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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骁骑校     武林帝国txt下载     武林帝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27 小侯爷患了相思病

    来者正是汾阳侯家三少爷,吕叔宝。

    吕叔宝的伤刚好没几天,被老侯爷强逼着在府里老实了两天就坐不住了,用他的话说,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平时也就罢了,大年初一的还不让人出门散散心么,汾阳侯也怕儿子憋出个毛病来,便许他出门,但是要多带保镖。

    出了府门,先找到狐朋狗友打听一下最近长安娱乐界的方向,哪里又开了新的场子,狗友们说新场子倒是有一个,不过没啥玩头,既不能睡娘们也不能耍钱,一帮酸丁在那里作诗弹琴,无聊得很,不过美女倒是有几个……

    一听有美女,吕叔宝的兴致就被勾起来了,立马带人前往,不过他那些狗友损得很,没告诉他美女有是有,只能看不能摸,看也只能偷偷地看,要不然的话眼珠子都能给你挖出来,他们故意不告诉吕叔宝,就是想让这位混世魔王去砸了敦煌会馆的场子。

    其实吕叔宝和奥黛丽是老相识了,早年奥黛丽还是个普通的波斯舞娘的时候,又一次差点落到吕叔宝魔掌里,幸亏叶天行及时出现才救了她,吕三公子别看楞,其实心里有数,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清楚的很,有家有院有买卖有官职的,随便怎么欺负都行,叶天行这种人就属于不能惹的,惹毛了他,管你什么侯爷还是王爷,夜里摸过去一剑宰了,大不了去西域流亡,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自那以后,吕叔宝就从没找过奥黛丽的麻烦,偶尔见了还捧个场赏点银子啥的,彼此间相安无事,再加上叶天行好久没在长安出现了,吕叔宝的胆子也稍微大了点,闯进敦煌会馆之后,看见老相识奥黛丽,便来了这么贱兮兮的一句。

    完之后,吕叔宝摘下了紫羔皮的帽子,抚了一下被帽子压得变形的型,不经意间,耳套被碰掉了,恰在此时,一个背对着吕叔宝的女孩一转身,正看见他猥琐的相貌和一只耳朵的丑态,那女孩不禁嫣然一笑。

    吕叔宝当场石化,活了二十八年就没见过这样清丽脱俗的女孩!太漂亮了!太纯洁了!就连吕叔宝这种龌龊的心灵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升华——这样的小娘们能睡一次,折寿十年都甘心啊。

    那女孩正是尉迟佳,看到吕叔宝那副尊荣之后,她忍不住笑道:“嘻嘻,一只耳。”然后像是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当着别人面讥讽人家残疾似的,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蹦着跳着跑到尤利娅身边小声说:“尤利娅,我给你讲个故事哈,是黑猫捕快和老鼠大盗一只耳的故事。”

    此时吕叔宝已经呆了,尉迟佳说的啥他没挺清楚,只听见一阵黄莺般婉转的声音,简直就是仙乐啊,目光紧随着尉迟佳转动,死死的在小姑娘的身体曲线上打转,喉头抖动着,似乎在吞咽口水,再看尉迟佳旁边的那个金西域少女,更是不逞多让,也是个世间难得的尤物!

    吕叔宝这副丑态落在奥黛丽眼里,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打两个女孩的主意,奥黛丽迅给下人交代了一句,让他们去喊人,可是没料到的是这回吕叔宝转性了,居然斯斯文文的抖开纸扇,干咳一声道:“小生吕叔宝,敢问二位姑娘芳名?”

    人家根本不理他,两个小姑娘拿起乐器说说笑笑就去后堂了,吕叔宝迈步想追,却被奥黛丽拦住:“三公子,好像我没邀请你吧。”

    吕叔宝讪笑道:“丽姐,那两个姑娘是你多少钱买的,我出两倍,不,五倍,不,我出十倍的价钱买下,你看可好?”

    奥黛丽鄙夷的一撇嘴:“你出一万倍都没用,人家可都是大家闺秀,你省省吧,赶紧该忙啥忙啥去,这里没你需要的那一套。”

    吕叔宝不甘心的翘起脚往后看了看,纸扇在手里掂着,脑子飞的盘算着,忽然呲牙一笑道:“那好,我就告辞了,对了,忘了给丽姐拜年了,新年好,大吉大利。”说着转身离去。

    “好好,你别来我这里就万事大吉了。”奥黛丽亲自把吕叔宝送出去,才责备门房:“怎么把这个家伙放进来了?”

    门房一肚子委屈:“那可是咱们长安城的一霸啊,谁敢拦他。”

    虽然吕叔宝走了,奥黛丽还是放心不下,她催促尉迟佳和尤利娅各回各家,最近千万不要抛头露面,尉迟佳奇怪的问道:“姐姐,为什么呀?”

    奥黛丽道:“听姐姐的没错,刚才来的那个家伙你们惹不起。”

    “就那个一只耳?他很厉害么?我看他连我都打不过。”尉迟佳咯咯的笑着,不以为然,奥黛丽摇头叹息,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不知道山外有山啊,汾阳侯家的势力可比你们尉迟家要大的多。

    虽然这样说,尉迟佳还是老老实实回家了,走前和尤利娅约定过几天在尉迟府里一起玩,尤利娅也乘车离开敦煌会馆返回住地。

    谁也没有注意,两辆车后面都悄悄跟了个尾巴。

    ……

    某酒楼,吕叔宝正在喝花酒,随从前来报告:“三爷,查出来了,那个黑头的妞是尉迟家的什么人,那个金丝雀是咸阳一个商人家的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是小妾还是女儿,你查清楚没有?”吕叔宝很不满的质问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查。”

    这些情报不是很难搞到,当天晚上吕叔宝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黑小娘子是尉迟家的大小姐,金小妞是凉州人,听说也是个将门官宦中人,但不属大周,而是西凉。

    这下他心里便有了底,尉迟家乃是豪富,家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果能娶回来的话,将来尉迟家的财产就是自己的,那个金丝雀也不错,出身不低,对得起自己的小侯爷身份。

    想好之后,吕叔宝便躺倒了床上大呼小叫,说头疼,自古以来头疼是最难治的,来了几个郎中也看不出门道,吕叔宝也不吃饭了,也不出去野了,就每天在家里哼哼唧唧,装作疯魔的样子。

    自古爷娘疼小二,这样一搞,老夫人看不下去了,亲自过来嘘寒问暖,问问到底咋回事,小的们就说了,侯爷自打初一那天去了敦煌会馆,回来之后就这副样子了。

    老夫人问道:“难道是敦煌会馆里有什么妖孽迷了我儿不成,老身这就让侯爷派兵砸了那劳什子的什么会馆。”

    厮道:“妖孽倒是没有,漂亮小娘子就有两个。”

    老夫人道:“那有什么,我儿喜欢的话,花钱买来就是。”

    厮道:“老夫人,花钱也买不来,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老夫人道:“那就上门提亲娶回来便是,嫁入豪门也是她们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听这话,吕叔宝也不疯魔了,爬起来道:“娘,真的帮我提亲把两个小娘子娶回来么?”

    老夫人道:“若是娶回来,我儿可得吃饭啊。”

    吕叔宝道:“我不但吃饭,以后也不出去花天酒地了,只有娶了这两个小娘子,我就学好。”

    老夫人心疼儿子,满口答应,问了两个小娘子的身份,这就去向老爷提起此事。

    吕叔宝是汾阳侯的小儿子,也是最不争气的一个,今年二十八岁,早已经娶了十三个媳妇,正房头两年被他气死了,剩下的姬妾都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有唱戏的伶人,有妓院的花魁,总之都是下九流,为此府中经常闹得乌烟瘴气,老侯爷和夫人都很不高兴,吕珍更是禁止儿子再娶任何妾室进门,所以吕叔宝总是出去冶游。

    老夫人把这件事一提,侯爷就怒了:“这个逆子,整天心里就没有正事,全装着娘们,不许!”

    老夫人道:“他两个哥哥都是功成名就,小三心里不舒坦也是情有可原,这回不同往日,我看小三是动了真感情的,老爷就允了他这一次吧,三儿说了,就娶这两个了,以后保准学好。”

    吕珍这才消了点气,道:“那也要是正经人家的女儿才行,我们汾阳侯府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老夫人道:“是正经人家,一个是尉迟光的女儿,一个是西凉什么将军的妹子。”

    “哦”汾阳侯为之一动,西凉将军的妹子倒也罢了,尉迟光的女儿可是很值得一娶的,且不说那么丰厚的家产,尉迟光在商界的力量对于汾阳侯来说也是有帮助的。

    前段时间吕叔宝被人绑架,还割了耳朵,这事后来算到了温彦的头上,但是也和尉迟家脱不开干系,为此尉迟光还赔了好多银子给汾阳侯府,至今这事还没了,尉迟家欠汾阳侯府一个交代,想必此时上门提亲,尉迟光也是求之不得的吧。

    “哼,想我堂堂汾阳侯的儿子,娶一个商人的女儿,岂不是太抬举他们了。”吕珍很自傲的说道。

3-28 其实我是王妃

    初六那天上午,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汾阳侯府里出来,吹吹打打声势浩大走在街上,一百二十八个杠快都穿着崭新的衣服,抬着六十四个大红色描金边的朱漆躺箱,杠子上都扎着红绸子做的花,前前后后还有百十个披红挂彩的汉子护着,这排场,这阵势,长安城内真找不出第二家。

    这是去下聘礼啊,不知道谁家的闺女要倒霉了,被汾阳侯家看中,百姓们一路围观尾随着,跟着队伍来到了尉迟府门口,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倒霉的竟然是尉迟家,这回乐子大了。

    尉迟府的门房也傻眼了,本来还抱着膀子在门口看热闹呢,哪知道人家下聘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着奔自己大门就来了,惊得他们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应对,这大门开也不是,关也不是,只能一面拦住来人,一面飞禀报自家老爷。

    汾阳侯家的大管事从马上跳下来,招呼手下人:“把彩礼抬进去。”上百个杠快这就要往里闯,尉迟家的下人赶紧组成一道人墙拦住,苦苦相劝:“这位爷,您是不是弄错了?”

    大管事道:“汾阳侯府给你家下聘,谁敢拦?谁拦打谁!”侯爷府的打手们便涌上去推推搡搡,尉迟府豢养多年的虎卫可不是白给的,七八人站在门口硬是拦住了打手们,双方虽然有些冲撞,但彼此都很克制,毕竟还有那么多老百姓在围观。

    尉迟光得到通秉之后,迅从内宅出来,看到门口摆了几十口朱漆躺箱,登时就呆了,这是娶媳妇下聘礼的架势啊,难不成是……他没敢往下想,对汾阳侯府的大管事拱手道:“大管事,这是何故?”

    大管事道:“我们家三公子爱慕贵府小姐品貌出众,特此来下聘礼,三日后过门,尉迟老板,以后您和我们侯爷可就是亲家了,小的给您贺喜了。”

    尉迟光这下可急了,这是赤-裸-裸的逼婚啊,事先连个风声都没有就把聘礼给抬到门口了,还招来那么多老百姓围观,汾阳侯家的礼,谁敢拒之门外,可要是收了,可就把女儿一辈子的幸福给耽误了,吕叔宝是个什么家伙,尉迟光心里自然明白,上回红袖招那一场闹得还小?至今张铁头还躲在外面不敢回来,尉迟家还赔了不少银子。

    吕叔宝啥时候认识了自家女儿?这个问题尉迟光没时间去考虑,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把这些聘礼拒之门外,把大管事给劝回去,他沉吟片刻道:“礼物暂且不要抬进来,大管事您随我来,此事太过唐突,咱们详谈一下。”

    尉迟光是想把大管事先稳住,哪怕拿几千两银子给他都行,弄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也好对付,可是大管事这回是软硬不吃,他板着脸道:“聘礼不进门,在下也不进门,有什么事尉迟老板就当面说吧。”

    尉迟光道:“小女年龄还小更新最配不上小侯爷,还请大管事通融此事,事后尉迟光定然不会忘记大管事的恩情。”

    大管事道:“看样子尉迟老板是没明白,这回不是三公子的意思,是咱们家侯爷的意思,令嫒嫁过去也是风风光光做大房,难道咱们汾阳侯府还配不上你尉迟家么?”

    尉迟光一听坏了,不是吕叔宝逼婚,是他爹吕珍亲自出面,看来这回是汾阳侯府针对自家的一场大行动,不行,这事绝对不能妥协,他一跺脚,索性豁出去了:“大管事,实不相瞒,小女已有婚约在身,一女不能二嫁,还请大管事把这些聘礼抬了回去。”

    大管事冷笑道:“尉迟老板,你是真不了解咱们侯爷的作风么,在陕西地面上,还没有咱们侯爷办不成的事情,我管你是年龄小还是有婚约,就是嫁出去了也得给我退婚,总之这事就这么定了,三日后上门接人,你看着办吧。”

    罢将一纸婚书塞到尉迟光手里,扭头就走:“小的们,放下东西走人!”百十号人将聘礼放下,摆的尉迟府门前满满当当的,一个个傲然去了,只剩下尉迟府的人面面相觑,还有人山人海看热闹的老百姓。

    聘礼给你放门口了,难道还能扔回去不成,那代表的可是汾阳侯府的脸面,而且今天这个事闹得这么大,基本上半个长安府都知道了,再想拒绝都不可能,折损了汾阳侯的面子,他岂能善罢甘休,尉迟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商人,人家汾阳侯可是把持着陕西的兵权,想捏死你还不是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尉迟光进退两难,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这聘礼抬进家门就等于接受了事实,要是扔在门外,就等于打汾阳侯的脸,到底怎么办,他实在拿不定主意,按理说作为一个成熟睿智的家族领导者,这其实不算坏事,用一个女儿换来和汾阳侯府的亲密关系,很值得。但这个女儿实在是尉迟光的心头肉,用心儿来换取家族的兴盛,他做不来。

    “不要动这些箱子,就放在原地,派人守着就行。”尉迟光交代了下人,匆匆进府去了。

    ……

    邓子明在长安新买的宅院外来了一辆车,车上下来三个人,抬着一口小箱子,为一人砰砰敲响了院门,不多时,院门打开,那人傲然道:“我们是汾阳侯府的,有事找邓子明。”

    一听汾阳侯府的,下人立刻变了脸色,倒不是怕,而是以为事情败露了,他们赶紧飞报邓子明,恰巧今天元封他们都出去了,只有邓子明在家,他慌忙来到门口,但见一个管家模样的家伙趾高气扬道:“你就是邓子明?”

    “小人邓子明,不知道仁兄有何吩咐?”邓子明小心翼翼道,看来人只有三个,而且没带兵器,不像是找茬的样子啊。

    “是这样,听说你府上有位西凉官宦家的小姐借住,我们家三少爷看中这位小姐了,想收做偏房,这是聘礼,你先收着,过三天我们来抬人,要是到时候没人,拿你试问。”

    啥时候尤利娅让侯爷府三少爷看中了,居然还上门提亲来了,邓子明只觉得欲哭无泪,他忙不迭地说:“仁兄你弄错了吧,咱们府上没有什么小姐。”

    管家冷笑一声:“少来,咱们早就打探的一清二楚了,这小妞名叫尤利娅,金碧眼白皮肤,常去敦煌会馆弹琵琶,和尉迟府的大小姐是好朋友,就住在你邓子明府上,你想抖机灵还嫩点,这长安城还没有咱们汾阳侯家探听不到的事情,顺便劝你一句,千万不要想逃跑,那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咱们就不是明媒正娶了,而是抢亲!”

    管家一摆手,一口箱子抬了过来,当众打开,里面是几匹绸缎几包点心,还有十两银子,分量比送往尉迟府的聘礼差远了,这是因为尤利娅的身份低微,没那么大面子,当然了,本来聘礼也没这么少,又被这位管家私吞了一些才变得如此可怜。

    “这是聘礼,你收好,记住,三日后把小娘子打扮好,咱们来接人。”说罢,管家转身就走。

    “等等。”一个声音从院内传来,管家一转身,两个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好一个异族美女,金碧眼,肤若凝脂,头上歪戴着貂皮帽子,身穿彩袍脚踏蛮靴,眼波流动,风情万种,莫非这就是少爷看中的那位尤利娅,这一刻,管家也不由得佩服起自家三少爷的审美水平来,这样的绝色佳人,莫说是娶回来当小妾了,就是能摸上一把,死也甘心啊。

    “这位就是尤利娅小姐吧,小人是汾阳侯府的二管家,特来为三公子向您提亲的……”管家还没说完,被尤利娅打断:“知道,你不必多说了,我不愿意,也不可能嫁给你们家公子。”

    “为什么!想我堂堂汾阳侯府……”

    “好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是西凉的王妃,想娶我,先兵打下西凉再说吧。”尤利娅说完,转身去了,小脑袋骄傲的昂着,腰间的玉佩等饰物叮咚作响,管家张口结舌看着她背影离去,再看看邓子明,邓子明无奈的点点头。

    啥也不说了,管家命人把箱子抬起来,上了马车走了,今天这事糗大了,抢亲抢到了西凉王妃头上,管家是个细心的人,尤利娅身上的行头虽然不起眼,可都是极其昂贵的裘皮,腰间那些饰物更是价值连城,这可决不是什么普通官宦人家能用得起的,所以,她真的可能是王妃。

3-29 使团折辱归来

    二管事回来的时候,大管家刚从侯爷的书房汇报完情况出来,对于尉迟光的反应,吕珍早就料到了,一点也不惊讶,摆手让大管事出去,这边二管事就进来了。

    “侯爷,不好了。”二管事诚惶诚恐道。

    “慌什么,天塌了还是怎么的?就算天塌了还有老夫顶着,说,什么事?”吕珍有些不快,这些下人就是上不了台面,去提个亲都能提出麻烦来,不消问他也知道,肯定是那帮西凉人有了激烈反应,拒不同意自家提出的婚事。

    “侯爷,那个西域小娘子不是一般人啊,据说她是西凉国主的妃子。”二管事道。

    “哦?”吕珍略略有些吃惊。

    “那小娘子亲口说的,邓子明也说是,小的看过了,那小娘子佩戴的饰物很是值钱,长安城都难买到,兴许真是个王妃,她还说……她还说……”二管事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她说什么?”吕珍不悦的问道。

    “她说,想娶她,侯爷得先兵把西凉灭了再说。”

    “狂妄!”吕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夜郎自大!区区番邦小国也敢如此,欺我大周无人吗!老夫偏就不信这个邪,来人啊!”

    两名家将立刻推门进来,吕珍正要下令,忽然想到了什么,坐回了椅子冷笑两声,挥手让他们下去,二管事有些不明白:“侯爷?”

    “你也下去吧。”吕珍道。

    所有人都退出了吕珍的书房,老头子这才沉思起来,西凉以前一直在曹延惠的掌握下,有几斤几两他还算清楚,这是这两年西凉政局大变,不但打退了突厥人的东征,还开疆拓土征服了整个西域,西凉的实力到底咋样,谁也不知道,吕珍当年也是戎马征战的大将,知道在不了解敌人实力的情况下不可轻举妄动,先派人打探一番再说吧。

    厢房中,吕叔宝已经闹开了,将饭碗杯盘全都摔在地上,大叫道:“我不管什么王妃不王妃,我就要娶她!”小厮飞报老夫人,老夫人匆匆赶来,见儿子刚好两天又疯魔了,心疼的了不得,拿龙头拐杖在地上顿着:“这是怎么回事?”

    厮道:“二管事刚才去提亲,回事说那个西域女子是西凉的王妃,咱们少爷一听就急了。”

    老夫人道:“既然是嫁过人的女子,宝儿你就别要了,再找别人吧。”

    吕叔宝急了,闹得更凶,把头披散开来在地上打滚,嘴里咕哝着:“我不管,我就要尤利娅。”

    老夫人怕宝贝儿子出事,赶忙道:“什么野狐禅也自称王妃,儿啊,你别急,为娘这就找你爹去,管他什么王妃还是娘娘,一准给你娶来。”

    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的去了,吕叔宝这才站起来,理一下散乱的头,得意道:“王妃,嘿嘿,少爷我玩的就是王妃。”

    老夫人找到侯爷,道:“侯爷,宝儿又疯魔了,你可不能不管,赶紧把那西域女子给他弄来,不然老身和你没完。”

    吕珍道:“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女子很可能真的是西凉的王妃,所以咱们不能妄动。”

    老夫人急了:“什么西凉!咱们大周朝根本没有这个属国,番邦蛮夷胡乱称王,难道还能当真不成?”

    站::吕珍沉吟片刻,觉得夫人说的有些道理,大周的皇帝至今还未正式册封西凉国主人,从法理上来说大可不必承认这个国家,至于引起战乱的话,也闹不到陕西这边来。

    老夫人见他不说话,急道:“老爷,你再不话,宝儿就要寻死了,当年你杀伐决断的果敢哪里去了?赶紧拿主意吧。”

    吕珍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好吧,让二管事再去一趟,这个亲咱们娶定了。”

    ……

    长安城外,十里长亭,几匹马伫立在寒风中,像是在等人的样子,过了半个时辰,远处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自东向西蹒跚而来。

    来的这队人大约五六十人,马匹骆驼二十余匹,行李不是很多,大都是灰头土脸风尘仆仆的样子,旗帜也不敢打,只是卷起来放在骆驼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支刚被打劫过的商队。

    但他们并不是什么商队,而是西凉派往大周的使团,使团去了一年的光景才回来,今日抵达长安,元封等人自然要前去迎接。

    使团缓缓来到跟前,这才看清十里长亭外等候之人原来是自家主公,一时间全傻了,主公竟然亲自到长安迎候他们,这更让他们伤心和惭愧,一时间全都跪在了地上:“主公,我们没用,把事情办砸了。”

    元封眉头一皱,道:“诸位辛苦了,先进城休息,有事慢慢说。”

    使团入住了敦煌会馆,元封设宴款待他们,好言抚慰,席间使团成员莫不痛哭流涕,长达一年时间内所受的委屈终于得以宣泄。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明白,原来进京之路这么难,本来西凉使团以为自己代表的是西凉国,理应受到大周境内各级官府的礼遇,哪知道穿州过府之时,根本没人鸟他们,反而会受到严格的检查和限制,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心中伟大的西凉在中原官吏心中只不过是个夜郎小国罢了。

    为了避免麻烦,自尊心受到打击的使团不再以西凉官方使团自称,而是以西域商人的身份向东进,一路上经历的种种磨难也不少,官府盘削,盗贼打劫,等到了京师已经折损了二十几个人,财物也损失了不少。

    来到京城,使团的自尊心再次受到重创,因为根本没人接待他们,不管是鸿胪寺还是理藩院,或者是礼部,全都将他们拒之门外,因为大周朝的属国里根本就没有西凉这一号,西凉实在是太远太远了,就算是那场凉州城外进行的旷世大战对这些大周官员来说,也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故事,脑满肠肥的官员们地理历史水平都极差,也不愿去了解什么西凉,他们只知道一点,没有打点别想办事。

    经高人指点,使团终于学聪明了,拿出进贡的宝贝行贿,求爷爷告奶奶终于换来一个机会觐见了礼部一位员外郎,结果人家那位员外郎就来了这么一句:“你们酋长来了没有?”听说来的只是使者而已,员外郎大人当即拂袖而去。

    西北人直爽,做人憨直,哪里明白京城里的道道,举目无亲之下,只好再花钱疏通,殊不知却被一些奸人利用,每天都有人跑来打包票说能引见礼部尚书,鸿胪寺正卿啥的,可是拿了钱就不见人,银子如同流水一般花出去,住也住了几个月,硬是一点事情没办成。

    眼看着钱越来越少,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使团的人没办法,为了养活自己只好出去打零工,一边干活养活自己,一边打听路子,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某大太监的侄子,此人门路极广,自称叔叔是皇上的宠信太监,只要礼物到位,就能把信儿传到皇上那里。

    使团以为抓到了救命稻草,动用了进贡之物,几块价值连城的和田玉送过去,终于得见大太监,在京城最好的馆子花了上千两银子摆场,大太监来了只是稍微坐了坐,轻飘飘的来了句:“等信儿吧。”然后就走了。

    这一句等信儿吧,让使团又等了三个月,再问中间人,太监侄子推三拖四,不是说叔叔太忙就是皇上这几天心情不好啥的,最后被逼急了,挑明了告诉他们:和田玉送过去,那只是见面礼,想说话还得再加码。

    西北汉子们忍无可忍,将这个骗子暴打了一顿,结果戳了马蜂窝,人家还真有个太监叔叔,随便给京兆尹递个话,就把使团给抄了,打人凶手收监问罪,后经多方打点才放出来,至此使团的经费和贡品已经全部用完,再呆下去没有意义,只得无功而返。

    使团代表的是西凉,去大周京师不是宣战,也不是示威,而是表示臣服,请求册封,居然收到如此折辱,真是令人愤慨,众人无不暴怒,唯有元封冷笑不止,他原以为西凉兴起的太过迅猛,会被大周朝当作潜在的对手,可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除了柳松坡之外,大周朝野没人把西凉放在心上,这倒是一件好事,西凉可以放心的展了。

    “诸位辛苦了,我敬你们一杯。”元封起身向使团诸人敬酒,大家见主公并不责怪,无不感动,暗暗决心一定奋努力,早晚挣回这个面子。

    正喝着酒,邓子明来了,正好在门口遇到赵定安,把汾阳侯府前来提亲一事告诉了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的赵定安立刻就爆了:“欺人太甚!真当我们西凉是泥捏的不成。”

3-30 海阔天空

    看见邓子明在外面,元封就知道肯定有事,向大家告个罪,出来询问,果然是祸事临头,尤利娅竟然被吕叔宝看中,非要逼婚,更不妙的是尤利娅居然报号说自己是西凉的王妃,更是火上添油。

    汾阳侯是什么德行,元封已经很清楚,蛮横跋扈,地方一霸,秦王他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西凉,大周朝的人都觉得自己是天朝上国,西凉在他们眼里只不过是番邦蛮夷罢了。

    这女人还真是祸水,一点都不知道低调,早知道不带这丫头出来了,现在后悔晚矣,只能在事态没有恶化之前赶紧想办法,玩硬的是不行了,现在住址都让人家摸清了,汾阳侯可是有军权的,大军一调,城门一关,西凉勇士们再悍勇也闯不出去。

    “事不宜迟,赶紧安排大家返乡,反正大仇得报,锁关的情报也搞清楚了,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了,定安,邓哥,你们分别去安排……”元封迅交代了一番,两人领命去了。

    元封依旧陪着使团饮酒谈话,过了一会,外面又有人来找,是尉迟府的人来请,说是有要紧事情相商。

    元封再次告罪出去,来到厢房一看,竟然是尉迟光亲自找来了,什么事情值得尉迟家主亲自来访,元封登时觉得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尉迟光告诉他,自己女儿被汾阳侯家三公子看中,聘礼已经抬到门口了,三日后就要抬人过门,尉迟家家大业大,坛坛罐罐的甚多,总不能为了女儿和汾阳侯翻脸,但是就这样吧女儿推到火坑里,尉迟光也不情愿。

    “家主的意思呢?”元封知道尉迟光老成持重,断不会束手无策,来找自己肯定不是请自己出谋划策,而是已经想到了办法,请自己协助而已。

    “推是肯定推不掉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躲,我想这样,让佳儿跟你们回西凉,然后就说自杀了,大不了弄一具尸体给他们看。”尉迟光道。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三日之后突击嫁人是不可能了,出家当尼姑也不现实,只要人在长安,汾阳侯就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装死,才能逃出魔掌,又能不拒了汾阳侯的面子,自家女儿暴病死了,没福气嫁入豪门,谅满城百姓也没啥说法。

    元封沉吟片刻道:“好办法,正好让令嫒和尤利娅一起西返,说来也巧,吕叔宝那厮也看中尤利娅了,早知道当初一刀把他杀了,也省了这许多麻烦。”

    尉迟光叹气,无奈道:“本来我觉得堂堂尉迟世家被人家逼婚,弄得只能装死远遁他乡就够狼狈的了,没想到堂堂西凉王也被他们逼得没办法,这汾阳侯当真厉害啊。”

    元封道:“虎落平阳还被犬欺呢,这个不算什么,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家主不妨拭目以待,不用十年,今日所受的折辱就会让他们十倍偿还。”

    ……

    月黑风高,尉迟府邸,尉迟光领着一个形容猥琐的老头来到女儿面前,那老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尉迟佳一番,尤其盯着那张漂亮的小脸看个不停,眼珠子都快沾上去了,尉迟佳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跺着脚对爹爹道:“爹!”

    一个陌生人这样没礼貌的看自己女儿,尉迟光竟然毫不动怒,还安抚女儿:“别动,让你苏伯父仔细看看。”

    尉迟佳气鼓鼓的站在那里,强忍着让那老头子看了个够,然后那老头点点头道:“好了,小姐可以走了。”

    尉迟光对小老头一躬到底:“多谢苏大师。”

    老头一摆手:“好说。”晃晃悠悠去了,尉迟光这才拿出一套衣服对女儿道:“换衣服,今夜就得走。”

    “去哪里?”

    “去西凉,和你的好朋友尤利娅一起走。先躲过去这一关再说。”

    尉迟佳一下兴奋起来,西凉,敦煌,梦中的地方啊,以前求爹爹多少次都不答应的,今天竟然主动让自己去了,她赶紧拿起衣服进了内室,不多时换好出来,一件青色的粗布棉袄,外面羊皮坎肩,狗皮帽子,棉靴,腰间还缠着黑布腰带,再把两个手往袖筒里一抄,不看脸,活脱脱就是个赶车的。

    尉迟光上前一步,用早已准备好的锅灰在女儿脸上涂了涂,这才笑道:“好一个俊小伙。”

    尉迟佳对着镜子一看,也呲牙笑了,尉迟光又拿来一个小包袱,里面有些金银,还有些女儿平时最爱吃的零食,甚至还有一个布缝的娃娃,那还是尉迟佳的娘亲留下的遗物。当爹的心细如此,让人动容。

    带着女儿穿过空荡荡的院子来到自己的书房,扳开书架上的机关,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尉迟光挑着灯笼在前面走,尉迟佳挎着包袱在后面跟着,密道用砖头砌成,有些潮湿,有些霉味,想必是长期没有使用过。

    穿过长长的密道,钻出来就已经是另外一个里坊的院子里了,这是尉迟家秘密购置的房产,外人不知道,这里已经有些人在等着了,其中就有红袖招事件之后一直销声匿迹的张铁头。

    一行人都整理好了行装,一副远行的样子,外面黑漆漆的,月亮也没有,尉迟光抚摸着女儿的头道:“爹爹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以后要靠自己了,别耍小脾气,要听大人话。”

    尉迟佳鼻子一酸,哭了,她冰雪聪明,当然知道让自己躲避出去是为了什么,女孩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被叶天行绑架了都不知道的傻丫头了,她忍不住扑到父亲怀里道:“女儿走了,爹爹你怎么办?”

    尉迟光拍着女儿的后背宽慰道:“佳儿放心,爹爹自有办法。”

    远处一声鸡啼,张铁头道:“家主,时候不早了,该上路了。”

    尉迟光点点头,帮女儿把狗皮帽子带上,整理一下衣服,道:“去吧,佳儿。”

    尉迟佳含泪离开,跟着大家走了,走出十几步回头再看,爹爹依然挑着灯笼在那里摆手,刹那间,尉迟佳觉得爹爹老了……

    清晨的长安城门,地上结着霜,天蒙蒙亮,东方的太阳像是一个橘黄色的小圆球,街道上没什么人,除了一支数十人组成的商队。

    门丁操着手从城墙上下来,打着哈欠去开城门,一边扳动巨大的门闩一边随口问道:“这么早,哪去啊?”

    商队领头的很是练达,一串铜钱抛过去:“军爷您辛苦,咱们是甘肃的客商,没赶上过年回家,现在才回去,急着见亲人呢。”

    长安人流量极大,这种商队更是常见,当兵的掂掂铜钱,推开大门道:“走好。”

    商队不紧不慢的出了长安西门,车轮吱吱呀呀的响着,谁也没注意,车帘背后有一双含泪的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长安城……

    ……

    早上,尉迟府,一个中年仆妇敲着小姐的绣楼院门:“小翠,开门。”

    这是每天早上都来收马桶的马氏,这年头家里没有抽水马桶,都是用木桶解决方便问题,然后统一集中起来,由专人运出去,家家户户的排泄物用粪车运到城外去肥田,这妇人就是尉迟府里专门负责收女眷马桶的。

    房门打开,妇人进去收了马桶,眼睛还不老实的到处乱看,小翠道:“看什么看,快出去吧。”

    马氏敷衍着,还是挑起帘子往小姐床上看了一眼,被褥都是叠起来的,根本没人睡过,她心中便有了计较,出了小姐的绣楼,径直来到后院,打开一扇小门,对外面的人做了个手势,然后又关山了门。

    半个时辰之后,尉迟府的大门就被敲响,百十名劲装汉子堵在门口,尉迟家的管家赶紧来招呼:“爷们,这是咋的了?”

    当前一人一脚踢出,将管家踹翻在地:“咋的了?居然敢跑!弟兄们,冲进去给我打!”

    ……

    另一处里坊,邓子明宅院附近,四个前来换班的家伙晃晃悠悠来到巷口头,却找不到值夜班的兄弟,四下里搜寻一番,终于在某处草垛后面现了被绑住的四个伙计,他们不禁面面相觑,飞奔过去踹开邓子明宅院的大门,里面空空如也,早已人去楼空。

    “快,快报告侯爷,人跑了!”

    ……

    尉迟府,虎卫们和汾阳侯府的家丁对峙着,这回是动真格的了,刀枪棍棒全上,尉迟家经营了不少年,养了不少死士,真要动起武来汾阳侯府也得吃大亏。、

    二公子吕仲达亲自前来处理此事,他冷着脸对尉迟光道:“尉迟老板,我们汾阳侯府可不是好欺负的。”

    尉迟光面如死水:“你们不欺负我们小民就是好的,我们怎么敢欺负到侯爷头上。”

    吕仲达道:“上次你纵容手下伤了我家三弟也就罢了,我念你不知情,不和你计较,这次你把我们家的聘礼扔到门外我也忍了,谁让我三弟看中你家女儿呢,可是你居然把女儿给藏起来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实话告诉你,聘礼送出去了,你女儿就是我们吕家的人了,赶紧把人交出来!否则我拆了你的府邸!”

    尉迟光忽然仰天长笑,像是笑又像是哭,低下头来已经是泪光涟涟:“把佳儿抬出来。”

    四个家丁抬过来一张床榻,上面躺着个人,虽然蒙着白布依然能看见是个身段窈窕的妙龄女子。

3-31 查的就是你们

    吕仲达傻了,难道说尉迟光的女儿死了?这不可能啊,他虎着脸喝道:“尉迟光,你少玩花招,你当我吕仲达是好蒙的么?”

    尉迟光不说话,轻轻掀开了白布,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孔来,长长的睫毛,秀气的鼻子,樱桃小口紧闭着,好一个绝代佳人,但是肤色灰白,毫无血色,看起来死了有几个时辰了。

    “我女儿,夜里服毒死了,这下你们满意了吧。”尉迟光淡淡的说。

    后宅传来一阵阵压抑的哭声,所有的女眷都在哭泣,就连男人们也在悄悄地抹眼泪,尉迟佳的逃亡是尉迟光亲自安排的,所有人都不知情,所以这种悲伤一看就不是装的。

    吕仲达眼珠子一转,心想我又没见过尉迟佳,谁知道这死人是不是真的,一摆手道:“来人啊,把三爷请来,顺便带个仵作来。”

    吕叔宝早就等不及了,一早的跑出来跟着二哥来抢亲,只不过尉迟家动起刀枪来,吓得他不敢进去而已,听到二哥传他,赶紧颠颠的跑进去,离得老远就看见蒙着白布的尉迟佳了,他不由得愣了一下,慢慢走上去一看,果不其然,正是上次在敦煌会馆见到的那个漂亮小娘子,怎么几天没见变死人了?

    吕叔宝见尉迟佳,本来就是惊鸿一瞥,大概记了个囫囵样子,这具经过高手易容改妆的尸体突出了尉迟佳相貌上的特点,所以吕叔宝一见就觉得是真的,他不由得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小娘子,你咋死了呢,你死了我怎么办。”

    吕仲达心道不好,这怕不是狸猫换太子,而是真的了,他还不放心,眼睛向尉迟家的那帮女眷们瞟去,站在佣人队伍中的马氏暗暗朝吕仲达点点头,表示这真的是小姐的尸体。

    不大工夫,长安府的仵作到了,这就要上前验尸,早被尉迟家的虎卫拦住,尉迟光喝道:“吕二爷,佳儿已经被你们逼死了,你还想羞辱她的遗体么!”

    虎卫们个个怒冲冠,手都快把刀柄捏碎了,主家遭受如此奇耻大辱,他们早就忍不住了,现在只要尉迟光一声令下,他们肯定会把汾阳侯府这帮人砍个精光。

    吕仲达也知道不好欺人太甚,强笑道:“好歹你女儿也是我们吕家没过门的媳妇,我们家也有知情权,到底是怎么死的,啥时候死的,总要弄个明白吧,又或者……哼哼,家主不让验尸,总归说不过去的。”

    潜台词是谁知道你家女儿真死假死,若是诈死的岂不是又摆了汾阳侯府一道,但尉迟光抵死不让验尸,大有鱼死网破的意思。

    还是仵作给圆了场,这人道:“尉迟老爷,小的是长安府的人,不是汾阳侯府的人,城内有人暴亡,官府派人验尸也是常理,老爷请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轻慢了小姐的遗体,只需用一根银针试一下血液是否含毒即可。”

    尉迟光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只让仵作一个人上前,而且不许掀开白布,仵作走上前去,熟练地搭上死者的手腕脉搏,冰凉,毫无脉相,确实是死透了的,再用银针试了试手臂上的血管,银针赫然变色,证明人确实是毒死的。

    仵作收起银针,叹口气对尉迟光道:“尉迟老爷节哀吧。”转身对吕仲达点点头,先走了。

    吕仲达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僵在那里,尉迟光冷冷道:“二公子不走,难道还想留下守灵么?”

    吕仲达冷笑道:“很好,就算逼死女儿也不愿嫁入汾阳侯府,有你的,尉迟光,我记着了,咱们走!”

    罢带着打手们扬长而去,尉迟府里的哭声更大了……

    ……

    回到府里,正碰上另一路人来报,说是那位西凉王妃跑了,连邓子明等人都不见了,吕叔宝一听,鼻子差点气歪,合着他连一个都捞不到啊,三少爷当场就飙了,摔东西砸家具,把府里到处张贴的喜字和红绸子全都撕下来了,老夫人慌得跑出来劝,越劝他越封魔,老夫人赶紧求侯爷:“老头子赶紧想想办法吧,三儿要疯了。”

    吕珍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这些人简直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来人啊,传令出去,给我追,我管他什么王妃还是皇后,一定给我抓来!”

    “是!”一队武士领命去了,吕仲达道:“爹,尉迟家那边怎么料理?”

    吕珍道:“死也不愿进我汾阳侯家的门,很好,这梁子算是结定了,他不让我舒坦一阵子,我就不让他舒坦一辈子,从今天去,尉迟家就别想在长安做生意了。”

    ……

    汾阳侯府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查到了今早有一队商旅从西门出去,想必就是邓子明一帮人了,于是老侯爷动用了大儿子的骑兵,整整一个营的陕军精锐骑兵撒出去,玩命的追。

    年刚过没几天,城外的古道上行人并不多,那种又是骆驼又是马车的商队不可能走的很快,骑兵们顺着车辙印追到中午,就看见远处有一行人在慢慢的走着,骑兵们呼啸一声,分成两股包抄过去,拦住了这支队伍。

    “停下!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官兵们恶狠狠地喊道,队伍慢慢停下,一骑从大队里奔出,来到官兵们面前冷冷问道:“何故拦住车马?”

    带队哨官有些纳闷,这人的态度很不端正啊,平常老百姓若是被官兵拦住,还不赶紧巴巴的过来求饶,客客气气的送上银子,哪有人敢质问官兵为何拦路的。

    再看此人的装扮,确实有些不同于一般商人,脚上是官靴,斗篷下面是锦袍,腰间还佩戴着一柄长剑。

    忽然有官兵惊叫起来:“哨官大人您看!”

    哨官抬眼看去,但见车队中人纷纷解开斗篷,都出里面穿的甲胄来,乌青色的八环锁子甲,精良之极,皮带上插着火铳和弯刀,铁盔下面一双双眼睛冷漠无情,手有意无意的放在兵器旁边,不知不觉间摆出了警戒的架势。

    哨官也是见多识广的人,知道这种精良装备不是商队能买的起的,倘若此时起了冲突,自己手下这百十号人很有可能敌不过对方的五六十号人。

    “你们是什么人,私带火器,违反了大周律难道不知道么?”哨官色厉内荏的质问道,他这一哨人是跑得最快的,等后续人马到齐了就不怕了。

    “这位军爷,我们是大凉国主钦命的使团,自你们大周京师递送国书回来,佩戴兵器是贵国礼部允许的,怕是并未触犯大周律吧。”那领队不卑不亢的答道。

    哨官有些惊讶,这批人竟然是西凉的使团,而非寻常商旅,这让他有些无所适从,毕竟上头的命令是拦截西凉商队,可是他又多了个心眼,上头要抓的那个人,兴许就藏在这支队伍里。

    “对不住了,军令在身,请你们配合一下,我们要搜捕从长安逃出来的要犯。”哨官打着官腔说道。

    “笑话,我们使团中怎么可能有逃犯,我们急着回去复命,还请你们让开。”领队分毫不让。

    气氛已经有些紧张了,陕军官兵们端起了弓弩,西凉人也把手放到了火枪柄上,但双方还比较克制,因为这里毕竟是大周腹地,闹起来会惹很大麻烦。

    “这是大凉国主钦命的使团,代表的是我大凉的体统,岂能容人随意搜查。”领队加重了语气道。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又是一队陕军骑兵赶到了,兵力优势大大增强了的官兵们底气更足了,将使团包围起来,箭上弦刀出鞘,冲突一触即。

    “我再说一遍,这是大凉的使团,代表的是我们大凉的体统,谁敢搜查就是和我们大凉过不去。”领队再次重申着自己的身份。

    “西凉人了不起么?查的就是你们西凉人!”一个骄横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陕军提督,汾阳侯的大儿子吕伯当到了,吕大提督身穿铠甲,外罩红袍,一副儒将打扮,今天的事情家里已经通报过了,说是三弟看上了什么西凉的王妃,一个金小妞,要是弄不到人,三弟就得寻死,为了三弟的性命,也为了汾阳侯府的体面,无论如何都得拿了此人。

    西凉人在吕伯当眼里啥也不是,纯属番邦蛮夷,一伙走运的马贼建立的国家而已,那些文人墨客当他们是大英雄,好汉子,他吕伯当可不吃那一套,什么使团不使团的,就是西凉王的车驾来了,照样查!

    随着吕伯当到来的还有数百名陕军骑兵,将近五百人围着这支车队,里三层外三层,弓弩上的箭矢闪着寒光,杀气越来越重,吕伯当道:“我数到三,统统放下兵器,否则格杀勿论!”

3-32 尊严.恩情

    西凉使团一共不过五十余人,其中大多是文官,穿甲带刀的卫士只有二十人,但一个个毫无惧色,纷纷拔出火铳瞄准吕伯当,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

    吕伯当是汾阳侯的长子,也是继承乃父勇武细胞最多的一个儿子,面对火铳黑洞洞的枪口毫不所动,冷冷的念道:“一”

    使团领队紧盯着吕伯当,一言不,空气凝重起来,风呜呜的吹过,士兵们紧绷着神经,端着各自的武器严阵以待,战马也感受到紧张的气氛,不安的嘶鸣起来。

    “二”吕伯当继续念出第二个数字。

    领队依旧一言不,死死盯着吕伯当,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吕伯当嘴角撇了一下,举起左手,正要念出第三个数字,那领队终于屈服了,大声道:“都放下兵器。”

    武士们抽出火铳扔到地上,腰刀也解下来抛在地上,使团解除了武装,吕伯当冷笑一声:“把盔甲也卸了,大周境内除了官军之外严禁私藏装备铠甲。”

    无奈,武士们又将铠甲卸下,堂堂西凉使团的护军竟然被缴械卸甲,这真是奇耻大辱。

    完全解除了对方的武装,吕伯当才喝令士兵们上前检查。

    陕军士兵们精神起来,外围的士兵继续端着弩保持警戒,里面一圈的士兵下马扶着腰刀将使团成员们通通押到路边去搜查,另一队人则去搜查车辆,双方都憋着一股气,陕军士兵们骂骂咧咧的,动辄就用刀背殴打使团成员,西凉人们则紧咬牙关一言不,但是一个个眼中都快喷出火来。

    一个哨官爬上马车,将西凉的旗帜拽了下来,在膝盖上一折,折成了两段,随手扔到地上,陕军士兵们来来回回的走着,将这面旗帜踩的不成样子,马车里的东西被胡乱扯出来扔在地上,还有人拿着刀在车篷布上乱扎,以图现什么夹层,搜出来的绸缎瓷器漆器等值钱的玩意,都被士兵随手放进自己的马鞍子旁的褡裢里,对于这种公然的行劫,吕伯当问也不问。

    远远的山坡密林中,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正看着这一切,看到堂堂西凉使团竟然被如此对待,看到那面横扫西域,威风无限的神圣战旗被肆无忌惮的践踏,每个人都怒不可遏,恨不得冲过去杀掉这帮陕军。

    可是主公没有话,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元封拿马鞭指着远方那一幕道:“这是咱们西凉的使团,代表的是西凉的尊严,你们都看清楚了,记仔细了。”

    旁边有人道:“主公,何不杀出去砍了这帮狗贼。”

    元封道:“匹夫之勇不是大勇,杀了这帮人容易,咱们西凉的脸面却拿不回来,丢掉的面子咱们要堂堂正正的拿回来。”

    元封比他们还要愤怒,因为他知道陕军在搜查什么,他们找的是西凉的“王妃”,明目张胆的抓捕西凉王妃,可见吕家人和京城那帮官宦一样,根本没把西凉人放在眼里,对于部下们来说,自家使团被搜查已经是屈辱了,对自己这个西凉王来说,王妃被人家追捕,更是奇耻大辱!

    但是他不想就此杀出去,因为他要借着这件事激励将士们,把整个西凉的民心扭转一下,大周不是什么宗主国,而是**昏庸邪恶的集团,是西凉的仇敌。

    ……

    “提督大人,啥也没现。”

    “将军,没找到人。”

    陕军士兵们搜了半天,依然没找到那个所谓的金女子,吕伯当不禁有些奇怪,沉吟一下道:“察看那些西凉人,看看有没有女扮男装的。”

    士兵们扑上去将那些西凉人的帽子摘下,察看有没有细皮嫩肉没喉结的小伙子,随便摘人的帽子,这可是很侮辱人的行为,有些西凉人奋起反抗,却被陕军用棒子朝后脑狠狠一击打昏过去,其余人只能敢怒不敢言,默默的忍受着屈辱。

    五十多人都查了一遍,全是纯爷们,并无女子夹杂其中,吕伯当就纳闷了,心道西凉王妃难道不在自己使团中?转念一想,这个王妃身份至今并无得到确认,或许是以讹传讹吧,兴许那小娘子跟随的是其他商队呢,想到这里,他大呼一声:“继续追!”

    陕军士兵们纷纷上马呼啸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西凉汉子们默默无语的收拾着,领队从地上捡起那面被践踏的满是泥土的旗帜,抖了抖,大声道:“拿一杆枪来!”

    一杆长抢递过来,领队将旗帜系在枪杆上,又竖在领头马车上,一阵风吹过,蒙尘的旗帜再度猎猎飘扬。

    陕军骑兵们最终还是没能抓到所谓的西凉王妃,尤利娅和尉迟佳是重点保护对象,和元封他们一起行动,两个女孩都能骑马,快行军不成问题,只有紫苑姑娘不能骑马,跟随邓子明他们一起行动,邓子明商队也化整为零,再不以商队形式出现,而是伪装成官宦人家的马车,一路向西走去。

    一路晓行夜宿,分外小心,因为陕军的势力范围很大,上次对甘肃方面进行逼宫动用的就是陕军,他们进驻甘肃以后就没撤出来,现在等于整个甘肃被陕军占据,这也是元封为何忍辱负重的原因,毕竟在人家主场上,你是龙也得蜷着,是虎也得趴着,不然就得吃大亏。

    来到兰州,元封去拜访了新任巡抚范良臣,范巡抚这人确实厚道,当了巡抚之后依然不忘故人,对元封礼遇有加,席间谈到自己这个巡抚位子,范良臣感慨良多,说起来就像是一场梦啊,短短四年,自己就从毫无油水的七品茶马司提举做到了二品大员,封疆大吏,一省的巡抚,官职上升之快,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元封,我的好兄弟,哥哥我有今天这个局面,全靠你啊。”范良臣喝多了,忍不住老泪纵横。

    “家乡的老宅子扩建了,范家人在当地也算抬头了,就连县官到了家门口都得下马下轿,范家子弟莫不以我为荣,这一切,都得感谢你啊。”

    元封客气道:“范大哥官运亨通,自有紫微星护佑,和小弟何干啊。”

    范良臣道:“想当初我被吴道台诬陷罢官,穷困潦倒,连个住处都没有,去当铺当东西都遭人白眼,好不容易买了纸笔想帮人代写家信,结果一场雨淋透了,你可知道,那时候我万念俱灰一心寻死,这时候兄弟你出现了,非但不嫌弃我这个被官府视作眼中钉的罢免提司,反而供我吃喝,花钱让我住店,破着不做生意的决心,为了恢复了清白,还当上了道台,旁人都说是老天开眼,其实我知道,老天爷是没有眼的,那全是你的大恩啊!”

    范良臣喝大了,但是句句自肺腑,元封也不劝他,由着他说,范良臣捏着酒杯喃喃道:“那时候我就誓,今生必报你的大恩,哪知道后来祸事来了,你们十八里堡被屠,我竟然丝毫忙也帮不上,我真是痛心疾啊,幸亏兄弟你本领高强,逃出生天,还混出了名堂,我知道,凭兄弟你的本事,在西凉决不是一般人物。”

    元封暗暗吃惊,难道范良臣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你肯定是西凉国主麾下大将,灭甘军你是功!那些没回来的军官都是去过十八里堡的,从这一点我就能看出来。”范良臣虽然醉了,但是逻辑依然很清晰。

    “甘军被灭了,温彦才被调虎离山,柳大人才能上位,说来这也是你的功劳啊。”

    “兄弟你去了长安不久,温彦就被罢官,受绞刑而死,想必和兄弟你也脱不开干系吧,温彦死了,柳大人才能提升总督,我才能上位当这个巡抚,这是因为朝廷认为我是柳巡抚的人,不假,我是柳巡抚的人,我还是周尚书的门生,可是结识他们,还不是靠兄弟你的引荐,说来说去,我这个巡抚位子,也是兄弟你给的啊。”

    “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兄弟你的大恩大德,我范良臣无以为报,我心里憋得难受啊。”说着,范良臣又喝了一杯酒。

    “范大哥,以后日子长着呢,说不定哪天就有麻烦你的时候,到时候别忘了兄弟就行。”元封也陪了一杯。

    “你这是哪里话,只要你开口,就算是上天入地,我也给你办成了,倘若有半个不字,就让我……就让我全家不得好死!”范良臣拍着胸脯了毒誓,却没想到,将来元封让他帮的忙会如此之棘手……

    ……

    有了巡抚大人亲自签的文谍,通过军队封锁的边境自然是一件易事,回到凉州以后,元封却不再西进,宣布凉州为西凉的东都,敦煌为西都,同时令人大肆宣扬使团在东周所受到的屈辱。

    西凉的使团在东周京城被人无视,苦等半年无人理会,衙门之间互相推诿踢球,连市井流氓都能欺负堂堂西凉使节;在回来的路上,居然被东周的官兵搜捕,西凉的旗帜被折断,使节被侮辱殴打;更加令人指的是,堂堂西凉王妃竟然被无耻小人纠缠,想要讨回去做小,被拒绝之后竟然公然抢亲!虽然抢亲并未成功,但是却成功的羞辱了西凉的脸面。

    羞辱!耻辱!国耻!

    被羞辱的不是王妃,而是全体西凉人的脸面,是可忍孰不可忍,从衙门官吏到军中将士,从市井商人到牧民农夫,每个西凉人都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和义愤。

    必须对东周宣战!这是每一个西凉人自内心的呐喊。

3-33 全国总动员

    凉州的酒楼茶肆中,酒客们压低声音讲述着道听途说的故事,使团如何受辱,王妃如何脱险,都是最流行的话题,西凉朝廷禁止谈论传播此事,但这正符合了人们猎奇的心理,越不让知道的越是想知道。

    “若不是咱们西凉拼死在前面挡着,兴许这会突厥人都打到河南了,朝廷咋一点不把咱们当回事呢?”一个中年酒客纳闷道。

    “就是,咱们又不是番邦蛮夷,举国上下都是汉人,咋还这么不受人待见,咱们使团去京城又不是下战表,是去称臣纳贡的,这都不见,朝廷那帮人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了吧。”另一人附和道。

    西凉是个多民族国家,基础民族是汉人,包括原先戍边将士的后代和配刑徒的子孙,大周在他们心中隐隐还是宗主国的地位,若是元封在一年前兴兵东征的话,百姓们肯定会有抵触心理,但是现在不同了,百姓们都在思索,既然西凉的王妃都能被人欺凌,那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在大周朝廷眼里,是不是连蝼蚁都不如呢。

    “一个小小的侯爷家公子,就敢强抢咱们王妃做小,在朝廷眼里,咱们西凉连个屁都不算啊,兴许再过两天,人家的大军就开过来了呢。”有人说。

    “很有可能,去年不就是么,咱们前脚把突厥人打跑,后脚甘肃官军就过来了,咱们拼死拼活打仗的时候不见他们一兵一卒,好不容易打赢了他们就趁虚而入,这就是他们大周朝的德行。”

    经过凉州保卫战之后,凉州人都感觉被大周边缘化了,如今再摊上这档子事,已经没有几个人把自己当成大周人了,大家都是彻底绝对的西凉人,光荣骄傲的西凉人。

    正谈着话,外面走过几个巡捕,酒客们立刻缄口不言,但是巡捕根本不管他们,西凉是个开化的地方,虽然官府不让谈论此事,但是你非要说道说道,官差也不管你,这也是百姓们更加爱戴西凉小朝廷的原因之一。

    ……

    院学社中,讨论的气氛就比较激烈了,年轻的学生们慷慨陈词,从深层次剖析了这件事潜在的诱因,那就是东周人对西凉人深深的蔑视和敌视,由于地缘原因,西凉对东周的依赖性很强,大片大片的西域牧区地广人稀,无法提供丰富的工业品,西凉的展必须依靠大量进口东周商品,从砖茶瓷器丝绸到图书经卷,每一项都是必需的,可是东周此时已经锁关,这就意味着他们想困死西凉。

    所以,战争已经不可避免。

    ……

    凉州东大营,这是热血男儿聚集的地方,使团和王妃受辱的事件给他们的刺激最大,马踏万里纵横四海的铁血战士竟然不能保护国家的尊严,主公的尊严,倘若不找回这个场子,谁还有脸苟活于世!

    战士们割破手指,纷纷写下血书要求出战洗雪国耻,血书雪片一般飞到将军的案头,将军们又收集起来送往行宫。

    所谓行宫就是原来曹延惠的知府衙门,元封暂时住在这里,西凉作为东都,其实也是临时性的,其实就是一个前进基地,西凉疆域的东扩将从这里展开。

    元封身穿一身月白色蜀锦团花战袍坐在龙书案后看着各方汇集来的报告,初春的西北,依然是乍暖还寒,壁炉里的硬柴哔哔剥剥的烧着,门被轻轻的叩响了,元封头也不抬道:“进来。”

    进来的是尤利娅,小姑娘知道自己戳了大祸,这几天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乱用王妃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给西凉国带来这么大的屈辱,这让她后悔莫及,唯一高兴的是,元封对自己以王妃自称似乎并没啥意见。

    尤利娅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放着一个盛着奶茶的银壶,蹑手蹑脚的走到元封跟前,把茶壶放下,小声道:“你喝茶。”

    “哦”元封依旧不抬头,审视着报告,各地官府纷纷汇报辖区内百姓群情激奋,已经有些压制不住了,这让他兴奋不已,民心可用啊。

    看了几页纸,现尤利娅还站在一旁,低着头,两手摆弄着裙角,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

    “有什么事么?尤利娅。”元封问道。

    “嗯,有事。”尤利娅抬起头来,雪白的腮帮子上挂着泪水:“我知道闯祸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当婢女就好了,再不冒充王妃了。”说着说着,小嘴一扁,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但依然克制着抽泣,只看见锁骨在不停的**。

    元封不由得站起来,拿袖子帮尤利娅擦着眼泪,抚摸着她金色的长道:“傻丫头,你没闯祸,闯祸的是那些狗贼,他们竟敢惹我的尤利娅,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狠狠踢他们的**。”

    尤利娅破涕为笑:“你真的不生我的气?”

    “真的,尤利娅那么乖,我怎么会生气呢。”

    尤利娅开心了,拿起茶盘道:“那你忙吧,我走了。”蹦跳着就走了,来到门口之时,元封却忽然道:“等等。”

    尤利娅回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你不是婢女,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成为我的王妃。”

    尤利娅眨眨眼,行了一个优雅的罗马式礼节,倒退着出门了,随后便听见欢快的脚步声和兴奋地喊叫:“尉迟佳,快出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

    凉州行宫大议事厅,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上挂着大幅的地图,两排桌椅摆在两侧,文武官员们按照品级就坐,一张铺着白虎皮的大椅子放在上。忽听门口卫士高声喝道:“大元帅到!”

    体人员起立行礼:“参见主公。”

    元封一抬手:“免礼。”将斗篷解下抛给卫士,来到虎皮宝座前坐下,道:“开始吧。”

    西凉国中书省中书舍人兼东路行军总管周泽安起身道:“主公,自从东周锁关以来,我国库存的硫磺火药生铁就入不敷出,军用物资如此,民用品更加严重,物价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五成,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是民不聊生了。”

    元封点点头,让赵定安言。

    赵定安道:“我们当面的甘肃官军大约有不足额的五个营,四千人马,负责锁关事宜,如果开战的话,我保证一天之内击溃他们。”

    “几天能打到兰州城下?”元封问道。

    赵定安出席,拿起一根细长的棒子指着地图道:“解决边境军队之后,凉州到兰州之间再无东周军队,几天能打到兰州城下完全看我军的行军度了,当然不排除兰州以东陕西官军迅西进拦阻我军的可能,即便如此的话,我也能保证半个月打到兰州。”

    半个月,如果这话被大周的军官听到一定以为是神话,可是赵定安说得还算是保守估计,西凉军队继承了突厥军和蒙古军的一些优良传统,快突击,就地补给,可以星夜兼程的行军,穿插能力天下第一。

    一名文官站起来道:“主公,切切不可轻开战端,咱们西凉立国未稳,粮草辎重储备不足,国民多是汉人,此时和大周开战,恐怕不是时机啊。”

    元封微微一笑:“你说的很有道理,我西凉建国不足一年,并无积累,而且受到东周的封锁,生活举步维艰,如果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生存,我们必须开战。”

    “可是……”那文官还要说话,被元封止住。

    “我知道,能打败帖木儿,靠的是凉州人民上下一心,城墙坚厚,老知府存下的**粮秣,打的是资源,是家底子,但那敌人毕竟是帖木儿,是世间罕见的枭雄,对付东周,我们有民意和军心就够了。”

    “主公,大战之后,国家初定,民心思稳,正是休养生息之际,切不可妄动刀兵啊。”依然有文官出来劝谏。

    元封并没有生气,朝廷里有不同的声音是好的,如果手下全都揣摩着自己的意思来说话,反而不美。

    “你们小看了我西凉人民的觉悟,大家随我来。”元封说完,带领群臣登上了行宫的天台,放眼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凉州宽阔的大街上已经聚集了上万百姓。

    前面的是书院的学生们,白衣飘飘的学子们手中举着横幅,上面四个大字“洗雪国耻”。后面跟着大批百姓,一个个义形于色的样子,看到行宫天台上有人出现,百姓们开始动了,一边走一边喊号子,乱七八糟此起彼伏的,总归是“打到长安去”,“活捉汾阳侯”之类的话。

    “诸位请看,这就是民意。”元封说着,从随从手中拿过一厚摞血书,“这就是军心。”

    “军心民意我有,何愁不胜,来人啊,传令下去,即日起,全国总动员,准备东征。”

3-34 第一枪

    总动员这个词出自武帝语录,是个新名词,意思是国家在非常时期采取的紧急措施。

    即把全部武装力量从平时状态转入紧急状态,并统一调度、指挥、管理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力、物力为非常时期任务服务。总动员令布后,被动员征召的人员和物资,必须按命令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到达,违抗命令者,要依法惩处。

    事实上,西凉是个贫瘠的国家,这个国家的疆域虽然辽阔,但大半都是荒漠戈壁,天山南北的草原以及伊犁河、塔里木河流域水草丰美,也只是牧业达,毫无工业基础,人民处于半开化状态。

    敦煌位于国家的中部,是一座农业城市,特色是宗教和文化,距离东西边境都很遥远,鞭长莫及,只能作为意识形态上的都。

    唯一富饶达的地域是河西走廊,农牧业都很先进,凉州更是拥有达的商业和工业,能生产精良的武器,能冶炼钢铁,但凉州的达也要依赖进口,没有从东周舶来的原料、技术和工匠,用不了多久凉州就会退化,萧条。

    所以,元封迁都凉州,布动员令准备东征是一个很明智的决定,再不及时行动的话,西凉就要坐以待毙了。

    他本想通过和平的手段取得东周的谅解,双方互惠共赢,西凉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徐徐图之,但是现实告诉他,这一办法完全行不通。

    东周朝廷比想象的还要昏庸,西凉的使团在京城遭受冷遇就是明证,偌大的国家竟然没有一个头脑清醒的官员,连称臣纳贡的使节都要羞辱轻慢,既然你们拒绝我伸出的橄榄枝,拒绝倾听我友好的声音,那我只有用刀剑来说话了。

    目前来看,东周唯一清醒的官员是柳松坡,对这个人,元封一向很有好感,但此人终究是东周的封疆大吏,他做出任何决策的出点都是为了东周的安全与兴旺,西凉人的死活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即使西凉国民大都是汉人。

    所以,指望柳松坡网开一面打开封锁的可能性很小,指望秦王千岁帮忙也不靠谱,秦王能力有限,即便以他的名义搞几支商队大肆走私西凉必需的货物,那也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战争,唯有战争可以解决一切问题。

    使团受辱不是坏事,至少让元封知道东周朝廷的昏聩,王妃受辱也不是坏事,激了西凉人民的愤慨和斗志,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一个小小的火星就能彻底引爆西凉人的怒火。

    ……

    总动员令布以后,西凉全国进入了临战状态,西域的精锐骑兵云集凉州,粮草堆积如山,兵工厂加班生产武器弹药;城市实行了宵禁,一切物资优先供给军队使用,大批青年应征入伍,日夜操练;大元帅府内,参谋军官来来往往,制订着行军路线、补给方案以及如何管理占领地区的各项预案。

    西凉已经完全进入了临战状态,而东周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丝毫没有察觉到战争的临近。

    边境上,一队甘军骑兵正在巡逻,他们是负责封锁边界的官军,遇到走私商就能捞上一票,日子过得倒也清闲悠哉,可是这几天有些不对劲,怎么边界上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就连走私商也不见了踪影。

    “妈的,那些来来回回倒腾东西的走鬼们哪去了?再不出现,爷们就要喝西北风了。”哨官悻悻的骂道,此人正是当初检查元封车队的军官,这大半年下来靠查缉走私也算了点小财,肚子都腆起来了,十八斤重的大刀提在手上也有点沉重了。

    边境线上静得可怕,那些西凉的同行也好几天没出现了,这一小队兵百无聊赖的走着,忽然有人喊道:“来了,来了!”

    一支驼队自西向东而来,驼铃悠扬,脚步缓慢,看起来带了不少货物,哨官顿时两眼放光,招呼弟兄们扑了上去,照老规矩,他们要抽两成的货物作为买路钱。

    骑兵们迅包抄过去,按照老规矩逼停对方之后再勒索敲诈,可是不知怎地,哨官心里总有些忐忑,或许是那些商人眼中的神色过于镇定了吧,不像是挨宰肥羊应有的表情。

    “站住,带的什么货,我们要检查!”

    查字还没说完,一支手弩已经端了起来,不加任何警示就射击了,弩箭穿透了官兵的头颅,血飙出去老远,哨官反应还算快,尖声大叫:“弟兄们上啊!”

    官兵们猝不及防,哪有反击的能力,一个个被伪装成商队成员的西凉军射倒在地,几乎是一瞬间,这队甘军就全军覆灭了。

    哨官距离最远,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们死光,忽然醒悟过来,把手中大刀一扔,拨马就跑,后面几张弓箭举起来,却被带队的吴冬青阻住,“我来。”

    一杆长长的火枪举起来,照门罩住哨官狼狈奔逃的背影,“砰”的一声,哨官应声倒地。

    大周天佑十三年三月初三,西凉对东周战第一枪打响。

    西凉国大元帅正式昭告全国百姓,当日有一支商队在边界遭到东周甘肃官军的袭击,十余名无辜商人被打死打伤,货物被劫。

    至此,西凉国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为了给被杀的百姓报仇,为了不再被封锁,为了洗雪使团所受到的屈辱,大元帅府宣布,即日兴兵东征。

    众欢呼,锣鼓齐鸣,街道两旁悬挂着巨幅的旗帜和标语,装备精良的大军从凉州城内穿城而过,放眼望去,是无穷无尽的铁流,旌旗招展,刀枪耀目,大军气势如虹,接受着凉州数十万百姓的检阅。

    百姓们欢呼着,雀跃着,在这一刻,身为西凉国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大王真是爱民如子啊,王妃受辱他都能隐忍,但是百姓遭殃他就决不能容忍,前脚商人被杀,后脚西凉就宣战了,这样的好君主八辈子也难碰上啊。

    臣们都傻眼了,自古以来打仗就不是好事,只要一开战,百姓们就要怨声载道,徭役赋税加重,以及沉重的伤亡都是难以承受的,可是如今百姓们竟然为战争鼓掌喝彩,真不知道主公是怎样做到的。

    他们当然不知道,为了筹划这场战争,大元帅府做了多少工作,街头巷尾那些慷慨陈词,讲述东周人恶劣行径的商人,书院里引经据典剖析战争必要性的书生,可都是大元帅府派出去的人。

    ……

    东征大军在凉州城内阅兵只不过是激民众的爱国心和自豪感罢了,其实战争已经开始了。

    边境五十里,甘军大营,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兵士们闹哄哄的聚在一起,地上摆了个陶盆,里面放着盐水煮萝卜,每人手里俩窝头,拿着筷子夹着窝头大吃,营地里一片噼里啪啦嘴唇撞击的声音,当兵的过得苦,平时就这伙食待遇,当官的就不同了,顿顿三五个菜,有酒有肉,查缉走私弄来的银子也全进了他们的荷包,当兵的一个大子捞不着,还别叫屈,当官的不克扣他们的军饷就是好的了。

    这批人马是甘军的老底子,标准的老弱残兵,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参加过凉州战役,有幸吃过凉州军俘虏营里的饭菜,想起那一段往事就让人向往回味啊,大块的红烧肉可劲的造,青稞面窝头管饱,能吃十个决不让你吃八个。当兵的每月按时饷,分量十足的大帝头,每人两个,吹一口气搁在耳朵上听,嗡嗡的响啊,那可是货真价实的银子,当半年兵就能在甘肃老家买十亩地!后来他们这些人因为素质原因被清退,那个遗憾,那个难过,别提了。

    人家西凉兵也是兵,咱甘军也是兵,待遇咋就不一样呢,士兵们简单的脑子想不通,只是每当吃饭的时候就要些牢骚,久而久之,所有的甘军士兵都知道西凉军伙食好,军饷高,能当西凉兵是上辈子修的福分。

    派出去巡逻的哨队还没有回来,王千总有些担忧,这几天边境上沉默的可怕,他隐隐觉得有事情生,但是又不敢相信西凉人真的能打过来,他们毕竟是个小国家,大周乃是天朝上国,妄动刀兵不是自寻死路么。

    王千总面前的案子上摆着一碗酒,一盘子鹿肉,一盘子马肠,可他就是吃不下,低头沉思之时,看见酒碗上漾起了涟漪,而且这涟漪越来越剧烈。

    不好!敌袭!王千总迅出了营帐爬上木头搭建的瞭望台,放眼向西方望去,漫山遍野黑压压的全是骑兵!

    西凉人真的打过来了。

3-35 投降都那么理直气壮

    滚雷般的声音由远及近,大地在颤抖,甘军营地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颤抖,就连放在地上盛菜的陶盆都在抖动,士兵们拿着窝头面面相觑,这不是雷声,这是马蹄的轰鸣,千军万马奔腾所出的声音。

    “西凉人杀来了~~”瞭望塔上传来变调的声音,王千总连滚带爬跑下来,啥也顾不得了,径直奔着马棚而去,不一会儿,王千总便骑着一匹光背马奔出来,一溜烟朝东面去了,大营里乱作一团,军官们都在忙着逃跑,竟无一人号召士兵抵抗。

    当兵的想跑也跑不了,光听那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就让人两股战战了,站都站不稳,怎么跑。有那去过凉州的的士兵大喊道:“弟兄们,西凉军不杀俘,降了吧。”立刻有人响应,将筷子和窝头一扔,高举双手蹲在原地。

    其实有不少人心里还很兴奋,终于等到西凉军打过来了,这回可算能吃上红烧肉了。

    西凉军动了突然袭击,原以为会遭到哪怕是零星的抵抗呢,可是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甘军大军的辕门竟然大敞着,寨墙上一个兵没有,没人露头,没人放箭,偌大的军营竟然像是空的一般。

    大军冲击是不能停下的,骑兵们径直冲进辕门,来了个通场,大队骑兵快通过营地中央的空地,只见两旁跪的密密麻麻全是兵,大几千人就这样一箭未,投降了。

    骑兵们丝毫没有停顿,穿营而过追击逃敌去了,无数马蹄掀起的灰尘呛得降兵们喘不过气来,马蹄隆隆,长刀雪亮,一水的黑色战甲,彪悍的骑士,让他们心中颤,幸亏及时投降了,要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奔腾的铁流穿过了甘军大营,随后而来的是轻甲骑兵,他们接管了这些俘虏,五个营的甘军,一共是三千六百八十七人,除了百十个军官逃走以外,全部不战而降。

    征东先锋赵定安手里拎着马鞭子,背后跟着八个马弁,在俘虏群中走着,高大的身躯,两头翘起的纯黑色披风,映衬的他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那些跪在地上的降兵不敢直视,无不低头匍匐。

    这些兵老的老,小的小,剩下的就是面黄肌瘦,根本就是穿号衣的农民,毫无战斗力可言,如何打他们成了个大问题,杀俘是肯定不会的,说起来这些人都是甘肃老乡,怎么能杀,留着用吧,又派不上用场,西凉军粮草有限,可养不起这么多闲人。

    赵定安将马鞭在手中掂了一掂道:“来人啊,把兵器缴了,打他们回家。”

    一听这话,降兵们就急了,呼啦啦站起来,闹哄哄的吵嚷着,西凉军赶紧把火枪端起来,有人还朝天放了一枪,降兵们吓得又蹲下,但他们的意思总算表达出来了,不愿意被遣散。

    赵定安略一思忖,让人把甘军将领营帐中搜出的银子拿出来,加上那些西凉军看不上的牲口、被卧、器具、粮食,统统给降兵,好歹算作遣散费,让他们赶紧回家。

    降兵们还是不愿意,元封就纳闷了,扯着一口十八里堡的口音吼道:“你们这些,到底想干啥?”

    降兵们全都跪下了:“大人,俺们想继续吃粮当兵,大军东征,运输个粮草维持个治安啥的,俺们能派上用场。”

    赵定安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一想这些老弱病残好歹也能派上一点用场,尤为难得是他们如此热衷于当西凉的兵,起码不用担心放在后方反水。

    “把他们全收编了吧,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埋锅造饭了,今儿个大胜,吃点好的。”赵定安道。

    降兵们乐开了怀,终于当上了梦寐以求的西凉兵,暂时没有新号衣,他们就把甘军的号衣反穿,心口上用毛笔写一个大大的“凉”字,那些破刀枪烂弓箭统统扔了,盔甲也拿去回炉,等后方把新盔甲运来再统一装备。

    西凉军杀猪宰羊,埋锅造饭,灌满肉末的马肠子上蒸笼一蒸,那叫一个喷香,大块的猪肉,排骨用红烧的做法,浓油赤酱,看着就馋,肥羊剥了皮放在火上烤,那叫一个金黄灿烂,撒上孜然,蘸上大盐粒子,鲜美的能咬掉舌头,还有香喷喷的馕饼,甜蜜的葡萄干,浓郁的马奶酒,敞开了供应。

    这可都是给普通士兵吃的饭,看看脸前的美食,再想想甘州军那清汤寡水的盐水萝卜和窝头,不少降兵当场眼泪就下来了,一个人哭,一群人跟着流泪,反差实在是太Tm大了,以往当甘军吃的是猪狗食,出的是牛马力,现在人家西凉军打过来,自己寸功未立,就犒赏三军,什么叫厚道,这就叫厚道,什么叫仁义,这就叫仁义!

    一个老兵抹了把眼泪,忽然跳起来道:“以后谁不好好卖命出力,谁就是龟孙子王八蛋!”众军也都跟着响应,西北汉子本来都是直爽之人,行伍众人更是如此,这种朴实的话语完全出自他们的肺腑,绝非是刻意讨好新主子。

    远处的篝火旁,赵定安望着这一幕忍不住浮上了笑意,刚才前军传来战报,逃跑的甘军军官尽数被赶上俘虏,至此东周朝廷摆在边境上的五个营全军覆灭,甚至连预警的机会都没有。

    这场仗打得很漂亮,但是很不舒服,总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感觉,甘肃官军太稀松了,可谓望风而降,不但投降的快,投降的还那么理直气壮,那么开心骄傲,简直……

    想想也不奇怪,凉州本来就是甘肃下面一个府,凉州军中甘肃老乡大把大把的,连元封和赵定安都是甘肃人,这些甘军投降起来自然毫无任何精神负担,反正都是吃粮当兵,何不找个伙食好的,军饷高的。

    吃完饭已经天黑了,当兵的们心想仗也打了,饭也吃罢了,现在该睡觉了吧,哪知道西凉军毫无宿营的意思,各部列队准备出,他们这些降兵也在新委派的百总们的口令中排成纵队,大将军在马上喊道:“你们这帮怂货,饭也吃了酒也喝了,该活动活动腿脚了,给我撒丫子向南开拔,先走五十里路再说。”

    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拔了,降兵们这才知道西凉军不好当,人家骑马他们步行,在春寒料峭的夜晚深一脚浅一脚的快向南挺进,不时有人掉队,有人累得肺都要炸了,但大多数人还是咬牙坚持着,大军如同一条长龙向南挺进着,不时有快骑兵从旁边呼啸而过。一直走到天蒙蒙亮,众人的腿像是灌了铅,跌跌撞撞再也走不动了,上面才下令休息。

    “老哥,这一路向南是奔哪里去的?”一个年轻降兵问他的老兵伙伴。

    “赶的这么急,怕是直奔兰州府而去,照这个架势,用不了一个月就能打下兰州。”老兵道。

    “乖乖,那朝廷还不得急眼。”年轻兵咋舌道。

    “朝廷?朝廷早干啥去了,封了人家的边关,这不是逼着人家先急眼么。”老兵拿起葫芦灌了一口水,揉着酸胀的小腿肚子,他没敢解开绑腿,生怕上面突然下令再次开拔。

    “老哥,这地方叫啥名字?”年轻兵望着萧条的集镇问道。

    “这镇子好像叫黄草铺。”老兵答道。

    这地方正是黄草铺,若干年前,有一支马贼盘踞在这里,匪名叫独一刀,下面四个当家,百十条汉子,方圆五百里称王称霸,但是有一天,独一刀死在了邻镇一个孩子的刀下,在那年的除夕夜,邻镇那帮孩子们在严寒的夜里跋涉了八十里路屠戮了马贼团伙,一战成名,从此十三太保的名声流传江湖。

    昔日的懵懂少年,今天已经成长为雄霸一方的君主,阅兵后元封就轻车简从赶往第一线指挥,凌晨终于赶上了赵定安的大部队,两人在黄草铺会面。

    黄草铺百姓诚惶诚恐,家家关门闭户,乡户人啥时候见过这种大场面,数万大军车辚辚马萧萧的,还不吓死个人,元封和赵定安在黄草铺空荡荡的街道上走着,侍卫马弁们隔着十几步远,元封指着墙拐角道:“当初就是在这里,铁头杀了第一个人。”

    赵定安补充道:“那地方,就是沙立飞横尸之所,我记得很清楚,左边第三户就是他家。”

    “走,去马贼们的巢**看看。”元封忽然来了兴致,和赵定安一起来到镇外马贼们的堡垒,这里已经变成了谁家的牲口棚,里面充满了马粪的味道,但墙上八个大字依然依稀可见。

    “十三太保,替天行道”

    俱往矣,物是人非。

    两人沉默不语,当初的十三个兄弟,今天还剩下一半,真是岁月如梭啊。

    沉默良久,前方探马的报告才将两人从回忆拉到现实中来:“启禀主公、大将军,前锋已经占领铜城州,并未遇到抵抗。”

3-36 王师

    元封和赵定安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打探马下去了,攻城略地这事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不值一提,去年他们兄弟在西域可是八千里路云和月都经历过了,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铜城州。

    一切都在按照既定方案执行,身为决策者只要运筹帷幄即可。

    “定安哥,我一路赶过来,在路上见到你的兵象羊屎蛋一样拖了百十里地,是哪个营头的人马啊?”元封故意问道。

    赵定安一笑:“是新收编的甘军,我刻意让他们赶一回夜路,能坚持到这里的就是能用的兵,拖在后面的就罢了,让他们充作民夫即可。”

    “唉,甘军实在是太滥了,咱们打过去的时候竟无一人反抗,这得亏是咱们西凉军,若是突厥兵打过来,老百姓就指望这帮人保护,还不得死光啊。”赵定安显然对这些新收编的人员很是不满。

    “那不一样,咱们是汉人军队,突厥人是异族,倘若来袭的突厥人,想必他们也能战上两个回合的,只有怂的将,没有怂的兵,同样的人搁在咱们手里就是猛虎,搁在他们手里就是绵羊。”元封道。

    “一下子添了三千多张嘴,军粮有些跟不上了,你看是不是就地征集一些呢?”赵定安试探着问道,在西域作战的时候他们采取了蒙古人的办法,以战养战,靠劫掠补充军队,只要是敌对部落就寸草不留,高过车辕的男子统统杀掉,只留下妇孺老人,正是用这种血腥野蛮的办法才肃清了西域,保证了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新的威胁产生。

    “不妥,咱们是义师,来报仇雪恨争口气的,又不是来打草谷,百姓若是有余粮就采买一些,绝不可劫掠。”

    “我也是这个意思,来人啊。”赵定安派人把粮草官传过来,让他在镇上采买一些粮食牲畜,又特地关照道:“切莫亏待了百姓。”

    粮草官是个很机灵的小伙子,领命去了。

    黄草铺是方圆百里最大的镇子了,住着数百户人家,不乏一些家资殷实的富户,听说今天过兵,镇民们都吓得战战兢兢的,太阳都出来了依然不敢上街,这年头军队就是蝗虫,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要是早知道过兵,百姓们昨天就得躲出去,可是这支军队来的太快,天不亮就到了,镇民们猝不及防,只好把粮食藏在地洞里,女人藏在柴火垛里,惊恐万分的等待着大兵们的砸门声。

    可是砸门声始终没有响起,镇上的刘保正壮着胆子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大兵们抱着武器半躺在墙角已经睡得昏天黑地了,初春的早上还是很冷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战袍,可是竟然没人闯进民居真是奇怪了。

    刘保正正在看,忽然一张脸贴过来,砰砰的敲响了他家的门,吓得他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刘保正,开门。”外面传来喊声。

    刘保正一哆嗦,该来的还是来了,他是本镇的保正,不找他找谁,赶紧打开院门赔上笑脸,随时准备接受迎面一巴掌或者一记黑虎掏心啥的,当兵的脾气都大,上回官军过境就赏了他几个嘴巴,大牙都打掉了,现在说话还漏风。

    可是这位军爷却没赏他大嘴巴,连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刘保正,将军下令就地征粮,希望你能帮着咱们买一点。”

    果然是要粮食,刘保正心中一紧,苦着脸道:“军爷,才开春正是下种的时候,要是种粮都没了。来年俺们就得饿死啊。”

    正是春播时分,家家户户都有点粮食,但那是庄户人的命根子,种子啊,若是被官军抢去这日子就别过了。

    “咱们不要种粮,哪家大户有陈粮买一些就行。”当兵的依然是细声细语,和气的很,不像是号施令,倒像是在商量。

    “什么?买?”刘保正敏锐的注意到对方话语里这个罕见的词汇,买。

    啥时候官府买过东西,从来都是要,不给就抢,谁都知道,官兵比马贼很狠,如今这帮人怎么转了性?

    要强买了,这是刘保正的第一感觉,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干脆利索点,免得皮肉之苦,刘保正本人就是当地大户,再加上几个本地富户,好歹能凑出百十担粮食,就当是喂狗了,只希望这些当兵的别再祸害老百姓,上回大军过境逼死的那几个小媳妇尸骨可还未寒呢。

    刘保正和大户们哭丧着脸把一百担谷子抬出来,他们是留了后手的,以庄户人特有的狡黠还留了八十担子谷子,若是军爷们不满意,还有压榨的空间。

    可是收粮的军官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拿刀鞘打他们的头,而是看看粮食笑了笑,摆手让士兵抬来一箱子钱,沉重的钱箱往地上一放,那声音都让人踏实。

    “八十贯天佑通宝,刘保正和各位父老点点吧。”

    刘保正惊得说不出话来,放眼望去,满箱子黄灿灿的,可不是串成串的铜钱么,他揉揉眼睛再看看,还是铜钱,望望那几位大户,也都是目瞪口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官兵征粮还给钱,给的还不是白条子而是现钱。而且给的价格比市价高出一大截子,一百担谷子折合市价撑天就是五十贯钱,人家给了八十贯!

    直到征粮官走了,刘保正才反应过来,拿起铜钱串子一看,成色极好的铜钱,“天佑通宝”四个隶书字闪闪光,钱新的像是刚铸出来的一般,清点一下,足足八十贯,一文不少。

    父老们一头雾水,望着已经开始整队开拔的官兵们呆,忽然刘保正哎呀一声,坐倒在地,旁人赶紧把他扶起来问道:“保正,咋了?”

    刘保正说话都哆嗦了:“那那那,那不是朝廷的兵。”

    众人放眼望去,那些大兵的号坎上都印着一个苍劲的“凉”字。

    妈呀,是西凉兵打过来了。

    西北地广人稀,信息不畅,大军过境躲都躲不赢,谁还敢细看,只当是朝廷的兵马调防呢,哪知道是人家西凉军杀过来了。

    话说回来,人家西凉军的军纪真叫好,露宿街头,高价征粮,和咱们大周的队伍比起来反倒更像是王师。

    “刘保正,西凉兵咋说过来就过来了,他们这是要做啥啊。”老乡们抄着手三三两两从家里出来,七嘴八舌的问道。

    “我哪里知道。”刘保正摇摇头,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怕是要变天了。”

    ……

    铜城州,这里是距离西凉最近的一个建制州,也是甘肃境内的相当重要的一个城市,铜城,顾名思义出产铜矿石,铜是战略物资,西凉境内无所出,只能依赖进口,占领铜城是元封计划内重要的一环。

    铜城根本没什么守军,就是州衙三班皂吏,还有百十个守城的乡兵,看见大队骑兵开过来还以为朝廷军队呢,忙不迭的开门迎接,哪知道人家进来之后径直将他们缴械,然后占领州衙,封存府库和档案,这一切都在清晨进行,百姓们在梦中尚不知道,等天明了才现城头变换大王旗,铜城已经归了西凉了。

    但是百姓们的生活没有收到任何影响,西凉军不抢东西,不骚扰娘们,除了警戒州衙的军士之外,大军根本就不进城,在城外安营扎寨,到了下午,被俘虏的乡兵尽数放了回来,都是本乡本土的人,亲戚们担惊受怕了半日,慌忙来探望,这些俘虏不但身上没伤,反而一个个神采奕奕,向亲戚们吹嘘他们早上和西凉军一起吃的饭。

    “人家连朝食都是带肉的,啧啧,还有奶茶,咱们也跟着开了一回荤。”某乡兵如是说。

    当天傍晚,元封进驻铜城州,来到州衙大堂上,命人点起牛油大蜡,堂上一片光明,赵定安请元封上座,元封道:“你是主将,我旁听就行了。”让人搬了椅子坐在阴影里,赵定安大模大样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学着大戏里的架势一拍惊堂木道:“带人犯。”

    被押上来的是铜城知州,这位大人名叫张瑞强,乃是正经进士出身,接替柳松坡出任知州不足两年就被俘虏,地方主官守土有责,他竟然不知不觉就把城池丢了,想来这算是大周朝第一个被俘虏的高级地方官员了。

    张大人虽是文官,颇有些傲骨,早上西凉军进城的时候还曾亲自拿着宝剑带领值班衙役抵抗,无奈实力悬殊太大,半个回合都没有就被拿下,他还一度想撞墙自尽,为了保全他的性命,士兵们只好将其捆上。

    此时张知州立在堂上不但不跪还破口大骂,蛮夷宵小胆敢犯边,等我朝廷王师一到,尔等立刻万劫不复不负云云,他是燕京人,骂的字正腔圆,大义凛然,大有引刀成一快,为大周尽忠的意思。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赵定安非但不怒,还笑了笑,道:“我就是喜欢张大人这样的忠贞之士,如蒙不弃,还还请张大人暂代知州之职,也好让百姓们安心。”

    “休想!我张瑞强绝不卖主求荣。”张知州的立场相当的坚决。

    赵定安依然笑笑,摆摆手:“**去吧。”

    张瑞强被士兵推了出去,站在正堂门前的空地上,他闭上眼睛扬着头道:“要杀就在这里杀吧。”

    可是等了一会,并没有等来屠刀,反而是身上的绑绳被松开,“张大人可以走了。”一个声音传来,解开绑绳的人正是赵定安。

    “你不杀我?”张瑞强疑惑道。

    “大人高义,小将叹服,这里十两银子,送与大人做盘缠。”赵定安一摆手,侍卫端过一个漆盘,上面放着一枚细丝锭子。

    “天色不早了,大人还是暂住一宿,等明日天亮再走的好。”赵定安很真诚的说。

    “我不会拿敌人的银子,我现在就要走。”张瑞强冷傲的说道。

    赵定安摆手让士兵们闪开,张瑞强正一正衣冠,傲然向大门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听身后一声喊:“等等。”

    “怎么,后悔了?现在杀我还来得及。”张瑞强回身,用蔑视的眼光看着赵定安。

    “牵我的马来。”赵定安吩咐道,一匹矫健的神骏从后面牵过来,赵定安亲自把缰绳放在张瑞强手中,又将身上的披风解下道:“夜路冷,此物能挡风寒。”

    张瑞强想拒绝,可是看到赵定安眼中真诚的神色,认定此人是拜倒在自己的风骨之下,文人特有的骄傲让他有些飘飘然了,便接受了这两项礼物,拱手道:“日后定当奉还。”说罢跨马而去,再不回头。

    ……

    “定安,你这一手跟谁学的?这么狗血?”元封从阴影中走出,明知故问道。

    赵定安气急败坏:“还不是跟你学的,你倒是说说,我这披风都送出去了,他怎么没纳头便拜?”

    “定安,你搞错对象了,人家是文臣,老婆孩子都在大周,怎么可能纳头便拜,这一手只适合直性子的武将,对文臣还有另外的招数,来,我讲给你听……”

3-37 再送你个前程

    大周朝的军制是这样的,最高级别的军队是禁军,驻扎在京师一带拱卫皇都,禁军的素质最高,装备最优,是大周朝的武力核心;各省有自己的军队,称为省军,比如甘肃的甘军,陕西的陕军,这些人是地方部队,负责维持本省平安,剿匪戍边事宜,以各省财政维持之;再次是乡兵,府县自行招募的枪兵弓手啥的,基本上就是民兵,战斗力很弱。

    甘肃的省军早在前年就被西凉人吞并了,至今尚未恢复元气,为了封锁边界,仅有的五千人马摆在前面,反被西凉军一勺浍了,直到兰州再无军队驻守,各州县仅有百十的乡兵捕快根本没有能力抵抗大军,所以只能眼看着西凉军长驱直入。

    势如破竹来形容西凉军的南下再恰当不过了,一路之上府县无不望风而降,大军秋毫无犯,还绥靖地方,扫清了几股顽匪,对于大周的官吏采取来去自由的原则,想走的就走,愿意留任的就留下,俸禄加三成,州县主官多是外地人出任,家小都在故乡,自然不愿“从贼”,而那些主簿、县丞、捕头之类的小吏则是本地人,离了本乡本土就没活路了,自然愿意归顺大凉。

    ……

    兰州城,巡抚衙门,范良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背着手在屋里团团乱转,上任不过三个月就出了这样的大事,让他措手不及而又无能为力,他以前是办商务的,毫无总揽全局的经验,更何况是面临大军入侵。

    范良臣是文官,对打仗一窍不通,账面上有五个营头的甘军归自己指挥,可是自打当了巡抚之后就没见过这些兵,就这些账面上的数字也不存在了,全被西凉人包了饺子,现如今手上除了两千乡兵和几百个官差以外,毫无可用之兵。

    甘肃的官员还是温彦留下的那一帮人,对范良臣这个新任官员根本不感冒,阳奉阴违暗地里捣乱,现在大敌当前他们更是抱着看笑话的念头,看这位平步青云的巡抚大人如何处置。

    范良臣真是要疯了,手里没钱没兵,征集民壮也来不及了,弃城而走的话对不起柳大人和周大人的栽培,唯一可走的路就是死战而已,以身殉国方能对得起浩荡皇恩。

    据说西凉军的前锋已经抵达河口了,杀到兰州城下也只有几个时辰的路程,一时间满城人心惶惶,范良臣下令四门紧闭,亲自带领乡兵和官差登城防守。

    兰州城多少年没经历过战火了,城墙破败不堪,野草丛生,吊桥的铁链子锈迹斑斑,多年没用的守城弩早就被虫蛀了,两千乡兵也只是账面数字,实际只有八百多人,其他的都被守备吃了空额了。

    范良臣望着这稀稀拉拉八百号人,真是哭的心都有,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兵的都是混不下去的懒汉二流子之类,盔歪甲斜连排队都排不整齐,报数也有气无力的,手中的刀枪更是摆设,大枪头子绣的不成样子,时日久了,枪缨子也变黑了,稀稀拉拉的几撮毛可怜巴巴,腰刀更是绣的拔都拔不出来。

    唯一象点样子的是衙门三班捕快,腰刀锃亮腿脚利索,可是他们是捕快不是兵,缉拿人犯还行,打仗根本派不上用场。

    守得住得守,守不住也得守,好歹兰州城墙高大,怎么也能支持一段时间,范良臣对兰州守备道:“将滚木礌石搬上城头,就算死咱们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守备面红耳赤,半天不见动,范良臣奇道:“为何不去?”

    “大人,,末将该死,滚木礌石都没了,小的们平日军饷微薄,兰州久无战事,所以……换点酒钱也是无奈啊。”

    城防工事必备滚木礌石,这是大周兵部的章程,当然实际遵守的不多,木头和石头可都是建材,用公帑买的木料石料转手卖给人家盖房子,收入的可不仅仅是一点酒钱,这是大周官场上的潜规则,也只有范良臣不晓得。

    范良臣一跺脚,啥也不说了,此时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军队,浩浩荡荡气势宏大,掀起的灰尘遮天蔽日,远远望去,落日的余晖照在层层叠叠的甲士身上,铁马金戈滚滚而来,不用问,是西凉军杀到了。

    西凉大军并没有立刻攻城,而是距离兰州十里扎下营寨,埋锅造饭,看样子是准备明日天亮再打兰州了,看到如此雄壮的大军,范良臣终于明白为什么五个营的甘军形同虚设了,破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白白送掉这些乡兵的性命也没啥意思,他索性不管了,自己失魂落魄的下城回衙去了。

    巡抚衙门的书房内,范良臣点起一个火盆,将重要的公文和案卷都拿过来,一张张的投入火盆烧成灰烬,一边烧一边感慨万千,自己这一生大起大落的太多了,自幼家贫,受尽屈辱,幸而奋读书中了举人,先是风风光光当御史,然后被人贬到甘肃当茶马提司,再后来又是贬官罢职,升官,再升官,一直升到一省巡抚,本以为今生就此转运,哪知道带头来还是一场空,兰州破了,自己这辈子也到了尽头了。

    正精神恍惚间,外面有小厮报道:“大人,有客访。”

    “不见。”范良臣头也没回的拒绝了,这时候来见自己的,无非是那帮软骨头的官僚,劝自己投降罢了,他们愿意投降就投降吧,自己是宁死不会降的。

    厮又道:“大人,是西边来的客人……”

    西边?难不成是西凉的使者?倘若城破的话,免不了一场抢掠,如果能避免西凉军荼毒百姓,见一见来使倒也无妨。

    “让他进来吧。”范巡抚道。

    片刻,一个青衣小帽打扮之人就走进了书房,恭敬地行礼:“拜见范大人。”

    “是你,张铁头。”范良臣大为惊讶,以前张铁头是跟着元封贩马的,他在茶马司位子上的时候就认识,没想到今日竟然得见,难不成他也归顺了西凉?

    “正是小人,这里有一封信,请大人亲启。”张铁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呈给范良臣。

    范良臣一目十行的看完,双手颤抖道:“当真?”

    张铁头点头:“句句是实。”

    范良臣长出了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半晌才道:“我那兄弟一片苦心,到现在还想着我,啥也不说了,一切照办就是。不过我这个巡抚是个空架子,早被他们架空了,手上也没有可用的人。”

    张铁头道:“范大人不用操心,我带了些人过来,可供驱使。”

    “如此最好。赶紧把他们招来吧。”

    ……

    后半夜的时候,一支百十人的队伍在巡抚衙门内组建完毕,名义上是范巡抚的标兵卫队,实际上成员全部来自于西凉大元帅府军马统计司外勤队。

    军马统计司是大元帅府下面一个谍报组织,和户部转运司不同的是,他们干的都是杀人放火的勾当,转运司不搞暗杀,只弄情报,干湿分开是元封的授意,这样才能保证情报系统的高效与安全,间谍和杀手分开,各司其职。

    整个甘肃省都被户部转运司和军马统计司给渗透了,兰州城有多少兵,多少粮,他们比范良臣知道的还细,若想打下兰州城,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不过元封不想那么做,一来他不想毁了范良臣的前程,二来他还要留着兰州做诱饵,围城打援。

    兰州城防力量太弱小了,为了巩固他们防守的决心,元封特地派张铁头进去送信,张铁头在长安惹了祸,尉迟家是呆不下去了,只能在户部转运司做个头目,负责情报口的工作。

    范良臣手上有了嫡系兵马,连夜召开会议,派人把兰州城内文武官员都给提了来,兵临城下之际,大伙都没睡好,一个个早想好了退路,都是本乡本土的人,房子田产家业都在这里,跑是不可能了,不如趁早把范良臣拿了献出去,举城投降的好,哪知道范良臣下手比他们还快一步。

    巡抚衙门正堂上牛油大蜡通明,膀大腰圆的官兵扶着刀柄站立两旁,分明都是些生面孔,再看那位范巡抚,哪还有半点白天的颓唐之色,身穿官服腰悬宝剑,意气风,满面红光。

    “诸位,本官召集你们来,是要商讨兰州城防事宜,皇恩浩荡,我等无以为报,唯有以死殉国而已,凉州能抵得住突厥大军,我们也能挡得住西凉大军!”

    众人一听就慌了,这位爷是失心疯了吧,凉州和兰州能相提并论么,你老人家想死,别拉着我们陪绑啊,顿时有位官员出班说道:“万万不可,兰州城小兵弱,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咱们死了事小,满城百姓跟着遭殃可就惨了。”

    话之人是甘肃布政使,品级只比范良臣低了一点,本来柳松坡提升总督以后,最被看好升任巡抚的是他,哪知道半路杀出个范良臣,把他梦寐以求的巡抚位子抢了去,从此他对范良臣恨之入骨,暗地里号召下面官吏拒不配合巡抚的一切指令,他是本地人,从县丞一步步爬上来的,号召力很强,范良臣根本斗不过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了。

    布政使话,下面人也都跟着说话,总之是反对范巡抚的一切决定,范良臣冷眼看着他们,听着他们肆无忌惮的叫嚣,等该跳出来的人差不多都跳出来了,才一拍惊堂木:“够了!”

    众人一愣。

    “朝廷养了你们这群人是干什么用的,危难之际不想着报国反想着投降,留你们何用,来人啊,把这几个拿了,摘了乌纱打入天牢!”

    两旁兵弁一拥而上,将范良臣指的七八个官员按倒绑了起来,大家全呆了,范良臣啥时候变得如此铁腕了?

    布政使狂叫:“范大人,下官是皇上封的,你无权办我。”

    范良臣冷笑:“你都要叛国了我如何不能拿你,哼,少了你们,本官一样能守住兰州,给我押了下去!”

    几个人被押了下去,范良臣迅指派了几个平时还算乖巧的官员补充了空缺,然后道:“诸位,随本官一起登城防守,只要本官在,断不让西凉兵踏入兰州半步。”

    罢,他率先大步去了,月光下,范巡抚一脸的大义凛然,令人不禁想起张巡、文天祥等留名青史的英烈。

    他们何尝知道,范良臣自信满满不是没来由的,人家西凉军压根就没准备进兰州,把这一个天大的功劳拱手送给了他。

3-38 两个老狐狸

    大敌当前,范良臣一改往日温良和蔼的形象,杀伐决断,说一不二,当夜就拿办了八个四品以上高官,唬的那些官吏们无不心服。

    范良臣连夜下令征集城内丁壮,搬运兵器物资上城,又派人将府库控制住,兵权财权一把抓,没有他的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许擅自调度,一粒粮食,一个铜钱也不许乱用,谁敢说半个不字,立刻革职查办,如此雷厉风行,手段之果决,就是以往的温彦也达不到。

    战争期间一切从权,范良臣借着打仗的名头接管了兰州府,下面那些人看到巡抚大人无不胆战心惊,唯唯诺诺,至此范良臣才真正感觉到了当封疆大吏的威风。

    这一切都拜元封所赐,城外几万西凉军虎视眈眈,硬是逼着城里人团结起来,乱局之下一个个的都吓破了胆,也只有范大人临危不惧,调度有方,将兵器库中陈年的铁炮都搬上了城墙,还把兵营拆了,瓦砾石块运上城墙当礌石使用,一时间大有血战到底,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的架势,兰州城内那些有见识的父老都不禁感叹,平时看不出,这位范大人还真是铮铮铁骨啊。

    城下的西凉军也很配合,先是派来一人劝降,被范巡抚慷慨激昂义正词严的一番话给活活骂了回去,然后西凉军开始攻城,号炮连天,杀声震地,城头上也奋起还击,不过双方都是光填火药不装炮弹,别看打的热闹,满天都是硝烟,其实一个人没死。

    兰州守备就纳闷了,问范良臣:“巡抚大人,咱们这是打的什么仗?”

    范良臣手持宝剑指挥调度,煞有介事,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道:“本官只问你一句话,想死还是想活?”

    守备道:“小将自然想活命。”

    “那就结了,少废话,不该问的别问,只管照本官说得办就是。”

    守备也不是傻子,巡抚大人能保住兰州,能保住他们这些人的性命,管他怎么打法呢,当下领命去了,指挥着手下乡兵把战鼓敲得山响,铁炮不断射,打的比过年还热闹。

    过了一阵子当兵的们也看出门道来了,西凉军只是虚张声势而已,自己这边也是演大戏,一方假装进攻,一方假装防守,到底这戏是做给谁看的,他们就不关心了,反正能保住小命就大吉大利了。

    闹哄哄的打了一天,西凉军偃旗息鼓收兵走了,范良臣命人从库里提了两万斤火药和五百担粮食悄悄运出城去,如今他大权在握说一不二,谁也不敢质问这些紧缺的物资是送给谁的。

    西凉军得了粮草和火药,继续在兰州城下演戏但是大部队已经继续南下,在马衔山一带布下伏兵,专等大周的援兵到达。

    十天过去了,周军还没有赶到,根据军马统计司来的情报说,驻扎天水的官军根本没有驰援兰州的动向,反而收缩战线,固守坚城。

    好端端一个围城打援的计划就白搭了,众将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元封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陕军是陕军,甘军是甘军,甘肃沦陷,守土有责的是甘肃地方官员,陕军相当于汾阳侯的私人军队,才没兴趣趟这个浑水呢,打赢了没啥好处,打输了损失的是自家的力量,有害无益的事情谁愿意做。

    大周的军队就这德行,众人是又失望又兴奋,没有荣誉感的军人根本不配做对手,既然他们不敢来,那就打过去,反正有兰州府官仓里的粮食辎重做后备,后勤压力小的很。

    ……

    长安,总督官署,铜城知州张瑞强哭拜于地,泣血不止,经过长途跋涉他终于抵达了长安,对于这个文人来说,体力和意志都达到了极限。

    “总督大人,快兵吧,再不兵兰州就完了。本书转载张瑞强以头抢地道。

    可是柳松坡愁眉紧锁,一言不,他是做过甘肃巡抚的,自然知道甘肃的军队水平和兰州的城防武备,想必此时兰州已经破了,再增援也没什么意义了,再者说了,他这个陕甘总督名义上可以调动两省的省军,其实一个兵要调不动了,甘军全军覆灭,陕军是汾阳侯的私兵,没有老东西的肯,一个兵也不出去,如果不给这个老狐狸适当的好处的话,指望他帮忙收复甘肃,那是痴人说梦。

    “大人,范巡抚当面向卑职保证,城在人在,城破人亡,以范大人的决心和兰州父老的同仇敌忾,兰州一定还在,恳请大人兵!”张瑞强见柳松坡不语,再次磕头请命。

    “子方,不是我不兵,实在是太晚了,现在只能从长计议。”柳松坡试图安抚张瑞强,但张知州这个书呆子却不听劝,执意请兵西进。

    正僵持着,忽然外面有人来报,兰州有十万火急公文到,柳松坡赶紧让来人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走进来,将公文呈给柳松坡,柳松坡看看信封上的火漆完好无损,这才打开观看。

    信是范良臣亲自书写的,向总督大人汇报了兰州的局势,说西凉贼寇虽然凶悍,但是以骑兵见长,对城高墙厚的兰州城束手无策,现在他已经征募了壮丁,准备了滚木礌石,要与敌军血战到底,事突然,部下若干官员意图投降,被他拿问了,现在向柳总督请罪,最主要的内容还是请求增援,兰州虽然城池高大,粮草充足,但是没有援兵也支持不了多久。

    柳松坡看完信件之后,确认出自范良臣的亲笔,又问那名信使,何日出,出当日兰州战事如何。

    那信使倒是个上得台面的人,面对总督大人不卑不亢侃侃而谈,他比张瑞强晚出五天,出之时西凉军已经6续攻了十八次,但每次都被范大人亲自领兵打退。

    起范大人的英勇,那信使忍不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俺从军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哪个文官象范大人这么有胆识,比爷们还爷们,大人他把棺材都抬上城墙了,亲自操炮向敌人射,身中数箭不下火线,依旧在城头激励士兵……”

    一番话说得柳松坡也不禁动容:“大周有此能臣,何愁兰州不保,甘肃不保,你俩随我来!”

    ……

    汾阳侯府,陕甘总督柳松坡亲自拜见老侯爷,但是在西花厅奉茶许久,依旧不见侯爷出来迎客,这种怠慢相当无礼,但是柳松坡毫无办法,一来汾阳侯资历老,有资格摆谱,而来是人家手上有兵权,现在正是求人的时候,哪能拂袖而去。

    茶水凉了又上新的,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爽朗的笑声才从后面传来,汾阳侯吕珍一身劲装,走路虎虎生风,迈步进了西花厅,故作惊诧状:“柳大人何时到的?老夫未曾远迎,还望海涵。”说着又训斥下人:“不能因为老夫在练武就不通秉,柳大人是我的挚友,下回不管何时来拜,只管通传!”

    柳松坡心道你就装吧,凉我一个时辰无非是在商量怎么讨价还价,现在价码定好了自然出来见客了,他也不说破,只哈哈笑道:“汾阳侯真是宝刀不老,老当益壮啊。”

    汾阳侯也是哈哈大笑,两人互相奉承了几句,谁也不先开口,柳松坡也够狠,火烧眉毛了只当是无事生,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提甘肃战事,闲扯了半天其他的,才冷不丁说道:“侯爷,您要大难临头了。”

    吕珍品着茶水,半眯着眼睛道:“此话怎讲?”

    柳松坡道:“坊间传闻前段时间贵府三公子相中了来长安微服学习琴艺的西凉王妃,非要强娶,闹得十分不堪,现如今西凉大军已经打来,直下甘肃逼近天水关,他们扬言不杀官不杀民,只杀汾阳侯。”说罢低头喝口茶,偷眼观察汾阳侯的反应。

    吕珍早就得到密报,西凉大军入侵,半个甘肃都失陷了,不过他一点也不慌,甘肃又不是他的辖区,他才不管呢,但柳松坡身为陕甘总督肯定负有责任,向京师求援是来不及了,等禁军赶到黄花菜都凉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来求自己调动陕军驰援,到时候就能敲他一笔狠得。

    不过现在看来柳松坡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到现在还敢和老夫玩什么激将法,我汾阳侯什么世面没见过,还能中你这雕虫小技,吕珍冷笑一声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老夫我好久没活动筋骨了,真好耍耍。”

    柳松坡道:“这么说侯爷是准备固守长安了,也不错,长安城高墙厚,西凉骑兵无可奈何,保命总是没问题的,下官也无所谓,即便圣上知道此事后办我一个处置不力,再贬到岭南去做县官也无妨,反正起起落落的也习惯了,不过可就苦了城外的百姓了,渭河平原土地肥沃,正值春耕使节,被那些西凉骑兵一践踏,肯定没收成了,不对啊,咱们陕西最大的地主好像就是侯爷您啊,倘若西凉军打过来,损失最大的还是您汾阳侯府啊。”

    这个老狐狸,说来说去还是想让我出兵。不过他说的也在理,纵容西凉军打到城下,谁面子上也不好过,都得吃亏,既然他不点破,老夫索性就点破吧。

    汾阳侯干咳一声道:“柳大人,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3-39 老将出马

    柳松坡也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陕军必须驰援甘肃,否则后悔莫及。”

    汾阳侯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是老行伍了,知道打仗的残酷性,战争对地方危害极大,倘若纵容西凉军打进陕西,地方糜烂,吃亏的是自己,要知道渭河平原上最好的田地都是自己的,这刚开始春播,都踩烂了秋天就没收成了,所以必须把战争拦在陕西境外。

    可是陕军出省作战,必须有个说法,开兵见仗花钱可厉害了,开拔费,额外的盐菜银子,打死了打伤了还要抚恤金,这是一笔大开销啊。

    “军资就由柳大人负责了,该多少就多少,不能含糊。”这是汾阳侯的第一个条件。

    “可以。”柳松坡当场答应。

    “甘肃的大小官员必须配合我,不能有半点马虎。”这是第二个条件。

    “就依侯爷。”柳松坡也应了。

    “此役过后,甘军由老夫组建,可确保从此边疆无忧。”这是要变相的占领甘肃了,不过咬咬牙也能接受,柳松坡迟疑了一下也应了。

    “这一场仗下来,甘肃官员守土不利,罢职拿问的恐怕不少,我想保举下一任甘肃巡抚。”吕珍慢悠悠抛出了第三个条件。

    “此事不妥,封疆大吏必须由朝廷任免,不是我不愿答应你,实在是牵扯太大。”这一条柳松坡坚决的拒绝了。

    吕珍也不过就是漫天叫价而已,他的目标其实并不在此,被拒绝之后他故作恼怒的说:“柳大人,你说西凉和我大周开战是因为老夫纵子行凶,那不过是坊间传言罢了,倒是柳大人你擅自封关禁绝贸易,逼得西凉人铤而走险,才是这场祸事的真正缘由,真要论起来你难辞其咎,如今老夫愿意帮你,你还不领情,区区一个巡抚都不愿意帮我保举,实在太不够朋友了。”

    柳松坡哪里不知道吕珍的意思,你漫天要价,我坐地还钱,最后以两个州府主官的位子成交。

    陕军出战击败西凉军之后,柳松坡要保举两人出任铜城知州和凉州知府,具体人选由汾阳侯确定。至此两人终于满意。

    铜城有矿产,光是每年的铜矿就获利颇丰,西凉更不用提,是东西通衢,河西走廊水草丰美,富裕的很,牛马粮食足以维持一支很上规模的军队了,若能得到这两个地方,汾阳侯就了。

    如此重要的地方柳松坡轻易就答应下来也是有原因的,铜城在兰州以北,已经被西凉军牢牢地占据,铜是战略物资,吕珍稀罕,人家西凉人也不是傻子,吃到嘴里的哪能吐出来,凉州就不用提了,一直是西凉的大本营,若想得到这两个地方,唯一的前提就是彻底、完全的击败西凉。

    西凉军那是那么好相与的,你吕珍有本事就去拿,没本事就别怪我不仗义了,这是柳松坡的想法,吕珍赢了自然好,输了也无所谓,汾阳侯和西凉两败俱伤对他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这点花花肠子吕珍当然清楚,但他对自己的军队很有信心,区区西凉不过土鸡瓦狗尔,到时候拿下凉州,自己有了产马区,又获得了极大的战略纵深,这一方藩镇就做定了,等过几年天下形势再乱点,逐鹿中原也不是没可能。

    两个各怀鬼胎的老狐狸达成了协议,击掌为誓,这才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

    “老夫明日就召集众将商量对策,柳大人请放宽心。吕珍道。

    “不妥啊,还是尽快传令天水驻军去解兰州之围为上,甘肃的钱银粮草都在兰州,万一城破,西凉军则如虎添翼,到时候再想对付他们就难了。”柳松坡哪容吕珍再拖延,催着他赶紧出兵。

    吕珍有些惊讶:“难道兰州还在我手?”

    “不错,甘肃巡抚是个能员,亲自在城头指挥,想必还能撑上一段时日,我这里有两个人,侯爷一问便知道。”说着柳松坡便将张瑞强和那名信使传了进来。

    吕珍很详细的问了关于西凉军的事情,以及兰州的城防,两人皆是知无不言,还特地把范良臣的英勇无畏大大的渲染了一番。

    吕珍听了不禁更加自信,范良臣英勇与否他才不关心,重要的是兰州就这点人马,居然能挡得住西凉大军,说明西凉军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至于把甘军一口吞了那算不得本事,甘军实在是太稀烂了,大家都知道。

    了解了情况之后,吕珍胸有成竹,道:“如此,老夫即刻下令天水驻军北进,驰援兰州!”

    张瑞强等人感动的涕泪横流,跪下磕头:“我代甘肃父老谢过侯爷了。”

    吕珍矜持的点点头:“保家卫国,是我等的本分,算不得什么的。”

    ……

    秦王府,年轻的秦王焦虑万分,再次问面前的报信人:“西凉人真打过来了?”

    “回王爷,千真万确,小的是从兰州马不停蹄奔过来报信的。”那人两股间血肉模糊,嘴角干涸,神情憔悴,分明是疲惫到了极致。

    “你下去休息吧。”打了信使,秦王来回的踱着,眉宇间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元封早就和孤提过,柳大人封关势必会逼西凉开战,孤为此还和柳松坡约谈过,果不其然,战端开了,真是……唉。”

    肃立一旁的赵子谦知道秦王的心思,这位年轻的王爷最敬佩的历史人物就是李世民,唐太宗年轻的时候也是秦王,年纪轻轻就率兵平定天下,后来又通过铁血手段夺了帝位,绝对是秦王的楷模和偶像。

    李世民家靠的就是打仗,秦王也想通过这个捷径来扬名立万,可是这场战争来得太迅。太突然,秦王一点准备都没有,手底下就三百号卫士,看家护院都紧巴巴的,拿什么上阵打仗,所以他极其的郁闷,恨这场战争来的不是时候。

    “就是明年再打也行啊,到时候我的队伍也组建起来了,可是偏偏现在就打了,真是……唉”这一会秦王叹了好几口气了,元封临别的时候和他约定,以王爷的名义在内地收购货物往西凉贩运,回程再捎带西凉良马回来,这样一来一回的倒腾双方都急需的紧俏物资,不出一年就能爆一笔,秦王大喜,委派元封一个秦王府长史的差事,让他前去西凉交涉买家,一切都在进程当中,哪知道这战争突然就来了。

    真他妈来的不是时候!

    赵子谦没事人一般站在旁边,他是王府的侍卫长,自从上任之后就兢兢业业,从不乱说乱问,也不拉帮结派,王爷派人暗中观察了他好久终于放下心来,此人可用。

    “退之。”秦王忽然停下脚步招呼赵子谦。

    “属下在。”

    “总督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王爷,中午总督大人起驾去了汾阳侯府。”

    “哦,大概是商量如何出兵的事情。兴许过一会就会来王府通报。”秦王自言自语着,在书案后坐下,拿起一本书来看,可是怎么也看不进去。

    等到天黑也没见人来登门拜访,秦王终于恼怒了,不管是柳总督还是汾阳侯都没把自己当成一回事,打仗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不和自己这个堂堂亲王商量,眼中还有人么!

    ……

    天水城,陕军驻地,这里驻扎着三万陕军,当初柳松坡为逼温彦下台的时候曾经借调了这些人马,哪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三万人从此住在天水不走了,吃喝穿用全部从天水的当地赋税里面出,甘肃本来就贫瘠,一下子负担起这么多的军队,天水百姓苦不堪言。

    终于等到了陕军开拔的这一天,带队的总兵是吕珍的本家侄子吕德才,他又狠狠勒索了当地官府一把,捞了几千两的开拔费,这才浩浩荡荡向北开去。

    侯爷传令过来,让吕德才率部向北挺进,遇到西凉人就狠狠地揍,莫丢了吕家军的威风,三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向前开进,连绵十余里,吕德才全身甲胄骑马站在高坡上望着自己的大军,志得意满。

    陕军是汾阳侯的家底子,十几年前就跟着吕珍南征北战,队伍里有不少都是他的同族同乡,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宗族子弟组成的军队战斗力很强,比甘军那些乌合之众强太多了,这正是汾阳侯自信的原因,也是吕德才自傲的资本。

    大军分五路开进,侧翼骑兵掩护,斥候前出侦查,数万大军掀起的烟尘几十里外都能看见,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般,无数顶毡帽上的红缨子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刀枪掩映着光芒,官道根本不够他们走的,于是战马和车辆从田地中走过,刚播种的土地被轧的乱七八糟,附近的乡民听说过兵,早就躲起来了,谁还有心思管田地里的东西。

    日落西山,大军就地宿营,副将看到远处有个村庄,便对吕德才道:“军门,那边有个庄子,小的去找几个娘们给您暖暖脚。”

    吕德才很不屑的摆摆手,打他去了,手底下的人喜欢骚扰百姓,驻扎天水这一年多可把天水**害惨了,光是上吊的小娘们就不下百人,不过吕德才不在乎,他信奉一点,只有凶残的士兵才有战斗力,越是扰民厉害的兵越能打。

    副将领着十几个骑兵纵马而去,来到村口就看见一个体态丰腴的小娘们在井边提水,副将**两声,轻轻一夹马腹就过去了,狂妄的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3-40 冒进

    副将纵马向那名女子奔去,掳人这种事情他干的多了,绝对的驾轻就熟,那女子也现了这队面目狰狞的骑兵,吓得把水桶一扔,尖叫着扭头就跑,剧烈扭动的腰肢和臀部更加刺激了副将的**,他暗道待会掳了这女子之后,老子一定得先尝个鲜。

    副将满脑子都是龌龊事儿,根本没注意到旁边墙上的动静,正当他快要抓住那女子之时,一根套马索从半空中抛出,准确无比的套住了他的上身,套马索顺势往回一拉,力道相当之大,绳结迅收紧,将副将从马上拽了下来,他身批重甲行动不便,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头都懵了。

    跟在后面的骑兵大惊失色,急忙勒马抽刀,说时迟那时快,从墙上跳下来一个汉子,恶狠狠用肩膀撞击最前面一匹战马的胸脯,五百多斤重的战马竟然被他撞得倒退了几步,踉踉跄跄的轰然倒地,这还是人么,简直就是人形的牲口!

    骑兵们吓呆了,战马也都惊恐的嘶鸣起来,不受骑手的驾驭团团乱转,村落中的狭窄巷道中骑兵失去了机动优势,那汉子反而如鱼得水,往墙上一蹬,身子顺势挑起,挥动狼牙棒劈头砸来,劈头就砸过来,砰砰两声,先头两个骑兵的铁盔都被砸瘪了,人一声不吭就摔了下来,脑浆子和血涂了一地。

    汉子将手中狼牙棒一丢,顺势从胸前皮套里抽出两把火铳,左右开弓,啪啪两枪,又是两个骑兵倒地,胸前的铁甲被击穿,好大一个伤口触目惊心,那汉子扔掉火铳,变戏法一般又掏出两把来,再次开枪射击,动作快的无法想象,转眼间就撂倒了四个人。

    还剩下五个骑兵,但此时他们已经吓破了胆,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那汉子的身材相貌也极其恐怖,个子不高,但极其粗壮厚实,肩膀宽的不像话,身子厚实的能赶得上两个人,面目扁平,小眼睛塌鼻子,头上还垂着两根小辫子,一看就不是中原人。

    虽然还有五个人,但是他们已经丧失了战斗的意志,拨马就走,唯恐被那恶魔追上,那汉子不慌不忙,从被杀骑兵身上取下弓箭,跳上围墙,迅张弓搭箭,似乎连瞄准都不瞄准,信手放去,嗖嗖数声,五个骑兵相继落马,至此,副将**来的十二名骑兵全部被他一个人干掉。

    此时那个打水的妇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副将眼睁睁的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吓得都傻了,等那汉子走到自己跟前才醒过来,颤声道:“你你你,你是谁,别杀我。”

    那汉子一拍胸膛,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我,西凉骠骑军斥候,卓立格图。你,是我的俘虏。”

    完了,西凉军的斥候都摸到家门口了,这仗没法打了,没等副将的心思继续下去,就被卓立格图一巴掌打晕,将他扔在马背上,自己跳上另一匹马,风驰电掣的去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没见副将归来,吕德才便派了几个人去寻,结果在村里现了十二具尸体,副将大人不知所踪,吕德才大怒,竟然在眼皮底下把他的副将给劫走了,这还了得,传令三军搜索方圆二十里的范围,这一来乡民们可遭了殃,藏在地洞里、林子里的乡民们都被搜了出来,大肆劫掠不说,还烧了两个村子,杀了十几个无辜的农民。

    大肆搜掠一番之后没有任何收获,吕德才想了又想,认为西凉军的斥候不可能前出这么远,副将很可能是被隐藏在民间的高手杀死了,西北自古多豪客,有些猛人也未可知,既然已经大肆报复过了,再加上战事紧急,此事也就暂时作罢了。

    ……

    马衔山,西凉军大营,一份详尽无比的情报摆在了元封面前,陕军天水部的兵力构成,武器装备,粮草数量,作战方式,以及各级军官的姓名年龄特长等等,详细到令人指的地步。

    “军统司干得不错么。”元封由衷的赞叹道。

    “错了,这不是军统司的功劳,是我骠骑军一个普通斥候干的,他前出三百里,在天水以北独自干掉十二名骑兵,俘虏了陕军副将,这些情报都是那副将交代的。”赵定安笑着纠正元封的误区。

    “哦,此人倒是个机智勇武之人,留在你们骠骑军可惜了,不如调到军统司委以重任,先叫来让我看看。”元封顿时起了爱才之心。

    赵定安心中不忍,但是以大局为重,还是派人将那斥候传来。

    “骠骑军前锋营三等斥候卓立格图参见主公。”帐外传来瓮声瓮气的喊声,一名膀大腰圆的壮汉随着声音走进来,这小子真厚,怕是一刀都刺不穿,这是元封的第一印象。

    “卓立格图,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元封问道。

    “我以前是帖木儿大汗麾下蒙古探马军百夫长。”

    原来还是出身名门,蒙古探马军是以纯蒙古人组成的精锐轻骑兵,战斗力和突厥狼骑相比都不逞多让,有着如此辉煌历史的卓立格图怎么只当了个区区的三等斥候,未免太屈才了,元封道:“卓立格图,你立了大功,本帅想提拔你做军统司的校尉,你意下如何?”

    本以为卓立格图会满口答应,千恩万谢,可是这个朴实的蒙古汉子却把头摇的像波浪鼓:“我不愿意当什么军统司校尉,蒙古人离不开马,我只想当个斥候,当个好斥候。”

    元封和赵定安对视一笑,这是个绝对的好兵,善战朴实,脑子里没啥花样,西凉骠骑军就是由各民族降兵组成,战斗力非常强悍,斥候更是个中强手,对于朴实的士兵们来说,当个斥候比当什么校尉威风多了。

    “好了,你下去吧。”元封打卓立格图回去,心中暗自记住了这个名字。

    “定安,你看陕军应该怎么打?”

    “陕军号称三万,实际员额两万六千,其中战兵一万八,辅兵八千,骑兵只有三千,带甲之士占十之六七,士卒每三日操练一次,伙食七天见一次荤腥,军饷是每月半吊钱,无论从哪个方面和咱们比,都比不过,所以这场仗没什么打头,按部就班就行了。”赵定安胸有成竹道。

    “那好,这两万来人就交给你了,一个都不要放回去,打掉这些兵马,吕珍老贼哭都哭不出来。”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

    三日后,吕德才部终于遭遇西凉军前锋,互相试探之后,西凉军败走,吕德才派出骑兵趁胜追击,西凉军丢盔卸甲,一路上辎重丢的遍地都是,吕德才大喜,收拾了几面旗帜命人飞马捷报长安,然后整顿人马,轻装前进,争取一战解了兰州之围。

    不知不觉间,五路大军齐头并进,互为掩护的格局消失了,陕军各部无不快马加鞭一路向前,西凉军不堪一击的传言传遍了全军上下,将士无不振奋,被卧帐篷都丢给后军收拾去了,只带着兵器和随身干粮进军。

    军官们坐在马上大声吆喝着给手下打气:“吕军门说了,哪个营头先进兰州,就赏他们洗城三日,小的们,还不跑起来!”

    煽动性的语言激励下,陕军士兵们嗷嗷叫着加快了行军度,队伍更加凌乱不堪,前锋骑兵把步兵抛开了百十里,各营步军也乱套了,一窝蜂的往前赶就是,后队慢腾腾的跟着收拢辎重和散兵,早已落到二百里后。

    “军门,这样似有不妥,倘若西凉军在前面设伏,我军岂不要吃大亏。”一个还有点理智的参将向吕德才进谏道。

    吕德才道:“我手上可是三万精兵,铁打的陕军,又不是泥捏的甘军,西凉人想吃,非硌掉他们的大牙不可。”

    将领如此骄横,部下也没啥说的了,只好继续前进。

    黄昏时分,各部都停下打尖休息,吃点干粮喝点水,好继续前进,忽然前面一股骑兵急惶惶的奔来,一个个浑身浴血,恶鬼一般,离得老远就喊道:“不好了,前军败了!”

    来人被迅带到吕德才的中军,吕军门定睛一看,正是手下骑兵千总,那千总膀子上中了一刀,背上插着三支箭,大腿上还被火铳咬掉一块肉,全身都是血,见到军门之后泣不成声:“军门,完了,全完了,咱们的骑兵被西凉人包了饺子了!”

    吕德才腾地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甜丝丝的,只要一张嘴就会喷出一股血来,三千骑兵啊,那可是陕军精华中的精华,陕西不产马,每一匹战马都是侯爷费尽心思从西域高价买来的,平日里好生伺候着,行军都不敢骑马,只让骑兵牵着马走,平均养一匹马的费用,顶的上养五个步兵的费用了,花了巨大代价建立的三营骑兵,就因为自己的轻敌冒进全军覆灭了,如何向大都督交代?如何向侯爷交代?

    重要的是,没了骑兵的掩护,这些步兵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凭人家宰割了,如果预料没错的话,西凉人解决了陕军骑兵之后绝不会闲着,很快就来料理这些步兵了。

    果不其然,漫山遍野间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雷鸣般的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名重伤的千总吓得面色惨白,嚎道:“他们来了,快跑啊。”

    吕德才气得一刀砍翻这个千总,大声道:“传令各营,迅向中军靠拢!”

    黄昏将至,天色阴暗,荒凉而平坦的大地上,一股股打着火把的骑兵如同火龙般呼啸而过,白天还威风八面的陕军们,此时完全沦为了猎物。

3-41 难啃的硬骨头

    长安,汾阳侯府,院子的空地上摆着十余面花花绿绿的旗帜,上面分别绣着“凉”,“将”,“风林山火”等字样,雪白的旗裤上还用黑字写着所属军队的番号,什么骠骑军前锋营,虎翼军左营啥的,另外还有七八顶西域式样的尖顶头盔,几把弯刀,几张硬弓,这都是吕德才派人送来的战利品。

    陕军提督吕伯当站在战利品跟前讲解着,这个是哪里缴获的,那个是哪里缴获的。听的老侯爷和夫人,以及两个兄弟喜不自禁,打了打胜仗,吕家又要风光了。

    “爹爹,德才还送来百十颗级,我嫌味道不好,怕熏到府里女眷,就打人送到总督衙门去了。”对于爹爹问起如何没有级,吕伯当是这样解释的。

    “你小子,咱们将门世家,还怕人头么。”汾阳侯斥责着儿子,心中却是极为喜欢,百十颗级送到总督衙门,让柳松坡也见识一下吕家军的厉害,老侯爷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听说秦王也去总督衙门看人头了。”吕伯当淡淡来了这样一句,汾阳侯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笑道:“人头有什么好看的,老大,你亲自把这些旗帜盔甲兵器送去让他们见识见识。”

    吕伯当把战利品收拾一下去了,老侯爷的另外两个儿子站了出来,老二吕仲达道:“爹,这回取了甘肃,儿子想历练一下,日后也好帮大哥的忙。”

    吕珍捋着胡子满意的点点头,他有三个儿子,老大沉稳持重,刀马娴熟,最像自己,老二脾气暴躁,不爱读书,也不喜欢当官,说受不了那个束缚,可毕竟也是汾阳侯的种,这几年在长安城开了不少赌馆妓院,生意做得很大,长安城内不管黑道白道都服他,但这毕竟不是正途,如今老二终于幡然醒悟,如何不让老侯爷欣慰。

    “老二,你有这个心就行,为父把凉州交给你打理,日后老张家要对咱们动手的话,咱们也好有个退路。”

    吕仲达喜不自禁:“多谢爹爹!”

    “爹爹,那我呢?”老三吕叔宝把一张马脸伸了过来,舔着脸道。

    别看老三最不争气,吕珍还最疼爱他,谁让他是小儿子呢,老夫人也跟着劝:“老爷,宝儿也老大不小的了,该给他了猴牵着了,总这样不务正业不是办法啊。”

    吕珍道:“罢了,那就把铜城州交给小三管理。”

    “爹,你偏心,铜城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啥好玩的,我想当长安知府,到时候想办谁就办谁,看中谁家丫头直接签子派捕快去逮来,那多好啊。”吕叔宝做起了清秋大梦。

    “你这个畜生!没点出息,看我打不死你!”吕珍说着扬起了巴掌,吕叔宝笑着躲到了老夫人背后,说:“爹,我和你逗闷子呢,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铜城就铜城。”

    吕珍这才浮起笑意,一家人笑咪咪的进后堂去了。

    总督衙门,院子里码着二百余颗级,都用石灰腌过,面目栩栩如生,一个个狰狞痛苦,令人不忍多看,这是从前线送来的战功,至于到底是真的西凉军级还是杀良冒功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西凉人也是汉人,也是吃五谷杂粮的,无法从面貌型牙齿上来区分。

    看着这些人头,柳松坡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景象,他希望出现的局面是陕军和西凉军半斤八两不分胜负,慢悠悠的打上小半年,两败俱伤就最好了,虽然这样会糜烂地方,但为了削弱汾阳侯的势力也只有如此了。

    但现在看来,汾阳侯的势力不但没被削弱,反而有壮大的趋势,驱虎迎狼,这一步棋自己走错了。

    秦王千岁也来到了总督衙门,毕竟打仗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镇守一方的藩王理应知晓,看到这么多级,还有6续送来的缴获盔甲、兵器、旗帜,秦王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汾阳侯果然宝刀不老,出师告捷,自己跟他差了不知道多少倍啊。

    柳松坡到底是老狐狸,心里不舒坦,脸上一点也不表现出来,笑吟吟的欣赏着战利品,对秦王道:“下官要为汾阳侯请功,还望殿下一起具名。”

    “那是,那是,战告捷,孤甚是欣慰啊。”秦王也言不由衷的说道。

    ……甘肃前线,陕军已经被包围在一个狭长地带中,没有了骑兵的掩护,他们只能紧缩成一团进行防御,但是陕军的战斗力确实强悍,比甘军难啃多了。

    陕军的火器普及率很高,每营步兵装备鸟枪三百杆,抬枪一百杆,车营更是装备了铁炮,火力凶猛,意志顽强,是块难啃的骨头。

    西凉军经常和西域游牧民族打仗,头一次遇到这种强悍的对手,陕军先失一局,随后迅收缩,趁着西凉骑兵没把他们分割包围之际,收缩成三个集团,列阵防御,火枪弓箭配合,同时挖掘壕沟拦阻骑兵,仗打得颇有章法。

    西凉骑兵冲击了几次都吃了大亏,对方用投石机抛射了大量的铁蒺藜分布在战线正面,火枪和弓箭组成密集的火力网,远近兼顾,凶猛异常,阵地上留下了数百具尸体,西凉骑兵无功而返。

    步兵也讨不到便宜,陕军的鸟枪射程远,精度高,火力密集,西凉军步兵的火力够不到那么远,双方对射丝毫没有优势,几次进攻也是铩羽而归。

    赵定安飙了,本以为陕军是个软柿子,哪知道是块硬骨头,这么难啃,西凉军以轻骑兵为主,穿插分割千里奔袭是最擅长的,但是对付凝成一股的重装步兵就不行了,人家有壕沟,有铁蒺藜,有车辆组成的围墙,有凶猛的火力,轻骑兵根本冲不过去。

    这到有点像是在西域的情形了,只不过角色完全颠倒过来,拥有强大火力一方的变成了陕军,只装备了弓箭火枪的西凉骑兵吃不掉陕军,陕军只是被动防御,也吃不掉西凉军,双方就这样胶着起来。

    “妈的,困也困死他们了,几万大军缩成一团,缺水少粮,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撑多久。”赵定安恶狠狠地说。

    元封把这一场战役的指挥权交给他,结果歼灭战打成了消耗战,实在有些不甘心,但重兵器都没带来,此举也是无奈。

    “不妥,时下正值春耕,拖得久了老百姓这一季粮食就撂荒了,还是赶紧灭了他们为好。”元封虽然不参与指挥,但是也能提供一些参考意见。

    方圆几十里都在打仗,老百姓早吓得躲在山里,若是误了播种的时间,今年肯定要闹饥荒,元封的考虑很周到,但是陕军火力那么猛,怎么打?

    “难道让弟兄们硬拼?”赵定安道。

    “咱没有炮,可以借嘛,你瞧好了,马上给你弄大炮来。”元封自信满满的说。

    西凉这次东征,动作相当的快,前锋骑兵打到兰州以南不过是半个月时间,度快了也不好,后队的炮兵跟不上,火力大打折扣,但好在西凉军有路子,一封信捎进兰州城,范良臣二话不说,就让人从城墙上往下拆大炮。

    如今范良臣已经是说一不二的巡抚大人,说啥就是啥,旁人没有敢反驳的,大人料事如神,拆大炮一定有他的用意,俺们只管执行就好,不必问那么多,乡兵们觉悟都很高,二话不说就把城防大炮给拆了,费了老鼻子力气运下城去,开门,连同火药炮弹送到城外,往野地里一扔就算完。

    有人也纳闷,这算哪门子事啊,连大炮都往外送,不过话又说回来,只要范大人能保住兰州城,能保住这些人的小命,你管他往外送什么!

    西凉军得了八门大炮,连夜套车运往前线,兰州府的城防炮虽然比不得凉州的十大将军那么凶悍,好歹也是要塞炮,火力射程远非行营炮可以比拟的,缺点是炮身极其沉重,不适合野外机动,西凉军也豁出去了,每门炮用六十匹马来拉,连夜往前线运,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西凉军前哨大营。

    凌晨,西凉军阵地,八门大炮一字排开,木制的炮架承受不住巨大的后坐力,这些大炮都是被固定在土台上的,黄铜的炮身在阳光下灼灼生辉,瞄准数里之外的陕军营寨,炮手们忙碌着清洗炮膛,装填药包和炮弹,一切就绪之后,军官挥起了小红旗:“放!”

    烧红的铁钎子插-进了点火孔,八门大炮同时怒吼起来,声音震耳欲聋,若不是炮手们耳朵里都塞了东西,耳膜都得震破,炮弹射出的同时,炮身剧烈向后移动,若不是事先用巨石和绳子做了固定,肯定会伤到人。

    炮手用千里镜观察炮弹落点,到底都是有经验的炮兵,八枚炮弹全落到了陕军营寨中,临时搭建的土质寨墙被破坏的很严重,陕军士兵乱作一团。

    炮手们继续工作,先用蘸了醋的长柄拖把擦拭炮膛,熄灭火星,清除火药残渣,醋比水干得快,能缩短重新装填的时间,这还是凉州保卫战中得来的经验,用醋湿擦过后,干擦的步骤就可以省略了,再度装填药包和炮弹,在炮身下楔入木片,抬高角度,这样炮弹就可以落入陕军营内,他们收缩的那么紧,一颗炮弹落下去,砸死十个人都算少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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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年代,热血的英雄,碧血黄沙金戈铁马,尽在武林帝国
1.不是武侠题材,别被开头的装逼吓到
2.是爽书
3.应该比《铁器时代》好看点,毕竟那是第一本书,走了些弯路武林帝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武林帝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武林帝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