂

    王应麟等人不知道小皇帝仅仅因为入冬时间的提前而有了那么多的想法,只当是他忧心百姓生计而面带愁苦,纷纷上前宽慰说今年虽然稍有歉收,但是还不至于会影响到民生。且今年的秋税大部已经入库,比之去年增加了两成,而随着减免税赋地区逐渐到期,明年财政收入会越来越好的。

    他们的话对于赵昺来说无异于鸡同鸭讲,担心的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可他又没法跟他们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总结出了历史上王朝兴衰的规律,皆是老天爷捣的鬼。否则这帮人又得对自己一番劝谏,大谈君王仁厚,政治清明才是国家兴衰的根本。

    所以赵昺没有多说什么,看着这老几位岁数都不小了,大冷天的再冻出个好歹来,还是自己的罪过。便让小黄门在舱里点起了火盆,不一会儿火烧旺了,驱散了舱中的寒湿之气,让人感觉舒服了许多,稍后又有人送上了热茶,几口下肚,身上也暖和了许多。

    “陛下,臣已经将城中的行宫收拾干净了,还请移驾宫中,臣也好能早晚侍奉左右!”刘辰翁施礼道。

    “不必了,朕一动就要惊动许多人,实在是太过扰民!”赵昺摇摇头道。

    他知道南渡后,高宗赵构曾驻跸建康,当初想建都于此,并改江宁府为建康府,作为行都,兴建宫室。可金军越过长江,吓得他逃到海上,后来留在了杭州,后将建康改为留都,宫室改为行宫。而自己若是上岸,随扈的人员要跟着,还要动员大批的护军入城护卫,城中定也要大肆整治,搞得鸡飞狗跳。

    “陛下,难得至建康,城中耄老、士绅和百姓皆翘首以盼,想一睹龙颜!”刘辰翁再劝道。

    “是吗?”赵昺听了谑笑道。

    “这……建康府中上下确是一片真心!”这种官面上的话,其实是较不得真的,如此弄得刘辰翁好不尴尬,好在他反应快,讪笑着道。

    “刘知府勿要再客气了,陛下担心骚扰百姓,一路行来只因途中遇险,在池州盘恒了几日,其余州府皆未登岸,非是有它意。”王应麟担心其有他想,在旁解释道。

    “正是,船队经鄂州,也只因搭载吾的原因,停留片刻。”谢枋得也帮腔道。

    “臣闻知陛下遇险,也是心急如焚,好在有惊无险,实在是万幸!”虽然王应麟说的隐晦,但是官场上的消息也不慢,尤其是其作为管理江东十数州的主官,刘辰翁对事情的始末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向皇帝施礼道。

    “地方不靖,人心不古,有些人对陛下新政不满,便铤而走险,实在是求死之举!”谢枋得也曾是坐镇一方的朝廷大员,品级不输于刘辰翁,说话也便直言不讳了。

    “叠山先生之言极是,江东的士绅与蒙元过去纠葛过甚,也有些人担心陛下会算旧账,借机兴风作浪;但也大多数士绅还是心向朝廷,拥戴陛下的。”刘辰翁点点头道。

    “哦,刘知府可否说的详尽些!”赵昺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毕竟士绅算是士大夫的预备队和后台,关系到国家统治阶层的向背,以及自己下一步政策推行顺利与否的问题。

    “陛下当知建康既是江南东路军事重镇,亦是经济重镇。沦于蒙元之手后,为加强对江南地区的管理,除了至元十二年设立行中书省,江淮行枢密院和建康宣抚司,至元十四年,又外置了江南行御史台,监临东南诸省,统领东南各道提刑按察司,治所初设在扬州,后改为杭州,又还治所建康,掌管江浙、江西、湖广三行省十道的监察事务。又在城内设有东、西织染局,组织丝织品生产,有织户六千余,繁华依旧。”刘辰翁道。

    “嗯,不错!”赵昺点头表示同意其说道。

    “建康即为蒙元江东行省治所,管控十分严苛,一言以蔽之是‘内北国而外中国’,有意与世家有力者为难,以威劫江南人也。对士绅极力打压,许多人因此破产,或出走他乡,或而被迫从贼,因此对蒙元十分痛恨,思念我朝!”刘辰翁言道。

    “不过蒙元对乡间的控制却又颇为松懈。对江南地区所征收的赋税,较之我朝尤轻,官府对民间的管制更是微乎其微,豪门大户可以大肆土地兼并,经营商业,甚至也可以参与到地方治理之中,士绅们俨然成为地方之主。”

    “时人言‘蒙元法网疏阔,征税极微。乡间僻野,颇称乐土。一家雄据一乡,小民慑服,称为野皇帝,’‘腹里)汉儿百姓……更田多富户,每一年有收三二十万石租子的,占著三二千户佃户,不纳系官差发,佃户身上要的租子重,纳的官粮轻’。因此乡绅们对元廷感恩戴德,与其权贵牵扯甚多。”

    “王师还朝后,朝廷重新厘定土地,清查叛逆,许多与元廷往来过密的乡绅被清算,其土地被收,佃户被遣散。又向乡里派遣管理,管理乡间事务,其势力大不如前。而我朝又实施士绅一体纳税,按照田亩收税,使得他们的税赋增加,且没有了减免税赋之权,难以再依靠隐匿兼并农户的田产。以致无法招揽佃户,耕种自己的土地,甚至导致田地撂荒,这进一步削弱了其势力。所以这些乡绅们是朝廷新政是对他们的清算,因而对我朝心怀怨恨!”刘辰翁缓了缓言道。

    “此外,我朝北伐,矢志收复故土。江南的士绅们担心朝廷向士绅加征赋税,自己的负担加重。又担心一旦收复旧都,朝廷必然迁都江北,以致江南繁华不在。又怕收复江北后,朝廷为了实边会从江南向江北移民,会让他们流离失所。”

    “哦,原来如此。”赵昺点点头道,而心中也豁然开朗。

    常言道:有压迫,就有反抗!蒙元为了维护统治,对前朝世家豪门进行打压,而这些传统的世家则多居于大城,或是繁华之地,所以遭到残酷的剥削和压迫,士绅在中央政治中无法发挥突出作用,自然痛恨蒙元,怀念旧朝;与之相反,那些居于乡间和偏僻之地的乡绅,却钻了空子,利用自己过去的权威,得到了迅猛的发展,因此致富,而这些利益既得者自然对蒙元年年不忘,对当朝愤恨不已。

    但是赵昺以为在乡士绅并非皆是如此,如身边的倪亮一家、庄公从兄弟、伍隆起等等许多人皆是乡绅出身,但是在国难之时,他们纷纷毁家赴难,率乡民勤王。而在行朝转战两广的时期,也有诸多乡绅捐钱、捐物,可以说这一部分人为复国做出极大的贡献,所以对乡绅不能一概以劣绅视之。

    不过刘辰翁看似无心的几句话还是给了赵昺很大的启迪,让他意识到士绅集团也非是铁板一块,他们之中也要分左中右的。

    而今那些追随,或曾经追随行朝的士绅,他们许多人随着朝廷的回归,成为新的既得利益者,有授官的,有封爵的,有蒙荫的,他们已经成为朝廷坚定的支持者。

    还有一部分就是如刘辰翁所言的官宦世家,他们祖上曾经在朝廷中担任要职,后致仕还乡成为当地士绅,但是子弟又多有通过科举,或是蒙荫进入仕途。这些人家中颇有财产,在地方又有声望。在蒙元入侵后,一些人如江氏兄弟召集义军勤王护国,为国尽忠。

    也有些人在亡国隐居乡野,不接受敌朝的征辟,蒙元对这些不识时务的前朝遗老遗少自然是竭力打压,进行迫害。这些士绅一部分舍弃所有,追随着行朝转战南北;一部分在行朝迁琼后,也通过各种渠道投奔行朝;另一部分为国守节,为逃避蒙元的迫害隐姓埋名四处躲藏。

    这部分士绅投奔行朝的,大部分都得到了重用,甚至成为国之重臣,或是新贵。而那些守节的士绅,在回归江南后,朝廷归还了他们的田产,恢复了他们的功名,征辟官员也优先从中选拔。但是赵昺为了能保证新朝政令畅通,同时也出于维护皇族的私心,对官宦世家进行了压制。因而这些士绅应该还算是利益既得者,但他们对皇帝仍处于观望期,算是中间派。

    偏据乡下的那些正牌乡绅,多是过了乡试和州试的士子,或是些当了一辈子小官僚的致仕还乡的小官僚,他们的人数最多,与朝廷的粘结度不高,甚至还有些怨念。他们靠着身上些许功名和特权得以‘闻达’乡里,成为乡间的‘权贵’,在皇权不下乡的年代就是一方土皇帝。

    而蒙元入侵对他们影响不大,甚至还有些利好,前朝自然也就很快成了忆梦。对于新主子说不上多么上忠心,却也颇有好感,但士人在蒙古人眼中不值钱,得到入仕机会的人很少,大多数人主动承担起维护乡间秩序的责任。

    不过乡绅们受制与权力和影响力有限,也难以做出大奸大恶之事,没有被朝廷彻底清算,只是失去了部分财产,而随之以来的新政,剥夺了他们的特权和乡间话语权,让他们的利益受损,当然反对朝廷和皇帝新政的声音最大……

第1404章 荡浊流清

    时代的变迁,形势的变化,都是考验人性的节点。赵昺现在也明白了,蒙元入侵江南,大宋沦于敌手十年,对士人来说无疑也是一场大考。

    有的士人愤而反抗,不惜自身,走上抗元复国的道路;有的人就此沉沦,离群索居,避于世外,寄身于外物;有的怀着故国梦守着心中的信念,却又不得不屈从于形势,苟且于世;有的则背经叛道,投靠于敌,走上了背叛国家和民族的道路;更多的人选择了随波逐流,乖乖的做了蒙元的顺民,前朝已成忆梦。

    因而十年间大宋的士人阶层已经被撕裂,这不同于学术上的争论,也不同于朝堂上的党同伐异,而是事关人性、道德和本心的考验。这就如江河奔流,泥沙俱下,荡浊流清,在不断的奔流和激荡中,有归于清流,有的人潴留江湖,有的则流入粪坑。

    但是不论如何,历史的吊诡在于只要王朝更迭,总有部分江南士人会遭到‘清算’。想到这么个结果,赵昺觉得很有些意思,说是天道循环,因果报应,有些牵强,可是历史上都会上演这么一出。而原因更是各异,尤其是朱老八对江南士人的打压更具有代表性,而原因也更是奇葩。

    话说历史上的元末明初,江南的士人们也曾面临抉择。一边是经过他们改造的私盐贩子张士诚政权,但其名义上依然忠于大元朝廷;另一边则是出身乞丐的朱元璋,正为了夺取天下而洗刷与红巾军的关系。人们皆以为元代普遍存在残酷的民族压迫,但事实是江南乡绅们过得颇为惬意。

    私盐贩子张士诚从江北而来,占据了以苏杭为核心的江南大部,与当地士绅地主开启了合作统治,‘开府平江,文士响臻’。由于江南士人的大量参加,张士诚的政权迅速文人化。与逐鹿天下的群雄专用武将不同,三位江南文官王敬夫、叶德新、蔡彦文成为张士诚政权的决策核心。

    江南士绅眷恋着元朝治下的太平景象,在他们的影响下,张士诚也满足于保境安民,未有大规模军事行动。比如在朱元璋、陈友谅激战时,张士诚未加以利用,反而在吴地兴建了大规模水利工程白茆港。当时有歌谣表现张士诚执政的这一特点:丞相(指张士诚)做事业,专用王、蔡、叶,一朝西风(指朱元璋)起,干瘪。

    不过乱世中的太平不过是仓促一瞬,朱元璋在消灭了西边的白莲教教友陈友谅后就向东进军。朱元璋集团信心满满,以为江南民性柔弱而张士诚身边也尽是迂腐书生,大兵所至必然望风而降。然而,事实却大大出乎朱元璋意料。

    当朱元璋向东进攻张士诚,此时其已占据明显优势,江南士绅绝大多数都对张士诚政权死心塌地,吴民多死守顽抗,战斗异常激烈,持续了近一年。最后张士诚被困于苏州城内,弹尽粮绝而不忍做出人相食之事,只有开城投降。

    虽然此前就有刘基、宋濂等江南士人归附,但更多的人还是占到了他的对立面,如今他已经占有压倒性的优势,江南的士绅地主却依旧对张士诚保有忠诚。成为败寇的张士诚依然被描述成一位不忍子民牺牲的仁慈统治者。

    多年以后,在南京城坐稳了皇位的朱元璋,依然对自己无法得到同样的爱戴耿耿于怀。在明初野史笔记中,到处是朱元璋和吴人相遇,而吴人感念张王的桥段:高皇尝微行至三山街,见老妪门有坐榻,假坐移时,问妪为何许人?妪以苏人对。又问:张士诚在苏何如?妪云:大明皇帝起手时,张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

    最让朱老八愤恨的,莫过于从苏南迁往首都的吴人,依然称张士诚为王,只管他叫老头。太祖尝微行京城中,闻一老妪密呼上为老头儿,大怒。……曰:张士诚小窃江东,吴民至今呼为张王,吾为天子,此邦呼为老头儿,何也?即命籍没民家甚众。

    这些着实可以反映当时社会舆论。而明朝定鼎中原后,江南地主对朱明政权的反应仍旧冷漠,纷纷做起了前朝遗民。朱元璋出身淮西游丐,早年吃够了地主官员的苦头,连年征战又在江南颇受冷遇,对江南人一贯没好眼色。现在坐稳龙椅,哪有不还以颜色的道理。

    除了田赋,明代还有两种粮食税,分别是供给边防军人的漕粮,以及供给京城权贵宫廷的白粮,而这些负担也主要落在了江南人头上,正税和摊派之外还少不了各种附加费,摊派往往数倍于正粮。也有人以为,江南的粮食产量较高足以承担这样的赋税。

    可如果说苏松重赋还有出于地区农业发展水平的考虑,人口的强制迁移则是带有占有明显的惩罚色彩。朱元璋主导的人口迁移被称为‘洪武赶散’,驱动了几十万甚至百万江南人背井离乡。惨烈的元末大洪水席卷大半个中国,造成了大规模的人口死亡,而张士诚控制的江南人口损失不大,自然被视为对外移民的首选。

    元末战乱后朱元璋的老家凤阳府人口凋亡尤甚,作为中都实在太过荒凉。为了充实祖宗之地,在攻陷苏州的当年朱元璋就将苏州富民迁实濠州。洪武三年,迁四余户江南人填凤阳。四年以后,迁江南民十四万实中都。这些移民在营造中都的过程中大吃苦头。

    在明初的严密控制稍松懈后,江南就以各种方式逃回老家,其中行乞卖艺也是一条出路。凤阳花鼓唱词中所谓‘自从出了个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出处众说纷说,其实就是江南移民控诉朱元璋‘暴行’,欺负江南人的一种说法。

    首都南京也需要充实人口,洪武年间,苏浙地区共有四万五千多家富户,被朱元璋强制迁往南京,他们带来的财富理所当然要用来繁荣都城。云南平定后,朱元璋又不断从内地往云南移民,以充实边疆,不少原本被迁移到南京的江南人又要跟着大军去戍守边疆。沈万三修城墙惹怒朱元璋,最后被发配云南的故事正是在此背景下诞生。

    朱元璋死后的建文新政一度给江南士人带来了希望,众多江南士子聚集在年轻的皇帝身边,没想到来自北平的燕王朱棣靖难成功,再度把他们打压下去。朱棣不仅带来了大量靖难功臣,占领了大小官职,还把首都直接搬到了北平,南方士人集团再次遭到清洗。

    而由明入清后,使江南士人再次受到满清的报复,大吃其苦头的科场、奏销、哭庙三案及庄氏史狱,再加上波及康雍乾三朝的文字狱,无不宣示着皇帝的报复欲,这几乎是当时公开的秘密。清人评价,这是朝廷有意与世家有力者为难,以威劫江南人也……

    赵昺觉得做个江南士人真是倒霉,谁上台都会被割波韭菜。而自己当初回返江南,打着镇反的旗号,以打击叛国背君者的名目大杀了一批,其实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报复行为。毕竟这些人在国难当头背离了大宋,出卖了君王,杀起来也没有什么负担,理由也说的过去,所以并没有引发什么大的动荡。

    而后在选后的时候,赵昺是以防止外戚专权为名动手,对江南的官宦世家进行打压,禁止他们子弟在数年内不得参加科举,断绝了他们的入仕途径。而真实的目的他自己是心知肚明,是因为陈宜中勾结朝中的官员意欲废立之事。因此赵昺是防止旧臣在官场上重新崛起,保持朝政,左右国策,进而威胁到新政权的根基。

    此次打压仍然手段龌龊些,但是江南世家也并非没有从中获得好处,几大世家的女儿嫁入宫中,成了皇帝的后妃,成了皇亲国戚,诞下龙子也可能成为下代的皇帝,如此起码可以保住两代的平安富贵。而在外人看来,皇帝还是对士人十分尊重的,他从而也稳住了传统的士大夫阶层,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头部士人的支持。

    所以这次‘闹事’的士人看似十分热闹,声势不小,但是少有传统世家和名儒大家参与其中,在后边鼓动的也只是自视甚重,却不得重用的所谓清流,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欲乱中取利,从中获得名利。而作为闹事的主流则是乡绅,他们为的是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从而反对革新。

    不过这次冲在前头的是国子监的学生,各地入京待考的士子。在赵昺看来这些士子属于被蒙蔽的年轻人,空有一腔热血,却缺乏对事物的分辨能力。就如同当年的自己,好像真理就在手中,自己是正义的化身,行事冲动,不计后果,事后成了他人的替罪羊,后悔晚矣。

    那么此事的结局,赵昺已经看到,又一批士人倒在自己‘大义’的旗下,而朝野,乃是天下的格局也会受此波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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