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会 中
从现代的角度重量,雅间有十四、五个平方大,不算宽敞,却胜在精巧,桌椅和旁边的架子都是由粗竹所制,大约就是为了夏天置换用的,不仅是观感和心理,事实上也起到了降低室内温度的作用。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杯子是竹筒所制、扇子是竹枝所编。窗外的树影摇摇,挡住了吹进屋内的热空气,窗棂上还挂着一串金钟型的铃铛,无一不体现出店主的巧妙心思。
难道,某岛国著名的风铃,和其他文化一样,也是从大唐传过去的,就算异世也一样?
春荼蘼饮着冷浆,思维天马行空,眼见没有关紧的门缝处影子一闪,连忙跑去开门。天气热,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吃了一块葱油胡饼,加上体力消耗有些大,当那仿佛横隔在胸口正中的暑热气散掉后,就饿了起来。小凤正是给她去拿吃的,所以她误以为小凤拿得太多,开门不方便,很自觉的去帮忙。
哪想到打开门后,并没看到小凤。身子往外探,眼尾余光扫到一抹身影向右,拐到冷浆店最尽头的雅间去了。那人的个子不高,略略有些胖,但衣着清雅,举止从容,拐过去时露出半边脸,春荼蘼却是认识的。
胖子金一!
在罗大都督府失窃案中,她和金一有过接触。这个看起来白白团团的年轻男人,看着温和软弱,可却熬过了连江湖硬骨头都没办法承受的酷刑。另人刮目相看。为此,她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罗大都督府失窃案至今没有个完整的结果,她内心深处也是好奇的,只是她不多事,不再去掺和就是了。
但后续的情况,她也知道一点。直到现在,罗大都督也没找到失窃的两箱宝贝,当然也包括其中谁也不知道的、有可能要了罗立性命的东西。而金一死去祖父的尸体也没找到,他却突然消失在幽州城。
此事。在当地传来传去,已经变成了一个离奇的故事,什么狐仙大搬家、什么恶鬼食尸吞宝……就像某电视剧中的小皇帝所说:老百姓传瞎话,越传越神。到后边,原来是什么事,已经谁也不清楚了。
春荼蘼在这种情况下,突然见到金一。即便她再谨慎小心,也没有想太多,更不可能知道金一是锦衣,是她所想不到的另一种人、有秘密的人。况且,她此时的心情放松,行动第一次比脑子还快,两步就追了过去。
在洛阳遇到熟人。倒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在这个年代。门类的起承转合,用的不是金属合页,而是木质户枢。千万不要小看古代的智慧,精巧的户枢能使门的开合不发出半点声响。刚才春荼蘼开雅间的门时就情静悄悄的,而她追到那个尽头的房间时,更是什么也没听到,只看到房间门并没有关好,半开着。还着一股子有人进入的余韵之感。
可是房内房外,一点声息也无,就好像根本没人出现过。若不是春荼蘼敢肯定自己眼睛没花,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金一只是她的幻觉。不然,为什么一个大活人会突然不见了?
而那扇门,就像魔鬼的诱惑,引着她走过去,轻轻推开。
房间内有人,却不是金一,而是她从没见过的人。年约四十来岁中年男,从衣着、下颚的短须、一双养尊处优的手及手上的戒指来看,非富即贵。而且,是顶级的那种。
只是这个人,是个死人。不用凑近了去看,他的脸色也还没有呈现出失去生命的死灰,可但凡长了眼睛就会知道他死透了。因为他七窍流血,半挂在桌子上。姿势很诡异,身边有一个躺倒的凳子。不远处,就是大开的窗子。
春荼蘼下意识的按住嘴,把要出口的尖叫死死压在喉咙里。随后,她转身就走,虽然腿都哆嗦了,却强迫自己没有奔跑,还放轻了脚步声。直到回到自己定的雅间,才感觉全身都失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
很明显,她目击了一场杀人案!
人,是什么时候死的?距离太远,时间太短,她不能确定。按表面的情况和推断来说,有两种可能:第一,死亡时间并不太久,但杀人者遗失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二度返回作案现场。否则,不可能再入险地。第二,死者死于她到达的前一刻。
那么,杀人者的手段就太惊人且精确了。若此人就是金一,她几乎敢断定他是职业做这个的。若非专业,谁也不可能如此利索干脆。仔细想想,她和金一几乎是前后脚到达了尽头的雅间,相隔不超过十秒钟。也就是说,才眨眼的工夫,就办了事,走了人,且全无半点动静。如果不是万难的巧遇,连她这个目击者也不会有。
死者是谁?又为什么被杀?选择在这个时间和地点“办事”,是预先的设定,还是偶然的决定?这些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关键在于,金一发现她了吗?如果发现,最佳的处理方法就是略麻烦点,把她一并送去西天。如果没发现,细节上说不通。
在这样寂静无人的小店,金一有可能没料到会有人认出他,但她没有武功,虽然极力放轻了脚步声,对方却不可能完全没有发觉。
那么,金一为什么直接走掉了?就不怕她闹起来?不管什么案子,第一时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这世上没有完美的谋杀,发现越早,越容易找到蛛丝马迹。况且,金一不怕自己被她认出来吗?
又或者,那个人是金一吗?若不是,金一哪里去了?还有,当时房间里是不是有第三人?
正想得出神,只听当的一声,一只大碗被放在了桌子上,里面装着冷切羊肉。
春荼蘼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抬头看,却是小凤。她手里拿着个托盘,上面还有一碗凉拌蔬菜,两小碗蒸得软软的黄米饭。按照春荼蘼的习惯,米饭没有掺着鱼肉蒸,散发着熟食的清新香味。
小凤脚步轻,门上的户枢润滑,她居然没意识到有人靠近。那么是不是说,金一也正巧没听到她跟了上去?不,不可能。她和金一,或者说无名杀手,怎么是同段位的耳力?
杀手为什么没有灭她的口?这是她目前所想到的、惟一违和地方。不是她想死,而是她不能理解。她太习惯逻辑的东西,对不符合规律的,心里就始终放不下,就像强迫症一样。
“小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小凤关切地问。
春荼蘼的心里瞬间拐了几个弯,最后决定暂时什么也不说。只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没什么,只是饿得心里发慌。快吃吧,吃食落了肚,我就会好了。”
她不能立即就走。
不管金一是不是杀手,如果对方在暗中观察,她跑得太快,只能证明她真的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还有,这里的杀人案势必要爆发出来,到时候官府调查,她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也没看到或者听到。可如果她迅速而慌张地离开,显出半点不正常,就会被怀疑。
她也不能立即就和小凤说,隔墙有耳,目前她在明,别人在暗,她不能有任何疏忽。
强压下心中的焦虑不安,努力装出平静无事的样子。哪怕对方知道她在掩耳盗铃,必要的姿态还得做一下的。好不容易吃完这一餐,塞了整整一碗饭到肚子里,为了显示正常,还吃下好多羊肉和蔬菜。之后,叫小凤会了帐,这才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回到家,她才私下叫来小凤、一刀和大萌三人,把事情详细说了。那三人听闻,都表现得很严肃,尤其是两个男人。而她说出口后,心理的负担卸下了,竟然轻松了好多。
“小姐,你要接手这个案子?”小凤问。
春荼蘼敲了一下她的头,“此案与咱们有什么关系?最好闭紧了嘴巴,当作没看到。只是……我怕有人不放心,做不到相安无事。”只要不是她的亲人,只要没有事关欺凌,她根本不在乎死者是谁。况且,她也管不着,她还没圣母到以为凭自己可以创建世界和平。
“小姐是怕杀人者会找上门来?”大萌毕竟稳重,想出其中关键。
春荼蘼点点头,“这些日子,家里安全防卫的等级要提高。过几天看看风向,我才能确定到底有事没事。”事实上,她有点懊恼。她难道是找麻烦的体质?在冷浆店歇个脚,都能目击杀人事件,给自己和家里带来麻烦。
“小姐放心吧。”大萌拍着胸脯保证,“我和一刀本来就是韩大人的暗卫,平时就负责保护他的安全。我们来洛阳之前,韩大人说过,小姐的命就是我们的命。现在还有小凤,我定能安排得周全。不敢说春宅有如铁桶,飞不进一只苍蝇。至少,比苍蝇大的,绝对进不来,更伤害不到小姐和家人。”
大萌办事稳妥,春荼蘼略放下了心。晚上,小凤破天慌的睡在她外间值夜,她心理上更觉得加了一道保护。
可半夜十分,在她辗转反侧睡不着了半天,才进入迷迷糊糊的状态之后,就感觉有人站在她的床前。
那种突然的接近,却又冷冷的保持着距离的感觉,令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来……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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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夜会 下
他似乎融入了黑夜之中,呼吸轻浅到不能听闻,像是没有影子的人。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可是,他又让人强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如幽冥中稳定的磐石。阴暗之中,他绿幽幽的眸色,像是惟一的光明。
他安静地站在那儿,看到春荼蘼醒了,却并不主动开口。
春荼蘼挪动了一下,却没有下床。她穿着中衣,不能随便在男人面前露出身体。虽然在现代的时候,穿吊带背心和超短裙上街也大大方方的,可人就是这样奇怪呀,到了一个环境,适应一段时间,就会自然而然的认同并遵守那个地方的规矩。
她拥被而坐,也暂时没有开口,更没有点燃烛火。她刚才快睡着了,窗外月色还好,透过细纱所制的窗子透过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够礼物。虽然,并不清晰。
两人僵持。倒像是对峙。
到底,还是春荼蘼坚持不住了,因为她没有底牌。
“有事?”她问,没有特意压低声音。
不是不怕他。事实上,自从重生在异时空大唐,她谁也没怕过,包括不怀好意但权势熏天的罗大都督。但,她却害怕他,想到他就心里发毛。
但,她觉得似乎又不怕他,敢跟他这样妖孽得不似人类的存在面对面,却没有被杀或者被伤害的觉悟。这感觉就是这么矛盾、违和、没有她最在意的逻辑,可却真实无比。
而此刻,她不怕惊动别人,坦然的和他说话。是知道这神秘的绿眼男既然能躲开大萌、一刀的防守布置,让就睡在外面隔间的小凤毫无反应,令最近睡得过多,晚上极浅眠的父亲。以及家里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就这么轻松自如的摸进她的闺房,那些人必定都是在醒不了却又没受伤害的状态。
既如此。她何必太小心?
“有事。”春荼蘼问得古怪,夜叉回答得坦诚。
只是那场面……特别的奇怪,有点剑拔弩张,又像是互有勾结;在互相伤害的边缘,却又游离于其外。其实,对春荼蘼来讲,夜叉根本就是个陌生又危险的人。但那内在的张力从何而来,她弄不明白。
“什么事?”春荼蘼又问。
“我要你一个承诺。”夜叉没动地方,冷冰冰地答,“今天在冷浆店看到的一切,你都没有看到。从来没有看到过。”
大哥,我都装作不知道了,你不必特意来说!你这样,不是摆明知道我是目击者吗?您老人家是威胁啊,恐吓啊,还是威胁啊,恐吓啊,还是威胁啊,恐吓啊……
“我是救你的命。”见春荼蘼不语。夜叉加了一句。
这个姑娘,真的很特别。他本打算在她尖叫之前就阻止她,哪想到她那样镇定。再想到中午时她在冷浆店中的反应……只是她那样有些小狡猾、小算计,却又很茫然的表情,在夜视能力极佳的他的眼中,完全掩饰不掉。因而。深刻的烙印。
“从谁手中救我的命?”春荼蘼再问。
“我。”
他答得简单,但这个字中的信息量很大。说明:第一,他是杀手组织的。第二,他和金一是认识的。第三,他可能是金一的上司。第四,他当时也许就在那间屋里。第五,死者说不定就是他下的手。第六,他是来灭口,却打算放过她。第七,他说话算话,只要她不多嘴。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如果这次也算,总花有三次了吧?一次在罗大都督府失窃案中。一次是在游春日的刺杀中。
而且,她为什么总是撞见他,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啊。
“你也救过我。”他仍然惜字如金。
春荼蘼想起那个漫天大雪,那个雪人,那双毫无人类温度的绿色眼睛。还有,她几乎下意识的把被子下的手擦了擦了。
他咬过她。
“金一是你的人?”可怕的宁静中,她有一丝慌乱,于是不该问的事,却没管住自己的嘴。
对他,她实在是太好奇了。照理,她受过多年的专业训练,早不会这么莽撞。要知道律师这个职业,要求犀利聪明却又谨慎敏感,有的话,那是绝对不能说的,必须闷死在肚子里。
今晚她是怎么了?是因为这场夜会来得太突然吗?她发现,最近她的意志力有渐渐脆弱的趋势,大约是因为家庭太友爱了,她的冷硬心肠迅速软化。
但这次,夜叉没有回答她,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叫锦衣。”
这大约……就叫承认吧!她嘴真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就等于自己往悬崖边上又踏了一步。这不是有毛病么?人家来警告她,结果她还把脖子又往刀口上蹭了蹭。如果说他救她是因为那一点恩情,照这么挥霍,很快也用完了吧?
可这男人怎么回事?也不说话,也不走,也不动,就站在那儿,什么意思呀?
春荼蘼坐不住了,裹紧被子,滚到床边,想找鞋子下地。
就在这时,夜叉突然欺身而进。
这样具有侵略性的动作,令春荼蘼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动也不能动。夜叉的脸颊和她的脸颊,真的只差零点零一公分就贴在了一起。他的发梢拂动了她的,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男性皮肤的适度粗糙……
而他的双臂,缠过来,绕过她的腰与肩膀,却没有触碰她,像是把她圈住,占为己有。
“小心。”他在她耳边吐出两个字,呼出的热气令她半边身子都麻了。
她没说话,慢慢把身子往后缩,尽量不碰到对方。这样小的空间,居然被她做到了。再细看,见他手中抓着一个铃铛。从床粱顶上,垂下的铃铛。
铃铛一碰。就会响的。难得的是,他居然扣着铃心,让那本该清脆的声音哑在黑夜中。
春荼蘼恍然大悟。
大萌在她房间里设置了机关,有一个就在床边。她只要踩上脚踏。机关就会触动,就能惊醒附近的人。这个男人既然要放过她,自然不会伤了她身边的人。那些人不知道他半夜潜了进来,大约只是浅浅“睡”了过去,若有大动静,肯定会恢复。
那样,绿眼男和他们会打起来,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伤了谁?另外。她一个姑娘家,半夜房间里钻出个男人,就算在家里,就算都只是亲人看到,到底也尴尬。更加说不清楚了。
她有点庆幸,心里又加了一份惊惧。这绿眼男到底有多恐怖的实力,不仅避过了武功很高的护卫和贴身丫头,还能避过类似于地锦的机关。在刹那之间,还能把警铃灭掉!
她是不是应该调查一下?照说会很容易,有这样能耐的杀手组织必是顶尖的。这男人,等于把身家都暴露给她了。如果她不能保密,他真的会杀她灭口吗?
不过,她不打算尝试。她不是小孩子。更不是脑残。有些事,是不能试探的。
“别走侧墙。”她“好心”的提醒。
夜叉眯了下眼,似是想笑。不过那愉悦的表情还没有到达脸部,就像浮上水面的气泡,淡淡的消失了。
他觉得,这是荼蘼的逐客令。于是他放好铃铛。跃窗而出,轻得像一阵黑色的烟雾。
春荼蘼本来就稀缺的睡意,完全没有了。等冷静下来后,她不禁苦笑。杀手这种生物,她从没想过会遇到,还以为只是传说中才有的。还好,因为她的一点善意,现在得到了宽大。那么,她还是不要惹事吧?把某些事,某些人,死死填埋在心里,以后有多远,跑多远。
在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夜叉进入了离冷浆店一条巷远的棺材铺子。才进门,锦衣就迎了上来。一灯如豆,却足够两个目力强大的人看清楚对方。
“殿下,我还是不同意您这么做。”锦衣道,“春荼蘼撞到那件事,是她倒霉。按咱们的规矩,必须让她永远闭上嘴。”
“她不会说的。”夜叉有些疲惫地道。
“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锦衣很坚持。
“我说了,要救她三次命,以还她三次恩。”
“若被其他人知道,殿下,您如何服众?”
“不服?”夜叉的神情突然冷冽起来,“问问我的刀。”
“您不能这么做?殿下!我们努力了这么多年,经营了这么多年,不能为了一个女人就自毁前程。”锦衣有点急了,“还是……您看上她了?”
“这种话,我不想听到第二次!”夜叉绿眸变幻成墨黑。
锦衣闭紧了嘴,因为他知道,这是夜叉要暴怒的前兆。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他知道夜叉不会背叛这突破了地位的友情,但有些时候,他也只是夜叉的专属大夫。
“她不会说的。”夜叉强调了一句,也不知道这信心从何处而来。或者,因为她聪明,懂得分寸,还有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既然不怕,又何必拿着人家的把柄威胁呢?
有时候,人们之间的了解,真的不在于相处的时间和机会。夜叉知道春荼蘼不会愚蠢的泄露他的事,也相信若有衙门找上门,她能应付自如。另一方面,春荼蘼第二天就撤掉了家里的层层护卫,因为她也相信,绿眼男既然放过了她,她的小命,她全家的安全,就保住了……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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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此女,大不同啊
夜叉……
春荼蘼心里喃喃地念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刚写的那两个字,是绿眼男留给她的信封上的。那么,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杀手组织的名称?特殊的代号?随便写写?还是……他的名字?为什么要告诉她名字?她记得在一部电影中看过,说如果不想有关系,就千万不要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然,就会记住,随后会生出感情。比如朋友,比如宠物,比如恋人。名字是一个人的符号,如果连符号也没有,就是虚无的存在,早晚会淡化。有了名字,就不容易了。
安夫人背上的符号她记不清,可那信封背面的两个字她每天晚上拿出来端详,想猜测出那是什么意思,所以才能提笔就写,不错分毫。
从白金刚家出来,她满心纠结的就是这两件事:突厥古文字夜叉和突厥王朝的徽印。不过到踏入家门时,她就把文字的事扔到脖子后头,关注起那标志。英、潘两家的争产案迫在眉睫了,其他事都很靠边站。这一案,她要一举数得,不然不但不能为父亲报仇,还得把自己陷于其中,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甚至,连洛阳都无安身之所。
“大萌,我要你去查潘十老爷的外室安夫人。”她静坐不动的想了一个时辰后,到外书房来召集人手开会,“不用靠近,就调查外围的情况。比如里仁坊的那处院子是什么时候置办下来的,三十年来有没有人口流动,就是换没换过主人。如果换过。都是谁?安夫人是何时入住的,平时的日常起居,与邻居有无来往,有什么兴趣爱好。最重要的是。有没有亲戚来往。”
“是。”
“一刀,你去潘府走动走动。怎么做,我不管。但你要套出潘府重要下仆的话,看他们知不知道安夫人的存在,族中重要的族老是个什么态度。还有,潘十老爷对安夫人如何,是不是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宠爱?”
“查这些和案子有关吗?”一刀虽然点头,但仍然忍不住问。
春荼蘼点点头,却没有解释。因为她没办法说明白。有些明面儿上用不了的手段,在官司上却是很有用的。她可不是才从法学院毕业,满心正义的菜鸟,为了惩恶扬善,卑鄙无耻的黑暗手段。她运用起来也很自如,并且没有心理压力。
若以江湖的语言论起来,她算是亦正亦邪的人吧?
“小姐,我做什么?”小凤问。
她是个闲不住的,前些日子把那些开荒的农民纪录做表,她就做得很仔细认真,现在更是兴致勃勃的要再立新功。
春荼蘼却微笑道,“和英家约定的十日之期就要到了,明天你跟我去衙门投状纸。据我猜测。英老爷肯定在那边打好招呼了,也就是施过压了。咱们的状子一递上,窦县令八成会立即受理。这样的话,通知潘家应诉,让双方做准备,再开衙放告。需要三四天时间。因为算是正式进入了诉讼程序,我们便可到衙门的书档房去查阅相关资料,到时候也是你陪我。”
小凤哦了一声,但样子不太热衷。一边的过儿怕点到她名,赶紧也往回缩,减少自身的存在感。这两个都是爱动不爱静的,所以案头工作对于她们来说特别困难。
“不能小看咱们的任务哦,看起来没有一刀和大萌的威风、刺激,可往往是起最关键的作用的。律法,本来就是很枯燥。可是一旦找到窍门,就是特别有意思的,像解谜一样。”春荼蘼循循善诱,“想想,在大海里捞到针,成功了是多大的成就。”
“对啊。”小凤想到自己做的是那么重要的事,立即就高兴起来。
“小姐,我也要去?”过儿不比小凤单纯,没有被忽悠住,低声问。
“我人手够了,你就在家侍候我爹和爷爷,如果他们问起我的事……你知道怎么编出瞎话来,让他们即知道我的去处,也不必太过担心。”
“掩护!是掩护好不好!什么编瞎话!”过儿抗议。惹得一刀张口挖苦,于是又是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战。
春荼蘼也不理他们吵成一团,自行回屋休息。脑子天天这么飞速的转,也很累的。躺在床上时,她忍不住又拿出压下枕头下的信封看。那个绿眼男叫夜叉吗?哪有人会给自己的孩子起这样的名字,是代号或者化名的可能性比较大吧?她突然很好奇,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调查现下有名的杀手组织,若被有心人看到,她不是被灭口,就是会引来关注。罗大都督想解决她的事还不曾彻底消除,她不能再惹麻烦了。
想起才从白府出来时的情形,她不禁暗笑。问了白金刚那么多有关突厥的事后,她故意透露了一点自己想做生意的想法。所以,她才关心印有突厥王族徽章的东西,因为那样的东西收入或者转卖,获利是最大的。
事关王族的物件,自然精美华贵,再加上有一种战利品的特殊感觉,价钱是很高的,一转手就能赚大钱。毕竟,以韩姓为首的大唐人,到底夺回了汉土的大片江山,把凶残的突厥人赶到了阿尔泰山脉那边。即使韩家本就有胡人血统,但终究是汉人嘛。
看出她的商人嘴脸,白金刚立即失了好脸色。这也是春荼蘼的目的,白金刚鄙视她,就不会怀疑她的目的。他不怀疑,就不会多嘴去问,省得节外生枝。将来在公堂上的事传来,以白家之清高,必然更不屑她这样的女状师,连她拜访过白府的事都成了污点。为了保护自家的清正名声,他们自然上下一心,绝口不提。
这,就是春荼蘼的目的。不过好巧,自家亲娘也姓白呢。
第二天一早,她穿了男装,打扮得清爽利索,到衙门递了状纸。果不其然,当天下午她就收到了衙门的告票,通知她三日后开审。仍然是三堂制,若掰扯不清,只好重要起告,再用同样的程序走一次。
春荼蘼是很理解的,在现代也是这样,程序错了,结果就会被推翻,所以程序很重要。
她上午回家后就没有换衣服,为的就是得到消息后到英府走一趟。虽然英大管家代表了英家,但她于情于理,也得见英离一面。
英家比白家又大得多了,在寸土寸金之地,英府却像个园林,四处透着富贵,但毫无暴发户的感觉,而是充满着士家大族的气派。
春荼蘼照例当做是逛公园了,拒绝乘坐软轿,就让英大管家亲自带着,沿着宽阔的风雨长廊步行,最终也被请进了外书房。她这种待遇在女性中是很少见的,毕竟很少有女客直接拜访男主人,何况她这还是工作约会,更为正式,也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今天来,就是请问英老爷一件事。”见到英老爷后,她依然执晚辈礼,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完全没有受雇佣于人者的那种低人一等感。到底,人人平等的观念,是深植于她骨子里的,做起来完全没有矫揉造作,自然而然,倒令英离眯起虽然老、却绝不昏花的眼来。
此女,大不同啊。
怪道康正源那种眼高于顶的天潢贵胄也放在心里,只可惜,到底是个女的。
“什么事,但说无防。”英离客气地说,但长辈的架子,士族的骄傲还是摆个十足。
面对这位英俊老年,春荼蘼在暗赞一声后,直率地说,“我想请问英老爷,对于这个争地案,什么样的结局不可接受?”
“输。”英离干脆利落。
借不上山川风水之力没关系,他英家底蕴浓厚,原也不是非得不可。但惟有一宗,绝不能让潘家成事,因为英家绝不能让潘家踩在脚下。
只一个字,他说得清楚,春荼蘼听得明白。
太浅显了,就是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大家一拍两散。拼家世,拼根底?哼,一朝君子一朝臣,如今四海升平,突厥虽然贼心不死,终究难成气候,所以潘家军功有耗尽之时,英家的人才却是源源不断,慢慢就稳占上风了。
“做得到吗?”英离微微闭目,眼皮下的余光扫向春荼蘼。
春荼蘼笑笑,纯真无害的模样,完全是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可她说出的话,却自信又嚣张,满是强硬的骄傲,“英老爷,您既然找到我,就相信我能做到不是吗?英氏一族,屹立不倒数百年,在您的领导下又有腾飞之势,您的眼光,会差吗?”
英离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此女,大不同啊。
他又感叹了一句,那种骄傲毫不夸张,反而让人信服。那种嚣张,让人不讨厌,反而认为为是应当的。他不明白,那就是所谓自信,职场的自信。在大唐,就算公主也不会有的气质。
离了集贤坊的英府,特意请英大管家送他们到衙门。她不想耽误一丝一毫的时间,直接进入放文书的记事房去,查阅她需要的契约资料。由英大管家相送,就是让衙门的人看到,她身后站着英家,免得她受刁难。
狐假虎威是贬意词,但用好了,实在挺方便的……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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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于是他轻咳了两声,“春状师说得很有道理,只是古人古言不能做为呈堂证供,也不能作为刑判的论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咳咳……本县以为,还是需要一点点实际的证据。”
英老爷闻言眯了眯眼,倒是春荼蘼挺开心地笑了。这可是第一次,有人称她为状师,而且是堂上的老爷。那么,就让她好好发挥,不愧对这两个字。
“大人,民女有证据。”她举起白嫩的小手,脸上笑着,眼神却无比自信。
这在她身上似乎形成了一种光晕,不仅英老爷,就连潘十老爷也欠了欠身子,心里忽然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冯先生,您是经验丰富的状师,想必知道诈为官文书及增减,在我《大唐律》的诈伪篇中,是明令标示的犯罪行为吧?”春荼蘼问冯状师,但眼神却疾速瞄了一眼潘十老爷。见其一派镇静安然,可眼神中却闪过几不可捉摸的光,立即信心大增。
“自然是知道的。”冯状师傲然,还卖弄似的背诵,“诸诈为官文书及增减者,杖一百。准所规避,徒罪以上,各加本罪二等。未施行,各减一等。”
春荼蘼大力点头,貌似钦佩,“此官文书中,包括了符、移、解、牒、钞券、票证等,自然也包括各种契约,以及地契对吗?”
“没错。”冯状师目光闪烁,总觉得对面的姑娘在挖坑,却弄不明白在哪挖,且还让他不知不觉地走近了,“可是这与本案有什么关系?地契上白纸黑字,大红的官印,难道还能造假不成?再不济,官府的造册中有纪录,你自管去查。可我念你年幼无知,奉劝你一句话:诬陷之罪,也在诈伪篇中有相应处罚条例。身为状师却还故意诬陷他人。那刑罚……哼,我怕你一个女流,承担不起!”
冯状师只会以势压人,狐假虎威。其水平还不如老徐氏一案中梅、吴两位状师。春荼蘼想着,对冯状师一再嘲笑她的年纪和女性的身份有点恼火。这人绝不是个清醒的,厉害只是在表面罢了。不然,换作一个聪明的,就该知道英离如此精明,在争地案上如何会儿戏,请来没有真才实学的人上公堂呢?演大戏还是扮小丑啊。
“谢谢冯先生。小女明白得很,所以没有根据的话,绝不会乱说。这,是执业道德。”春荼蘼没有提高声音,可字字掷地有声,中间的还有些对冯状师讽刺的意味。
她猜,潘家耍的花样,冯状师也是被蒙在鼓里的。这又是双方不完全信任导致的恶果。当事人不对状师说实话,所隐瞒的瑕疵,在堂上就成了被对方攻击的弱点。只能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彻底失败。
“这是民女昨日誊抄的一份纪录。”她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恭敬的双手托住,高举。
窦县令略点了点头,立即有一名衙役上前,把那张纸呈送到公座上。
“写的什么?”他并没有打开,而是问春荼蘼。
两边当事人他都惹不起,有什么还是摆在明面儿上吧!若真有不法之事。大家还可做个见证,彼此心明眼亮,要被雷劈也有人比他个子高。
“自从大人决定重审英潘两家的争地案,民女应了英老爷所请,决定担任状师,之后就做了非常细致的调查工作。”她意有所指地说。“并没有想当然,也没有只看表面证据,而是深挖。”
“你倒是挖了什么?”因为她神色笃定,冯状师开始不安。
“民女在县衙存放各种文档和登录册子的记事房中忙活了两天,想找出与潘家地契对应的纪录和相应的鱼鳞图谱。”春荼蘼仍然面向公座,并不看其他人,“结果……鱼鳞图上倒没看出什么,可那份地契的纪录,却似乎是伪造的!”
什么?!
堂上的窦命令,堂下的英离和潘十,外加他们各自的管家和冯状师,都大吃一惊。
这个指挥,罪名可大了。可能判的不重,但性质却恶劣。若坐实,对潘家在朝堂上的势力都有极大的影响。说轻了是伪造文书,若有心之人加在利用,夸大成是欺君之罪也可能。
而另一边,英离先是惊喜,之后又有点不确定。潘老十真敢这么做?怪不得之前从没有听过地契之一事。不过,上一次官司打了那么久,其他状师都没有发现,为什么这一回、这姑娘就发现了?不是……胡说八道吧?
潘十老爷坐在椅子上不动,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只有掩藏在袍袖下的双手,紧握成了拳头。其实他的镇定,反而更显得他心虚。要知道他这样的身份凭白被冤枉,并且是这样的罪名,算得上是极大的侮辱,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也不可能忍得住。
“你可有证据?”窦县令率先反应过来,大声问。
“证据就在您手中。”春荼蘼坦然而镇静,“所谓白纸黑字,是最佳证据。但谁都知道,纸与墨经历过久远的年代,就会相对失色,纸质变黄,墨色发灰。而这种失色,书写时的年分相近的,不容易分辨出,间隔越久,差别就越明显。潘家的地契是五年前所得,那时正是前任月县令被革职查办,依法斩首之前。民女特别找到那时的纪录,对比了纸色与墨色……”
“你不会说,五年间的文书,纸色间的就有很大变化了吧?”全堂寂静,因为开口的居然是潘十老爷,“还是,你觉得那是我潘家找人新添上的纪录?”
沉不住气吧?很好,能搭上话就好。要知道做贼的,都会心虚,再有城府,在事实面前又能如何呢?所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春荼蘼暗想,脸上却带出诧异之色来。
只听潘十老爷冷笑,“潘家的地契正是五年前照章办理的,时间上,你没弄错。但你说纸墨有问题,誊写一份有什么用?该拿来原件,让大家一起看看,那纸色和墨色可与日期相差不多的其他纪录有所区别?再者,我潘家若要在后来添上这么一条,难道要插录在册子之中?”
对啊。英离心中一凉,提高的心又落了下去。
“潘十老爷,我只说年代久远的话,纸墨会变色,何尝说过潘家地契的造册纪录在这方面有问题?也没说过册子中有插录啊。您若反驳,也不必如此着忙吧?”春荼蘼瞪大“无辜”的眼睛,一幅你误会了,等我把话说完不行吗的模样。
对啊,她就是耍人,就是要姓潘的着急。急了,才能有漏洞可以抓住。
“但是……”接着,她话峰一转,“我发现,衙门关于潘家地契的纪录确实有奇怪之处。”
窦县令再也忍耐不住,把春荼蘼呈上的那张纸打开,快速看了几眼,表情变幻不停。
堂下的人都是看人眼色的好手,当即心里都敲起鼓来,有喜有忧,但都不知道春荼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不知道窦县令是否知道,前任月县令有个怪癖,那就是文书的事,本来应该由衙门内专门的书吏,按照规章来办理。可月县令可能要贪赃枉法的地方太多,对到达一定数额的大宗交易文书,特别是票证和契约,喜欢自己来纪录。”春荼蘼继续抛出重量级的证据,“我翻阅衙门的册子,又询问了县衙的老人儿,都能证明这一点。”
“那又如何?”潘十老爷冷着脸问。
“他还有个怪癖。”春荼蘼的目光清澈澄明,令潘十老爷突然不敢直视,“他每纪录一件官文书,就喜欢在旁边的空白处点几个黑点。很多人看到,会以为不小心滴落的墨迹,实际上却是有规律的。我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其中的微妙……但凡是他自己亲手录入的,就每五个为一组,以序号为准。序号为几,就点几个点。比方三号,点三个点。而到了五号,就会从一点再开始。他这样做,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大概是知道贪官早晚没活路,为自己将来勒索或者自保而留下的。毕竟,收的脏钱、做的坏事太多,得有个凭证呀。如此做,即算记号,又能快速总结出数目。再或者,就是干脆他觉得自己若不得好死,也要拿同流合污者垫背!”
潘十老爷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中满是轻松之意,害得英老爷的心再度上下不止,就跟波涛怒海中的小船似的,抛上抛下,没个停歇。
争地案罢了,不事关人命,却因为双方的在意和此审的跌宕而生出动人心魄之感。春小姑娘难道找错方向了,为什么潘老匹夫如此自得?
“我潘家虽不才,却也不至于要向个小小的县官行贿。某敢送,姓月的敢收否?”潘十老爷站起来,向春荼蘼走过去,理直气壮地大声说,“春状师,你若拿不出证据,某可是要告你诽谤的。那时,别说英家,任谁也救不了你!我潘家,还没到谁都可以泼脏水的地步……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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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当恶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不知何时,竹篮又回到了江娘子的手上。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她怔住,一时进退两难。春家的厉害丫头站在她面前,堵了她进门的路,进不得。可若是就这么离开,她又不甘心。哥哥说了,春荼蘼正在为英老爷打官司,一定在外面忙活,定然是不在家的,她可以借机接近春大山。可怎么这么倒霉,就遇上了呢?
哥哥还说过,三老太爷是个软厚的性子,豁出脸面就能治住。春大山不仅长得好,前程也看好。如果能嫁进春家三房,好日子就在后头。现在正是好机会,春大山还没升官,又死了一任老婆,休了一任老婆,很难找到正经人家的姑娘。男人嘛,又正值壮年,哪有守得住的?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又识文断字,春家一时找不到这样好的。若能拢了春大山的心,秋天的时候说不定就有准谱。
至于春家丫头,最好是嫁不成,那样就会不停的往家赚钱。那丫头是个孝顺的,银子还会给谁花?给了春大山,就如同给了她一样么。
江娘子的肠子弯弯绕,如果春荼蘼知道她所想,定然会气乐了。父亲之前的老婆加岳母是恨不能尽快把她嫁出去。现在这个觊觎春家三房主母之位的,却是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为她往家里搂钱。
她也不想想,当初春大山在范阳县的女人缘有多旺,他要想娶妻,多少姑娘家排着队来争破头。他之前为了女儿不受后娘的气,能忍了十几年,这才从范阳出来多久。就守不住了?
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总想得这么美、那么理所当然呢?什么事都是他们得利,从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偏偏心又黑,脑子又浆糊。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说,恶人也不好当,那也是需要智慧的。
“既然如此……”终究是不能白白回去的。略想了想,江娘子吸了口气说,“那点心就留下吧,是我们家乡的风味,留给三老太爷尝尝也好。”其实,她是想让春大山对她印象加深。
她家,也就是江明家离范阳县不远的渔村。一个普通的渔民之家。平时能有什么特别花样的点心呢?指不定从哪间的糕点铺子买的。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借口。
春荼蘼心思转了转,到底不想给人太难堪,对一边的过儿点头道,“你把点心收下。再包一包咱们昨天买的桂花糖,带去给表姐表妹吃。”然后又转向江娘子,“说起来,祖父不太吃零嘴儿,这样好吃的点心,可就便宜我了。如此,谢谢表姑姑了。”她把话说得清楚明白,东西是她吃的,是她接受了“长辈”的心意。春氏父子都不会碰。
江娘子表面上平静文雅,但实际上脸皮挺厚的。不是故意要如此,而是深植于骨子里的习惯,就是拿别人的什么东西、在别人家做什么事都坦然无比,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此时对上春荼蘼的软钉子,除了暗骂自家哥哥算计不清外。一时竟然毫无办法。
恰巧,小凤才收拾了外书房的茶点走出来,她眼睛一亮,故意以袖子按了按额角,对春荼蘼道,“自家人,不用谢了。不过最近的天时很奇怪,这还不到晌午,就热得不成了。我这一路走来,还真是口渴……”进屋喝杯茶也行啊。
春荼蘼一听,反应迅速,拉着江娘子就往外书房走,同时扬声对小凤说,“你去换了新的茶点来,我来招待表姑姑。对了,井水里冰着西瓜呢,你切半个,给表姑姑降降暑气。”
喝茶可以,吃饭也没关系,但就是不要想进内院。自家美貌老爹还一瘸一拐的,绝不会跑出来。两下里不见面,看她还能有什么花样?除非她能隔空怀孕,不然春大山就绝对安全。
江娘子闻言,还没做出反应,身子就被拉着外书房走。
她心里一急,想摆脱春荼蘼的钳制,干脆挑明了道,“又不是外人,怎么好在外书房里说话儿?若让人知道了,没的笑话咱春家没有规矩。再说,我虽然来过一次,却还没看过你的屋子,不如带我参观参观?”
不是外人?咱们春家?春荼蘼咬着牙想,这个江娘子白白净净,脸皮却堪比城墙。这才哪儿到哪儿?明明是外人,却说出内人的话。还提什么规矩!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对她老爹志在必得?想得美啊!
“表姑姑,我正在为英家打官司,您是知道的。”她突然淡下脸色,“现在,我的屋子里堆的都是各种证据和打官司要用的文书,如果进了外人,出了纰漏,输了官司,那几百两银子赚不赚得到是小事,英家在洛阳什么势力,表姑姑不知,可以去问下二姑夫。到时候,别说我们三房了,就连大房和二房也没有立椎之地,说不定连性命也保不住。这责任,谁负?”这是明告诉她,连她哥哥江明都不算什么近亲,她更是个“外人”了。
春荼蘼一直客客气气打太极,此时明挑了意思,江娘子也受不住,脸唰一下沉下来,“既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别回头输了官司,倒成了我的过错。我比不得荼蘼本事,承担不起,这责任也确实负不起。也是,如今你可是为英家办事,好大的脸面,门槛也高了,我迈不进。那就……告辞了。”说完,也不理会过儿手中的竹篮,扭身快步走了。
到大门边时,略停了停,见春荼蘼没有追回来,也没有说几句软和好话的意思,再也没脸留下,气哼哼的奔了出去。
“关门,上锁!”春荼蘼吩咐,考虑要不要养一只凶猛点的大狗。
“她这是发脾气?”过儿先是愕然,后是气得没办法,指着大门骂。“她凭什么啊?这是咱们家,她只是个客,而且还是吃咱三房、用咱三房的客!她居然,还敢甩闲话!”
春荼蘼耸耸肩。没说话。因为她知道,江娘子的潜意识里,是把这里当成她的家了。有的人就是这样。你对她好是应该的,她不会感谢。可但凡有一点点不顺心,她从不考虑自己的过错,总之是别人对不起她。或者说,她觉得不久的将来,这里就能让她当家作主。
公主病不是只有富贵人家的小孩才得!
可是,她哪来的自信?真是奇之怪哉。若她是想通过非正常桃色手段。比方爬床来实现目标……春荼蘼认为是不可能的。
春大山一朝遭蛇咬,不会再错第二回。况且论姿色,江娘子还不如先头那个徐氏。
“茶点和西瓜还上吗?”小凤在一边看了半天,这时候突然问,很有点不着调的感觉。
“上!为什么不上!不过放到内院花架子那边去。”春荼蘼微微一笑。“待会儿我请祖父出来坐,要喝茶、吃西瓜聊天呢。”
“冰凉的西瓜,热的茶,小姐不怕闹肚子?”小凤瞪大漂亮的眼睛,那呆萌的样子超可爱。
看着两个丫头,春荼蘼心情迅速好转,“你管呢,我是铁胃,不怕冷热交攻。快去快去!”
“这点心怎么办?还有鞋。到底那女人还是留下了。”过儿举着篮子,一脸无奈。
“点心喂马。鞋子舍给乞丐。”春荼蘼道,想了想,又着补了一句,“等等,把咱家的点心喂我爹的马。姓江的带来的,喂英家借的两匹。”就连春大山的马,也不沾那女人一星半点儿。
“至于鞋子,还是烧了吧。”她到底心肠没有那么黑。女人家亲手做的东西,随便给了外男终究是不妥当。她厌恶江娘子,是因为那女人觊觎她爹,却也不想害人名节。
“好好一双鞋,要不是一刀的脚大,不如赏给他。”过儿咕哝着办事去了。
春荼蘼心念急闪:过儿怎么知道一刀的脚有多大?但这念头只是掠过,很快就消失了。
进了内院后,见小凤已经手脚麻利地端了热茶到花荫下的石桌上,又忙活着切西瓜,春荼蘼就把坐在正屋里算家用账目的春青阳给拉出来乘凉。
“还没到晌午就吃水果,还是用井水镇过的一夜的,待会儿就得肚子疼。”春青阳不让孙女随便乱吃,爱怜的戳了戳她光洁的额头,“天天嚷嚷自己是大姑娘,可瞅眼不见,就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往嘴里放。”说着塞了杯茶在她手里,又道,“你要闲聊,好歹把你爹也叫出来。他是个闲不住的,又素来要强,这些日子天天坐屋子里发呆,闷都要闷死了。”
“孙女是有要紧事,要单独和祖父说呢。”春荼蘼吐吐舌头,露出小女儿态,娇憨中带着一点赖皮,看得春青阳整颗心都妥妥的。
“就你古灵精怪的。”瞪了孙女一眼,“说吧,又做(zuo,发三声)什么妖?”
“祖父,这些日子,玉鸡坊的大房二房那边,来人了没有?”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春青阳就有点不自在,可在孙女面前,谎话又说不出,只得咳了一声道,“他们不是来要银子的。是听说你爹受伤……特意来……看看……有话要说……………
西瓜的历史,说法不一。有一说是神农尝百草时所得,名为稀瓜。也有一说是从西域,确切的说是回纥传来,但公元四五世纪就有了,所以大唐有西瓜,我很开心。因为水果中,66最爱吃的就是西瓜了。呵呵。
还有,这段写到老人家做的错事,66是心有所感。其实家里的老人有时候是无意中做错事,不管多生气,我们大家还是应该原谅。因为,他们绝不是故意的,只是老了,有些糊涂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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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哇靠,影帝
纷乱中,春荼蘼的声音有如破云之月,清晰的透出来,“大人,这是能证实我所说的证人证言。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下方列有地址,请大人发差票,把人提来,一问便知。”说着,从袖筒中拿出纸卷,呈于堂前,“若还认为证据不充分,可派人去陕州的月家庄询问。当日宾客如云,就算想瞒也是瞒不住的,会有很多人作证!”
窦县令冒汗了。
他到底明白了,这案子若一直糊涂下去,虽然头疼,却也比现在的情况好些。如今摆明潘家是伪造官文书,他要怎么判呢?若秉公,那一百杖打在潘十老爷背上,却无异于打断了他在长安的很大一部分人脉。或徇私,英家的势力属于绵里藏针型,他后半辈子都会如坐针毡。况且还有这么些百姓看在眼里,他一举一动也错不得啊。偏偏洛阳不比偏远之地,县官可算是土皇上。在此地,到处是看不见的关系网,还不像长安那样明显,一不小心就会被吞掉的!
那写满证人证言的几张薄薄的纸,拿在他手里比山都重。再看那边,英家老爷子稳坐钓鱼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畅快和得意。而潘十老爷,虽然定力十足的没有从椅子上蹦起来,身下坐的圈椅,扶臂却给生生掰掉了一块。
可见,潘十老爷愤怒到了什么程度。又可见,他的武力值有多高!
一边的春荼蘼,在发出这致命一击后,几乎不被人注意的向潘十老爷挪动了几步,站在一个只有潘十老爷才能看到她。听得到她的地方,张了张嘴。
她没有发出声音,其实就算是发声,在如此嘈杂的情况下。对方也听不到。但潘十老爷却在怒火攻心之中看懂了她的口型:晕倒!
心念急闪间,潘十老爷知道事发突然,那个不中用的冯状师已经傻了。他自己一时也想不出好借口来反驳,甚至稳住局势、意图反攻。所以,虽然他不知道春家的臭丫头为什么要帮他想办法,却本能的知道她不是恶意。
他不愧是武宗世家的族长,心机决断力一流,脸皮够厚,武功又高。当下腾的站起,手指着春荼蘼,你了两声,也没说出下文,直接喷出一口血。直挺挺摔在地上。
哇靠,敢情这位老爷是影帝!这演技,太自然无痕迹了。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潘大管家像孝子似的,立即扑过去,紧急呼救。
堂上堂下,短暂的死寂后又是沸腾。而春荼蘼清亮的声音再度响起,明明声音不大,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人!被告突发急病,民女建议。本着与人为善之信念,此案还是压后再审,先救人要紧!”潘家老头儿根本是假晕,这话应当听得清吧?而窦县令要下台阶,她就递上小板凳。这下子,此二人好歹要承她一点情。不求感激。只求能说得上话,免得暴怒之下没的谈。
果然,窦县令就坡下驴,反应其快,一叠声地道,“对对,快点把潘老爷送回府去。再请个大夫来……妙手堂的陶大夫……快请来!”完了还没忘记惊堂木,连拍了好几下,“退堂,后日未时中(下午两点)进行三审!”
一片乱哄哄。
春荼蘼垂手而立,大约是大堂上下惟一没有慌张的。就连英离和英大管家,也为潘十老爷突然晕菜而懊恼,因为眼看到手的胜利又在延后了。
“第三堂,可有问题?”这一次,英老爷没再端架子,没等下堂,就亲自问春荼蘼。
对这个姑娘,他心中有赞赏之意。果然康正源并没有骗他,他这个险冒对了。想之前请的那个状师,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会赢,结果却闹个不了了之,还在公堂上对冯状师大吵,丢了世家的脸面。
只是状师是贱业,他就算欣赏春荼蘼之才,骨子里还是有几分轻视的。倒不如潘十,真正把春荼蘼看成对手,而不是挑词架讼的女恶棍。也许崇尚力量的武人的接受度比较高,反而是自高自傲慢的文人士大夫们,心中的等级观念更森严,也更容易看不起人吧。
“英老爷,打官司和治病是一个道理,没有包赢或者包好的。”春荼蘼正色道,“我只能说我会尽力,绝不辜负委托人。最多,我告诉您,这场官司不会输。”
她玩文字游戏,英离根本没听出来,满意地点头道,“要我的马车送你吗?”
“谢谢您。”春荼蘼婉拒,“我的家丁和丫鬟驾了马车来,在外面等我呢。”
短暂寒暄几句,那边潘十老爷已经被抬走,春荼蘼也与英离道别。之后,她直接绕到县衙后门的夹道上,不出所料的,看到潘家的马车停在那儿。
她径直走过去。这一次不是停在马车前,而是告了声罪,直接踩着摆好的小凳,上了马车。
“你,很不错。”潘十老爷端坐在马车内,面色虽然有点白,但腰杆笔直,没有丝毫病态。
可见,他刚才逼出一口血,于身子有些损害,却是不大。
“您这是第二回这么夸我了。”春荼蘼微笑,坐在对面。感觉马车缓缓动起来,并不惊慌。
“你以为这是夸你?”潘十老爷盯着面前的少女。
以他的年纪,可以做她的祖父,可是却看不透这小姑娘。这是生平第一回,他见识到女子的胆色。大唐公主又如何?是身份地位令她们高傲。可眼前的女子,贫门小户,祖父是贱业中人,父亲是个小小的芝麻绿豆武官,她哪里来的气势和自信?居然,像是从骨子里散发的。
这女孩,是怎么养出来的?
“我就当您是夸我。”春荼蘼耸耸肩膀,“不过,您找我来。不只是要夸我吧?”
“我找你来?”潘十老爷冷笑,“何以见得?”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潘十老爷,以您的身份地位。您的马车在洛阳城,不会专门等人第二次,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除非,您有话吩咐。”
“聪明。”潘十老爷点头,“只是你就这么随了我来,就不怕吗?”
春荼蘼笑起来,“我若怕,就是高看我自己,却低看了您。在洛阳。您想要谁死,尤其是我这种无根无甚的,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就连英家老爷也保不住我,我又何必扭捏?”
“你不反抗?”潘十老爷眯起眼睛。
“我断定您是来找我商量事情的。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春荼蘼正色道,“不过,我生来多疑谨慎,所以马车后坠着我的保镖。他们武功很高,却不敢说能抢我回去,但非要闹起来,鱼死网破,我也无惧。”
潘十老爷眉头一紧,似要发火。但却没有。
人哪,就是贱。人人捧着他,他不耐烦,遇到一个无理顶撞的,他反而容忍度很高,还顺便欣赏一下这种勇气。何况此时的春荼蘼。绝对有与他叫板的资格。
“那么,说正事吧。”潘十老爷沉下声音,直截了当地道,并敲了敲车壁。
马车停了,春荼蘼向外望去。
因为天气热,潘府的马车门窗上都挂着竹帘,挡住外面的暑热之气,却挡不住风景。不知不觉中,马车已经来到洛河之滨,一处清静的浅滩处。夏日的微风隔着河水吹来,带着天然的凉爽意,那是在现代,用空调制造不出的美好感觉。
春荼蘼亲手打起竹帘,深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问,“潘老,您想如何?”
“我想如何,便能如何吗?”
“看您这话说的。”春荼蘼笑得无心机似的,却不敢让潘十老爷小瞧了去,“谈判嘛,就是各自说出条件,然后有退有让,最后达成一致。或者说,谈判,就是交易。有条件的、双赢的交易。”
“双赢?这词说得有意思,老夫倒是第一回听到。”潘十老爷不禁好奇道,“只是为了这块破山地,我和英离较劲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也不肯服软,你倒说说,我们如何能双双打赢?”
“什么是赢?潘老以为呢?”春荼蘼反问。
“赢就是赢。”潘十老爷哼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吗?”
春荼蘼却摇头,“不对。在晚辈看来,所谓赢,就是不输。”
“不输?”潘十老爷又念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眉心一展。
他到底老而弥坚,脑子略转了个弯,就明白了,“你是想要我们潘家和英家打和吗?好办法,与其两败俱伤,不如各退一步。既然都吞不下,那就一起吃不着。”他说得半文半白,接着话题一转,“可你是英家所聘之状师,这场官司为什么不一打到底?刚才在堂上的形势很明朗,我们潘家已经处在绝对下风了?你为何不乘胜追击,却要放潘家一马?上回,我提出让你反水,你不是说过,一脚跳两船,两边不到岸吗?现在这样做,又是为何?还是,你想从潘家这里得到什么好处?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不妨直说。难道,是为了你父亲在军中的处境……有话要说…………
第二更奉上,提前的还愿更。
还有啊,最近的书评区冷得冻死人。难道,大家在等男主们?表急,就要出来了。其实按照大纲,第二卷的男性角色处于铺垫和潜伏状态。第三卷以及往后,他们的戏份就多起来了。毕竟,此时的春荼蘼同学还小,最重要的是为事业起步奋斗。
演员表:
妙手堂陶大夫:由原客串贴九十一楼的樱桃朵朵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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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荼蘼哪儿去了?
一日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洛阳县衙。公堂之上。
“病中”的潘十老爷主动提出怀疑自家地契的真实性,请县令窦大人提请刑部,移送当时因为月县令**案中的文吏到洛阳县,为本案作证。他一脸正气,本着宁愿自家有损,也绝不姑息的态度,令人敬佩。
另一方面,英老爷与人为善,不愧为天下读书人的道德典范,不但没有对一向不和的潘家穷追猛打,反而本着追求真相和真理的心意,大方的答应下来。
本来愁眉苦脸,不知要如何应对的窦县令心花怒放,当即表示尽快带人犯归案,还潘老爷清白,给英老爷公道。至于本案,择于两个月后再审。之所以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因为按照诉讼的程序,先报到刑部批准,再到流放地带人犯,这点时间还是比较快的速度了。
那些开荒的农民派来等消息的孩子乐坏了,因为两个月后就能拖到秋收。虽然前途仍然很渺茫,但这一季的收成至少保住了。其实他们会有更好的结果,可春荼蘼不打算告诉他们。她不想让人感激涕零,也不需要回报,默默做好事,心情很愉快就是了。也只当为祖父和父亲积福,她这一生的目标就是他们能幸福安康。
她能预见两个月后,潘家无罪,还得了坦诚大方的名声。而英家为了不落于其后,更基于两家谁也不夺下那块风水宝地的秘密协约,会主张除了保留各自的祖坟地外,其他已变良田的山地归于开荒者所有。这样,也地令英家更受百姓爱戴。
看看,谁说打官司总会一家哭,一家笑的?把案子打到皆大欢喜,也只有她春荼蘼有这个本事了吧?她能不得瑟吗?
至于她自己,因为她挖出了前蛀虫,百姓们会觉得她本事。相当于她向天下第一女状师的位置迈了坚实的一步。因为没输官司,英家的三百两委托银子到手了。随后,因为潘十老爷什么都要和英家比,所以一份同价值谢仪是跑不掉的了。
惟一不开心的。就只有来看审的百姓们了。今天来的人更多了,把县衙大门前塞得满满当当、水泼不进。本来想看洛阳两大家族掐架,结果火苗子都没烧起来。要知道大人物的悲剧是公众最好的娱乐,可惜没能如愿啊。
在县衙里盘桓了好一阵子,估摸着围观群众都离开了,春荼蘼照样从后门离开。
不宽的夹道中,横亘着华丽的马车。车壁上的族徽显示着车主的身份。不远处的拐角,人影倏的一闪。似乎什么也没看到,春荼蘼深吸了口气,转身欲走,那马车的车帘却突然被掀开了。车内,不是潘十老爷,而是他的大管家。
“春荼蘼,我家老爷让我给你带个话!”潘大管家气势汹汹地道。“这场官司你打得好!打得太好了!我们老爷对你很满意,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满嘴好话,但以恶劣而威胁的语气说出来。却让人浑身发凉。
岂知春荼蘼却不怕,神色淡淡的微施一礼,“多谢潘老爷夸奖。该说的话,荼蘼之前已经和潘老爷说过了。至于说感谢……我接的是英家的委托,就不劳烦潘老爷了。”
“哼,到底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潘大管家冷哼一声,“今天老爷我教你个乖,在洛阳,敢横着走的蚂蚁都被辗死了。你小心点!”他居然自称老爷,而且说出明晃晃的威胁来。
春荼蘼脸色一白,再不多说,只登上自家马车,大声道,“走。快走!”沿相反方向离开。
她没有回家,而是去了英府,可是却连大门也没进去。她愤怒地站在门外的高阶这下,大声质问,“此案,我并没有打输,说好的委托银子呢?”
英大管家冷笑,随手扔下一包银子,顶多十两的样子,“是,你没输,可是也没赢。大好的局面,突然就转了过来,我们老爷到现在想着还奇怪呢。听说,之前你和姓潘的在洛河边密谈,难保没有出卖英家!英家仁厚,这十两你拿着,有多远滚多远吧!”
春荼蘼气得跳脚,可就是进不了英家大门,后来闹得凶了,英家仆人跑来赶,若不是赶车的一刀厉害,差点挨顿打。
“有这样的吗?委托了我做状师,居然不给银子。这还是世家大族?呸!”小凤很义愤。
春荼蘼却还冷静,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就有围观劝她,“这位姑娘,吃点哑巴亏算了。跟有权有势的人争执,到头来倒霉的是自己。人家根本不用费力,动动手指头,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自会有巴结的人,帮他们料理了你。”
也有人好奇,“怎么回事?那场官司我看了呀,英潘两家没输没赢,最后握手言和了,现在又闹得什么?”
就有人给他解释,“你懂什么,这叫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那两家志在必得的山地全没捞到,这官司还得等上两个多月,谁心里能痛快?他们心里不痛快,自然得找个出气的!”
几个人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好在英家门前的人不多,春荼蘼也迅速带人离开了,倒也还冷静。不过,自然有关心的人在场,听了个满耳,并且露出又恨又气又害怕的神色来。
三天无事。
第四天早上,春荼蘼和过儿去集市上买东西,回来时路过建春门大街,突然就有一个小偷撞过来。春荼蘼谨慎,发现情况后,大声呼救。那小偷居然光天化日之下改偷为抢,还持刀行凶。幸好过儿英勇,为主人挡刀,却被一刀刺中肋侧,血洒了遍地。
过往行人好心,帮助春荼蘼把过儿送到了正在附近的、洛阳第一医馆妙手堂。巧了,堂内第一坐堂的大夫在,看了过儿的伤直说凶险,能不能活过来要看造化。
第五天,春荼蘼失魂落魄的到妙手堂给过儿抓药,贪图路近,穿行于里坊之间。仍然是大白天的,却有几个粗壮的婆子。迷晕了她要拖走。再次幸运的,有几名衙差到附近办事,她这才能保证全须全尾的被救了下来。
之后安静了没几天,好不容易过儿的伤势稳定住了。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某天半夜,荣业坊的春家突然走了水。
火是从内院烧起来的,因为屋前屋后都有花园,又有石墙与邻居相隔,并没有牵连到旁的人。不过,起火的几间房子远离厨房,又无火源。当晚没有一丝风,天气阴沉闷热,是如何烧这么大的?近乎瞬间吞没了内院的西厢,波及到正房和东厢。不过火苗带出的一点松油脂的味道,还是提供给了人们很多猜测。
所幸,春家的人逃了出来。应该说,大部分逃了出来。
“荼蘼?荼蘼呢?”春青阳慌乱的四处寻找。
此时,大门外已经围满了附近的邻居及很多家仆丫鬟。既然着了火。为了安全起见,左近的人家全体都避了出来,有同情、有厌烦的看着麻烦事不断的这处宅子。
“小姐没出来吗?我看到……小凤……”被一刀几乎挟在肋下、重伤未愈的过儿急问。只是一句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得让一刀改扶为背。
小凤也急了,跺脚道,“火是从小姐屋子起的,我听她叫人快跑,立即就去扶老爷子。我以为小姐先发现的,必定已经出来了!”
春大山一听,就发出一声闷吼。天气热,棒疮不好恢复,他如今走路还不利索。只是听到女儿还在火里。一瘸一拐就重新跑了回去。
他这样,春青阳和扶着他的老周头、大萌和小凤也都跑进了院子。本来一刀背着过儿还想跟上去,却被别人给挤到后头。
好歹是条人命,又是街坊,大多数善良的人,选择进去帮忙。反正。这大火好像特意只烧那几间房,不用救,也有了熄灭之势。
此时的春家内院,已成一片瓦砾,房屋尽毁,花木焦黑。春荼蘼所住的西厢尤为严重,几乎只剩下几块残墙。这些看到别人眼里,就更不寻常了。这火来得邪性,目标明确,不让人联想到是人为,都是不可能的。
“荼蘼?女儿?”春大山的声音在暗夜中特别响亮,震得人心头发慌。
“没在……屋里?”春青阳惊诧地问,差点说漏嘴。
其实,他是想问,没有院子里?按事先约好的,孙女应该趴在院子中,昏迷着,是被烟呛的,而且头发烧得短掉一大半,得让所有人看到。怎么现在……没人?荼蘼去哪了?
大家交换了下眼色,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几乎同时涌上众人的心头。
偏还有人多嘴,也不管人家心情,叹道,“老爷子您傻了吧?姑娘如果在屋里,这时候只怕烧香得连灰也不剩了。没看见吗?砖石都化了大半,这是什么火?简直作孽哦。”
“荼蘼,别吓祖父,快出来!”春青阳瞬间就瘫在地上,连气也喘不过来了,叫道,“快找找!快!荼蘼,我的荼蘼!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四处寻找。
明晃晃的灯笼,积极相帮的邻居,可找遍不大宅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找到哪怕一丝人影。
“坏了,姑娘真的被烧成灰了!”不知哪来的“耿直”人,又说……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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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 这叫免疫力!
“正是。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春荼蘼点头,“我求他去的,怕您着急上火。他是等到我醒后才走的,之所以行事隐秘些,是怕说出去不好听。”
她身为女子,却操贱业,成为状师,名声已经很坏了。如果大声嚷嚷,说她和一个看不清脸的游侠儿大半夜相处了至少半个时辰,那她干脆自己浸了猪笼算了。大唐风气再开放,也是有限度的。
“再不能由着你胡闹,冒这个风险。”沉默了半晌,春青阳咬牙做了总结。
春荼蘼知道,这是祖父吓着了,才会这样,连忙挥手,让过儿和小凤下去,然后劝道,“祖父,你可知道一句话?有千日做贼,却无千日防贼的。按理,我不该说本家长辈的坏话,但您心里明白,若咱们三房不能摆脱大房和二房,以后的日子就有大麻烦!我常听人家说,娶妻不慎毁三代,您不能让某些人总惦记着我爹,然后连亲孙子也耽误了吧?”
一边,春大山脸就涨红了,又羞又恼。
“万一他们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尽管我上有祖父和亲爹做主,下有自己拿主意,可咱家身边总蹲着算计的人,那可真是防不胜防。若我着了他们的道,毁了名节,这一生就毁了。”春荼蘼又把话拐到自己身上,故意说得严重些,加强说服力,“您不要以为他们做不出来,为了利益,黑心肠的人太多了。您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应该比我明白啊。但是呢,他们毕竟是亲戚,除非把他们全宰了,不然想完全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谁让咱摊上了呢?自认倒霉吧。可是分了家,就能与他们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亲戚”和“一家人”是有很大区别的。除非他们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不然也牵连不到咱们家。顶多就是他们以后打听到三房发达了,再来打秋风、占便宜,那时您连面儿也不用露。不过是银子打发罢了。谅他们也不敢太过分。因为分家是他们提出来的,不妨再让他们扔下点狠话,只要咱们占住理儿,到哪一步也都能堂堂正正,以后更不会影响到家声和我爹的官声。”
她的意思是告诉一直内心纠结的祖父,这一切设计和损失都是值得的。不狠一点,大房二房就不会相信。继而主动远离三房。因为对那些贪婪的人而言,只要有一丝利益所在,宁愿自身受些损害也不会撒手。
本来,她还有些担心,怕就算造成了英、潘两家要对春家不利、甚至会危及生命安全的假象,若大房二房为贪利而赌狠怎么办?毕竟在范阳县时,韩无畏和春家走得很近。这是很多人知道的。若他们认为皇权最大。英潘两家早晚会罢手,因而死撑着呢?好在,现在韩无畏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正好借机把那两房人最后的侥幸心理完全打消!
而她这样掰开揉碎了给春青阳又详细解释了一遍,春青阳心中终于略好受些。之后她又把后面的计划说了说,春氏父子心中有了底,反倒踏实了。
眼看天色渐明,东方出现鱼肚白。春荼蘼干脆也不睡了,见旁边的主院还有灯火,就去找韩无畏。大约他是男人,还是个武将的关系,夜里的院子都没有落锁,被她轻易找到。
“看来你真的不要名节了,居然大半夜独自过来。”韩无畏笑道。
他换了便装,雪青色丝罗袍子和同色的撒脚裤,赤脚麻鞋,薄而贴身的料子随意贴着他健美有力的身材,隐约着肌肉的起伏,头发高扎一束,没有戴冠。他就站在窗前,手中拿着块雪白的软布,轻轻擦拭着一柄短刀,神情专注,却腾得出空对她说话,整个人似乎被强悍和温柔两种情绪所包围,带有一丝懒洋洋的美感。
春荼蘼的目光定了定。
他笑了,“怎么?不会被本都尉的美貌迷住了吧?”就喜欢她这种满不在乎,理直气壮的态度,倒显得正派自然,心无杂念。她若是个婆婆妈妈、大惊小怪、凡事都要依从规矩礼法的女子,或者……他就不会放在心坎里了。
可他一句话,却完全破坏了气氛,逗得春荼蘼忍不住弯了眼睛,发出“切”的一声,“韩大人,您那也叫美貌吗?比我爹差远了好不好?”
“也是。”韩无畏夸张的叹了口气,把刀和软布都放下,施施然走过来,落坐,自己倒了杯冷茶喝,才又说,“春大人英伟,你日日见之,天下美男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叫免疫力!春荼蘼心中给他补充。
却见他又挑挑眉,“不过你刚才见到我,眼珠子至少有两三息没有转动,这不是看傻了眼吗?这说明什么?说明我自有过人之处啊,哈哈!”他就这么咧开嘴笑了起来,令春荼蘼哭笑不得,不禁连连莞尔,心情大好。
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他这么自恋的。突然想起《灌篮高手》中的樱木花道,他自夸:我是天才时,模样和韩无畏一样。怪道人家都说,日本全学大唐呢!
“韩大人,敢情您后背长眼睛了?怎么知道我眼珠子没动?”
“哦,感觉的。有些事情,不用看,心里也知道的。”他忽然一本正经,话里似有含意。
春荼蘼登时有点心虚,连忙导正话题,“韩大人,您怎么会出现在洛阳?”
“公干。”
不能说,他是听说她接了两大家族争地的案子,怕她顶不住,才没事找事,硬挤出公务的机会,只为来镇镇场子吧?可是他到底小看了她,在那样的压力下,她竟然还能全身而退,不仅毫发无伤,还能得到好处。
“怎么恰好赶来?”春荼蘼又问。
“去看望了潘老和英老。”韩无畏给春荼蘼也倒了杯茶。“一个是结过亲、远到无可追的亲戚,一个是军中前辈的本家,既然来洛阳,好歹得有些礼貌,拜会一下是应该的。结果,在潘老那儿聊到半夜,回来就听说春家大炎。”
不能说,他又听说春家最近怪事连连,于是他怀疑英家和潘家搞鬼,于是不顾名声去言语威胁。表示春家是他护着的吧?但和潘老聊得投机倒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在两大家族间游刃有余的,事关秘密,不好开口询问,但却知道后来的一切皆为这丫头安排,只为了要分家,摆脱那种粗鄙可耻的两房人。
除了这场火。这是潘老与英老也不知道的。可她胆子也太大点了,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吗?但她舍财取利,这种狠法也惊了他的心。随后,就更是喜欢。
“你为什么烧自家的房子?”到底,他还是问了。
春荼蘼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是我自己动的手?”早就知道,刚才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言行间如此配合。就是发现了破绽。所以一定要问清楚,下回不能再犯。
韩无畏指指春荼蘼的头发,“若是因沾了火星,被能拎你出去的高手之刀剑割断,必定是十分整齐。可若是你自己剪的,就像狼牙狗啃似的。”
原来是因为这!果然魔鬼藏身于细节之中。也可以说,韩无畏的观察力太强大。但,为什么夜叉没有发现?照理。他做的是黑暗中的营生,比当兵打仗更是刀口上舔血,也应该更加敏锐才是。除非,是他关心则乱!
“想什么?”见春荼蘼发愣,韩无畏好奇。
“再想今后再细致些,不要出错。”春荼蘼把脑海中的绿眸甩开,认真地说。
韩无畏摇头,“没有人是面面俱到的,就算你多聪明,也有算不到的时候,不必自责。”他看着她,突然话题一转,“你自烧院子的事我理解,但那个没有看清面目的游侠儿……你考虑要不要跟我说实话?”
就知道瞒得了外人,瞒不了他。至于父亲和祖父相信她,是因为亲情的盲目。换做是别人说这话,他们也会怀疑的。
但她想也没想,就拒绝道,“不考虑。”
韩无畏垂下眼睛,虽然知道她会这样回答,但真听到了,忽然很不舒服。
她有秘密,事关男人的秘密!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受不了。回别院后,他灵机一动,忽然觉得当时在春家后墙处,他感觉有人窥伺,很可能就是她嘴里的大侠。什么偶然相救的话,漏洞百出,他根本是不相信的。但大萌和一刀从没报告过她和某高手有联络啊。
那么那个男人,到底是谁?然后也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春游日遇雨遇刺,那个拼命救了她的男人。两个人,是同一个吗?和荼蘼是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为才能屡次救她?为什么她又要保守秘密?
不经意间,夜叉就被韩无畏盯上了。这就是锦衣担心的原因,总会有想不到的理由,陷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于险境。就连春荼蘼也不曾明白,只因为三人间那若有若无、还没有成形的感情,就把夜叉推向了刀锋之上……有话要说……………
这两天打赏挺多,周五双更感谢。小小意思,不承敬意呀,同学们。也知道这点感谢算不得什么,不过66要出差到月底,天天开会,累个半死,还得搬家,实在是太忙了,只能先对不起大家,以后有机会再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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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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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中年男女是倪氏夫妇,旁边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中等个头,平实且忠厚的相貌,只下巴上一粒美人痣,搭配着微微吊梢的眉角,令她淡然低调的脸上,染了一丝妖娆和尖刻。只是她刻意掩饰、修饰过了,若非有一双慧眼,很难发现其真实的面相。
她身上穿着一件杏红色交领连身襦裙,胸前系月白色飘带,臂上绕着同色披帛。一头长发没有梳成华丽的高髻,而是低低挽着,只插一只金点翡翠的梅花簪子,显示出她已经不是丫鬟的身份,但却毫不张扬。
春荼蘼前几天在倪府接触各色人等时,倪夫人正带着秋叶等几个贴身第七十九章就是她!丫头到城外的庄子上散心去了,所以今天倒是头一回见。也只是这一个照面,她心里就忽然非常笃定了,那完全不是理智的分析,而是女性强烈的第六感。
就是她!
而所有人,听到春荼蘼这句话时都惊讶万分。因为太颠覆了,因为秋叶是个忠婢,怎么突然又变成了幕后黑手?
一片哄然中,窦县令三问,“春状师,你可有证据?或者,也有相应的推论?”
“我不仅有推论,我也有证据。”春荼蘼认真地点头,胸有成竹的模样,“但是,请大人容禀,且听我从认定尹先生为犯罪嫌疑人的推论说起。”
“好,你讲。”窦县令一挥手,超级配合。
尽管春荼蘼驳的是官府,若她赢了官司。就是官府输,县衙输,他输。可是找到真凶是正经,只抓个人交差。在洛阳这个地方是蒙混不了的。何况,尹源好歹与他有同窗之谊。倒不是他多看重这情份,而是他若无视。并下手不容情,在士林圈子会落坏名声的。
所以,他现在就指望春家这位女状师能把尹源摘出来第七十九章就是她!,继而破案呢。
“认定尹先生为嫌疑人的原因有五。”春荼蘼伸出一个巴掌。
不过她还没有往下说,人群中就传来一声惊叫,“啊,我的银袋子没了!”说话者。是个妙龄女子,容貌极美。但是此时急得眼泪汪汪,情形真切,令她身边的人立即闪出一小片空地来。
人群惊到了,嗡嗡议论。更有不少人捂紧自己的腰包。在突如其来的混乱中,窦县令的惊堂木拍得要断了也没多大用,倒是春荼蘼的声音居然穿透了嘈杂,清晰的传出来,“这小偷如此大胆,居然在公堂之上行窃。想必,以前没人敢这么做吧?”
众人哄然称是。
春荼蘼却道,“以前不敢,可如今却敢了。难道是在场众位的缘故?你们不来,如此嚣张的小偷没出现,你们来看审,他就出现了,难道是你们之中的某人招来的?就为了趁乱下手?”
一句话就犯了众怒,群情立即激昂。大声指责春荼蘼血口喷人。
春荼蘼却不急不恼,等了一会儿才道,“所以说,小偷何时来,怎么来,来做什么,岂是诸位良善之人可左右的?既然如此,那么说尹郎君为犯罪嫌疑人的推论之一也就不存在。他来之前,倪家没遭贼,他来之后,凭什么有了强盗就与他有关?这一条,完全是牵强附会。”
她若直接辩驳,肯定说服力不足。还是那句话,火不烧到谁身上,谁不知道疼。将心比心的手法,比空口说白话强多了。
窦县令也点头,但却看了美貌女子一眼,“那丢失的东西?”
春荼蘼转身,恭敬的向堂上施了一礼,又团团对众人微微躬身,“大人,诸位乡亲,并没有人失银。此女子是乐坊的舞伎,我雇她来演这场戏,就是为了让大家明白尹先生的冤枉。”
“嗯,算你有理。”窦县令再度点头,“那你还有其他可说的吗?不过,不得再弄怪,好好说就是了。”
“是。”春荼蘼应下,心却道好计还得用第二回,但却不是这个时候。
“推论的第二点,是说出事当天,尹先生恰巧不在。”她继续道,“尹先生辩称,当日到城外一个小酒肆饮酒,结果醉卧山野,没有及时回城。关于此事,尹先生确实没有证人能证明他睡在野地里。可我派人去那间酒肆调查过,得知当日也确实有人要了几斤他们的招牌酒,名曰梨花白的喝。那酒后劲很足,人称一里倒。若有不信者,可亲自试喝,看一坛落肚,能不能自己走回城?况且,那酒肆的老板虽然记不清尹先生的相貌,可当时酒资不足,尹先生拿了身上的玉佩抵押。”说着挥挥手,缩在一边的过儿立即拿上一个托盘,送到公座之前。
揭开上面蒙的布,露出下面的玉佩和一张纸。
“玉佩我已经赎回,大人可叫倪郎君看看,是不是尹先生平时随身之物。纸上,记着酒肆老板的证人证言,大人尽可派人去采信,民女绝无虚言。因为那天尹先生自以为海量,不肯听店主人的劝,执意喝下整坛,所以店主对人的印象不深,却是完全记得这块玉佩。”春荼蘼说完,瞄了一眼尹郎君。
他仍然不发一言,可是脸却红了。之前他咬死不说此事,是怕人嘲笑他为了口腹之欲而当掉家传玉佩,为人没有节制。这种宁要脸不要命的家伙,帮助他真是窝火啊。
那边,倪郎君已经确认,玉佩正是尹源所有。
“第三。”春荼蘼不等堂下骚动又起,直接大声道,“尹先生在倪府期间,帮助过表姐纪录过库房的帐册。可是倪家虽然殷实富贵,却是正经人家,没有特别需要隐瞒之物,所以知道库房里有什么东西的,不只是尹先生一人。那么,又为什么只怀疑他一个人呢?律法公平。却为何对他不公?”
“第四,倪家被抢劫当日,全府被搜刮,但尹先生的房间却被略过。请问堂上大人。还有堂下诸位,你们难道不觉得,欲盖弥彰虽然不好。可这样做也太显眼了吧?哪个脑子缺根弦的匪徒会这样?不是故意暴露内应吗?所以说,此举反倒是充满了陷害之感,尹先生不但不该被怀疑,还要从与他有怨的人中深入调查。”
“第五,当晚匪徒是从倪家侧门大摇大摆的闯入,说明府里有内奸,从院内打开院门。对这一点分析。我举双手赞成,完全不怀疑。但那个人,一定是住在外院的尹先生吗?”春荼蘼一条条驳斥,毫不松劲儿,“一般人都会这样以为。并没有错。毕竟外院更靠近外墙。但我亲自在倪府走过几圈,也打听过,尹先生虽然住在外院,但真若去开门,却只有一条路,且还需绕行,因为倪家那几天给家中池塘挖淤,将其他通路赌住了。可惜,绕行之时。会路过巡夜家丁们落脚的院子,只要走动,必被人发现。这一点,倪府下人皆知,只是转天路就疏通了,没人注意到问题所在而已。相反。主院的侧厢之后有一条夹道,平时鲜少有人走。但只要拿到内院的大门钥匙,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直接到达那侧门处,途中绝遇不到家丁护院。”
春荼蘼侃侃而谈,所有人都听懵了,努力消化了半天,才知道她说得极为有理。果然注意了细节后,五条本以为很有道理的推论,却可笑的不值一驳。
“那你说秋叶有嫌疑,推论是如何的?证据又是如何的?”窦县令被驳得体无完肤,心里却越来越高兴,好像看到了曙光。
“请问大人,是生意场上的常将见过世面、遇事沉着呢,还是一个很少出府的年轻丫鬟更冷静理智?”
“自然是前者。”
“那么,当有凶悍的歹徒闯入,声称要杀人,手中握着明晃晃的刀,倪郎君都吓坏了,偏偏一个丫鬟却勇敢镇定,还与匪徒周旋。这件事,您难道不觉得违背常理吗?就算她一心为主人,忠心之下生出胆量,但慌乱之中,她怎么会想得到找女主人拿钥匙,带领歹人去库房取出财宝,之后又毫发无伤的回来?”
“大人,民女冤枉。”突然秋叶大叫一声,扑倒在公座前,看起来好不可怜,好不气愤和委屈,“当时民女哪有时间多想,只希望能救下家主,一时之勇罢了。现在想来仍然后怕,但那时,也不知就怎么了……”
春荼蘼眯了眯眼。
当然,她知道仅仅是以推论对推论是翻不了案的。不过事情有个循序渐进,大招要最后才放出来。一放,就得出效果才行哪。
而且她也在等秋叶出来表演,不然舞台上没有配角,岂不寂寞?秋叶的出现,还能让隐藏在暗中观察的人更容易露出马脚。前台的都乱了,后台的哪能稳如泰山?
“我调查过。”她再度出声,“出事当晚,不是秋叶执夜。而她的屋子,离那条夹道非常的近,她的干娘还是守门的婆子。据那婆子自己说,那天她干女儿孝顺,送了酒菜与她吃,她吃醉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半夜闹贼都没有听到。转天,她打听到贼是从外面侧门进入,到内院之后,因为院墙矮,就直接翻了进来,自认与她无关,加上钥匙还妥帖的放在腰里,就没有多说。还有……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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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书评加精,有必要说一下。因为最近一直忙,家里有事,要搬家,还有长时间出差,所以好几周没有加精了,请大家原谅则个。这周加了,下周争取也加。虽然大家可能不在意,但却是我的感谢方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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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锦衣在,夜叉还会远吗?
醉乡楼位于繁华的商业区,此处的街道不是长安城的主干道,虽然不太宽,但也有二三十米,只是因为到处全是人流,还是有些拥挤感。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春荼蘼望着来往人群,观察着长安人的服饰和举止,津津有味的。只是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中等个头儿,白白胖胖,看起来温和又可爱,但实际上是骨头硬,嘴巴毒,为人刻薄。真正有些了解时,是人都会不禁自问:谁说胖胖软软的男人都是好脾气的?也可能是冷血杀手好不好?
没错,那人正是锦衣。在人群中没有存在感,可却像扎进春荼蘼眼里的刺。然后心弦也跟着跳动起来。
情不自禁的,春荼蘼猛第十章锦衣在,夜叉还会远吗?然站起。因为,锦衣在的地方,夜叉还会远吗?
因为她不小心带翻了一个酒杯,惹得正谈得投机的康正源和春青阳都向她望来。
“荼蘼,怎么了?”春青阳问。
“有……有卖冰糖的啊!”春荼蘼反应奇快,立即给自己找了借口。
大唐糖业发达,当然是指当时的水平,与现代是没办法相比的。熬制出的糖不纯粹、多有杂质,但却甜得淡而天然,大多是从鲜果、蜂蜜、植物中摄取甜味,或者是从谷物中制取出来饴糖、又或者从甘蔗、甜菜中制糖。总之,春荼蘼很是喜欢。但制作冰糖的工艺比较难,怎么现在就有了?所以,她那声惊叹倒不完全是假的。虽然,掩盖了她的真实心意。
康正源却笑道,“原来荼蘼喜欢吃糖,回头我捡些精致的,送你一盒子。”
春荼蘼还没说话,春青阳就笑道,“康大人,别看我这孙女在公堂上像个大人似的,平时零嘴儿是不断的,倒似小孩子的脾性。为了怕她耽误吃正经饭,每天我都要盯紧。”他这话明着责备,但满眼宠溺,第十章锦衣在,夜叉还会远吗?就像长辈们互相骂孩子不懂事,其实全是显摆,还衬着关系亲密。
就像有父亲说:我这只小犬特别不懂事,书也不好好读,在学馆的考试才得了个第三……
“祖父!”春荼蘼撒娇,揭过这一篇。再往外看,锦衣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纵然知道夜叉可能是她生命中的过客,最好就是个过客,绝对不适宜有某些联系,却还忍不住会想起他。可能因为好奇心,她本来就是疑心重,好奇心也重的双重性格。夜叉于她而言,实在是太神秘了。再说,他还欠她一条半命不是吗?而这也不怪她,如果与夜叉有关的一切都不出现,她也不会再想起。
“皇上头些年吃过天竺国进奉的糖,觉得和咱们大唐制出的糖相比,自有特别之处,所以派了人专门去天竺国学习。”哪想到康正源又把话扯了回来。
“皇上真是英明神武。”春青阳由衷的赞叹。
康正源点头,“百姓们常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民生之举,皇上一直很是关心。其实,咱们大唐的糖品质很高,还会卖到周边国家去,每年为国库添不少进项,也养活了好多人呢。”
春荼蘼因为看不到要看的那个人,干脆把窗子关上了,沉默间正听到祖父和康正源的这段对话,不禁腹诽:说不定当今圣上也是个爱吃糖的,为了满足口腹私欲而动用国家之力。什么外贸啊、国库啊,都是附加效益。就冲他给冒牌皇帝可乘之机,就证明他有昏庸的时候。
“不过这冰糖倒是我大唐的弄出好东西,据闻,是益州的当地人用土法熬制。”康正源话题一转,“荼蘼,没想到你倒认得。”益州,大约是今天的成都那一带地方。
春荼蘼心头一跳,心道康正源心细如发,这么点小细节都注意到了。但她反应一向快,只笑笑道,“在洛阳,我认识了一个商旅。他倒送过我两块,滋味果然不同。康大哥见笑,一直再想尝尝来着。”
从醉乡楼的二楼,正好可以看到对面的一间门面挺大的点心铺子,门前招牌上写着:冰糖售罄。而既然当街都有卖,就说明民间会有。顶多算稀罕物,也就是价钱高点、每天的供应少点罢了。而洛阳做为陪都,一定会最早得到长安的流行趋势,包括吃的玩意儿。所以她这样说,就能搪塞过去。
果然,康正源只怔了怔,就释然了。
春青阳也笑道,“馋嘴猫就馋嘴猫的机缘,这么难得的,都给她吃到嘴了。”
于是三人就笑,把春荼蘼心中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给冲淡了。可是锦衣出现,难道又有什么杀人任务?
回家的路上,她尽力不让祖父觉察出她的不对功儿。到晚上,康正源果然打发人送来一大盒子糖果,各式各样的,有的在市面上都见不到。当然,还有几块品相好的冰糖。她就着新沏的浓茶,含了块冰糖在嘴里,只觉得一种又苦又甜,又凉又烫的感觉直入心脾。
第二天,按照事先的约定,康正源带春荼蘼逛开了长安城,并带来了韩无畏的问候。自从从洛阳回来,皇上就把韩无畏派去守大兴苑,非旨意不得离,但不妨碍有人去看他。大兴苑在皇城以北,类似于皇家的私人狩猎场,也对皇城背部有防卫的作用。而守苑是苦差,又不容有失,没人知道皇上为什么派一向宠爱的侄儿去担这个差事。
康正源觉得与冒牌皇帝案有关,春荼蘼认为皇上对韩无畏另有重要安排,但两人都不主动说出心中疑问,干脆就谁也不提此事。
当天他们游览了几家有名的寺院和道观,第二天春荼蘼提出想去逛街买东西。因为都是女人喜欢的事,就不好让康正源陪着了。再者,他在大理寺还有差事。康正源倒也爽快,直接派来府里一个专门负责采买的娘子,年纪三十来,为人爽利会说话,由她带着春荼蘼四处玩。
春青阳和小凤、过儿很奇怪,他们都知道,春荼蘼最不喜欢出门,没事的时候就爱守在家里,她称之为“宅”,除非风景名胜,或者是刻书坊,不然让她去首饰铺子,她都没兴趣。
“到底是长安嘛,不能白来一趟,必须所有的店铺都看看。”春荼蘼解释道。
“都看?!”这下,连小凤和过儿两个最能逛的都吓着了。
春荼蘼不解释,因为她没办法说,那天她看到锦衣的褡裢上,绣着两个字:叶记。明显是某间铺子的名号。但是什么铺子,不得而知。总不该,还是棺材铺吧?难道他们要开成连锁棺材铺?而她,很想找找看。
她知道这样不理智,可她就是想知道,锦衣是在长安暂留,还是开业久居。她对自己不肯承认,她其实想知道的,是夜叉的事而已。
洛阳的那间棺材铺子,实际上春荼蘼也悄悄去过。她放火烧屋那天是半夜,当时她又非常惊慌,可是她记得那附近的路。只是当她找到时,铺子已经转手,做别的生意了。和旁边的人打听,说是一个胖胖的年轻男人开的店,但做了几个月就病重,回老家了。那些人还议论,说年纪太轻,性子又温软的人开不得这路买卖,压不住那股子阴气死气,自己不出毛病才怪。
可是,那时的她心中疑惑深深。
夜叉在躲她?为什么?夜叉要救她?为什么?夜叉不见了,为什么?
这些问题,其实一直在她心底,就像孤魂一样游荡不去。只是,她从没有注意过。但那天在酒楼的一瞥,突然让这些念头像地下涌出的冷泉一样,无声无息的就蔓延上来。
如果查出来,他本意就是要躲着她,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绝对不会再往前凑。她春荼蘼,从来不会让人躲开第二次。至于要救她三条命云云,也都是夜叉自己说的,并不是对她的承诺。她说还欠一条半命,也只是说说而已。
有了这个念头,春荼蘼开始对“叶记”进行漫无目的的寻找。她其实可以用手段,但夜叉和锦衣那个身份,是不能用公开方法的。至少,她不愿意给他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皇上既然点名要她来长安,她若不知道暗中有人盯着,就太白痴了。
长安城那么大,春荼蘼辗转于不同的集市之间,表现出过份的热情,还拿着银子乱花,买了一堆没用的东西回去。春青阳有点心疼银子,可想着小孙女难得这么高兴,也就忍了。过儿和小凤的体力一向比春荼蘼强,却顶不住这般走法,只好轮流跟着她。一刀和大萌到底是贤王府出来的,私下研究过春荼蘼此举的深层次原因。他们认为,小姐是极聪明的,做任何事都自有深意,最近这么败家,就是给好多暗中隐藏的人看的,就是让所有人都认为,乡下来的姑娘没见过世面,看到长安的繁华,还有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所以花了眼,真是眼皮子浅啊。百度搜索书*书*屋,书*书*屋手打,书*书*屋提供本书。
春荼蘼呢?每天回家都感觉腿要断了,第二天却还咬着牙出门。只是叶记铺子有不少,却没一家有锦衣的痕迹。难道,他们不在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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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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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他的代价
康正源多聪明的人,见春荼蘼除了双手包着白布,有绿色药渍渗了出来外,并无明显的外伤,精神也看着还好,当下什么也不多问。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只道,“皇上下旨,叫我送你回家,走吧。”
“好。”春荼蘼说着,又抬头望天。
此时,深蓝发黑的夜色已经悄悄退去,有几丝灰红的彤云渐渐晕染了天空,东方呈现鱼肚白色。这说明,天就要亮了。而她昨天深夜入宫,在宫里耽搁了一宿,祖父在官驿还不知要急成什么样子。
一路上,她都恹恹的,和康正源很少交谈。其实,她很想问问所谓刺客的情况,很担心夜叉有没有安全回家。可是她怕被康正源发现异样,只能忍耐着。毕竟,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不容易到了官驿,春青阳果然没睡,见她双手包扎,脸色极差,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但当着康正源又不好多问。而康正源还领着差事,要回宫复旨,又知道人家祖孙二人有话要私下说,当下也没多待,客气几句就离开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康正源一走,春青阳就急着问,见孙女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受了伤,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宫里进了刺客。”春荼蘼小小声的,捡能应付过去,又不甚重要的事说给祖父听。
春青阳果然大吃一惊,“那皇上……”
“皇上没事,您等午饭后随便打听打听,必定有官方消息传来。”她举起两手,苦笑,“孙女无能,吓得跌倒,把两手摔伤了。但别看包得很夸张,还抹了厚厚的药,可太医说了。其实没什么事,养两天就好。”
“疼不疼啊?”春青阳小心的捧着孙女的两只被白布包得看不到手指的手,见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头发也重新梳的,哪能放下心?叹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
“祖父。”春荼蘼笑,“并没有伤到筋骨。就是点硬伤和外伤。”她怎么告诉祖父,是她被关在夹墙中,因为极度恐惧,用手敲墙时,撞出淤青、擦破了皮肤、指甲被掀,可能还有点关节错位什么的?
疼,自然是疼的。但宫里的药好,现在凉凉的,并不是很难忍受。
春青阳对皇宫进刺客的事只打听了个大概,并不深究。反而对春荼蘼的身体问了半天,看她实在是疲累。就打发过儿和小凤,亲自侍候她回屋,换了睡觉的衣服,然后躺下。
然而,两个丫头才轻轻把门反手带上,一条黑影就从床帐后面闪出来。
春荼蘼一骨碌就爬起,可是双手撑床时。忘记伤势了,疼得咝咝吸冷气,只是所惊动了别人。把痛呼声全死死闷在肚子里。
夜叉连忙一步上前,轻轻扶住了她。之后又急急缩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站的地方离她不太近,但也不太远。
春荼蘼很想问,他躲在床后多久,是不是看到她换衣服了?但见夜叉的绿眸明澈,隐藏着看不懂的情绪,似有焦急和心疼,却绝对没有其它。她立即觉得自己龌龊,夜叉满身落拓,但举止不经意流露出骄傲和高贵,就算当初见他被雪埋住,威势都还在,不会行小人之举。
果然,和刑狱之事沾染过多,经常接触流氓和罪犯,心思也变得复杂,真的不适合当小白花或者美少女战士了啊。
“你怎么在?”临时,她改口。
“来告诉你,我平安出宫了。”夜叉的目光一再巡视在她的双手上,“疼?”
春荼蘼习惯性的摇头,随即却又点了点头。夜叉是黑暗里的人,却从不向她隐瞒,于是她也不伪装。之前,她也确实担心来着。现在见到人,待会儿就能睡个好觉。不然,虽然她精神消耗太大,累得动都不愿意动,却肯定不能踏实。
“你脸色不好,受伤了吗?”再细看夜叉,发现他有些憔悴之态。但奇怪的是,跟他静静的说话倒不如两人在危险时相处自在,总透着些尴尬。伶牙俐齿的她,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没事……只是累了。”夜叉也局促。
于是短暂又暧昧的沉默后,春荼蘼望望映在窗棂上的天色道,“既然彼此平安,你快回去吧!不然天光大亮,怕是不好行事。”
夜叉唇角微翘。果然,把他当成见不得光的人啊。其实他可以白天出现,只要小心些,不让有心人看到、抓到就好。
但他没有反驳,转身走到门边,手在按在门上的刹那,又停住,头也不回地说,“你最好不要掺合到这件事里来。”
“不是我愿意的。”春荼蘼苦笑,“算是倒霉催的吧?反正,现在我已经无法抽身。”
“那……若需要帮助,自管到叶记来找我。”夜叉沉吟了一下,“我打算在长安定居,叶记就是我和锦衣的家。只是,你要当心些,别被人太注意。”说完,再度推门要走。
但这一次,却是春荼蘼叫住他。
“不要再救我的命了。”她冲口而出。
夜叉很意外,半侧过头,望向她。晨曦,从他背后的窗纸上晕染开来,衬得他五官立体的脸半明半暗,满是原始而神秘的诱惑。
他没问为什么,春荼蘼却似绷不住似的,话没经大脑就出口,“你还欠我半条命,我不用你还了……”还得太干净,也许以后就不会再相见。
可说完这话,突然又慌了,着补道,“为什么这么信任我?”两人几乎没怎么共过事,了解也根本谈不上,但就是彼此不设心防。而他就像一片魅影,总是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刻。
“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夜叉回过头去,以背对着她说,“你对我说,活下去!不断说着这三个字。所以我信你,信你不会伤害我的性命。而我有的,也只是这条命而已。”有时候就是这样,信任一个人没有任何理由,奇怪的感觉。
而他三度推门,却第三度停下。“为什么那么害怕被关在夹墙里?”
他能说吗?当时他隐在屋顶上,虽然随时会暴露、会被追杀,但听到她疯了一样敲墙,哭着呼救,看到她被救出来后,浑身被冷汗浸透,直接晕死了过去,他的心像被无形之力搅碎了似的。他甚至怀疑。狠心把她留在那儿是明智的吗?那感觉……像杀了她一次。而且,是他亲自动的手。尽管知道那是为她好,可他还是责怪自己。
春荼蘼沉默片刻,正当夜叉以为她不会说时,她却开了口,“小时候,我被人寻仇,抓起来关到一个四面没有门窗的地方很久。出来后,我最怕独自在封闭的环境,那感觉……像把我活埋在坟墓里。”
她能说吗?前世打一场官司。对方当事人输了之后,把不满全归结于她的身上。把她关到了废弃的电梯里两天三夜。后来,除非有人陪着,不然她连电梯也不敢坐,几十层高的楼都是自己爬。医生说是幽闭恐惧症,如果关她时间长了,她真的会死。
一缕阳光,终于出现。
夜叉侧了脸。像是躲避似的,之后终是走了。他心中暗暗发誓,只有他在。就绝不会让春荼蘼再经历一次被关起来的痛苦,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而春荼蘼在他走后,却很快就睡熟了。得幽闭恐惧症的原因,她从没有对任何人讲过,今天说出来,像是放下胸口压着的一座山似的,登时轻松不少。
接下来的几天,她非常老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抱着《大唐律》苦读,然后拼命回想前世遇到过的案子,要找到辩护的最佳切入点。其实,韩影子的案子事实俱在,没有争议,说到底,皇上是要春荼蘼给他的双胞胎弟弟减刑,找各种借口减刑。这样的话,和她平常的官司不一样,不需要调查什么,只要在堂审前与韩影子见几面,对对口供就行。所谓的大理寺审理,看的,其实是她一个人的表演。
苦思冥想了几日,她终于在心里成形了个念头。当然,细节还得反复推敲。但她估计影子大叔伤得那么重,就算有圣手神医,没有个把月,只怕也没精力见人。
至于皇宫出现刺客的事,皇上第二天就直接召告天下,不粉饰太平。但他并没说,来人是冲韩影子去的。而皇宫内各色人等忙碌许久,终于发现一条直通皇宫外的暗道的事,民间没有传闻,只有品级很高的大臣们才知道。忠于韩氏王朝的,无不捏一把冷汗。
幸好“误打误撞”的发现了,不然若敌对势力组织了大批高手,直接杀入皇宫,天下必将大乱。毕竟,皇上再英明神武,也架不住这么突然袭击的。
倒是“福将”春荼蘼在官驿跟大萌和一刀学了两天箭术后,忽然又出现在叶记。
“夜叉不在。”在演完一出掌柜和客人寒暄的戏码后,锦衣一边往店里让着春荼蘼,一边低声道。
“我是来买弓箭的。”春荼蘼很认真。
过儿和小凤,被她打发往胡食店买毕罗去了。不管什么生意聚集的坊市,总会有食肆。
锦衣当然不信,“大小姐,明人眼前不说暗话好吗?请你别再来打扰夜叉的生活了,你知道为了救陷入皇宫的你,他的代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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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冒了,发烧中……感觉眼珠子都热乎乎的。明天争取还是早上,如果烧得不厉害的话……请大家注意身体,春天真是易感冒,一冬天上的火,一下就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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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罗大都督案谜底揭晓 上
代价?
听到这两个字,春荼蘼蓦然觉得自己超级自私。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夜叉因为一点无缘无故的所谓恩情,救了她很多次。她坦然接受,甚至有点责怪锦衣对她恶形恶状,却从没想过,他为她,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下意识的,她向楼梯望去。
锦衣冷笑,“他真的不在。或者说,等于不在。”
“什么意思?”春荼蘼抓住语病。
锦衣想了想,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眼神示意让春荼蘼跟他走。
春荼蘼谨慎的回头看看,见店门口不知何时摆了一个铁匠铺子特有的架子,门框上又挂着半截布帘。这样一来,整个叶记虽然没有大门紧闭,但从外面也是绝对看不到里面的。
“跟上,别磨蹭。”锦衣见她不动,低声催促。
春荼蘼只好随他来到后院,进了一间杂物房兼……厨房。房间内四周堆着锅碗瓢盆和破烂有家伙,杂乱无章,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锦衣偏偏在其中挤出一条道来,然后挪动最里面靠近灶台的水缸。立即,后面就闪出一间暗室来。
室内,漆黑一片。
锦衣从灶下取出一根半燃着的柴禾做照明。瞬间,放眼全室,虽不明亮,却看得清楚。
暗室约摸十个平方左右,扁长型,但因为什么也没有,所以并不显得逼仄。只靠东南的墙角处,盘膝坐着一个人,双手掐着奇怪的诀法,坐下一个蒲团,不是夜叉又是谁?
仿佛,春荼蘼回到那个雪天,一个“雪人”有如雕像,不动也不说,呼吸微弱,没有半点温度。外界加之诸多伤害,也不能令他苏醒。
她完全惊呆了,下意识的捂住嘴,免得惊呼出场的。
锦衣却强拉她出来,把密室重新关闭,墙面、柜子、水缸,都归于原位。
到了前头,锦衣从柜台中拿出几只竹箭。摆在春荼蘼面前,一脸标准的商户笑容,仿佛是请她挑选。但他的眼神是不耐烦的、声音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真难得他一人同时拥有两种表情,偏偏还都很到位。
“他到底怎么了?”春荼蘼拿起一只竹箭,脸上露出挑剔的神情,却问。
表演,她也不差啊。
“他那么信任你,想必我说了实情,他也不会介意。”锦衣笑眯眯的撂狠话,“关于身世什么的。你别问,我也不会答。只说说他的武功来历。在幽州城时,你可记得我的祖父?”
“死的那个。然后……尸体不见了。”罗大都督府失窃案,到现在还没破,她一直记得。
“他不是我祖父。”锦衣说得冷酷,“他的尸体是我挖出来的,当时他还没死,只是龟息假死。若不理会。十天半个月的也能捱过去。但是我把他‘救’出来后,他就死透了,简简单单一把火。烧得连灰也不剩。”
“罗大都督曾派人守着墓地。”春荼蘼疑惑,而且有预感,好多谜团今天会解开。
“我是汉人,但我在西域出生,长大,会点奇奇怪怪的邪术、巫术不是很正常吗?”锦衣一笑,怪}人的,“要让那些士兵睡一小觉,醒来后什么不记得,并不太难。”
春荼蘼张了张嘴,但成功的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她想问为什么锦衣和所谓的祖父要在幽州潜伏这么多年,又为什么要弃之离开。她当然不会觉得他们杀了真正的金氏祖孙,然后冒名顶替。因为锦衣从她见时就是这个样子,从没有易容过,幽州的街坊邻居都能作证。但,这么久的潜伏,可见所谋者甚大。
她有天生的好奇心,可忍住了没问。因为……其实……她只是想知道夜叉怎么了而已。
而锦衣,继续说了下去,“那个老混蛋,是突厥皇家萨满,卑鄙的男巫。他逼着当时还年幼的夜叉修习一种邪术,因为他说夜叉是百年难遇的合适体质。在功成后,被催动之时,夜叉有如凶神,万人难敌。”
春荼蘼惊得目瞪口呆,因为这超出了她在现代受教育的认知。那样一来,夜叉岂不是那个什么萨满手中最大的凶器?能随意为他杀人!可是突然,她想起军营那个兵哥哥说的话,他说做为军奴的夜叉在军营时,上过战场的马匹,能猎野兽的猎犬,见到他都吓得不敢靠近,还非常不安。动物,永远比人类敏感。而当时,夜叉也是这种活死人的状态。
“难道他每运功一次,后果……后果就是那样的吗?”春荼蘼问,脸色都控制不住了。
“对,这就是他为你付出的代价……之一!”锦衣说着就恼火起来,“本来,以他的武功来说,并不需要运用魔功就足以保护自己。但是,你惹的麻烦总是有天那么大,上回罗立派高手杀你,他离得太远,仓促出手,不得不强行运功。这一回,他更是得跟你进皇宫,还得平安出来,不被人抓住,以免把你牵连进去。你以为,皇宫是旁边卖菜的坊市啊,进出随意,如履平地吗?你又知不知道,皇宫有多少高手侍卫?就这样,他还担心你能否平安出来,强抑着动用魔功之后的痛苦,等你到了官驿才回来?”
“我不知道这个……”春荼蘼很愧疚。怪不得,当时夜叉的脸色很差!
“现在我说了,你总知道了吧?”锦衣咧咧嘴,像在脸上挂了个笑面具,看似喜相,却毫无温度,“他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少则一两天,多则十几天。这期间他脆弱不堪,一个小童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掉他,你又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吗?而且每运功一次,他都要承受巨大的痛苦,损耗自身的寿元。你要明白,超越人类极限的能力,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世上哪有白来的东西。甚至,运用魔功的次数多了,他可能丧失心智,迷失自我。那时,他与凶神或者野兽无异。那时。他要怎么办?”
“我……我……”春荼蘼的震惊无法描述,她不知道代价是如此之大,“可是,没办法解除这什么破玩意儿的魔功吗?”
“我一直在努力想办法,翻遍了古籍秘书,涉猎巫蛊之术,我相信一定可以治好他,可是我需要时间。而且在此期间。他不能让情况再恶化!但也不知什么孽缘,我们在幽州时,遇到了你。我们在洛阳落脚,又遇到了你。现在我们躲到长安来,居然还是被你找到。你是故意的吧?你不害死他就没完是不是?你简直……就是他的魔障!”
锦衣越说越刻薄,但春荼蘼却不怪他。任谁,当自己的好友被旁人威胁生命时,都不可能还保持冷静。可她就算不无辜,至少不是故意的。此时被攻击的体无完肤,本能的反击道。“可是,你也没有保护好他啊。我在幽州遇到他时。你让他落到那步境地,沦为军奴,像牲口一样被对待,说不定就不明不白的死在那儿!”
“在萨满死之前,夜叉并不与我们在一处。他的去向和所在,只有那老混蛋知道!”锦衣被激得眼睛都红了,“之前他并没有出重要任务。不知道怎么会到那种状态,他从来没有说过那件事。甚至,我不知道当时他就在军营里。不然怎么会不救他?他苏醒,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都很吃惊。”
“为什么不早杀掉萨满?”春荼蘼问,心里很不舒服,因为似乎体会得到夜叉的高贵与骄傲,无法容忍他被一个男巫所控制。想必,他也很愤怒,觉得是极大的侮辱吧?而且她注意到了,锦衣用了“我们”二字。说明,夜叉手下还有其他人,绝不止一两个。还有,他说“出任务”什么的……
“因为萨满与他性命相连,直到罗大都督案时他出现,告诉我他已经解掉联系,我们才敢动手。”关于这一点,锦衣说得含糊,因为夜叉并没有跟他细说。
他只知道,从那天开始,他们开始摆脱了“那一方”。虽然还是见不得光,但却获得自由。
“罗大都督府的盗窃案,是你们做的吧?”春荼蘼突然问。从时间上看,是在夜叉变成雪人前就做的,毕竟挖地道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是。”锦衣直接承认。
“我很好奇,那么多珠宝,你们是怎么弄出城的?”
“因为所有人都注意棺材以及里面的死人,没人注意运棺材和装满丧器的马车啊。”锦衣得意地笑起来,“一叶障目,人总是忽略眼皮子底下的东西。大箱的珠宝,分散在两辆马车的夹层间,可谓神不知、鬼不觉。之前得到罗立那箱子东西的消息、挖地道、把东西弄出来,都有周密的计划。”所谓丧器,是丧葬时,依照风俗,所需要的礼仪器皿。其中普通人家,还会有石雕的陪葬物。
“好办法。”春荼蘼由衷佩服锦衣的胆大心细。可以说,锦衣是心理战的高手。至于其他有关情报和组织的信息,她不问,也不想知道。
但锦衣却面色再变,冷冷的看着春荼蘼道,“你不知道吧,罗大都督的东西中,有夜叉为你付出的代价之二。这次他失去的,比代价一还要重要。”
“箱子里有比珠宝更珍贵的东西?”春荼蘼一下就猜到了。
所以,罗大都督急成那个样子,近乎疯狂的要找到东西,理智尽丧,昏招频频。甚至,后来想杀掉她泄愤。幸好韩无畏保护了她,终让罗大都督住手。只是直到今天,他是否还惶惶不安呢?
珠宝箱中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锦衣会认为,夜叉为救她而失掉了那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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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两包感冒清热颗粒灌下去,烧退了,现在只剩下感冒症状了,鼻塞,咳嗽。可是大家知道那个药有多苦吗?是无糖型的冲剂,我想,很多朋友应该喝过。我喝完药,立即又喊了一大口浓茶,居然没觉得苦。再然后,连进两块黑糖才缓过来。
感谢小院子、xiangy315、沉o的伽拉迪打赏的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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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第二十章 罗大都督案谜底揭晓 下
“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一直觉得你非常聪明。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锦衣嘲讽地说,“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一个见不得光、隐身于江湖、能平安活着都很奢侈的男人,怎么会知道皇宫密道的?”
春荼蘼心头一凛。
她想过的,真的想过。只是,她下意识的不想深挖。因为,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会给家人带来危险。也会令某些人……远离。
夜叉有胡人血统,虽然他努力隐藏尊贵的气息,但他不像常人,只是落拓于江湖罢了。可大唐立国已有两朝,以他的年龄来说,不可能住过皇宫的。
那么……
“罗大都督的珠宝箱内,有一张地图。”锦衣解开谜题,“那张地图本属于突厥王室,毕竟之前外族占据了汉地百年,大唐的皇宫,也曾是突厥人的皇宫。当年,没人知道突厥的开国之帝修建了那个密道是为了什么,但后来却成为了只有历代皇位继承人才知道的秘密。而韩姓入主大唐后,皇宫是大肆修缮过的,却从来没有发现。”
春荼蘼明白了,有了那张密道的地图,就等于拥有了插入大唐国主心脏的尖刀。有兵有将有文有武又如何?大唐盛世即将开启又如何?当孤注一掷的时候,远水永远解不了近渴。很多时候,天下稳定就系于一身。大唐才历两代,根基并不是很稳定,若失其名正言顺的国主,最后不管群雄并起时谁胜谁败,这份大乱是跑不了的。
而拿着这把刀的人,是力量,也是危险,可伤人,亦可伤己。但对于韩姓大唐来说,绝对是个威胁。所以,罗大都督怎么得到这份密图不重要,毕竟他是武将。与突厥交战多年,当年也是他拖住突厥一支强大的力量,助韩姓夺天下,他有很多意外或者顺理成章的机会。关键在于,他留着那张图干什么,并且,看没看过。
“罗立没看过密图,我们得到时。封印还在。”锦衣似乎知道春荼蘼所想,也不禁佩服她一个小小女子,反应能这般敏锐通透,“那张图是杀人刀,可也是保命符。罗立做封疆大吏多年,在朝中是谨慎忠诚相,在外却是蛮横骄奢辈,单看他两个备受宠爱的庶女就知道了。”
春荼蘼点点头,想起那对姐妹花罗语琴和罗语兰来。她们二人想把韩无畏和康正源分而食之,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一番情意没着落。转而对她敌意很深,典型的迁怒。也不知到了长安,有没有可能见到?阿弥陀佛,可千万别!
“罗立此人看似勇武,年纪大后却极为胆小惜命。而且,他眼光很好,却心胸不够。往往昏招频出。近年龙椅上那位重视律法规则,再无上代君王的宽容,律下愈严。权力也不动声色地收归君侧,已经夺了几个世家大族的特权。说起来,那一位真是本事,即位十七年不到,专捡难拔的老虎牙下手啊。”锦衣难得地夸了韩谋一句。
“罗大都督怕皇上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所以一边把两个儿子留在京中,表示忠诚。另一方面,怕皇上翻脸,或者他真做过什么可能导致满门抄斩的事。他不敢谋反,所以打算给自个儿弄一个免死金牌。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即可以当做立功,献图于皇上,以功免罪。实在不行,又可以西逃于阿尔泰山,做为投靠突厥的投名状。”春荼蘼冷笑。
一脚踏两船,两头不到岸,这么浅显的道理,罗大都督居然不懂。这什么政治智慧啊,还不如她一介民女。可见,大人物什么的,不过如此。而人若糊涂起来,年轻时的果断勇敢全失尽了。大约是在富贵乡中泡太久,骨头酥了。
“也不能怪他。”锦衣分析这些事时倒冷静,少了对春荼蘼时的激愤,“无欲则刚。他亏心事做多了,一介武将,镇守重镇,却与朝中大员联络密切。他可能只是为了使罗家声势更旺罢了,却不知韩谋最忌讳几大姓几大家的。当今龙椅上那位看似温和,其实为人霸道,家族势利太强大,皇帝到底算谁家的?所以罗立怕猜忌嘛,这才弄根救命稻草抓着。”
春荼蘼想了想,脸色开始发白。
“你明白了吧?”锦衣一直观察她的反应,觉得和聪明人说话很省事,一点就透,“这是夜叉为救你付出的第二个代价!他用那个密道,令你成了福将、功臣,在韩谋面前保住了你的小命。你以为,你的功劳只在于救驾吗?不是!你暴露了那个密道,令韩谋发现了惟一可直接置他于不利处境的漏洞。等那个密道被堵死,这把多少人想要的刀就成了废物!”
“他要那张图干什么?”春荼蘼面色如雪。
他,不是想谋反吧?
“那也是他的保命符!”锦衣声音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本来,我们筹谋多年,却是为人作嫁衣,那图本是为别人偷的。但他突然摆脱了萨满的控制,横截了一注,手握密图,立即变被动为主动。谋反?哈,好像那个龙椅有什么好似的。他其实只是想平静的生活而已,种种田,或者打打铁。但就是很多人不允许他。所以丢了这图,他就失了筹码。你懂了吧?他是用他的命换你的命,而且半点也没有犹豫。你说,到底是他欠你,还是你欠他?!”
脑袋里轰的一声,春荼蘼彻底清醒了。
夜叉的身世,绝对不简单,能活下来,恐怕已经耗尽了心力。若不是为她,可能还轻松些。
到今天这一步,全是她的错!若说以前还是夜叉主动,而到长安后,是她不该想尽办法来找他。她应该保持理智的,那不是她引以为傲的吗?她不是劝过自己吗?夜叉对她来说,太像两个世界的人,不仅隔了前世与今天,隔了穿越与重生,更隔了这一世的光明与黑暗,平凡与普通。其实,彼此断绝来往的好,可又为什么任性了。只由着自己的心意?甚至,这心意她都不明白?是喜欢吗?她不知道,活了两世,没有真正恋爱过。而她是理智的人,从来不会相信一见钟情。但,是好奇吗?是觉得神秘吗?那就更可悲。
尤其是,面对一个为她可以随时牺牲的男人,虽然她不知道那执念由何而来。她却不能坦然接受。她可能冷情,却绝不自私。特别是,夜叉对她的无私是那么珍贵。也许,是就算活几辈子也遇不到的幸运。
而既然还不起,就不要再欠了吧?她凭什么要求别人只付出,而没有回报呢?对韩无畏和康正源,她都有报答的机会,惟有夜叉不能。
“谢谢你。”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莫名其妙泛滥的心潮,冷得像冰一样。又如刀,“我不会再来找他了。”这个答案。是锦衣要的吧?也是他告诉她这么多秘密的原因吧?
“有什么用?他会去找你。”锦衣叹息,“我知道我太苛刻了,可是,我只是想活下去。”
“那我给你一个承诺。”春荼蘼站起来,面向后院的方向,因为,这承诺不是给锦衣的。
“办完皇上指定的诈骗案。我立即回洛阳,永远也不再来长安。”怎么办?说这话时,心痛。而距离。早晚会分隔曾经彼此熟悉的人,最后逐渐淡忘。彼此成为生命中的过客。
“我管不住他,但你走了,他会明白。”锦衣又叹口气。
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并不感到高兴。他从来没有伤害春荼蘼的意思,也不想夺走殿下的仅有快乐。只是有时候,他必须做恶人。
春荼蘼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叶记的,只应付过儿和小凤的问题就很头疼了,最后只得以和掌柜的发生争执而结束话题。
“那咱们再也不来这破地方了。”过儿说。
“嗯,不来。”用力点头,心中万分不舍。甚至,眼睛都湿了,只能迎向阳光,晒干。
而两天后,十月初十,春荼蘼的十五岁生辰,她终于及笈了。
其实古代女子的及笈礼,是在实岁十四,虚岁十五时进行,但这个时空是按实岁算,也就是说,在大唐人眼里,她今年十六岁而成人。正式的及笈礼非常复杂,三加三拜什么的,参加的宾客也有讲究。但此时的春荼蘼身在长安,亲长只有祖父,又人生地不熟的,无亲无友,也找不到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干脆就自家人摆桌酒,热闹一下就算了。
春青阳为此觉得特别对不起小孙女,不过春荼蘼根本不怎么在乎这些,还安慰说,“我才不要不认识的老太太们给我穿礼服、戴钗冠呢。凡事,心诚为上。这世上,还有比祖父更疼爱我的人吗?所以,由祖父亲自为我行及笈礼,带着祖父全心全意对我的疼宠,最真心实意的祝福,我就能承接好大的福气,比什么都强!”
“你这孩子!”春青阳被她说得露出笑容,心下宽敞。
“可不是么,虚礼哪比得上真心呀。”春荼蘼狗腿的抱住祖父的胳膊。
哄春青阳,她是一绝,往往三两句就能让老爷子由忧愁变成心花怒放。宝贝孙女、开心果什么的,就是说她这种人。
不过,一家人才准备好,不速之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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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提一个小改动,之前的设定是,大唐之前,突厥人占据中原两百年,现在改成一百年,因为我觉得两百年太长了,呵呵。
感谢颓废的雾(两张)、pdxw、狐狸精的死党、吟风起舞、影子迷迭、清水无小小(两张)、熊猫爱颁布打赏的平安符
谢谢。
第二十六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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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从白府出来,春荼蘼连夜就忙活开了,。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还以为这个案子会比较轻松,但做起来才发现,掩盖比揭露更难。更何况,她要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把一件坏事成是好事,从而法外施恩,令影子逃脱罪责。
转眼间,就到了十月二十五。
皇上定的三司会审,是由大理寺主审,因它的职能本就是审核各地刑狱重案的。不过大理寺本身没有下属监牢,所以借用了刑部的大堂。由于早就有圣旨昭告天下,又有皇上来亲自听审,安保工作自然做得格外细致,头一天开始,刑部附近就开始戒严,影子也被从天牢提到刑部大牢内,其他书友正在看:。这天早上,已经能达到水泼不进的最高境界了。
打过这么多场官司,春荼蘼第一次由整队皇家侍卫保护,或者押送入场,身边只留了当助手的凤和过儿。临出门前,望着祖父担忧的脸,她忽然有了前世第一回上法庭的紧张。
当然,她准备的那些“证据”,也随后被带到刑部大堂的侧门内等候。
之前她从来不怕在公众场合被注目,但今天盯着她看的,全是朝中大员和讲究礼仪规矩的学子们,于是她感觉到了轻视或者敌意。这让她开始有些发毛,随后就被激发了斗志。
看不起女性?认为状师为贱业?男尊女卑?重视道德教化而轻视律法规范?她无法与传统与制度抗争,但她要用实际行动明明白白告诉这些人,没有比律法更高贵而不可侵犯的!状师是值得尊重的行业!无关男女!而不管是这件案子还是她的意识和观念,只要被龙椅上那位认同,慢慢的就会被整个社会接受。
一声鼓响,三班差役就位,内外侍卫严阵以待。
二声鼓响,人犯影子及其状师春荼蘼上堂,影子以青纱蒙面,面目模糊不清。春荼蘼穿着韩无畏和康正源送的及笄礼,英姿飒爽。而看审者,则分别站立在两侧特设的座位边。
三声鼓响,大理寺卿于大人与刑部尚书万大人、御史中丞夏大人隆重登场,并肩站在加长的公座之后。康正源,担当了书丞的责任,就在公座侧面的书记席。
所有人各就各位,却并不坐下。而就在公座后,竖着一道镂空玉屏风,等一道明黄色身影被簇拥着坐到那后头,堂上的人就忽啦啦跪倒一片,山呼万岁。春荼蘼跟着行礼,可觉得这位皇帝实在是矫情。那些大员们早就见过天颜,不用再避讳学子们吧?
“平身。”温和而浑厚的声音传来,发自很具有假像性的皇帝金口。明明是杀伐果断、绝不会拖泥带水的主儿,偏偏相貌和声音都儒雅随和,好像很好话似的,其他书友正在看:。
皇上,是天底下最大最棒的演员啊!
站起来的时候,春荼蘼略一抬头,看到皇上带了以心腹高公公为首的四名太监,还有四名贴身侍卫。其中有一名侍卫是老熟人,居然是韩无畏亲自担当。看到春荼蘼的目光扫过来,他几不可见的翘翘唇角,无声鼓励。
春荼蘼深吸一口气,瞬间平静下来,气势蕴于胸臆。因为律法,就是她的武器。现在,她相当于腰里揣着刀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堂下何人?”惊堂木一拍,所有古代公堂的开场白响起。虽是三司会审,却是由大理寺卿于大人主持。
所谓程序,就是既定的东西,不管什么案子都得经过这一套规矩。本案没有民事原告,以现代观念理解,就是由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刑事案件。所以,春荼蘼和影子报上姓名后,案由和事实,以及诉讼请求、要达到的标的由康正源代表官方明和提出。
这一阶段进行得很快,因为这个案子非常轰动,虽然没有造成可怕的后果,但影子的行为胆大包天到如此,百姓们很热衷的八卦,所以任何一个细节都被熟知,被放大,甚至到了失真的程度。康正源的叙述,提供了官方的确切法,所有人心中都冒出一句话:哦,原来如此。
而当于大人问起人犯影子有何可辩时,春荼蘼上前一步,“状师春荼蘼,有隐情回禀。”之前她上堂时都自称民女,此次既然皇上钦点,她就改了自称。而且,也不用因为没有功名在身而背着即定的那顿打,或者以赎铜相抵。
“据实细讲。”
春荼蘼优雅大方的略礼一礼,神态自信地侃侃而谈,“皇上,主审大人,堂上其他各位大人和先生,我以为,凡事有因才有果,哪怕是触犯刑律之事,也不会逃脱这个规律。比如杀人大罪,就分为故杀、戏杀、过失杀,还有因反抗恶行而过量之杀。所以,并非杀人就一定要偿命,案件性质的确定,应该在量刑之前,其他书友正在看:。”
屏风后的皇上,一直习惯性的以手指轻敲桌面,那是他听奏或者读书、思考时的习惯,但此时突然停了,显然是注意了春荼蘼的话。
“定性先于量型吗?”他喃喃低语,看神色,更深以为然。
“你是,人犯冒充皇上,诈骗民间之财,数额巨大,还是有情可原的吗?”御史中丞夏大人冷哼一声道,显然非常气愤,“你,挑词架讼,哗众取宠,纯粹狡辩。”
“夏大人,我知道您嫉恶如仇。”春荼蘼完全不被官威所折,正色道,“正因为如此,才应该听听下情,您既然嫉恶如仇,就应该做到不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应当冤枉一个好人。”
“事实俱在,可曾冤枉?春状师,要为人犯辩解,也要有根据的。”刑部尚书万大人冷冷的道,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不屑。
只一个回合,春荼蘼就判断出来了,大理寺卿于大人是比较冷静理智,御史丞夏大人性烈如火,是硬骨头,刑部尚书万大人高高在上,最不好服,因为可能他是最听不进人话的。
“好吧,先结果。”春荼蘼话题一拐,站到影子身边。
“此人冒充皇上,是天大的罪过,若要归类,应该是为诈伪之罪。”她声音清亮,举止大方,完全没有某些讼棍那种撒泼耍赖,强词夺理的样子,倒让那些学子的抵触情绪稍减。
“只是,我仔细研读过《大唐律》,并没有明文规定此类行为该受到何种惩罚。”她继续道,“不知哪位大人告诉我,要适用哪一条哪一款之条文?”
“虽无明文规定,但其情当诛。”夏大人喝道,“天子之威,岂容他人冒犯?冒犯天子,等同于冒犯大唐的脸面,等同于叛国之罪,等同于谋反!”
嗬,这大帽子扣的,:。
“对啊。”万大人道,“律法,总是先有犯罪,才于其后弥补,再成文,规范其他之行。大不了此案审毕,在唐律中加上这一条。另外,唐律中连伪造文书和官印都要严惩,何况冒充天子,行骗于民?”
“我的委托人对所犯之罪行并无不认,但前面了,先结果。三位大人对此提议既然默认,就该听完我方的陈述才是。”面对轮番打压,春荼蘼并不退缩,并看向主审于大人。
果然,于大人咳了下,对夏、万二人道,“二位大人,咱们先听完春状师怎么,再行讨论可好?”着,眼神向后一瞄。
夏、万二人会意,其实也有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意思,这时候当要适可而止,也就点点头。
“到后果,就是要看其危害性。”春荼蘼一伸手,旁边的过儿立即递过来一叠纸,“除却刚才的冒犯天颜天威,影子之行为,使其得银三百万两。但每一分一毫,都以飞钱的形式汇到淮南灾区,用之于民,而且是以皇上的名义。我手中的,是那笔银子的去处,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可以查证。”着,把纸证交给差役,再转交给康正源那里。
康正源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兴奋。终于,终于又看她打官司了!
“哼,但是他的诈骗之行已经败露,民议纷纷,百姓只会以为他是大大的善人,于皇上何干?”夏大人终是忍不住,又呛了一句。
还有一层意思他没敢,赈济灾民本来是朝廷的事,可朝廷机构繁冗,政令一层层下达到其下府县,往往过了最佳救济期。此骗子这么做,百姓会以为皇上不仁,官府不力,好处只让那骗子一人得去。所以,他的行为无异于拆皇上的台,拆官府的台,绝不能姑息!
“可是,真正伤害到谁了呢?”春荼蘼反问,“不仅没有伤害,反而使不少人获益吧?至于夏大人和万大人伤了皇上和朝廷的脸面,我却不敢苟同,:。”
“理由呢?”于大人立即插嘴,怕事情又胶着上。
“我口无力,不如演示给皇上和诸位大人和先生看?”
演示?审官三人,堂下诸人和屏风后的皇上都很诧异。
韩谋几不可闻的轻咳一声,于大人立即揣摩到上意,点头道,“准。”
春荼蘼转过身,对大堂的侧门处拍了拍掌。立即,装扮好的歌舞伎者鱼贯而出。
所有人,都惊讶莫名,包括皇上在内,惟韩无畏露出笑容。他突然想起昨天他去给荼蘼鼓励时,她过的一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当时他有点不懂这句怪话,现在明白了。这个丫头,总是能独辟蹊径啊,让他如何能不折服和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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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
第一更送到。第二更五点左右。
演员表:
大理寺卿于大人:由原客串贴一百一十二楼羽化飞仙194扮演
刑部尚书万大人:由原客串贴九十楼的cac(豌豆)扮演
御史中丞夏大人:由于原客串贴八十八楼闲逛天下扮演
谢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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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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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何罪之有?,:!
“春荼蘼,你要干什么?公堂庄严之地,怎可如此轻侮?”刑部尚书万大人拍案而起,“正在审案之中,你弄来歌舞是什么意思?嘲笑我大唐律法吗?”
“万大人,您别阴谋论好不好?”有皇上壮胆,春荼蘼毫不客气的顶回去,脸上却笑眯眯的,让人无法继续生气,“凡事,您总是往坏处想,好像我身为民,就一定要和官做对。UU小说 www.uu234.com更新最快”
“那你这是……”大理寺卿于大人又来打圆场。
“大人,我这样做,绝不是戏耍于公堂的意思,只是要明本案之因。”春荼蘼正色,“很多时候,口无凭,不如让大家亲眼验证。这还有个法,叫案件重演。事实上,这是刑侦手段的一种,能做到心明眼亮,比任何言辞都更有服力。”
“这丫头,花样真多。”韩谋低语,是第二次给春荼蘼这种评价。
三位审官距离他很近,所以虽然他很声,可那三人虽然背对他,耳朵却竖得比兔子还要长,此时完全听到,又体会到他语气中并无怒意,反而很感兴趣的样子,:。于是,于大人就连忙,“好,那你开始。但若无的放矢,必追你之责。”
“是。”春荼蘼敛衽为礼,回身挥挥手。
公堂中间巨大的空地上,有十几个人来回穿梭,摆上了简单的布景。接着,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歌舞者上前,照之前的排练,开演。
大唐还没有戏剧,但歌舞表演的造诣很高。皇家的歌舞乐坊和教坊,归掌陵庙群祀,礼乐仪制,天文术数及衣冠之属的太常寺统管。具体的,由下属的太常礼乐宫负责。除此外,民间的乐坊、教坊也很繁多,达官贵族之家,更多有蓄养私人乐舞者的。
这些乐舞不仅仅是唱唱诗词歌赋,或者跳跳春花秋月,也像现代的歌舞剧一样有故事、有情节,目前民间最流行的,就是太祖皇帝大败突厥的戏。
春荼蘼接到这个案子,很清楚核心的一点就是服力,就算影子有罪,也要让人觉得有情可原,服所有参与审判的人,觉得他其实无辜。尽管他并不无辜,可是要让人明白,他这样做有充分的理由,因而值得原谅。
她想过很多辩护的方法,最后在天牢见过影子,之后又求见过白相之后,突发奇想,决定要排一出戏,把前因后果演出来。因为……艺术嘛,容易加工润饰。艺术家做了不着边际的事情,也比较容易让人放弃追究。
这些天她忙得晨昏颠倒,双眼红如兔子,不是埋首于律法,而是写剧本、排歌舞剧。当然是在暗中进行的,而且大萌和一刀奉命去寻找证据支持。十天的时间,她一共写了三出戏,排演了这一出,另两出花钱印了数十册。要知道在古代印刷不发达,书是多么贵的奢侈品啊。春荼蘼下了血本,希望之后跟皇上能要回来。
而且,无论剧本还是演出环境,她都借鉴了现代戏剧的要素。比如那些立体布景,她亲自画出,由韩无畏找了最好的木匠做的,还上了颜色,其他书友正在看:。而歌舞者,是康正源从太常礼乐宫借来的人,个个都很有才华,歌舞配乐什么的,根本没让她操心,她只负责了故事。要知道在上大学时,她可是戏剧社的活跃人物。这是她除了法律外,惟一擅长的东西。
所以,大堂上一演起来,很快就吸引了所有人的心神。包括,看起来很不配合的万大人和夏大人在内。韩谋更是对韩无畏使了个眼色,把屏风都撤掉了,以便观赏得清楚明白。可惜众人的注意全在歌舞上,竟然都没人注意皇上露了天颜。
故事很简单,但配上音乐舞蹈,还有演员的投入感情,真的很引人入胜。是在突厥人被驱走之前,镇守南方蛮夷之地的一位汉王,打算推翻突厥的暴*,恢复汉人江山。这位汉王手下有一个白姓军师,无意中救了一队流落四地的乐舞者,就收留了,打算排演歌舞,留作慰军或者接待来使之用。而乐舞者中,有个六岁的男孩,长得很漂亮。巧合的是,与那位汉王最喜欢且被封为世子的儿子,长得特别相像。
有一天,汉王的儿子到白军师家里去玩,那个舞者远远看到世子,立即为世子天生的威仪所震慑,突然生出强烈的仰慕和崇拜之心,想做世子的手下,追随他、忠于他,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惜,他只是乐舞者,地位非常低下。他也没有练武,不能做世子的侍卫或者士兵。于是他着魔一样的模仿世子的行为举止、想耗尽自己的一生去扮演那个人。让人们知道世子的各种好,不因为地位太崇高而被人误解。他还愿意代替对方做任何事,用这种方式效忠和为世子做事。因为他知道身份地位会束缚人的行动,他可以做到世子所想却很难做到的事。
他愿意成为世子的影子,于是也改名为影子。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因为白军师与汉王世子的关系亲近,所以影子得到好多偷偷观察和模仿的机会,多少年下来,他沉浸在这个角色中,把自己当成了替身。但,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子长得与汉王世子越来越像,甚至相像到会让人认错的地步。白军师发现了,觉得有些不妥,可他是忠诚又仁慈的人,即不能驱赶影子离开,怕他被人利用,又不愿除掉他,犯下杀孽,:。没办法,只好把影子软禁于府中,想着只要他不露面,就不会造成伤害。
开始,影子安心留在白府,从不曾惹麻烦。他看着汉王世子帮助父亲夺取天下,看着大唐建立,世子变太子,很快的又在太祖殡天后即位为帝,仅十几年时间,就把大唐治理得天下升平,四海归心。
本来,他会这样生活下去,可是这一年,淮南道遭遇天灾,颗粒无收。他看到私访到相府的皇上忧心忡忡,却因为国库不丰盈而呕心沥血。于是,他想出一个主意,偷跑出相府,扮演为皇上,到除京都外的首富之地,服士家贵族捐银赈灾。那些望族,本来就很有社会责任心的,只是无人挑头,才一直没有动作。现在皇上亲临,哪有不伸援手之理。短短十数日,就筹得三百万两白银,解了淮南灾民之苦。
就在影子要完结这出戏时,忠心耿耿又聪明伶俐的将军发现了端倪,把影子抓拿回了京城。于是,成就了惊天大案。
这个故事,半真半假。故事里的人物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其实这种隐喻式的手法,更容易让人深信不疑。至于白军师收留一队乐舞者这段,水分很大,但是确有其事。她就是在听影子起这件童年趣事,又从白相那里知道其中一个舞者后来莫名其妙的失踪之后,才决定了打这场官司的方针和方法的。
失踪,意味着影子可以顶上那个人的身份,只要白相配合,点头认下。而白相,当然不会拒绝,毕竟影子的真实身份他知道,还一直是关在他府里秘密院落的。最后,更是从他那里逃脱,正等着将功折罪。另一方面,大萌和一刀从已经从被取消贱籍,回到家乡养老的乐舞者领队那里,得到所谓辅证。于是,故事的逻辑就圆满了。
歌舞毕,春荼蘼给了扮演皇帝的演员一个眼色。这个眼色值一个自由的身份,康正源会帮着办到。所以舞者得了暗示就突然匍匐于地,叩头如蒜。
正当堂上众人诧异又糊涂之际,春荼蘼像男人那样深施一礼,越过三位审官,直接对皇上请罪道,“皇上,民女找人扮演皇上,虽然是为了明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只是故事,可却没有事先征得皇上的同意,请皇上降罪,!”
韩谋明知道那个故事除了影子爱模仿他,以及影子被软禁在白府这件事外,全是假的,却仍然忍不住心情起伏,遂摆摆手道,“歌舞罢了,何罪之有?”话音一落,略略怔住,突然明白掉进了春荼蘼的陷阱。
春荼蘼等的就是这句话,这句不能推翻的金口玉言!于是,她当即跪倒,大声接口道,“皇上圣明!歌舞罢了,扮演而已,能有什么罪?影子冒充皇上,从洛阳之地取财,用于灾难中的淮南道,且是以皇上的名义,是因为他长年揣摩皇上的心意,深知皇上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所以才行此举!因为他知道皇上必会这么做的,只是国事繁重,暂时没有精力。”这是宋代范仲淹《岳阳楼记》中的话,此时她出来,甚和圣意,拍马拍得那叫一个舒服。
“好一个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混在看审大员中的白敬远,非常巧妙的插了句嘴。看似情不自禁,却是恰到好处。而且,他确实喜欢这句话。
春荼蘼对白相点头致意,并接着道,“影子有错吗?有!他错在太投入,误把这个天下为舞台,让所有参与者都成为了乐舞者,共同演出了这个故事!皇上,各位大人、先生,影子之罪在于混淆了现实与歌舞,却罪不在欺诈,更不及其他。他在卖命的表演,为皇上,为大唐、为天下!他,只是一个沉溺于故事中的乐舞者,努力扮演好他所扮演的人。所以皇上,他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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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
呼,第二更送上。第三更晚上八点多。
谢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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