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二章 改制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二十二章改制
“加多少合适啊?”皇帝一时mí糊住了,下意识地问。
“县官一年以三百石为宜,大县可以至五百石。此外,大县要设县丞、主薄、县尉、都是二百石的长吏,每县,按中央六部,可以设曹治事,年俸百五十石,各曹之下,再设佐吏、书佐、循行、等辅吏,年俸数十石到百石以下。每县根据乡里人户数来置官设吏,每十户供养一个小吏,二十户供养一个辅吏,五十户供养一个长吏,而县官一年的俸禄,不过百户的赋税就够了。”
明朝的俸禄制度也很húnluàn,主要是,皇帝有时候善财难舍,喜欢耍无赖。
按国初的制度,是以粮食和布匹来算工资的。一品官每月支米八十七石,一年是一千零四十四石,这个工资标准,用后世顾炎武的话翻成白话来说就是:从来他娘的没见过这么低的工资标准啊
事实上,确实低了。
汉朝的丞相和御史大夫是万石,就算是一个郡太守,也就是明朝的知府,年俸也是标准的不折不扣的两千石。
除了工资,还有带薪水的长假,而且汉朝郡太守还有自己的少府,郡内山川水泽所出,就是太守除了工资外合法的收入。当然,这个收入太守一般会用来贴补郡中用度,用来作sī人的赏赐,jī励属官什么的。也有少数直接落袋,人家也不能说什么。
到了离明朝不远的宋朝,那更是士大夫的乐园,工资高,福利好,允许公开狎ji**,明朝的官员和宋的士大夫相比,真的差太远了。
所以明亡后,书生殉国的少,而宋之亡,最少还有十万人滔海而死,宋之待大臣,确实是中国诸朝中做的好的过份的一个。
至于大明的地方官,实在就是太苦了一些。一个七品县官,说起来是一县之主,年俸标准是九十石大米,如果是稻子打成精米来实额发放,实际上这个工资是普通人的年收入三倍左右……但实际上朱皇帝连这个标准也没有达到,洪武年间,皇帝luàn发宝钞,朱元璋以为写上名字的纸就算钱了,皇权至大,反正以杀人来推行就是,但经济规律不是权力可以左右的,宝钞在洪武年间就连年贬值,到正统年间,一万贯宝钞也就抵一千文铜钱的价值。
到了海瑞当县官的嘉靖年间,宝钞连一千文钱也换不到,但海瑞的记录里,他的工资实领是年俸十二石米,二十七两银子,还再加上三百六十贯宝钞。
可想而知,海瑞领到那擦屁股也嫌硬的宝钞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一家十几口人,十二石米加野菜勉强够吃,二十来两银子要负责全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再加上看病,买书等额外的支出,当然,盐、茶这一类的支出也是必不可免的。
海瑞这个真正只凭工资过日子的主,日子过的有多难,那就可想而知了。老母过生日买两斤ròu,成为全国俱知的豪气举动……不得不说,朱元璋定的工资标准实在是太低太低了
而且,就算这么低的工资标准,历代皇帝还经常搞事,有时候用棉huā抵粮食,有时候用香料,苏木,文官们好歹在名义上还能领齐,现在武官和小兵们已经根本不可能实额发放俸禄了。
京师武官算是好的,十石的月俸能领到三四石,外省武官,几个月领一两石的都有。
在大明能成为士绅阶层的一份子,本来就付出了更多的艰辛,一个举人的出现,往往是一个家族几代努力的结果,结果是当了官还得挨饿,成了精英过的还不如一个马夫……官员们如果不化身为狼,那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这个,似乎太高了吧?”皇帝的态度是根本不必奇怪的。他就是经常拖欠武官工资,恶意欠薪,甚至根本不给薪水的老板,除了勋戚和太监,能从他手里nòng到好处的还真不多。皇帝对太监很大方,正统年到现在,一赏几万引的盐引是常有的事,赏给上好的田地也是经常的赏赐,在正统到天顺年间,太监们对盐茶引制度的破坏是惊人的,皇帝对家奴的大方直接造成了土地兼并和盐茶引的败坏,而他对下头官员却从来没有这种好心,拖欠是经常的,不发是可能的,用点香料苏木什么的抵工资,要么就是破布发两匹当银子,皇帝干这种不要脸的事也是经常有的,这会儿指望皇帝能高高兴兴的给下头的文武官员们涨工资……这根本也是不要想的事。
事实上,皇家的态度就是每个官员都和他们读的书上写的一样,奉公守法,恪守儒家经典上的道德规范,工资菲薄,但仍然竭诚效力……事实上,皇帝拿官员们当猪头,官员们也拿皇帝当傻子,除了洪武皇帝用剥皮的办法来阻止官员贪污,除此之外,有明近三百年,官员的**和贪污就根本没有停止过。
“皇上,俸禄不给足,恐怕官员贪风难免。”
“朕要你锦衣卫做什么”提起这个,皇帝自然是很有主见的样子,对着张佳木道:“以告jiān之法,尽捕贪官便是。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该流的流,朕绝不会手软。”
“臣亦相信皇上不会手软。”张佳木笑道:“不过,臣恐数年之后,皇上会无官可用的。”
“这怎么会”
皇帝摇头,笑道:“洪武年间可没有nòng到无官可用。”
“太祖高皇帝限定读书生必须出来效力,否则必杀无疑,有人不愿出仕的,自断手指,高皇帝杀了他全家……”张佳木冷然道:“不知道皇上是不是有这个狠心。”
“这……”
“按洪武年的规矩,这一次臣抓的数百文武官员,全部该处斩的罪。请皇上下旨,臣现在就回去杀人。”
“这似乎太过了些……”皇帝眼神开始躲躲闪闪。他自然没有朱元璋的那份狠心,眼前锦衣卫狱中的这么多官儿,有不少都是能力杰出,而且素有声望的好官,全数杀了,皇帝连想也不敢想后果会怎么样。
杀人是门学问,就算是皇帝也不是能随心所yù的杀人的。如果说什么事能叫一个君王畏惧,那么就是所谓的天命,还有后世的史书之讥。
历史上杀人多的帝王,鼎鼎大名的当然就是秦始皇和汉武,这两人杀人自是极多,但同时也有雄才大略之评。而后来的诸如石虎之辈,说是帝王,但在史书上的评价比猪狗还不如。任何一个皇帝,当然都不愿在史书上有太过不堪的记录和评价。
象朱元璋,一生雄才大略,治国理民都有一手,在他的治下,天下生民算是各安其位,井井有条。
但他的治政,也不光是一个杀字。如果是这样,和石虎之流也没有区别了。他的政治执行能力,还有构架政权的能力极强,而处理政务的能力,更是叫后人瞠乎其后。也只有他,才能把整个文官集团治的服服帖帖,根本就翻不起làng来。
可惜,人亡政息,虽然朱元璋留下了一部大诰,让他的后世子孙师之以法,万世不移。按老朱的理想,只要按他的大诰来办事,大明江山就稳如泰山了。
但他没想到一点:每个人的能力高低是有不同的。
就精力来说,一个大明太祖能抵五个成祖,再抵十个宣宗,二十个英宗,一百个宪宗,一千个世宗,一万个神宗……
就能力来说,也是差不多。
就眼前这位君王来说,除了一点仁德,一点类似普通人的善良,几乎就没有什么优点可言了。他又吝惜正经发放的俸禄,不愿破财,又不喜欢官员贪污,在不给官员假期的同时,希望所有的官员能当牛做马。在自己享乐的同时,希望所有的文武官员都是不知疲惫恪守道德的君子。
这也太扯了一些。
“高皇帝养一个知县,用的是五户人家,朕养一个知县,却要用百户人家,如此擅改祖宗成法,恐怕会nòng的天下汹汹。”
“但官员贪污,摊派,都是不小的损失。”
张佳木的数据,事先已经报给皇帝,不然的话,说起给官员加薪的话,根本就是谈都不必谈。而事实上,张佳木要做的不止是加薪这么简单,事实上,他要把大明的官员俸禄发放系统重新爬梳一遍,用一种全新的办法来做这件事。
用他的话说,这样的做法,就算不能尽绝贪污和摊派,但也差不多会少个**成。而对官员清廉度的培养,和整个官风民气的上扬,都有莫大的好处。
“锦衣卫先好好查办一批,要把这股风刹住”皇帝很是愤怒,想到底下不是成千上百,而是过万的官员都在挖他的墙角……对这种事不愤怒的帝王,怕也是没有几个。
一想到要给官员普遍的提工资,地方和中央的收入肯定要锐减,就算是按张佳木的说法,这么做其实是减轻地方的负担,但皇帝也实在是善财难舍……一想到内库要减少收入,皇帝就是心如刀绞,疼的着实厉害。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三章 变法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二十三章变法
“臣能抓贪官,但地方官员加收的火耗又怎么办?还有,京中诸官都有收仪金的习惯,如果都抓了……”
张佳木的言下之意,如果锦衣卫真的把收受仪金也就是冰炭敬一类的好处的京官全抓了,怕是皇帝明早上朝的时候,一个官员也见不着了。
而且,最要紧的,能打动皇帝真正接受此事的,还是火耗一事。
京官非法收入的主要来源是地方官员的馈赠,比如冰炭敬,正常的三节仪金,门包收入,门生给恩师座主的敬献等等。
而地方官员的收入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他们的主要收入来源当然就是火耗。官员过境时给的馈赠,给京官的三节仪金和冰炭敬等等,这些必不可少的支出当然都不可能是官员们自己掏腰包。
事实上,现在的体制已经很健全……当然,是指上下其手贪污的体制。
就拿摊派来说,每个丁口摊到一定之规的份额,超过了,就是贪污,不超过,就算是一个正常而廉洁的官员。
而收取火耗的学问就更大了,火耗,实际上就是正赋的一种补充。民间收取的实物赋税也好,或是折成的金huā银也罢,在熔成银锭或是交纳粮食的过程中,毫无疑问会有一定的损耗。而朝廷允许地方官员以在正赋之外,加征火耗来弥补损失,这,就是官员真正收入的大头所在了。
一个县,一个上交七万石粮,朝廷是不管收取的过程中损失了多少,反正由县令加征,而户部只管收这七万石,别的一律不管。
至于火耗是加收多少,一般是以直接经手的官员再加上直属的上司,上司的上司,垂直和平行一律考虑到,大家分润。在给了上司必要的好处之后,剩下来的,就是官员自己的收入了。他会在这火耗收入里头取出一部份来,用来给过往官员的仪金,敬献京师大佬,本地的直属上司,进士考试中的恩师等等。
还有一部份是用来养活自己延请的幕府师爷,家族中来投效办事的亲戚等等。
一个知县,合法的收入就是年俸九十石,有四成会折成物品,帝国仓库里什么东西多的发霉了,就会拿出来给官员抵俸禄。
然后剩下的六成中,还有一部份用来抵宝钞。
这些都是约定俗成的办法,实际上就是制度的一部份。而地方官员收取火耗来当收入和办公费用的做法,其实也是制度的一部份了。
除了洪武年间,恐怕也没有哪个官员不额外多征收火耗来自féi了。
当然,并不是说火耗征收就是随心所yù的。中国的官场规矩在这个时候成了很好的制动阀,再贪污再无耻的官员也不能完全自主的随意加征火耗,最高多少,一般多少,最少多少,都有一定之规。
应酬少些清廉度较高的官员,征收的火耗额度自然就低些。
富裕的大县,因为过客多,应酬多,而因为县份富裕,给京官的仪金也要增加,所以加征的火耗自然也就更多一些。
这些都有规矩,就算是贪污,没有规矩也不成方圆。当然,遇到捞了就走,不图升迁,也不要脸,不要名声的贪官,火耗加征就是一个无底洞了。虽然太过份的做法会遇到反弹,会被集团内部整肃,但有明近三百年,在正赋和摊派上,在杂役力役上造成的悲剧,实在也是太多太多,数不胜数了。
就一个和买制度,就不知道叫多少商人破产破家,而对农民的盘剥,造成的悲剧恐怕就更多,更加令人觉得惨不忍睹了。
火耗这般nòng法,开国百年,这些官场上的灰sè收入已经制度化,集体化了。
所以张佳木才有把握的说,如果真的按洪武年间的做法来肃贪,来整理官常,恐怕整个大明帝国都将陷入瘫痪之中。
对付这种整个官僚集团的公然贪污,还有不成制度的制度,张佳木抛出的两个杀手锏其实也是“后人”的发明。
其实很简单,一个是高薪养廉,一个便是火耗归公。
这是后世经历很长时间,太多挫折而想出来的办法,很多人把这两个办法归公于雍正皇帝一人,但实际上,从晚明到清前期,在丁口赋税、官员俸禄,地方火耗等很明显的矛盾上已经有不少官员在思索,在试想着办法了。
张佳木的办法已经说的清楚,但皇帝也是实在难下决心。
“卿这是要变祖宗成法,”皇帝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因而向着张佳木正sè道:“朕想,百官会反对的很厉害”
“皇上不如召开廷议,看看大家的说法如何。”
“无论如何,此事过后,怕是整理京营就要顺当许多。”
“这其实只是臣不大关注的小事罢了。”张佳木微微一笑,道:“法度若是能整肃的清楚,则天下事必然顺畅,从来没听说过政治清明官员廉洁奉公,而军队却不善战的。当然,京营亦要有制度,而且,再也不要来破坏。”
“对,说的很是”
对这种事,皇帝实在是有点口不应心。京营占役的大头,实在就是皇帝自己,但教他允诺再也不役使京营和班cào官兵,这个决心也并不容易下。
明朝毕竟是比以前有进步的地方,以往百姓会常年无休的服徭役,从皇帝到地方官府都征发无度。而明朝自仁宣之后,对民力的使用就很慎用,并不滥用。民力用的少,当然就把军人当夫子来用,这实在也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军队毕竟一级一级的组织严明,使用起来方便的很。
“没有旁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是”张佳木从容施了一礼,起身问道:“臣请皇上早点召开廷议。”
“好,好”皇帝略作思索,问道:“此事由你来奏请,怕是有点不妥吧?”
“是,臣请不妥。”
张佳木毕竟是武官勋臣,这种改革天下成法的大事,关系到整个官场和民间赋税交纳的有关国本的大议论,由一个武官来提出,是有点不大妥当。
“臣荐都察院左都御史赵荣,由他出面来奏议上书,较为妥当。”
赵荣的任命皇帝是刚批准不久的,还好,现在人心惶惶,主要视角都放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头,不然的话,就这个任命就会引起轩然大*。
等张佳木跪辞而出时,皇帝也是松了口气,不过,看看手中厚厚的一大摞的奏议,却又是忍不住苦笑起来。
这一次张佳木算是大手笔了,改良俸禄奏议和奏请火耗归公只是其中的两条,其余的请置吏议、保甲新法、奏改驿传法、奏请改良武举法、奏大兴学校法、清军法、军户保成法、议新军制之条例办法等等……
现在的张佳木,不象一个特务头子,相反,却已经是俨然国朝重臣的样子了。
“太怪了,”皇帝摇了摇头,心里也是颇有几分怪异的想法。老实说,张佳木就算是多行不法,跋扈骄纵,皇帝也不会太过意外,但现在的这种做法和行事的风格,倒教皇帝有点mō不着头脑的感觉,“可能是读书太多了吧,当年他爹就有点读书秀才的样子,瞧着稳重,不然父皇也不能用,现在看来,这武官读书太多可能也不是好事吧……”
……
……
“不能同意,内阁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同意”
听到赵荣上书的消息,打听好内情之后,内阁立刻关门会议。首辅李贤尚未说话,次辅彭时就已经振臂高呼,开始暴跳起来。
好个彭大学士,双眼喷火,双手紧紧握住,似乎要打人一般,在文渊阁内大步行走,惹的李贤在内的同僚都皱眉让避,只见彭时不停的高呼道:“这是luàn祖宗成法,而且以武官干政,吾辈若是畏怯不语,吾恐高皇帝的天下要坏在本朝了”
“赵荣不是武职官啊。”
一位阁老向来对彭时不满,这会当然不会放弃攻讦的机会,冷然接口。
“哼,障眼法罢了,谁不知道这奏议是谁的意思”彭时双目尽赤,喝道:“老先生是何意思,难道要同意这祸国的奏议不成”
“戚,有事说事,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对,我们慢慢商量。”
李贤的心情很复杂,喝止了彭时之后,他却又限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良久之后,他才目视同僚,神sè复杂的道:“时至今日,我不得不说一句:张公成名矣”
“是的,大魄力,大手腕,大xiōng襟”大学士吕原在对付张佳木的事上和来是紧跟李贤和彭时的,但此时也是有心悦臣服之意,抚一抚胡须,由衷道:“此议不论如何,都会名垂千古。”
“原本该吾等提出来的。”说起这个,暴怒中的彭时也是沮丧万分,他呆坐在一边,神sè惨然的道:“居然叫一个武官抢了先,这,这,这简直就是吾辈之耻,吾辈之耻哇。”
“这个也不必先说。”李贤神sè也有点jī动起来,他用手指弹着名义上是赵荣署名的奏议,大声道:“我们就谈一谈,这个法能不能变,朝官如何,天下人心又如何”
“不必谈,”彭时语气坚决,摇头道:“再好的事,也不能由这般的行径提出,况且,高皇帝有言在先,法必不可变,大诰上有明言,谁能担起这个责来?”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四章 变化
变法大事,内阁一次会议当然也不会有结果。议到下午,无果而终。
但约好了第二天再议。
廷议是在三天之后,在正式的廷议之前,朝中的各方势力自然也会折冲商议,拿出一个比较看的过去的对策出来。
现在是张佳木和锦衣卫那边掌握了主动,在大义和道德上先拔头筹,接着又是改革俸禄和火耗办法,更是引人注目。可想而知,今天散朝之后,举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议论此事,而各方势力于此事的反应,也是颇可堪玩味的。
等李贤和彭时一前一后回到李府的时候,外头围着的官员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了。
见到李贤回来,这些官儿连手本也来不及递了,纷纷涌上前来。
“阁老,下官李顺,是您老的族侄啊,下官有要事求见”
“阁老,下官有事要造膝密陈。”
“阁老,听说太保要给京官涨俸禄?不知道内阁会议的结果如何啊?”
“阁老,廷议之时,我等该如何说?”
一时间,堂堂阁老府邸门外,luàn的如同菜市场一般。这些官儿,平时就是拿李贤当主心骨的,在李贤面前如同老鼠见猫,要多老实便有多老实。今日却都是格外的有胆子,有些官儿索性就拦在李贤马前,开始叫嚷着讨主意了。
“这成何体统”
彭时大怒,喝道:“来人,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不讲官常,没有体统,老夫要一个个的弹劾”
以他的身份,弹劾小官,当然没有不准的道理。这么一说,虽然众官心中极为热切,不过还是一个个忙不迭的散开了。
虽然是散开,不过议论的声làng犹如海cháo,犹如鞭炮,也似乎是火炮轰鸣,吵的人耳朵嗡嗡直响。
按张佳木的说法,京官都是官员中精英的精英,在京奉职办事,比在地方上清苦……这是完全不合理的。比如台谏官员,按张佳木的说法,他们本身就是要纠正不法,以自身来正人,如果这样的官员穷困潦倒,那么,他在普通人和作jiān犯科的官员面前,又如何挺的起腰板来呢?
回到家中,他又如何面对妻子和儿女呢?
难道做人清正不阿,结果就是要穷困,穷困是迫不得已还是必须?如果说当好官就必须穷困,那么就不妨把所有的官员都抄一次家岂不是更加省事?
所以穷困并不是一个官员人品好坏的体现,相反,越是叫好官穷困,朝廷的责任就越大。在这个论调上,张佳木还举出了宋朝的例子。宋之名臣,范仲淹是典型的例子。没有中举时躲在寺庙里读书应考,饭也吃不起,要和尚敲钟去吃饭。
这般困苦,一切在做了官后就解决了。范家迅速富裕起来,老范给儿子写信,叫儿子下乡催租,后来回信,带了三十船的租粮回家。
这就是宋朝士大夫的生活,有地位,脑袋有保障,发言基本上不会被关起来或是到午门前打屁股,工资高福利待遇好,宰相位在亲王之上,就是说宋之亲王见了宰相要主动行礼……
对某些东西,张佳木现在是无力改变的,不过,就是涨工资这一项,已经叫很多官员眼泪汪汪的等着朝中大佬们的决定了。
“听说没有?太保说了,谏官就是汉朝的议郎,汉之议郎可是有六百石的俸禄”
“哇,不得了,杨兄可是正经的监察御史,这一下如果廷议通过,六百石米的俸禄,杨兄,你当大请客”
姓杨的御史被众人围在中间,此时也是一脸矜持的笑。别的官员暂且还没有太多的消息,但言官中的普通的监察御史已经有消息传出来,如果新俸禄标准出来,应该是在六百石左右。
至于翰林,清贵官儿,朝廷原本就待之不薄,庶吉士每天出宫有锦衣卫或是禁军提灯笼送出,光禄寺负责给他们准备酒饭,不过待遇再好,工资也是很菲薄的。一个翰林,物贵清华,说起来是储相之备,将来不是入阁也是要位列九卿,最不济外放了,也得干个按察使什么的,不到三四品以上退休,这翰林也是白干了。
这么要紧的岗位,年俸也就是一百多石不到二百石,这点俸禄,在汉时不过就是一个户曹小吏的工资。
这一次翰林也是和御史一样,理由么当然也是差不多,总之,留馆翰林最低六百石,品级越高,则俸禄越高。
翰林学士的工资将达到两千石每年,而各部的给事中,按汉魏两晋的制度是六百石官,张佳木的意见是给事中在大明比前朝要紧,所以为年俸当涨为千石。
要说明的是,明朝的俸禄是打好的精米,一千石米,最少也得一千五六石的稻谷才打的出来,所以年俸一千石,再挥霍无度的人也该够用了。
这种消息传出来,眼前这些官儿如何能不疯了一样?
试想,一个人按后世标准,原本是月薪一千三,穷的要死。突然有人说:尊驾工资太低,我打算给董事长说一下,把您的年薪从一万多涨到二十万……您看怎么样?
这么一想,就知道眼前这些官儿,为什么会这么疯了似的,连官场体例也不讲了。这会子就算是彭时喝斥,但这些文官们也是一个个志得意满的模样,不少人红光满面,得意洋洋,似乎涨的工资就要到手了。
京官确实比外官清苦,在京城为官,如果不收仪金,那真的会饿死人的。就算是收仪金,职位有高低,人间有冷暖,饿的半死不活,或是举债度日的大有人在。
家中妻子抱怨,父母不能奉养,儿女饿的营养不良的,亦是大有人在。
现在俸禄改革之事一传出风来,众官员的心思自是一变再变而特变大变了。
“要是太保之议被廷议驳回……”
有人这么担忧着。
“吾辈当据礼力争”
“武死战,文死谏”
众人一听此语,立刻满脸杀气,更有人面sè铁青,大喝道:“国家养士所为何来,岂不就是国有大事之时,要有人敢挺身而出”
“谁和太保过不去,就是和下官过不去”
“誓死也要拥戴太保”
“对,说的太对了”
其实文官之中,也有一些只为了博名,不为了俸禄的。当一个七品御史,年俸是九十石,去掉四成luàn打折扣,比如用两匹布抵俸禄的那部份,再去掉两三成的宝钞,剩下来的勉强够雇个老仆看家什么的。
但京师居,大不易。在京城做官,能买个宅子,再雇佣几个书僮丫头和十来人下人伺候的有钱人,也是大有所在。
他们当官,当然不是为了这么一点俸禄,但在眼前的情形下,这些人自然也是不敢出声。毕竟,此时出头反对,一定会被那些穷疯了的同僚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几天之前,这些文官还在视张佳木为生死仇敌,不过数夕之间,整个形势就已经大变特变,变化之大,叫人目不暇给,以今视昔,简直就如梦如幻一般。
“看看,看看”进门之后,彭时脸sè极不好看,他向着李贤道:“如今之计,我们应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啦。”李贤摇头,苦笑,半响过后,才道:“士风人心已经大变,太保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先前他抓人我倒并不害怕,无理之事,难以长久。皇上的宠信再深,也会驰衰的那天,但现在这样……”
李贤轻轻摇头,叹道:“吾此事不能为也。”
“哼,反正我是要反对到底的。不行的话,我会在皇上面前死争。”彭时仍然是信心很足的样子,想了一想,冷笑道:“此事皇家没有好处,皇上心不热,勋戚没有好处,他们也不起劲。只要咱们拼力反对,就一定不会成功。”
他这么起劲的反对,李贤倒是很奇怪。略微想了一想,便是知道,彭时现在在太子*中讲书,现在的政治理念和姿态,当然也是和太子的好恶有关。这么一样,李贤心中倒是隐隐不安,不论如何,皇帝对张佳木的信任是双向的,张佳木对皇帝的忠诚也是没有问题。
但如果太子不信张佳木,而且猜忌,这种政治取向已经影响到了太子身边的人。时间久了,当然也瞒骗不了张佳木。
这样的话,围绕着太子的储位,恐怕又要有新的腥风血雨了。
他心中甚感不安,但此时他的威望已经严重受损,而彭时并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想了良久,却只能微微一叹,置之无辞了。
“我告辞了”彭时兴头很足的样子,也不想再和李贤谈下去,当下拱手而辞,不过,临行之际,却是再三再四的嘱咐,只道:“李公切不必灰心,只要吾辈坚持,廷议之时,就必定能黄了此事。”
其实这很艰难,张佳木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这一次大行动,搜捕的都是敢言而且和张佳木过不去的中坚人物,而都察院换了张佳木的人,兵部原本在掌握之中,工部听说张佳木也在chā手于其中,中央诸部和太常、光禄诸卿也都有张佳木的身影。
现在,唯一可堪告慰的就是内阁尚且没有这位太保的人。
但这种纯净还能保持多久?在敷衍彭时的同时,李贤也唯有微微苦笑而已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五章 雄心
到了第二天廷议之时,彭时的态度却又是一变。
“咦,彭公,”有人看出不对,向着彭时问道:“我公的面部似有淤青,这是怎么了?”
“哦,哦……”彭时大觉尴尬,想发火,却又没有理由,当下面sè难看的呆了半响,才颇不情愿的答道:“今晨出门时,那劣马一惊,撞着了。”
“原来如此”那人大为敬佩,大声道:“公想必是来疾呼不能屈从张太保的压力,真是叫学生佩服之至”
“这个……”彭时吞吞吐吐的道:“火耗归公之法,尚可商量之处颇多。毕竟各地情形不一,运转不一,但这个俸禄之事,学生看,倒是可以商量,商量。”
“咦”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一夜之间,态度变化如此之大,倒是叫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道理。
吕原在一边看的大乐,他知道一点内情:彭时惧内。
脸上淤青,显然是家里母老虎发威了。彭时虽在内阁,但本身官职品级并不高,他现在是翰林学士、同知经筵、吏部右侍郎,这还因为他是在天顺初被皇帝和岳正一起提拔到内阁办事的原故,而且,他是皇帝在正统年间亲选的状元。人虽忠直,也深得皇帝信任,但脾气秉性强直,敢犯颜直谏,所以在朝中根基渐牢,而且,此人有一条好处,就是知道自己并不擅权变,因此专此讲官谏官之责为任,至于李贤,他敬服李贤有经济之才,所以向来退让一些,以李贤为尊,而彭时只是李贤的辅佐。
当然,资历也是一方面,彭时自己的本职官位,毕竟是太低了。
地位不高,赏赐也不多,彭时又愿做清官,不是自己的门生或是上赏,别的仪金馈赠是不会接受的。所以,家中日月虽不是特别的艰难,但也是过的紧巴巴的。
按张佳木的设想,彭时这种入阁的算是以前的宰相,俸禄新标准没下来,可能也不会有万石之多,但根据透露出来的风声,最少也在实领五千石以上的数字。
这么多的俸禄,彭时家里的母老虎不发威才怪
要知道,当时一个正经伯爵,如果皇帝不赏盐茶引,不给金银,也不赐田庄,一年正经的俸禄也就是一千石左右。
象王骥,屡立大功,到现在正经俸禄也就是一千三百石……当然,这是没有可能完全实领实收的,折扣也是一定要打的,所以内阁诸公一想到俸禄的数字,饶是吕原等正人君子,也是情不自禁的心烦意luàn。
新入阁不久的陈文笑道:“按太保的奏议,火耗归公当是支付百官加增俸禄的主要来源……”
“够么?”彭时大感怀疑。
“够的。”光是直隶一带,每年因火耗加收的数字就在数十万石以上,但实际的损耗,几万石也就够了。去掉夫子力役,当然,地方官府的办公费用也是在这里支出的,太保说,以后就列入账簿常项,支出要记录,叫什么‘三公’,就算这样,还有不少火耗收入,足够支付京官的俸禄了。”
“原本加收的火耗有这么多?”
“可不”陈文答道:“当然也不是地方官员全分了的,自己留一部份,幕客的俸禄支出,衙门使费,书佐吏目,全在这里头呢。还有给京中关系的仪金,也是包里归堆由这里出,所以火耗加的极高。”
“真是惊人啊……”
“当然,”陈文算是仔细研究过张佳木奏议的人,他皱眉道:“按太保的设想,地方上要加不少辅官和佐吏,算是把官员的幕僚给取消,以后幕僚算是正经的职官。六百石下,百石之上,固定的几个官职,可以由地方主官自己聘请就是。这部份的支出,火耗这部分是不够的,所以太保请先清理地方官田数字,官田收入,可以拔给地方官府来使用。”
“哦,哦,”彭时难得的点头,而且很用力:“这个设想当真不错。原本以为,他是要截流中央赋税来着。”
“不过,”李贤接口道:“官田数字可不多了。而且,也收不太多的税。不过,想来还是够的。”
“官田如何用,太保也是有成算的。”陈文笑着解释道:“太保说,现在官田的赋税定的高,而且差役催科,nòng的百姓不堪**,所以纷纷退租,宁愿给大户去干佃农,也不愿租种官府的田。”
“难道他的意思要减租?”
“这倒不是,太保的意思是,以现在的数字倒也不必减,因为大明的田租原本就定的不高,所以不必减。但催科之事,势必由官府正经吏员来进行,锦衣卫的监察司会派人在下头监督,有借催科勒索bī辱百姓的,要法办。”
李贤皱眉,摇头道:“这倒是他自己说的,治标不治本了吧。地方上有那么多虎狼,不朝百姓想法子,又去哪里发财去?锦衣卫再强,天下几千个县,到处都有催科吏员和衙役里甲,他能管得了多少?就算锦衣卫到处都有,养活这么多锦衣卫,又要多少俸禄粮食?这,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张佳木有一个理论,就是用再重的典,不从根源上解决麻烦,杀人再多,关人再多,也不能解决问题,洪武年间杀人算多了,太祖杀人算狠了,但结果又如何?
这种论调,不仅他自己说,锦衣卫办的京报上更是长篇大论的议论,这些大人物搞一份报纸来看看还不是极简单的事,所以知道的人甚多。
这一次诏狱关人,李贤等人并没有太过着急,一则是文官们在道德上被捏了小辫子,二来就是要看看,张佳木有什么根本性的解决办法。
当然,现在张佳木提出了办法,不过,在官田这件事上,李贤倒是觉得张佳木有点儿自食其言的感觉。
“裁人啊”陈文笑道:“李公没有想清楚吧,太保的意思是,地方上虎狼甚多,明着是没有多少领俸禄的人,但一县之中,从里甲到衙门里的差役,多的过千,少的也有几百人,这些人一年从几十两到数百两不等的收入,一县之中,要负担这么多的虎狼,百姓的负担自然重了。要说官田败坏,其实也就是坏在这些人的手里了。”
“唔,唔”
官田的弊端有很多,豪强兼并,地方官府的肆意加征,摊派,里甲衙役的催科等等,都是官田越来越少的重要原因。其实大明私田是每亩零点零三五石的正赋,这个赋税额度比之前代都要低的多,而官田是每亩零点三五石,大约是民田的十倍。
就算如此,比起两汉唐宋,仍然高不到哪里去。
但就算这样,官田也是被大量的豪强士绅强占了去。甚至,把官田直接划成民田的事,现在也是比比皆是了。
一个十万人口的县,正经的国家官员只有六人,如何能谈得上治理所以,地方官员只能受制于士绅豪强,根本不会在这种事上和豪强士绅过不去。
而那些下层的衙差小吏,仰士绅之鼻息还来不及,和士绅上下勾手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管官田被兼并的小事
事实上,官田不仅不能成为国家财赋的要紧来源,相反,却已经是百姓的沉重负担。
比如张佳木在浙江的调查,某县的近山官田极多,所以,每户摊派取水钱一百文,然后是拉车钱三百文、吃饭钱一百文、等粮食入库,又要辩验钱一百文、蒲蒌钱一百文、竹篓钱再一百文、沿途神佛钱一百文……
这笔银是九百文,当时钱贵银贱,这个数字在一户人家一两银子以上,已经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官田赋税原本就重,哪里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摊派虽然给大户人家当佃户并不是好的选择,但已经是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放弃官田,转成佃户了。
这么一来,自然是国家收到的正额赋税越来越少,而地方士绅却越来越féi,国家不仅是在商业上低税低效,收不到钱,就是田土正赋也是如此。
兼并官田,拖欠正赋,隐瞒丁口,现在正是一个开始的时候,而恶果要到明末时,由那时的明朝政fǔ来承受。
而张佳木的办法还是在抽薪,彻底裁撤那些féi已自私的地方层的势力,用国家扩张的办法来充实地方政权,抑制士权和族权,用精细管理来取代现在的统治方式。
除了人事上的变动,还有官田管理上的变化,取消杂费,设立专门的管理层来负责官田事物,政fǔ发给种子耕牛,对亩产和引水,féi料、农具等等,都有专门的计划。
这样做法,就是和张佳木现在的农庄做法是一样的。
如果他是空xùe来风,这些官僚恐怕会笑他想法太超前,大胆,根本就是空谈。但以自己的例子在先,就不得不让人动心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
李贤是内阁诸相中懂得经济之道的,向来也被推许赞美,而他也很敏锐,一听到张佳木的计划是如此,也是禁不住由衷赞美:“太保真常人非所能及也”
他紧接着又道:“不过,这样的做法,国家的驰道和驿站,恐怕也要管理的非常好才行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六章 首辅
李贤说完,自己也是笑了。他道:“现在看来,真是服了他。”
确实,在场的人脸上都是一样的表情。
张佳木在邮传上用的心思,现在怕是整个北中国都在受益了。运物和送信、代递物品的业务早就如火如荼,而州县之间的人力客运也早就开展,并且,在最短时间内席卷了整个北中国。
现在不仅是直隶和山东、河南一带,而且西入潼关,北至大同、延绥、蓟镇、出山海关至锦州,都已经有运客的线路开通了。
这其中是多大的财富和收入,这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光是在驿马这一块上的投入,以平均二十两左右的马匹价格,光是买马就投入了超过十万两。还有马车、车夫、草料、精料、挽具、馆舍费用,先期投入,是一个巨大的无底洞。
因为前期准备的时间太长,光是线路和选择和道路桥梁的踏勘就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也只有锦衣卫和锦衣卫背景能畅行无阻的穿州过府,并且震慑住了那些想打主意的各方势力。
别的不说,光是在河南和山东交界剿匪,还有在山海关至锦州一线打击马帮,这就投入了边军和锦衣卫多方的势力,一般人哪里有这种手腕和魄力?
现在不要说普通的大商人或是地方士绅,就算是京城所有的勋戚加起来,也是没有实力和张佳木抢邮传生意了。
每十里为起行的最低路程,一文钱一里路,很是便宜。一车最多二十余人,最少十余人,整个北中国数千辆车每天在昼夜不停的奔驰着,当然,也是为张佳木不停的载入着叫人眼红的财富。
邮传的丰厚收益,连皇室也是眼红。当然,这一切全是张佳木自己搞出来的花样,在运作之初,甚至是没有一个人看好。
现在就算是有人想张嘴,有能力的只有皇帝一个人,但他显然不会张这个嘴。
而其余的人想打张佳木的主意,简直就是与虎谋皮,在大明,暂且倒不会出现这么失心疯的人出来。
而且现在邮传最大的麻烦是道路,很多线路受限于道路条件,所以运作困难,可想而知,下一步将会是道路上的改良。
但这涉及到国家大政,河南一带,修个河工还要沿河居民每家每丁交数百文修河钱,力役钱,车钱,要是把整个北中国的道路全部重新整修一遍……就是堂堂大明内阁首辅,也是绝不敢有这样的想法。
有这种头疼的事在,张佳木的邮传算是有极大的隐忧,所以也还罢了。
但就是这样,也是很不容易了。而一想起此事,再想想张佳木安排之巧妙,伏笔之深,用心之苦,连李贤也是频频点头,满腹佩服的话,但以他的身份,却是不便出口了。
今天内阁会议,却是比昨天的气氛也远远不如了。
昨日有彭时大动肝火,众人也是觉得如此变动成法,怕是难度极大。谁知道就隔了一天,人心却是大变了。
彭时此时是又羞又气,却也是不便再表态说什么。他平时有智囊崔浩在,有什么要紧的事,晚上回归私邸会和崔浩商议,这一回除了后院起火,智囊也不在,所以以他的智谋城府,也只能藏拙不语了。
一时间内阁里静默下来,李贤突然一笑,向着众人道:“今日就这样吧……”
众人听他说话,先是精神一振,接着却是这样的话,一时都是大觉沮丧。
吕原摊手道:“明日廷议,内阁今天晚朝之前,需有决议上呈皇上,不然的话,明日廷议时内阁尚且没有定论,这岂不是笑话?”
当时的廷议其实很多,有时候是军务,皇帝会交待内阁、兵部、都督府掌府都督一并会议,有时候是刑案,就是内阁牵头,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一起进行。天顺年间,皇帝推出了朝审制度,就是重大刑案由内阁和诸法司在朝中会审,这样的做法,一则是强化中央威权,二来是重视刑律判案,三来也是强化了内阁的职权。
基本上,任何国家大政,现在都是绕不开内阁了。
所以吕原的话也得到了众人的赞同,廷议之前,内阁居然没有成议,而且对奏议没有补充,或是改良,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事。
“学生要去见一见太保,有事相询。有什么事,等学生回来之后再定,如何?”
“也成”
“李公走一遭也对,看看太保下头还有什么计划。事先预闻,免得事后太过被动。”
“唔,唔”
众人都是赞同,李贤也是一笑,刚想起身,外头有一个中书舍人来报,低声道:“内廷出来一个司礼少监,说皇上有旨意。”
“咦,”彭时这一次先开口了,他奇道:“这会子皇上派人来做什么,皇上不是说了,廷议之前,他一无定论么。”
事实上,变法之事,现在就是各个集团的纵横折冲,皇帝自己,倒真的没有太多的成见。毕竟,张佳木拿出来的办法从来是考虑到得益方和损坏方的力量对比。
现在这种改制法,官员固然没有办法再收受灰sè收入,但表面的收入已经比原本的灰sè收入只多不少,而最要紧的,就是得益更多的是京官,地方官员中的大半也会赞同,只有少数在火耗收取和摊派上获利更大更多的地方官员会反对,但他们在官僚集团中的力量也并不强,所以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宦官集团的利益和此无关,除非是为了反对张佳木而反对。
武勋集团中,勋臣置身事外,武职官在等待下一步的改革办法。张佳木已经叫人放出风声,武职官的改革法就在文职官员之后。
所以,庞大的武官集团也是翘首以盼了
对于皇家来说,改革提高俸禄并没有用正赋收入,火耗归公这一条就解决了大半的麻烦,剩下的也只是枝节上的máo病,只要庞大的文官集团不反对此事,那么,就真的可以定论了。
此时此刻,皇帝派人来,倒不知道是什么用意了。
“请进来吧”
自从太宗皇帝叫人值宿文渊阁之后,此地也是日渐尊贵起来。就算是司礼监的人,没有通报传请,也是不能擅入的。
“诸位老先生”
此时司礼已经是和内阁平起平坐了,正统早年,三杨入宫,太监们都要避让,深揖鞠躬,等内阁诸阁老过去再行。
后来再见阁老,不过就拱拱手罢了。
王振用事以后,反而是阁臣给太监们先行礼了。
这个少监算是老人,而且很客气,所以李贤带头,众人也是一起拱拱手,道一声:“老师傅辛苦。”
“咱家是上命不由人,谈不上辛苦什么的。”那少监一笑,道:“皇上有旨意”
这般算是中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时的制度,通政司把奏折入司礼,再上呈给皇帝阅看,然后下内阁,内阁票拟后再呈送到君前,然后司礼批红发回,六科给事中校对无误,然后正式下发。
不走这么一套程序的,就是中旨,中旨在法理上是欠缺的,不合理的,一个大臣拒接正式法理兼备的圣旨是不可想象的,但拒接中旨,则会引发舆论的同情。
但现在皇帝下中旨过来,显然也是极为要紧的事,内阁诸人虽然吃惊,但仍然是参次不齐的跪了下来。
见众人跪下,少监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便是沉声道:“着李贤即补礼部尚书,非常之时,卿宜勿辞”
原来圣意如此
众人眼光中都是波光闪烁,用复杂的眼神看向李贤。
当时虽然已经内阁权重,但明朝是以尚书为尊的。废中书省之后,除了加师、保之外,就是以尚书品级最高。而且,权力最大。
吏部尚书称天官,为百官之首,就是当时尚书各部的权力分配的体现。
洪武年间,虽然已经有大学士,但不过是备顾问。到永乐年间,文渊阁渐渐成制度,但大学士的品级不过是五品官。
高于知县和御史、各部主事,低于员外郎,和待郎、尚书,还差的远。
公平的说,永乐到仁宣年间的大学士,不过是皇帝的秘书班子,做一些秘书草诏的工作。
仁宣年间,学士权重,内阁制度渐渐完善,但大学士的品级并没有提上来。
宣德年间的大学士权重是体现在以各部尚书兼任大学士上的,这样一来,既有内阁的草诏票拟权,又有六部的执行权,所以所谓内阁渐渐权重,关节就在这里。
时至今日,内阁仍然不能管部,尚书完全能自行其事。遇到强势的大学士,六部就弱一些,遇到强势的六部,内阁就势弱很多。
之前的六部,有三部尚书是建文和永乐年间的进士,资格威望之高,内阁简直没有办法管理六部,所以大学士不兼部务,权威无形之中就下来很多。
现在礼部尚书致仕出缺,皇帝在第一时间叫李贤补缺,这样一来,李贤以太子保傅并礼部尚书再兼大学士,内阁之中,仍然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了。
“臣,感愧无及”
谢恩起身后,李贤向着少监道:“请转奏皇上,臣唯有以死报之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七章 无声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二十七章无声
皇帝的任何任命都是有其道理在的。对李贤的任命,自然也是颇有深意。
谢恩之后,内阁诸成员纷纷是上前恭喜,李贤一一揖让致谢,只是感谢之时,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表情,和一般人升官时如沐chūn风的感觉就差的远了。
“李公何郁郁也?”
吕原和李贤sī交尚可,见他不怎么欢喜,因而打趣道:“难道有什么不欢喜之处?”
“哪里,哪里”
“那是?”
“圣恩深厚,贤思之惶愧……眼下大事,就渺茫无头绪,这么一想,就更加惭愧的紧了。”
“原来如此”吕原的脸上lù出佩服的神情,拱一拱手,道:“佩服之至。”
“过奖了。”李贤脸上突然lù出一丝苦恼的神sè,想了一想,便决意把自己的想法向这几个同僚和盘托出。
公平来说,这几个同僚能力都有不同的缺失,比起李贤的急变和富有大局观,也就是“经济”之道上的学问和功力,实在是颇有差距。
但在个人品格上,这几个同僚都绝没有问题。可以说,在天顺初年的这个内阁班子里没有捣luàn和纯粹喜欢政争的人……排第三的联合第二拱老一,干掉老一再重新互斗,大明内阁二百多年几乎就是这样下来的。
内阁的内斗比外朝要严重的多,经常是搞的人连命也没有。在最高峰的时候,夏言等首辅都被砍了脑袋。而徐阶在斗倒严阁老后,又得罪后来的继任者,结果人家放了海瑞去斗徐阶,把徐家二十万亩土地退回不说,还把徐阶的两个儿子nòng到充军。
前任首辅被nòng的如此狼狈,其实还有性命之忧,明之内阁争斗,其实和后世的政争比起来是丝毫不差的。
这其中的政治智慧和手腕心机,也足够后人好好学习了。
这就是职业经理人在特定政治环境下的政治智慧,等这些人**搞清楚框架和自己手中的权力之后,再搞定那些只能依靠他们的太监,就能在相当的时间内整合政权,成为真正的执掌国柄的人物。
张居正就是其中一人。
现在的李贤当然还不行,现在的内阁政治刚开始发端,很多事情尚且没有确定,最少,李贤做事仍然受到强大的掣肘,这个条件下如果内阁还在内斗,或是有品格不好的人hún迹其中,那事情就没有办法做下去了。
这是天大的幸运,李贤认为。
当然,他并不知道,在成化早年,先是陈文接替他的首辅,然后又是彭时,内阁之中,已经有三任首辅在,而且都是名声不错,颇有清正之名的首辅,这不仅仅是李贤的幸运,事实上,也是整个国家之幸。
“这只是小事。”李贤顿了顿,向着众人道:“学生仍然是去见了太保再说。”
“好,那我等恭候好音就是。”
现在内阁之中,其实对接受两个奏议已经有定论了。
事实上,大家迫切想改良的就是细节。有关官田的管理,层级分配,地方官员的任命是否由主官自己决定,还是由当地布政司代为决定……这些细节才是内阁感兴趣的。
而是否同意加俸和改良火耗征收办法,决定是显然的。
大诰再牛,毕竟是一位死去帝王留下的东西,吓不到人。
而实际情形,却是张佳木在看到问题的同时,也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可堪选择的答案。究竟要不要接受,并不是细节和技术上的问题,是个人都能看到张佳木方案的好处。两个大的提案下还有不少小的提案,但只是按目前的做法来改制,好处已经是很大很大了。
明制有其优点和长处,在皇权的稳定性和对军队的控制力及战斗力的保持上,好歹维持在了一个及格线上。
明之宦官为祸远不及汉唐为烈,而军队忠诚稳定,除了亡国那几年,军队始终在效忠和听命行事,唐和五代的藩镇为祸并没有出现。明的文官虽然不及宋待遇良好和受到极高的尊重,但他们在廷杖和杀头的威胁下仍然保持住了风骨……但无论如何,大明的国家制度是退步的,比起汉、唐、宋,明有超过这几朝的优点,但更多的,是比这几个强大王朝的退步。
汉的地方官制,唐的中央官制,还有这两个王朝的强大武力远超过明,而就宋来说,宋对国家的控制力,在失掉黄河以北国土后,宋的财政收入反而由六千万贯涨到了一亿贯……这是何等的横征暴殓,但宋的百姓并没有大规模的造反,一直到南宋灭亡,也没有出现因为土地兼并和天灾**的大规模的造反而毁灭王朝。
宋是对外的制度出了麻烦,但无论如何,它成功的养活了一支庞大的官僚队伍,并且给对方极为优厚的待遇,它还养活了一支更加庞大的职业军队,并且给它装备了当时世界上最好的武备。
强大的弓弩和重达七十斤的步人甲,这就是宋这头经济怪兽留下的武备神话。
如果不是倒霉遇到了门g古人,这个王朝能得国多少年,是不是能超过东西两周,都是难说的很了。
所以无论如何,明有大一统的格局和勉强在及格线上的整体的框架,但这个框架在开国之初就并不高明,运作不到一百年,就是已经máo病从生。
任何一个合格的政治家都应该看出这一点,并且努力的缝缝补补。这其中最成功的一个是张居正,事实上在张居正之前,包括杨廷和在内的不少成功的内阁成员都试图修补制度,但除了张居正以考成法和一条鞭法做出了一点成绩外,余者碌碌无为,根本白费功夫。
不从根子上解决问题而立足做一个修补匠人,原本就是极为失败的做法。
现在张佳木抛出了问题,内阁这些人其实也有了答案,但大家迟迟没有应和……并不是说这些处于帝国顶尖的精英对政治体制的改革无动于衷……事实上,大家很有兴趣,并且愿意配合,但其中的麻烦和máo病就在于:张佳木究竟要走多远?
是继续改革下去,以民生国计为重,还是包含sīyù,以这般的做法来行揽权之实?
现在京城之中,一家独大,就算张佳木这一次把文官们整的这般惨法而没有任何势力能出头反制就瞧出来了。
这般下去,又通过改制大得人心……一想起改制,众人心中自然只有一个曾经的先行者……那就是王莽。
这么一想,可就更加不敢随意附合了。
彭时固然被河东狮nòng的甚为狼狈,但事关要紧,他也不会丧失立场。只是从原本的无厘头般的反对转为对细节上的推敲,姿态如此,也就bī的李贤不能不走这么一回了。
内阁大佬出行,该有的仪仗自然也不可免。
这会子的官风尚好,虽然不象宋儒那样反感坐轿子,但百官还是以骑马为主。一身绯袍,纱帽yù带的李贤步履从容的出来,倒也并没有急着走,他要经过长安右门,出城的时候,叫人唤来守门的锦衣卫百户官,问道:“太保今天递牌子进宫没有?”
“回阁老的话,”虽然锦衣卫不必对任何官员假以辞sè,但李贤在文武官员中的形象都很好,做为一个守宫门的百户,对李贤也是很熟悉,所以百官官的态度仍然超出寻常的恭敬,“太保今日不曾入宫,听李指挥说,太保是到城外去了。”
“咦,是到鲍家庄不是?”
“似乎是。”虽然有点为难,不过,这个百户仍然实言相告。
鲍家湾当然是锦衣卫最隐秘的地方,不少卫中官员都没有资格入内,但时间久了,用人太多,也难保会有风声出来。这等大事,李贤要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个内阁首辅也就没资格再做下去了。
“好,我就去那儿找他”
说毕,李贤自己上马,他身边的几十骑也全部上马,前队散开,后队紧紧相随,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便要向着城外的鲍家庄而去。
“阁老。”百户官甚是为难的样子,轻声道:“那里……”
“你是想说,那里外人不能进去,是吧?”
李贤呵呵一笑,挥手道:“本部堂毕竟是大明内阁首辅,天子语先生而不以名相称,太保就算不理会我李某人是何许人,但好歹也要给这一身官服一点薄面。”
他倒真的有直闯的打算,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但今天一旦想起来,这好奇之意竟是再也遏止不住。
鲍家湾很神秘,张佳木很神秘,他身后的锦衣卫也很神秘。
在这个想得到答案的初秋的下午,李贤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轻狂,答完之后,便是马鞭连击,向着宫门外疾驰而去。
……
一路顺畅无比的出城,因为公务繁忙,李贤已经几年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京城街道上奔驰,一路上行人商贩甚多,运粮进城的农人推拉着粮车,也是络绎不绝。
等出了广渠门后,李贤问自己的亲随道:“这阵子城中人丁渐多,是不是?”
“是的,”对方从容答道:“自太保废关税及和买以后,城中商贩日多,物价平稳,实际上是降了不少,而最近秋粮丰收,进来卖粮的也很多……”
“这我知道,官府备了银子,以防粮贱伤农。但太保说,不妨由商人自购,或南或北,由商人来做贸易最好。当然,也要有常平仓,防着商人克扣百姓。官府只做调节,不直接介入,不然的话,财力物力都难以支撑”
说起这个,李贤神sè惘然,打发了下属之后,又用好奇的眼神来回打量了半响,然后才打马挥鞭,继续向目的地急急赶去。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八章 所见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二十八章所见
鲍家湾说远不远,不过十来里路,快马疾驰,半个时辰也不需要。
但京东南这里是没有官道的,出来没多远就是稀稀拉拉的村落,到处都是收割过后的农田,池塘,水泊,密林。
自然,也到处都是忙碌着的农人。
现在这会儿,是过年前农民们最后的一次cào劳了,割完这一季庄稼,把麦子种下去,接下来就是长达几个月的寒冬。无事可做,只要光景过的去,就可劲的乐吧。
所以农耕文明,所有大的节日都在冬季的原故就在这里。
今冬,京师百姓必能过的好年,这一点,李贤倒是能肯定。
张佳木免赋的范围很广很大,不仅仅是和买和税关被禁,在商业上的sāo扰也被彻底终止了。往年,这些小商贩和京城中大的铺子都要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御史、锦衣卫等诸多部门层层勒索,再加上皇差临头,根本就无利可赚。
现在这一切都免除了,商人重利,很多人在当初很觉得不以为然,觉得张佳木对商人太好,不大合适。
但事实证明,商人受的勒索少了,京城的物价反而降低了。因为所有的商人都打起精神来做买卖,进货的渠道也方便快捷很多,成本下降,而自然而然的物价便下来了。
物价下降,受惠的范围就广了,无形之中,京城的百姓受惠极多,而百姓手头宽范了,京城四郊的农民自然也得到了更多的工作机会,赚得的银也更多了一些。
同时,又因为张佳木的庄园影响渐大,京城四周的勋戚除了开始的阳武侯府和几家驸马,渐渐扩大到很多勋戚的庄田,包括英国公在内的过百家勋戚也开始有样学样,大多的只得其形而不得其神……但就算这样,也是最少增收在三成以上。
粮食增收,带来的是整个产业链的利益增收,方方面面,甚至是质铺也大获其益……农民有钱了,自然会拿钱来赎买典当的衣物棉被什么的,质铺自然也会找准机会,大发其财。
至于大粮商更是蜂拥而至,最近京城附近,粮商极多,这也是李贤很是忧心的一件事。好在,张佳木已经事前有所准明,奏明皇帝,着谕地方官府准备资金,筹备了十几处常平仓,因为准备的早,所以早就兴建完毕,现在各处收粮时粮价并没有压的太低,这就是官府介入平衡的好处所在了。
也正因为这件事,使得李贤对张佳木的观感更是一大变。
毕竟,每个文官心底深处最想要的还并不是富贵荣华,而是名垂青史。一般的官员只要日子过得,所汲汲追求的肯定是名大于利。
身为国朝首辅,如果能在他手中使得国富民强,国家仓储充足,边境安堵异族不敢进犯,朝中官员清正,民间百姓生活富足……一想到这些,李贤心头便是一片火热。
……
在村庄中间来回穿行绕道,十几里路,走的时间倒也不短了。就算这样,这道路还是因为张佳木常来而修过几次,沙石铺路,两边栽种着树木。如果在村庄中间穿行而过,恐怕就要缩短一倍的时间。
但张佳木自然是不肯的。迁走居正,毁坏庄舍农田,只为自己能省一点路……做这样的事,用张佳木的话说,伤yīn德的。
“什么人,站住”
距离庄子还几里远,但已经可以看到高大的钢炉在冒着黑烟了,但就在这个时候,从林间出来十几条灰衣劲装的大汉,身形高大健壮,而神sèyīn冷彪悍,虽然人数比李贤的随从少,但为首的低沉喝问,竟然唬的李贤的一群随从都不敢出声。
“我是李贤,”见是如此,李贤索性就自己在马上笑道:“请快派人上禀太保,说我学生要求见于他。”
鲍家湾这里,来往的官员很多,但十个有九个半都是锦衣卫的人,要不然也是幼军或是巡防衙门的人,很少有外路武官过来。
外系的武官都少,就更加甭提文官了。
而过来这里的官员都很懂规矩,在外围就会找到引路的人,层层关卡早就把号牌身份验对无语,才能畅行无阻。
眼前这几十号人,一看就知道是大官的仪卫,所以外围并没有阻止,只到了这最内圈的防御时,才有人出来拦住去路。
“原来是阁老”
锦衣卫内卫的官员,当然不可能连李贤是谁也不知道,当下吃了一惊,微微一征后才道:“请阁老恕罪,下官要去回禀一下才能放行。”
“这个是自然,”李贤在马上摆一摆手,道:“贵官责任所在,本部堂在这里等候就是了。”
堂堂大明首辅阁老,连庄子的边还没mō着就被拦住,与行的从人虽然对张佳木很是敬服,此时脸上也都lù出不满的神sè。
还好,锦衣卫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传信,没过多久那内卫的武官就回来了,脸上也是带着歉意,向着李贤道:“太保回说,不知道阁老驾到,不能远迎了,请阁老现在就随下官进庄。”
“好的,有扰了。”
鲍家湾在京城上层人物的心里是极为神秘的所在,李贤自然也并不例外。到了庄子的外围已经明显与刚出广渠门附近时不同。
大小不一的庄园四周,到处都是玻璃棚和琉璃大棚,阡陌纵横,一眼看不到边。大块的农田种植的是葡萄或是种类不一的蔬菜,有一些棚子已经明显在做过冬的打算……李贤知道,京城现在冬天最少有二十种蔬菜是这里供应的,就拿黄瓜来说,往常是一两以上,甚至是二两白银一根的天价,寻常人不要说吃了,看一眼也是难得的福份。除了豪富勋戚之家,就算是李贤家也不舍得吃这个玩意。
但现在不同了,黄瓜大量供应,价格已经掉了下来,当然,还得两银银子一根,虽然还是很贵,但寻常人家也是能偶然尝尝鲜了。
除了这些,还有现在赫赫有名的生态循环圈,到处都是羊舍猪圈,牛栏jī舍,自然,这个时节也是到处的满仓的粮食……阡陌之中,也到处都是点麦子的农人。
这里方圆都是张佳木的佃户,明显能看出来,比起别处的农人,这里的人肤sè更加红润,健康,漂亮的多,身上的衣物也更厚实干净。
再看道路,笔直通畅,比起城门附近要宽阔许多,而庄边人家的卫生环境,还有庄子中传出来的朗朗读书声,更是映证了张佳木对佃户恩德深重,庄上人不仅占了很多便宜,而且还可以免费读书的传闻。
“太保真奇人也”
李贤门g皇帝历次的赏赐,自己家中也有几千亩田,分成三个大小不一的庄园。他虽然不会如普通的豪强那样薄待苛待佃户,但该收的也收,不该给的也不曾给过。但与张佳木这里一比,仿佛自己的行为卑污下流,读书几十年,言必称圣贤,但所行所为,哪里配得上嘴里的言辞?
倒是一个武人,不声不响的做事,而书中所说的大同治世,所谓老有养幼有教,已经是在张佳木的庄园里实现了。
自然而然的,李贤对张佳木也是由带着怀疑的敬服,到无比佩服。
他心中只是有一点隐忧,张佳木的所为,不要说不象一个武臣,就是一个勋戚,也远远不如,所为者大,所谋者也大,他的底线在哪里?
现在局面已经清楚,皇帝对张佳木是无保留的信任,当然,这是极聪明的作法。现在的局面,就算是皇帝想对付张佳木,就算能成功,给大明帝国带来的伤害也是致命的,其撕裂的伤口,必定会教皇朝一直不停的失血,一直到死亡。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这个太保的势力扎根于各方各面,深入肌里,对付他,就是在对付整个大明。
“咦,这几处建筑巍峨堂皇,这是什么?”
从几个庄子一路穿行,李贤自然是大开眼界,光是那些风车磨坊就已经叫他称奇不已,看的目不暇给,而那些喷火的高炉,更是叫他啧啧称奇。
但在庄园西面,连接数里的青砖所砌的高大建筑,巍峨壮美,连绵数里,房舍怕不有上千间,这般所在,他自然也是极为好奇,要多嘴问上一句了。
“回阁老,这是我们锦衣卫办的学校,分门别类,有好几科,下官也说不清那么多。”带队的是内卫的一个总旗,一般情形下,和一个阁老的地位相差十万八千里之遥。一般来说,他对李贤必定得是毕恭毕敬,这个总旗也是做到了这一点,但神sè之中,恭敬的外表之下,其实藏着难掩的傲气。
这一层李贤也是瞧了出来,对方回话时有所保留,这应当也是卫里的规矩,所以他只是呵呵一笑,道:“学校大兴,幼有所学,太保比本部堂还有志于学,真叫人惭愧无及,无可自容了啊。”
“这是咱们卫中武校,少年子弟学些骑shè本事,将来好报效国家。”那个总旗不动声sè的介绍着一个校舍少而校场宽广的地方,因为地势低些,离的虽远,但仍然很清楚的看到几百少年儿郎正在练习骑马,数百匹马在诺大的校场上来回奔驰,带起了漫天的烟尘。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二十九章 悲剧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二十九章悲剧
李贤不知道对方是有意带自己过来看,一时不防,脱口赞道:“怪不得锦衣卫悍勇善,这般的制度,如何能不出精兵”
“是”对方面无表情的答一声,用无所谓的口wěn请示道:“阁老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对李贤来说当然很愿意,因而很痛快的答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阁老这话,咱们太保听了也会说当不起的。”那锦衣卫官看着面sèyīn郁,但其实很会说话。倒也不奇怪,负责把守外围的肯定要面临很多突发*况,如果是笨嘴拙舌的,想来会误很多事。
“喔,本部堂没有别的意思。”李贤笑着解释道:“听说你们锦衣卫有保密等级,本部堂可不知道,这个学校的级别怎么样,要是叫你们办事的人为难,又是何苦”
“阁老真是体恤小人辈……放心,这学校阁老是可以观看的,况且,阁老是一国首辅,太保适才说了,这里没有对阁老保密的东西。”
这锦衣卫官虽然是在说应酬的话,但因为心感李贤为人很体恤下人,不经意间就叫人感动,所以虽然是应酬话,却也是说的很是诚挚。
因为这样,李贤也很是感动,当下点了点头,道:“心感的很……请带路吧”
他们是骑马在两边都是农田和树林的夹堤上,一般这种夹堤两边是张佳木叫佃户们在农闲时挖出来的河渠,用来引水用。
北方平原,大河是有一些,但小型的沟渠一直很成问题,引水解决不好,那就一切都不必谈了。
李贤一路行来,大型的翻车比比皆是,到处都是挖的很深用青砖夹在两边的坚固河渠,现在是种麦的时候,也是枯水期,但河渠里头仍然有不小的水流,这说明,平时蓄水和疏通的工作行之有常,干的不坏。
同时,还有大大小小等级不一的水井,有的很大,井边就是水车,一直不停的在向外翻水,有的小些,似乎是农用和牧畜兼用……总之李贤一路行来,看到的是和普通的北中国完全不同的情形,再加上大大小小的池塘,bō光潋滟,李贤问询过后才知道,去年底起塘时,打上来的鱼足足过百万斤,供应整个京城附近都足够了,为了不和那些原本就往城里卖鱼的百姓抢生意,挤兑的人家无路可走,张佳木下令把大量的鱼往直隶南边和山海关和蓟镇一带卖,反正邮传的车现成的,腌制的鱼也不怕坏,就是卖的价不及鲜鱼,不过张佳木倒也不大在乎。
李贤在听的时候,心里对张佳木的形象又一次有所修正……当然,是往好的方面修正。不亲眼来看看,他真的不知道,在不与民争利上,光是卖鱼的这一点小事,张佳木都是所有考虑的。
……
从夹堤上一路下来,绕的道也不甚远,大约两里多地,也就几息功夫便奔马赶至。到了校门前,这所学校的人似乎早就有准备,远远的,李贤看到有穿着狮子补服的武官在校门前迎接。
他倒不禁吃了一惊,问道:“这是哪位同知都督在这里?”
按例,武职官到二品的,只能是同知都督这一层,别的官是没有的。一个锦衣卫的学校,居然有二品武职官在,李贤亦是吃了一惊。
“是咱们缇骑的武同知,这里倒也不是学校,是缇骑的教导队,缇骑中选出勇悍绝伦者在这里当教官,武都督是总教官,所以经常在这里。”
“原来如此。”李贤展颜一笑,想说这么一来武志文不就是禁军教头,但一想以自己的身份不便出齐东野语,所以一笑也就罢了。
靠的近前,武志文倒也客气,虽然他是二品武官,在级别上和李贤是一样的,当时虽然已经是文贵武贱,但区别还没后来那么大,明末时,六品文官就能和一品武官分庭抗礼,现在倒还没这么邪乎。
但李贤无论如何是阁老首辅,国家没有宰相,而现在内阁权力渐重,以阁老之尊,其实在民间就以宰相视之,所以武志文迎出老远,抢先行礼,也是还李贤一个阁老的体例罢了。
只是这种尊重并没有制度的支持,而以现在锦衣卫的熏灼权势,武志文便是以平礼相见,李贤也是没有办法的。
所以他心中感慨,以拱手礼相还,向着武志文道:“武将军太过客气了”
“哪里,哪里”武志文笑道:“阁老大驾下临,缇骑上下都是与有荣焉”
倒也确实是如他所说,听说本朝阁老首辅驾临,整个缇骑教导队都是轰动起来了,所有的教官都和武志文一起迎到了校门前,学生有纪律管着,所以只能呆在原地不动,不过,也是忍不住伸头探脑的,不停的向这边观看着。
而迎出来的人,也是一个个昂首tǐngxiōng,顾盼自雄,一副脸上飞光的高兴样子。
倒也不怪他们,一则是李贤地位够了,二来,锦衣卫现在名号不一的学校不少,而且全部在鲍家湾,李贤别的地方不去,专门到这里来,也算是对缇骑上下的尊重和重视,这如何不教这些教官们觉得脸上有光?
“这里原来是教导队,并非是学校,那么,也没有山长了?”
套客已毕,李贤在众人的簇拥下踏步而入,一边走,便是先开口问话。
“是的,这里只招缇骑的备选,训练的也是缇骑,所以称学校并不妥。按太保的意思,学校要兼收并蓄,教导学生以全面平衡为主,所以暂且不必称学校。”
这只是托词罢了。事实上,学校并不是随便办的,那些宿儒讲学的学校都很受注意,几百人聚集在一起,有不少都是很有威望的一乡名士,这些人看似手无缚jī之力,但几十人就可能号召出几千人甚至几万人造反,岂能不慎?
事实上朝廷对学校是向来看的很紧,管的很严,并不敢掉以轻心。就算这样,明朝的名士宿儒在民间的号召力也是与日俱增,到了明末时,朝廷正规军已经放弃抵抗,但因为清军在江南大失众心,其实也就是清政fǔ在江南推行剪辫伤害了士绅的民族自尊心,大肆征收赋税,包括商税和田税在内又伤害了江南士绅的财产……当然,后者在不少人心里更加重要。
所以士绅们一声号召,比如赫赫有名的东林党和复社骨干黄宗羲,在决定反清后,一声号召,立刻就从宗族、佃户、同乡等诸多渠道召集了好几千人,披甲授兵,立刻就是一支能拉出去打仗的队伍。
明末时,如果不是实在没有一个象样的雄杰,就凭一道递发令,死透了的南明就能翻过身来了。
试想一下,整个南方的士大夫和名士的号召力有多恐怖,就看明末的情形就大约能知道了。
所以张佳木在学校的问题上也很谨慎,先前在没有掌握相当的资源和权势前,他绝不敢承认自己办学校,象吏科学校这种,又是以培养吏员为主,士大夫便是看到了,也是置之一笑罢了。
至于真正的“大道”,也就是儒学经义,他倒是碰也不敢碰,各乡各庄的儒学学校仍然很多,乡民们愿教子弟学儒学的,亦是绝不会阻止。如此这般,才维持了现在的局面出来,朝中上下和地方士绅都没有因为此事反弹闹事。
就此一事,就知道有任何变革,真真都是叫人如履薄冰,非得小心不可了。
李贤对这种小心翼翼的规避办法倒没有什么深刻的体会,毕竟他并没有加入什么有名的学校或组织,听了武志文的解释,他只是微微一笑,一时还想不到其中深意,只是略一点头,便又继续前行了。
因为是训练缇骑所用,这里占的场地很大,其实是原本的一处极大的荒地,种不得庄稼,所以改成了候补缇骑的训练之所,校舍并不多,稀稀拉拉的几十间房,还是以宿舍为主,只有十几间校舍用来办公和授课。
“校舍似乎少了一些?”李贤看了一圈,对这里的武库啧啧称奇,因为是缇骑要用,所以鲍家湾的兵器局出产的最好的武器和铠甲都在这里,寒光耀眼,李贤虽然不是武人,但也是识货的,看了一圈,就知道就算是皇城禁军的装备,恐怕也是远不如这里。
“回阁老的话。”武志文笑道:“咱们这里授课,除了教授一些兵书之外,平时是用不着校舍的。”
“哦?”李贤听了,大有兴趣,问道:“难道这里的学生都识字?”
“是的。”武志文笑了笑,答道:“最少也要能通读武备志才成。”
“了不得,了不得”
当时武人不识字的情形是很普遍的,一个武人大字不识一筐是正常,但武能开弓,文能读几本兵书,就可以被称颂为“儒将”了。
这些酸腐文人似乎忘了,就在几百年前的唐朝,大臣们出可以为边将节度,入可以在朝为宰相,协助天子治理天下,不过几百年下来,文人连马也快不能骑了,而武将也被视为粗鄙无知之徒,这不知道是一出喜剧,还是一出不折不扣的悲剧。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章 少年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章少年
转了一圈,自然还要去看看校场上训练中的候补缇骑们。
“这些全是十二岁到十五岁之间的少年郎,”一边走,武志文一边介绍道:“都是将门世家子弟,全部是初通文墨,晓畅军务,在这里,就是更进一步的培养他们的军人气度和纪律,当然,武艺马术shè术,还有军务指挥,也是学习的重点所在。”
“哦,这么一来,岂不是未来的将官么?”
“是有这种打算。”武志文也不欺他,笑道:“缇骑是太保预备练成三万人以上的纯骑兵队伍,现在刚开始拉架子,也在准备战马,军官自然都是当务之急。这些少年郎再过三五年出去,可不就是现成的军官?”
明朝的军官其实已经是世袭制度,老子是指挥使,儿子就是指挥使,老子是百户,儿子当然也是百户。
至于合不合格,且再两说。
边军是营兵制度,但营兵的军官也是从卫所里调去的,军户想在营兵里出人头地,也得看祖坟上冒没冒烟,一般来说,一个军户入营当兵,到老有幸活着退伍时,最多能干到火长。
而一个百户官入营,自然而然的就是军官,升到游击将军也不是很困难的事。最不济,也能干个守备。
这当然是不公平的,但在朝官看来,这有益于军队的稳定,将门世家与国同休,忠诚度上当然靠的住,用这些人,当然比提拔一个小兵要强的多。
于是明朝军制就这样定了下来,可以看到,明朝的名将没有一个是出自小兵家庭的,最不济也要是个特殊人才,比如秀才出身的李成梁。而普遍的情形就是将门世代是将门,比如戚继光家,就是世袭的卫指挥佥事。
这是当时的实际情形,张佳木虽不愿意,但精力还暂且放不到这上头来。而且,当时的将门在教育上还算不坏,子弟们允文允武,文能通读,武能骑马shè箭,底子比普通的军户子弟和百姓强的太多,所以象缇骑这样的精兵,选拔候补武官时,自然而然的,将门子弟就比普通人要多的多。
果然,李贤一听说全是将门出身,当下便很喜欢,道:“好的很,将门世家,忠和勇都有保证,太保练兵,果然是很有他的章法。”
听这么说,出身平民的武志文只是一笑。要说本事,他比当时绝大多数的武将都要强的多,文能通晓经典,武能安邦定国,能从武进士出身,本身就是自身实力的体现,但如果不遇到张佳木,恐怕他这一生都要在穷困潦倒中度过了。
这些话当然不必和一个文官说,哪怕对方是阁老首辅。
所以武志文只是笑了笑,继续陪着李贤走下去。
现在在李贤面前,先是一个十二岁少年组成的方阵。人数大约是三百人左右,按一定的间距排列整齐,面对李贤,虽然年纪幼小,但这些少年已经有明显的军人气质,稚嫩的面孔上,看到唯一的神情便是坚毅。
“好兵”
李贤虽然是文官,但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一看这群少年军人的神情,便是知道,眼前的这个方阵之中,站立的所有少年,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军人
“只是一群孩子,怎么能,怎么会?”
就算当着一群锦衣卫的官,李贤也是难掩震惊。他曾经巡阅过边军,京营也是经常校阅,除了那些百战余生的边军将士,他在哪里能看到这么多真正的军队?
桀骜不驯的眼神,tǐng拔的身姿,傲气的面孔,充满疲惫但又力量感十足的身躯……还有身上重厚的甲胄,锐利的长矛和腰间的佩刀,尽管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儿郎,但任何一个细节,都足以显示出,眼前这个方阵中的所有少年,尽管年纪还小,但无可指摘的细节都足以证明,这是一群经过训练,并且能承受任何艰险任务的虎狼之师。
“向阁老行礼”
武志文横列在李贤一旁,一声吆喝,三百少年军人一并提臂至xiōng,齐声道:“阁老好。”
“好,好”李贤先是下意识的,接下来却是极为高兴地:“威武雄壮,好兵,不,你们将来都是好将官。”
“谢阁老”
这一套礼仪,都是张佳木自坊丁队时就已经有条例在了,包括敬礼,问好,对答,队例训练,军人仪态等等。
同时还有衣着,细节,都很注重。
因为张佳木相信,军队是至阳至刚的地方,只有通过对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磨练,甚至是不必要的残酷,在这种极端环境下锤炼出来的军官,才有资格在几年或十年后为他统领倾天下物力打造出来的强军
在这种理念下,队例训练,一举一动,都是极尽完美,在展现在李贤面前的,就是已经经过半年以上的苦练的军队,他们说是少年,但其实在某些方面已经比身经百战的边军将士还要更强的多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的人?”李贤信步而行,在第三列的排头看到一个矮个少年,个虽不高,但昂首tǐngxiōng,目不斜视,双目亦是坚毅有神,光看仪态端的不凡,而除了仪表不凡外,站姿也是完美无可挑剔。
但李贤注意的不是这些,他注意到这个少年背后用不明显的细绳在衣甲内绑了一块板子,板子两边有尖锐的钉子,钉子的尖头已经沾上了血迹。
联想到当时军队体罚军人的习惯,李贤下意识的认为这是被体罚的一种表现。既然如此,他决定卖个人情,问清原由后就赦免了这个少年。
“也算他有福吧,能见到我。”
李贤一问,少年军官便昂首答道:“回阁老话,小人姓戚名士敬,世袭山东登州卫指挥佥事运粮把总官戚泉子”
李贤眼眉一挑,倒是小小吃了一惊,这个不起眼的矮个儿少年原来还是一个卫指挥佥事的儿子
“你是长子不是?”
“回阁老,是。”
“是长子,怎么肯放你到缇骑中来吃这个苦头?”
说起这个,戚士敬微微一笑,朗声答道:“回阁老,我就是在家,也是一般要吃这个苦头的。自小人记事之日起,晨而起身读书,然后骑马,练箭,再下来练力气,器械,至晚方息。在这里也是一般行事,所以,也习惯了。”
“好,好,有志气的孩子。”李贤大加赞扬,笑道:“不愧是将门世家的子弟,有出息,不要辱没了你祖宗”
“是,小人祖宗戚祥,从太祖高皇帝三十年,由小旗官积功至京师中所百户官,征云南战殁……太祖皇帝怜悯小人先祖,赐世袭指挥佥事一职,所以小人家中,向来武备不断,随时预备给国家效力。这一次缇骑招人,言明了将来要去边关征讨不服,家严听说如此,又听说这里管训甚严,除了弓马骑shè,还教导战阵之法,骑战之法,所以便将小人送至此处,指望小人一刀一枪,自己搏个功名富贵出来”
“哦,哦,可敬之至”
这般说法,不仅李贤面lù满意之sè,便是在一边听着的缇骑军官,也是一个个面lù嘉许,显是对戚士敬大为欣赏。
事实上这个戚士敬也确实是很优秀,不论是刀枪剑戟,还是行军战阵的细节,戚士敬都显lù出一个将门之子优异的素质,不得不说,在一些注重教育的将门世家里,对子弟的教育还是很成功的,最少,在起步方面,他们要比平民百姓和普通军户的子弟强上百倍。
此时戚士敬站的地方就是一排的排头,按张佳木预备再改革的新军制,这个位置就是一排之长,一排三十人,由一个排长和排长的两个副手,加上一个旗鼓手、一个传令所组成。
排之下,便是十人一火的三个火长,每个火长有一个副手,再下来,就是五人一伍的伍长,以次类推。
这种军制,张佳木已经有打算推行全国,不仅是营兵,以后的卫所兵,改革之后的全国所有军队,都将采取一种军制,从武官制度到普通的营制,将全部改革。
“此事太保做主可也。”
在听完缇骑军官们的介绍之后,李贤不置可否,笑道:“训练、行伍,这都是都督府的职责,太保一手主之可也。”
现在张佳木是掌左右两府事,掌前府的忻城伯也被撤换,前后两府,不出意外将也会换上他信的过的帮手。
这样,原本一分为五的大都督府,其实是被他一人掌握,所以李贤很识趣,对这种纯粹的军伍之事,并不打算发表任何的意见。
“那么,我来问你,”李贤夸奖了戚士敬几句,然后便板着脸道:“你犯了什么营规,居然被绑上这种戒具,我看,这个比戴枷更疼吧?”
“呃……”
听着李贤这么问,戚士敬倒是愕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是好了。
“回阁老,”这一次武志文出来代答:“这是这个戚某人自己绑上的,他有点驼背,军姿站的不好,为了端正站姿,自己绑上的这个,一躬腰,钉子就会刺入身体,所以时间久了,渐渐就不敢躬身弯腰的走路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一章 出迎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一章出迎
“什么?”
李贤面lù震惊之sè,下意识地,就想反驳武志文的话。但看看戚士敬脸上晒脱皮的地方,再看看晒成赤黑sè的皮肤,再看看这个戚姓少年身边的伙伴们……李贤抿住了嘴chún,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仿佛是看到了他心中所思,武志文看一看戚士敬,沉声喝道:“这么做值不值,告诉阁老,为了站直些,刺的身上鲜血淋漓,值不值得?”
“值得”戚士敬站的越发tǐng直,大声答道:“太保告诉过我们,叫我们走的齐,站的直,并不是说这样更好看,而是叫我们有军人的尊严和气度……太保说,这比什么都重要”
“好,说的好”武志文大为满意,转过身来,向着李贤道:“阁老,就是这样的意思了。”
“嗯,今天算是开眼了。”
“请阁老再看行军、阵法、金鼓、旗号,当然,马术,shè箭、刀枪,都可以请阁老随意考较。”
“不必了”李贤此时才勉强笑出来,道:“适才看校舍时,我看到巾帕放的整整齐齐,被子也是叠的四四方方,心里就已经知道,眼前这支军队有纪律,太保带的好兵。不过,这也不奇怪,太保就是以带兵知兵出名,当年锦衣卫百户时,带的坊丁就成了夺门主力,若非会练兵,恐怕太保也没有今日成就。”
以他的身份,这已经是极高的夸赞,但众人知道还有下文,于是屏息静气,等着李贤继续往下说。
“不过,今天再看,却知道本官以往的猜想,实在是太过浅薄轻忽了。”说到这里,李贤长叹口气,摇着头道:“本官今天才知道,王师为了讨贼,而究竟付出了多少的辛苦和血汗”
“是”武志文肃然道:“太保说,一切为了大明。”
这是一句让缇骑上下很得意的口号,所以在武志文说完之后,在场所有的缇骑都昂首tǐngxiōng,齐声道:“一切为了大明。”
“很好,很是……整齐。”
在校舍四角望楼上的哨兵已经展动旗帜,然后鼓手敲响鼓点,在轰隆隆的鼓声中,口号响亮而富有杀气,在口号响完,鼓声也将要停止的时候,所有的缇骑都将手中的长枪在地上重重一顿,一起“喝”了一声。
这种低喝比响亮的口号要低沉的多,但其中蕴藏的杀机连李贤这种彻底的文人也感受到了。
在这种明显的威势之下,堂堂的阁老连夸赞之语也说的不大自然了。
“本官今天是大开眼界。”
虽然觉得无此必要,但缇骑上下还是演示了一会骑术和shè术,在当时来说,任何军队的战斗力都要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之上。对缇骑这种纯粹的骑兵队伍,骑shè实在是立身之本,没有骑术,一切都无从谈起,而没有shè术,也就是两极缺了一极。
当然,实际上最重要的砍杀之术并没有演示,因为在场的武官们心里都明白,李贤是看不懂这些的。
在看到缇骑少年们飞马疾驰,许多少年可以在马的一边侧身控马,把整个身形掩在马的一侧,这种骑术在后世牧民中是很随意的动作,但在当时来说却是无比的huā哨和惊险刺jī。
至于马上用骑弓shè箭,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骑弓是软弓,shè程近,穿透力差,在马上shè箭,再强的shè手发力也有限,除非对方没有甲胃,不然带来的伤害也是有限的。只是对门g古人来说,骑弓还算有点用处……因为北虏已经差不多把祖宗攒下来的铠甲用光了,而大明严禁片铁出关,更加不必提军国重器铠甲了。况且门g古人是马背民族,追逃之时,不能马上开弓,也太吃亏了一些。
当然,指望这些骑弓做战是假了点,现在内卫兵器局正在出产一种马上用的强弩,试制成型也是很快的事了,这种事保密等级很高,就算是李贤,也是不会泄lù出来。
虽然有所保留,但李贤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外行,这些十来岁的少年能在马背上纵骑如飞已经给他留下很深刻的印象,至于后来骑shè时箭箭中的,而且多半能中红心,全是在马背上开弓而shè,在李贤看来,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当时洪武旧制全部崩坏,都督府权责不清,兵部不管事,京营占役时间远比训练时间久,在洪武年间,规定是五日一cào,就靠着严明的军纪,一群拿着竹竿的农民把纵横欧亚无敌手的门g古骑兵赶回了老家,百年之后,当年的无敌王师已经彻底玩了完,象这种骑马shè箭的huā哨活计京营已经玩不起来,或是说,多半的人玩不起来了。
所以李贤一见,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阁老过奖了。”
身为主管,武志文当然也很得意。缇骑教导队是现在锦衣卫唯一的武校,具有开拓试验的性质,所以各方都很注意。
能在这里当总教官,武志文也并不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事实上,他很上心。教兵法和骑术和步兵战术的是张佳木和任怨分头选择,教近身搏斗,shè箭、器械运用,都是武志文寻的教官,这其中,也有不少是武举人身份的沧州同乡。
现在能得本朝阁老首辅如此夸赞,武志文自然也是满脸飞光,甚觉得意。
“我要问一下,他们训练多久了?”
“半年多吧。”武志文答说道:“启动教导队是天顺元年的事了,不过,选好教官,招好学员,校舍建设完毕,也有快一年的功夫了。而且,战马也不好找。”
“是的,本部堂看了,都是难得的良驹。”
缇骑本部用的战马全部是精心挑过的,但教导队这里用的战马却更是难得的神骏,就算是不大懂马的人看了,也知道是很难得的良驹。
这些马都是陈逵在大同上任后用sī下贸易的办法nòng来的,这一层武志文当然不会说,当下也笑笑便罢了。
一圈看完,李贤自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自然也是锦衣卫这边愿意达到的效果。
“好了,今日就如此吧。”看看四周,李贤感慨由之的道:“可惜以本部堂的身份,不能代太保赏银,否则的话,一定得厚赏才行。”
这般说法,武志文却不能落他的面子,当下含笑道:“阁老要赏,吾等当然要受,难道还能却阁老的赏不成?那样,也太不识好歹。”
“好的,那我就越俎代庖,赏每人一两银子吧。”
话音一落,所有的学员自是一起行礼致谢。这赏格算不薄了,一两银子,是边军半月薪俸,不是李贤这样的身份,还真是赏不出来。
当然,这钱不必李贤自己出,行文兵部,由兵部拨出银子就可。
“对了,”李贤在如雷般的致谢声中,突然道:“戚士敬赏二两吧。”
“是,听阁老的。”
适才带路的锦衣卫知道任务已经达成,而且,效果极好,当下不lù声sè的又走上前来,轻声道:“阁老,是不是到庄上去见太保了?”
“对的,对的”李贤适才确实看的入mí了,此时一提醒,便自己想了起来,笑道:“不能教太保久等,不然,亦是太不恭了。”
说罢动身,这一次却不耽搁了,只是沿途的新奇事物太多,李贤眼口不停,边看边问,好在那锦衣卫官骑术不坏,骑马在李贤一边,有问必答,倒也解了他好多疑huò。
张佳木的住处当然是在绿柳庄上,距离也是不太远了,等李贤率众赶到庄边时,但见绿柳成荫,到处都是一片绿sè,而且绿的颇具层次,一看之下,就知道是经心设计过的庄园。
“好地方,果yīn凉世界。”
虽然入秋,但白昼骑马还是一项体力活,虽未汗出如浆,但也颇为炎热,一靠近庄子,就有一股凉风袭来,立刻热气全消。
但李贤没有高兴太久,刚感慨一声,再看近前时,却是看到张佳木和不少锦衣卫的高官都是纱帽补服,盛装打扮,正在庄前的空地上迎候。
“不敢当,不敢当”离的十几步,李贤便已经下马,上前拱手致意,嘴里连声道:“太保是国之重臣,爵禄远在学生之上,这般相迎,学生实不敢当。”
他虽然是阁老首辅,但品级却是和张佳木差的老远,一个是侯爵,加官太保,一个官位只是正二品罢了。
“阁老错了。”张佳木执着李贤的手,他也是头一回和李贤这么接近,一听到此人到来的消息,自然便也知道了对方的来意,既然来意大善,倒不妨善加利用。对李贤的人品和能力,他也是向来敬服的很,这个首辅,有些读书人的迂腐气,在政治的见解上和自己截然不同,但,并非没有努力的可能。
比起真正食腐不化的官员儒生,李贤向来有懂经济之道的名声,懂经济,就是说可以与之沟通合作。
所以他笑mimi的看向李贤,笑道:“国家首辅宰相,理当礼绝百僚”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二章 论吏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二章论吏
以他的地位,客气话说出来便也不是寻常话语了。
李贤听了,微微一征,然后便笑道:“太保说的是宋制,本朝礼绝百僚的是亲王,况且,学生也算不得是宰相。”
“不谈这个,哈哈。”
再说下去,就有点深了,所以张佳木也打了个哈哈,一手揽着李贤臂膀,一手虚邀一下,向着眼前的部下们道:“还不都过来拜见阁老?”
这里的锦衣卫官员,有几个是武臣一品,其余二三品的比比皆是,但李贤毕竟是首辅,体例上要尊崇一些,于是众人也都步上前来,欣然而拜。
“学生有扰,请诸君不要太客气了。”
眼前的锦衣卫官,十个有九个李贤倒是认得的。毕竟都是在皇宫中经常行走,遇着也很平常。
这些锦衣卫官,多半都曾经担任过官员护卫或是引见,要不然就是充堂上官,在朝会时担任警戒,天子近臣,就是民间传说的带刀护卫,所以认得常出入宫禁的阁老,也并不稀奇。
入得庄内,到一处厅堂坐下,茅檐竹舍并不华丽,但修的巍峨轩敞,里头也打扫的精洁,家俱也摆放的甚是大气,十余个够资格的入堂坐下,小厮们进来奉茶,借着茶水的掩护,李贤做沉yín状,实际上,当然是在偷眼打量着对面而坐的锦衣卫诸官。
张佳木不必提了,熟到不能再熟的人。
内阁是一天要面圣几次的,张佳木除了不喜欢早朝带班,平时都是在内宫,或是奏事,或是与皇帝闲谈,有时候shì驾游西苑,或是垂钓,要么是玩一些皇帝爱玩的游戏。然后赐宴,内阁中大学士也是经常如此,一来二去的,虽然是政敌,但却也是熟到不能再熟的熟人。
至于张佳木下手的刘勇和薛祥等人,也是极熟的极人。至于年锡之和陈怀忠等人,向来被文官们视为本阵营中的异类,很受敌视……但现在也不必说这些了。
他在这里打量着众人,其实锦衣卫上下,也是在打量着他。
四十来岁快五十年年纪,这是一个政治家的黄金年纪,年富力强,经验丰富,而李贤在风度仪表上,也是全无瑕疵,无可指摘。不论是言谈举止,还是施政的能力,也都是叫人心折。
抛开政治立场来说,这是一个叫人很敬服的首辅。
“太保,学生此来……”
“我知道,我知道。”
张佳木含笑打断他的话头,笑道:“阁老大约是为了养廉法和火耗法两法而来吧?”
“是的。”李贤点了点头,皱眉道:“内阁会议,很难一下子得到结论,而明日就要廷议,学生sī意,廷议之前,还是要有所结论,不然的话,朝论徒增纷luàn罢了。”
现在的大明,勋戚势力尚未有起sè,实际上是受到了贬损,如会昌侯等辈在历史上原本更加风光得意,但在张佳木的打压下,这些原本很得意的勋戚其实前程黯淡,并没有掌握到什么实权。
至于武官势力,除了南方诸省外,北方已经在张佳木的统合之下了。这一次张佳木巡视城防和陵工工程,惩治了大量文官和武官,就是伸手到山东和河南班cào军之中的先声,这一层,李贤也是心知肚明。
不论如保,张佳木就是武官势力的代表人物,同时也代表了一部份勋臣和亲臣的力量。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当朝不折不扣的第一权臣。
而以他的身份来说,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文臣领袖。
文官集团已经有数万名官僚,还有在乡的几十万士绅和读书士子,他们掌握的是地方政权和舆论导向,也就是掌握了庞大的基层力量。可能在明面上不堪张佳木一击,但实际来说,这股力量要是凌厉反击的话,可以瞬间把张佳木击成粉碎
好在,现在双方彼此小心,张佳木虽然对文官打击,但保有底线,文官们吃了苦头,但在对方的示意下,现在想的更多的是合作。
不得不说,张佳木的政治手腕很漂亮,直接,务实,叫人也有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此时此刻,李贤想想数月前在自己引领下与之的对抗,现在想来,自然是以自己的惨败告终,但思想起来,倒也没有什么恼怒,毕竟,这么一刀一枪的对抗,对方破局破的很漂亮,要是自己做什么愤怒状,或是指责对方,那也就太没意义了一些。
现在他开陈布公,就是指望对方能划下道来,看看这一次的变革,底线究竟在哪里。
“阁老,文官俸禄非加不可。此中内情,我想你亦知道的很清楚。
“是的。”李贤默然点头,但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对方开了个头,意思还没有说清,所以自己不必急着表态。
“加俸,吏制改革,非都进行不可。本朝吏治其实是上承元制,和宋制也相似,和唐制就不大相同了。其实,抚育一方要官员,但办事也非得有吏员不可,现在一面歧视吏员,办事又都靠他们,吏风一坏,就算官风再好,又能如何?京师六部,吏员挟制上官的事,比比皆是,不改,是绝然不行的了。”
“这大约和太保的吏科学校有关吧?”
“是的。”张佳木坦然点头,道:“本卫的吏科学校,不过是个试验罢了。现在看来,还算是成功。现下以我的意思,要推行于大明天下,以后的吏员,全部要从学校中出来,而且要分门别类,比如有学算的,学法的,学商的,其实,这也是和地方官员雇佣幕宾一样,只是把sī雇便成国家的正式职位,而且分为层级,其实也就是把典吏、攒吏、令吏分的更详细,层次更鲜明一些。当然,待遇也要强的多,现在一个小吏,如果只凭明面的收入,上不能养父母,中不能养自身,下不能抚妻子,这样他势必会贪污索贿,只有把人的收入提上去,才能以律科来刑束之,不然的话,就是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阁老,以为然否呢?”
关于吏制改革的事,其实张佳木早就吹过风,而且所说的话都是切中时弊。其实当时的人都知道吏治不合理,急需改革,但就是没有这种真正能负起责任,并且有这种能力的政治家。
明之吏制是极为失败的,连累后来学它的清朝也是如此,终明清两朝就没有真正运作很成功并且真正施行统治的地方官府。一切都是靠的宗族和士绅力量再配合官府的模糊统治,一直到清亡之后百姓,政fǔ才能实行精确统治,真正粉碎了宗族的权力和士绅的统治。
明的吏员,层次不清,责权不分,待遇差劲,社会地位低下,说是九年无差错可以升级考选为官,但实际上能通过这种苛刻考核的人万中无一。升迁无望,地位低下,又可以世袭,这种制度之下,当然就催生出一群群彼此勾手,损公féisī,甚至挟持上官,上下其手的吏员集团。
在这种小吏的把持下,就算是有实权的地方大吏也不能不买账。至清时,户部的书吏甚至可以要挟封疆大吏,哪怕就是乾隆年间最威风,权势最大的福康安福大帅,对户部的这些吏员也是没有办法,该给的红包一文钱也不能少给,不然的话,他的军费报销就会遇到一次又一次的麻烦,麻烦一多,皇帝就可能心烦,对福康安的形象就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在这种情形下,如何决择,相信也就不用多说了。
明清之际,吏员的势力就是这么一点一点的经营下来,渐渐至盘根错节。与之相辅相成的,就是师爷制度。
因为官员自己没有从政经验,而且分身乏术,同时,地方吏员和当地士绅是彼此勾结的,根本不可信任。所以无论如何,上任时要带领着自己的一帮sī人来帮手。
这样一来,师爷就大行其道了。
在明初时,浙江绍兴因为多山少田,民皆困苦,而江南一带已经开发完毕,人文基础不弱,而各层官员又急需师爷,所以绍兴人开始大量出去应幕。一人带动一家,子侄之辈也早早就随之出去锻炼,长大后就被推荐到某官之下做事,时间久了,几十年上百年几百年下来,所有当官的幕府都少不了一个绍兴师爷。
所为何来?因为别的官员用的就是绍兴人,师爷和师爷要打交道的,用的不是绍兴师爷,做起事来事倍功半,格外麻烦,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特别是要紧的刑名师爷,一定用的是绍兴人。绍兴师爷的一封书信,辗转天下,往往可以左右无数个地方官和京官,成案可以推翻,命案能打成无罪,数百年下,说是明清天下,在某种层面上来说,反而也可以说是绍兴人的天下。
现在以张佳木的做法,就是要彻底革新改遍眼下的这种情形,吏员不能世袭,而且分门别类的由官府来任命,杜绝吏员和师爷之害。
这其中利弊,李贤知之甚深,所以张佳木一说,他便是陷入沉思之中——
月票,月票,月票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三章 倾心
但张佳木没有给李贤考虑太久的时间,不等对方说什么,他便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官制,俸禄、置吏、火耗,接下来,便可以改革军制。”
“太保改革的最后,恐怕还是要落在军制上吧。”
“是的,军队乃一国安定之基石,军制不稳,则天下如何能安?”
“军队没有不稳吧?”提起这个,李贤倒真有话说,他皱眉道:“学生以为,现在的军制倒是刚刚好,可保天下太平无事……”
“无事?”张佳木冷笑道:“土木之变,京营已经毁了,现在保喇年年寇边,兀良哈和生女直也不安份,边境上年年有战事,难保哪一天又有谁到京师城下,到那时,京营还不如景泰元年时,试问,又有谁出做于谦?”
这种问法,自是叫李贤无言可对。
以国家体制安稳来说,现在的兵制确实是好,文官以兵部为首,地方上巡抚为辅,还有兵备道等官一同努力,在后勤保障上掐住了武官的脖子,同时,又把军队分为边军和卫所两种,彼此相制。
在京,则是旗勇军和禁军制京营,在武将来说,则又是以张佳木的大制范广等武将的小,反过来,又以小牵制大,不使一家独大。
这种制度,确实保障了大明近三百年没有军头做luàn,皇帝始终牢牢控制着军队,虽然明朝军队是倒退的,将领私兵化封建化,以苍头家丁为做战的主力,但神奇的就是,哪怕掌握了几千家丁,实际上是以家丁为做战主力的李成梁也没有造反的想法或能力。
李贤所说的军制不必改,便是从此处出发了。
文官们杯葛张佳木的新军制计划,很大程度上,就是对现在稳定军制被破坏的担忧。
但张佳木的话也有其道理。
李贤是来探底线的,现在他已经明白,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了。
官制俸禄、火耗、吏治、军制,依次改革,循序渐进。张佳木倒也没有欺瞒于他,李贤很觉安慰。
事实上,这也是文官们猜测过的结果。因为无论如何,组建新的京营,改制,都是必然之事。当初景泰年间,于谦以一个文官都能改三大营旧制,重新置将分配权力和地盘,现在是张佳木话事的年头,要是他能放弃改制的想头,那才是值得奇怪的事。
“学生要问太保一句了。”既然对方的态度很坦然,李贤索性就直接问了:“太保这一次主持改制,动静不小,学生要问,究竟到何时为止?”
“就以改完军制为止啊”
“听说太保有很多改制的计划和设想,已经上呈御览?”
“是的。”张佳木坦诚而答:“还有很多计划,对税法、刑科、地方官制、驿站,都有改革的想法。”
“这……”这一次李贤的脸sè就很难看了。无论如何,国家需要稳定,现在的动静已经不小了,要是下头百官知道还有一大摞的改革计划,恐怕读过几本书的人都会想起一个名字……那就是:王安石。
有这么一个不好的例子在前,加上商鞅变法反被族诛,所以在中国变法从来没有好下场,连带着,所有人对变法也都持保守的态度也就不奇怪了。
“请阁老放心,放心”
张佳木笑的甚是可爱,一脸的诚挚与迫切给对方解释清楚的神情,他向着李贤道:“就眼前这几样,能做得两三件功成,就是利在千秋的大事业。我有几斤几两,心里清楚,抛砖引yù罢了。说实在的,要是阁老们都不办事,摞了挑子,凭我就能把这些事给办好?我却没有这种自信。”
李贤最为担心的,就是张佳木年纪太轻,而大权在握之后,又样样事都算在人先,所以难免就会有骄狂之心。
人心一旦有了变化,则是最不可测的变化,很难再与之共事了。
现在从其言其行来看,仍然谦冲恬淡,而且,并不是故意为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语出至诚,没有矫饰。
“阁老,我这里的园子还不坏,我这个主人请阁老一并游览一下,如何?”
这就是要私下密谈,李贤欣然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请,请”
……
两人一路出来,其余的锦衣卫官起身相送后,就又回到厅中坐下。
这会子没有李贤在,各人的神sè就放松了下来,曹翼笑道:“有这么大佬官在,还真的叫人浑身不自在。”
他们自算是陪客,不过也没有说话的份,呆着拘礼无聊,自是不适。
黄二心肠爽直,因笑道:“我怎么看大人的样子,是在哄骗那个呆佬官儿?别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大人脸上笑的越真诚,骗人的话就越是不靠谱……”
“闭嘴”
孙锡恩一直没有出声,这会子却是大吼了一声。
“哼,不说就不说。”黄二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希奇的,不过是骗那呆阁老同意了他的奏议,然后慢慢摆布这些人就是了。说起来,新军制一改,咱们这屋里有几个够格当总兵官的……”
“闭嘴”
这一次却是刘勇等人一起断喝,黄二脸sè讪然,不过也只能嘟嘴不语,不再继续向下说了。
事关要紧,当然不能由着黄二这厮胡说,不过,厅中诸人也是奇怪的很,锦衣卫中的核心班底都清楚,张佳木所谋甚大,绝不可能现下就有收手的可能。而继续下去,必定会一步一步的触及到文官们的核心利益,据刘勇几个人知道,底下的计划更是雄心勃勃,会更加的叫文官们跳脚的。
当然,确实也如张佳木所说,整个一揽子的计划庞大复杂,也需要文官们的配合才能继续下去,就是不知道,张佳木怎么对李贤说了。
……
“阁老,”两人大人物却没有什么交谈天下事的紧张,一左一右,在庄中的一处荷池边上漫步而行,此时正是荷花开的正好的时节,放眼看过去,几百亩的水面上全是荷花争yàn,再看水中,一群群的游鱼在荷叶底下穿梭游过,而庄园之中,到处是绿柳成荫,景点朴实而不失精致,算是山林真趣和园林艺术的漂亮结合。
从红尘九陌中的京城到得这里,李贤觉得秋老虎的威风被一扫而空,满身都是凉爽舒适的感觉。
而此时四顾无人,他的从人和张佳木的护卫部下都没有跟过来,唯有荷塘偶传蛙鸣。在这个时候,他也是觉得是可以实话实说的时候了
“太保……”李贤斟酌着道:“此次奏议,确实是切中时弊,学生等,也是觉得如果太保所说,将陈弊一扫而空,涮新政治,则学生能也自能名垂青史。”
李贤缓缓道来,说的心思也是平时不会出口的话,虽然并不完全是心底最深的话,但大人物交心到这种地步,也就很难得了。
他这般说,张佳木便只是含笑而听,暂且没有说什么。
“但是,”果然也不出他所料,李贤话锋一转,凛然道:“但若是太保借着这几件事,揽权结党,试问,十数年后,竟是谁家天下?”
这是极为诛心的话,换了两年前张佳木刚为锦衣卫使的时候,怕是要吓的跳起来,就算是现在,听着也甚是刺耳刺心。
他皱了皱眉,向着李贤道:“阁老,何出此言?”
“太保也不必把天下人都看小了。”李贤格格一笑,沉声道:“百官俸禄一改,太保尽得众心,这是一。涮新吏治,太保借锦衣卫监察到地方,则不仅是京中,地方百官也将被太保约束,此其二。第三,改京营制度,就算是范广为主将,太保岂能不保选私人?十年之后,京营中尽是太保旧部为总兵官,就算是提督为范广或是他人,又岂能制的住太保在京营中的权势?石亨旧事,恐又将重现矣。”
李贤侃侃而谈,直视张佳木,用bī问的口吻向着张佳木道:“如此这般,太保将伊于胡底?”
他没有说到最紧要的地方,张佳木倒是心中一松。
当下只笑了一笑,向着李贤极为恳切的道:“阁老,皇上待我如何,我又岂能多说?京营总兵官的事,我已经奏明皇上,我之私人,原本有几个要用的,如李瞎子,程森等,这一次,是一个也不用了”
“哦?”这一来,李贤倒颇为震动了,京营不出意外,将恢复十团营制度,或是与之相差不多的新制,而且,太监势力被张佳木压下去不小,就算有监军,恐怕也不能和曹吉祥那样的大宦官相比,所以,营将之设就变的极为重要。一营总兵官手握重兵,执掌兵权,张佳木尽管全部放弃,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到是真的说明他没有什么私yù在心了。
“人生不过几十年,贵在适意。”张佳木洒脱一笑,向着李贤又道:“皇上待我不薄,我不过愿多做几件事,为大明社稷,为皇上身后之名,勉尽薄力罢了。如果疑我有异志,不如当个富家翁也罢了。就现在这样,还有人敢来为难我不成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四章 说狱
张佳木话说至此,李贤还有什么好说的?
犹其听说京营新总兵官,张佳木并不打算安chā一个部下,犹为让李贤心感。
既然对方投桃,那不妨报李。
“太保,既然如此,再立团营一事,学生当然会全力相助。”
张佳木大喜,深深一揖,笑道:“如此一来,国事可为矣。”
到了这种时候,他说的却仍然是国事,李贤心中也甚是感动,不由得道:“怪不得皇上如此信重太保,太保果然一心为国,真真是叫学生敬服。”
如果光是言辞,以李贤的见识和城府当然不能被随意打动,但张佳木对佃户的仁厚,特别是每个村庄免费的学校更给李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至于缇骑的教导队,还有锦衣卫兴办的其它学校,更是叫李贤相信张佳木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言语的力量是薄弱的,尽管张佳木眼神真挚,语气恳切,但没有京营让权和一路上让李贤留下的深刻并且良好的印象,就算是说的天花luàn坠,亦是无用。
“对了,阁老来的路上,听说到缇骑的教导队里去过一次?”
“是的,是的。”
提起这个,李贤大加赞赏,连声道:“太保练的好兵,办的好,练的好。学生回城之后,当面奏圣上,给教官们嘉奖。”
“岂敢,岂敢。”张佳木拱手笑道:“这不过是他们应做的份内事,当不起阁老如此的夸赞。”
“份内事?嘿”李贤摇头冷笑:“学生不知兵,以往也曾经校阅过京营,现在看来,竟是被人当傻子一般骗了。只在缇骑那边,才见识到什么是练兵,什么又是精兵。如果人人都如太保说的,把自己份内事做好,那天下何愁不安”
其实缇骑能练成这般的水平,经验和条例占很大的比重,然后就是军人的荣誉感和集体归属感,再加上丰厚优裕的饷俸。
如此相加,才能这般练兵。
京营兵,饷没领齐过,兵器没配给完全过,动辄被当成苦力来使用,皇家和勋贵之家都是如此,武将们当他们是奴才,这样的兵,平时能不造反拉出队来,就算是成功了,再如缇骑那般苦练……只能说,不造反的可能性为零。
要知道,缇骑那般练法,就算是锦衣卫的内卫也是不如,毕竟缇骑是要出兵放马,是张佳木为大明预备的未来的战略打击机动兵团,现在练的又是未来的武官,这样的训练,一般人哪里能受得住
当然,他也不打算扭正李贤的这种错觉,而是顺着对方的思路继续道:“阁老既然知道如何练兵,新军制里,打算增一个武校,阁老以为如何?”
事前功夫铺垫的很好,李贤一听,便是笑道:“太保连总兵官也不管,一个武校又怕什么?学生看,就在城中择一校址吧,这里,毕竟太偏僻了一些。”
“我的意思就是如此”张佳木闻言大喜,笑道:“城西护国寺一带,颇有几百亩空地,打算在那里建校,阁老以为如何?”
“此细枝末节,学生虽不是宰相,但也问不到此等小事上来。”
李贤语出风趣,两人都甚觉开心,当下便是彼此对视一眼,然后便是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如此这般,李贤觉得此次访问所得甚多,算是摸清楚了张佳木的底线在哪里。大约变革会变到哪里。
现在看来,给百官加俸也好,改良火耗办法也罢,再清吏制,改革军制,都是在现有的政治框架上修修补补,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变法。当年王安石之所以把北宋nòng的沸沸扬扬,nòng的天下sāo然,形成了完全尖锐的对立集团。
根子并不是在变法上
而是在王安石的青苗诸法,败坏的就是地方上官绅的利益。比如他的青苗法以低息贷款给农民,结果原本放高利贷的官绅地主向哪里发财去?
就这一条,就叫天下的士绅大为不满,不论王安石的用意是怎么好,之前的名声又如何响亮,皇帝又如何信任,一旦自己的利益被损,则必然会引发尖锐的对立。同时,又有不少人用这种低息贷款法上下其手,利用政权大发其财,也是形成了一个新法的利益集团。
新旧之争,其实就是利益之争,说白了,就是天下百姓是羊,百官为狼,现在狼群分两派,大家都争红了眼要吃ròu,究竟是谁吃,要争一个高低上下罢了。
北宋说是亡在金的铁骑手中,倒不如说是亡在神宗朝开始的政治luàn象手里,新旧两党彼此相争,国事一塌糊涂,北宋,可以说是亡国亡的最莫名其妙的大国了。
有此先例在前,所以后世对变法有着更多的忌惮,任何法度在形成了惯性之后,就会让人适应,强行扭转,就会带来极大的问题和麻烦。
而核心就在于,损害谁,增益谁?
这一次的变法,只是在技术上进行上微调,没有任何集团受到损害,所以强度还不如张佳木对宦官集团的限制。
也正因如此,只要张佳木没有借着变法之事更深一步的揽权,文官们已经准备与他合作了。
毕竟,这一次最大的受益方,恰好就是他们
……
李贤与张佳木这一次会面,除了少数人知道外,大半的官员都蒙在了鼓里。
京城里风云激dàng,仍然为了廷议做着折冲准备。毕竟这一次的变革关系到太多人的利益,不做一番准备,实难安心。
但勋戚置身事外,皇室更与此无关,他们的命脉在皇赏和庄田,这一次的变革,却仍然是与他们无关,完全可以置身事外。
至于宦官们,则更是事不关已的姿态。毕竟,不管怎么变,他们在短时期内是没有办法恢复正统年间的权势,连景泰年间也是远远不如。有张佳木这个勋戚高层和军方强人在,宦官们也只能忍了。
真正关注其事的,最主要的还是文官。武官们则显的很有耐心……大家都是知道,文官在前,军制改革在后,只有这样,才能完美收官。
而事关大政变革的这一次廷议,就是在这般的情形下开始,在京文武六品以上,六部九卿,都督府下武官、勋戚、亲臣,在清晨之时,由长安左右门,鱼贯而入。在而事先,恐怕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廷议的结果究竟如何
……
锦衣卫大堂就在长安街以西两里左右,皇城之内,四周是法司林立,全部是高堂大厦的巍峨建筑。
来往人群,则也全部都是各衙门的官员和吏员,当然,也有他们的随从仪卫。
时近正午,锦衣卫的诏狱里面也是热闹起来。南北所和新建的监狱都关满了犯事的官员,人数很多,照应他们的狱卒当然也不少。
此时正是饭点,诏狱虽然黑暗无比,饭却还是要给人吃的。当然,犯官们有的是吃牢饭,有的则是家中送来,锦衣卫现在杜绝贿赂,牢房的质量也过的去,大鱼大ròu当然没有,不过,总能管饱,饭菜也算干净,所以除了少数家境富裕的官员之外,多半的人都选择了就吃锦衣卫供给的牢饭。
饭是由犯人自己打的,这也是诏狱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所以犯人们也没有什么抵触心理,到了饭点,就轮班值日,不论大官小官,轮到了就出来打饭分派。
今天是两个侍郎带队,还有二三十个打下手的助手,到大厨房里用大大的木桶打了糙米饭,还有大桶的菜,再有大桶的汤,几十人两人一组的抬了出来,然后到狱中按房间分发。
餐具都是自己自有的,不论是南北所还是新修的诏狱,都是一人一间的单间牢房,比起当时普通的监狱来狱,不吝是天堂一般。
牢房里经常打扫,用水冲洗,所以还算干净,余子俊和王越一前一后带人进来分发牢饭时,里头的人却也早就准备停当,所有人都拿着饭盆和装汤用的缸子,就在栏前等待。
“唉,时间久了,恐怕我也要把自己当犯人了。”
虽然已经住了很久,但一看到官员们等着分发牢犯的情形,余子俊还是忍不住心酸不已。
“何必如此?”王越动作很熟练的给一个等着的官儿打了菜饭和汤,笑道:“动弹一下筋骨,吃点苦头是好处。你看我,来此之前还有肚子,现在可是平平无奇,精神也健旺很多……岂不是因祸得福?”
“你倒真是如此了。”
比起普通犯人来,王越的精神世界当然强大的很,从进来之后,就没有什么不适的表现,问案之时,对答也是不卑不亢,从容有度。
所以不论是犯人还是狱卒,甚至是两个镇抚,有什么事都着落在王越身上。到了此时,倒真的是叫他因祸得福,此着此事威望大增了。
等菜饭分发完毕,两人带着助手们把自己的一份饭留好,然后再到牢房门口把桶还了回去,交接之时,一个校尉向王越笑道:“老王,恐怕你这份活计做不久了。”
“怎么?”王越心中一动,脸上却是不露声sè,只向着那人笑道:“你小子,不要拿我说笑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五章 震动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五章震动
“我哪儿敢拿你老说笑”
狱吏虽是笑说,但也极是认真。王越在诏狱里头搅风搞雨,隐然是犯人头领,也曾经几次进言,听说,太保公很是赏识。
这么一个朝廷大佬,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在里头,狱吏们也是不会得罪的。因为对方随时可能一道诏旨就起复,到时候,就算锦衣卫权势熏天,但一个狱吏算哪个牌名上的人物?朝廷大员对付一个狱吏还是很轻松的。
所以以往诏狱里就算是关着死囚,狱吏们也是客客气气的,一般不愿往死里得罪。除非是那些死硬没钱的小官儿,那肯定是该怎么折磨便怎么折磨。
笑着解释了一句后,狱吏又向着王越打了个千,笑着道:“总之恭喜你老”
“说清楚点”
王越对这种军中流行的请安方式并不喜欢,嘴chún牵了一牵,算是笑了一下,然后便催促道:“说清楚了,将来我会赏你。”
“小人俸禄够使了,大人的赏是不敢领的。”
“好,随你就是”
诏狱算是锦衣卫管革新比较滞后的地方,旧习气还很多,主要是,专门的人才难得,所以没有办法雷厉风行的改革。
就算是这样,也是立起了很多新规矩,管理的甚是严格。特别是在王越等人来看,和普通的监狱简直有天壤之别,仅这一层,就已经叫张佳木佩服异常了。
“今天皇上叫廷议,内阁并六部九卿诸给事中都察院在京六品以上武官郧亲大臣一并参加……”
狱吏这么一口气说下来,难得的是居然行若无事的样子。但这么一说,王越和余子俊已经是神sè大变。
“议的什么?”
“快说”
此时此刻,两人不象在坐牢,反而象是问案审人的坐堂官一般。不过,狱吏也不在乎,他现在所为,原本就是得了吩咐,所以毫不在意,当下只是微微一笑,答道:“当然是议的近来的大事,相信,两位大人的事,也在廷议之中。”
“有什么确切消息没有?”王越bī问道。
“有,咱们太保叫都察院的赵大人上书说三事:一,加俸;二,火耗归公;三,吏治。”
“圣明不过太保”
王越听完,以他之急智,立时就是明白过来。有此三事,自己和余子俊等人犯的事就不算事了,就因为他们,才有的这三事之说。
他们到底是和真正的贪官不同,收取的银子,都是不厚不薄,取其适中而已。前一阵子,象马知县那样的贪官被逮了几十人出去,一律五huā大绑,反捆了绑上独牛拉的囚车,当时狱中一片愁云惨雾,一下子斩了这么多人,哭喊声惊的整个皇城都能听的到,而狱中当然也是极为害怕,这般杀人法,自然是人人都有朝不保夕之感。
但王越却对张佳木极有信心,常向人言,张佳木绝不是以杀人立威,并且喜欢滥杀的人。如果是这样,从天顺元年到现在,这几年间的大局就不是这么演变法了。
现在听闻狱吏的这般说法,王越心中更是笃定:获释之期不远矣
“好,这真是好消息。”王越搓了搓手,向对方道:“该怎么赏你呢?”
“不碍事。”那人笑嘻嘻的道:“日子还有的是呢,大人倒不必着急……嗯,就在这里等消息吧。”
“好的很,好的很。”
等锦衣卫的人走了,王越与余子俊也是捧着饭,回到室中相对而食,王越吃的一胡子的饭粒,但神sè极为欢喜,对这些小小细节自然也不是很在意,他向着余子俊眉飞sè舞的道:“看吧,士英兄,果然不出吾所料也。太保张公果然是有大xiōng襟,大格局,这般变局,虽未变法而变法,自此之后,大明官场吏治涮新,贪官无可容身,就算有马某人那样的贪官,也必将不容于世矣”
其实所谓的火耗归公和养廉之法,发端自明中晚期,成熟于清中前期,到雍正年间遂为大成。雍正本人的能力够了,各种办法也成熟了,于是十几年间,朱批不断,终于在绝大多数地方,完成了几个空前的创举。
就凭这几个改革,雍正也能得到够高的评价。事实上,清朝诸帝,顺治康熙乾隆都不足观,唯有一个雍正,尚且称得上一个“能”字。
有“前人”的珠yù在前,张佳木虽历史不佳,这种事倒还是知道的,毕竟影响剧的力量比书大的多了去了。
心里有一套计较和改革的办法,做事自然就很有章法,而对王越和余子俊等人来说,固然是当时的一时精英,但张佳木拿出来的办法却是这几百年下所有的精英对中国政治体制一些切乎实际的改良办法,一抛出来,自然就得到了他们的衷心赞赏和敬服了。
事实上,雍正年间也是中国这几千年下吏治最好的年头,除了朱元璋大杀特杀的那些年,也没有哪个朝代能与之相比了。
清之吏治,受惠于雍正年间多矣,哪怕后来乾隆不能肃贪,嘉庆只说不干,道光只能正已不能正人,咸丰碌碌无为……但一直到光绪年间,海防捐例大兴,捐班多远正途,到那时,吏治才算真正的完了。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雍正年间的几个办法,也真是集中国政治智慧于大体,而且,除了一条之外,余者皆为士大夫所容许和赞赏,阻力极小。
而一旦听说张佳木抛出这些办法之后,王越等人的敬服,也自然就可以理解了。
“世昌兄,”和王越的高兴不同,余子俊却是苦笑,手中的饭也是放在桌上,似乎难以下咽的样子。
余子俊是四川人,川人乐观,所以王越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情形,当下只是一征,因向余子俊问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余子俊缓缓摇头,道:“我只想起一件事,等我们出去之后,如果能官复原职,那么,再nòng新军制的事,该怎么办?”
“一码归一码吧。”王越也是一皱眉,接下来便道:“太保我什么也服他,不过,改军制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太cào切了。”
“我意亦是如此。”
“出去之后再说吧。”王越吃饱了饭,很舒服的抱着头躺在被子上,笑着道:“身为楚囚,尚在诏狱之中,我辈就忧心国事了,真真是改不了的máo病啊。”
“哈哈,说的也是。”
余子俊也是笑了出来,一笑解忧愁,当下便也是一通饱餐。
……
到得几天之后,狱中也一般得到了廷议的详细情形。
原来是赵荣提出来的奏议,但朝中上下,谁不知道是张佳木的主张?廷议之初,勋戚们事不关已,不愿多说,武官们自是站在张佳木一边,而文官们在内阁的引导下,早就有所决议,所以廷议一开,就是一边倒的结果。
这般顺利,便是皇帝也颇觉意外,但好歹没有损害他的利益,既然大臣们抱成一团,一起意yù革新,皇帝自也是不会反对。
如此这般,一桩大政,几件要紧的事,就这么正式通过。而具体的工作,当然不能由张佳木这个武官来做,而是由内阁引吏部和户部一并施行。张佳木的锦衣卫,则专门成立督导局,预备监督新政实行。
反正,锦衣卫原本也就是干这个的,事关官员cào守品行,还有施政是否用心,原本也要锦衣卫监督的才成。
这样,彼此皆大欢喜,文官们欢天喜地,俸禄涨了,而且仍然是政权在手,锦衣卫则不出意料的仍然有监督的权力,而且有督促引导之意。
至于勋亲太监,事不关已,自然也没有态度可说。
这么一来,前一阵子惊动京师风雷,差点引发一场政治决斗的大luàn局,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被化解开来。
外面的人皆大欢喜,弹冠相庆,但诏狱之中的王越和余子俊等人,似乎已经被人给遗忘了。
越来越多的犯官被放了出去,各依情形不一,或夺官,或革职留任,要么就降级,最严重,将获流放的严罚。
杀人是没有了,该死罪的,上一次已经全部斩决,经历过一次杀人之后,这一次最严厉的惩罚也就是流放了。
但王越等人似乎是被遗忘了,没有处置,没有说法,外头的消息不停的传进来,有“板张”之称的张凤重回户部,为国家执掌天下钱粮,而年富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入阁……这个任命是文官向张佳木的一种主动的妥协,年富人品靠的住,又是众所周知的张佳木的人,此人入阁办事,彼此心照不宣了。
至于官员加俸之事,已经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之中,除了加俸,议火耗归公的办事流程,涮新改革吏治之法,亦在不断的议论和商讨之中,由张佳木推行的这一次大变革,已经震动了北京和整个大明官场,现在,稍有智识和地位的人,都在谈论此事,而事情究竟演变如何,已经成为内阁和张佳木联手所为,如果失败,带来的震动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就在这种大势之下,王越等人还被关在牢房之中,自然也是心急如焚,难以自安了。
第五卷 权倾天下 第六百三十六章 银币
第五卷权倾天下第六百三十六章银币
“请王大人,余大人一并出来。”
时隔十余日,连王越也焦燥不安了,这一天过午,两人正在歇晌,却是有一群狱吏推门而入,也不客气,直接便请二人更衣。
“怎么啦?”
王越面sè也有点发白,问道:“叫我们去哪里?”
“要不要留什么字下来?”余子俊倒很沉稳,以手敲桌,缓声发问。
倒也不怪他们发慌,这阵子放人,就是直接开门,说明处分,如果是直接放出的,早就通知犯官家人,雇车马来接了。
现在一群人这么蜂拥而入,倒是象前一阵子拉人去处斩的情形,一拥而入,叫换了衣服,到门口就上绑,然后上牛车直奔西市。
如此这般,不慌才怪。
“两位误会了。”打头的是诏狱里的一个总旗官,微微一笑,道:“是太保请两位去见面,所以,不必疑虑。”
“原来如此”
这一下王越当真松了口气,向着余子俊打了个眼sè,其中含意甚深,不过,更多的却是得意之情。
余子俊对他倒也是佩服非常,经过这一段时间在诏狱里头的努力,居然就使得张佳木这样的大人物青眼相加,亲自召见,此人也果然端的不凡。
至于坊间议论,则也不必考虑了。经此一事,文官们算是在张佳木面前伏低了身架,原本的对抗早就不复存在,既然如此,再坚持不与往来的姿态,恐怕徒惹人笑耳,根本不会再有什么意义了。
“好,我二人就去拜见太保。”
对张佳木这样的传奇人物,其实王越也早就盼望这样的一天。以往他当然也见过张佳木,不过是随班见面,并没有说过几次话,哪里能如今天这样,专程见面?
“那好,请随我来。”
一路出去,果然没有什么囚车之类,两人的绯袍yù带也叫家人送了来,换上官袍,彼此对视,都是有劫后余生之感。
上得车来,彼此对坐无话,诏狱这里距离张佳木的府邸也不远,大约晃悠了一刻功夫,马车一停,车身却没有想象中的一震,两人下车之后,王越仔细看了半天,才向着余子俊道:“这大约就是太保的邮传用车了。果然,不震不颠,很稳当。”
“也很大。”余子俊道:“我二人对坐,换了后档车,必定就局促的很了,但这种车却还很宽敞……太保所作所为,果然都与常人不同。”
他们坐的其实只是四人车,不过就算这样,也足够叫他们惊奇了。
张佳木的府邸与现在已经与以往不同,经过曹石之变,特别是曹钦之变那夜,有数百京营兵的残部围攻过这里,箭伤火烧,几次差点就破口而入,现在痛定思痛,用砖石将围墙盖高了一倍有余,又加厚,再增设火铳的枪眼和箭道,还有chuáng弩火炮之类的大型防守武器,再有被围攻之事,这里最少能守住几天不失。
除了加厚加强的工事外,其余的伤害并没有刻意被掩藏起来,相反,在粉涮一新的墙壁之上,有着鲜明的刀砍剑削的痕迹,这种强烈的对比反差,令人一看就觉得印象极为深刻。
“太保果真是有大格局的人。”王越先是沉默,到绕过仪门,快步入大堂的时候,才向着余子俊道:“留着这些,却是叫人警醒”
“是的,用意就是如此了。”
“两位,太保就在右室,请进去吧。”
召见这两人,自是在府邸中最堂皇的正堂里头,五开间的高大建筑,中间是正堂,东面是卧室,右面是会客的客室,与府邸中的huā厅和书房不同,这里算是这座建筑最正经的正寝,在这里见的客人,自然也是无比隆重。
两人都是有点紧张,毕竟也是第一次与这位赫赫有名的大人这么见面,入室之前,都是屏心静气了一会儿,等气息渐平之后,才示意门前的小厮挑开帘子,叫他们进去。
“下官拜见太保。”
入室之后,倒也来不及先看房中陈设,而是先拜舞下去。以他们的官职和张佳木差的太远,所以理应大礼参拜。
“两位大人请免礼”
“谢太保。”
等两人起身抬头,却是见张佳木一袭锦袍,只用一根发簪束住头发,人却是盘tuǐ坐在木坑之上,坑上一张小几,放着堆积如山的文书,一边还有笔墨纸砚等物,显然,这位大人物并没有燕息之时,就算是在召见人的前一刻,还在批示公文。
“两位大人是常见的,不过这么对座说话,还是头一回。”张佳木见两人还有一点紧张,笑了一笑,用宽慰的语气向两人道:“既然来了,就随意一些,我这人个,因为什么事怪人的时候都有,但因为说话而怪责别人的,却是从来没有过。”
当面谏争,张佳木倒从来不恼,锦衣卫上下都是知之甚深,就是普通京官,总也是听说过的。至于张佳木是不是因言罪人,那可就难说的很了。
天顺元年时,御史张某就因为得罪了他,不明不白的死在诏狱里头,这位大人,看着和气,其实如何,倒真的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
“是,太保有什么垂询,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太保有什么要问的,下官绝不敢有所隐瞒。”
王越性子到底比余子俊热衷一些,所以张佳木一说,他心思一宽,便也是由他先行躬身回答,到底是大臣,对答间也是甚是得体。
“唔,唔”张佳木点了点头,向着两人笑问道:“现在这种情形,彼此也要抛却成见,以国事为重。两位,这一次改俸禄制度、还有火耗、清吏治等事,两位以为如何?”
“下官两人商议过。”还是王越出来答,“一切当以太保马首是瞻。”
政治上的事,复杂起来,千言万语也说不清楚,简单起来,说这么一句也是足够了。
“好,好,好”张佳木极是欢喜的样子,看了看两人,笑道:“大约两位也猜出来了,迟了几天才请两位出来,又到我这里来,是锦衣卫想请两位过来帮手……既然两位没有什么意见,那么,就过来帮我的手,如何?”
说起这个,王越和余子俊也是不禁相视苦笑。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从王越开头的表现就可以料到有这么一天,但一想起堂堂进士及弟,翰林留馆学士,到现在居然要由文转武,这心里的这一道坎儿,还真是难过。
“两位放心。”张佳木笑了笑,向着两人道:“借重两位的仍然是文事,不敢以武事相托。”
其实短短一瞬之间,王越倒是想通了,当下欠了欠身,笑道:“太保看重,下官还有什么可说的?就是叫下官去领兵,亦是没有什么不可。”
他素来在文官中以知兵著名,历史上其实也是很有名的统兵大帅,曾经在延绥等地镇边十余年,统兵最多时超过二十万,是明中期有名的将帅之一,后来官至兵部尚书,封伯爵,都是因知兵所致。
当然,这些张佳木还不大清楚,所以王越自陈之后,他只是笑道:“将来必定有借重之处,现在,我们还是有什么说什么……来人”
在他的命令之下,有人捧着一个黄杨木的大托盘进来,轻轻放在王越和余子俊的身前,盘上有一块红绸门g住,一时间,两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王大人我要借重他到督导局去,监督各地的火耗归公的情形,至于余大人,要借用的就是在这里了。”见两人有点懵懂,张佳木伸手一指,笑道:“请掀起布来看。”
“是,敬如命。”
因为是余子俊的差事,所以干脆就是他的掀开,一掀之后,两人倒都是傻了眼了。
满满一盘,全是黄金与白银,但与当时流行的金锭和银锭大有不同之处,就是金子也好,银子也罢,全部是边上有镙纹的小小的圆币。
“这,”余子俊迟了一会儿,拿起几块金币,用手摩擦了一下,然后才道:“太保,这是怎么铸出来的?”
也难怪他奇怪,当时铸币业极为不发达,铜币都只能铸的平滑,以铜铅杂兑的办法铸成,但因为股本少,所以产生的钱息也很有限,而眼前这些金币,表面平滑,而四周有纹饰,正面和背面,都有极漂亮的图案,而数字,则是清清楚楚的一个“当一钱”三个字。
就是说,这一枚金币,是一钱重。
所有的金币重量都是一样,银币则是最重的一两一枚,还有五钱一枚、三钱一枚、两钱一枚、一钱一枚。
一钱以下,便是没有了。
不需多说,眼前这两个政治经验丰富,也略懂经济之道的大臣,立刻就明白了张佳木的意思。
“太保是要以此金银币发行天下?”余子俊的声音又惊又喜,手中拿着一摞银币,问道:“做工精巧,且有纹饰防伪,如果大量发行,足够通行天下了”
王越倒是颇有疑huò,问道:“敢问太保,怎么没有分币?”
当时的物价很低,哪里能如后世影视剧那样,动辄一锭大银抛将出来。要是真的,恐怕立刻被人扭送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