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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19 引狼入室

    蔡勇端坐在帅案之后,一派胸有成竹的表情,堂上的血腥气依然浓重,今日他以商议城防大事为由召集了凉州的文武官员,等到人员到齐之时,摔杯为号,埋伏在两厢的三百刀斧手冲出将这些人尽数砍死,不留活口。

    蔡勇这样做也是被逼无奈,他虽然是凉州军指挥使,但权力并不是很大,曹延惠善于制衡之道,凉州系统的官员分成数个派系,互相都不买账,要想一一说服他们比登天还难,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砍死了事。

    闻着这血腥气,蔡勇觉得心情异常舒畅,马上他就是凉州的主宰者了,根据和突厥人的协议,只要献出凉州,全力配合大军东征,帖木儿大汗就会封他做凉州王,货真价实的王!

    蔡勇从十八岁开始跟着曹延惠打拼,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马弁,凭着机灵嘴甜,渐渐做到侍卫头目,他察言观色小心伺候,瞅准机会把自己的姐姐送到了曹大人的床上,当然蔡勇的姐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这女人权力**极重,心思也很缜密,姐弟俩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终于从凉州城郊的平头百姓爬到了权力的巅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姐姐你不要怪我。蔡勇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在这个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犹豫,一定要果决刚毅,他已经将手下人马尽数派出,去接管侍卫亲军的大营和知府衙门,去攻打曹俊的营房,他要力争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凉州控制住,自己的声望和实力其实并不像他在突厥使者面前保证的那样强,所以必须使用铁腕手段,把一切有影响力的人全部杀掉,包括凉州所有的文武官员,包括曹延惠父子,甚至包括自己的姐姐和外甥……

    事情进展的还算顺利,捷报一个个的传来,侍卫亲军的大营已经被接管,甘州军在偷袭之下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据说曹俊已经身负重伤,甘州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了,接管府衙的部队倒是遇到了一些小麻烦,侍卫们居然抵抗!但这并不影响大局,因为自己在后宅还埋伏了一支奇兵,再者说了,曹延惠这老家伙已经中风瘫痪,话都说不出还怎么和自己斗。

    可是半个时辰之后,不好的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先是进攻甘州军的部队在巷战中遇到了对方的精锐步兵罗马营,损失惨重,然后是接管府衙的军队竟然哗变了!虽然哗变部队已经被弹压下去,但是蔡勇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局势并不像预料的那样顺利,等对手们缓过劲来,自己的优势就没了,毕竟这是在叛乱啊。

    蔡勇已经没有了刚才成竹于胸的自信,他连连扔出几道令箭,把预备队全压了上去,务必尽快解决甘州军,曹俊作为凉州政权的最大继承人,手里又有兵权,乃是最大的威胁,只要解决了他,其他的问题都好办。

    部队派出去之后,蔡勇依旧坐立不安,总觉得哪里没处理妥当,但总是想不起来,片刻后,外面冲进来一个亲兵急报道:“不好了,侍卫亲军打过来了!”

    蔡勇赶紧问:“是谁的旗号?”

    “是知府大人的大纛旗。”

    “有多少人马?”

    “全来了,起码三千。”

    蔡勇一**坐到椅子上,冷汗从背后流下,这下麻烦了!

    曹延惠为了均衡权力,将凉州防务分为三部分,北部归蔡勇,南部归曹俊,中间部分由侍卫亲军驻守,对于这支装备精良的军队,蔡勇一直是垂涎欲滴的,所以只是派人接管,而不是象对付甘州军那样赶尽杀绝,本以为斩杀了侍卫亲军的所有军官,便可以顺利接手这支部队,哪知道人家还有后手,居然反攻过来,要知道侍卫亲军的位置可是在城中央,他们一难,自己派到城南去攻打甘州军的部队就被切断后路了,起码军令传达就没那么迅了。

    莫非是姐夫留有后手,专门防着自己?曹延惠这个老狐狸老奸巨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想到这里蔡勇不寒而栗,大吼道:“拿我的披挂兵器来!”

    亲兵将甲胄抗来帮蔡勇披挂整齐,战马也牵了出来,蔡勇翻生上马,提着自己的大刀带领众亲兵杀了出去。

    凉州军的大部都在城南和甘州军酣战,留在城北的只有蔡勇的标兵营,千余人的标兵营对付三倍于己的侍卫亲军,本来实力悬殊就大,再加上对方打着知府大人的大纛,声威更盛,一时间将叛军压得喘不过气来。

    蔡勇在阵中眺望对方主将,只见大纛下面一员小将甚是面熟,正是府衙新近收录的牙门将军张思安,说起这人,蔡勇印象很深,这人原本是凉州军的一名普通骑兵斥候,不知怎么地就和曹俊拉上了关系,改换门**成了甘州军的千总,从此后便开始和自己作对,派去骊靬绑架罗马营将士家属的队伍就是被他打散的,在凉州城下这小子又狠狠出了一回风头,竟然博得知府大人的欣赏,从甘州军千总摇身一变成了侍卫亲军的牙将,升官的当晚就在小校场杀死自己两名亲兵,这些帐蔡勇都记在心上呢,只是最近事情太忙没来得及找他清算,本想大事已成之后将其千刀万剐呢,哪知道这厮竟然先打上门来了!

    蔡勇这个后悔了,早知今日,何不一刀除了这个祸害,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能指挥兵士拼死反抗,另外派出一队骑兵突出重围去城南调兵,把大部队调回来反包围侍卫亲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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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兵器作战,将领的表率往往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大凡名将,武艺都不会太差,但蔡勇明显不属于名将的行列,他本来就是靠着溜须拍马和裙带关系爬上去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他臭味相投的那些将军也都是酒囊饭袋,老实说整个凉州军的高层军官里就找不出勇武之人,打仗的时候当官的总是站在靠后的位置,前面再安排几个身高力壮的长牌手,随时帮长官挡箭,这种指挥方式,能激起士兵的勇气才怪呢。

    反观侍卫亲军就截然不同,帅旗竟然冲在最前面,元封一马当先所向披靡,长刀落处血肉横飞,侍卫亲军们都是十**,二十出头的年纪,看到主将如此神勇,自然热血沸腾,精神百倍,人人争先,个个奋勇。

    凉州军本来还有心抵抗,可是回头一看自家主将已经先跑了,哪还有心思再打,纷纷把兵器一丢坐到地上喊道:“不打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自家人火并,以往两军之间的冲突也多,打来打去的也习惯了,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谈不上殊死搏斗,所以侍卫亲军们也不去管那些投降的凉州军,径直向蔡勇的帅府扑去。

    蔡勇还没上阵就已经盔歪甲斜,慌慌张张逃回帅府,命人据守以待援军,不管怎么说他手上还有几万军队,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败了未免太不甘心。

    ……

    蔡勇派出的报信人马小心翼翼的躲过侍卫亲军的封锁线,想从一户民居中穿过,可是刚翻过墙来就被人按住,钢刀压在了脖子上,对方逼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令兵抬眼一看,心中叫苦不迭,对方竟然穿着甘州军的号衣!他哪里知道自己一不小心爬到了元封的家里,正好被赵定安擒住,如此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一说,赵定安暗道若是蔡勇的人马调头一击,九郎就危险了。于是他将传令兵怀里揣的令箭夺过来,又剥了他的军服,亲自冒充传令兵去军前报信,反正赵定安以前也做过凉州军的百总,又是报的口信,想必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蔡勇在帅府里急得团团转,凉州就那么大点地方,传令兵早该把命令传到了,城南的军队怎么还不起进攻,眼瞅着外面的侍卫亲军越来越多,已经抬了柴草来要火烧自己的帅府了,他不禁心急火燎,冲到后宅踢开书房的大门道:“大人救我!”

    房里坐着两个蒙古人,正是昨日进城的突厥使者,此时二人也是汗流浃背,焦躁万分,本来事情进展的非常顺利,蔡勇当着他们的面吧凉州府的文武官员杀了个精光,又派兵攻打曹俊,占领府衙,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可是突然就起了变化,城内烽烟四起,一边倒的优势变成了一边倒的劣势,现在帅府外面人喊马嘶的,乱军之中谁能保证自己的性命安全。

    突厥使者怒道:“蔡将军你不是说万无一失么,怎么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蔡勇哭丧着脸道:“大人赶紧信号让大军进城吧,再不进城就晚了!”

2-20 西域那些事

    一听蔡勇这话,突厥使者更加恼怒了,喝道:“不是你信誓旦旦说肯定能铲除异己,让我们的大军在十里外等待即可,现在又央求我军进城了,晚了!”

    此话不假,因为害怕突厥大军抢了自己的功劳,蔡勇在谈判条件上加了这么一条,在他处置凉州内乱的时候突厥人不得进城,对于蔡勇的这点防范心理,突厥人装腔作势的讨论了半天还是接受了,其实他们才乐得不掺和凉州内战呢,白手拿鱼多好啊。

    计划不如变化,蔡勇这个废物占据如此之大的优势都能打败,两个突厥使者不得不面对现实了,他俩低头嘀咕了几句,然后对蔡勇说:“我们并未定下什么信号,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出城报信,让大军进城助战。”

    蔡勇急道:“那好,咱们赶紧突围,西北城门还在我控制之下,只要大军进城帮我灭了叛贼,我愿谢两位纹银万两。”

    两位突厥使者对蔡勇的人品极为不屑,但是此时又不得不和他合作,三人商定以后,蔡勇出去召集亲信,从后门杀出,直奔凉州西便门而去,这些亲兵都是受蔡勇恩惠多年,倒也卖力厮杀,竟然从侍卫亲军的包围圈中突出,等到元封带人从正门赶来增援的时候,蔡勇已经跑远了。

    西便门在凉州军的控制之下,蔡勇下过死命令,别管城内打的多凶,守城士兵一定要坚守战位,防止突厥人偷袭,蔡勇不是傻子,毕竟是第一次和突厥人打交道,万一被他们趁乱打进城来,自己就没有资本和人家谈条件了,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城墙上的士兵远远看见蔡勇丢盔卸甲跑过来,赶紧上前接应,到了近前却现蔡将军身后站了两个蒙古人,西便门守将韩锋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将军被绑架了,赶紧抽刀欲保护大人,可是却被蔡勇一个耳光扇过去,骂道:“瞎了你的狗眼,这是咱们的贵客!”

    凉州军面面相觑,打甘州军,打侍卫亲军是一码事,可是和突厥人合作又是另外一码事了,这事蔡将军咋没和大家提过,难不成外面的谣传是真的?蔡将军要献城给突厥人?

    这边蔡勇已经奴颜婢膝的给突厥使者赔罪了:“大人莫怪,下面人不懂规矩,莽撞了,我这就让他们开门,送大人出城

    突厥使者道:“我们这就返回大营,请可汗出兵救你,到时候就从这西便门进城,你可要把大门守好了。”

    蔡勇连连点头道:“一定一定!”他躬着身子亲自将两名突厥使者送出大门,才昂起头走上了城墙召集军官训话道:“曹俊那厮勾结了侍卫亲军对咱们下手了,尔等务必要把城墙守好,等待援兵到来。”

    军官们傻了眼,本来政变就是高级军官才知道的事情,他们这些小百总根本不知道,现在蔡勇又说什么援军,这方圆几百里内哪还有什么军队,莫非……他指的援军是离城十里扎营的突厥大军?

    韩锋忍不住劝道:“突厥人素来不讲信义,大人切莫被他们骗了。”

    蔡勇大怒道:“本帅自有主张,啰嗦什么,再聒噪立斩不赦!”这会儿他倒显出一派大将风度,说话斩钉截铁,和刚才那副献媚的嘴脸比起来判若两人。

    话间,侍卫亲军的追兵已经到了,蔡勇赶紧指挥守军放箭,守城士兵配备的弓弩很多,一阵攒射便将侍卫亲军射退,但毕竟敌人是来自于城内的,顺着马道就能攻上来,若是被他们占领了西便门,自己当凉州王的大计可就前功尽弃了,想到这里,蔡勇灵机一动,传令道:“快把城门拆了!”

    ……

    城外十里,突厥大营。

    是百万大军东征,其实凉州城下不过有十万军队而已,并且这支军队也不是以突厥人为主,而是东察合台汗国的蒙古人为主,裹挟了几万其他民族的壮丁而已。

    东察合台汗秃黑鲁帖木儿端坐在自己的王帐里,手下大将云集,大伙聚在王帐里吃手抓羊肉,坐在他右手旁的就是他唯一的儿子黑的儿火者,或者叫他楚键更为合适。

    别看秃黑鲁帖木儿的名字里也带着帖木儿三个字,但是他的权势财富和疆域远远比不上那位真正的帖木儿,甚至东察合台汗国也不过是人家帖木儿帝国的一个附庸罢了。

    东察合台汗国的疆域位于天山南北,也就是中原人常说的西域,再往西的河外之地才是帖木儿帝国的政治中心,这是一片大的令人无法想象的土地,帖木儿大汗东征西讨多年,打下的土地据说比成吉思汗还要多,是每一个西域人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豪杰。

    伟大的君主帖木儿征服了波斯、花剌子模、伊儿汗国和阿富汗;而后北上进攻金帐汗国。帖木尔原来希望恢复蒙古帝国的光荣,因此本来皆以各汗国为攻击目标。但在之后却现到蒙古族不是敌人,异族较蒙古族更可能阻碍他的大业。从此以后,他就以黄金家族的继承人自居,甚至还娶了西察合台汗的蒙古公主为妻,上行下效之下,突厥人和蒙古人的差异也不那么明显了,大家共同皈依伊斯兰教,即便是正宗的蒙古人也突厥化了,所以在中原人的眼里,他们一概都是突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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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木儿大汗征服波斯以后,对东方这片富饶的土地产生了强烈的征服**,悍然动东征,号称百万铁骑,其实秃黑鲁知道,帝国连年征战之下,能打仗的士兵已经不多了,所谓百万大军中可用之兵不过三分之一,剩下的都是民夫而已。

    大军出征的时候还是秋高马肥的大好天气,可是来到凉州城下已经是寒冬腊月,即使是吃苦耐劳的蒙古人也叫苦不迭,因为后勤补给线实在是太长了,以战养战的话现在正是冬季,也抢不到多少粮食,再说凉州军装备精良,战斗力不俗,甘州一战让秃黑鲁损失了不少兵马,凉州城下元封等十三骑飞蛾扑火一般的英姿更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打定主意,凉州只可智取不可强攻。

    别看帖木儿帝国表面上风光无限,但秃黑鲁深知幕后的矛盾重重,帖木儿确实和成吉思汗一般伟大,但是他也面临和成吉思汗一样的问题,帝国只能维持一代,伟大的大汗逝去以后,他的儿子们就不再是绑在一起的箭杆,而是一群嗜血的狼崽子。

    秃黑鲁必须为自己打算,手上这点兵马不能无谓的消耗点,凉州城是东进道路上一座不可替代的城市,只有完完整整的占领它,才能立下大功,倘若拿到手的是一座空城,想必帖木儿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出于种种考虑,他最终选择了劝降的计策,幸运的是对方的主将正有此意,秃黑鲁随便许诺他一个凉州王的封号,那人便屁颠屁颠的投降了。

    马上就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城高墙厚的凉州,这让秃黑鲁非常高兴,一连喝了三大碗马奶酒,老脸通红,拍着儿子黑的儿火者的肩膀道:“等拿下凉州,我一定要见见你那几个安达,汉人中这样的英雄少见啊!”

    东察合台汗国曾经生过一次政变,老秃黑鲁十八个儿子死了个精光,唯有小儿子黑的而火者下落不明,一直寻找未果,直到前年在西宁州和羌人作战之时,于乱军之中寻到一少年,音容相貌和记忆中的儿子完全吻合,虽然这个少年极力否认自己是蒙古人,但秃黑鲁依然认定这是安拉赐给自己的礼物,这个少年就是当年失踪的幼子黑的儿火者。

    楚键是个实在人,秃黑鲁待他不薄,他也以父亲之礼待之,上次和元封等人对阵之后,他便一五一十的将放走敌人的原委说出,秃黑鲁并未责罚于他,反而夸他做的对,说这样可以显示出蒙古人的大度与宽容,更能瓦解凉州军心。

    王帐里的气氛欢快而热烈,汉人的兵书里说过,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打仗的最高境界,将军们热烈的讨论着进入凉州以后要好好休整一番,把漂亮女人和大房子先占下,让后队那些河外人喝风去吧。

    正讨论着呢,派往凉州的两个使者回来了,急火火的告诉秃黑鲁大汗,计划有变,蔡勇即将失去凉州的控制权,现在只有尽快出动大军才能挽回局势。

    秃黑鲁当即扔掉酒杯,让将军们召集人马准备出战,王帐外有三千铁骑是时刻待命的预备队,这会正好派上用场,秃黑鲁派自己的儿子充当先锋,带领这三千铁骑直扑凉州西便门。

2-21 割袍断义

    凉州西便门,众军士呆呆的望着蔡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城门拆了还怎么抵挡突厥人,这道命令真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蔡勇又重复了一句:“快把城门拆了,吊桥放下,千斤闸拉起来,用铁链子锁上,城墙外侧不要留人,全部都到里边来对付叛军。”

    军令如山倒,士兵们虽然不理解将军的意图,但还是不折不扣的执行了命令,将西便门的门轴取下,两扇木门卸在一边,七八个士兵扳动绞盘慢慢将吊桥放了下去,可是绞盘出了故障,竟然卡住了,蔡勇见了心里急躁,亲自操起一柄大斧,三下两下将绞盘砍烂,吊桥轰隆一声落下,内城门也被打开,门板卸下,千斤铁闸拉了起来,通往凉州城内的道路终于畅通无阻。

    蔡勇终于松了一口气,指挥士兵们将床弩调转方向,瞄准城**击,守城弩用双脚踏动,上弦度快,箭矢沉重锋利,顿时压得侍卫亲军们抬不起头,元封派人冲了几次都无功而返,只是白白死了几十人而已。

    元封心急火燎,他不顾城上的弓弩攒射,跳出来大叫:“都是凉州子弟,何苦自相残杀,蔡勇这厮要把城献给突厥人,难道你们也要跟他一起造反么?”

    凉州军们停下射击,面面相觑,原来蔡将军这是要献城啊,合着自己才是叛军,人家才是讨逆的正主,虽说吃粮当兵的第一准则就是听长官的话,但并不代表当兵的没有自己的思想,和侍卫亲军火并大伙儿并没有意见,可是献城给突厥人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见众人迟疑,蔡勇心里也有些忐忑,他赶紧安抚道:“凉州大势已去,此时不降就没机会了,等大汗封我当了凉州王,给你们全都连升三级。”

    大多数士兵还是呆立不动。

    蔡勇喝道:“放箭!”可是被西门守将韩锋一声断喝拦住了:“停!”弓箭手们射也不是,不射也不是,手足无措拿不定主意。

    蔡勇质问道:“韩锋你要造反么?”

    韩锋跪地道:“大人,不是韩锋要造反,咱们不能投降啊,突厥人素无信义,跟了他们哪有好果子吃,大人您要三思啊。”

    蔡勇一脚踢翻韩锋,拔刀喊道:“不听号令者斩!”

    此时侍卫亲军那边传来更响亮的喊声:“凉州军的兄弟们,蔡勇把你们卖了,献了凉州你们有什么好处?还不是给突厥人当马前卒,到时候你们在前面卖命,突厥人在后面欺凌你们的妻子儿女,这点事你们还想不明白么?”

    蔡勇大喊道:“放箭!别听他们胡扯。”

    可是士兵们却停下手上的弓箭不再射,凉州位于河西走廊,一向是东西交流的桥头堡,对于突厥人的习性大家都很清楚,屠城杀戮,严刑酷法,尤其在对待异族人和异教徒的时候非常残忍,投降了突厥,蔡勇这样的人可能会有好日子过,但是他们这些普通士兵还不是阵前卖命的料。

    蔡勇见无人响应,便要杀人立威,西便门的守军乃是韩锋的部下,杀了韩锋他们就会慑服,韩锋看见蔡勇眼中的杀机,赶紧一个懒驴打滚躲到一旁,抽刀道:“弟兄们,蔡勇要卖凉州,咱们和他拼了!”

    蔡勇的铁杆亲信只有七八个人,顿时被西门守军制服,蔡勇本人也被五花大绑起来,韩锋将他推到马道边,冲着侍卫亲军的方向喊道:“反贼蔡勇已经被拿下,我们降了。”

    侍卫亲军们涌上城头,凉州军们知道大势已去,都把兵器放下举起双手,可是元封却大喊道:“弟兄们,蔡勇叛乱和列位无关,都把兵器拿起来,咱们还得并肩对付突厥人呢。”

    蔡勇虽被绑住,但气焰不减,跳起来喊道:“赶紧把我放开,不然等大军到了,有你们好瞧的。”

    话音刚落,西边已经腾起老高的烟尘,一彪骑兵自十里外的突厥大营迅将凉州西便门杀来,韩锋赶紧让士兵去安装城门,拉起吊桥,可是绞盘已经烂了,铁索也断了,吊桥极其沉重,没有合适的工具根本拉不起来,突厥大军的铁蹄敲击着地面,也敲击在士兵们的心头,安装城门的士兵手抖得厉害,门轴怎么都装不上了。

    眼看突厥军越来越近,元封急问韩锋:“内城门还能关上么?”

    韩锋道:“千斤闸可以放下。”

    “好,吊桥和瓮城门就这样开着,城墙上不要留人,让士兵们到内侧来,弓弩对准瓮城内,到时候……”

    韩锋一拱手:“遵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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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勇冷笑道:你们以为凉州真能守得住么?别作梦了,现在改悔还来得及……”

    元封忽然打断他说:“蔡将军,我想向你借样东西。”

    蔡勇愕然道:“什么?”

    “你的人头。”话音刚落,刀光闪过,蔡勇人头飞上天空,腔子里的血喷出老高,元封接住人头抛给侍卫亲军的一名百总道:“拿这个去南城,凉州军见了自然投降。”

    百总提了人头带着几十个兵匆匆去了,这边元封领着众军将床弩等武器瞄准瓮城,只等突厥军进城了。

    楚键领着三千蒙古铁骑狂奔而来,兵贵神他不得不快马加鞭,马尾巴都跑成了一条线,此时他心里只念着一件事,那就是攻克凉州报答父汗,同时也能给弟兄们一条好的出路,元封他们太傻了,当凉州府的兵能有什么出息,不如大伙儿一起为大汗效力,还象以前那样共同训练、杀敌、喝酒吃肉,那样的日子多么快乐啊。

    十里的距离,转眼就到了,凉州西便门果然城门大开,吊桥放下,甚至吊桥的铁索都垂了下来,想拉都拉不上去了,城头了连一个人影都没有,战马的度很快,楚键也来不及多想,一马当先冲过吊桥,瓮城里也是空荡荡的,通过敞开的内城门,可以看到平坦宽阔的城内大道。

    楚键大喝一声,纵马冲进内门,身后的蒙古骑士也跟着蜂拥而入,可是突然一声巨响,内门里装着的千斤铁闸落下,将楚键和十余名骑士封在城内,瓮城内数百名蒙古骑士挤成一团,前面的人无法继续前进,后面的人还在往里挤,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哗的一声,城墙上冒出一排弓箭手,一声厉喝传来:“射!”

    箭如雨下,鬼哭狼嚎,在密集的箭雨打击下,蒙古骑兵死伤惨重,少数没死的人躲在死马后面用短弓向城墙上反击,虽然他们箭术精湛,每必中,但每一个缺口出现之后,总能有一个凉州军填上来。

    骑兵的短弓再厉害也无法和守城弩对抗,短矛一般的箭矢连战马都能射穿,瞬间瓮城内就堆满了尸体,城外的蒙古军束手无策,想攻城没带云梯,想冲进去解救战友,可那样无异于送死,他们只能下马用弓箭往城头上仰射,以图减轻战友们的压力。

    片刻之后,瓮城内就没有了声音,滚烫的血慢慢的淌出来,将积雪融化,汇聚成一股红黑色的水流,触目惊心,城外的蒙古军自始至终没看见对方守军出现,眼瞅着这西便门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可就是不敢往里冲,带队的小王子也折在里面了,如此无功而返,肯定要被大汗责罚,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如同暴雨一般倾泻下来的箭矢帮他们解决了烦恼,曹延惠多年苦心经营凉州,几十万两银子砸在城防上,那可不是白花的,强劲的守城弩威力极其惊人,机关连弩更是杀伤力极大,箭矢不用普通翎毛做尾翼,而是采用开槽的办法,所以射很高,转瞬间就能出百余支箭矢,另外还有大量火药毒烟武器,一股脑砸下去,这支三千人的轻装骑兵部队哪里撑得住,顿时土崩瓦解,崩溃而走。

    千斤闸门关闭之时,楚键才刚刚冲进城内,回头一看后续部队已经被截断,他顿时明白中计了,牙一咬心一横,正要向前奔去,四面的屋顶上,街角中出现了数百名弓箭手,平端着劲弩瞄准这支落入重围的小部队,也不射击,也不说话,此时瓮城内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楚键知道自己的部下正在遭受屠杀,他心如刀割,大吼一声向前奔去,

    顿时箭如雨下,楚键的随行人马全部中箭落马,西便门内的空地上,只留下一人一马,寒风吹过,一个声音从城墙上传来:“五郎,留下吧,咱们还是好兄弟。”

    楚键**战马不安的打着转,他怒目圆睁,眼睛快滴出血来,恨恨答道:“别逼我!楚键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

    千斤闸门缓缓升起,元封的脸从城墙上露出:“楚键,那日你手下留情,今日我便还你这个人情,你走吧。”

    楚键默然不语,打马出城。

    远处黑压压一片,突厥大军已经倾巢而来。

2-22 抢班夺权

    蔡勇的级被竹竿子高高的挑起,在凉州军阵前走了一遭,叛乱军队的士气就崩溃了,老大都让人家杀了,还打什么啊。

    甘州军遭到突然袭击,损失惨重,几个大营都失手了,大批士兵被缴械俘虏,曹俊也身负箭伤,多亏了麾下罗马营战斗力强悍,营盘固若金汤,步兵们用长牌标枪和短剑组成坚固的龟壳阵,凉州军一时半会啃不动这个硬骨头,正在僵持之时,接到蔡勇命令,让他们暂缓进攻等待下一步命令,叛将们不疑有诈,便收兵休战,结果新命令没等来,却等来了蔡勇的人头。

    本来凉州军还是占据了绝对优势,围着甘州军打,可是形势忽然变化,反被侍卫亲军和甘州军前后夹击,再加上主将已经身死,几个叛将一合计,当即向侍卫亲军投降,他们不敢向曹俊投降,因为甘凉二军的积怨极深,谁也不敢保证大公子不会趁机报复。

    大敌当前,元封来不及去和甘州军商议,直接下令所有人马登城备战,他手里有一盒从知府衙门拿来的金皮令箭,让侍卫亲军的旗牌官拿着金皮令箭快马传令,又让人吹起预警的号角,命令极其简单明确,只要是凉州城内的兵,不管是谁的部属,一概登城备战。

    城墙上的防区是以前就划分好的,凉州各军迅登城进驻自己的防御位置,刚爬上城墙就看见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突厥大军踏着积雪攻过来了。

    防守方乱糟糟一片,进攻方也好不到哪里去,抢关夺城的三千铁骑铩羽而归,让秃黑鲁大汗心生怀疑,莫非这是凉州人设下的圈套?但大军已经出动,不经一战就撤军对于士气的损伤未免过大,所以他将大手一挥,喝令全力攻城。

    本来以为能直接入城的,所以突厥军并未携带攻城重武器,仅有一些云梯和绳索而已,所以突厥大军虽然人多势众,但能派上用场的却不多,除了扛着云梯的几千步兵之外,剩下的数万人都只能摇旗呐喊。

    这是一场仓促的战斗,进攻的仓促,防守的也仓促,但防守一方毕竟占据了地形优势,依托高大的城墙和完备的武器设施给进攻方极大地杀伤,开始的时候,突厥军仍以西便门为主攻方向,但是损失了数百骑兵之后才醒悟过来,虽然这里的吊桥是放下的,但是没有破门的工具根本冲不进去,于是主攻方向又改向西正门。

    密密麻麻的突厥兵抬着云梯攻城,后面是大队弓箭手朝城墙上仰射掩护,凉州城头上,甘州军和凉州军士兵此时并肩战斗,配合默契,根本看不出他们刚才还在你死我活的火并。00

    事实证明蚁附爬城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战了两个时辰之后,几十架云梯被损毁,凉州的护城河内填满了突厥兵的尸体,高大的凉州城墙依旧岿然不动。

    秃黑鲁无奈,只好下令撤兵,进攻受挫并不奇怪,凉州城经营十余年之久,若是轻易被攻破才叫奇怪呢,好在自己的儿子总算全身而退,这一点让秃黑鲁在懊丧之余还有一点点欣慰。

    望着突厥大军缓缓退走,城头上的士兵这才松了一口气,看看周围,什么凉州军甘州军侍卫亲军,早就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了。

    初战告捷,军官们纷纷派人去知府衙门打探消息,不久消息传来,知府大人安在,正是他老人家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才诛杀了蔡勇,平息了叛乱,将突厥人拒之门外,众将军这才恍然大悟,有人庆幸站对了队,有人懊悔跟随蔡勇谋反,只希望知府大人能开恩不杀他们。

    唯有曹俊疑惑不已,父亲中风严重,嘴歪眼斜不能说话,如何能指挥平叛拒敌?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手下就只有一个罗马营了,这支部队还不算自己的嫡系,只是父亲派给自己驱使的,府衙方面一支令箭就能把他们调走。

    曹俊肩窝中了一箭,流了不少血,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虽说蔡勇死了,但自己面临的危险形势并未解除,不管那个站在父亲背后的人是谁,只要他想霸占凉州,自己就是头一个要杀的,此时若是府衙传令让自己去议事,到底去还是不去呢?

    忽然一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高声道:“大公子,探听到了,侍卫亲军的新任指挥使叫张思安。”

    曹俊忽地站起,拍手道:“太好了,摆驾府衙。”刚说完就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坐了回去。

    ……

    凉州府衙,曹延惠依旧高高坐在宝座上,二公子曹秀则坐在父亲的一旁,两只惊恐的眼睛四下里扫着,可是整个大堂上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这更让年幼的曹秀害怕。

    如今凉州府衙正堂上站着的全是侍卫亲军的少壮派,中高级军官全死了,他们这批年轻人正好上位,元封的年纪也不大,加入侍卫亲军的时间更是短的不得了,但是经过刚才一战,他的威信已经确立下来,有勇有谋,身先士卒,又是知府大人亲自封的牙门将军,如今需要一个带头的大哥,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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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州军的千总以上军官6续来到,他们的亲随马弁都被拦在大门外面,本人的随身武器也被勒令交出,一帮军官诚惶诚恐的走进大堂,本以为能看见一个威严阴沉的知府大人,可是看到的确是一个病怏怏的老头和一帮侍卫亲军的毛头小子。

    原来是这帮小子拉大旗作虎皮啊,老丘八们恍然大悟,早知道刚才不投降了,一鼓作气把他们拿下,现在站在知府大人旁边狐假虎威的不就是自己了么,于是有那胆子大的便站起来指着元封问道:“你是何人?府衙里怎么有你的位置?”

    有人挑头,就有人响应,凉州军官们仗着自家的亲兵马弁就在府衙外,便都站出来质问元封,元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看着他们表演,忽然门口传来一声厉喝:“你们这些叛贼还有脸在这里胡言乱语,都给我拿了!”

    来者正是曹俊,元封事先吩咐过门岗,对大公子不必那么严苛,随从和兵器都可以带进来,曹俊虽然身上带伤,但脸上依然洋溢着兴奋地光彩,凉州的大权终于落在自己手上了,这确实很值得高兴。

    那些凉州军将领大都是蔡勇一手提拔起来的,长期以来和曹俊作对,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见到大公子驾到,他们担心对方报复,顿时吓得噤若寒蝉,跪地求饶。

    曹俊根本不理他们,上堂先拜了父亲,又和弟弟见了礼,这才走到元封跟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好样的。”

    元封不卑不亢,拱手道:“见过大公子。”

    曹俊点点头,这才冲着那些瑟瑟抖的将军们道:“阴谋叛乱,罪无可恕,都给我拉出去砍了!”

    甘州军的士兵们过来就要拿人,元封却出班道:“启禀大公子,虽然这些人罪无可恕,但是念他们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现在又是非常时期,用人之际,不妨给他们留条性命,以观后效吧。”

    若在以前,元封的话曹俊未必听得进去,但是现在不同了,侍卫亲军可是在人家手里掌握着,那些凉州降军也都是投在他的大旗下,曹俊手里除了一个罗马营能拿得出手,就没有什么像样的队伍了,所以元封的话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好兄弟,就看你的面子,饶了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全部革职查办!”

    将军们赶紧拜谢不杀之恩,先谢过大公子,又谢元封,随后才被曹俊的亲兵挨个提了出去,处置了这帮叛将,曹俊意气风,大手一挥道:“父亲大人累了,送他老人家回后宅休息。”几个甘州军抢过来不由分说便将曹延惠身边的侍卫亲军推开,将曹延惠抬走了,亲军们怒目而视,但元封没有话,谁也不敢造次。

    曹俊又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瓜,笑着说:“大人商量军机大事,你这个娃娃还是找个地方玩去吧。”说着又是一摆手,让人把曹秀带了下去,这才大模大样的坐到了居中的宝座上。

    按理说蔡勇这个最大障碍死了之后,曹俊就是凉州城的继承人了,可是曹延惠毕竟没有死,也没有出任何明确的指示传位给曹俊,所以暂时他还不能独揽大权,况且侍卫亲军作为新兴的一股力量登上了凉州的政治舞台,他们的地位也需要得到确认和巩固,这一点曹俊还没有意识到。

    曹俊虽然是曹延惠的长子,但是能力有限,性格暴躁、多疑,还很胆小,他的这些缺点早就被蔡勇宣扬开了,凉州城谁不知道大公子是个酒色之徒啊,所以当他坐上那个位子的时候,侍卫亲军的年轻将领们都是心怀不满,愤愤不平,心说若不是俺们拼死奋战,你小子早就被蔡勇杀了,现在居然跳到俺们张指挥使头上去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2-23 麻杆打狼

    曹俊坐在他梦寐以求的宝座上,左顾右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按理说现在正是安插亲信,收拢人心的时候,可是仔细一盘算,他手底下根本没有所谓的亲信了。

    曹俊是个花花公子出身,只是因为被舅舅蔡勇逼迫的紧了,才不得不关心起军国大事来,他本来就不是这块料,即便亲领了甘州的军权之后,军机大事还是交给副手王威处理,本来曹俊还有百十人的亲军,可是上次逃跑的时候,这批人为了掩护他全军覆灭了,甘州军那些军官倒是可用,可与其说他们是曹俊的人,还不如说是王威的人,虽然王威忠心耿耿,底下这些人可未必这样想,万一他们……

    曹俊生性多疑,越想越多,觉得甘州军的军官也不堪使用,想来想去还是张思安这个小伙子可当大任,他资历浅,根基也不深,而且和自己共患难过,这次平叛立了大功之后还算识大体,把自己奉迎回来当家作主,证明他心里还是有自己这个大公子的。

    想到这里,他干咳一声,威严的说道:“王威、张思安平叛有功,各赏银千两,晋升王威为凉州防御使,总揽城防事务,张思安为防御副使,兼任侍卫亲军指挥使,原凉州军全部打乱重新编排,事态紧急,你们这就去办吧。”

    就说了这简短的几句话,曹俊就拍拍**走下宝座,带了几个亲兵径直向内宅去了,想必是不受宠爱的大儿子要向父亲和继母讨还公道去了。

    大堂上的军官们面面相觑,大公子也太草率了吧,城外几十万突厥大军还没退走,他连句交代都没有就走了,而且平叛那么大的事情,他就封赏了两个人而已,难道底下这些军将毫无建树?军官们越想越觉得不平。

    元封道:“突厥大军肯定还会卷土重来,还是请王老将军安排城防事宜吧。”

    王威是个老成持重的军人,也是早年跟随曹延惠做卫士的,但是没有蔡勇那般油滑,所以被配到甘州去做副将,要论真才实学,他也没读过几本兵书,所有的经验都是在和吐蕃、羌人、突厥人的零星冲突中得来,对阵数十万大军他也是有生以来头一次。

    王威道:“各位将军,府衙里不是议事的地方,咱们到城楼上去说。”说罢便带着一帮将军径直出去了,元封也跟着众人一同出去,忽然身后有人拉了他的衣角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原府衙幕僚周泽安。

    “张将军,你怎么没按照在下的建议做?当机立断斩了曹俊,凉州城就是你的了,大好机会白白浪费,真是可惜。”周泽安捶胸顿足低声道。

    原来蔡勇召集凉州大小官员开鸿门宴的时候,周泽安碰巧在茅房出恭,结果躲过了这场浩劫,侍卫亲军冲进蔡勇的帅府解救了他,周泽安迅判断出目前形势,决定改换门庭,跟着元封混,他的第一个计策就是借着议事的机会干掉曹俊,接手凉州大权,到时候不管是战是和,总能获得最大利益,虽说这样做有些不厚道,但是乱世中就得这样,今天还是兄弟,明天可能就是仇敌,为了生存,为了利益,只有心狠手辣才能活的比别人长久,比别人滋润。

    元封笑笑道:“凉州已经死了太多人,何必再添杀戮,再说这凉州本来就是大公子的家业,我若取之,天下人自会笑我。”

    周泽安懊丧道:“莫非将军嫌凉州太小,不愿取之?”

    元封一笑,不置可否,转身去了。

    王威在西门敌楼里将城防事宜再次部署了一通,比以前的方案并没有什么新意,无非是将部队打散重新安排了自己信任的统带军官而已,会议草草结束,军官们都去整编部队去了,王威一人走上城头,远眺十里外的突厥大营,黑压压的连营建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上,显得格外刺目。

    王威久久凝望突厥大营,甚至连元封走到他背后的时候也未回头,元封也扶着垛口远眺城外,两人同时开口:

    “王老将军。”

    “张将军。”

    元封笑了一下道:“还请王老将军先说。”

    王威倒也不敢小瞧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侍卫亲军指挥使,从一介平民到执掌千军的将领,这个人居然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偏偏人家每次升迁靠的都是真本领,让你想妒忌都妒忌不来,所以王威以平等的姿态问道:“张将军以为这凉州城可否守得住?”

    元封笑道:“巧了,我想问王老将军的也是这句话,小子初来乍到,还请王老将军指点一二。”

    王威道:“凉州气数已尽,城破只是早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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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封一愣:“王老将军何出此言?”

    “凉州,孤城尔,虽然曹大人名义上是大周朝的知府,但听调不听宣,这些年来从未向朝廷纳贡,朝廷的使者也从未来过凉州,甘肃巡抚更是不敢对我凉州如何,这皆是因为朝廷内乱不止,无暇西顾而已,同样的道理,既然凉州独立于大周之外,那凉州的安危和他们也没有关系了,突厥大军来袭,朝廷断不会派一兵一卒前来助战的。”

    元封道:“如此这样,朝廷便是短视了,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明白么,咱们凉州虽然不听朝廷调度,但总是汉人百姓,骨肉同胞,凉州一破,甘肃就尽在突厥铁蹄之下了,然后是关中,中原,与其将战火燃至中原腹地,何不御敌于国门之外。”

    王威叹道:“可惜朝廷那帮人不会这样想,凉州富甲一方,兵强马壮,他们生怕养虎为患,又怎么会来助战呢,在他们眼里突厥和凉州的战争不管谁得胜,他们都能受益,凉州败了,能消耗突厥的实力,让他们从容应对,凉州胜了,也会实力大减,他们便可趁机西进夺取这块宝地。”

    元封道:“照您这样说,咱们凉州就没有希望了?”

    王威道:“凉州城下这二十万东察合台汗国的军队,老夫还不放在眼里,怕的是帖木儿那剩下的八十万大军啊,帖木儿其人你总听说过吧,那可是西域的传奇人物,百战百胜所向披靡,昔日蒙古四大汗国皆败于他手,就连波斯也被他占了,此等豪杰人物生来就是要夺取天下的,大好中原他岂能放弃?咱们凉州虽然很强,但强中更有强中手,等到帖木儿大军一到,凉州就要化为齑粉了。”

    “那……还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么?”元封问道。

    王威摇摇头:“没有,等帖木儿大军到时,不管咱们是誓死抵抗还是开城投降,都是死路一条,为了立威,为了顺利拿下中原,帖木儿绝对不会容许他的东征大道上有一座汉人为主的城市的。”

    “既然如此,岂不是我等弃城而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老实说是这样,但是故土难离啊,多少人祖祖辈辈在这里生活,这里有他们的产业,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一切都在这里,你让他们背井离乡流亡在外,还不如让他们死呢。”

    元封默然,王威所说的都是实情,凉州以东千里之内都没有像样的城市,就算逃跑也只能沦为突厥铁蹄的刀下之鬼,更何况正值天寒地冻之际,即便没有敌人追击,逃难的百姓也会冻饿而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固守坚城呢。

    良久。元封才道:“王老将军准备怎么守凉州?”

    王威苦笑道:“还能怎么守,唯死守而,人在城在,人死城亡。”

    ……

    城外,突厥大营,秃黑鲁愁容满面,王帐内众将领鸦雀无声,今日一战不能胜,便会陷入绵长的持久战中,对于他们来说这绝非好事。

    东察合台汗国本来就不算富裕,再加上连年征战,大批青壮年死于和帖木儿帝国的战争中,最终不得不妥协投降,成为帖木儿帝国的一个组成部分。

    帖木儿帝国连年对外用兵,东察合台人往往充作马前卒,和吐蕃人打,和羌人打,连年征战不休,年轻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如今这支所谓的大军,其实是东察合台最后的力量了,打不下凉州,他们就得受帖木儿大汗的责罚,打下凉州,他们也捞不到什么好,还不是继续东进,直到最后一人战死为止。

    凉州不比甘州肃州这些城市,城墙高大人口众多,实乃西北第一坚城,二十万突厥大军粮草穿用都要靠后勤补给千里遥远的送来,倘若凉州久攻不下,拖也把他们拖死了。

    前次在甘州城下的时候,回回炮被损毁若干,至今不能形成战斗力,最多只能放几炮威慑一下对方,想拿下凉州,还得靠云梯爬城,思虑再三,秃黑鲁终于下定决心:“连夜打造攻城器械,强攻凉州。”

2-24 血红雪白

    这个冬天特别冷,第一场雪过后,西风又刮了起来,刀子一般的狂风卷着雪沫铺天盖地而来,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突厥兵们被长官催促着从帐篷里爬出来,打着火把慢腾腾的去附近伐木打造云梯。

    虽然士兵们都穿着皮毛衣服,但也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厚实的羊毛披风裹在身上就和没穿衣服差不多,士兵们在风中跌跌撞撞的走着,不时有人踩在冰上滑倒,所有人都叫苦不迭,怨声载道。

    凉州城外本来是一片繁华的商业区,附近还有几个小树林,但听闻突厥大军来袭之后,曹延惠就毅然下令将商业区拆除,树林也砍了个精光,只给突厥人留下一片无法利用的瓦砾,事实证明曹大人的决策英明无比,远道而来的突厥人只能住在帐篷里挨冻,方圆几十里连烧火取暖的木头都找不到。

    折腾了一夜,终于在五十里外砍了一些树木回来,打造了百十架云梯,十余辆攻城车,另外修复了几架回回炮,秃黑鲁大汗亲临阵前,下令起总攻击。

    空地上摆开十架回回炮,每架间隔一百步,士兵们爬上爬下进行着检修,一队骡子慢腾腾的踩着积雪走过来,每头骡子身上都托着两枚百余斤重的石弹,士兵们将石弹卸下,装在回回炮的弹巢里,还有军官拿着尺子状的东西比划着,似乎在测量距离。

    五十辆攻城车慢慢的推了过来,在回回炮前面排成一条线,士兵们脱掉羊毛大氅,露出里面的皮甲和弯刀,挨个钻进攻城车里,攻城车上面覆盖着生牛皮,前头装了铁撞角,排在回回炮前面一来是为了防止对方突击破坏,二来是占领出战位。

    大队步兵抬着云梯等在两旁,士兵们都是短打装扮,手里拿着弯刀半跪在地上,嘴里呵出一团团的白气,后面是更多的爬城士兵,暂时还轮不到他们上,所以身上还披着羊毛大氅,传令兵骑着马拿着令旗到处奔,一队队骑兵和步兵井然有序的进入战位,一场大战就要展开。

    凉州城墙上,元封收起千里镜,对王威笑道:“王老将军您看,从城上望过去,突厥人就如同蝼蚁一般。”

    可是扭头一看,王威等一帮将军脸色铁青,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元封,这也难怪,在他们眼里,突厥大军杀气腾腾的,哪里象什么蝼蚁,分明是一帮吃人的魔鬼。

    王威没接元封的话茬,对旗牌官道:“告诉大公子,敌人要攻城了。”

    过了良久,曹俊才匆忙赶到,两只眼睛通红,脸上还有一抹红晕,看来昨晚没睡好,可以肯定的是他决不是在研究如何克敌制胜,而是在父亲那些美貌姬妾身上下功夫了。

    曹俊披着雪白的狐狸裘大氅,在亲兵的搀扶下刚刚登上城楼,第一枚回回炮的炮弹就飞过来了,正中城墙中部,整个城墙颤抖了一下,曹俊吓得当场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元封和王威却矗立在敌楼上纹丝不动,这是敌人在调校射距,后面才是真正的炮击。

    曹俊疾步走过去,趴在垛口上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回头问道:“二位将军,有何克敌良策?”

    元封和王威皆是身着重甲,所以不用全礼,只是给曹俊拱手施礼,王威道:“但请大公子坐镇,吾等自会破敌。”

    曹俊赶忙走进敌楼,叫了十几个长牌手过来挡在自己面前,这才安心坐下,此时突厥回回炮的试射已经结束,根据弹着点调整了炮架的位置,正式的炮击这才开始。

    一接一的石弹落在凉州城头,每炮弹的落地的时间很短,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石弹以极高的度砸在坚硬的城墙砖上,化成几十上百块碎片,沾着就伤,碰着就破,突厥人还别出心裁的在石弹上钻出哨孔,炮弹破空而至的时候,往往带着尖利的啸叫,更加让人胆寒,幸亏王威已经下令城墙上的士兵进入藏兵洞隐蔽,要不然肯定伤亡惨重。

    敌楼前面堆了高高一层沙土包,但仍然挡不住炮击,巨大的轰鸣不绝于耳,尖利的哨音一声接着一声,曹俊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强力维持着镇静,虽然他胆小怯懦,但总明白自己所处的地位必须以身作则,否则凉州不战自败。

    也不知道炮击了多久,忽然尖利的哨音戛然而止,随后是满山遍野的喊杀声,由远而近,如同海啸山崩,不用看都知道,是突厥大军开始爬城了,无数的士兵扛着云梯从各个方向冲来,毫不畏惧的顶着守军的箭矢,爬过护城河,爬上城墙,守军也适时杀出,连弩滚木倾泻而下,人命如同草芥一般不断逝去,凉州城下血流成河。

    秃黑鲁坐镇王帐,不断出简明有力的命令,调动步兵爬城,督战队在后压阵,敢临阵脱逃者,杀无赦!

    一波打完了,又是新的一波人浪冲过来,士兵们重复着机械的动作,呐喊,冲锋,然后被杀死,幸运点的能死在凉州城下,不走运的脸护城河都没越过就被弩箭射死了。

    守军的日子也不好过,同样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拉弓射箭,再拉弓,再射,城下的敌军是如此的多,以至于根本不用瞄准就能射死人,每个人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杀死了多少人,只记得眼前是一片血红。

    若是一般的城池,用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早就拿下了,但是凉州城绝非等闲之地,曹延惠苦心经营十余载的效力在这一刻挥的淋漓尽致,城防设施完备,垛口向前倾斜,城墙的各个突出部形成夹角,可以互相掩护,护城河又宽又深,城墙下面的空地极窄,根本不能摆开攻城器械,城内存放的弓箭武器数不胜数,光箭矢就存满了几个大仓库,火油,火药,铠甲刀枪更是极其充足,一夜之间扩充上万军队都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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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厥王帐,秃黑鲁又拿起一支令箭来,刚要抛下去,几个年老的将军扑上来哀求道:“大汗,不能再拼了,给咱们东察合台留点种子吧。”

    秃黑鲁大怒,喝令武士将他们拖出去,但是更多的人跪了下来,不是这些蒙古汉子怕死,实在是这仗打的太憋屈了,凉州的城池和普通中原城池不同,很难展开兵力和武器,兵书上云,十倍攻之,但是突厥军的兵力优势并没有那么大,这样无谓的投入兵力,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看到帐内所有人都跪下了,秃黑鲁也老泪纵横,拿起令箭又放下,颓然道:“正是为了察合台还能有火种留下,才不得不拼死向前,天象师说了,两日后还有暴风雪,倘若不赶紧打进城去,我们二十万大军冻也冻死了,即使不冻死,等帖木儿大汗来到之时,咱们也少不得一个死罪,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了。”

    大将们道:“用人命填总不是办法,还是用回回炮把城墙轰塌了再让士卒冲锋比较好。”

    秃黑鲁道:“我何尝不知,但炮弹已经打完,去甘州拉石头的车还没回来,大雪封路,不知道何时才能到啊,军情紧急迟延不得,所以不得不用咱们蒙古男儿的血肉往上填。”

    众将劝道:“还请大汗宽限一日,等石头到了再攻城不迟。”

    秃黑鲁忽然怒道:“你们还算是成吉思汗的死孙么!蒙古健儿昔日的勇武都哪里去了!难道没了回回炮就不打仗了么?传我命令,各军轮番向前,不死不休,出击!”

    突厥大军继续攻城,数不清的士兵潮水一般漫过来,踏过尸体填平的护城河,踩着战友的肩膀拼死往上攻,一个年轻的蒙古士兵用皲裂的手抠住凉州的城墙缝,嘴里衔着弯刀,义无反顾的向上爬,但是一支羽箭飞来立时就要了他的性命,士兵仰面朝天倒在尸体堆里,眼睛望着浅灰色的天空,嘴唇动了几下,战场噪杂,谁也没有听见那一声微弱的“妈妈”。

    “上!不要停!”秃黑鲁已经从王帐里走出,亲自指挥作战,麾下这下健儿视死如归的冲锋让他再次老泪纵横,几次忍不住想下令收兵,但是理智告诉他,自己艰苦,敌人更艰苦,谁能撑得更久一些,谁就是胜利者。

    凉州城头,也是血流满地,守城士兵伤亡巨大,但是相比城外那些突厥兵,这种伤亡简直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凉州城墙设计的极为巧妙,东西合璧,防御力极强,城墙的建材就不提了,瓮城、棱堡、暗藏在城墙内的连弩射击孔,城墙上的挡箭棚,还有各式各样的城防武器和辅助设施,让守城士兵可以迅调动,躲避敌人的火力打击,必要的时候骑兵都能顺着马道跑上来助战,加之储备充足的器械,真可谓是西北第一坚城。

    天慢慢的暗了下去,杀声也渐渐平息,打了一整天,死了上万人,凉州依然傲立在夜色中。

2-25 朱门酒肉 城头冷灶

    凉州城,城墙上一排明亮的气死风灯,灯影下士兵来来回回奔波着,白日一场血战让大伙又树起了信心,突厥人也没什么可怕的嘛,不过是两个胳膊一个脑袋,箭射过去一样得死,刀砍上去脑袋一样搬家。

    元封身上的锁子甲已经浸透了血,呈现出一种暗黑的光泽,有王威坐镇指挥,他这个副防御使便可以亲临一线厮杀了,这一天元封自己都记不得杀了多少人,那把从独一刀手里抢来的金柄长刀已经砍出了十几个豁口,不是刀的钢口不好,实在是杀人太多。

    元封沿着城墙走过去,沿途的士兵看见他都恭恭敬敬的行礼,张大人身先士卒的光辉形象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脑海里,当兵的最敬佩这种铁血汉子,跟着这样威猛的将军打仗,心里有底。

    忽然一名士兵指着城下喊道:“将军您看!”

    元封趴着垛口望过去,原来是十几个突厥士兵趁着夜色过来搬运伤员,这一战实在惨烈,凉州城下起码堆了一万人,这里面不全是死人,还有相当一部分伤员,天寒地冻没有人救治,就这样呻-吟着等死,想来也算可怜。

    周围一帮弓箭手立刻张弓搭箭要射,元封伸手拦住:“且慢,拿灯笼来。”

    有人取过一盏灯笼,元封找了一杆长矛挑起来道:“给他们照个亮。”

    其余士兵便依样画葫芦,挑起灯笼给城下抢运伤员的突厥人照亮,那些突厥人一开始还以为守军要射他们,吓得刚想跑,却现对方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这才放心的搬起伤员来,临走还对着城墙上用蒙古人的礼节施了一礼。

    有士兵问道:“将军,让这些突厥狗冻死多好,何必放他们一条生路?”

    元封道:“他们冒死救护战友,这份同袍情谊值得尊重,再者说伤员对军队的拖累很重,能给他们增加一些负担,咱们何乐而不为呢。”

    众军兵听了皆赞服张将军睿智。

    元封道:“他们只敢偷偷摸摸来,救回去的人毕竟有限,不如让他们光明正大的来救人,来人啊,拿笔墨来。”

    一会儿笔墨拿来,元封撕了一幅战袍写了几行字,栓在箭上往突厥军前哨射去,那厢接了信件飞报王帐去了,又过了一会,果然有数百名不带武器的突厥士兵前来搬运伤员,元封吩咐守军仔细戒备,倘若敌军胆敢不守约定靠近城墙就当即射杀。

    布置完了这些事情,元封才返回城内,府衙里正在召开庆功宴,按说战争才刚刚开始,不该这么早庆贺的,不过曹俊以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今日以微小的损失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杀伤了大量敌军有生力量,照这样下去敌人定会不战自败,所以很值得庆贺。

    走在漆黑的路上,脚下不断打滑,积雪已经结成了冰,路旁简陋的棚子里,难民们在瑟瑟抖,走出一段距离便会看到几具僵硬的尸体倒毙在路上无人问津,官府忙着打仗,哪有精力管这些难民,甚至连个施粥的地方都没有,元封的赏银已经全部用来买粮食和棉花布匹了,可还是远远不够,一来难民太多,二来物价飞涨,他那点银子实在买不了多少东西。

    看着这凄惨的一幕,元封心中黯然,路边一具僵硬的尸体旁,两个衣着单薄的小孩正在脱着死人身上的衣服,想必也是冷的狠了,元封刚走上去,他们就吓得缩在一旁,元封却并没有呵斥他们,只是将怀里吃剩的干粮拿出来轻轻放到孩子的手里,转身离去了。

    元封到场的时候,酒宴已经进行了一半,虽然时局紧迫,外面的难民缺衣少粮,府衙内却依然是炉火温暖,醇酒美人,烤全羊金黄灿烂,葡萄美酒夜光杯,曹俊喝得酩酊大醉,怀里抱着两个美人分明就是曹延惠的爱妾,看到元封进来,他便高声喝道:“小张来晚了,罚酒三杯。”

    众将也都喝的面红耳赤,听到曹俊这样说,都跟着起哄,元封却不接酒杯,拱手道:“卑职有一事相求?”

    曹俊晕乎乎的说道:“但讲无妨。”

    元封道:“请大公子下令开官仓放粮,赈济百姓,制止粮价飞涨,法办哄抬物价的奸商。”

    曹俊大手一挥:“准了!”

    元封这才接过酒杯三干三杯,道:“多谢大公子!”

    宴会继续进行,武人们聚在一起,再加上曹俊这个酒色见长的领导,自然是乌烟瘴气,猜拳行令,喝酒疯,夹杂着舞女的娇笑声,整个大厅里只有元封一个人身上还穿着盔甲,显得格格不入,坐了一会儿,他觉得这里的气氛实在不适合自己,便推脱上城巡查,告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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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骑着战马在城墙上走了一圈,天气寒冷,城下那些哀号的伤兵已经不再呻-吟,想必都已经冻死了,一阵西风吹来,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一般,元封下意识的将大氅的领子竖起来,忽然他看到垛口边一个年轻的士兵正握着长矛监视敌情,这个士兵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军服很不合身,脸上还挂着清鼻涕,手上连双手套都没有,就这样伫立在风口,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和年龄不相符的豪迈表情。

    元封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自己,只不过那是在十八里堡的堡墙上,面对的是独一刀的马贼匪帮,而现在是凉州城头,面对的是几十万突厥大军,这个年轻的士兵所保卫的是身后千千万万的凉州百姓,他肩负的责任比当初的自己要沉重的多。

    元封翻身下马,将羊毛大氅脱下,披在士兵的肩上,西风呼啸,年轻的士兵没有注意到将军已经来到背后,忽然肩上一阵暖意传来,士兵急忙转头,看见是防御副使大人驾到,赶紧下拜行礼,元封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道:“小伙子,好好干。”

    向前走了十几步,元封才问赵定安:“怎么让十几岁的孩子值夜?”

    元封举贤不避亲,那十二个跟随自己勇闯突厥大阵的将士全都封了官职,赵定安现在的职务是侍卫亲军的百总,兼任自己的副将,时刻跟随左右听候差遣。

    听到元封问,赵定安便道:“这些都是凉州军的军士,蔡勇一死他们没了依靠,自然要做这些苦活累活,这也是应当的。”

    元封道:“这怎么能行,大敌当前还要厚此薄彼,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么,回头我找王老将军把这个事情说一说。”

    赵定安忽然停马,拉住元封的缰绳道:“九郎,不是当哥哥的说你,咱们毕竟在凉州的根基浅啊,你骤然登上高位,可知道下面很多人在说闲话,倘若再搅进这派系斗争的混水里,怕是捞不着好啊。”

    元封道:“家已经没了,咱们这些人除了凉州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凉州亡,咱们也亡,凉州存,咱们才能好好的活下去,才能报仇雪恨,所以我不能让凉州失守,我要尽我所有的能力来保住这座城市,我的意思,定安哥你明白么?”

    赵定安思索了一阵,点头道:“一直以来你所做的决定都是正确的,希望这一次也不例外,总之不管你做什么,我们这些弟兄都会跟随你。”

    元封点点头,一夹马腹向前走去,面对突厥大营方向的西门敌楼里隐约有火光,想必是士兵在烤火取暖,元封便指着那边道:“去那里烤火暖和一下。”

    看到将军驾到,门口的士兵赶紧立正行礼,元封摆摆马鞭示意他们不用客套,领着赵定安等一帮副将亲兵进了敌楼。

    敌楼里,一帮士兵正围坐在篝火旁,铁扦子上串着七八个馕饼,还吊着一个突厥制式的青铜头盔,里面咕嘟嘟烧着什么,看起来士兵们正在吃饭。

    直到元封走近,那些士兵才现,军衔最高的一人连忙喊道:“将军大人到!”其余人赶紧散开半跪行礼,元封笑道:“都起来,免礼,你们吃什么饭呢?我也来尝尝。”说着就盘腿坐到了篝火旁。

    士兵们也扭扭捏捏的坐下,毕竟元封的官衔太高,凉州军中等级森严,别说他这种级别了,就是普通百总都不会和小兵一起吃饭的。

    但元封却不讲究这些,亲自舀了一碗汤喝,进嘴就感觉味道不对,这哪里是什么汤啊,分明就是盐水,那馕饼也硬的咬不动,被火烤了之后,外层焦了,里面还是冷的。

    元封只吃了一口就把饼子放下了,问道:“军需官在哪里?”

2-26 喝兵血的参军

    凉州军的编制里,每个营有一名军需官,负责管理营中伙食盐菜事宜,军需官的职务并不算高,还达不到在城里拥有房产的地步,只能和下级军官一起住在城墙下的营房里。趁着赵定安带人去提军需官的时间,元封问那些士兵道:“你们夜宵就吃这个?”

    士兵们苦着脸说:“哪里是夜宵,晚上那顿就没吃,一直到天黑下面才送了这些馕饼上来,一人才给一个,这馕饼又冷又硬,俺们只好生火烤着吃,顺便烧一锅热水撒点盐巴好下饭,打仗是个累活,不吃点咸的没力气啊。”

    元封皱起眉头来,士兵们打仗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都可能战死,居然还有人在伙食上做手脚,真是罪不容恕。

    不一会儿,衣衫不整的军需官被提来了,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揪出来的,他

    看到防御副使大人满面怒容,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道:“不干我事啊。”

    元封道:“本将还没有问你就说不干你事,看来你早就心知肚明了,来人啊,把这个喝兵血的畜生拉出去砍了!”

    军需官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小的不敢喝兵血,克扣军粮的事情都是上面交办的啊。”

    赵定安狠狠踢了军需官一脚道:“快说,是谁让你克扣军粮的。”

    军需官道:“是……梁参军梁大人。”

    元封回顾左右:“哪个梁参军?”

    老兵油子王金彪现在也是元封的亲兵了,到底在凉州厮混了许多年,军中的人和事他都挺清楚,听到元封问,便凑上去低声道:“梁参军可是个人物,八面玲珑里外通吃,他总管军中后勤粮秣,掌管着大大的肥缺,本来是个让人眼热的位置,可是人家就能玩得转,不管是蔡勇还是曹俊都卖他的面子,大人若是想办他,恐怕还得多想想。”

    元封一听便明白了,这梁参军的根基想必极深,倘若自己非要查办此人的话,怕是要引起内部纷争,但是士兵们的待遇问题必须解决,饿着肚子怎能打仗呢,他沉吟片刻道:“你去营里提三十只羊来,给夜班的将士烧些羊肉汤喝了取暖,梁参军贪赃之事本将自会找大公子讨个说法。”

    军需官本以为元封为了立威必杀自己,早就心如死灰了,当官的都是这样,实际问题解决不了就会拿下面人出气,可是元封竟然饶了他的性命,他怎能不感恩戴德,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千恩万谢的去了,连夜叫起伙头军,在城下支起大锅,杀羊剥皮烧汤,喷香的羊肉汤里加上面片和辣椒油,寒冷的冬夜里喝起来再舒服没有了,士兵们都知道这是张副帅安排的夜宵,哪个都感叹摊上了好上司。\

    一直等到羊肉汤煮好,元封才放心的离去,一行人踏着积雪走到元封的宅邸前,忽然从黑暗中涌出百十个人来,赵定安勒马大叫:“保护大人!”众人迅围成一个圆圈,元封也拔刀在手,警惕的瞪着那些人。

    那些人只是齐刷刷的站着,并没有扑将上来,看起来不像是刺客,赵定安打着灯笼过去一照,才现他们是罗马营的士兵,一水的青铜胸甲,猩红色披风,头盔上的羽饰也是红色的,百余人站的整整齐齐,气势肃然。

    元封有些纳闷,自己虽然是防御副使,相当于凉州副帅,但是并不管辖罗马营,这些士兵深夜至此……难道是为了骊靬的乡亲们。

    果不其然,排在队伍头上的一名军官喊了一声,这百余名将士便都齐刷刷的单膝跪下,向元封行礼。

    罗马人并没有多说废话,领头军官,也就是那个眉眼和尤利娅有些相似的年轻小伙子走了上来,对元封拱手道:“大恩大德,必当厚报。”说完便一甩猩红色的披风,百余名部下齐刷刷的起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他们整队转身去了,元封等人还在暗自惊叹:罗马营果然是凉州第一强营啊。

    刚走到家门口,大门就开了,尤利娅径直从里面跳出来,拍着心口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哥哥要找你打架呢,一帮人就这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等你回来,一直站了好几个时辰呢。”

    元封道:“那人真是你哥哥啊,果然是一条好汉。”

    尤利娅骄傲道:“那当然。”随即又将脑袋晃了一晃道:“不对,哥哥不如你厉害,他现在只是百总,听说你已经当了元帅呢。”

    元封呵呵一笑,把缰绳交给下人,刚要解盔甲,尤利娅早就伸手过来帮他解开了腋下和后腰的皮带锁扣,帮他把沉甸甸的锁子甲脱下来,小女孩扛着甲就往后院跑。

    元封奇道:“你做什么?”

    尤利娅嘿嘿一笑:“帮你清洗盔甲啊,别以为我只会弹琵琶,我会的可多呢。”

    锁子甲是用无数个钢制小环扣成的甲胄,柔软轻便,防御力也适中,一领像样的锁子甲在中原能卖上数百两纹银的高昂价格,但在西域就比较普遍了,反而是板甲和扎甲少一些,说到清洗锁子甲,元封还真不会,他好奇的跟着尤利娅来到后院,看到尤利娅将锁子甲放到一个大木盆里,然后倒上半盆沙子,用木棒搅了起来,元封这才恍然大悟,,倘若用水的话怕生锈,用人工擦洗的话那些小角落又照顾不到,还是用沙子清洗网眼繁多的锁子甲最好。

    当夜元封并未在府内居住,而是抱着被褥到城墙上和士兵同住,突厥人狡诈,趁夜间动突袭也不是不可能的,城上必须有大将坐镇才行,晚上他又多次起来巡视,查哨,到天明的时候,元封已经是两个眼睛都红通通的了。

    突厥人****未动,白天也不见有任何行动的迹象,见敌情缓和,元封便收集了一些士兵伙食方面的资料,去府衙向曹俊申诉去了。

    府衙正堂之上,曹俊睡眼惺忪,精神疲倦,想来是昨夜宿醉的结果,元封汇报了敌情之后道:“大公子,昨夜末将巡城之时,现一起贪污军粮的恶行,此事对我军士气严重不利,还请大公子惩处。”

    曹俊道:“哦,说来听听。”

    元封便将昨夜之事说出,同时呈上士兵们和军需官的供词,曹俊看罢,扭头说道:“梁参军,此事属实么?”

    曹俊身旁站着一个身材枯瘦的中年人,两只眼睛精光闪烁,不像是军中人士倒像是个奸商,他听了元封的控诉之后,脸上只是浮现出一丝不屑的表情,拱手对曹俊道:“大公子,张副帅所言确有其事,但却和贪赃毫无关联。”

    曹俊示意梁参军继续说,梁参军便走到大堂中央侃侃而谈:“咱们凉州军队的待遇向来优厚,远近皆知,伙食也不差,虽说不上顿顿有肉,隔三差五也能沾些荤腥,但是目前突厥大军压境,这场战事不知道延续到何时,作为总军需,卑职必须精打细算,不然粮食吃光了这城怎么守?再说了,昨夜值宿的军兵乃是逆贼蔡勇的余部,本不是大公子的亲信,大公子的甘州军都没喝上羊肉汤呢,又怎么好厚此薄彼,给他们羊肉汤喝?”

    完这些,梁参军挑衅的看了元封一眼,道:“卑职也要参人,有人刚当上副帅就邀买人心,四处插手,私自动用储备军粮犒赏军队,试问这凉州是谁的凉州?这军队是谁的军队!”

    这话直指元封,而且说得有理有据,元封初来乍到就干预后勤粮秣事宜,确实不大合适,以自己的名义犒赏军队更是大忌。曹俊的脸色有些不对了,此时王威和一帮侍卫亲军的将领都出来打圆场,说张将军也是为了士卒们着想,绝没有邀买人心的意思,说了半天曹俊脸上的不快神色才褪去,道:“此事不要再提了,大敌当前,咱们要合力同心对付突厥人才是。”

    元封知道自己太嫩了,和这些老狐狸斗还差点分量,但是他仍然不死心,又说道:“大公子,末将昨日所说的开仓放粮抑制粮价之事,还请早做定夺。”

    曹俊还没答话,梁参军又跳出来冷笑道:“开仓放粮?笑话!凉州府官仓的粮食是说放就放的么,是那些老百姓重要还是守城士兵重要?粮食放完了军士们吃什么?难道空着肚子打仗?抑制粮价更是荒谬绝伦,人家粮商库里的粮食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是辛辛苦苦用本钱收购来的,人家愿意定什么价格就定什么价格,官府不应该过问,咱们凉州府能展到今日这个繁华强盛的地步,成为西北第一城,靠得就是自由贸易,这是老知府定下的规矩,官府不干预生意买卖,这条规矩谁也不能动!”

    梁参军说得是实情,凉州之所以成为东西方交汇的桥头堡,西北第一大城,丝绸古道上的一颗明珠,靠得就是自由贸易,官府只收取少量的管理费用,从不设卡收税,也不歧视商人,商人的地位相对来说比较高,政治影响力也很大,元封提出限制粮价,无异于从他们口袋里抢钱,作为商人们的代表人物,梁参军当然要坚决反对了。

    其实不光梁参军反对,在场的将军们也都有些不满,这位副帅管的未免太宽了些,刚爬上来你就低调一些,年龄不大,人脉很浅,单单凭救过大公子的性命就能这么嚣张么,什么玩意啊。

    曹俊摆摆手道:“不要说了,此事从长计议,反正粮食都在库里放着又不会坏,有钱就买粮,没钱就饿着,非常时期,还是先保障军用为上。”

    梁参军见曹俊向着自己,也不再多说,一甩袖子回了本列,曹俊道:“都散了吧,该干啥的干啥去,张将军是我凉州第一勇将,重任在肩啊,确实不宜分心,这样吧,侍卫亲军指挥使的位子你就不要兼着了,专心当防御副使好了。”

    一句话就把元封的兵权给夺了,元封无奈,只能接受这个结果,默然回到自己的位置。

    曹俊打个哈欠回后宅去了,曹延惠的后宫充斥着东西方的佳丽,可谓美女如云,财宝遍地,曹俊这个酒色之徒如同耗子进了米仓,哪还有心思管这么军国大事,他自以为这件事处理的还不错,安定了大家的情绪,还照顾了元封的功劳,自己的手段还算不错呢。

    众将散去,那梁参军高声说笑着昂阔步从元封面前走过,看都不看他一眼,元封也不气恼,将侍卫亲军的兵符交给王威,带着亲兵又上城墙去了。

    到了中午时分,一个消息便在城墙上传开了,张副帅为了士兵们能喝上热汤而被奸人陷害,夺了兵权挨了训斥,大兵们交头接耳,眼中皆是愤恨之色,梁参军开着城里最大的粮铺谁不知道,军队的盐菜粮草都是从他那里采买,这厮多年以来不知道喝了多少兵血,曹大人在的时候不管他,大公子上了位还是不管他,说到底在这些当官的眼里当兵的不过是看家狗罢了,只有草根出身的张副帅才把大伙当人看,当兄弟对待!

2-27 火烧草料场

    次的积雪还没化,又是一场大雪降临,纷纷扬扬下了数日,凉州内外一片银装素裹,这几天里突厥大营一直没有动静,偃旗息鼓不再动任何军事行动,这让凉州人们多少有些安心——突厥人也没那么凶悍嘛,也是怕死的嘛。\

    战事和缓,凉州城内的紧张气息淡了许多,年味渐渐浓了起来,打仗归打仗,年总是要过的,老百姓吃苦受累一辈子,过年也要割点肉包几个饺子吃吃,可是如今凉州城粮价飞涨,别说饺子了,就连糠都买不起。

    大街上的积雪已经被扫到两旁,露出原先的青石路面,富人家的马车来回穿梭,拜年送礼走亲戚,一如往昔,难民们却开始卖儿鬻女,骨瘦如柴的小娃娃跪在路边哭哭啼啼,脖子上插着草标,大人远远躲着,不时有达官贵人家里的管家从马车上下来,象挑拣牲口一样察看小孩的牙口和胳膊腿,若是模样端正的小女孩就会卖的快些,价钱高些,男娃娃的行市不太好,还不如一头驴的价格高,毕竟买回家还得管几年饭才能干活,驴子买回去就能出力。

    这一幕元封都看在眼里,但是却无能为力,虽然他是凉州府的防御副使,但并没有多大实权,要钱没钱,要兵没兵,仅有的一些军饷也都用来贴补家用了,别说街上这些难民了,就连家里养着的那些乡亲们也快断顿了,这粮价实在是太贵了,盐巴也贵,肉更是贵的离谱,有钱都难买到新鲜的好肉。

    突厥大军按兵不动,必然有诈,站在城楼上用千里镜望过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元封向王威请示,要求派人前去侦察,王威是个老成持重的将军,主张固守坚城,不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听到元封的提议不禁犹豫起来,元封知道他的顾虑,便道:“这种侦察只是趁着暗夜潜入敌营探查,并非小股部队接敌,只需精通蒙古话的士卒数名即可。”

    王威道:“此计甚好,但是此等胆色过人的豪杰,咱们凉州军里恐怕难寻。”

    不用王威说元封也知道凉州军这些人的本事,确实没有这样的孤胆英雄,他抱拳道:“卑职不才,愿意带队前去。”

    王威道:“不可,你是大将,岂能做这细作的勾当。”

    元封笑道:“卑职当大将不够格,打打杀杀还行,干这个最合适不过。”

    王威沉吟片刻,还是答应下来,让元封自己去挑选精干士卒,今夜出。

    这种玩命的勾当自然要找信得过的人,元封把目标定在自己曾经统带过的甘州骑营上,这些骑兵和突厥人打过野战,对自己也比较服从,用起来顺手顺心。

    来到骑营驻地,元封拿着花名册先点出一百个年轻的士兵来,然后从他们中间挑选三十名粗通突厥语或者蒙古语的人,当然马术和箭术也得过得去,最重要是要有一颗虎胆。

    一百名雄赳赳的汉子排成四列,等候着张副帅的检阅,元封曾经做过甘州骑营的千总,并且带着他们打了一个漂亮仗,在这些汉子心中,元封还依然是他们的统带官,那个新派来的千总根本没有威信可言。

    张副帅一身戎装,腰佩长刀弓箭,在四个全副武装马弁的陪同下闪亮登场,盔甲铿锵,英气逼人,一百名壮士不由得心头一震,昂挺胸接受副帅大人的检阅。

    元封在队列前走了一遍,然后道:“挑你们来是一件大事要做,今晚我想去突厥大营走走,谁愿意随我一同前往。”

    何等的豪气冲天,二十万如狼似虎的突厥大军营地想去就去,想走就走,胜似闲**信步一般,这种胆略也只有张副帅才有,当兵的就喜欢这样不怕死的好汉子,顿时都排着胸脯嚷起来:“副帅,某愿往!”

    元封伸手压了压,道:“这次和上回有所不同,咱们不是去斩将夺旗,而是侦察敌情,愣头青我可不要,会说突厥话、蒙古话,胆大心细的才行,觉得自己够格的,向前一步走。”

    一百名将士竟然齐刷刷的一起向前迈了一步,这下元封可愣了,他却不知这河西走廊地带,各民族混居,汉人会说突厥话,突厥人会说汉话的多了去了,还是身后的老兵油子王金彪有办法,小声道:“副帅,让这些小子每人说两句我听听就成。”

    王金彪这老家伙语言天赋很高,早年走商的时候经常和河中的蒙古人打交道,一口地道的蒙古话连当地人都听不出来,让他考核这些士兵再合适不过了,果不其然,片刻功夫就刷掉了三四十个人,留下的人里再精心挑选,终于挑出三十名士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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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侦察这种事情不比打仗,人在精而不在多,之所以挑选三十名精兵,是因为察合台军的巡逻队编制就是三十余人一队,城墙下面还有那么多的敌兵尸体,悄悄下去扒几十件衣甲上来,胡乱清理一下套在身上,再戴上皮帽子和尖顶头盔,挎上弯刀和短弓,别说离远了看,就是离近了看也看不出破绽来。

    侦察队由元封亲自率领,另外再带两个亲兵,一个是精通外语的王金彪,一个是武功高强尤擅近身格斗的前河口镇店小二赵子谦,一行三十二人趁着夜色用绳索滑下城墙,反穿羊皮袄,在积雪的掩护下向十里外的突厥大营摸去。

    月黑风高,郊外西北风凛冽,三十二人借着地势和天色顺利来到突厥大营旁,其间躲过七八处暗哨,爬过两条水沟和一道栅栏,倒也不算困难。

    蒙古人扎营不像汉人那样讲究,既不挖壕沟也不垒土墙,就是一座座的蒙古包排起来,外面胡乱竖着一些木栅栏,二十几万人的大营连绵十里,稀疏不等,精锐骑兵的营房相对牢固一些,用大车围成墙,还有哨兵和巡逻队,民夫们居住的营寨就简陋很多,连围墙都没有,只是在外围草草挖了一道排水沟而已。

    三十三人趴在雪地里等了半天,才看到一支巡逻队逶迤而来,和营门上的哨兵对了口令之后便穿营而走,一行人这才从雪地里爬起来,将羊皮袄脱下露出里面的锁子甲,大摇大摆的朝辕门走去,守门士兵看见又是一支巡逻队过来,也不细看,问了口令便缩到一旁缓和去了,王金彪用一口地道的河中口音对答了口令,一行人顺利进入营地。

    走在几十万突厥大军的营地里,和走在虎狼窝里没有什么区别,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所有士兵的心脏都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但是走了一阵子却现也没那么可怕,突厥军大多在帐篷里睡觉,还有些人在挑灯修理武器云梯,来往运送物品的,传递军令的,穿梭一般走动着,并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支普通的巡逻小队。

    “突厥军也没什么嘛,看他们这穿的住的,还不如咱呢。”赵子谦在元封耳边低语道,此话不假,虽然帖木儿帝国强大无比,但是穷兵黩武征战多年,士兵的待遇相当低劣,帐篷军装残旧破损,盔甲兵器也不齐全,嗅嗅伙房里飘出来的味道,也没多少油腥,

    元封瞪了赵子谦一眼,不让他胡乱开口,所幸这一句低语并没人注意到,小分队走到人少的地方,找个避风的角落坐下休息,同时派出王金彪打探情况,王金彪到底是在西域厮混过多年的老油条了,拿着烟袋过去找了几个正在干活的民夫攀谈了几句,片刻后就屁颠屁颠的回来了,低声道:“探明白了,他们的大汗突急病,所以攻势暂停,整个连营的大致布置也清楚了,是这样的……”王金彪拿着刀鞘在雪地上画着示意图,“这里是咱们所在的位置,向前左手走就是小王子的骑兵万人队营地,右手是大军草料场,再往前是中军王帐,这里戒备森严口令也不同,想混进去不容易。”

    元封道:“咱们不去中军王帐,去这里搅他个天翻地覆即可。”说着一指草料场的位置。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是军队正常运作的最基本需求,人要吃粮马要吃草,少了一顿都不行,尤其是战马所用的饲料非常讲究,必须是干草和苜蓿燕麦之类的精料,否则马匹不能出力打仗,突厥军所使用的战马以吃苦耐劳的蒙古马居多,伊犁马也占了相当一部分,二十几万大军,牲口数量相当庞大,每天所用的草料都是天文数字,倘若把这个草料场给一把火点了,突厥军的战马就成了摆设。

    听了元封的话,大家都阴测测的笑起来,事不宜迟,拿起兵器赶紧向草料场方向走去,忽然一声厉喝传来:“你们是那部分的?”

2-28 抢到老子头上了

    元封不懂蒙古话,但对方语气严厉,似有质问的意思,他的手慢慢向腰后摸去,那里暗藏着一排飞刀,可是王金彪却不动声色的按住了元封的手,冲着问的人点头哈腰答了几句话。

    那个问的人身穿裘皮袍子,帽子两边垂着狐狸尾巴,腰间挂着一柄镶金嵌玉的弯刀,职位应该不低,听了王金彪的答话,他又气冲冲的说了一句,然后扭头走了。

    “他说什么?”元封压低声音问。

    “好事,他问咱们是哪部分的,让咱们去草料场领草料呢。”王金彪嘿嘿笑着说道,元封听了也不禁暗笑,真是天助我也,正愁怎么混进草料场呢,这就来了个贵人相助。

    巡逻队跟在那位将军身后进了草料场的大门,门卫虽然严格,但是看到是自家主将带来的人,也就不加盘缠放过去了,谁也不会想到凉州军的胆子居然能大到如此地步,乔装打扮深入连营核心位置。

    草料场内数百人在忙碌着将干草装车运走,看他们的军装各不相同,面容相貌也有差异,有高鼻凹眼的突厥人种,也有扁脸小眼睛的蒙古人,当然汉人面容的也有,元封的小部队混在里面并不起眼,草料场的小头头将王金彪叫过去,扔给他一块牌子,让他带队去后面把干草抗来,老王头一本正经的答应着,回过头来喜笑颜开,一指草料场深处,低声道:“到里面点火去。”

    草料场内干草堆积如山,草堆上站着人用叉子往下铲草,那些因为积雪侵蚀而腐烂的草扔到一边去,下层的干草装在马车上一辆辆的运出去,草料场的人手不足,往往需要从各营抽调士兵来帮忙,元封的巡逻队就是被临时抓差来的。

    一行人往里面走了百十步,自有人过来安排他们干活,谁也没注意这群人中已经少了两人。

    元封和赵子谦悄悄脱离大队,装作找地方撒尿的样子往草料场深处走去,寻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赵子谦从怀里把火刀火石拿了出来,将引火的艾蒿绒团贴在火石上,另一只手拿火刀的钝刃擦击火石的边缘,火花飞溅,将艾绒点燃,正要抓过干草引燃,忽然旁边有人大吼一声扑将过来,赵子谦到底是练武的人,反应极快,闪身避过一伸腿将那人绊倒,碗口的拳头照后脑打过去,只一下这名草料场的士兵就晕死过去。

    再去拿火刀艾绒,却现艾绒掉进地上的雪水污泥里,已经湿透了,赵子谦气得差点蹦起来,问元封有没有带点火的家伙,元封摇摇头。

    “那怎么办?机会稍纵即逝啊,咱们可是在连营深处。”赵子谦急得抓耳挠腮,元封思量一下,道:“有了,用这个试试。”说着将怀里的火枪掏出来,取下通条用倒钩将枪膛里包裹着鹿皮的****勾了出来,重新装填了火药,让赵子谦收拢了一堆干草,摆放的蓬松透风,冲着草堆“砰”就是一枪。

    一团火从枪口喷出,直接将干草点燃,赵子谦取过叉子,将烧着的干草挑到草垛上,正是西北风肆虐的天气,火借风势,呼啦一下就烧起来了,两人扭头就跑,水火无情,草料场到处都是易燃物品,跑得不够快可是很容易把小命搭进去的。

    看见两人慌里慌张的从草料场深处奔出,指挥王金彪他们干活的突厥人刚要问,被王金彪一把扑倒,匕**了腰窝,蹬了两下死了。

    火已经点起来了,现在要做的就是趁乱溜出去,片刻的功夫那个草垛已经火光冲天了,远近几里内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无数人大呼救火,元封等人也跟着大呼小叫,装模作样的救火,黑暗中人头攒动,谁也看不清谁,有那官衔高的刚登上高处进行指挥,便被元封用飞刀放倒,草料场乱成一团,火越烧越大,扑救难度越来越高。

    突厥大营乱作一团,元封等人趁机溜出草料场,本来还想去中军王帐趁火打劫,可是摸过去一看,王帐戒备森严,刀出鞘箭上弦,元封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带领大家摸进附近马厩,杀了马夫,抢了三十来匹健马,一行人呼啸而出,路上有人拦截,王金彪便大吼道:“奉大汗令捉拿奸细,谁敢拦我!”竟然通行无阻。

    有惊无险,奔至凉州城下,回望突厥大营依然是火光冲天,元封不禁叹道:“倘若老王将军有些魄力,趁这大好机会派兵劫营,敌军岂不是会土崩瓦解。”

    和城墙上对了暗号,一行人才被接了上去,为安全起见,城门并没有开,而是从城墙上放下吊笼,依次把他们拉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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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之后,城上值守的士兵个个面露惊喜之色,问这些身穿突厥战袍的战友:“那火是你们点的?”

    突击队员们个个烟熏火燎的脸色漆黑,一笑露出两排白牙:“不是俺们还能是谁干的?张副帅领着俺们去串门子,顺便把他们家草垛给点了,嘿嘿。”

    士兵们啧啧称奇,张副帅实在是太神勇了,有勇有谋啊,凉州有这一号人坐镇,突厥人八辈子也别想打进来。

    此时元封已经坐在王威面前了,恳切的说道:“此时派出一支骑兵进行突击犹未为晚,定然能将突厥军一举击溃。”

    王威道:“万万不可,这把火点起来,突厥人一定会加以防范,现在出击无异于飞蛾扑火,还是稳重些好。”

    元封苦劝也没有用,王威就是坚持己见,他是防御使,掌握兵马调度大权,元封也无可奈何,只好退了出去来到城墙上,用千里镜观察十里外的突厥大营,那里依旧是火光冲天,半个夜空都被映照的通红,烧干草的呛人气味传过来,令人咳嗽不止,但是士兵们却兴高采烈。

    “这可够突厥人喝一壶的。”

    “粮草都烧光了,看他们吃啥。”

    “还是张副帅厉害啊,出去溜一圈就把人家的草料场就烧了。”

    士兵们热切的讨论着,元封的威名本来就在军中传诵,现在又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士兵们对他已经不仅仅是敬佩了,简直就是崇拜。

    ……

    次日上午,大火终于扑灭,幸亏临时挖了几条防火沟,火势才没有蔓延到其他营地,只是烧了一个草料场而已,但是五十万担干草的损失也让大将们心疼的直咬牙。

    前日指挥作战的时候,秃黑鲁眼见大批察合台勇士倒在血泊之中,凉州城却岿然不动,心力交瘁再加上风寒,竟然一病不起,这场大火本来还想瞒着他的,但是漫天的呛人味道却遮不住,秃黑鲁得知草料被烧,当即大呼一声:“天亡我也!”倒地不起,众人赶紧救护,半天秃黑鲁才悠悠醒转,人到底年纪大了,精气神比不得当初了,他召集亲信大臣在王帐里开了半天的会,会议内容无人知晓。

    黑的儿火者王子殿下,也就是昔日十八里堡十三太保中的老五楚键,领着一帮亲兵在草料场废墟中检视着,他脸色铁青神情严峻,这一场大火把军中所有的储备草料都给烧了,天寒地冻的干草难寻,战马没了饲料就不能打仗,这一招太毒了,这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和元封一起夜袭黄草铺马贼营地的往事。

    没错,这件事肯定是他做的,楚键心中有了计较,此时手下人从火场中拖出几具尸体来,检查尸体的喉咙并没有烟灰,说明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人杀死的,这就更验证了楚键的判断,元封带人夜袭大营!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楚键下令各军严加防范,把暗哨放到凉州城下去,晚上的口令要每个时辰一换,不同营的人严禁乱窜。

    回到王帐,楚键看到父汗正在和一帮叔伯开会,愣了一下才道:“父汗,查出来了,是凉州人做的。”

    秃黑鲁摆摆手道:“不管那个,来来来,父亲有事情和你说。”

    ……

    凉州,元封正在营房里勾画着防御图纸,忽然赵定安掀帘子进来道:“出事了,家里派人过来说尤利娅被人劫了!”

    元封把笔一丢,抓起大氅就出了门,边走边问:“怎么回事?谁干的?”

    赵定安道:“尤利娅看家里不够钱买粮食,便拿了琵琶去酒楼卖唱,结果让人抢了,家里人跟到那人府门口却被打了回来,就赶紧来通报了。”

    元封怒道:“这个傻丫头,没钱找我就是了,抛头露面的象什么话!”说着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赵定安愣了愣,也骑上战马紧跟了过去,他心中纳闷,骊靬人出来卖唱挺正常的,为何九郎会如此恼怒,难道说他心里有这小丫头?

    元封马快,按着赵定安说的地址奔到那户大宅门口,翻身下马,几个骊靬女人立刻围了上来,指着那镶满铜钉的大门道:“就是这家恶少抢了尤利娅,咱们去讨人,反倒被他们一顿鞭子抽了回来。”

    元封不语,胸中早已怒火万丈,当初就是因为恶少强抢孟小冬才造成十八里堡的灭亡,对于这种人渣他简直恨之入骨,当即上前猛踹大门。

    大门后一阵噪杂的脚步声响起,偏门打开,一个手拿皮鞭的家伙指着元封喝道:“防御使大人的府邸你也敢闯,活腻了!”

2-29 兵变事件

    元封一愣,这里竟然是王威的府邸,王老将军决不是那种当街强抢民女的无耻之辈,但是他家里的人就不敢保证了,眼下可不是仔细考究什么****关系,得罪不得罪人的时候,分分秒秒都很重要,慢一慢尤利娅的清白都保不住,所以元封不假思索就是一记穿心腿踢过去,将那恶奴踢出去几丈远。

    看见有人找事,府邸里的家丁们呼啦一声全围上来了,到底是将门宅邸,家丁手里都不是齐眉棒,而是明晃晃的钢刀,元封才不怕这个,他只听见身后呼啦啦一阵脚步声,便知自己人到了,冷冷喝道:“都给我拿了!”

    赵定安带领着元封的亲兵队迅赶到,将打这些小杂鱼的任务接了过来,元封径直往里闯,有人阻拦就直接一脚踢过去,半路上捉到一个管家摸样的人,揪住他的领子逼问道:“抢来的女人呢?”

    管家见他面目狰狞,战战兢兢答道:“在少爷房里呢。”

    元封将他放下,喝道:“头前带路,敢玩花招就砍了你!”

    管家屁滚尿流,在前面一溜烟跑着,王威的宅子并不算很大,很快就走到了后院,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幽静的小跨院,管家指着里面道:“这就是少爷的书房。”

    元封不清楚王威儿子的底细,右手抽出刀来,左手把腋下的火枪抽出来,上前一脚踹开书房的门,此时那管家凄惨的叫了一声:“少爷快跑啊!”

    房的门被踢飞,元封却被房内的一幕惊呆了,预想中恶少霸王硬上弓的情景并没有生,一个脑袋瓜子很大的青年正跪在地上给尤利娅奉茶,尤利娅抿着嘴强忍着笑,一只手还在那青年头上抚摸着,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狗。

    元封收起刀枪,问道:“这怎么回事?”

    尤利娅看见元封来了,便笑道:“这人是个傻子,可好玩了,让他喊什么他就喊什么。”随即拍着大头青年的脑袋说:“乖,喊姑姑。”

    那青年果真就喊了一声姑姑,同时把脸转向元封,傻傻的说道:“我要吃糖糖。”看他眼神呆滞,体态臃肿,脑袋比正常人大两号都不止,绝对是个傻子。

    傻子也会强抢民女?元封心生疑惑,正纳闷呢,赵定安冲了进来道:“不好,事情闹大了,王威派兵回来,和罗马营在大门口卯上了!”

    元封赶紧拉着尤利娅和傻子向外走,边走边对赵定安说:“这事蹊跷,傻子不可能当街强抢民女,肯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你赶紧翻墙出去,叫乡亲们当心点,再把咱们的人召集一下,这事可大可小,早作准备为好。”

    次在兰州府生的事情给元封心里留下极深的阴影,牵扯到这些达官贵人,简单的事情都变复杂了,自己初登高位,很多人眼红,这件事很可能是一条陷害自己的毒计,处理不当就会着了别人的道。

    府衙门口,两支军队正在对峙当中,先来的是罗马营的一百名步兵,此时已经在门口摆开鱼鳞阵,长牌在前,标枪在后,一丈八长的点钢枪头呈四十五度角伸在空中,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森然,杀气腾腾,一百步兵躲在长牌后面鸦雀无声,任凭对面人如何谩骂都不还嘴。

    和他们对阵的是三百名骑兵,虽然手中有钢刀,**有战马,又占着人数优势,但是面对这座稳固的小型鱼鳞阵,竟然无处下嘴,只能远远的漫骂着,刚才府里家人来报,说是十几个恶汉拿着兵器打上门来,王威便派了三百亲兵回来察看究竟,结果来到门口却现大门被罗马营的人堵上了,亲兵们知道对方是硬岔子不敢硬拼,便围住大门,飞马报告王大人。

    报信的人前脚去,王威后脚就到了,这回带的人马更多,五百多骑兵把街道都堵上了,因为他听说对方是冲着自己的傻儿子来的,哪能不急,来到近前一勒马缰,对罗马士兵的领头百总喝道:“尔等胆敢兵变,再不让开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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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的那名金青年不为所动,英俊的有些不像话的脸上肌肉紧绷着,眼睛死死盯住王威,拔出短剑用只有罗马营士兵才能听得懂的语言喊了一声,数十支长矛便放低了角度,几乎是平端着对着前面,那些骑兵**的战马看到一大丛尖利的东西对着自己,都忍不住刨着蹄子往后退。

    牵扯到自家的事情,王威便没有那老成持重的态度,一挥手让众军向前冲,正在千钧一之际,一声大喊从门里传来:“住手!”

    元封拉着尤利娅和王威的傻儿子从里面走出,先对尤利娅的哥哥微微颔,然后对王威抱拳道:“王老将军,得罪了。”

    王威见儿子平安无事,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脸上的严肃表情依然没变,喝问道:“张将军,为何擅闯老夫的府邸?”

    元封冷哼一声:“卑职倒想请问王老将军,为何纵子行凶,强抢民女。”

    王威看看儿子,又看看那个拿着琵琶的漂亮异族女子,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看到儿子被吓坏的样子,不禁心头火起,怒道:“吾儿自幼脑残,岂能强抢民女,张将军不好好在城上巡察,却跑来管这些闲事,而且私自调动兵马,你真当这凉州城姓张么!”

    王威气急之下说出这些话来,在元封心中又是一种感觉,不论自己怎么卖命都不可能真正融入凉州的官僚体系内了,原本王威还算是中立者,现在也成了自己的仇敌,这凉州,怕是待不住了。

    见到妹妹安然无恙,那罗马营百总也放下了手中短剑,一声令下,长矛竖起,从战斗队形变成了常规队列,又是一声口令,队伍竟然就要开拔离去,这可把王威气得够呛,罗马营的家伙实在是太嚣张了,眼里竟然没有自己这个凉州最高武官!

    其实罗马营算不得凉州军队,他们只是雇佣军而已,谁出钱他们帮谁卖命,曹延惠花高价聘请他们来,也只是签了几年的合约而已,他们和凉州当局不存在从属关系,最多是客户和雇主的关系,让王威气恼的真正原因是这帮人竟然会听从元封的吆喝,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这不是架空自己这个防御使么。

    “谁也不许走!私自调兵形同谋反,把他们拿了!”王威不敢拿元封,但是对这一百名雇佣兵还是下得去狠手的,眼瞅着自己的兵马越来越多,便悍然下令捉拿罗马营的带队军官。

    官兵们虚张声势的吆喝着,但却都不敢向前,罗马步兵天下无敌,人又齐心,谁敢找他们的麻烦,那百总倒也是条汉子,见自己妹妹已经脱离虎口,便不愿连累战友,走出来傲然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他们无关。”

    官兵见他愿意自,这才上去拿人,尤利娅急得都快哭出来了,焦急的目光投向元封,但元封也无能为力,和王威的关系已经很僵了,如果此时再跳出来强行保下那名百总,岂不是更让王威下不了台,想想还是算了,从长计议比较合适,罗马营是凉州城内屈指可数的精兵,眼下又是用人之际,想必打一顿军棍也就罢了。

    哪知道王威把一腔怒火都撒在这名百总头上,见他束手就擒,便喝道:“目无军纪,罪无可恕,立斩!”

    这下元封可恼了,对敌作战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对内镇压倒是雷厉风行的很啊,他当即站出来道:“请问王老将军,这名百总犯的是什么罪过?”

    王威压住怒火道:“私自调兵还不算罪过么?”

    元封道:“这些兵马是我调来的,我听说有人强抢民女,就派这些兵马前来调查,现在人已经在王老将军府上找到,几百双眼睛都是看见的,王老将军若是要斩人,就请先斩张某。”

    王威气得乱抖,连声道:“你你你,跋扈!”

    正在此时,又是数百骑赶到,原来是大公子听到消息赶来了,看到这里一派剑拔弩张的情形,曹俊奇道:“这是怎么回事?何苦自己人闹将起来?“

    王威气呼呼的说:“张副使为了一个卖唱女子就闯到卑职府上大打出手,还私自调动了罗马营的步兵和卑职对峙,此事还请大公子为卑职讨个说法。”

    曹俊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随即又笑道:“张将军,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为了区区一个歌女就不给老王将军面子,这可说不过去啊。”虽说这话是笑着说的,但曹俊的脸上的笑容却是僵硬的,看来这件事情确实让他对元封的不满达到了一个顶点。

    “飞扬跋扈,简直是目中无人,这样的人留他何用!”旁边有人帮腔道,正是那位梁参军梁大人。

    气氛非常紧张,在场的人都知道张副帅的威名,那可是万人敌的好汉子,大公子真要办他,少不得要丢几百条人命在这里,元封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因为他现自己中了计,这是一个从开始就设好的局,等着自己来钻,目的就是制造自己和曹俊之间的不信任,已达到铲除自己的目的,这件事**不离十是梁参军这个老狐狸干的,王威可能也是被利用的对象。

    怎么办,是撕开脸大打出手,还是跪地求饶先缓和局势再图报复,没等他打定主意,尤利娅急中生智跳了过来,抱着元封的胳膊喊道:“我不是什么卖唱女子,我是他的未婚妻!”

    场震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威抢了人家的老婆啊,怪不得人家张副帅飙,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啊。

2-30 玩阴的,谁都会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都是不共戴天之仇,即便是市井小民,你抢了他的媳妇,也会血溅五步和你玩命!

    本来在大家看来,张副帅为了一个寻常女子就调动兵马目无上司,大闹王威府邸,确实有些跋扈了,但是现在看来,人家做的那是相当克制,那么个千娇百媚的未婚妻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恶少抢到府里,那可是分分钟都有丧失清白的危险,若是不立刻闯进去救人那还算是男人么!

    尤利娅在大**广众之下拉着元封的胳膊,哭的梨花带雨一般,她本来就生得极美,肤色白皙秀如云,如今再这么一哭,更加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在场的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看了如此美貌女子,更加理解了张副帅的行为,这么俊的媳妇让人掳走,换了老子一样得飙啊。

    曹俊心中一松,他本来就挺欣赏元封的,但是又担心他羽翼丰满对自己不利,刚才梁参军来报,说张副帅带人砸了老王威的家,两下里打起来了,他便赶紧带着兵马过来察看,王威和张思安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两人闹起来对凉州防务极其不利,走在路上他就想了,如果闹得太僵,非要做一个决断的话,他只能选择王威了,毕竟那是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人,张思安虽然勇武过人,但毕竟可靠性差一些。

    现在看来一切问题都不成问题了,不过是误会而已,王威的儿子是个傻子,傻子干出来的自然是傻事,可以谅解的嘛,张思安救人心切,干出来一些鲁莽的事情也是情有可原,总之又没闹出人命,大家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曹俊刚想打个圆场,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旁边梁参军低声说道:“大公子,不对劲啊,张将军啥时候和罗马营搭上关系了,一句话就喊来百十人助拳,这样下去恐怕……”话说一半留一半,但是潜台词已经很清楚了,罗马营是凉州军中的异数,除了雇主之外谁的面子也没给,张思安初来乍到就能指挥动他们,不得不让人生疑,这位张副帅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这话一说,曹俊刚放下的心便又提了起来,淡淡说道:“一场误会,都散了吧。”

    此刻王威的心里翻江倒海一般,这件事他觉得自己挺冤枉的,傻儿子在家里老老实实的待着,怎么就突然多出来个异族美女来,还那么巧是张副帅的未婚妻,然后被人家打上门来,一帮家丁被揍得血头血脸,自己带兵回来也被堵在门口,末了大公子来了,居然不咸不淡的来一句“一场误会”就完了,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啊。

    但是王威毕竟年龄比较大,做事成熟稳重,知道现在不是飙的时候,便就坡下驴,喝令军队返回营房,这边元封也带着尤利娅散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但是由此引的怨恨和矛盾却牢牢地存在了。

    转过街角,赵定安凑过来道:“没事了?”

    元封道:“暂时没事了,叫弟兄们都散了吧。”

    赵定安摆摆手,旁边一所茶楼中6续走出几十条汉子,衣服下面都藏着刀剑弓弩,彼此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散去了,这些人都是甘州下来的散兵,现在也不回军营了,就跟着元封厮混,算是他手上掌握的一支秘密力量。

    走在路上,元封问尤利娅:“到底怎么回事?”

    尤利娅道:“人家看你那么辛苦养家,就想帮你一下嘛,我拿着琵琶去酒楼弹曲子给他们听,弹了一会过来几个人说让我去给他们少爷弹曲子,一曲子一串钱,我就跟他们去了,结果到了他们家里,曲子也没弹,就光陪着傻子玩了。”

    元封皱眉道:“叫你去的人是不是王家的下人,你们进门的时候是直接进去还是找人通传了?”

    “嗯,应该不是一家人,进门的时候让人通传了的,我在轿子里没听太清楚说的什么。”

    元封扭头对赵定安道:“查查那个酒楼是谁的产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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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威府邸,老头子面沉如水,管家佣人跪了一地,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个漂亮女子并非是自家人掳来的,而是城里飞天酒楼的宋老板派人送来的,说起这宋老板可不是个简单角色,他是梁参军的表弟,和凉州许多高层人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逢节日他都会派人送厚礼到各位大人府上,这回送个美貌女子给自己,想必也是一番好意吧,只是没曾想买到了张副将的未婚妻,惹出这许多麻烦来,想来想去谁也怨不得,只能把气撒在一干下人身上,将他们责打一顿了事,看到儿子依然傻呼呼的喊着什么“姐姐姑姑”的,气得王威一跺脚回了军营。

    飞天酒楼,虽然是战争时期,但是依然有顾客光临,到了天黑时分才打烊,街角处,蒙着脸的尤利娅盯着那个正在上门板的伙计看了一会,终于对身旁的赵定安点头道:“没错,就是他骗我去的。”

    赵定安黑着脸道:“知道了,你回去吧,看我怎么收拾他们。”摆手招呼人过来把尤利娅送走,这才带着赵子谦走上去,来到那伙计身后拍拍他的后背,伙计一扭头,一记重拳砸在他脸上,当场打晕,被拖到了一旁的小巷里。

    没费什么功夫就问出这件事是他们老板宋大贵安排的,看从伙计嘴里再掏不出什么线索,赵定安便将其绑了起来丢到一旁,带着赵子谦大摇大摆进了酒楼,宋大贵正趴在柜台后面拨弄算盘呢,猛抬头看见两个面目狰狞的年轻人,吓得一怔,随即虚张声势道:“官兵就在后院,莫乱来。”

    赵定安才不管那些,一把将他从柜台后面拽了出来,匕压到脖子上逼问道:“今天这件事是谁让你做的?”

    宋大贵还想装傻:“好汉爷说得什么,小的不懂。”

    赵定安匕一晃就把宋大贵的耳朵割了下来,丢在他脸上冷声道:“爷没耐心,再不说就割你的鼻子。”

    宋大贵也算在江湖上混了不少年的,从没见过这么狠的角色,心中的恐惧压过了疼痛,颤声道:“我说,是我表哥梁参军安排的……”

    和想象中的结果一样,赵定安和赵子谦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将匕**宋大贵的心窝,送他上了西天,两人把柜台里的银子和铜钱搜刮一空,末了又将灯油泼在窗帘上,点起一把火来这才扬长而去。

    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当面对质打官司的必要,曹俊连军国大事都懒得操心,又怎么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付梁参军这种人就得下狠手,让他知道厉害才行,杀了宋大贵点了飞天酒楼就是给他一个警示,玩阴的,谁都会。

    果然,事之后没人关心这案子,兵荒马乱的谁会去管一起没头没尾的纵火杀人案呢,城里十几万难民,乱的不成样子,想查出眉目来不知道得等多少年,当然梁参军心中有数,知道这件事是元封做的,但是没有证据,他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

    还有两天就要过年了,虽然是战乱时期,凉州城依然有了一些过年的味道,商铺和达官贵人的府邸张灯结彩,城外的突厥大军被烧了草料场之后便蔫了,再也无力动进攻,老天爷开恩,好歹能过个安生年了。

    要照常理来说,城外驻扎着几十万虎视眈眈的大军,这城里人应该整天战战兢兢的没心思过日子才对,可是凉州百姓却不这样,大家心里有主心骨了,主要张副帅在,凉州城无忧也,这样的说法一传十,十传百,已经在城里大肆传扬开来。

    张副帅率领十二条好汉,硬生生拦住十万铁骑,斩将夺旗灭了突厥人的气焰,又临危不惧,镇压了里通外国的叛贼蔡勇,将大公子扶上高位,这又带领手下儿郎出去烧了突厥人的粮草,搞得他们几十万大军焦头烂额,据说那个什么大汗都气病了,这会正想着怎么求和退兵呢……这样的传言在凉州街头巷尾传颂着,倒不是元封刻意找人安排的,而是老百姓需要一个偶像,需要一个心理支柱,凉州上下也只有他才能肩负起这个责任了。

    街头一所简陋的酒馆里,两个胡子拉茬的中原来客正在对饮,虽然不修边幅,服装破旧,但是骨子里那种文人特有的气质却是怎么也抹不去的,其中一人端起酒杯道:“这边塞风光如何?”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眼神矍铄的中年人,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望着窗外渐渐飘起的雪花道:“古道黄沙,西风瘦马,自然不是江南的小桥流水、桃花茅舍可以比拟的,这里才是男儿一展抱负的所在啊。”

    先前那人拍手道:“致远兄如此感慨,定然又有描写边疆壮丽山河的佳作问世了吧。”

    被称作致远兄的中年人道:“非也,山河风光再壮丽,也不如英雄豪杰的壮举激动人心啊。”

2-31 边塞诗人眼中的英雄

    “哦?致远兄所说的英雄豪杰莫非就是匹马戍凉州的张思安张副帅?”

    “正是此人,西北边陲自古就是英雄辈出之地,金戈铁马,碧血黄沙,成就多少男儿壮志,可惜朝廷无心西拓疆土,只知道浑浑噩噩、花天酒地,我这次前来西域采风,就是想写一些传诵英雄的诗篇,来激励中原那些百无一用的书生们,让他们知道边塞将士的艰辛与英勇。”

    “那致远兄真是不虚此行啊,亲眼目睹了十三凉州豪杰的壮举,光是这件事就能写上几十诗了……”

    两人闲谈着,不知不觉喝了好几壶酒下去,酒兴正浓,忽然被窗外的噪杂声打断,抬头看去,数百名衣着褴褛的难民正在凉州城最大的粮铺前聚集,乱哄哄聒噪着什么,仔细一听原来是抱怨粮铺涨价太凶,昨天还是三两银子一斗粟呢,今天就涨到十两了,粮铺的伙计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理会下面的群情激奋。

    “奸商!居然在这个时候大国难财,榨取民脂民膏,当真可恨!”边塞诗人愤愤道。

    他的同伴奇道:“奸商横行,官府为何不管?”

    诗人道:“现在凉州当权的已经不是曹延惠了,而是曹俊小儿,竖子比之乃父差之千里啊,眼下正是同心协力之际,又怎能容许这些奸商谋取暴利呢,看那些百姓面黄肌瘦卖儿鬻女,良心何忍啊!”说着一拍桌子竟然站起来径直向那粮铺走去。

    诗人穿过激愤的民众,来到粮铺前,一把扯下写着粮价的水牌子踏在脚下,借着酒劲咆哮道:“你们粮铺里的粮食,都是这些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当初收粮的时候才几个钱一斗,现在居然翻了十几倍!这是趁火打劫啊,你们不是卖粮食的商人,是剪径的强盗,强盗还给人留点路费呢,你们连活路都不给别人留啊。”

    一番痛骂把粮铺的伙计给骂愣了,百姓们却齐声叫好,诗人更加狂性大,指着粮铺喊道:“老天爷不让人活还情有可原,你们这些奸商凭什么不让百姓活命!寒冬腊月大雪天,多少人就差一口饭活不过来,兵荒马乱的老百姓没了田地家园就已经够苦的了,你们还再火上添油,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诗人的煽动能力就是高,老百姓本来还是苦苦哀求粮铺减价,现在气势大盛,都跟着痛骂粮铺黑心,诗人趁势高呼一声:“吃大户啊!”无数难民拿着口袋一拥而上,瞬间将粮铺的门板冲倒。

    一场暴乱就此引,饥饿的难民冲垮了粮铺,抢走了大批存粮,粮铺的伙计哪敢阻拦,抱着头在柜台下面瑟瑟抖,诗人则站在大门口仰天长笑,诗兴大,正待吟出一诗来,忽听得街头鸡飞狗跳,官军已经闻讯赶到。

    这家粮铺可是梁参军开的,后台硬着呢,这边一闹起来,那边官军就扑上来了,挥舞着刀棍一阵乱打,难民们骨瘦如柴,哪里能和官军对抗,都趴在地上求饶,有个妇女紧紧攥着粮袋死也不撒手,哭喊道:“他爹三天水米没沾牙了,再不吃口饭就保不住了,求求你们开恩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官兵们稍有迟疑,当官的便喝道:“给我打,看他们还敢抢粮食,反了天了!”

    士兵们便扑上去拿刀背乱砸,百姓们抱头求饶,哀号遍地,诗人看不下去了,挺身上前道:“住手!”

    因为他身着长袍腰佩宝剑,手里又没有粮袋子,所以官兵并未注意到他,但是此刻站出来呛声,却被粮铺伙计认出来,指着他喊道:“就是这家伙挑起的事端。”

    军官冷笑一声,挥起鞭子就打,诗人傲然挺立纹丝不动,准备硬生生受了这一鞭子,但是皮鞭并没有挥下来,那军官的胳膊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了。

    “张副帅……他们抢粮食。”军官讪讪的看着元封,只好将鞭子放下。

    “不抢,难道等着饿死么!听我号令,把百姓们放走,粮食也让他们拿走。”元封斩钉截铁的说道,声音响亮而断然,军官一怔,悄声道:“这可是梁参军家开的粮铺,张副帅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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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你只管放行便是。”元封如电的目光扫过去,那军官不敢直视,正要带人离去,忽然看到梁参军气急败坏的赶来,远远的就喊道:“不要放走一个暴民!”跟在他身后是一队侍卫亲军,军队迅将路口堵上,刀出鞘箭上弦,如临大敌一般。

    梁参军纵马赶到,看也不看元封,指挥兵马将抢粮百姓包围起来,士兵们扑进人群,将青壮男子全部揪了出来,那名诗人虽然身上没有粮食,但是也被抓了过去,按倒在路边,胳膊被死死抓住,身后站了一名刀斧手,看样子是准备当街处斩一批暴民以儆效尤了。

    难民们哭天喊地,扑过去想解救亲人,可是为时已晚,被士兵们用枪杆子挡了回去,此时满大街都是围观百姓,大家都在冷眼看着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凉州百姓比难民也强不到哪里去,他们家中的存粮也基本上告罄了,只有靠变卖家产换粮食果腹,今天是难民哄抢粮食,明天就可能是他们哄抢粮食了,也难怪官府下狠手制裁。

    元封表情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他虽是副帅,但是手里没有兵权,甚至连高层会议都被排斥在外,原来还能掌握的侍卫亲军现在归了梁参军节制,人家已经不是参军而是堂堂的指挥使了,看他骄狂的眼神就能看出此人内心的黑暗和龌龊。

    梁参军见行刑手已经就位,便高声喊道:“聚众闹事,从严处置,立斩!”说着将马鞭狠狠一挥,行刑手们的刀斧还没举起,忽然一声厉喝传来:“住手!”

    话的人正是元封,在场的军兵都是侍卫亲军的人,对梁参军并不怎么买账,相反对元封这个曾经带领他们出生入死的牙门将军倒是钦佩的很,他一招呼,竟然都停下手来,这下梁参军可恼了,大呼道:“不尊号令者,军法从事!”

    “刷”的一声,元封拔刀架在梁参军脖子上,与此同时,梁参军的亲兵们也纷纷拔刀出鞘,但碍于元封的威名并不敢上前,只能在一旁虚张声势。

    “百姓何辜,为何赶尽杀绝?”元封一字一顿的逼问道,此时大街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张副帅竟然为了这些卑贱的难民和梁参军动了刀子,看来当官的也有好人啊。

    梁参军也不是吓大的,轻蔑地用两只手指去捏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锋,元封狠狠地向前推了推,顿时割破了梁参军的脖子,他这才知道怕,故作镇静道:“乱民哄抢粮食,难道不该杀么。”

    元封道:“不错,他们是抢粮食了,可那是你们这些奸商逼得!一斗栗卖十两银子,你们这是敲骨吸髓啊,老百姓没死在突厥人的刀下,反倒死在你这奸商手中,你操控粮价激起民愤,你还有理了么!”

    人群中忽然爆出一声“好”,然后是一声接一声的叫好,都为元封的质问喝彩,梁参军道:“张将军,你这是要公然和大公子作对啊,实话告诉你,今天这些刁民我是斩定了,你想放走他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杀了我。”

    梁参军有恃无恐,他料定元封不敢和大公子作对,今天必须杀掉这些乱民,也必须在气势上压过张思安,一来报飞天酒楼的仇恨,二来这些粮铺可是自己的产业,不杀人立威,以后就没人怕自己了。

    但梁参军忽视了元封的魄力,其实挑动难民哄抢粮食正是元封的主意,这些天来难民冻饿而死的不在少数,曹俊花天酒地不问政事,自己那点薪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所以他安排了一些人混在难民中准备领头砸粮铺抢粮食,没想到梁参军的反应这么快,迅就带领人马赶到,还要杀人立威,元封岂能坐视不管,所以有了如今这一幕。

    梁参军是自己的死敌,又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和他玩心眼三个元封怕是都不够,为了救这些百姓,只有一条路可走了,元封将牙一咬,道:“好,就依你!”

    钢刀向前一送,梁参军的人头落地!

    所有人目瞪口呆,元封把刀一扔道:“放了这些百姓,有什么事我一人承担。”

2-32 卸磨杀驴

    “什么!梁参军被杀了?”醉卧美人膝的曹俊曹大公子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连葡萄酒都洒了,他赶紧坐起来问道:“谁这么大胆?”

    “是……张副帅下的手。”来回报的士兵道。

    “他现在人呢?”

    “张副帅自缚双手,跪在府衙门口听候大公子落呢。”

    曹俊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造反就好,他想了想道:“先收监,此事从长计议。”

    可是那士兵还跪在地上不走,曹俊奇道:“还有什么事?”

    “回大公子,我们侍卫亲军想请大公子开恩饶了张副帅一条性命,他也是为百姓着想啊。”那士兵连连顿道。

    连侍卫亲军都帮着张思安说情,这让曹俊有些不快,摆手道:“下去吧,知道了。”

    凉州府大牢里,***通明,所有的囚徒都趴在栏杆边翘以盼,听说今天监牢里要来一个大人物,正是匹马杀退千万突厥兵的张大将军,囚徒们议论纷纷,牢子们也不管,因为他们自己也在交头接耳,听说这位张副帅是因为怒杀梁参军才被关进来的,梁参军的恶名远扬,谁人不知啊,张副帅杀了姓梁的,凉州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称快呢,就连这些牢子也不例外。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两队兵先开了进来,然后是一群将弁簇拥着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将军走进来,牢子们赶紧列队迎接,士兵将那将军的斗篷摘下,露出里面的镣铐来,此人正是元封。

    “好生伺候着,稍有怠慢,小心你们的脑袋。”陪同元封前来的侍卫亲军的军官们喝斥着牢子们,亲眼看着他们给元封腾出一个带窗子的干净牢房,这才离去,临走之前还齐刷刷的给元封行了个礼,看的牢子们冷汗直流,这哪是送来的犯人啊,分明是送来个爷爷。

    军官们一走,犯人们就开始聒噪,他们用力拍打着栏杆呼喊道:“大英雄,大英雄!”以这种方式来欢迎元封的到来,别看监狱没有自由,消息传得可快,张副帅为救饥民怒杀梁参军的故事已经在牢里传遍了,这大牢里倒有一半多的囚徒是难民,因为饿得受不了才偷窃粮食被关进来的,元封此举自然博取了他们的拥戴,元封也四下拱手致意,监狱里热火朝天异常喧闹,牢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天牢旁边的巷口里,几十个汉子正聚在一起,腰间背后都藏着利器,赵定安急道:“要是大公子一怒之下把九郎斩了咋办?”

    周泽安捋着胡子胸有成竹的说:“大公子不是这样决断的人,本来还有个梁参军帮他出坏点子,现在梁参军已死,更不用怕了。”

    赵定安指着周泽安的鼻子骂道:“都是你这个酸秀才出的好主意,非要九郎强出头,还说为了收拢民心,要是九郎有个长短,我立马要了你的命。”

    周泽安的脸拉下来道:“我还不是为了大家好么,你们知道副帅今天救得那个文士是谁么?”

    众人哪里认识读书人,都把头摇得象拨浪鼓,周泽安嗤之以鼻,道:“谅你们也不知道,那可是中原鼎鼎有名的大诗人马致远,随便说两句话文坛都要抖三抖的角色,副帅救了他,还愁名望么,不出三个月,陇西张思安的名头就会传遍中原,不信你们等着瞧。”

    人的事情,赵定安这些莽汉自然不甚明白,但恍惚的也能听清楚周泽安的意思,一个个喜不自禁,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周泽安道:“赵子谦他们不是已经潜入大牢了么,军方和府衙里咱们都有人,还怕出事?要不了两天大公子就得放人。”

    府衙内,曹俊也在召开会议,外面梁参军的家眷哭哭啼啼的要讨个说法,大堂上众将也是愁眉不展,这事实在棘手,倘若不杀张思安,恐怕大公子的威信就难保全了,但是杀了张思安谁来抵挡突厥人啊,这家伙虽说脾气暴躁动辄杀人,但是确有真本领在身,阵前斩将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啊,曹俊左右为难,下面人也都不开言。

    曹俊的幕僚班子水平很低,早先曹延惠收罗的那一帮有真才实学的文臣武将都已经在政变中死去,现在这些人都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半瓶子醋,这样简单的一件事都拿不出个方案来,最后还是王威说道:“大公子,此人留不得啊,别看他外貌忠厚,实则阴险狡诈,收买军心,笼络民意,老谋深算其心可诛,这种人留着可是莫大的祸患。”

    王威这样一说,那些侍卫亲军出身的将领就不干了,纷纷说道:“照王老将军的说法,张副帅九死一生潜入敌营那都是为了收买军心民意,梁参军涨价卖粮,激起民愤倒是忠良之辈了?”

    两下里争做一团,曹俊听得烦闷,一拍桌子道:“好了,别争了,你们都回去该忙啥的忙啥,容我想想再说。”说完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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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俊来到后堂,愁容不展,几个美姬围上来询问大公子为何不开心,他便将此事说了出来,女人们唧唧喳喳的问道:“是那个带着十来个兵就敢冲突厥大军的莽汉子么?”

    曹俊奇道:“怎么,你们也认识他?”

    美姬们吃吃的笑,说道:“听说他是咱们凉州第一条好汉呢,人又英俊魁梧,比那干瘪猴子似的梁参军帅多了,这样的帅哥猛将死了岂不可惜,不如留着了。”

    女人们无意中的一句话,却让曹俊心中一颤,好个张思安,连我后宫中的女人都认识他,难不成真象王威所说的,这人居心叵测意图谋反?他仔细回忆从认识元封之后的每一件事,这人临危不惧,意志如铁,而且武艺高强,有一帮兄弟甘愿为他卖命,最重要的是他极擅拉拢人心,这才几天啊,张副帅的名头就如日中天,凉州人不知他曹俊大公子,都知道张思安张副帅,长此以往这凉州不用他篡,直接就姓张了。

    曹俊神情严峻,挥手让女人们滚开,自己想了半天终于打定了注意,派人把王威请来,老王将军一到府上,曹俊便问道:“威叔,依你所见,突厥人什么时候能退?”

    王威道:“突厥人锐气全消,草料场被焚,连日大雪,想必后勤道路都被堵死,后援人马不知道哪年才能到来,咱们凉州城墙高大,兵精粮足,而且求援书信这会怕是已经到兰州了,唇亡齿寒的道理朝廷不会不知道,断不会坐视不管的,所以老臣以为,只要再做两件事,凉州就万无一失了。”

    “哦,哪两件事?”

    “第一件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第二件是诛杀张思安。”

    曹俊眼睛一亮:“做了这两件事,真的就能保住凉州?”

    “没错,大公子且听老臣慢慢道来。”王威往椅子上一坐,侃侃而谈起来。

    能爬上高位的都不是傻子,王威自然也是知道好歹的人,城内饥民越来越多,原来还只是一帮难民在闹,现在连本土凉州百姓也开始掺和了,这样下去肯定人心不稳,再不开仓放粮就要出大乱子,反正粮仓里有的是粮食,拿出去一些平抑粮价,让老百姓心里安生些,然后再开个粥棚让难民们吃两顿饱饭,过了安生年,花费不大,效果很好,老百姓们还能对大公子感恩戴德,抵消一下张思安带来的负面影响,

    张思安这个家伙是非杀不可得,这一点大家不谋而合,这个人太可怕了,几乎看不出他的弱点来,曹俊丝毫没有驾驭此人的把握,王威也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再让他闹下去,军心恐怕都要乱了,但是现在杀他还不是时候,好歹得等突厥人退了兵,万事大吉之后才行。

    “大公子不妨给他订个秋后处斩的刑,倘若军情紧急就特赦于他,让他戴罪立功,若是突厥军退走,就公事公办杀了他,总之梁参军不能死的不明不白,必须有个说法才行。”

    听了王威的话,曹俊连连点头,道:“就依老将军所言。”

    ……

    腊月二十九,凉州城内,街头巷尾都开设了粥棚,梁参军死后,那些做粮食生意的奸商们也不敢嚣张了,老老实实把粮价降了下来,普通百姓买得起粮,难民可以直接去领粥吃了,百姓们却没有对当权者感恩戴德,他们觉得这个结果是张副帅拿命换来的。

    凉州大牢附近的巷子里,赵定安正揪住周泽安的衣领子飙:“你个酸秀才不是说过两天大公子就得放人么,这下可好,秋后处斩的告示都贴出来了,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周泽安一把推开赵定安,整整自己的衣领道:“只要不是斩立决就没什么可怕的,这样一来反倒更有好处,你睁眼看看大牢门口那些百姓就明白了。”

    赵定安狠狠瞪了周泽安一眼,走到巷口头望过去,顿时傻了眼,大牢门前人山人海,全是等待探视元封的百姓。

2-33 今夜有暴风雪

    大牢里,元封正在监房里会见客人,牢子们远远的躲着不敢靠近,自打张副帅被关进大牢以后,这探监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没断过,刚开始是军中的同僚,到后来是城中百姓,到后来连难民也拖家带口来了,非要当面谢谢大恩人,牢子们哪里敢管,只要张副帅不出去他们就谢天谢地了。

    监房里坐着一群雄赳赳的青年男子,这些人都是侍卫亲军的低级军官,当中一人道:“副帅,只要你一句话,咱们这就拆了牢房打将出去,找曹俊讨回公道。”

    “对!凉州是咱们侍卫亲军帮着他打下来的,这会居然过河拆桥,老知府说得没错,大公子扶不起来啊,副帅你就领着咱们干的,弟兄们都准备好了。”

    元封一拍桌子,威压的眼神扫视四周:“荒唐!突厥人就在城外,你们居然想造反,凉州经不起折腾了诸位!”

    年轻的军官们面面相觑,没料到张副帅居然会拒绝,一人喃喃道:“那……副帅您就眼睁睁的等着让曹俊杀?”

    元封道:“大公子仁厚,断不会如此,诸位还请回去吧,务必多加防范,以备万一。”

    众人见劝不动元封,只好拜别,临走还留下几坛子酒。

    年轻的军官们刚出去,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便领着两个小孩出现在门口,老头扑通一声跪下,端出一碗粟米饭来道:“小老儿没什么东西能拿出手,这是讨来的一碗干饭,听说大牢里吃不上饭,特来了给英雄充饥。”

    两人身后的小孩看见米饭顿时哭泣起来,孩子太小还不懂事,只知道推着爷爷喊道:“爷爷,我饿。”

    老头也是泪眼婆娑,摸着俩孩子的头说:“娃娃乖,不闹,家里还有饭。”

    年龄稍大的女娃娃哭道:“爷爷骗人,家里米缸早就空了。”

    元封大为感慨,道:“老人家,米饭还是给孩子吃吧,牢里不缺吃食。”

    可是那老人却执拗的认为牢房里肯定不会提供什么像样的饭食,非把那晚粟米饭留在牢房里,拖着两个哭闹的小孩走了出去,在门口还叹口气道:“这是人家拿命帮咱们换来的饭啊。”

    赵子谦就关在隔壁的牢房里,元封监房里生的事情他都是从头看到尾的,此时敲了敲栏杆说:“军心民心都有了,你还打算在牢里住到什么时候?”

    元封正色道:“那要看大公子关我多久了,大公子不负我,我绝不会反他。”

    赵子谦耸耸肩膀,小声咕哝道:“再这样下去,不反也得反了。”

    ……

    府衙内,“啪”的一声,曹俊又摔碎了一个茶杯,大牢里生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了,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但是军方和百姓都排着队去探望张思安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这小子是在和我争人心啊,说到人心,曹俊目前最缺的就是这个,他虽是曹延惠长子,但这个位子来的并不正,老知府还活着就被软禁了,还有曹秀也不知生死,说得不好听点,他这个位子是篡来的。

    曹俊的本事凉州人都知道,文不成武不就,实在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老知府中风病,凉州高层官员尽数被杀,实在是没人出来挑这个头,他才趁着这个真空状态登上大位,在军方民间的支持率都不是很高,曹俊虽无能,但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他深切的感受到元封给他带来的威胁,这种威胁甚至比城外的突厥大军还要危险一些,如今他不得不做些事情来保持自己的地位了。

    不多时,王威被传到府上,曹俊先问了军情,得知突厥人最近并无什么举动之后,说道:“这样吧,我看也别等到秋后了,过了节就把那人给杀了吧。”

    王威道:“也好,不过老臣建议悄悄的动手,找些人在牢里做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说是暴病而亡。”

    “不妥!”这回曹俊异乎寻常的坚定,咬牙切齿道:“要杀就光明正大的杀,一定要在大**广众之下明正典刑,我要让凉州人看看,谁是真正的当家人。”

    见大公子坚持,王威犹豫了一下道:“也好,老臣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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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三十晚上,凉州城内一片死寂,只有达官贵人聚居的地方才张灯结彩,有些过年的意思,贫民区依旧是冷冷清清,好歹官府开设了粥棚能让人不饿着肚子过年了,但是另一个消息却让这本该热闹喜庆的新年失去了欢乐。

    官府贴出告示,明日午时处斩张思安。

    百姓们百思不得其解,为啥大公子一定要杀张副帅,升斗小民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赏罚分明功过相抵,且不说张副帅是辅佐大公子登位的功臣,就说他几次三番大败突厥人的战功,也够抵好几次死罪的了,再说他杀的那个梁参军又不是什么好人,为了这样一个奸佞把功臣杀了,大公子简直就是昏庸至极!

    凉州军营,表面一片沉寂,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布告已经贴出,明日午时处斩张思安,该来的终于来了,大公子要开始清洗了,原侍卫亲军和凉州军的中下级军官们愤愤不平,满心焦躁,张副帅这样有大功在身的人说杀就杀了,他们这些小角色就更别提了,不知道哪天屠刀就压倒脖子上了,与其等死,还不如……有人瞪着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嘘”旁人立刻示意他噤声,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营帐外巡逻的军法队,这两天王威在原甘州军的基础上组建了一支军法队,日夜在各个军营中执勤,目的再清楚不过了,就是防备这些人的。

    大牢里,***如豆,尤利娅坐在地上嘤嘤的哭着,元封面前摆着一壶酒,一碗饭,米饭上铺了两块肥肉,插着一双木筷,这是他的断头饭,和尤利娅的凄楚截然不同的是,元封毫无将死之人的觉悟,拖动手铐脚镣,大口喝酒,大口吃饭,将碗碟一扫而空,然后对尤利娅道:“你回去吧。”

    尤利娅可是作为未婚妻的身份最后来探监的,连牢子们都远远的避开了,就是想让小夫妻最后团聚,可是元封就这样一句话打人走,未免太不近情理,尤利娅抬起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庞,轻咬着嘴唇道:“今天我不走了。”

    言下之意很清楚,可元封并不领情,说道:“你回去吧,天不早了。”

    尤利娅等着天真的眼睛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未婚妻么,明天你就要死了,我们今夜就圆房,也好给你留下后代。”

    元封无可奈何的笑了:“这都是谁教给你的?又是谁说明天我就一定得死?今天晚上我忙着呢,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事。”

    元封这样一说,尤利娅顿时明白了,拿小手胡乱擦擦眼泪,扭头跑了。

    今夜元封确实很忙,他可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对曹俊,他自认为已经仁至义尽,两人之间已经互不相欠,如今曹俊要杀他立威。傻子才甘心受死呢,军营里都已经串联过了,百姓中也做了大量的宣传煽动工作,今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波涛汹涌,政变一触即,但是元封却不想在今晚难,一来他想让百姓们过一个安安生生的年,二来也想给曹俊最后的机会。

    凌晨,凉州城头,一个士兵拍打着他的同伴道:“你听,是什么声音。”

    同伴将手附在耳朵上认真倾听着晨雾中的响动,半晌才转过脸来,脸色煞白:“是敌军!”

    雾霭渐渐散去,从凉州城头远远望过去,十里外的突厥大营****之间就放大了起码五倍,犹如一张天网铺设在凉州面前,数不清的人和马,数不清的帐篷、毡房,数不清的旌旗大纛,真正的突厥大军终于来到了。

    士兵急报王威,王威见后亦是两股战战,下城飞报曹俊,曹俊还在温柔乡里做着美梦呢,忽然被一阵嘈杂吵醒,内室的门被敲响,内侍颤声道:“老王将军有紧急军情。”

    “再紧急也得让人睡觉啊,让他候着吧。”曹俊打个哈欠又要接着睡,忽然内室的门被推开,王威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肩膀上的雪花还没化,他也不顾曹俊床上还有**的女人,大声叫道:“快给大公子更衣!”

    “威叔,到底怎么了?”见王威如此焦急,曹俊知道事情不妙,一边披衣一边问道。

    “帖木儿真的来了,城外的突厥大军****之间增加了五倍,至少有一百万人!一百万人啊!凉州真的保不住了,是降是走,大公子必须做决断了!迟缓一刻都有性命之忧!”

    一听这话,曹俊的动作立刻加快了许多,胡乱把衣服穿上,趿拉上靴子,侍从帮着披上狐狸皮的大氅,忙不迭的冲出卧房,连帽子都没来得及戴。

    “你们赶紧收拾细软,记住一定要快!”曹俊匆忙吩咐那些目瞪口呆的侍从,不待他们回答,大公子就跳上一匹马,跟着王威冲出府去。

    清晨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快马急奔驰到城墙下,曹俊匆忙登城观看,只见视线之内满满当当全是突厥旗帜,黑压压的营帐望不到尽头,上百架高大的回回炮正在组装之中,不用千里镜都能看得到。

    “真来了……这真是百万大军?”曹俊颤抖着声音问。

    “大公子,对于凉州来说,五十万和一百万有区别么?”在这个充满绝望气氛的早晨,王威的声音显得格外苍凉。

    “完了。”曹俊腿一软就要栽倒,被王威一把扶住,低声道:“大公子,将士们面前不可露了怯,赶紧决断!”

    “我不知道……我……威叔救我啊。”曹俊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

    “投降怕是行不通了,趁着突厥人还没合围,从东门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那……凉州呢?”

    “凉州覆灭就在今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王威说着,招呼左右将曹俊架了下去,一行人上马疾驰而去,清脆急促的马蹄声在空荡荡而又清冷的街头响着,惊得早起的人都推门观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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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帝国介绍:
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