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诅咒 之二
但是那一切,居然全部都是假的。
那一刻,好像心底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她微微地颤抖着,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射出奇异的光芒,那宛若是一线即将游离的希望,“皇兄,皇兄,您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亚曼拉一直以来……都是在与”神“交流,不是吗?不是吗!”
“亚曼拉公主……”艾微往前迈了一步,想要开口说什么,却突然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拉了回去。
“退到后面,奈菲尔塔利。”拉美西斯紧紧踅着双眉,不由分说地将艾薇拽到了身后。
年轻的君主身披白色的睡袍,深棕色的头有几分凌乱地散在肩上,琥珀色的双眼仿佛冻结一样的冰冷。他抿着嘴,看着眼前微微抖的、自己的妹妹,一股自心中的戾气难以抑制地溢了出来,随着空气,蔓延到了屋子里每个人的神经里。当下,空气就仿佛凝结一般,众人全部噤声,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埃及帝国的“与神对话的少女”,竟然是被赫梯利用的内应,竟然将赫梯背后的君主称为“神”。荒谬的、天大的笑话,皇室前所未有的丑闻!
这样的心思,在沉默的空间里快地交流着。人们开始不知所措,低着头,看着地板,等待着法老的决断。
艾薇从后面拉了下拉美西斯的衣襟,感觉到这轻微举动的年轻法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下身后娇小的少女。她低着头,一言不,但是白皙的小手却死死地拉着睡袍的一角。他想了想,又看了一下眼前带着惊恐的妹妹,往日天真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切实的惧怕深深地攫住了她,令她那双与自己出奇相似的琥珀色双眸中映出了绝望的神色。
他微微吸了一口气,冰冷地开口。“除了孟图斯外,全部给我退到外面去,没有命令,不许进来。”
“忘记今天你们看到的事情,如果我听到一个字的流言蜚语,你们全部、格杀勿论。”
屋子里面的士兵如释重负,毕恭毕敬地行了大礼,仿佛想尽快逃离这凝重而肃穆的气氛,整齐而迅地退出了窄小的偏书房,在书房外约三米处形成一个包围圈。屋子里面,转眼间就只剩拉美西斯、艾薇、亚曼拉、孟图斯和布卡五个人。孟图斯严厉地冲布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退出去,红的少年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坚持留在原地。直到拉美西斯轻轻开口说“让他留在这里吧”,孟图斯才松了一口气,继续站在原地待命。
“亚曼拉,你还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吧。”拉美西斯淡淡地开口了。
亚曼拉睁大了眼睛,却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一样,慢慢地蹲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我、我不知道……”
房间如死一般的静寂,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
“陛下,请允许布卡开口。”红的少年突然上前一步跪下,毕恭毕敬地开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静默。
“讲。”
“属下曾亲眼目睹,一位宫中的侍女,将刻有赫梯语的粘土版拿出宫中,”布卡顿了一下,只见艾薇在拉美西斯身后拼命地摆手,他置之不理,继续说了下去,“粘土版上将吉萨之乱称为第一计划,并提到了第二计划,应该指的就是前次赫梯使者行刺的事情。粘土版上有精美的荷花图章,经查证,只有马特浩妮……不,比?比耶与亚曼拉公主有权使用。”
说完,大家的视线又落到了亚曼拉公主的身上。
少女微微抬起眼睛,看向拉美西斯,认真地说,“不、这不是我做的,我连赫梯语都不懂得……真的不是我做的。”
“那么你都是如何将信息转述给所谓”神使“的呢?”拉美西斯冷冷地说着,平淡的语气下暗藏着隐隐的怒气。
亚曼拉没有开口。
拉美西斯也没有催她,只是淡淡地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眼眸没有一丝表情,更没有半分怜悯。
过了一会,年幼的公主终于垂下头,低低地抽泣着,“皇兄、皇兄,真的不是我……”她抱住自己的肩膀,缩着身子,慢慢地说,“我都会告诉您……神使会定期来找我,告诉我神想要的东西。”
“你——还叫赫梯人神使。”
“对、对不起,皇兄,赫梯人……我真的不知道是赫梯人啊。”亚曼拉委屈地说,在视线接触到拉美西斯的一刻,抱怨就停止了,她思忖了一下,乖乖地说了下去。“神使……赫梯的人总有办法接近我,或者是侍女、或者是禁卫兵,每过一段时间……都是口头的,我从来没有写过那种东西……”
不无道理,艾薇在心中盘算着。仔细回忆一下当时布卡现赫梯粘土版的场景,当时就有这样一个疑点,含有重要信息的粘土版过于轻易地就让布卡现了,上面的信息却十分简单,其实根本不需要特意使用粘土版。这一切仿佛都好像设计好一般,但是有权使用荷花印章的人,又只有马特浩妮洁茹和亚曼拉两个人。马特浩妮洁茹是不可能的,如果想要倒戈赫梯,她早就做了,但是因为有礼塔赫……所以她不会的。那么是亚曼拉吗?
她也没必要这样做。
莫非……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艾薇不由得把指甲放进嘴里,轻轻地咬了起来。
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拉美西斯对亚曼拉说着,瞥了艾薇一眼,不动声色地将她的手指从嘴边拉了下来,放到一边。艾薇那一刻不知为何,心里产生了一种非常温柔的感觉。虽然拉美西斯心中是很恼怒的,因为自己的妹妹被雅里那个家伙利用了,因为赫梯的奸细居然可以随意出入皇宫见到亚曼拉……但是他现在和亚曼拉说话的口气,就好像一个普通的哥哥教育自己的妹妹一样。她嘴角轻轻地扬起,又扯下,不行啊,毕竟亚曼拉的所作所为还是叛国罪。皇室不比日常人家,这个高贵得近乎变态的身份,是不允许有任何丑闻的。
她又集中起精神,看向了亚曼拉公主。
小小的公主缓缓地说,带着几分犹豫,“我……我还……”
“你说。”不会有什么事情比她现在做的事情更加荒谬和糟糕了,拉美西斯心中不住地叹气。天真的亚曼拉,怎么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
亚曼拉顿了顿,仿佛在下定决心,终于,她开口了,“我还派人将缠着皇兄的女人解决掉了。”
艾薇不明所以地看向布卡,只见他和孟图斯不由得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拉美西斯的脸色在那一刻骤然变得阴沉。
“皇兄宠幸过的人该死、皇兄迎娶的人该死、皇兄爱的人,更应该死。”之前一直孱弱地蜷缩在地上的少女渐渐直起了身子,低着头,话语里却充满了令人颤栗的坚定。“皇兄宠幸过的人,皇兄并不需要她们;皇兄迎娶的人,皇兄并不爱她们;皇兄爱的人,并不配站在皇兄身边,我是要帮助皇兄打理掉她们呀!”
她忽地抬起头来,纯净的琥珀色眸子里呈现着与年龄十分不相称的阴骛冷酷,脸上不再是惧怕、不再是甜美、而是一幅带着几分恐怖的微笑。
第四十二章 诅咒 之三
“皇兄,只有我,才是应该站在你身边的人,不是么?”她笑着,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大大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拉美西斯,“即使我不是”与神对话的少女“,皇兄依然是需要我的,不是吗?”
月光,透过石窗照射进了屋子里,隐隐约约还可以感受外面跳动的火把之光。亚曼拉冷冷地说着,室内的空气仿佛凝重得要坠落了。艾薇开始感到自己的呼吸有几分困难,虽然她并没有直观的感受,但是亚曼拉刚才的一番话,令人不寒而栗。依旧天真的想法,但却因为对拉美西斯几近扭曲的爱恋而变成宛若来自黑暗深处的恐怖。
那个天真的少女,睁着清澈的琥珀色大眼睛,甜甜地笑着。
然后杀了人,只因为那些人接近皇兄。
有一刹,她感到自己能理解她。就仿佛在一开始,她心里曾经恶毒地希望米娜的死亡,希望哥哥交往过的所有女人全部死去。
那么,即使她得不到哥哥,至少哥哥不属于任何人。
又一次,在眼前那个年幼的公主身上,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晃了晃头,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人,那双冰冷的琥珀色眸子美丽得让她难过啊。她不由得伸手过去,轻轻地拉住他宽厚的大手。
“放开!”亚曼拉尖叫着,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了一种残虐的神色,她好像疯了一样地冲向艾薇,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直直地戳向她。
这一切都太快,没有人反应过来。
鲜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
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洒在青花石的地板上,如同绽放的死亡之花,静静的,映着清冷的月光。
在所有人里,她最恨的人,
不是同为偏妃的马特浩妮洁茹,
不是众多与皇兄享有肌肤之亲的美女,
而是她,
眼前那个水蓝色眼睛的少女,
就算蒙住眼睛不去看,就算堵住耳朵不去听,就算迷乱心智不去想,
只要她还存活着,只要她还在呼吸,她就能感到,感到自己全心热爱的皇兄是多么地爱恋眼前的那个女子。
她完美的皇兄,理性、睿智、冷酷。他的热情只为奈菲尔塔利一个人存在,他的视线只跟随奈菲尔塔利一个人。不管自己做什么、自己变成什么样,皇兄其实或许,并不在乎……
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了别人的位置,从五年前的那一天开始。
终于,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那一瞬,好像鲜血也随着,从眼眶里落下了,热得,好像要把她得生命燃烧殆尽了。
这样的场景,简直连做梦都想不到。孟图斯站在原地,仿佛疆住一般,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年轻的二十七年的生命中,他从未设想过会生这种事情。
亚曼拉公主手中的是一把短小的匕,古朴、简陋,上面还系着已经有几分破损的带子。她刚才无疑是想用这把匕,刺向艾薇的脸。不带有任何犹豫,直接地、快地捅了过去。从现在这把匕深入的程度,就可以看出当时她是多么地坚决、多么地执著。
匕上都是血,顺着冰冷的金属,缓缓地流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匕深深地刺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被挡在了离艾薇的脸不到数厘米的地方,匕的尖端停在了她水蓝色的大眼睛前面。那一刻,她的呼吸都要停止了。透过拉美西斯的手,她可以看到,一把宽大的宝剑贯穿了亚曼拉的身体,就好像匕贯穿了拉美西斯的手掌一样,血液染红了公主白色的长裙。亚曼拉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泪,盯着自己的哥哥。
红的少年站在身后,手里牢牢地握着那把染满血污的宝剑,脸上展露出艾薇从未见过的冰冷,翠绿的双眼漫溢着令人颤抖的戾气。
“布卡、你……”孟图斯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年是自己的弟弟,他居然可以这样果断地杀人吗?眼中找不到半丝犹豫与怜悯。
“向皇室举剑者,可以当场处死;刺伤法老者,是叛国罪,格杀勿论。”
“那可是亚曼拉殿下啊!”
“即使是皇室,仍然不可触犯埃及法律。”布卡表情冷酷,语气坚决,眼看就要反手将剑抽出亚曼拉的身体。
艾薇情急之下,大叫一声,“等等,不要将剑拔出。”拔出剑,那少女必然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布卡、布卡怎么会骤然变得如此无情。
“笑话,关、关你什么事……”亚曼拉公主嘴边流着血,冷笑着对艾薇说,接着又转向身边紧锁眉头、一言不的年轻君主,神情更添几分凄绝,“皇兄,你、还是要保护这个女人吗?她只在你眼前出现了不过几个月、随时都会消失阿!她什么都不懂啊!咳、”
她说着,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艾薇连忙说,“你先别说了,叫御医过来吧。”孟图斯点点头,匆匆忙忙地转身出去了。
“关你什么事!”少女怒吼了一声,紧接着又咳嗽了起来,她渐渐站不住了,渐渐地看不到皇兄那张俊美的脸庞了。她并不惧怕死亡,死亡不过是移到另一个地方居住,对她而言并无所谓。她怕的是再也见不到皇兄……如果再也见不到皇兄,至少她不要皇兄忘记自己。
“亚曼拉,你先安静,”拉美西斯淡淡地把艾薇拉到身后,被贯穿的手掌渐渐收拢,握住亚曼拉刺入的匕,“你就要死了,你知道不知道。你闭上嘴,等御医过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亚曼拉突然大声地笑了出来,笑得是那么诡异、却又那么悲哀,笑到连呼吸都要停止了一般,“……我知道我要死了。但是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
她一咬牙,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深深插入拉美西斯手掌的短剑拔了出来,那一刹,仿佛决堤一样,拉美西斯的手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艾薇在他后面,几乎要昏厥了,她只想冲上前去,拉过拉美西斯的手,看看他怎么样了,但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制住,动弹不得。
“皇兄……您是否忘记了这把短剑。”亚曼拉哀伤地看着那把染满血迹的破旧匕,“这是您送给我的啊……您亲手做给我的,在我那么子里的每个人紧紧缠绕,让人无法呼吸。
可以感到远处火把的晃动,隐隐听到士兵们焦急的脚步声。
可以感到月亮的光芒渐渐地被乌云遮掩。
可以听到血液落在地上的声音。
可以听到死亡绽放的声音。
“奈菲尔塔利,”
她双目一瞪,望向艾薇,原本清澈而美丽的琥珀色双眼,此时深深地凹陷了进去,染着异样的执著,那是恨,深深的仇恨,仿佛铭刻在脊骨之上,每一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诅咒你。”
第四十二章 诅咒 之四
“我诅咒你。”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认真到令人毛骨悚然,认真到令人不寒而栗,艾薇感到拉美西斯的手又更加握紧了自己一些。就连布卡也愣住了,握着手里的宝剑,看着眼前被剑刺穿的亚曼拉,不知所措。年轻公主裙子的下摆已经滴上了渗出的鲜血,红色的,形成奇妙的图腾一般,映着透过石窗射进来的月色,仿佛散出几分诡异的光芒。
血腥味漫溢开来。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与他分离。”
“我诅咒你如同我一般,在他心里一文不值。”
“除非那个人为你而死,否则这诅咒永远不会消失……”
“亚曼拉,你给我闭嘴!”恶毒的话语,骤然被拉美西斯打断,冰冷的眸子里射出了令人惧怕的威慑力,那是“如果继续说下去,就杀了你”的讯息。
她笑了,望着自己最亲爱的哥哥,她短短十五年唯一爱的人。
却为了另一个女人……
宛若杀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陛下,御医到了,就在门外,请准许入内。”
孟图斯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没有法老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入内。他跪在门前,恭敬地说着,旁边是尚有几分睡眼惺忪的御医。
“快让他进来啊!”慌乱之间,艾薇只能说得出这样一句话了。可这一句话,相对于屋中凝重的气氛,却又是那样的苍白。
孟图斯拉着御医往屋子里面走。
亚曼拉突然往前走去,布卡握着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渐渐地脱离剑身,剑的前端已经被她娇小的身体包裹住,最初的地方开始不住地喷涌鲜血。
“皇兄,皇兄……”
她边往前走着,边死死地看着拉美西斯。
“皇兄,请记住啊,只有您可以杀死我,只有您对我的无情……”
她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意识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我诅咒你……奈菲尔塔利……”
声音结束的那一刹,她往前一挺身子,反手一用力,握着那短小的匕刺进了自己的喉咙。
那一切太快,快到任何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亚曼拉缓缓地倒向了地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长裙,在青花石的地板上渐渐晕开。她睁着眼睛,但是却什么都看不到了。
皇兄
我不怕死
我只是怕永远也见不到您
皇兄
我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这个没有您对我爱恋的世界啊——
御医的腿仿佛不听使唤了,他颤颤巍巍地,一下子爬跪在地上,心中不由得忿恨起在睡梦中将他唤醒来此的孟图斯。亚曼拉公主是必死无疑了,他救不活她。这样的场景,法老实在太有借口迁怒自己,看来自己的老骨头,怕是性命不保了。
他低着头,额头贴着地面,感觉那浓重的血腥味正顺着空气,冲入他的头脑。不安感不由得更加强烈。
“你——”沉默了不知多久,淡淡的声音又一次平稳地响起,牵动了在场每个人敏感的神经。大家用力将视线由亚曼拉公主的身上收回来,转向声音的主人。逆着月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那平稳得近乎残酷的语气,“把我的手包扎起来吧。”
御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法老的意思。他擦了擦额头上细微的汗珠,忙不迭地跑上前去,仔细地察看拉美西斯受伤的右手。
匕已经贯穿了那厚实的手掌阿。
拉美西斯没有表情,任由他包扎着。
“叫外面的士兵退下吧。”
孟图斯一欠身,快地转身出去了。
然后又是压抑的沉默。
“你们也……全都退下吧。”
刚包扎了一半的老御医不由得抬起了头来,“陛下,还没有处理完伤口……”
“退下。”
冷漠、决断,听不出他的心思究竟为何。
艾薇犹豫了一下,担心地看着他包扎了一半的手。他现在的想法,恐怕是她理解不了的。或许这个时候暂且退出去等等会比较好。她轻轻地对布卡点了点头。布卡便把染血的宝剑收了起来,和御医一起毕恭毕敬地向拉美西斯拜礼。
几个人慢慢往外退,艾薇走在最后,当她即将踏出房间的时候,只听伫立在屋中的年轻君主轻轻地说了一句,“……薇。我只是想安静一下。”
艾薇轻轻地扯了扯嘴,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点了点头,又最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美丽少女,一转身,大步走出了门去。
“我们在荷花池这里等着,等法老出来,麻烦你继续为他包扎伤口。”艾薇在池边席地而坐,轻轻地嘱咐手足无措的老御医。御医慌忙拜礼称是,在一边战战兢兢严阵以待。布卡走了过来,在艾薇身边坐下,将染血的宝剑放在身侧。
艾薇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少年。月光清冷地打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微垂的绿色眼眸里竟然映出了几分陌生的冷酷神色。一直以来那如同燃烧的烈焰一般炙热而单纯的少年,突然变得好像不认识了一般。空气中仿佛还漂浮着他将宽剑刺入亚曼拉身体的血腥味,艾薇一扭头,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趾,什么都不想说。
时间慢慢地过去,世界仿佛都要静止了。
御医开始站着打瞌睡,艾薇还在呆。突然,身边的少年开口了,
“我这样做,是为了你。”
第四十三章 婚礼之前
艾薇下意识地一点头,旁边的侍女连忙跪了下来。
“殿、殿下,请原谅奴婢。”
艾薇反应了一下,盯着面前的铜镜大约有若干秒,骤然想起自己是在定制婚礼的头饰,只是因为太过困倦,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怎么,你连给殿下试戴头饰都做不好?这两只眼睛还要了做什么?挖了算了。”这是艾薇才注意到前方不远还立着个穿戴整齐的老臣,印象里,好像他就是主司这次婚礼后勤事务的内臣米迪亚姆。侍女爬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求米迪亚姆恕罪,不要挖去她的眼睛,但他却仿佛要摆出一副很有架势的样子,作势吩咐着,“来人啊,快把这个女人带下去,不要耽误了奈菲尔塔利殿下的心情。”
艾薇不由皱眉,脑海中又浮现了老臣西曼阴晴不定的“变脸”绝活,埃及的老臣间仿佛盛行这样的风气。她轻轻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扳起脸来,“等等,是谁说她戴不好的?是我自己觉得这个所谓试戴的过程无聊而已,如果说是怪罪,也该是主司这项工作的内臣,连个头饰都不能一次做好。”
她只是想吓吓米迪亚姆,但没想到他脸色一变,当下就瘫软般地跪在了地上,“殿下恕罪,求求您,请原谅臣下啊……”
艾薇看着眼前这场闹剧,骤然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她摆摆手,“算了算了……都起来吧,我们继续,米迪亚姆,与其怪罪侍女,不如再给我讲多一点关于埃及皇后的事情……”
趴在地上的侍女充满感激地看着艾薇,她使了个眼神示意她退下。侍女匆匆地走了,米迪亚姆大谢一声,哆哆嗦嗦地起身,开始略带自豪,源源不断地讲了起来,
“奈菲尔塔利殿下,在埃及,王后被称为”伟大的妻子“,法老陛下虽然可以拥有无数妃子、但是伟大的妻子,却只能有一位,只有她才能双双与陛下出现在公众场合,只有她生下的子嗣才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虽然这也有例外,不过……”
他讲着,艾薇却无法将精力集中在他的身上,思绪不由得又飘到了日前亚曼拉公主的事情上,在荷花池旁,少年布卡说出的话,“艾微,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你。”
“不是为了法老,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为了你不受任何伤害,布卡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布卡认定,艾微就是自己的”主“,布卡的性命是你的。”
“除了你以外,布卡不对任何人宣誓忠诚。”
月光照射在少年的脸上,那样认真的表情,居然被映得有几分恐怖了起来。
凝重的承诺,让艾薇喘不过气来。
“布卡,这个时候,这种事情,你要慎重。”
少年没有言语,翠绿的眸子宛若深沉的绿宝石一般,出奇的宁静,更是坚决。一种异样的陌生将艾薇深深地攫住了。就在这一刻,老御医突然抬起头,轻轻地叫出“陛下”——
转头过去,那个人出现在了美丽的月光下。
深棕色的长,琥珀色的眸子,看不到表情的身影,竟然令她也觉得悲哀,悲哀得心也微微疼起来了。
“殿下……”
“殿下!”
“殿下,您有在听我讲吗?”老臣米迪亚姆停止了说话,略带不满地问向艾薇。艾薇骤然从刚才的遐想中回过神来,又将视线放到了眼前的老臣身上。
“有,当然有,好了,试完了吧?”她把头饰扯了下来,扔给身边的侍女,不顾老臣一脸的不满,“我要去见陛下,我们下次再讲关于皇后的事吧。”
“殿下,离开大婚的日子只有三天了,请您务必要找出时间学习大婚的礼仪……”
“殿下,这是非常重要的仪式啊……”
米迪亚姆的声音在背后渐渐地变小,艾薇将及地的白裙卷到膝盖之上,快步地向拉美西斯的宫室走去。好像又是有时间没有见到他了,她怕他又像上次一样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靠伤害自己来压抑心中的痛苦。早知道如此,那天应该不管他怎么反对,无论如何都要跟着他,直到确认他无事。
他的心情,她渐渐能理解。
高傲的他,心中一定早将雅里千刀万剐。
埃及最大的威胁,他最大的敌人。
这一次,他其实是输得彻底了呀。
何况,只是对方的即兴之作!
这个玩笑一般的计谋,竟然将他的妹妹,天真的亚曼拉置于死地,本来这一切和她是没有关系的;竟然让他怀疑最忠实自己的属下,让他后悔莫及,毁掉了他挚友的全部幸福……
思考之间,已经到了拉美西斯的寝宫,艾薇匆匆放下裙摆,整理了一下因为快前进而些微凌乱的丝,调整了一下呼吸。
“奈菲尔塔利殿下。”门口的士兵见到她的到来纷纷下跪。
“我要求见法老,请代为通禀。”
“陛下有令,奈菲尔塔利殿下可以免除通报,直接晋见。”
艾薇轻轻地一震,原来他一直等着她呢。如果她早点来就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微微地咬了咬嘴唇,走进了屋子里。
她不想再看到那零乱的场景,不想看到他身上任何自虐的痕迹,更不想看到他那种明明痛苦,但却要压抑住情绪的所谓帝王的面孔。
那会使心怎样地碎裂呢。
她竟有些怕了起来。
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迈进了内厅,华丽的凉鞋踩在青花石的地面上,出“克塔克塔”的声音,在诺大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薇,那是你吗?”
听到那熟悉却依旧冷冷的声音,竟然有点想哭。转过一个弯去,只见到他独自一人坐在房里,面对着外面华丽的庭院。青葱的树木,美丽的池,精致的雕饰。他背对着门口,没有回头,那笔直的脊背映着自然的天色,显得有几分孤独了起来,宛若一个迷路的孩子,静静地等着谁告诉他回家的路。
但他不是孩子,他是伟大的法老阿。
那一刻,艾薇突然觉得心里一紧,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冲上前去,双膝一弯,跪在了他身后,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坐在藤椅上的他。
“你会伤心吗?”
他没有回答。
“若你想哭,你便哭吧,我不看你。”
依旧是没有声音。
“比非图……”
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抱住了,双手将她的头埋进怀里。“哭的人,是你吧。”
艾薇这时才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将他的衣襟都浸湿了。
这就是结局吗?这会是结局吗?这样轻易的结局好像彻底将这么长时间的猜测、怀疑、纠缠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闹剧一场。
好像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释清楚,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自己,究竟是否成功地挽救了他的生命呢?
自己,究竟是否修正了历史呢?
还是……她伸开自己的双手,洁白的手臂轻轻地环绕眼前的男人,把自己精致的下巴靠在他结实的胸膛之上。
还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只是失去了一颗心呢?
拉美西斯轻轻地抚摸着艾薇如阳光一般美丽的金,“薇,给我讲讲你那里的事情好吗?”她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就好像是轻轻的叹息。他不想谈亚曼拉的事情,不想谈内奸的事情吗?那么,就不谈吧。
艾薇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你想知道什么呢?”
“所有的一切,你的国家,你的时代,你。”他慢慢地说着,“三天后,你会是我的妻子,我想更多的了解你。”
艾薇抬起头,轻轻地呼了口气。她的时代阿,几句话说的明白吗?
阴雨连绵的城市,呼啸轰鸣的交通,诡异前卫的后现代?
她笑了。拉美西斯不由带着几分古怪地看着她。“不许你想我不知道的事情。”
她却更想笑了,他果然还是他。
“我的时代啊,”她眯起水蓝色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样子,小小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洁白的贝齿,“那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人们可以建很高的楼,可以飞翔,可以在一天之内往返孟斐斯和底比斯。没有绝对的帝王,没有绝对的等级,任何人都可以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做自己喜欢的事……当然,这是相对而言。”
“我住在一个古老的城堡里,”艾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没有拉美西斯的宫殿古老,也没有他的宫殿豪华,“城堡的墙壁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如果到了春天,从我房间的窗子望出去,可以看到大片绿色的田野,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心情平静的花香。父亲让人在院子里种满了蔷薇,黄色的、粉红色的、白色的。我会顺着窗外的大树爬下去,趁没人的时候偷偷采一些,放在房间里面。我喜欢蔷薇,美丽而娇嫩,却有着自己坚强的武器。”
“我是一个学生,我学习经济学,宏观、微观、经济史、计量,我都很喜欢。我想去一所很有名气的学院读书,所以我写了一篇文章,关于你的文章。”
“关于我的文章?”剑眉微微挑起。
“对,关于你的文章,我给大家讲你的事情,表我对你的看法。”艾薇说话的声音不由得微微提高了一点,“你是一个伟大的君主,国力昌盛、经济繁荣、长命百岁,有一百多个妃子,几十个后代。”
“从今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个妃子,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就有几个后代。”他微微不满地说。
她笑着又抱抱他。
“对对,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她也想好要和他在一起了,那么历史会变成怎么样,她还是不去想比较好。
“薇,”他突然非常严肃地说,“我想去你那里看看。”
恩?
“我想亲眼看看你喜欢的蔷薇,看看你居住的城堡,看看大片绿色的田野。”他将她的头微微抬起来,认真地看着她,“想去你喜欢的古老学院,想看看你们的高楼,想和你一起飞翔。”
“我很想多了解你。”
她的鼻子忽然酸了起来,会吗?有可能吗?
“说什么傻话,以后就可以一直了解了,不是吗?”艾薇笑了,“那个镯子不是都放在你那里了,你还怕我逃跑?”
“薇,”他又把她抱住,非常用力地抱住,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了,“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不会再把我扔下,一下子就离开好多年了,对吗?”
那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
她很想哭,但是却强忍着,忍到喉头都有些疼痛。
“不会的,我都要嫁给你了,我怎么会抛开你。”
他用下巴轻轻地摩擦她的头,“薇,”
“你不要骗我,不然我会恨你的。”
艾薇突然觉得好笑,这样宛若小孩子一般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好像十分不协调,但是他却那么认真,认真到她没有办法笑出来。
虽然是君主,虽然被称为最接近神的法老,但是他依旧不是神,只是个人而已。每天肩负着无数压力、无数责任的人而已。他却要坚强,强到不管生什么事情,都要好像不为所动。
他其实心里一定需要一个肩膀靠一下,纵使如钢铁般坚强的人,也需要一个休息的地方吧。
“喂,我的肩膀,借你一下吧。”
艾薇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站直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她即使站直,也只比坐着的拉美西斯高不出多少。他琥珀色的眸子突然凝住了,仿佛看着天外来客一般看着艾薇。
“借你靠一下吧。”
她笑着,灿烂得如同光芒四射的仙子一般。
笔直的金如同太阳的光芒,垂泻在她瘦小的肩膀上,
白皙的肌肤宛若透明的陶瓷一般,没有半点瑕疵,
水蓝色的双眼就像深海的宝石,闪着含蓄而跳跃的色彩。
她美丽的过分了,甚至比太阳的光辉还要耀眼。
他突然觉得自己无法直视她。
那一刻,她就仿佛要消失了一般,要消失在窗外射进来的阳光里了。
他慌忙伸手过去,将她紧紧地抱住,将头靠进了她的怀里。
很……温暖。
“薇……你喜欢我吗?”
她轻轻地动了一下,“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你留下来。”
“薇,我问你的是,你喜欢我吗。”
“我是亚曼拉的哥哥,我或许……比她更加冷血无情,我的权力建立在猜疑、背叛、残酷的斗争之上,我的每一步都踩在鲜血与骨架搭成的阶梯。”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样,你喜欢我吗?”
他的双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点,艾薇可以感到那有力的双臂在微微地颤抖。
她充满怜惜地看着怀里的男子,洁白的手轻轻地抚上了他深棕色的头。
喜欢他吗?
双手收紧,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在慢慢下落的夕阳余晖下,宛若变成了一尊完美的雕像。
“嗯,喜欢。无论你做什么、怎么样,都是喜欢。
即使有天你不再喜欢我,我还是喜欢你。
我要留在你身边,守护你。
只喜欢你一个人。“
晚风静静地吹着,
尼罗河水,奔流不息。
星光穿越了三千年,
见证了时光静止的那一刹
突然,
命运的齿轮开始飞的转动
加、更加
就好似车轮一样
将历史压成碎末
时间无情地推进——
第四十四章 时空枢纽 之一
二零零七年
埃及开罗
“艾先生,欢迎您来到埃及。”
艾弦下了私人飞机,机场外已经有司机开着车恭候。穿着白衫的埃及青年笑着对艾弦打招呼,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见艾弦走近,他恭敬地打开了车门,礼貌地问到,“艾先生是想去酒店休息、还是前往其它地点?”
艾弦将自己的领带扯开,解开衬衫的扣子。
“去孟斐斯,现在。”
“是,艾先生,孟斐斯遗址位于距离开罗以南三十二公里的拉伊纳村。很快就要入夜,为了保证您的休息质量,请您今夜暂且留宿开罗……”
“去孟斐斯。”
“是的,艾先生。”青年利落地将车门关上,快步行至前门,坐在驾驶位上,动了汽车。
是一个好天气,太阳正慢慢地潜到地平线以下,将天空染成鲜血一般触目惊心的红色。望眼所及,看到的是空旷的、荒凉的沙漠,再远处可以隐约看到雄伟的金字塔。间或有骑着骆驼的旅人出现,若不是他们身上现代化的打扮,艾弦真的难以分清这究竟是现代,还是远久的过去。
艾弦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潦草的信笺。
艾薇留下的。
“哥哥,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请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拿着这张信笺,仿佛可以看到艾薇认真的脸,水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抿了起来,十分严肃地对着自己说这些。
然后……她又像上次那样平白无故地消失了。
还记得以前她曾在黄金手镯的光芒中消失,他思来想去,这一次肯定还是与那蛇形的黄金镯脱不开关系。在她昏迷时轻轻叫过的名字,比非图,那是一个古老的埃及名字。
他握住信笺的手,下意识地微微用力。
调查她在离开之前的事情,她曾经去过美容院,将自己的皮肤熏成古铜色,购买黑色的假,还去过军品店。
她或许在做十分危险的事情。
但是过去了一个月,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关于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毫不知情。无奈之下,他决定再次拜访买得这个手镯的商人。
车子缓缓地停下,白衣的青年从前面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拉开了艾弦的车门,“艾先生,这里就是孟斐斯遗址了。”
这一片残垣断壁荒凉得让艾弦甚至有些微失望。
他点了点头,示意白衣的青年不用跟过来。古董商人的小店就在附近。
抬脚刚走了两步,艾弦的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展现出一片华丽的景象。
黑夜瞬时变为白昼,眼前出现了耸立的高台,四周是宏伟的雕像,高大的蕨类植物高耸直上,伸入透彻而纯洁的蓝天之中,阳光如同钻石一样地绽放刺眼的光芒。
刹那间,他置身于无数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民众当中,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高举双手,仰视着前面的高台。艾弦伸手碰了碰身边的人,手居然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
他顺着他们的视线,向高台上看去。
庞大的阿蒙神塑像之下是穿着豪华的古埃及侍者、臣子、祭司,他们以一定的规则整齐地排为两列,让出中间的位置。
民众的呼喊嘎然而止,耳边响起了陌生而古老的语言,阿蒙神下的出入口里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映着阳光闪出奢华的光采。男人的头上戴着象征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红白双冠,着长裙,身披华丽而复杂的斗篷,手持精致的权杖。
英气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阳神一般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
他向民众伸出手,台下骤然一片翻涌,宛若潮水一般的欢呼声不住地响起。
艾弦又看向男人身边娇小的女人。
她穿着合体的白裙,包裹着那精致的身体,金制的胸饰后面连着绣有荷花图案的斗篷。
她带着兀鹰形状的头饰,青金石、绿松石、黑耀石制成的饰顺着头垂了下来。她的头是如同阳光一般耀眼的金色。柔顺得如同平静的流水,倾泻在她瘦小的肩膀上,映衬着她白皙得宛若要透明一般的肌肤。
艾弦不由得上前几步,拼命地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相貌。
天啊!天啊!
难道她,难道她!
“艾先生。”
突然,眼前华丽的光景如同泡沫一样消失了,艾弦踉跄了几步,几乎要跌倒,被开车的青年手快扶住了。
“艾先生,您没事吧,是否太过劳累了?”
艾弦挥开他的手,硬撑着站了起来。
抬眼望去,只是宁静的夜空,映着稀疏的灯火。刚才那华丽的一切,宛若一个短暂的梦境。
但是他却看到了她。
“你在这里呆着,不要跟过来。”
艾弦示意司机原地等候,自己更是加快了脚步,快地向记忆中的古董店走去。
近了,接近了。
他已经能感觉到她的存在了。
这一次,如果再见到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
拉伊纳村不起眼的小角落里,有一家小小的民宅。没有窗子,大门紧紧锁闭着,只有门前挂着一盏散微弱光芒的油灯,照亮了挂在门上的铜质牌子的字迹。
几个简单的埃及文字下面,是锈迹斑斑的英语“curse”s“。
店的主人,名叫克尔斯。
艾弦推开门,克尔斯惨白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他并非埃及人,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伦敦腔。他十分瘦弱,宽大的袍子包裹住了身体,却仿佛里面是中空的一般。灰色的双眼深深地陷到了眼窝里,搭配着不算小的鹰勾鼻和细薄的嘴唇,见到艾弦,他扯出了一幅十分难看的笑容。
“艾先生,您总算来了。”
艾弦愣了一下,紧接着踏入了屋子。
“是那个你卖给我的镯子……”
“艾先生,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您有个妹妹呢。”克尔斯将古董店的门关上,咔嚓地一声反锁上,艾弦不由得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摸到了随身携带着的手枪。
克尔斯又笑了一下,灰色的瞳孔缩成了针尖般的大小,“真伤脑筋啊,艾先生,让我给您讲一个故事吧。”
189o年末,在埃及,有四位英国年轻人买下了一个古代埃及公主的木乃伊。他们只是想把这个木乃伊作为收藏使用,结果这几位买主却先后都遭遇了不幸。木乃伊后来被辗转运到英国,到了另一位收藏者的手中,很快,那个人的家人出车祸,自己的房子火灾。收藏者只好把它捐给了大英博物馆,灾祸又传播到了博物馆里,和它有关的好多人都离遭不幸。大英博物馆于是不得不再次将它转手送人,此人请了“当时欧洲最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为这具木乃伊驱邪,结果巫婆也束手无策。在后来的1o年中有数十人因此遭噩运甚至送命。
1912年4月这具木乃伊被送上了一艘巨轮运往纽约,而这艘巨轮在中途和一千五百名乘客一起沉入了大西洋底。船的名字是“泰坦尼克号”。
“这位公主的名字,就叫做亚曼拉。”克尔斯微微咳了一下,眼眶深深陷了下去,死死地盯着艾弦。
“亚曼拉公主的诅咒,这件事情早已经被确认为谣传了,”艾弦十分不以为意地答到,“亚曼拉这个名字只不过是阿蒙-拉女祭司的误读罢了,那位所谓有名的巫婆拉瓦茨基夫人是在这个木乃伊到达英国不到一年的时候就去世的。这是一个漏洞百出、拙劣的小报谣传。”
他顿了顿,“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其它东西,你不用向我以这种方式推销。”
第四十四章 时空枢纽 之二
他顿了顿,“我今天来不是想买其它东西,你不用向我以这种方式推销。”
克尔斯忽然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得是那样的凄厉,仿佛一种奇怪生物的鸣叫。艾弦不由向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渐渐地恢复平静,不住地喘息。
“艾先生,您一直都搞错了。”克尔斯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艾弦,“这家店一直以来只贩卖那一样东西,不,那一个东西。独一无二,我以为到了您手里,一切都可以没有问题,没想到、没想到,您竟然是……”
“难道你这里只贩售黄金镯?为什么偏偏卖给了我。”
“听我讲!”克尔斯大声地叫了起来,嗓子如同撕裂一般出恐怖的声音,宽大虚空的袍子不断地起伏着,“我叫你听我讲!”
艾弦退后了几步,拉开了枪的保险。很明显,克尔斯的精神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
“亚曼拉公主是真实存在的!那可笑的故事确实是谣传,亚曼拉公主根本没有被送到大英博物馆,也没有被驱邪更没有登上过所谓泰坦尼克号!”克尔斯大声地说着,薄薄的嘴唇快地一开一合,“但是最初买下她的四个英国年轻人是存在的!”
“他们一个被车撞死了!一个在战争中死去了!一个得了重病死去了!还有一个,走进了茫茫的沙漠,再也没有见他回来过!”
“我就是那个人!我就是那个人!!”
他疯狂地叫着,拉开了身边黑布遮盖的物体,一尊华丽的木乃伊棺出现在眼前,棺盖上描绘着一位年轻的埃及少女,她有琥珀色的双眸,带着充满活力的黑色短,她双手成十字交叉于胸前。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霎时间一股阴冷的气氛漂浮在室内。
“亚曼拉公主也是祭司!她也是阿蒙?拉的女祭司!”
克尔斯狂躁地喊着。
“我在这里一百一十七年了!整整一百一十七年!我不能死,也不能离开这个屋子,我守着黄金镯,等待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将它带走!一百一十七年!居然只有你一个人踏入这个屋子!我以为你是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你怎么会、你怎么会!”
“你怎么会有个妹妹是金碧眼的!”
奈菲尔塔利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嗡嗡的声音。
不是声音,是仿佛透过空气直接进入耳膜的感觉。
克尔斯突然跪倒在地上,匍匐着、颤抖着。
“公主殿下,请原谅克尔斯!请原谅我!”
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
吱呀一声,华丽的棺盖慢慢打开,一只精致的脚踏了出来。
克尔斯几乎要瘫软在地上,艾弦果断地拔出手枪,对着棺木,摒着呼吸,等待里面的人出现。
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
棺盖骤然一下掀到了一边,压住了克尔斯。
里面骤然出来一位艳光四射的少女,仿佛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十分不搭调地出现在这阴暗狭小的空间里。
她有着古铜色的肌肤,带着黑色的短,琥珀色的眼睛犹如宝石一般。
她穿着合体的白色长裙,包裹着她的身体玲珑有致。
她戴着华丽的金饰,每走一步都产生动听的声音。
她胸前挂着一把破旧古朴的短剑,点缀着斑斑黑的血迹。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艾弦,四目接触的那一刹,两个人都愣住了。
艾弦愣住了,因为从侧面看,这个少女是那样地充满着青春的活力,然而转到正面,才骤然现她右半侧的身体是完全腐烂的,眼睛的位置黑洞洞的,皮肤七零八落,手臂干枯得好象风中飘曳的稻草,腹腔处深深凹陷了进去。
艾弦突然很想呕吐,但是那少女却死死地盯住自己,露出奇异的神情。
雅里?阿各诺尔
你是雅里?阿各诺尔!
突然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笑声,空气强烈地共振,被锁住的门和墙壁开始些微地震动。
少女笑着,笑着,仿佛要死去一般,大声地笑着。
雅里?阿各诺尔
你成了那个人的哥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艾弦握紧手枪,冲那个诡异的少女开了一枪,她的右臂当下应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瞬时化为了灰烬。被门压在下面的克尔斯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浅灰的眸子更加收紧。
雅里?阿各诺尔
你爱上了她吗?
她狂妄地看着艾弦,丝毫不在意自己化为灰烬的右臂。
你夺走了我的幸福,夺走了我的一切,你利用了我
你都忘记了吗
你现在是那个女人的哥哥了吗
雅里?阿各诺尔
这一切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艾弦没有表情地又冲少女开了几枪。枪打在她右边腐化的身体,随即将所碰到的地方化为灰烬,打在她左边完好的**,就穿了过去,宛若什么都碰不到。
“你到底是什么!你认识艾薇?”
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你居然不知道我什么!
我是大埃及的公主亚曼拉阿!
被你利用的,那个所谓与神对话的少女!
“你就是亚曼拉公主?”
不错,我就是亚曼拉公主!
我沉睡了三千年来到这个时代,
四个愚蠢的人吵醒了我的睡眠
不,我感激他们!
他们及时叫醒了我,
所以我赐予他们永恒。
亚曼拉如同癫狂一样笑着,克尔斯的脸瞬时惨白得如同烟灰。
我守着黄金手镯,防止它落入那个人手中
防止它带她去到我皇兄的身旁
或等待那个贱人来到镯子身边
我就可以杀掉她
结果这个愚蠢的克尔斯
他把手镯给了一个黑的男人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你就是他
而她居然是你的妹妹
克尔斯倒在门下,身体瑟瑟抖。艾弦握着手枪,亚曼拉进一步,他就下意识地退一步。亚曼拉姣好的左脸显现出隐隐的悲伤,琥珀色的眼睛宛如透明的宝石,如果不是她腐烂的右身,那一刹,艾弦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普通的少女
“你说的那个人,是指艾薇吗?”
艾薇?
那个人叫艾薇?
她不是奈菲尔塔利吗?
难道是我把她带到了皇兄的身旁?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阿!
屋子里又是一阵轰鸣,艾弦觉得耳膜生疼生疼的,他不由得抬起手堵住自己的双耳。
“奈菲尔塔利?”艾弦的脑海里飞快地回忆起那黄金手镯的来历,“拉美西斯二世的皇后的名字。”
住口!她不可能是皇兄的皇后!
我不允许这样事情生!
亚曼拉恼怒地看着艾弦,突然,她渐渐恢复了冷静,一道奇异的光芒划过她的左眼。她笑了,笑得非常古怪。
对了,这样也好。
她看了艾弦一眼,慢慢地走回了棺材。
我等了三千年
只为了守护一个契机
我失去了一个契机
不代表我失去了全部
雅里?阿各诺尔
你——也是契机
棺门从克尔斯的身上缓缓地浮了起来,飘向亚曼拉的棺材。艾弦把枪往身后一插,走两步上前,将摔倒在地上的克尔斯扶了起来。
“你没事?”艾弦问克尔斯,双眼却没有离开正在慢慢盖上的棺盖。
克尔斯伸手挥开艾弦,“黄金镯是枢纽,连结了两个历史;黄金镯消失,荒谬的时空就会消失。”
“你说什么?”艾弦懵了一下。
突然克尔斯晃了一下,灰色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辉,白皙的手逐渐开始化成灰烬。
“我终于可以……死亡了吗?”苍白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欣喜的神色。光芒从他的眉间迸射出来,他的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地消失,融入空气里。
“等等,克尔斯,我没有明白你最后说的话。”艾弦扣住他的肩膀,“什么叫两个历史。”
克尔斯,不许多说,否则你不会得到死亡的宁静!
艾弦一转头,只见亚曼拉的右眼正在冰冷地看着自己。转瞬间,棺盖就重重的合上了。
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克尔斯身上。“你不会告诉我了,对吗?”
克尔斯带着几分颠痴的笑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失在空气里。
“不要妄想和她做对,她想要的事情一定会实现的。”
“她答应在帮助她完成这件事情后给我永恒的宁静,在过去的一百一十七年里,我从未想过死亡,但是现在,”他笑着,惨白的脸渐渐变得透明,“我乐意拥抱死亡。”
霎时间,艾弦的手里就只剩下一片飞散的灰了。
呼地一下,灰集结成了一道浅白的纽带,围绕着亚曼拉的棺,慢慢转着。
雅里?阿各诺尔
感激我吧
我这就带你去你最爱的“妹妹”身边
贯穿三千年的孟斐斯
请满足我的要求
让这个残酷的男人尝受痛苦的滋味
让他来推动我的诅咒吧!
亚曼拉的棺木化为青白的火焰,转动着,与克尔斯的白灰相互交映,整个屋子里充满了诡异的光。艾弦下意识地跑向大门,想要夺门而出,在他将手放到门把之上时,身后的火焰突然增大,如同一条翻滚的巨龙,将艾弦紧紧缠绕。
瞬时,白光占据了艾弦的所有视线,他眯着眼,强迫自己保持神智。
忽然,在青白火焰的尽头,他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将手伸向它,那一刻,那一双透彻的如同天空一般的水蓝色眼眸,也望向了他。
第四十五章 契机 之一
尼罗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她平稳浑厚的韵律,是大地生命的见证。鲜红的太阳缓缓地从远方升起,金色的光辉染满整个埃及。第一声清脆的鸟叫,第一缕拂面的清风。
孟斐斯的清晨再一次来临。
古老都市的每一位民众都穿上了自己最华丽的服装,男人剃净胡须、带上假、身着长服、手持青葱的草木,女人披带饰品、涂抹最芬芳的香油、画上最艳丽的妆容。太阳升到半空,人们就纷纷从家里出来,带着喜悦、带着笑容,三一群两一伙地向孟斐斯的宫殿走去。
民众不约而同地在心中认定,埃及的好日子就要来临了。
亚曼拉公主被赫梯奸细所害,她的死亡揪出了真正的赫梯奸细究竟是谁,死刑在两天前刚刚被执行。赫梯的诡计果然还是在大埃及法老的领导之下真相大白。美丽的外国少女奈菲尔塔利殿下是清白的。
民众们对艾薇的猜疑骤然变成了对她十分的支持与理解。
“果然是被陷害的呀。”
“她可是率领过幕莱村撤退以及救出过塞特军团先遣队的人啊。”
“陛下看中的女人,应该是值得期待的。”
王室也需要新鲜的血液,随着困扰着埃及长达数月的内奸事件尘埃落定,民众们的目光全部落在了今天皇后的迎娶仪式之上。新王在登基半年之后,终于要迎娶皇后了,这是多么令人欣喜的事情!
一切都宛若是最完美的结局。
只有寥寥数人知道事实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亚曼拉公主那声嘶力竭的诅咒声,鲜血喷涌的残酷场景如同梦魇一般,虽然已经不复存在,却在心头萦绕,挥之不去。
为了皇室的名誉,为了所谓的尊严,他们编织了这样一个谎言,掩埋了亚曼拉一切荒唐而疯狂的行为。
艾薇微微地闭上眼睛,任由舍普特将深绿色的眼影轻轻地涂抹在自己的眼皮上。
“殿下,您的皮肤真是好漂亮。”小侍女舍普特奉拉美西斯之命一路奔波地从底比斯来到了孟斐斯,还没喘口气,就匆匆忙忙地赶到艾薇身边服侍她准备婚礼。在她心目里,艾薇是最完美的皇后人选,聪明、美丽、平易近人,最关键的是,她是法老陛下最深爱的人。
“殿下,舍普特真是开心,能够见到您与陛下的大婚,也是舍普特的心愿。”
舍普特笑着,声音里都带着愉悦,艾薇闭着眼睛,心里不由得有几分愧疚,“你的姐姐……还好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毕竟当时,拉美西斯为了排除她的嫌疑,曾经毫不眨眼的将那位历史上真正的皇后贬为内奸。虽然那个时候,艾薇并不知情,但是从整体上看,她仍旧是无耻地占据了那个美丽女人应有的位置。她如何能不愧疚呢。
舍普特却笑得更加开心,“家姐的嫌疑也洗清了,现在正在底比斯西岸的神庙供职,陛下真是宽宏大量,出了这样大的嫌疑,还是让家姐继续侍奉神职,舍普特全家都很感激陛下呢。”
她轻轻地为艾薇梳理头,“奈菲尔塔利小姐,您的头就好像阳光一样,希望您也能给陛下带来如同阳光一般的幸福。”
艾薇突然觉得自己不敢抬头看舍普特。
恐怕只有她一个人幸福吧,她已经决定留在这个时代,留在那个人身边。
从现在开始,接下来,还要经受多少心灵的磨难,多少刺骨的痛苦……
“薇。”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艾薇转身过去。
那个男人如同天神一样,金光四射地出现在她的眼前。深棕色的长如同流水一样静静地倾泻在肩膀上,双眼宛若透明的琥珀,闪着含蓄而引人的光采,金色的胸饰后面勾带着华丽的斗篷,白色的长裙边上镶着烫金的花纹。他穿着整齐,脸上满载着无法掩饰的温柔
舍普特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陛下!”
拉美西斯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过艾薇的手,宽厚的手掌中间蕴着些微的汗水。“薇,跟我去个地方好吗?”
艾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去哪里?婚礼就要开始了不是吗?米迪亚姆说过婚礼之前,我们是不能见面的呀。”
“不要管米迪亚姆那个老人,我有件重要的事情忘记和你说了。”拉美西斯不管艾薇说什么,拉着她就往外走。艾薇被长裙包着,几乎被拽的一个趔趄。她不满地甩掉拉美西斯的手,
“有什么事情,等婚礼结束了再说好吗?结婚就这么一次啊,我不想好不容易穿好的衣服都弄散了。”
“殿下,您去吧,回来舍普特还可以为您重新装饰。”舍普特跪在一边,好心地插嘴,却被艾薇瞪了一眼。
拉美西斯嘴边扯起一个淡淡的笑容,当下就把艾薇横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外面走去。
“你要干什么呀。”被门外的阳光一照,艾薇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带你去看个东西。”
“是什么啊。”艾薇忍不住地又问了一次。
“你到了就知道了。”
“还有多远才能看到啊。”
“你不走路还这么多话?”
于是艾薇就缩在拉美西斯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随着他平稳的脚步,听着他略微加快的心跳。
他有一些紧张吗?
原来他也会像她一样,会紧张啊。
艾薇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都说不允许你想我不知道的事情。”他居然又不开心了耶,真好玩。
“真的没什么。”
“不告诉我,你会后悔的。”
“就不告诉你。”
他不由得三分恼怒,一分好笑,稍微粗暴了一点地将她扔放在了地上。
“哎哎,疼死我了!”艾薇一下子懵了,刚要脾气,话语到了嘴边,竟然凝固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她真的,没有看错吗?
眼前这美丽的事物,是为她建造的吗?
那是一堵华丽的墙,上面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一朵又一朵,连成了蔷薇的海洋。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搭配着绿色的叶子,映着辉煌的阳光,刹那间,竟有了鲜活的韵味。墙的周围,堆满了娇嫩欲滴的莲花,散出美好的清香。不远处隐隐听到尼罗河水缓缓流动,风儿轻轻地吹着,抚过这宛若穿越时空的神奇墙壁上。
“薇,”
他的声音动听得就好像天籁一样。
“当我的皇后吧,当我国家唯一的”伟大的妻子“吧。”
这算是求婚吗?这就是他所说的“忘记的事情”吗?
水蓝色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的眼神为什么这样认真呢,认真到她想要哭泣。
“我们那里的求婚,是要单膝跪地,吻我的手,说”请你嫁给我的“的哦。”她故意为难他,以来缓解自己即将决堤的情绪。
看着他脸上略带犹豫的神情,她一幅诡计得逞的样子。
看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她终于笑了出来,原来他也有不知所措的时候,原来他也有不那么自信的时候。张开双臂温柔地抱住他,将头靠进他宽厚的胸膛里,听着他略微加快的心跳。
“不用了,我愿意当你的妻子。”
他愣了一下,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将她紧紧地抱住,好像在抱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
“薇,我爱你。”
他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轻轻地,仿佛呼吸一样,那句话自然地要溶入艾薇的心里。
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第十九王朝的第三位君主,古埃及历史上最伟大的法老之一,他的功勋如同太阳一般地长久照耀着埃及的土地,他的圣名被每一个埃及人口口相述。
埃及是众神溺爱的国家,埃及是尼罗河孕育的土地。
埃及是拉美西斯的。
拉美西斯二世迎娶奈菲尔塔利为皇后的仪式,就要开始了。
第四十五章 契机 之二
那是一个耀眼的晴日,天空高远而透彻,阳光如同钻石一般绽放着刺眼的光芒,微风轻轻地吹过来,高大蕨类植物的叶子些许晃动,富有活力的影子随之摇曳。
无数身着古代埃及服饰的民众聚集在孟斐斯神殿前的空场,他们欢呼着、尖叫着、高举双手,仰视着前面高耸的平台。
高台的后面,伫立着一尊巨大的阿蒙?拉神的塑像,每一个细枝末节都雕画得栩栩如生,缀以金质的饰品,他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双目宁静地注视着不远处奔流的尼罗河,静默间一种难言的尊严蔓延了开来。
塑像下面伫立着穿着豪华的侍者、位高权重的臣子、纯白礼服的祭司。穿戴整齐的大祭司蒙多直立在阿蒙?拉的塑像之下,平和地看着脚下几乎陷入狂热的民众。
法老与奈菲尔塔利殿下正在净身洗礼,片刻就会出现在高台,在阿蒙神的注视下,完成第一天的神圣婚礼。瞬时,民众的呼喊突然增大了几番,蒙多立刻转身过去,臣子、祭司、侍从纷纷让开一条整齐的通道,毕恭毕敬地向阿蒙神脚下缓缓走出的一对男女拜礼。
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映着阳光闪出奢华的光采。民众的呼喊嘎然而止,蒙多轻轻地念到,“请拉美西斯陛下与奈菲尔塔利殿下到前面来。”
他看着她,
合体的白裙,包裹着那精致的身体,金制的胸饰后面连着绣有荷花图案的斗篷;华丽的头饰,青金石、绿松石、黑耀石顺着踏的丝垂泻了下来。金色的直柔顺得如同平静的流水,静静地垂在她的肩上,映衬着她白皙得宛若透明一般的肌肤,水蓝的眼睛闪着含蓄与羞涩的光芒,注视着他,注视着他。
他双手不由紧紧地握着权杖,却压抑不住手心不断沁出的汗水。她美丽得就好像神的女儿,让他不由得几次向自己确认,她真的要嫁给他了吗?她真的不会离开了吗?会不会他一眨眼,才现,原来一切都是做梦呢?
这样的场景美好的如同虚幻,他看着她,用力地看着她,视线一秒钟都不敢离开她。
她看着他,
他着正式的长裙,身披奢华的斗篷,手持精致的权杖。几缕深棕的丝从头上象征上下埃及“两权合一”的红白双冠间流露出来。英气四射的面孔,宛若太阳神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他抿着宽厚的嘴唇,琥珀一般透彻的眸子,专注地、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仿佛含着一团即将燃烧的火焰,紧紧地锁住了她。
她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她再也不会回去了,她要守着这个人,不管过去,不管未来,永远和他在一起,永远守护在他身旁。
即使背叛了所有人,经历了所有的痛苦,只要她的呼吸还存在,她就要在他的身旁。
“请拉美西斯陛下与奈菲尔塔利殿下面对阿蒙?拉神。”
他与她相互注视着,缓缓地转向身前高大的塑像。虔诚地跪了下来。
“众神眷恋的国度
太阳与水的土地
法老与我们生死与共
伟大的阿蒙?拉
在这里
请见证拉美西斯与奈菲尔塔利神圣的婚姻
从今天开始
他是她英明的夫君
她是他伟大的妻子“
霎时间,民众的呼喊如同潮水一般翻涌,空中散满了各色的鲜花。
纯洁的蓝天
宽厚的尼罗河
耀眼的太阳
他看着她
她看着他
宛若五年前初见的那一天
他们相视而笑,世界上所有的幸福终于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然而,那份过分的美好,却停留得太为短暂……
突然
一切美好的影像仿佛被拉下了停止阀,蓝天骤然变得阴暗,尼罗河的流动恍若突然停止,阳光的踪影瞬间消失殆尽。
一道青白的火焰如同巨蛇,翻腾着、呼啸着、出现在阿蒙?拉塑像的脚下。
蒙多惊讶地后退了几步,两旁待命的西塔特村勇士手持刀剑迈上一步。
霎那间,一切却都静止了,祭司、大臣、侍从、民众仿佛全部被定在了地上一样,只有艾薇与她用手紧紧拉着的拉美西斯还可以活动。
眼前鲜活的场景不断地褪色、扭曲。
空气中翻涌着异样的轰鸣
奈菲尔塔利
奈菲尔塔利我诅咒你!
青白的火焰间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向艾薇伸出双手
熟悉的冰蓝双瞳艾薇惊讶地看着他
“雅里?你是……哥哥?”
“艾薇!”火焰的尽头,艾弦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她身着华丽的古代埃及服饰,画着妖艳浓美的妆容,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
“哥哥!?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弦回头过去,火焰的另一端还可以看到科尔斯昏暗的古董店,他向艾薇伸出手,“把手给我,薇薇!”
“薇!”拉美西斯一把将艾薇反手紧紧扣住,从身边的武士手里抽出宝剑,指向青白火焰里面的艾弦,“雅里?阿各诺尔!你怎么会在这里。”
艾弦只觉得一阵荒谬,为什么每个人都非要叫他雅里。他往前走了两步,向艾薇伸出手,“薇薇,快拉住我的手。”
艾薇看了看艾弦,又看了看拉美西斯,她惊慌地摇着头,往拉美西斯的身后躲去。
“薇薇?”艾弦难以置信地看着艾薇靠近另一个男人,瞬时一种剧烈的疼痛几乎要将他的心撕碎,“薇薇,是我阿,拉住我!”
“薇,站到我身后。”拉美西斯拉住艾薇,拿着宝剑,面对艾弦。电光石火之间,燃起了暴戾之气。
艾薇尖叫着,紧紧抱住拉美西斯的臂膀。“求你不要伤害他,他是我的哥哥!他不是雅里!”
冰冷的宝剑无情地挥向艾弦,听到艾薇的带着哽咽的哀求,在最后的一刹,拉美西斯却犹豫了。
那一刹,一阵几乎撕裂天空的巨大声音突然响起,拉美西斯的右肩应声喷涌出大量的鲜血,宝剑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黑的男子。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魔法,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可以伤害自己?
“哥哥!你太过分了!”艾薇冲着拿手枪的艾弦尖叫,泪水不受控制地如同决堤一样落了下来。
艾弦上前两步,有力的手就仿佛铁钳一样紧紧地禁锢住了艾薇。她从未见自己的哥哥这样粗暴,无论她怎样挣扎,都不能将他甩开。他拉着她,往青白的火焰中走去。
“哥哥!你放开我!哥哥!放开我!我不要回去,我要留在他身边,我答应他的,我答应他的!”艾薇撕心裂肺地叫着,泪水迷蒙了水蓝色的双眼,拉美西斯的身体渐渐地在身后倒下,她放开他的那一刹,他也与其他人一样,好像静止了一般。
艾薇拼命地挣扎着,但是艾弦的手臂就仿佛钢铁铸成一样,丝毫没有放松力量。
青白的火焰骤然燃烧得更加剧烈,轰鸣的声音穿过空气在脑中响起。
黄金镯,制造了虚幻的历史
孟斐斯,贯穿了三千年的时空
雅里?阿各诺尔
联接时间的契机
我在燃烧,让我燃烧!
我无尽的恨意,就成为将她永远带走的桥梁吧!
我诅咒你
诅咒你
诅咒你与所爱之人的分离
永远的分离
青白的火焰将艾薇与艾弦紧紧地包围,拉美西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火焰的另一端。艾薇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一片剧烈的白光在脑海中炸开。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第四十六章 虚幻的梦境一
那是一片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的蓝天。纯洁而透明。
一阵风吹来,系在她头上的丝带随着风飞了起来,金色的头如同瀑布一般倾泻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肩上。琥珀色眼睛的少年,浑身散着如同太阳一般的光辉,手里拿着那条精致的带,走到她的面前。他带着含蓄的笑容,将带递给她。
“薇,我爱你。”
她伸手将那条丝带接了过来,微笑着,白皙脸泛起点点红晕。突然,少年跌倒在了地上,肩膀不住地流出血液,越流越多,几乎淹没了她脚踝,世界骤然褪去了颜色,平和的景色逐渐裂成了碎片,一片一片掉落了下来。
那一刻,她绝望得甚至不能出声音。
她突然睁开了双眼,瞳孔缩成针尖一般大小。她拼命地呼吸,胸腔剧烈地鼓动,放眼所见,却只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白色。她吃力地转头过去,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一个男人,宛若夜晚般浓黑的头静静地搭在额前,修长的睫毛宁静地盖住了双眼,白皙的皮肤如同透明的陶瓷,憔悴的下巴上却十分不搭调地长着些微的胡子茬。
安静的病房,窗外是渐渐升起的朝阳。
可以听到轻微的鸟儿的叫声,可以听到露水掉落的声音。
仿佛可以感到她在看他,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冰蓝的眼睛温柔地看向艾薇。
他们那样对视着,房间里安静地宛若没有呼吸一般。
艾弦的手机突然响起,艾薇把头扭了过去。
“父亲?是、是的,艾薇找到了,我们明天就返回伦敦。”
艾弦的声音仿佛远去了,艾薇看着天花板,迷茫的双眼仿佛看不到任何东西。
这是亚曼拉的诅咒吗?把她带回现代,与他分离?
那么为什么要伤害他,为什么要伤害他?
她如何才能见到他,如何才能确认他平安无事,如何才能再回到他的身边。
黄金镯在他那里,黄金镯已经没有了阿!
“薇薇。”艾弦挂掉电话,坐在艾薇的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她的额头。她将头摆开,不去看艾弦眼中复杂的神色。
“薇薇,那个人是谁,你是因为他而生我的气吗?”艾弦的手指凉凉的,轻轻地拂过艾薇白皙的脸庞。脑海中闪过那个如太阳般耀眼的英俊青年,琥珀色的双眸与在孟斐斯见到的木乃伊公主竟是如此相像。难道冥冥之间,一切都有着奇妙的联系。
艾薇咬住嘴唇,小小的手用力地抓住洁白的床单,竭力克制着心中的痛苦与烦闷,不想回答艾弦的任何问题。
“我不离开埃及,我留在孟斐斯。”她淡淡地说,语调如同冰雪一样寒冷。她要找到个办法回到他身边,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她答应过他的。
“薇薇,那个人……是古代的人,是吗?”艾弦大胆地猜测,只有这种荒谬的想法才能解释生的一切吧。
艾薇不说话,但是终于转过头来,水蓝色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艾弦。
那双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水蓝眸子,为什么能那么狠心地射伤自己最重要的人。
她担心他,她担心他担心得要疯狂阿!
到底怎样才能知道他究竟怎样了?
对了。
“薇薇?”
好像想到什么东西似的,她突然睁大了双眼,然后猛地坐了起来,用力地抓住了艾弦,“我要看一本书,我要看一本书!快给我看那本书!”
“薇薇你说什么?”艾弦从未见过自己的妹妹如此地激动,他惊讶地看着她,看她一直迷离的双眸里闪出了焦急的光芒。
这些焦急,是为了另一个人吗?
她消失了几个星期,这几个星期里,她的心,已经全部交移到那个人身上了吗?全部都是吗……
“我要看《拉美西斯二世》,我一定要看那本书,现在!”艾薇用力地抓着艾弦,不受控制地大声说着,“对了,我可以去买那本书,书店里会有的,我现在去,我这就去。”
她直起虚弱的身子,拼命地往外面走,没走几步,脚一软,几乎摔倒在地上,柔软的身体即将接触地面的一刹那,艾弦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薇薇,别想那些了,你已经回来了,已经回来了,就呆在这里好不好?”他的声音甚至有几分沙哑,艾薇犹豫了一下,她从未听过艾弦这样近乎恳求的语调,那一刻心理最脆弱的地方又被轻轻地触动了,她被他抱着,听他在自己的耳边宛若耳语一般地说着,“我们回去,或者如果你想,回中国。别想那些了,那些就是一个梦,不好吗?”
当作是一个梦吗?
耀眼的太阳之子透明的琥珀双眸浅浅的冷漠笑容
薇,我爱你
如果是梦,那这个梦实在太过美好,美丽得叫她舍不得醒来。
她轻轻地叹息着,推开了艾弦。
“我要看那本书,我必须看那本书。”
艾弦伸手挡住了她。
“不要阻拦我。”
语气是那样的坚决,艾薇的双眼透过艾弦定定地看着门口。
冰蓝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痛苦的光芒,紧接着,那一切又隐藏在了淡淡的笑容当中。他轻轻地抱起艾薇,温柔地放在洁白的床上,
“你在这里躺着,我去给你买那本书。”
艾薇不知道在病房里等了多久,艾弦再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如同浓墨一般黑去了。
那是一本英文版的《拉美西斯二世》,边角有些微的破损,伦敦图书馆的标志醒目地印在最后一页。艾薇抬头看向艾弦。
“这里没有英文版,我在伦敦借到了。”艾弦的眼里充着血丝,温和地笑着,“你看吧,我就坐在这里。”
艾薇开口想说什么,但终究是吞了回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翻开了页。
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二世,古埃及闻名骁勇善战的君主–塞提一世的第七个儿子,但是却成为了塞提亲封的“年长国王之子。”
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委以重要的政事,当塞提一世在外远征时,朝中大事就全权交由拉美西斯二世负责。
塞提一世还委任拉美西斯二世管理阿斯旺的采石场,这也就练就了其管理民众、建筑伟大工事的能力。为他未来的继位打好了坚实的基础。
拉美西斯二世长达九十多年的一生中,他的成就远远越了其父王塞梯一世、祖父拉美西斯一世,他迎娶了两百多位妃子,其中不乏实力大国的公主、重臣的女儿。联姻使得君主的政权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
在拉美西斯二世遗留下的各种壁画、文书中,记载了他最为热爱的妃子奈菲尔塔利的故事。奈菲尔塔利是埃及贵族的女儿,是阿蒙拉的女祭司。在他修建的所有神庙中,凡有其塑像的地方,必有奈菲尔塔利的身影,足见她在拉美西斯众多妃子中的特别之处。
……
天要崩塌了。
艾弦看向他的妹妹。
她的脸庞苍白得没有血色,双手环抱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没有灵魂一般地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文字。
“薇薇你怎么了?”艾弦坐到她的床边,焦急地问她,她空洞的样子仿佛是没有生命一般,颤抖着,双眼直直地停留在眼前的文字上。
历史,已经变回了真正的历史。
他并没有死,他长命百岁,他的国度长治久安,他的基业光辉万代。
他迎娶了数百位妃子,他迎娶了奈菲尔塔利,那位真正的奈菲尔塔利。
为什么,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好冷,冰冷得如同掉进了万年的冰川里。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景象,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他就能那样忘记了自己,是因为哥哥射伤了他吗?是因为哥哥带走了她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就回到了正常生活的轨迹?
那么她呢?她怎么办呢?
还是说,原来一直以来,只不过是她一个人在做一个美好的梦吗?
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全部是虚假的吗?
“艾薇你看着我!”一声怒吼唤回了她的思绪,涣散的瞳孔渐渐地聚集了起来,定格在眼前冰蓝的双眸之上,她曾经迷恋过的,与自己那样相似的双眸。
她看着看着,突然,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靠进了他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哥哥……他不再需要我。”
撕心裂肺的抽泣顺着病房传了出去,艾弦轻轻地抱着他,俊俏的浓眉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相同的夜空,相同的尼罗河
所有一切甜蜜得化不开的誓言,炙热得烫的话语,已经全部不复存在了吗?
这个甜美得令人心碎的梦,原来竟是那样的残酷阿。
第四十六章 虚幻的梦境之二
二零零七年伦敦
又是一个阴霾的冬天,圣诞节即将来临,橱窗里全部以圣诞为主题进行装饰。
穿着红色外衣的少女站在橱窗前,出神地盯着里面陈列的商品。匆匆路过的行人偶尔会回头看她一眼,那鲜亮的颜色,在这灰蒙蒙的街上显得十分显眼。
少女有着金色的长,静静地垂在瘦小的肩上,白皙的肌肤没有半分瑕疵,宛若透明的陶瓷一般,浓密的睫毛下面是水蓝色的双眼。她表情淡淡的,看着橱窗里一朵以宝石点缀的水晶蔷薇,精致的脸上看不出半丝情感的波动。
“薇薇,你在看什么。”
温暖的围巾围到了她的脖子上,一回头,艾弦正微笑地看着自己。他弯下身来,一同看向橱窗里的蔷薇。“你喜欢这个吗?”
艾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倒也不是。”
艾弦摸了摸她的头,“那么走吧,今晚想吃什么呢?”
“你不需要陪米娜吗?”艾薇不解地抬头,这段时间,每天都可以看到艾弦的脸,“圣诞节就要到了,你不需要去陪陪未婚妻吗?”
艾弦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决定不和她结婚了。”
艾薇猛地一抬头,然后又慢慢地将头垂下。“是吗……”
艾弦没有说话,水蓝的眼睛里闪着温和的光芒。“吃什么好呢?寿司吧,怎么样?就在附近,走路就到了。”
艾薇只是沉默,艾弦拉着她轻快地向前走去。
“哥哥,为什么要解除与米娜的婚约?”
听到这话,艾弦并没有立刻回答,略带冰冷的手轻轻地包裹着艾薇的手,艾薇感到那只手微微地用了一下力。
然后,他转过了头来,依旧是什么都没有生般的微笑,“因为觉得不适合吧。”
艾薇看着艾弦,仿佛不能理解他这句淡淡的话语。艾弦拉了她一下,她扯了扯嘴角,低下头,随着艾弦往前面走去。
他们慢慢地走着,艾弦穿着深棕的外衣,艾薇穿着鲜红的外套。他们一言不,拉着手,在川流不息的人群当中,缓慢地前进,时间好像在他们的身上是静止的。
不知过了多久,到了寿司店的门口,艾薇听到了宛若耳语般的低喃。
“薇薇,我哪里都不去了。”
一抬头,是艾弦温和的面孔,他浅浅地笑着,就如同他们初见时一样,仿佛他的笑容是从来没有变过的,“薇薇,到了。”
楞了一下,艾薇点了点头。
“你先进去等我吧,我一会就过来。”
艾弦又是笑了笑,转身快步走开了。艾薇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垂着头,走进了狭小的寿司店。
或许是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店里的人很少,艾薇径自走到店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隔着窗户向街外望去。路上的人们快步地走着,天空一如以往一样的阴霾。比起孟斐斯湛蓝的晴空、金色的太阳,真是太不同了……
突然间,她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一切,那一切,或许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
历史本来就是这样的,拉美西斯二世本来就应该迎娶上百位妃子,本来就应该立奈菲尔塔利为皇后,他的统治本来就应该长治久安,百年基业。
是因为她的出现,一切才偏离了轨道。
现在她消失了,一切都恢复了原样。他可以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平安地、伟大地一直活下去……
她本来的愿望,不就是如此吗?
她不希望他的生命短短两年便宣告终结,她想他参照历史迎娶美丽的奈菲尔塔利,再度传颂后世咏唱的伟大爱情,她希望他的统治安稳、长久,所以她再次回到埃及,为了把自己打乱的历史修回原状。
现在,这个愿望被满足了。
她的一切情感却、随着那荒谬的时空错乱被彻底剥夺了。
黄金镯不在了,自己也不在了。他与她的故事,或许从来就没有生过吧……在他的生命里,她或许从来没有存在过吧。
她忍住眼间突如其来的酸楚,仰面朝天。
如果不闭上眼,如果不睡,那么她就不会再看到那些令她怀念的一幕一幕,她就可以让那一切就此在心里消失……?
她垂下头,视线落在了街对面橱窗里的电视上。画面上隐隐地闪过金字塔和狮身人面象的影子,她苦笑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尽力抛开记忆中残留的影响。刚想把目光移开,却被上面一瞬即过的图像吸引住了。
那是一堵墙,破旧的、古老的矮墙。
上面依稀模糊地刻画着形状不甚准确的蔷薇。
色彩随着久远的年代隐隐地褪去,粉红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因为空气的侵蚀,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鲜活。
她如同被粘住了一样,眼睛一瞬都离不开那模糊的屏幕,仿佛一眨眼,那些图像就会消失。
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没走几步,就撞进了一个宽厚的胸膛。熟悉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薇薇,你去哪里?”
一抬头,水蓝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失望,再转身望向街对面的电视,上面已经切换成了其他的画面。
她沮丧地低下头,又坐回了椅子上,“哥哥去了哪里?”
艾弦笑笑,跟着坐在她的对面,打开手中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躺在黑蓝的天鹅绒之上的是一朵精致的水晶蔷薇,娇嫩欲滴的花瓣上点缀着美丽的宝石。
“我知道你喜欢,虽然你不说。”
蓝色的眼眸里泛起温和的笑容,艾弦轻轻地把盒子推向艾薇。
艾薇盯着那朵水晶的蔷薇,实现突然模糊了起来,模糊到什么都看不到了。
脑海里骤然回响起那些令人心碎的话语,
“从今以后,我只会有你一个妃子,你能生下几个孩子,我就有几个后代。”
“当我的皇后吧,当我国家唯一的”伟大的妻子“吧。”
“薇,我爱你。”
散清香的莲花,沉静宽厚的尼罗河,美丽的蔷薇之墙,炙热专注的话语。
那堵蔷薇的墙壁是确实存在的阿!
若这一切都不是梦境,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轻易地把那美好的誓言打碎,迎娶数十位妃子,对别人宣誓永恒的爱情。
“薇薇,你怎么了?”
历史固然重要,世界固然重要。但是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
她想知道为什么。
艾薇盯着水晶的蔷薇,小小的手用力地攥着裙摆,指甲几乎穿透布料嵌入她细小的手掌。眼泪如同大粒的珍珠一般,不停地滴落,落在蔷薇的花瓣上,缓缓滑落下来。
“哥哥,我想回到那个国家。”
“薇薇,你说什么。”艾弦俊秀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哥哥!”艾薇坚定地张大眼睛,用力地看着艾弦,“我想回到他的身旁,我想问他,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让我回去,至少让我回到埃及。除非我亲眼看到,不然我无法相信那些甜美的誓言全部是虚假的梦境!”
“艾薇,你疯了?”艾弦紧紧地扣住了艾薇的肩膀,“你要怎么回去?手镯没了,那个奇怪的木乃伊消失了,就算你阴差阳错回去了,你怎么知道你可以回到那个年代?”
“我知道,我知道不行,但是你至少让我回到孟斐斯,让我看看他留下的那些东西!我不相信他迎娶了那么多妃子,除非我亲眼所见,否则我不相信这一切只是一个梦!”
“艾薇,不要去想他了好不好?”艾弦深深吸了几口气,尽力使自己平静。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沉重的静默,过了一会,只听他吐字清晰地说,“我陪着你。”
艾薇骤然抬起了头,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水蓝色双眸中泛着令人心疼的光辉。
“他给的……我不能吗?”
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艾薇的肩膀,关节处隐隐泛着白色。他微微垂着头,黑色的浏海挡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艾薇感到自己心里最深的地方,在被轻轻地触动着。她曾经是多么迷恋眼前这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啊,等待那四个字,又等待了多久呢,为什么她总是在追求不可能的恋情呢?
历史已经回去了,那个人的生命里没有她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已经说要陪着她了,或许她应该忘记过去的种种,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吧。
双手微微地颤抖,冰冷白皙的小手,缓缓抬起,就要碰到那双紧紧扣住自己肩膀的大手。突然眼前飞地闪过了一幕幕刻骨铭心的场景,如琥珀一般透明的眼睛,如同烈火一般炙热的话语,为了保护自己而喷涌的鲜血。
她已经答应他了,只喜欢他一个人,即使他不再喜欢她,她依旧喜欢他。
她已经答应他了阿!
双手又缓缓放了下去。艾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想要开口,艾弦却比她更快地说话了。
“你决定要去了吗?”
黑的青年慢慢地抬起头来,唇边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艾薇望着自己深深迷恋过的哥哥,坚定地点了点头。
“即使你去这一趟只能证明他背叛了你,或者你们的种种都只是黄粱一梦?”
艾薇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嘴唇。
她又点了点头。
艾弦淡淡地闭上了眼睛。
“我陪着你。”
第四十七章 龟裂的黄金镯一
白衣的青年恭敬地拉开车门,艾薇快步走下了车来。眼前一片荒凉的景象,让她不由得失望地吸了一口气。
“这里就是孟斐斯。”艾弦从后面跟了上来,慢慢地说,“拥有五千年的历史,贯穿了古埃及全部的辉煌。”
所以那个木乃伊能够以此为联接将他带到她的身旁吗?不过对她最后说的那句话,他依然心存芥蒂,他自己也是一个契机?这是什么意思,所有的人都叫他雅里,这又是什么意思。
艾薇一言不地往荒凉的遗迹走去,艾弦连忙停止了自己的遐想,跟上前去,“薇薇,你去哪里?”
艾薇望了望纯净的蓝天,伸手指向前方,“他的宫殿,就在那边。”
穿越了三千年的天空,穿越了三千年的城市,尼罗河仍旧载着泥土永不疲倦地向前奔流,阳光依旧耀眼地照射在大地上。但那比太阳更为辉煌的国度已经不再存在了,奢华的孟斐斯,经历千百年的风吹雨打,只剩下了眼前那支离破碎的残垣断壁。
艾薇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仿佛可以看到热闹的集市、来自各国的商人、琳琅满目的商品、华丽的建筑,鼻子还可以闻到女人身上各种扑鼻的芳香,一伸手仿佛就可以拉到身边的那个人。她一伸手,
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张开了眼睛。艾弦正担心地看着自己。
“哥哥,我去里面看看。”她躲开他关切的眼神,慢慢地往里面走去。如果每走一步,可以退回一年该多好,那么她走了三千步,就可以又见到他了,哪怕只见一面,再让她看看他那双比琥珀还要美丽的眼睛,亲口问他一句话,再之后,即使她还要往前走,她会去什么地方、什么时空,她都不在乎了。
“小姐。”一个有着浓重埃及口音的英语硬是打断了艾薇的遐想,一个棕色皮肤的大叔笑容可掬地站在艾薇面前。“来参观蔷薇墙的?”
艾薇一愣,骤然想起日前在电视上确实看到了那堵刻画着蔷薇的墙壁……原来已经被当成景点了,当下她脑袋一懵,全身无力地点了点头。
棕色的大手摆出一个大大的五字,“五十埃镑。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幸好你碰到了我,我可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噢!”
艾薇又是一愣,然后尴尬地想起和艾弦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身上是从来不带钱的。大叔见她不答话,面孔一沉,冷冷地说,“参观时间6点结束,过时不侯。”
艾薇想回头找艾弦,但是突然想起刚才他专注的眼神,一时间脚步竟然重得不能移动。
“美元可以吗?”还在犹豫,艾弦的声音已经在身边响起,回头过去,他还是浅浅地笑着,水蓝的眼睛散出温和的光芒,“给你五十美元,带我们俩进去。”
大叔的眼睛迅地眯成了一条缝隙大小,忙不迭地收了钱,开心地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艾薇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艾弦淡淡地打断了,“我陪你。”
带着微笑,但是语气却是那样的坚定。还没等艾薇反对,他已经大步走在了前面。艾薇踌躇了一下,低着头,最终还是慢慢地跟在了后面。
那一切存在的证据,就在前面。
“到了,就在里面。”大叔把二人带到一片尚未修整好的遗迹前面,“这里因为还没有开放,所以比较零乱,但是蔷薇墙最近可是个热点,你们进去看吧,别随便乱动,负责文物修护的人过几天就来了,到时候不一定还能看到这样原始的风貌了噢。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艾弦点了点头,转身看向艾薇,“是……这里吗?”
艾薇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是这里,是这里!
不远处隐隐听到尼罗河水缓缓流动,风儿轻轻地吹着,十二月,她竟然感到空气中仿佛飘散着莲花的清香。
时空在这一刻错位了。
她不顾一切地跑向前去。闭上眼睛,这里就是孟斐斯的宫殿,巨大的雪花石雕像、高耸的蕨类植物、青花石的地板。
蔷薇的墙壁。
褪去的颜色、扭曲的图案。
她睁开眼睛,在那堵美丽的矮墙前缓缓地蹲下。
这就是证据,这就是那个梦真实的证据阿!
“那个年代是没有蔷薇的,虽然形状不甚准确,但这可真是只能用奇妙来形容啊。”艾弦跟在她的身后,轻轻地说着,“薇薇,这是……你弄得吗?”
艾薇没有回头,只是慢慢地摇着头。
“不是,哥哥。”她的言语中带着哽咽,“这是……他送给我的,他为我建造的……”那些果然都不是梦。
“薇薇,那就不要难过啊,你该高兴,不是吗?”艾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苦笑着说。
艾薇又是摇了摇头。
这才是最悲哀的地方,如果那一切都不是梦,为什么他可以毫不在乎地撕碎他们彼此的誓言,残酷地依照原本的历史,迎娶上百位妃子。
那一切不是梦,这样的真实,反而是更加地残酷阿。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蔷薇的墙壁,突然在最下面一块小小的砖上,看到了一个奇怪却几分熟悉的图案。她用力地看着,半晌,终于恍然大悟了过来。
那是一个汉字的“薇”,而且写倒了过来,歪歪扭扭的笔划,但是她仍旧可以认出来,和她当初写在沙地上的却是一模一样。
“我不叫奈菲尔塔利。”
“当年说这个名字是为了好玩儿的,其实我的名字,叫艾薇。”
“准确地说,我的名字就是一个字,”薇“。”
“薇……?”
“你看,这个字是这样写的。”
……
他的记忆力真是不得了,难怪可以当上最伟大的法老,即使这种笔划复杂的方块字,他依然可以这样记得准确。她笑了,唇边勾起一丝温和的弧,脸上的表情却与之不相配的更加悲哀。这么好的记忆力,那么他不会忘记他们说过的话吧。
她伸手过去,轻轻地抚摸那个写倒过来的文字。突然,她感到了一种奇怪的触感,在文字底端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如果不去碰触,根本就看不出来。
她回头看了一下艾弦,他站在离开她身后大约五米左右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她转回了过来,轻轻地按下了那个机关。
那块石头,居然从墙上松动了。
她的指尖骤然变得冰冷了起来,一股紧张的情绪竟然从心底渐渐升起。她颤抖着,轻轻地将石头取了下来,一个木质的盒子展现在了眼前。
第四十七章 龟裂的黄金镯二
那是一个古朴的盒子,上面刻着精致的莲花,右下角写着古老的埃及文字。它应该是在墙建成时就被巧妙地藏在了里面,如果没有触动那个机关,它就会一直被严丝合缝地放在那里,连空气都被隔绝。盒子展露的那一刻,时光仿佛突然在它上面开始流动。鲜亮的颜色迅褪去,饱满的木头渐渐变得干枯、腐蚀、边角开始破碎。
艾薇当下果断地打开了盒子的盖子。
映着太阳,盒子里的东西竟然晃出了耀眼的金光。
黄金镯正静静地躺在里面。
在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光鲜的外表同样开始飞地褪色,镯子上渐渐出现了一道深刻的裂痕。那时,盒子已经开始破碎,只剩下残缺的数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上。艾薇捧着眼前古朴的手镯,红宝石制成的蛇眼冰冷地看着自己。
“薇薇。”
艾弦觉妹妹的神色不对,不由得担心地叫出了声音来,他上前几步,骤然现艾薇手里拿着那个他送给她的手镯。只是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之前是没有的。
“那个手镯……”他在艾薇身边蹲下,顿了一下,最后终于什么都没有说。
他呼了一口气,坐在了艾薇身边,一言不地看着天空,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就要渐渐地沉入地平线下,埃及大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快六点了,两位快点出来哦,不然晚上有人来检查,我可就没办法交待了!”
艾弦依旧看着渐渐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轻轻地说,仿佛呢喃一般,“薇薇,我们走吧。回伦敦吧。”
艾薇没有回答。
又是长久的静默。
“你……要去了吗?”
艾薇还是没有说话,她出神地看着手上龟裂的黄金镯,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思考着什么。
“艾薇,还有什么能让你留下来吗?……”艾弦低下头,看着眼前破旧的墙壁,仿佛耳语一般地说着。那些歪歪扭扭但是却出奇精细的蔷薇,虽然已经饱经时间的风霜,却依然可以看出每一朵上面所蕴含的心思。他可以想到,那个男人,一定很重视艾薇,不惜花一切心思满足她的愿望、疼惜她、保护她。
难道会比他更加呵护眼前这个如同蔷薇一般美丽却坚强的女孩子吗。
她的心里,除了那一个远在三千年的男人以外,什么都容不下了。艾弦紧紧地皱起眉毛,水蓝的双眸染上了一丝迷茫的神色。他希望她能快乐,他希望她能幸福,他可以对她好,可以把世界上她想要得任何东西都给她,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只要她想,他就可以去做,只要她能够对他笑。
但是,做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以哥哥的身份,唯独那一件事情,他真的无法做到。那个时候,从她的眼睛里能够看到,她最想要的,偏偏却就是那一件事情……
他欺骗自己、他逃避,他把她推开,推得远远的,扮演一个最完美的哥哥。伤害她,也伤害自己。如今,她走出来了,要离开他了,而他却还深深地陷在里面,回味着昔日由自己一手造成的伤痛局面。
应该开心吗,这本就是他的希望啊。
可为什么,事到如今,他却无法笑着鼓励她,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呢。
“薇薇……”
听到他叫她,她抬起了头,看着他,看着他那双与自己出奇相似的眼睛,叫出自己名字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一贯平静的面孔下仿佛隐藏着就要迸出来的情感。他要说什么呢,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在充满情感的时候,是那样的令人心醉,简直要把她吸收进去溺毙了。
她应该听他说完吗,那句话会是什么呢。
他的那句话,会使她动摇吗……
艾薇不敢再看他水蓝色魅惑的双眼。她匆匆地低下头,把视线集中在手中的黄金镯上,先制人一般地对艾弦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哥哥,我要去。”
许久的静默。
只感到风携带着沙土,轻轻地打在她娇嫩的脸上。
天色渐渐地转暗,远处间或传来埃及大叔又一次焦急的催促声。她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能朦胧间感受着艾弦在自己不远处的存在。
突然,她只感到一双大手将自己揽了过去,将她的脸紧紧地贴向一个温暖的胸膛。那双修长的手,用着温和却坚决的力道抚摸着自己的头,触摸间带着略微细碎的颤抖。
“薇薇。”或许是风吹得太猛,那温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恍惚间宛若带着几分哽咽,“你去吧……我相信你可以去的任何地方都会有我,任何时代,都会有我。我会和你在一起,像现在一样,保护你,永远保护你,像你的哥哥,一样……”
他放开了她,退后了几步,看着她。脸上带着一贯和蔼的笑容,水蓝色的眼睛漾着温柔的光芒。
刚才那脆弱的声音,恍若从未存在。
他微笑着,拉过艾薇的手,曲了一下身子,轻轻地降吻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让我知道,你一切都好。”
他依旧微笑,却缓缓转过了身去。
艾薇的眼睛霎时一片模糊,艾弦的身影已经不再清晰。她带着几分犹豫地说,“哥哥……你要去哪里。”
朦胧中,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轻轻地摆手,“我不想看着你离开我。哥哥也会有任性的时候,让我去吧。”
艾薇的泪水难以抑制地涌落了下来,滴在带着深刻裂痕的黄金手镯之上。她几乎要冲上前去,紧紧抱住那个她生命中第一个迷恋的男人,但是双脚却犹如生了根,一步也迈不动,双手好像惯性一般,紧紧地握着手中古老的黄金镯,小小的指关节泛出点点白色的痕迹。
在很久以后,艾薇有的时候还会想起这一天,如果那时冲了过去,事情会变得怎样,是否一切会就此不同。是否也可以获得幸福。
可那个时候,她终究是没有过去。
因为那一刻,手中的黄金镯突然出了耀眼的光芒。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就已经将镯子套在了腕子上。
她已经不需要想答案了,她的身体已经替她做出了决定。
现在,她或许就要最后一次飞跃遥久的时空,去印证那个令她刻苦铭心、难以忘怀的誓言。她不顾一切,只为追寻一个答案。
那一切,究竟是否真实。
金光如同要迸裂的能量,温暖的感觉经过艾薇的四肢缓缓地注入了她的身体,她闭上眼睛,暗暗吐气,尽力平稳自己的心跳。感受自己的身体随着那古老而神秘的力量渐渐地飞离真实的场景。
最后的一刻,耳边仿佛响起了朦胧的声音,“黄金镯是枢纽,制造了两个时空,黄金镯消失,虚构的时空就会消失……”
而转瞬间,那声音就消失了,身体唯一能感觉得到的,就是一片无尽的金光。
在光芒尽头等待着她的,究竟……会是什么。
第四十八章 一晃十年之一
一望无垠的平原。
光秃秃的,泥土映着渐渐下沉的太阳,映出苍老的颜色,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人、一棵树、一个建筑。
艾薇张开了眼睛,看到的是这样的光景。那是一片原始的、荒凉的土地,干燥的空气令人舒服但是却缺少了那几分属于太阳王国独有的热力。一种不安渐渐地由内心升了起来,这一片土地,或许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地方。
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垂摘下手腕上的黄金镯,镯子已经褪去了被氧化的外表,奢华亮丽地展现在她的眼前,但是贯穿镯身的那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却依然深深地留在那里,甚至更加明显。
或许下一次使用,就会是最后的一次吧。
不过足够了,至少她还有这样的一次机会。
她把镯子装进裙子旁边的袋子里,这一次回到过去,可谓孤注一掷,听天由命。她抬起头来,举目四方,想找到能够指明方向的蛛丝马迹。仿佛是老天有意帮她,远处慌慌张张地赶来了一队骑着骆驼商人模样的人,她不假思索地冲他们挥手。
寥寥数人组成的商队很快注意到了她,他们便向她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用或黑或白的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着长衫,骆驼上挂有水袋,显然是为长途行商而做好了各种准备,唯一令人怀疑的是并没有看到任何货物,一行人动作焦急。走到了她的身边,为的人冲她说了些什么,旁边的人也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艾薇突然惊慌地现,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这里是埃及吗?能听懂我说话吗?”
商队的人们摇着头,为的人示意后面的人继续前进。艾薇不由得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不要走,走之前拜托你们告诉我,哪个方向是埃及。”
商队的人们继续议论着,还不住地打量她,却已经开始慢慢地离开她。在她即将绝望的时候,商队的末尾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小声地响起,“我懂一点埃及语……”
艾薇反应了一下,才想到,如果自己说出来的话被认为是埃及语,那么至少,她应该是回到了大概正确的地点。
商队的人们对队尾年轻的商人说了些什么,队伍并不停顿地继续前进。队尾的商人留了下来,他跳下骆驼,摘下了头巾,走到了艾薇的面前。这是一个约摸二十五岁上下的青年,一双清澈的浅棕色眸子静静地看着艾薇,他略带羞涩、慢吞吞地说,“这里是叙利亚,距离都大马士革大约半天路程,最近正是赫梯进军叙利亚的战争,战火不断,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大马士革,艾薇脑海中快掠过了《拉美西斯二世》一书中描绘的古代西亚地图,大马士革是古叙利亚的都,位于举世闻名的卡迭石南方。
“请问现在埃及的国王是拉美西斯吗?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吗?”艾薇焦急地问。
“对,埃及的国王是拉美西斯,赫梯的国王是穆瓦塔利斯。”那个年轻的商人依旧是慢吞吞地回答,但语气里却明显带着“你说的是什么傻话”的意思。
太好了,还是那个时代,虽然可能稍微晚了点。艾薇不由在心中暗自松了口气。
“那个……”年轻的商人慢慢地打断了她的思考,“你的头……是真的金色吗?”
艾薇看了他一眼,“是吧。”
“哦。”
又过了一会。
“你的眼睛……是真的蓝色吗?”
“是吧。”
“……哦。”年轻的商人想了一下,然后便不紧不慢地踱回自己的骆驼那里,缓缓地将绳子拉过来牵给艾薇,“这个给你吧,一直往西南走,就是西奈半岛,绕过红海,就是下埃及……千万别走错方向。”
艾薇接过绳子,正要道谢,突然觉得不妥,便又开口问,“那你怎么办?”
年轻的商人挠挠头,“没关系了,我去追他们好了。”他抬手指了指远处匆匆行进的商队。
“谢谢你!”艾薇连忙谢过,紧接着又愁了起来,这个骆驼生得非常高大,自己怎样才能爬上去呢。
“你叫”米米“,他就蹲下来了。”他依旧是有条不紊地说着,冲着骆驼轻声一唤,“米米。”
那高大的骆驼果然乖乖地趴了下来。艾薇连忙趁机爬了上去。
“你再叫”多多“,他就会站起来。多多。”
骆驼站了起来,载着艾薇,缓慢地转了个弯,径自向太阳落下的地方走了过去。
“你放心,米多它认识埃及。”年轻的商人缓缓地说道,“到了下埃及,你就放米多走,它自己会回家的,这一路请务必照顾好它……”
他看着艾薇点点头,接着就如同那个骆驼一般,慢慢地往商队那边走去。艾薇转身冲着他喊道,“谢谢你……对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拉美西斯今年有多大岁数了吗?”
年轻人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不知道,但是已经登基五年了吧。”他想了想,又耸了耸肩,自言自语一般地嘀咕了一句,“五年咯。”
之后便不再理会艾薇,慢悠悠地往商队远去的方向走。
五年?又是五年?
从第一天见到他开始,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
十年时间,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概念,于她,一切短暂地如同梦幻一般虚假,而于他呢?时间的落差究竟会造成怎样的结局……
骆驼米多慢慢悠悠地走着,血红的夕阳渐渐地沉入了一望无垠的荒凉平原。艾薇渐渐觉得困了,她轻轻地拍了拍米多,呢喃一般地说着,“带我去,带我回到他的身旁。”
米多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怎的,美丽的眼睛竟然通灵般地眨了眨,它载着金的少女,朝着太阳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一晃十年之二
入夜,忽然觉得有点冷了,艾薇打了一个寒颤,骤然醒了。河边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她揉了揉眼睛,向前望去,朦胧中,视野里竟然是一片温暖的火红。她又揉了揉眼睛,这次终于看了清楚,河水的对面不远处,竟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烧的城市。
夜风缓缓地吹着,好像温和的乐曲,但是优美的音符中却夹杂着令人颤栗的绝望叫喊。破碎的城市,正被无情的烈焰渐渐吞噬,倒映在黑冷的河水上,形状竟似华美绽放的罂粟。
艾薇愣着,然后连忙拍了拍骆驼米多,“这个方向,没错吧。”
米多自然是不会回答,依旧沿着河水慢慢向南走着。
艾薇没有办法,只好紧紧抓住米多的驼峰,依靠它温暖的皮毛来保持自己的体温。在河水的另一边,或许在上演着恐怖的惨剧吧。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地念着对不起。路过了那样的悲惨画面,自己却束手无策,只想着快点回到埃及。
她咬紧牙关,不去看映在河水上可怖画面。
忽地前方不远传来了惊慌的水声,她张开眼睛,直起身子,从米多的脖子旁探出身子,向前望去,一个浑身沾染着血污的人,正跌跌撞撞地从河里爬出来。
那个人喘着粗气,语气里面带着几分哭腔,用着艾薇听不懂的语言大声地说着什么,但是他并没有等艾薇开口问,就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走上河岸,然后狼狈地爬起来,没命地往河水反向的地方跑去。
霎时间,艾薇突然感到一阵冷风划着她的脸过去,然后,那阵冷风变成了利箭,狠狠地射在眼前浑身湿透的可怜人身上。紧接着,又是几个骑着马的人从她的身边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用宽剑将那个男人刺成了箭猪一般。艾薇当下就愣在了那里,隔岸的火光映射过来,将他死前扭曲的表情衬托地更加可怖,身上染血的宽剑隐隐亮着金属特有的光芒。
那些东西是铁剑。
艾薇当时的表情一定是比要见了鬼还夸张,用铁剑的,无疑是赫梯的人了。她的长相,就算是黑天也能看得出来,万一被那些人回忆起她与埃及的渊源,自己的麻烦可就大了,她可是没有带任何武器在身边啊!
可是居然,骆驼米多宛若完全没有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影响到,继续以缓慢的步伐绕过前面的死尸,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那几个彪悍的赫梯人,果然注意到了身边过分平静的骆驼,和坐在上面惊恐无比的艾薇。他们策马上来,将米多团团围住。这一举动,终于让米多乖乖地站住了脚。其中的一个赫梯大汉举起了宽剑,突然,被另一个人制止了。几个人围着她和米多,开始用仿佛光盘卡碟出现乱码一般的语言激烈地讨论起了什么。
目前艾薇的状态,恐怕只能用“懵了”二字来形容,她暗暗打定主意,如果他们打算对她动手,她就丢弃骆驼,跳入身旁的河里,顺着水流,漂着往南方走去。虽然对不住那个年轻的商人和米多,但是她真的有比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埃及,赫梯的军队已经攻入叙利亚大马士革以南的地区了,为什么仍旧不见埃及的军队加以抵抗呢?莫非是因为情报还没有传到这里?
叙利亚在埃及和赫梯的争霸中军事地位至关重大,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容忍赫梯的军队攻入此地,依然置之不理……
她得去问问他。
艾薇踱定了主意,那些赫梯人也结束了讨论,为的一个男子慢慢走了上来。米多居然还是乖乖站在原地,丝毫没有想要反抗的样子。艾薇心中暗暗一寒,真是的,她还能指望一头骆驼做什么。只有对不起它了。
念头闪过,她立刻很缺德地狠狠踢了一脚米多的肚子,可怜的骆驼嘶叫一声,摇晃着脑袋,把面前的赫梯人撞了个趔趄,趁着这一段空隙,她跃身跳下骆驼,抓准时机,往身旁数米的河水里面冲去。
跑了没两步,她就从后面被拎了起来。那赫梯人碰触她的一刹那,她突然听懂了他们那些如同乱码一样的语言。这些就是古代赫梯的语言啊……
“把她带回去吧。”拎着她的人粗声粗气地说,“她是雅里阿格诺尔大人一直关照要寻找的金色头少女,而且她骑着图特大人的骆驼米多。”
雅里阿各诺尔,一直在找自己?为什么,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难道他要以她为筹码,要挟埃及什么?而骆驼米多,米多的主人是他们口中的图特大人?难道说那个语调缓慢的年轻商人也是大有来头?
她当下就愣在了那里,看来这一次想回埃及,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拎着她的人将她扔上了马,策马扬鞭,一转方向,向北部快行去。夜风吹了过来,艾薇被横挂在马上,颠簸地有些想要呕吐。除了耳边呼呼作响的风声,她只能隐约听到身后的人大声地号施令,“我们前往大马士革,将这个女人带给雅里阿各诺尔殿下,留下一个人慢慢地将骆驼也牵回去,图特大人应该也在大马士革了!”
艾薇决定暂时不跳马、不挣扎。
至少雅里是不会害她性命的。如果现在盲目反抗,恐怕眼前的这几个大汉反而会对她不利。而且,雅里那边一定很了解埃及的情况,现在立刻被带到他那里,得知她想要的情报,要比骑着骆驼晃回埃及来得更加快。想明白了这一点,她立刻开始乖乖地装死一般挂在马上,咬着牙忍耐那剧烈的颠簸。
身后的火光渐渐远了,艾薇非常沮丧地现,自己正被带回自己出的地方。
风渐渐地更冷了,合着马上有节奏的颠簸,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双眼合上的那一刹那,脑海中骤然显现了一片纯洁得令人不敢直视的美好晴空,那双琥珀色魅惑的眼睛,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第四十八章 一晃使年之三
艾薇感到自己摔在了一片柔软的皮毛之上,骤然间,被风吹得要残废的身体又有了暖意。正在窃喜的时候,更加温暖的被子又盖在了自己身上。她一个开心,便张开了眼睛,迷迷糊糊之间,恍若看到了哥哥的脸。
看到那张脸,她就更加放心了起来,抱着被子转了一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想要继续睡去。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三千年前,那么,她刚才看到的人是……
她猛地一下惊醒了,“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却因为起来得过于快而感到一阵头晕,差点又躺了回去。
眼前正笑眯眯看着自己的人,不正是雅里阿各诺尔吗?
从第一次见雅里,于古代的时间,业已是五年的光阴。那张带着玩世不恭笑容的邪魅脸庞,仿佛从未改变。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袖口边印着绛紫色调的精细花纹,烫金的线穿插其中。他微微抬手,撩开额前垂下的刘海,那双冰蓝的眸子,宛若永恒的宝石,闪耀着美丽却无机质般的光芒,与他食指上寒冷的蓝宝石遥相呼应。
看他的气质与穿着,雅里在赫梯的地位,怕是比五年前更上一层楼了。
雅里尚未开口,艾薇抢先说了,“穆瓦塔利斯死了吗?”
他愣了一下,接着开心地笑了,伸出白皙的手轻轻地拉起艾薇的一绺头,看着艾薇扭头,让那束如同阳光般美丽的丝从自己指间滑走。
“你还是那么让我出乎意料,我以为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而不是关于赫梯国王这只蠢猪。”他口气刻薄,但眼中却掩不住地饶有兴味,“我还想问你很多问题,比如,你这五年去了哪里之类……不过,我们还是先回到你的问题,他没死,他活得好好的,只是……”
他随手递给艾薇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示意艾薇喝下。
“只是,他恐怕没有判断的能力了。他的下半辈子,就由我来照顾吧。”
艾薇正喝下一口奶茶。
“我花了一年时间,在他每天喝下的酒里面加了一点东西……”
艾薇立刻把嘴里那口奶茶毫不掩饰地吐在了雅里的面前,狼狈地看着他几乎要忍不住大笑起来的样子。
“奈菲尔塔利,我是不会这样对你的。”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溅在自己身上的奶茶滴,一丝厌恶的神情都没有,眼里却更见温柔了起来,“你还要告诉我一件事。”
艾薇一边略带郁闷地擦掉嘴边的奶茶,一边把杯子推得远远的,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匆匆地和雅里谈上了条件,“可以,你问我一件,我就告诉你一件,但是你问完我,我也要问你一件,你也要告诉我。”
雅里更是想笑了,他控制自己浓浓的兴趣,尽量严肃而专注地看着艾薇,“五年去了哪里?”
“回家。”
“回家五年,但是你的样子却一点都没变?”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她瞪了他一眼,“该我了。拉美西斯在哪里,为什么不出兵与你分庭抗礼?”
黑的青年一愣,接着耸耸肩,“我怎么会知道他为什么不出兵。不过他很好,踏踏实实地活在孟斐斯呢。”
他很好,他在孟斐斯,相较于上埃及府底比斯,孟斐斯更靠近叙利亚,而且更具有战略意义,他驻扎在那里,一定是有所筹划!雅里一定也是有所顾忌,所以虽然前线已经压到叙利亚南部,自己却仍然和大部驻扎在大马士革。
“五年为什么你一点样子都没变?”艾薇还在想,雅里就已经问了。她于是连忙歪着脑袋故作思考了一番。
“嗯……因为我保养得好。”看着雅里一副一脸根本就不信的样子,她连忙转进了下一个话题,“拉美西斯……他现在有多少位妃子……?”
问到这个问题,艾薇清清楚楚地看着雅里的表情僵硬了一下,虽然只是那短短的数分之一秒,但却仍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慌忙往前蹭了几步,“他现在有多少妃子,你答我。”
雅里又一次轻轻地拉起艾薇的头,“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呢。”
“你还没答我,说好一人一个问题的。”艾薇略带不满地开口。
冰蓝的瞳孔漾起温和的神色,“那么,我之前答过你关于穆瓦塔利斯的事情,这也算是一个了。”
“奈菲尔塔利。”他继续说了下去,不给艾薇张口的机会,“你知道,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连续五年执著地寻找一个只见过数面的女子?为什么过了五年还可以对那个女人保持最初的兴趣?为什么,即使仅仅抚摸她的头,仍然会感到有一丝难言的情绪呢……”
他把她的头拉到了嘴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今天再见到你,才突然想明白,这些问题……”
艾薇骤然愣住了。这些话的意思是……雅里阿各诺尔,难道他的答案会是……
房间里的气氛凝重得竟有些尴尬起来,异样的情愫随着淡淡的奶茶香漾了出来,在二人的视线中来去。两个同样聪明的人,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