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五章 星光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五章星光
星光灿烂。
三人出之后,就是全身夜行装,十足专业的架子模样,孙锡恩在前,张佳木在中,黄二在后,丢下灯笼,只是借着星光和月光攒步急行。
他们也是有意要考较一下张府家将。
现在的家将组织也很庞大,府中真正的下人什么的不多,甚至在急剧的减少,虽然张家实际就三口人,但现在很多大事并不在衙门办,而且归于私宅。
每天早晨和晚上,部门的脑都会在张家聚集,汇报事情,或是会议要事,很多会议的流程纪要,或是卫中的绝密,机密,保密很多等级的秘件要在张家有一份档案。
现在张家已经成立了总务处,其实就是一个小总务局,分为秘书、机要、律科、杂务、保卫等诸多下属部门,整个张府已经有过三百人正常住宿于内,连大厨房的厨子都被内卫政审处的人审了一百八十回,身家清白只是基本合格的基础,平时来往的人,近亲情况,是否有赌搏等恶习,平时也在审查的范围之内。
最妙的,也就是张佳木提出来的思路,当然,也是后人智慧的结晶。
对管家到家丁,厨子丫头马夫,登记家庭财务状况,包括住宅,人口构成,衣食住行各方面的情况,再看全部家庭收入,是否有欠债等等。
一旦经济上出现波动,比如有欠债,家中有人生病,婚丧嫁娶等等,一出现波动,就按不同的等级来予以关注,等级越高,调查的关注度就越高。
在这种严密的考核监视之下,锦衣卫还是换了不少丫头小子,全部换成内卫部门或是准内卫部门的人,整个大宅已经俨然是一座小型的堡垒,家将队伍其实已经归内卫管理,除了火铳之外,连虎蹲炮都弄了十来门在望楼上,还有大型的床子帑放在墙上,整个大宅要想攻下来,最少得出动五千以上的精锐边军强攻,不然的话,根本就没有可能攻得进去。
在张宅三里内形成了一个外围半径,会有家丁来往巡逻,当然,也是配合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外围的巡逻路线,彼此不现冲突,真正断档的时间很少。
一切制度完备,现在考验的就是路线构成和是否有责任心罢了。
三人一路摸出去,躲躲藏藏,既又觉得好笑,又是颇觉惊险。
从自己家里这么出来,说出来是好玩儿,要是被抓了,当然也没有什么……不过,也真是太过丢脸。
所以三人说不紧张,也是紧张,好不容易,闪过一队坊兵,再闪过一队家兵,绕过一个黑漆漆的拐角,前头看到大路,这里没有坊门,早就拆了个干净,大宅门太多,坊门这种东西太占地方,而且容易挡着贵人们的车马仪仗,所以早就不设,从这里闪出去,就算过了危险地段,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地段,太容易躲过去了。
宵禁的威力只对普通的百姓有震慑作用,对眼前这三个老油条来说,简直就是笑话。
“啊……”暗色之中,黄二一伸懒腰,一声呵欠就想出口。
张佳木想也不想,伸手就把他嘴捂住,一声呜咽之后,声音顿消。与此同时,孙锡恩轻轻一扑,把正在挣扎的黄二按翻在地,接着张佳木也趴了上去,三人顿时消失在墙角最深最黑的角落里,丝毫不见踪影。
过了一小会功夫,五六个全身漆黑色的暗哨闪了出来,手中提着硕大的灯笼,挑在长杆之上,来回的晃动照射,寻找是否有可疑的地方。
这会儿,就得感谢内卫材料科的新明了,三人身上的衣服全是深黑色,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儿反光的东西,灯笼照来照去,眼神再好的人,却也是瞧不着角落里趴着三人。
不过,灯光却是越来越亮,再近些,也就瞧得着了。
正紧张的功夫,一只猫悄没声息地从墙上跑过,提着灯笼的家将们瞧着了,因都笑道:“听着动静了,却是这畜生。”
“赶明儿逮了它,剥了皮吃了算了。”
“猫肉不好吃”
“是肉就成,明儿再说,走吧。”
一伙五六个人,挟弓带剑,各自提着灯笼,说说笑笑,一起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的远了,张佳木和孙锡恩才从地上爬起来,再看黄二时,被压的已经鼻青脸肿,吱吱哇哇的,却是语不成句。
“谁叫你不够机灵。”张佳木笑着向他道:“你甭问我怎么知道还有暗哨,这就是我同意的么,要是我也不知道,那才是活见鬼。”
孙锡恩由衷地道:“大人真是这个英明神武,这么一布防,真是固若金汤。”
“这话听着真别扭,下回别说了。”张佳木含笑将黄二拉起来,侧耳听听钟鼓楼上传来的鼓点声响,笑道:“这么一耽搁,得赶紧了,不然的话,也太晚了些。”
“原本就好早晚了。”黄二回过神来,又和他抬扛道:“难道这会儿还能没睡,总是要叫醒才成的了。”
三人一边逗着嘴,一边躲着沿途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再有就是各坊抽出来的坊丁火夫更夫,好在这里全是“甲第”,最不济也得个穷京官的府邸,独家独院的小院子居多,这会过了子时,都是吹灯熄火,一家大小都在梦周公了,偶尔有几声狗叫,三人走的快,也就很快平息下来。
要是走在外城或是靠着城门的地方,做小生意小买卖的人多,虽然是半夜,可还会有不少过路人,那会儿,可就麻烦的很了。
“就是这了。”
北京的街道都是横平竖直,坊有坊门,坊下再分街里,总之,外地来的人走上几圈,大约都不大会迷路,本城土著不要说是还有月光,但凡稍微有点儿亮光,也不会走失了道。
从张府出来,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常德公主的府邸。
孙锡恩看一眼张佳木,见他神色如常,但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迹象,于是轻叹口气,自己先翻墙进去。
现在内卫和保密局在这种特务行动上已经极具功力,孙锡恩是创者,三人多高的院墙几乎全不费力就上去了,借助一些小工具和身体训练,简直全无困难。
在高大的围墙上,孙锡恩做了一个手式,叫张佳木稍微等待,他自己则轻轻一翻,便落在了另外一侧。
“这厮硬是要得。”张佳木在心中赞道:“拿他去当教官,肯定能教出一群好苗子来。”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院内传来一阵鸟儿的鸣叫声,张佳木初时还不在意,黄二轻声提醒他道:“大人,叫你过去。”
“哦,好好”跟这两个训练有素的部下比,张佳木自己倒是有点儿落伍了。
不过,胜在身手利落。黄二提醒过后,张佳木攀援而上,借着几个着力点的帮助,还有墙头绳索可以攀援,几息功夫,便也很利落的翻墙而过。
孙锡恩已经在等着,他的脚底已经有个打更的更夫躺在地上,看到张佳木问询的眼光,孙锡恩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杀人,驸马和大人交好,怎么敢乱杀他的府里人。”
“你知道就好。”
当下由孙锡恩领路,张佳木在后,两人在花树和山石中来回穿行,良久之后,到得一幢小院前,孙锡恩额角微微冒汗,和自己的记忆稍对了一对后,便道:“就是这里了。”
“好,你在外头等着。”
此时此刻,张佳木也是有点犹豫,不过,这种犹豫并没有持续太久时间。
长街一吻至今,两人几乎没见过面,而公主对他情根深种,几乎也是他的一桩心事。坦白说,对这个小姑娘有多深的情,谈不上。但喜欢人和被女子喜欢,大约都不是件痛苦的事。特别是,公主英姿飒爽,娇倩可人,诚是良配。被这么一位小姑娘喜欢,总谈不上反感。
当下深吸口气,把心中的一点犹疑吐掉,小小院落,轻轻一攀便已经过去,只是,在翻墙之时,倒是觉得自己象翻墙会情人的张生。
大约古人的恋爱,就是如此吧。
虽然不敢肯定是哪间房,不过小小精舍,哪间是上房,哪间是下人的住处,这一点倒可以很从容的分的出来,他到上房窗前,轻轻敲击几下。
“谁?”
房内几乎是一瞬之间,立刻就有一声娇喝。
“是我。”
“啊?”
自是又一声呼喝,只是头一声是惊疑,带着一点愤怒,而第二声则是极度的惊奇,还有一种觉得不可思议的味道。
张佳木嘴角翘了翘,暗自一笑。公主大约是对自己太钟意了,只是两个字出来,就已经凭声音分辩出来是谁了。
他自己正洋洋得意的功夫,重庆公主已经在屋内点了灯,堂堂公主,佚比郡王,只在后妃,太子,亲王之下,屋里一有动静,外厢也有了动静,仿佛有人睡的迷迷糊糊的,向着公主问道:“殿下,怎么起来了?”
“外头葡萄架子上大约有猫,”公主巧笑着道:“没事了,你们睡吧。”
虽然隔着窗,只凭着灯火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不过听到声音清脆动人,倩影在灯下纸影中似乎翩翩起舞之时,张佳木已经觉得,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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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六章 盐引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六章盐引
“大人,怎么样啊?”
不到半个时辰,张佳木就施施然从里院再翻出来。
孙锡恩急急上前,似乎抓到什么宝贝一样,低声问道:“见着公主没有?”
“见着了。”
“公主怎么说来着?”孙锡恩眼珠滴溜溜的转,似乎在想这一句话问完后,再怎么接下去问细节,怎么问,张佳木才会回答而不生气。
两人已经急步而行,张佳木横他一眼,笑道:“怎么说来着,也不会告诉你。”
“好吧。”孙锡恩颇感无奈,只得道:“那属下只问大人,觉着公主怎么样?”
这一回,张佳木沉默了良久,一直到墙下用暗语知会了黄二,两人预备翻出来的时候,张佳木才微微一笑,道:“太上忘情,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啊。公主对我,可算是情意深重,嗯,就是这样。”
“戚,大人,说了半天掉书袋的话,属下可听不到。”
翻墙出来,黄二自也是上来打听,两个家伙都是一脸**龌龊样子,似乎不打听点什么出来,就有点对不住自己的感觉。
“大人,公主好看不?”
“是啊,大人,深更半夜的,公主有没有恼啊。”
“唉,”张佳木摇头晃脑,只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你们两个粗人,不会懂的。”
……
其后数日倒是一切如常,太子脱险,皇帝大为高兴,差点就有大赦天下的意思。不过,听说是阁臣李贤苦苦劝住了,这一等事,毕竟还是有点有辱皇家体面,太子也不是在宫中遇险,是在行宫。此时正是麦时,堂堂皇太子殿下不惜农时,在这会子出宫到别院去玩,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会儿全天下,特别是北方地区已经是最紧要的关头,再没有人性的人也会顾惜一下百姓的辛劳,北京城已经不少年没有修葺,但兵部和户部工部会商以后,留下来的班军也就一万余人,剩下来的,多半打回去,叫他们去帮着抢麦去了。
大明此时的边军制度也就是刚刚开始,并没有形成真正的制度,倒是京卫制度,三大营制度,河南与山东直隶诸省的班军制度,虽然已经在崩坏的边缘,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然是在按着惯性维持着运作。
在这种时候,对皇太子遇险大肆宣扬,似乎确实不是一件很能得人心的事,从这一点来说,倒也是说的不错。
听到这般说法后,张佳木只是淡淡一笑,道:“李相国从不妄语,每语必中的,是故,吾亦很敬服于他。”
这般善意,自然也会有人传递,只是,李贤等人已经视张佳木为小人之辈,武臣与文官的对立已经似乎无可调解,再往下去,是继续合作,还是倾轧,似乎已经显然易见。
年锡之的父亲年富就是如此,就是因为和张佳木走的太近,是显然的张党中人,所以文官们已经拒绝和他往来,同乡会和瓜果会,汤饼会等文臣们互相交流感情的聚会,显然也没有年富的一席之地。
年富本人倒是不大在意,只是年锡之到底年轻,很多时候,都觉得怨气难以消解。
六月望日那天,整个北方地区的麦收基本结束,地方官府已经开始收取实物和钱币赋税,按户造册,按不同地区,还有不同规定,或是不同出产,或是收实物,或是收银子或是铜钱,名目繁多,极为复杂,就算是第一流的财务专家,在明朝也不要想搞清楚财政状况到底为何。在天顺到成化年间,应该是明朝由盛转衰的转折点,在财政上这一点犹为明显,很多赋税制度不合理的地方开始显现出来,只是,此时此刻,大家还都没想到这一层罢了。
对张佳木的赏赐在前两日6续颁布出来,有功人员,大约都是各自有赏,最倒霉的就是那个看守行宫的少监,到长陵当净军,这辈子不是掏粪就是种菜,总之,除死之外,就得是靠着卖苦力过活,太监之中,最凄惨的惩罚也就是如此了。
其余相关责任人等,自然也是各有奖惩。
其实,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罚,也就是那个少监倒霉。奖,当然只是奖张佳木和几个得手的锦衣卫官员,比如孙锡恩几人。
连被派去打听消息的薛恒这一回也捞了点小彩头,赏赐表里等物,特嘉其行。
听说这是太后的意思,亲臣彼此也有些争斗,薛恒这一下风头隐隐盖住了焦敬,一时间也是风光一时无两。
至于张佳木,赏的就多了。因为一时不能大张其事,皇帝只好求实惠,先再赐八十顷庄田,数字不多,但好好儿的赐田一下子八千亩,也算不坏,对张佳木自己的个人财务情况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还有什么粗夏布,细夏布,松江葛布、苏绸等做衣服,鞋子的布料,总也赐了二三百匹。对一直很小气的大明皇家来说,简直就是不次重赏,非常难得。
明不比宋,宋对大臣的赏赐是无微不至的,宋的副相,国务院副总理级,大约年薪在数十万到百万之间,这已经很多,但逢年过节的时候,皇太后和皇帝,太子,诸王,都会赏赐和敬赠有加,从不落空。从金银到丝绸,再到柴草,无微不至,无所不赐,包罗万象。所以,在大宋为官,再清廉的官员也能过的很好,当时的物价水平,百来钱就能很舒服的生活一天,年收入几万贯或是几十万贯的人,钱真的没地使去。
大明可就不成了,宰相按年薪吃饭都只能饿死,皇赏又是传说中的神器,很难得一见芳踪何处,光靠俸禄,简直就是活不下去。
在洪武年间,朱元璋法纪严苛,从不饶人,所以大家只能忍,就算如此,贪官也是杀了一拨再接一拨,很难杀尽,因为实在是不贪不行,工资太低,干活又多,约束又少,情不自禁。
现在这会儿,文官已经有了公开来钱的门路,各种公开的灰色收入很多,靠着这些,大约也就能过的很好了。
象徐阶,有庄田二十万亩,张居正,大约家财也不少。这几位阁老,还不是以贪污闻名,赫赫有名的,是严阁老。
至于武臣,除了俸禄米粮之外,收入就少了。这会儿法度还比较严,边军将领好歹能捞几个,京营将领吃的空额还不多,不少人家都是老老实实领俸禄过日子,入不敷出,要不是如此,王勇这样的武官子弟也不会被一个高利贷商人逼的差点卖祖宅。
很多武官,按官俸是年俸百石,但一个月最多关一两石粮,就算这样,还是念佛。很多时候,皇帝也不要脸,直接给你二两胡椒,到时候,哭死也没地找坟头去
张佳木的恩赏,可就是很过格了,大明皇帝在这种事上是很小气兼不要脸的,除了庄田,还有这么多的绢布丝绸,还有宝剑,名马,金银器皿,宣德炉就赏了十几二十个,算算价值,真的颇是叫人眼红。
这还不算完,望日前一天,皇帝忽拉巴地又派了一位司礼监的少监来传旨,张家中门大开,不少人喜上眉梢,还以为是封爵的恩旨到了,不料却是骈四俪六一篇文章,到最后,才是几句话交待了,原来皇帝觉得赏的少了,特别加赐盐引十万。
望日这天进宫途中,正巧张佳木遇着在宫门前带班的蒋安,太监赐盐引是常有的事,亲臣也有,外臣就几乎没有,张佳木身为外臣得赐盐引,也算是极为难得,因向蒋安笑着道:“大伴,好早”
这会当然不早,早朝早完了,此时辰时早过,进宫的都是在这一天赐宴名单上有名的人物,大家都知道,此日赐宴,一则是麦收丰收,大家高兴,二来现在下头的账没上来,各部也无事可做,前一阵因为麦收,各地公文公务什么的也没上报,所以真闲的慌。正好,有这么一桩喜事,皇帝高兴,大家开心,这一天在奉天门内赐宴,几乎有头有脸叫得出姓名的大臣全都来了,有一些早朝没资格来的都在宴会上有名,可见皇帝有多高兴,多舍得下血本了。
“嗯嗯,好早。”
蒋安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看着一群群穿着杂役灰袍的汉子把一张张赐宴用的小桌和凳子从左掖门搬进去,蒋安颇有点愤愤难平的样子,看了半响过后,才向着地上狠吐了一口唾沫,道:“张泽这厮,要不是和你交好,真想查办他。”
“怎么了?”
“这一次赐宴,人有过千,光禄寺用了两千多厨子和帮佣,开销的猪就有三百多头,你想,三人一头猪,这是哪跟哪啊?”
光禄寺耗费之大,也只有永乐年间的盛世能撑的住,朱元璋农民出身,不好享乐,朱老四出身就是皇子,在声色犬马上就讲究的多了,光禄寺最多人时有八千厨子,这个数字简直是恐怖,除了自己有养猪养牛养羊和鸡鸭的地方,还有时鲜进贡,维持费用,遇到大宴,就是开花账的好时机了,怪不得蒋安一副恨恨难平的样子。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七章 重赏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七章重赏
“哈哈,大官,这么一点小钱,你也瞧得上?”张佳木拿他打趣,笑道:“好歹也是厂公,一般的红袍玉带,听说某个侍郎还拜了你做三叔,怎么就穷到这样了?”
太监打秋风可不比文官,文官好歹要点脸什么的,拿印结银子什么的都是公议,或是有一定的火耗收取的额度,过了线就是贪暴,不过线就是灰色收入,总之,已经是约定俗成,大家都知道线在哪儿,度在哪儿。
宫里可不讲究这些个规矩,权大就行。象蒋安这样的厂公大人,好歹东厂还有千多人,还有掌刑千户理刑百户,番子们也全是精兵强将,锦衣卫表面的收缩也是给了东厂一定的活动空间,听说蒋督公最近搞三产创业搞的不亦乐乎,和京郊种菜的菜农都生了一点业务关系,对方交足了银子才从白莲教徒的嫌疑中洗脱出来。
至于向权贵勋戚之家打秋风,也是正常的收入。派个小黄门到某公或是某侯家里去,说个理由:“厂公的孙子过周岁,请老爷一定赏光。”
对方就答:“哟,到时候一定去。来,封二两银子给小公公,送一百两给蒋大官当贺礼。”当然,人是不一定去的,太监蒙皇帝恩赐,也可以过继儿子,有孙子也不希奇,大家也不会多说什么,到时候,帖子一定送到,自己拿一份赏银,大头送给蒋安这样的头儿,大家都欢喜。
至于勋戚公侯之家,每年是固定要有万儿八千的银子用来打人,稍不凑手,就会得罪人,到时候应景作起来,比一二百两银子可厉害的多了。
“戚,这点小钱,有什么用?”蒋安今天是第二次冷笑了。看起来,蒋公公确实不大开信,嗯,是非常的不开心。
张佳木一想就明白了,听说司礼监最近有很得力的人手派了出去,崇文门税关向来是宫内司礼太监们的后花园,收入原本就很不非,一年明面上的账目数字十好几万,最少几万,但暗地里肯定不止此数。
京城生民百多万,外地行商更多,崇文门是由外城入内城的重要关卡,不给钱就进不去,城里每天的生鲜蔬菜就得多少?光禄寺一家就得多少?
全是天文数字,下头孝敬上来的,司礼大公公们全分润了,别人是轮不着的。最近崇文门收入暴涨,怪不得蒋安在这里不停的哭穷了。
后人不知道,总以为太监无后,其实得宠的大太监是肯定会蒙恩准,由自己族中挑选近支的宗族子弟过继,在古人看来,过继的儿子和亲子是没有太多区别的,都是一族的子侄,都是先人之后,一旦过继过来,在法理上就有权继承太监父亲的一切财产,和亲生儿子没有任何区别。
当然,感情是上不是一样,就得两说了。
曹吉祥就很幸运,曹家是大族,他的子侄众多,而且都是些不要命的亡命之徒,其中颇有几个武力过人的,可以说,是马上的万人敌。
曹家势力过人,其实还在石家之上,原因就是如此。
蒋安当然也有过继的侄儿,虽然不及曹家那么风光,子侄也不算出色,不过胜在感情笃厚,张佳木曾经去过他的外宅,看到他们叔侄相处,几乎也就是视若几出了。
太监的苦,其实很难教常人理解,最教张佳木看不上的就是那些士大夫,一方面觉得皇帝非用太监不可,残人肢体供君王驭使,一方面又明目张胆的侮辱这些肢体残缺的可怜人,似乎是他们自己的错,天知道这是什么道理。
明朝的士大夫和宦官斗来斗去,张佳木现在认为,很多时候,责任是双方的,甚至主要责任人是在文官一方。
因为挑事的经常是文官,而不是太监。
“你倒也不必烦了。”张佳木想了想,宽慰他道:“最近可以找几笔好买卖来做。”
和东厂的厂督谈“做买卖”当然是一种巧妙的隐语。其实东厂的钱哪儿来,当然也是靠的敲诈勒索。有名的几位大太监就是如此,而且,敲一般人所得有限,敲官员,敲权贵亲臣,才是来钱的金光大道。
某伯爵,家资巨万,光是庄田就有过百万亩,甲第千间,金银过百万,这样的人家,怕什么?当然怕被诬陷,被谋反。
捏个罪名,或是干脆派几个卧底到人家去,搜罗一些证据,然后把东西往人家一丢。到时候,少则几万,多则几十万的金银落袋。
某总兵打了败仗,损兵折将,东厂是该把此事上报,但该总兵家兵几千,继续的钱财多的烧手,同僚上司全打点好了,再送几万十几万的给东厂,当然大家就打个哈哈,了结此事。
谁战场上还能全胜不成
这些都是东厂来钱的妙招,当然,现在还不成。现在勋戚势大,还不能和后来比,边将讳过冒功的事也不大敢做,文官巡按和巡抚也不大好打,所以整个政权的肌体还是健康的。
这会儿就算有人敢做这等事,也必定是四处漏风,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等到了末世,就是什么样的消息也送不去内官,前方大败,宫中大捷,灾区易子而食,天子面前却是祥瑞大喜,到这等时候,这个王朝就病重了,离大去之期不远了。
现在的“做买卖”就是找几头肥羊,好生弄点钱。
蒋安一听,自然十分高兴,张佳木太过爱惜羽毛,他这个提督东厂太监没有锦衣卫的支持是玩不转的,厂卫大权,原本就没有一定谁高谁低之分。指挥使权重,就是卫大过厂,太监受宠,就是厂大过卫。
大明二百余年,卫权有大过厂权的时候,厂权也有远大于卫权的时候,总的来说,有来有往,不是东风压西风,就是西风压东风,大家彼此一体,倒也是从来不伤和气。
只是蒋安的情形略有不同,他这个提督东厂太监压根就是锦衣卫使所保荐,所以先是低了一头,接着又实在知道在宠信上远不及张佳木,而且很多事都有赖张佳木之力,时间久了,简直就是属员一般,心里当然也是别扭过一段时间,久了,也就惯了。
张佳木不允许,他还真不敢闹的太过份,现在说准了,蒋安一喜,便笑着答应下来。笑过之后,自己也觉得扭捏,怪不得劲,怪不好意思。
“对了,你来瞧瞧,”说了这么一阵闲话,张佳木把盐引掏了出来,笑道:“这东西,现在是什么行市,我找谁兑钱去?”
这玩意,也就是仁宣年间开始拿来赏人,在洪武永乐年间那是正经的硬通货。皇帝不傻,知道盐引和茶引比起他们行的大明宝钞值钱,不夸张的说,是军国重器。
是重器,就得宝爱,洪武和永乐年间,不管宠谁爱谁,没见过拿这玩意赏人的,最多赏织布银子,盐茶是国家**,不能乱来。
太祖爱婿欧阳伦就是倒霉在这件事上,他以驸马身份去贩茶,后人不大明白什么回事,以为就是驸马挑个茶篓子走私茶叶呢?
没这回事,就是走私茶引,拿茶引去换钱。洪武是什么人?知道这事能饶了他?一条小命,因为茶引就这么葬送了。
盐和茶一样,都是专卖品,有专门的产地,国家下盐引茶引,凭这个可以生产,销售,没有盐茶引,就是私盐,私茶,查到了,杀头。
当时边境的九边重镇刚开始兴起,为了鼓励人运粮到边境,减轻国家负担,特别有开中法。
就是商人把粮食运到九边,然后凭借运送粮食的多少来换取官府开给的盐茶引,凭借这些官府开给的盐茶引,商人就能在回家后凭着盐茶引的数字多少,开盐矿产盐,运送卖,或是买茶卖茶,总之,盐茶引就是一个专卖凭证,有,就能财,没有,就只能看别人财。
洪武年间的酷烈已经远去,雄才大略,特别是狠心这一块堪比秦皇汉武的朱元璋墓木拱矣,现在的子孙是不会把他创下的祖制当一回事了。
没有宰相,就有内阁;宦官供洒扫,就已经有司礼批红和内书堂,这些国家大政都已经变计,更何况在古人看来,盐茶引究竟只是财务问题,而只要敬天法祖,财务问题就只是技术层面上的小道小术,不足挂齿,无足轻重。
“好东西。”蒋安接过厚厚的一沓盐引,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最后格格一笑,道:“瞧吧,就说你最受宠。这玩意,全天下就十纲,一纲二十万引,皇爷一赏就是十万引,一引三十斤盐,你算算,这是多少?”
“这个……真是圣恩,圣恩浩荡”张佳木瞠目结舌,他对盐引关注不算多,因为这向来是太监的势力范围,皇帝心情一好,太监们就蜂拥而上,请赐盐引茶引,这一块自己上来分润,会惹人愤恨的。
不过不曾想到皇帝这么大手笔,一赏就是三百万斤盐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败坏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八章败坏
“圣上对你,”蒋安酸溜溜地道:“真是没得说了”
换了人,倒是不会这么酸的语气说话,蒋太监也是和张佳木太过熟捻,彼此到了熟不拘礼的地步,到这种交情,反而能如实的向对方反映自己的情绪,不论是吃醋,或是嫉妒,又或是其它。
“这么说,就是六万四千银子,是吧?”
蒋安一笑,道:“问了人大约是这样,对吧?”
张佳木讪讪地道:“是大约问了一下,不过,人家也不大知道内情。”
“哪有这么多。”蒋安倒是真内行,他们太监对这个玩意太熟悉了,凡是有头有脸的,谁手里没有万儿八千的盐引,还真的不大好意思见人。
他屈着手指头给张佳木算道:“一引三百斤,或是折银六钱四分,这是太祖年间定的规矩,现在说是差不离,但实际是换不到这么多的。你想啊,”蒋安拖长声调,向着张佳木解释道:“一引盐还要有税银三两,公使银三两,叭,这就是六两银的本钱上去了”
“哦,哦”张佳木目瞪口呆的样子,这些东西,不是内行的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还不止哪。”蒋安唾沫横飞的道:“这只是账目上的,私底下的玩意多了。上司过生日的费用都能入账,反而最后都能打在本钱里,加在盐里卖出去。有本事你不要吃盐啊,别的能不吃,盐你敢不吃吗?”
“是是,受教,受教了。”
“所以说啊。”蒋安一脸惬意的道:“一引难得,总比运几石粮去换一引盐的好,辛辛苦苦,何必来?十万银,少说四万,咱们一下子脱出,赚个痛快钱,甭和他们蘑菇。”
“懂了,就照你说的办。”
这一下张佳木算明白过来,其实盐引里头猫腻甚多,不过听起来,总的还算是好。其实现在维持大明边关的最得力武器,就是盐引和茶引的开中法。
茶不必去说它,好茶贵人们自己用了,小民百姓不饮这一口也不打紧,运到边境的茶就是卖给骚鞑子吃的,他们见天吃肉,想吃个小菜也是难,所以,茶就是必备品,蒙古人对茶的需求是刚性的,是必须的,就象是汉人的盐一样,蒙古人吃惯了茶以后,想不吃茶,也是难了。
现在边境战事连连,但不影响以茶换马,几十斤茶换一匹上等好马,不稀奇。现在茶马交易还算是私下的,偷偷摸摸的,等嘉靖年间蒙古人彻底服了气,受封爵,开边关互市以后,除了铁不能入关,茶马丝绸交易正常进行,大明军镇从不缺马,一则是自己有养马地,二来就是以茶换马。
养马地有限,茶马贸易和各地贡马,这才是军镇和宫廷用马的大宗。
开中法,就是用粮换盐,根据路程的远近,商人用一石或是五石粮换一引盐,整个步骤分为三步,第一步是报中,就是盐商按官府的招商榜文所标明的,运多少粮食至某军镇;第二步是守支,就是商人运粮到达后,凭官府开给的盐引,再到盐场等着领取生产出来的盐;第三步,就是市易,盐商取得盐后,再往规定的地区贸易,出售。
整个三步走完,军镇得到了粮食,官府省了事,盐商获得了交易资格,大其财。
彼此都好,大家都好。
但盐法的败坏,却是从皇帝和中贵们起。
就因为盐是国家专卖,而且也是百姓必须。不吃油可以,寡淡些,或是不拘哪里也能熬出点油来,不吃肉也行,死不了人。可是不吃盐人就会生病,这一点从上到下都是明白。从汉武开始,盐铁就是国家专卖,控制起来,吊起百姓的嘴来,不吃不行,吃了就是纳税,朝廷就有了收入,汉武穷兵黩武,国库如洗,盐铁专卖后,迅扭转局面。
从那会儿起,盐就是官府专卖,利润最高,也是国家财政的一大利器。
象明朝的扬州,最为达的时候窝本三千万,生息子息九百万,可当时大明的年收入折成白银也就是千多万两,盐之重利,由此可见一斑。
而且,蒋安看似内行,其实是大肥羊,是盐商眼里的白痴。一引盐三百斤,窝本就是六两多银子,还得加上公使银子,加上税银,就是十几两的本,如果要以粮换盐,更是得费多大的劲才能得到盐引?
商人获利也是辛苦得来,所以盐引才是一本万利,很难得的东西。在蒋安等权阉的眼里,这玩意毕竟不是现银子,拿在手里怪费事的,咱们还能真去盐场领盐不成?
倒卖了,省事,省力。
但这么一卖,就是盐法败坏的开始。先是按窝本卖,比如十万引卖六万四千两。然后彼此竟争,你卖六万,咱家五万就卖
后来皇帝越赏越多,大家就越卖越多,象皇帝这样一出手十万引的事,也是越来越多,根本不当回事了。
全中国才十纲,一纲才二十万引,一出手就是十万引,这得是何等的败家啊。
朱元璋要是知道了,非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或是再死一回不可。
到了当今皇帝的孙子明孝宗弘治年间,开中法已经败坏,盐业也败坏,虽经杨廷和等名臣的整治,不过杨廷和等人并没有拯救开中法,相反,他们觉得反正开中法也败坏了,不如彻底废弃了事。
这是一个绝大的失误,明亡之端,也在于此。
随着边境防线压力的扩大,明之精锐已经全部集于九边,从大同到辽东,绵延万里之长的九边防线就是明朝的生命线,没有九边,就没有大明。
开中法一坏,没有人再运粮到前方,前方的卫所和边军将士就只能靠军饷吃粮,虽然军饷看起来不错,但只限于边军,那些卫所将士就只能看着干瞪眼了。如此一来,军士就只能靠自己种粮吃,九边又多是苦寒之地,结果将士们负担着九边防线的重任,还得自己养活自己,时间一久,军镇逃亡一空,边军的军饷也渐渐越来越多,原因很简单,原本是招募的边军和卫所军合作守边,但卫所越来越不中用,招募的边军也就越来越多,财政上的负担也就自然而然的越来越重。
到明末时,实际上是财政上的缺口越来越大,国家根本无力负担九边重镇,辽镇无钱养活自己,放任建州坐大,而秦军等边镇连连缺饷,后来李自成等人造反时,其部队中的主力就是因为没有军饷养活自己而愤起造成的秦军将士。
这些张佳木不是很懂,但他很敏锐。
蒋安一说,张佳木心中就大约明白过来,看着一脸自得的蒋安,却也是忍不住拿他打趣:“小弟还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这件事,还真的亏大官了。”
“哪里哪里。”蒋安打了几个哈哈,甚是得意,不过他毕竟是和张佳木交情莫逆,因劝道:“早些儿出手吧,最近皇爷对盐引看的不重,赏的挺多,现在南边来的商人已经在压价了,你这一笔很多,早些出手的好。”
张佳木含笑听了,心里却只是在苦笑。皇帝确实不是明君,从种种小事就看的出来。盐茶是国家大政,怎么就能这么随意赏人?
长此下去,盐法不坏才真的活见了鬼。
参加大宴会的群臣已经6续进来,张佳木是今天的主角,是最近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政客,他和蒋安在一起,自然也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现在已经无人敢小瞧这个没有根基,上位之初也被看成没有背景和实力的过渡人物,甚至有不少人断定,他在锦衣卫使的任上必定无所作为,然后被忍无可忍的皇帝拿掉,最后到南京任闲职,或是贬到地方,这样的下场就算对得起他的夺门之变的功了。
但现在已经远远不同,朝官之中,左都御史耿九畴老态龙钟的进来,张佳木急忙上前见过,这位科场前辈,文官中的重臣元老对普通的勋戚和后辈文官们根本不假辞色,当年于谦在时,耿九畴还算是他的副手,现在在朝中除了王骥几人,也没有人能压耿九畴一头,此老一进来,自然也是众人注意的对象,等一老一少把臂而行时,众人的眼光自然也就可堪玩味。
耿九畴还只是清议力量的一股,不过很快年富也是过来向张佳木见礼,虽然他是兵部尚书,无形之中,却好象是张佳木的属僚,毕恭毕敬,倒是张佳木连忙还礼,不敢受这位地位相当,而且等若长辈的大礼。
文官之中,已经有不少人算是张佳木夹袋中的人物,勋臣之中,除了少数之外,更是与张佳木交好的多,交恶的少。
英国公、忻城伯、阳武侯,几位驸马,会昌侯,都是张佳木结交的对象,彼此经常来往,虽然不是可靠的政治盟友,但缓急之时,这些人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内官之中,就是身边的蒋安,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有张佳木知道,这厮正在开心,正在盘算,这几天究竟是去哪里打草谷,杀几只肥羊算完?
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二十九章 大宴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二十九章大宴
“咚咚咚……”五凤楼的鼓声响了起来,这是大朝会开始的信号。
戴着梁冠,穿着朝服,玉带在腰,环佩玎珰的勋戚大臣们缓步而入,文武勋亲分途而入,从午门到奉天门左右掖门鱼贯而入。
“瞧,”蒋安道:“人都进来了,佳木,今儿你可是主角,早些过去为好。”
“嗯。”张佳木一笑拱手,答道:“赐宴无味,也吃不饱。大官,一会有了空出宫来,或是到我那,或是去你府上,我们好好聊聊。”
大约就是要说“宰肥羊”的事,蒋安一想,就是眉开眼笑,略微思忖了一会儿,便压着嗓门道:“我那里关防不密,你家里安全一些,一会儿,我溜出来到你府上拜访吧。”
“成。”张佳木简捷一应,便算是说定了此事。
两人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一个是提督东厂太监,是这会儿顶儿尖儿的特务头子。他们俩在一起谈话,气场十足,那些勋戚公侯都远远避开,等他们说完,各自归位,这才有不少熟人三三两两的上来,当然,也就是说些闲话,大家都知道,张佳木这一次封爵有望,是一件大为值得恭喜的大喜事。
“佳木,”阳武侯薛暄生性诙谐,和张佳木也是很熟,已经到了熟不拘礼的程度,当下向着他挤眉弄眼的道:“恭喜,真是双喜临门。”
风声已经传到勋戚和大臣一级了,刚刚上来贺喜的人一个个都咳的不行,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看的张佳木都替他们着急。
现在薛暄也来打趣,换了以前张佳木必不饶他,不过,今天他心情大好,当下只是横了他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反驳,薛暄倒是忍不住一楞。
奉天门前地方极大,换成农民打谷的场院得有好几十个了,不过站了几千人在上头,勋贵大臣们排班,光禄寺和宫里的杂役们放桌子,预备碟碗果子,六月的天已经热起来,广场上又是没遮没挡的,又是快午时了,众人都觉得额头上和后背心上都热起来,汗津津的很是难受。
好在纠仪的御史今天也不算太认真,又不是正经的朝会,大家站的差不离就行,偶尔小声说上几句话,或是咳上两声,御史们也浑当没有听到。
一会儿喝起酒来,就算大家不敢放浪,可是有时候皇帝却会派人劝酒,可能,皇帝喜欢看人喝醉的模样,引以为乐
这样的情形下,去认真纠弹风纪,也就太犯嫌了一些。
没过多久,乐声响起,陈设于云台阶下两侧的大乐只在大朝会等各种大场合使用,今天当然就是一例。
乐声中,伞盖罗列,皇帝在皇太子和两位亲王的簇拥陪伴之下登座。
净鞭三响之后,在悠扬的赞礼声中,各人随声拜舞,礼毕之后,场中鸦雀无声,众人的眼光也是时而看向皇帝或是皇太子,又或是看向张佳木。
皇帝今天看上去兴致颇佳,坐在四面不靠的紫檀阳纹云龙雕海棠宝座上,腰板挺的笔直,时不时的掀一把自己浓密的大胡子,眼睛也是炯炯有神,颇具光采。
明初这几位帝王,似乎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圆胖高大的身材,大肚腩,圆脸,大眼浓眉,面色白皙而浓密有须,算是美髯公。
这副扮相,除了仁宗皇帝不良于行,过于肥胖,怀疑是死于冠心病或是中风之外,都是百姓和大臣眼中的天子模样。
穿着上,皇帝也很随意。
元青色的曵撒,很素淡,只缀有几朵小碎花,腰间革带也是皮带,没有饰玉,脚上黑色的高脚靴,头上也不是惯戴的翼善冠,而是一顶圆形饰红色宝珠的大帽。
这一身打扮,其实是蒙古人的遗风,太祖当年去蒙古旧俗,比如左右尊卑重新以汉俗,衣饰也去胡俗而复汉风,礼仪制度也仿古而行,这就叫复汉官之威仪。
不过宫中胡风颇浓,可能是和太祖和成祖都有蒙古和高丽妃有关,大帽东珠和曵撒,便是标准的蒙古人服饰,流传下来,大家瞧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其实,汉唐之际,汉人对蛮夷的东西是拿来就用,加一个胡字就是,开放心态,大国之风,就是这般的自信从容。
今日大宴,是为了庆麦收顺遂,大家过一阵也要辛苦,所以特别赐宴。再者,就是皇太子平安脱险,当然,这个不便明言,免得细民百姓惊慌。
不过宴会的规模却是定的极高,光禄寺在六七天前开始忙活,备鸡鸭鱼肉,杀羊宰鹅,宫中犹有前宋遗风,猪是贱物,上不得大台盘,太祖也是只爱吃鸭子等物,贵人们喜欢的是羊肉和鹅肉,此次大宴,既然是规格最高,听说光是宰的鹅就有千多只,花费之巨,令人咋舌。
“这一次,光禄寺真是糜费甚多。”
“光禄寺卿张泽小吏出身,凡事揣摩帝意,岂能指望他主动俭省?嗯,他不更加几分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这自然是文官们的议论,凡是正经读书人出身的士大夫,对这种大宴所费当然是瞧不上眼,反正,他们挑皇家的毛病已经渐成风气,不说两句心里反而不怎么舒服。
此时正是皇朝由俭入奢的关键时候,有的士大夫也开始豪奢无度,更多的还喜欢穿粗布衣服,骑马或是骑驴出行,家中不宴客,父子不同席等等风俗还保留着上古流传下来的质朴之风。不过数十年后,风气就是大变,想想以后,眼前皇家这点用度倒也还真算不上什么。
弘治年间,江南有一富户,饕餮好食,又家资巨万,听说就在住处寝室之外养有数千只鹅,每日宰杀过百只用来吃食宴客,有时半夜想吃鹅翅膀,不及等候,就令人将鹅翅斩下,鹅未死之时,鹅翅已经烤的焦黄可以下肚了。
下头心思不一,文官们嫌浪费,武臣们对张佳木嫉妒有加,勋臣们心思各异,在奉天门石阶上高高向下的皇帝看向诸人,却是语调轻松的道:“诸卿请起,今日大宴,只是君臣同乐,以庆太平之福,所以不必拘礼,朕不便下去,皇太子亦是君,一会儿,叫崇王和德王下去给诸位敬酒吧。”
其实大明的亲王也是礼绝百僚,前宋时,是亲王向宰相行礼,今时此刻,亲王虽然不如国初那么有实权,文武百官勋戚亲臣却也是不能与亲王均礼,只是崇吉二王此时尚未成年之国,皇帝叫他们代为敬酒,也算说的过去。
“来来,诸卿畅饮。”
皇帝说完,光禄寺并宫中杂役便开始上菜上酒,其实这大宴耗费甚多,但还是官样文章。谁会这么没成色,在这种场合大吃大嚼的?再粗鲁的人,这会子也是斯斯文文的吃相,举筹之时,都是略沾即止,皇帝举筹,大伙儿便应一下景,皇帝一放,自然都是放下筷子来。
“罢了,枯坐无趣,”皇帝道:“请诸翰林赋诗。”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几个早就有准备的翰林站起身来,张佳木注意到,其中倒是颇有几个熟人,最相熟的,便是有数次之缘的崔浩了。
“这几个人,”王增今日也来了,虽然他只是举人的身份,但靖远伯王骥身子不爽,特旨请派嫡孙代为入宫,皇帝也是特别允准,所以王增以举人的身份进来,此时东张西望的,不象个世家子弟,反而象个乡下脑壳。他看着崔浩等人,眼里倒也没有什么羡慕的表示,只是向着张佳木淡淡道:“他们可是瞧你不大顺眼。”
王骥虽是武臣,但是文官中资格最老的几人当中,也是属他了。王增此语,当然也是有所指。现在大学士李贤虽然不愿与张佳木决裂,但听说有几个大臣对张佳木特别的不满,而且,文官们私下觉得,太监难以撼动,石家叔侄更是手握重兵,倒是张佳木这个特务头子,说狠又不是太狠,说牛也不是特牛,权势虽高,漏洞也多,所以颇有人想从张佳木身上下手,这三股势力,先打翻一股再说。
这当然是一种对张佳木来说感觉至为可笑的一件事,只是有时候细想起来,这帮书生想的似乎还有那么一点道理。
“但我亦不是当初的我了。”张佳木默然想道。
他现在久握重权,除了自己家人外,还负有极大的责任,谁要想动他,就得接受极为惨酷的报复,在政治角度上来说,绝无意外,绝无宽恕。
“他们有什么具体的动作没有?”
“先造舆论呗。”王增无所谓的一笑,答道:“只是你要小心,有几位大佬,在朝不显眼,要是被他们说动了,你可能会有**烦。”
“嗯,”张佳木点头,答道:“我知道是说的哪几位,不过,我会小心。”
“防患于未然,是吧?”王增笑笑,盯着自己眼前木盘里的蒸鹅,开始专心致志的对付肥美的鹅肉,似乎刚刚的谈话,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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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章 赐婚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章赐婚
一场大宴在两位亲王出来敬酒时被推上**。
亲王出来行酒毕竟还是极少的事,在场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
哪怕就是石亨这样自高自大的人,也是躬身奉盏,等崇王和德王过来的时候,恭恭敬敬的一饮而尽,口中道:“臣请两位殿下不必移步,臣恭饮谢过。”
“卿久劳国事,辛苦了。”
德王年长一些,虽然还是孩童样,但表现起来也颇象个小大人,一路上持爵虚劝,遇到不同的大臣或是勋臣便有不同的话说,几轮下来,可把崇王给比了下去。
两王虽然年幼,似乎彼此已经在勾心斗角了。
这其中当然有他们母妃的影子,崇王母是周贵妃,生皇太子,重庆公主,崇王等,早年受宠,景泰年间还为皇帝生子,但现在已经渐渐被冷落,原因么,则是为人太过跋扈,若不是皇帝怜她也受过苦,恐怕要大倒其霉。
至于德王,生母则是万妃,兄弟姐妹七八个,一个后妃为皇帝生育这么多子女,只能说明皇帝对其已经有了近乎夫妻的感情了。
否则的话,大明后宫不象后世清朝,清朝是限定于八旗权贵之家挑秀女入宫,长相上,只要不是特别的叫人无法接受,就可能入选。而大明则是选于全国各处,宫女都是选良家女而且长相清丽出众者,方有资格入宫。而且数字也较为庞大,大约最多时万人左右,最少也在三千以上。而清朝宫女,则远远不足此数,差的太远。
由此可见,帝王的诱惑有多大,而某个女人能为帝王生育这么多皇子公主,简直就是奇迹。
两位亲王都在十岁上下,虽不及太子成熟,但也到了知道争夺高下的年纪了。
这一次太子遇险,好彩是平安无事,要是太子万一不幸,那么安知那顶储君的帽子会落在谁的头顶上?
两位亲王都是一派童真模样,笑容也是亲切有礼,只是一想到这一对年画上的小人儿心中所思之时,就未免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的很了。
“张大哥,”只有到得张佳木跟前时,两位亲王的脸色才掉转过来。德王沉默下来,微微还有点害怕的样子,相比刚刚的伶俐,此时的沉默便更是叫人注意。崇王却是笑的很甜,也不以官称来称呼,只是向着张佳木笑道:“请满饮此杯。”
“殿下如此称呼,”张佳木躬身道:“臣实在是当不起。”
“不怕。”崇王眼神中全是笑意,说的话也大有深意,只向着张佳木道:“这是母后特许的,早晨孤请了旨的,怕什么。”
“是是,臣满饮此杯就是。”张佳木大为紧张,生怕这小亲王为了显示与自己的不同常人的关系而大说特说,这会儿引人注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朱元璋定制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他的子孙没过几十年就落到巴结大臣的地步了,代王跪石彪只是一个开始,堂堂亲王向总兵官下跪,这当然是皇家之耻。不过到了嘉靖年间,亲王无聊和门子下棋,后来悔棋恼了,把人灌酒醉死,干这种无赖事的无聊亲王大有人在,而且言行举止不堪者更多,甚至是鱼肉乡里,无恶不作,到最后明亡之时,李自成一路入京,顺畅无比,士大夫无人愿为明朝效力也就算了,各地百姓争相献城,投降或是被俘的朱明藩王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全被杀害。
后来被清兵俘虏的弘光皇帝,永历皇帝,并监国诸王,全数被杀,历代亡国之惨,没有过明者。好彩是朱元璋和他的子孙生育能力都很强,直系子孙数十万,不然的话,没准儿就能把一个皇朝的统治家族给杀光。
这自然是因为亲王制度实在是太成问题,皇子教育更是一团糟的原故。
眼前这两年少年,已经超过十岁,但读书还并不成体系,说话也不算很得体。当然,明朝的皇子教育最重皇太子,教授治国之道,并且由大臣名儒来教学,还算重视。但亲王就完全不同,只是教给一些儒家经典,教亲王在藩地上不要惹事生非,也就完了。
只是这样的法子一旦出现易储的情形,就会很糟糕。而且,就藩之国后的亲王,也就是一头头的猪,根本毫无用处。
清朝的制度承明制的多,但有几条相当漂亮的改进。最为后人称道的,便是皇子教育上的改革。清之皇子,早年是全部出来办事,后来是全部集中起来读书。前者尚且可能争权夺利,但也很容易出人才,后者虽然可能在变通上稍差,但几十年书读下来,最少也不会是昏聩残暴之君。
清之皇子,清早天不亮就开始提着灯笼上书房,先读经史,然后是打布库,练身体,射箭,接着还要练习清语,蒙语,书法,写诗,一天下来,几乎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从清建国之初到亡国,皇子教育确实是最为值得称道的国策。
至于大明,在皇太子的教育上,还算不弱于清,其实大明列帝,都很有称道者。书法,书画,见识,都很不弱。但同为皇子的亲王,还有各地的亲郡王和宗室们,就实在是不成体统,而且在明中期前后,就已经是国家严重的负累了。
看着张佳木满饮一杯,崇王极为高兴,小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高兴之余,还不忘瞥一眼正在垂头丧气的德王一眼,眼神中,也满是兴奋之色。
张佳木不禁苦笑,自己的亲事还没定下来,看来周妃和崇王,甚至还有太子,恐怕都已经把自己算在他们的一边了。
想来也不奇怪,宗族亲谊就是这样,自己原本就是太子一派,太子和重庆公主又是亲兄妹,一母所出,这关系就更加亲近了。
皇帝考虑同意这桩亲事,恐怕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想到这个,张佳木倒是悚然而惊,眼前这位摸着大胡子的皇帝,算计有这么精明么?说实在的,他倒是真不大相信就是了。
正在这里腹诽的功夫,上位上的皇帝似乎也瞧着了张佳木,微笑着点了点头,张佳木一楞,刚想有所表示,皇帝却已经扭过头去和别人说话去了。
一个多时辰之后,这一场奉天门大宴算是可以结束,皇帝一起身,众臣跪送,等会儿可以再吃,也可以选择在皇帝走后离宫回家。
众人起座跪送之时,眼神却只是看向张佳木。
这一次各人都以为必定是趁着高兴的劲头,宣布给张佳木封爵,但皇帝一无表示,甚至都不大提太子脱险的事,只是皇帝根本没有提起此事,在场的人,除了少数人之外,谁不是掐尖般的机灵人物,光是这么一点不对劲,已经就有无数人在盘算思忖其中的意味了。
不过,皇帝并没有教大家想太久,临行之际,皇帝似乎想起什么来似的,向着大家朗声一笑,大声道:“对了,有件事,朕在这里索性先说了吧。”
各人都是精神一振,与张佳木相熟的更是挤眉弄眼起来。
“彭城伯夫人保媒,太后也首肯了,朕想想也很不错……嗯,朕的长女重庆公主性和善,能孝翁姑,手制衣履亦非难事,朕甚怜之。教她尚锦衣卫指挥张佳木,就是这样了,回头就有诏旨”
此语一出,众人先是一呆,然后便都是轰然一声,嗡嗡如蝇蚊一般,议论起来。
赐婚的事是早有风声,但大家以为是先封爵,再接着赐婚,不料就是这般直接赐婚,这样一来,张佳木虽然又有了驸马都尉的身份,但一个爵位算是无形之中给剥夺了。
这真是奇哉怪哉了。
虽说驸马等于伯爵,在衣饰车驾仪卫上和伯爵一样,政治地位亦是相当。但伯爵可以世袭,驸马却是不能世袭的。
公主和张佳木生子,最多承袭指挥使一职,再下就更次一等,哪象封爵,世代不替,与国同休?
当然,这只是一方面,皇帝一边赐婚,一边减少了给张佳木的赏赐,这其中是什么用意,就更加值得猜测一番了。
“臣,谢皇上天恩。”
仓促之中,张佳木甚至是被王增给推了一把,这才想起趴在地上谢恩,一时之间,他也是无有什么漂亮的话可说,而且,自己心里百味杂陈,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嗯,卿是佳婿,朕心里甚是欢喜。”皇帝也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张佳木,夸了一句之后,皇帝又想起什么似的,向着众人道:“张佳木有功亦不可就这么不赏了,加特进光禄大夫,命赏宗人府事,一会也一并写旨来看”
掌宗人府对一个尚未正式成亲的驸马来说,简直就是特别的拔擢。一听到这个旨意,在场的人舒一口气,看来,是皇帝对老成持重的焦敬不满意,觉得镇不住场面,只得令张佳木来坐镇宗人府这个烂摊子。
既然又掌实权,再加上尚公主,加一个特进荣禄大夫,似乎也就过的去了。
年轻人,爬的太快,不是福气是祸事啊。
这么一想,便也算都想通了,立刻就有不少人过来,想向张佳木致意恭喜。
“你们不要急着贺他,”皇帝倒还没急着走,他向着张佳木招手道:“你过来,朕有事要和你说,一会出去,再受他们的贺也不晚。”
“是。”张佳木这会子已经清醒过来,执掌宗人府这个担子不轻,不过似乎也不能就换了一个伯爵,想必还有原因,因此他恭恭敬敬的答道:“臣尊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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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一章 慈宁宫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一章慈宁宫
“对了,”皇帝笑了一笑,对着一边坏笑着的王增招了招手,道:“你也来”
“咦”王增一楞,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佳木去是说赐婚的事,臣怎么也来?”
说完之后,自己便是知道不妥,哪有这么和皇帝说话的,当下便是闹了个大红礼,躬身道:“臣无状,请皇上恕罪。”
“无罪,”皇帝一副看着家里小儿女的样子,笑道:“来吧,朕叫你当然是有事。就是没事,君王有召,哪有象你这么多话的。”
“是是,臣知罪了。”
王增穿着的是皇帝特赐的忠静冠服,原本只有文臣才能穿着,不过他一个举人穿着这种冠服,倒也算是相得益彰,很是配他。
他和张佳木一前一后,一起随着皇帝从隆宗门进去,皇帝倒也没有进大殿,大约在乾清宫见人说话太过正式,而且宫殿太大,彼此说话也太不方便的原故吧。
但这一次也是着实深入,禁宫可不比外头,就算是大白天皇帝召见,也很少带人到东六宫或是西六宫去。
民间所谓的东宫西宫,其实就是以乾清宫为中轴线左右铺开的一个大型的宫殿组群,皇后住的坤宁宫是与乾清宫正好南北相对,其余妃嫔都是在这一条线上的其余宫殿中居住,品级越高的,住的宫殿群就越宽广高大幽深,相反,就是小一些。
如果是一些刚受宠幸位份特别低的宫女一类,就依附着妃嫔而居,没有自己的宫殿可住了。
太子的居所,就是在乾清宫以东,几个宫殿倒并不是一直固定,只是文华殿为太子正殿,从有禁宫以来,一直到明亡都是如此。
现在皇帝带两人行走的路线却是往西面走,就算是张佳木后世曾经逛过故宫,但当时几个小时的路线逛下来,也就是对大体的主要线路熟悉一些,至于一些非中轴线的宫殿,却也是所知不多了。
他们是从奉天门往西走,过崇楼后右门,也没有从隆宗门绕过去,而是折而向西。
这个路线张佳木从没走过,王增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彼此对视一眼,却都是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走了这么好一会,从奉天门到内廷实在是太远了,皇帝是坐在肩舆上,其实就是四个抬的软轿,整个天下包括这皇宫都是他最大,皇帝的神态就很悠然了,半躺半倚,和张佳木并王增说些闲话,问几句王增祖父身体,再问问王增亲事是不是快了。
说起这个,王增也颇尴尬,他年纪不大,在世家子弟中结亲算是早了,而且,功名未立,有点儿叫这个一直狂傲的少年人颇有些不是滋味的感觉。
当然,一切都有原因。
靖远伯王骥年纪已经老了,就算再健壮的人,现在生命不能按十年计,最多是一年。过一年,就是一年。甚至今天好好的,明天一早就能一睡不起
当时人的身体素质活到七十以上就是高寿,何况王骥老头儿已经八十多了
就因为老头儿年纪大了,功业已经满了,对人生也是没有什么盼望和不满了。政治上唯一的企图就是看到英宗复位,看到天下太平可期,现在这个愿望也算达成,就算朝局小有不稳,内争的迹象明显,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业,老头儿很看的开,并不愿意多事了。
从长长的宫殿绕过去,到得一处正殿的大门前,张佳木一看匾额,顿时省悟过来。
这里原来是慈宁宫,居乾清宫以西不远,这里,自然就是大明皇太后的居所,天子之上还有更尊崇的人话的,便是居住在这里的皇太后了。
这位太后老人家,也是一位传奇人物,而且,老实说,张佳木现在也是知道,论精明,论权术,论起心机智慧,这位太后远在当今皇帝之上。这位老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人。
王增这会儿也是知道是到了慈宁宫,不过,他却没有一点儿不安的样子,相反,因为是头一回来,还左右顾盼的四下打量着。
其实在后宫有亲谊关系的亲臣是常来这儿的,逢年过节,老太后寿辰什么的,各家都得来拜寿,男子当然少来,但命妇是从年头到年尾,川流不息的过来,整个大明帝国就是太后她老人家最尊贵,不常来慈宁宫走动,还能去哪儿?
一见王增如此,张佳木也是自失一笑。凭心自问,皇家待他不薄,他也没有异志,就算有些不轨的小小手段,和那些真正的权臣在暗地里搞的勾当比起来,他这点小手段又算什么?
当下安然而行,刚到慈宁门前,里头倒是抬出一顶肩舆来,见了皇帝,自然而然的就停了下来。
“难道是太后出来了?”张佳木忖道:“这倒是不巧了。”
皇帝带他来,当然是带着孙女婿来给皇太后瞧瞧,这也算是皇家的大喜事,老太太是这个大家族的家长,亲定下来的亲事,新上任的驸马都尉,怎么能不来拜见一下太后老人家?
不过要是太后正巧出门,就坏了兴致,太后或回,或是在这里见上一面,说上两句,彼此都不是味道,头一回见面,可真是太不巧了。
“请老夫人不必下轿了,就这么走吧。”
正思忖间,皇帝倒是笑吟吟的开了口,只道:“朕带着张佳木来见见太后,老夫人不必多礼,请回吧。”
原来轿上人是彭城伯夫人,年纪比太后还大一截,是皇帝祖父仁宗皇帝的丈母娘,也是成祖永乐皇帝嘴里的亲家母,这位老夫人,当然是特赐的肩舆,出入宫禁都行动自如,谁也不敢拦她的,便是皇帝,虽然没有给伯夫人见礼的道理,但遇着这位老人家,对方免礼就是肯定的事了,就算是皇帝,也是在自己的轿上给这位老夫人欠了欠身,算是见了一礼
皇帝亦是人,有七情六欲三姑六婆,眼前这位须发皆白,但眼神锐利依然的老太太,着实也不是好惹的主,算起来,辈份也可是大太多了
“哦,皇帝啊。”老夫人果真也就坐在轿上,并没有下来,但亦是欠了欠身,一边弯腰,一边轻咳着道:“老身受了点风寒,腿脚着实也不便了,恕我大胆,真的就不下来了。”
“您老说的什么话。”皇帝含笑道:“论说起来,要是在小家子家,我还得跪迎您老来走亲戚呢。这么早,您老就要走了?”
“是,我来听消息。”彭城伯夫人一如既往的爽郎可亲,她向张佳木看了一眼,哈哈一笑,道:“就是为这个小小子,老身跑了几次,这一回定了局,可以歇息了。”
皇帝脸上的表情立刻可堪玩味起来,听着老夫人的话,却是一句话也不答。而张佳木自己,也是只能深深躬亲,这位老太夫人,地位尊崇的可怕,他实在想不通,她这么对自己,究竟是为的什么。
“皇帝,老身告退。”老夫人也是轻叹一声,肩舆路过张佳木身边的时候,老夫人用手中的拐杖在张佳木身上轻轻一点,道:“好生做,要做忠臣,也要为公主之良伴。你的事,我说过的,很荒唐,但也教我觉得你是至情至性的人。”说到这儿,彭城伯夫人的语气变的森然可怖,她道:“你可不要叫我失望,懂么”
整个大明,就算是皇帝和张佳木这样的大臣说话,语气上也得客气几分,并不能对小臣那么颐指气使的说法,政敌之中,对张佳木也得客气有加,但眼前这位鹤发鸡皮的老妇人这么一说,张佳木却只能凛然俯首,只道:“请太夫人放心。”
“嗯,我放心。”听到他的回答,老夫人好象听到什么信的过的保证一样,刚刚的肃然之色一扫而空,满脸全是慈爱之色,她缓声道:“瞧着你,就象是见着你父亲一样啊……宣德元年的事了,一晃儿,就是三十多年过去了”
张佳木有心想再听一点儿,但老太夫人已经又使劲摇了摇头,用脚跺了跺轿子,轿夫会意,立刻抬起软轿,飞也一般的去了。
“走吧。”皇帝脸色似笑非笑,似乎也想起什么似的,不过很快又回过了神,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张佳木一会儿,然后方道:“随朕见太后去”
……
“臣张佳木,见过太后娘娘。”
“臣王增,见过太后娘娘。”
两个人随皇帝进去,先是等了一小会儿,然后就有个伺候太后的太监出来,引着两人进了正殿,指着地方叫两人跪下,接着就是报名见礼。
“都是好样的后生,皇帝,国家不缺人才,吾心中甚喜。”
太后其实是见过一次的,不过匆匆数语,长相什么的都是记不得了。这会儿听着声音,平稳有力,言辞得体,怪不得人说孙太后是一位政治强人,只是大明没有女主当国一说,不然的话,皇帝即位之初,如果是太后摄政的话,宣德年间的政统会传承下来,三杨会继续辅国,而王振,也必定不能用事,国朝也就不会有土木之变了。
但太后似乎被抓着什么软肋一般,又或是有什么苦衷,况且当时仁宗皇帝的张皇后也在,也就是当时的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性子刚烈,不容轻犯,所以为了相安无事,也只能彼此都退回宫中,不能多过问国政了。
就算如此,在明初的史册上,也有这两位痛斥王振,几次削夺他权柄的记录,如果不是后来互相牵制的话,王振,是不能成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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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二章 嘉善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二章嘉善
“你们俩,”太后和皇帝说了两句,便是向着张佳木和王增道:“都站起来吧,抬头起身,老身好好瞧瞧你们。”
若是换了别的妇人,这么说当然不妥,但皇太后这种年龄和身份,这么说法倒是恰如其份,两人听着都是欣然起身,抬头挺胸,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
张佳木高大健壮,虽然五官不是特别精致耐看,但略显粗旷的浓眉和大眼更和他的武官身份相配,再加上习武多年练出来的利落身形,脸上勃勃英气,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叫人觉得充满了精力和勃勃生机,叫人一看就觉得顺眼,并且心生欢喜。
“不坏,这一回打量的仔细。”太后看了半天,拿他打趣道:“说不上是什么好相貌,但搭配起来,看着也很顺眼不是?”
“是,母后说的正是了。”太后面前,皇帝也是一副承欢凑趣的样子,听着太后拿张佳木打趣,便也是忙不迭的附合起来。
张佳木难得的脸一红,不过也不好谦逊或是应承,说自己长的好吧,怪不好意思,说自己长的上不得台盘,似乎也不得劲,于是乎只得红扑着脸,站在下首,象个小媳妇一般的垂首不语。
“看看,娇客么,都脸红了,哈哈。”太后心情很不坏的样子,又着实拿张佳木说笑了几句,最后才正色道:“你是大臣,按说驸马这个位子是给那些老成谨慎,家世清白,品行也很好的少年子弟们的,你看焦敬,薛恒,都是这么着。皇家遇到什么难事了,才叫驸马出来帮忙,平时呢,就管管闲事,最多管管宗人府的事,打打下手什么的。”
大明宗人府是在明初设立,起初叫大宗正院,后来改为宗人府,首脑是宗令,由亲郡王担任,管的是皇家的玉碟、赏罚、爵碌并祭祀等事,说白了,就是一个管皇家内务的地方,开头宗令是太祖的次子秦王,左右宗正是晋王和燕王,左右宗人是周王和楚王,都是太祖年长的儿子,任职都是正一品。
后来宗人府改制,很多职权被侵削,对诸王除了起名字外,根本谈不上原本的奖惩一说了。亲郡除非是犯了lun理道德上的错,比如有某位亲王被告以子奸母,或是弑杀亲人等罪恶,地方的官员才会先警告亲郡王,不听,就上报朝廷,或是夺爵或是圈禁,由朝廷最终定夺。
就是起名祭祀的事,也多半归了礼部,所以现在宗人府不设宗令或宗正,只是由公卿勋戚亲臣兼管宗人府罢了。
“是,臣现在管的事多。”听着太后的话,想着其中的用意,张佳木斟酌着答道:“不过臣一定也会好好打量宗人府的事,不敢有付皇上所托。如果有什么要请旨的,也绝不敢自专自主,一定请旨后行。”
“好,好好好”太后极欣慰地向着皇帝,笑道:“这孩子看着英武,但真的很老成。”
“是的。”皇帝也不能不表示赞同,夸赞张佳木道:“你现在越来越长进了,朕现在瞧着你,可真是欢喜的紧。”
皇上的话其实实在是皮里阳秋,话里有话,现在张佳木倒是不知道,不过片刻过后,他就全明白皇帝的意思了。
“王增么,”太后又歪着头打量起王增来,看了半响,方才笑道:“生的真俊。”
王增倒是真和张佳木不一样,张佳木不算是那种长的漂亮的男人,而只是靠身形,气度,神色等后天的东西来加分,而王增不愧是正经的大户人家出身的世家子弟,身上就有一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长期居于上位的那种漫不在乎的神情,见惯了世面的处变不惊的气度,再加上细皮嫩**红齿白目若点漆眉如宝剑的长相,果然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帅哥。
还好王增没有沾染上最近正流行的公子哥儿们也涂脂抹粉的毛病,不然的话,演个女人也蛮合格,只是那样就太那啥了一些。
太后这么夸奖,王增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不象张佳木,这种夸赞从小就听多了,也听的皮实了,根本就不当回事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他真的很奇怪。张佳木是刚选的驸马都尉,太后要见一见,夸夸新孙女婿的长相,这倒也没有什么,太后五十多了,孙子么还都小,孙女也还勉强可以定下来,成亲总还得再过一阵子,少说,也得到明年过了十五再说了。
至于王增么,现在亲事都定下来,太子出事,也是因为王增托了张佳木去西山打狐,太子听说了缠着皇帝要去,这才出的事。
论说起来,太子遇险,王增还颇有责任,甚至,暗地里说,还是张佳木给王增下的套,只是这件事除了张佳木之外,连刘勇等人也不知道,更别提王增自己和别人了。
但今天这种场合,却不知道皇帝和太后把他拎来是为了什么?
做见证?他王增才几斤几两,他的祖父也未必够格。再说,皇家挑女婿,要媒人见证做什么……还真闹不明白了。
说国家政务,和他一个举人也说不着啊。
说皇家内部的事?和他一个小孩更说不着啊,他能做什么?再者说了,也没有身份啊……
张佳木看着王增的模样,心里不觉好笑。他是太了解这个人了,小心谨慎,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心思缜密,绝不犯错。
这厮不加入锦衣卫,一则是身份,好歹是未来的伯爵和读书人的身份,加入锦衣卫是有点掉价,直接做个同知或是指挥佥事还差不离。就是这样,也未必能让他动心。
当然,现在皇帝已经决定王增到锦衣卫里效力一段时间,资格么,先给一个千户,这都是已经说好了的,王增一旦成了亲了,成了人了,就可以正经出来做事了。
至于考进士,也不是不能考,等考试时间差不离了,关小黑屋突击学上两三月也就是了。象王增这种大家子出来的读书子弟,底子厚,请的老师好,论起来比那些外省来的举人只强不差,除非是那些个江南读书世家出来的,那也真是比不过。
中一甲难,二甲倒还是没有问题,到那时,也入仕途几年了,人脉也有了,到时候做起事来就更圆融方便,对王增将来的仕途生涯大有帮助。
所以说,这件事张佳木虽然有私心,想要一个话说得来人也风趣,而且智计头脑都过的去的兄弟来帮手,但对王增而言,也不吃亏。
王家痛痛快快麻利答应下来,肯定也是见到了将来的好处,所以才答应的很爽快,无需多费唇舌。
至于王增在锦衣卫的经历,那也很好解释,皇上特旨再加上兄弟情谊,将来就算有什么,也不会被人戳他的脊梁骨就是了。
当然,王增在锦衣卫里最多出点主意,多些经历,叫他冲锋陷阵的去得罪人,那也是绝无可能的事了。
象王家到了王增已经是第三代,树大根深,枝深叶茂,没有意外的话,这个家族也可以与国同休,富贵终了了。
现在王增更是婚期在即,新娘子是一个低品文官家族的女儿,说不上多富贵,但士大夫家中的家训就是这样,嫁女儿要胜过自家,娶媳妇则得不如自家,王增的婚姻正好,恰到好处。
“张佳木,”这会儿出现了一个小冷场,皇帝见是个话缝,便向着张佳木笑道:“你随朕来一下,王增和太后有话要说。”
“是,臣遵旨。”
御前是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尽管张佳木对王增的事极为好奇,想留在现场看看是怎么回事,不过皇帝一说,也只好老老实实的跟着。
只是临行之际,看着呆鸟一般的王增,也是觉得好笑的很。
出得主殿,皇帝脚步很快的走向一边的偏殿,几个内侍连忙开门,一入殿内,皇帝便在殿中舒展了一下腰骨,看来刚刚在太后跟前一直要挺着腰,搞的皇帝也是怪累的。
“皇上,”这会儿就君臣两人,张佳木对皇帝现在算是极为相熟,君臣之间感情也算不坏,因向皇帝笑着问道:“太后娘娘见王增,到底是什么回事啊?”
“怎么?”皇帝笑道:“想着你这难兄难弟会不会有什么麻烦么?”
“这,哪儿敢呀”皇帝语气不善,张佳木吃了一惊,连忙躬着身子道:“臣只是好奇,要是不该问的话,请皇上恕罪”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问的。”皇帝叹一口气,脸上的神色也复杂了许多。良久之后,他才轻声道:“现在告诉你吧,反正再过两个月,消息也就传出去了。不过,我和你说,现在可是万万不能外泄。”
“皇上当我是什么人啊,”张佳木神色轻松,笑道:“臣就是管这个事的,还能自己犯禁不成?”
“唔。”皇帝神色不变,点了点头,道:“朕意已决,太后也允准了,王增不能成亲了,要先告病,过几个月,朕下旨,叫他尚嘉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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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三章 盛怒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三章盛怒
“啊?”张佳木的嘴张的老大,不仅是鸭蛋了,塞个鹅蛋似乎也是绰绰有余。
“啊什么啊?”皇帝这会子脸色已经很不善了,不过处在极度震惊中的张佳木并没有发觉。他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隐约觉得这事不对,但究竟是哪里不对,一时半会的却是想不出来。
半响过后,他才想起来抓着一个点,因向皇帝道:“可是,皇上,这个这个,王增可就是快成亲的人啊?”
“那怕什么?”皇帝淡淡一笑,似乎在活动手脚,不过张佳木还是没有怎么在意,只是下意识的道:“怎么不怕?就是皇上也不能夺人之妻……喔不对,夺人之夫啊。”
这话说的还是不怎么对,不过意思是对了。
大明宫女众多,一时入宫受到宠信的话,固然可能是给家人带来荣华富贵,但也可能是春风一度以后就在宫中终老,甚至最倒霉的就是封为妃嫔之后,老皇升天,妃子们就得跟着一起死
殉葬
这种野蛮的,极端自私罔顾人性的制度在中国原本已经消亡了,可是元朝蒙古人又把它带了回来,而且在明朝前期,这种制度都被严格的执行,无有例外。
朱元璋死殉葬妃嫔众多,然后到成祖,仁宗、宣宗,无有不以妃嫔殉葬者。其详细情形,在朝鲜人的记录里极其详细,其状凄惨之处,简直令人观之感泪下。
除了皇后之外,没有任何妃嫔是不可以殉葬的。仁宗逝后,他的众多嫔妃殉葬极多,甚至有几个有正式位号并且生过亲王的妃子也一并殉了,当然,这是不正常的情形,一般来说,是以低位嫔妃和只是受过临幸的宫人来殉葬就是了。
既然是有,受过宠幸封了妃位还有亲王儿子的都得殉葬,遑论其它周贵妃在宫中横行霸道,就是因为除了钱皇后和她之外,任何生过子女再多的妃嫔都可能被殉葬,得罪了她,将来以太后的身份活殉了你,被殉的人,又有什么法儿呢?
正因为宫中不仅是福祸难测,简直就是生死未卜,所以百姓都不愿把女儿送入宫中,一时有选秀女的风声传出来,民间立刻就是嫁女成风。有婚约的当然好,把女儿往夫家一送就是,没有婚约的就是急忙找下家,甚至打听了这家有成年男子,把女儿用红布一裹,往人家门口一丢就走
有那抢手的人家,到了傍晚黄昏时,接到五六家送亲的,也不稀奇
为什么这么做,就是因为皇帝再大,皇帝就算是天子,但皇帝也要遵守世间的伦常法理,那是天子的治国基准,一旦成了亲就是别人的妻子,哪怕就是天子也不能夺**女,这是一个封建lun理的基准,就算是天子也不能违反这个游戏规则。
现在王增已经定了亲,其实中国式的婚礼有六个步骤,现在已经基本走完了,新娘子其实就是王家的人了,等成亲那天把人一接回来,完事。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强迫人退亲,再把自己女儿塞进去吧?
况且,明朝的公主也不是太难嫁。大明的皇家自己个心里有数,那些有根底有家世的读书世家是不喜欢娶公主的,难伺候,一般品行都不会太好,骄狂是肯定的,管束就更谈不上了。公主是君,大家是臣,公婆见了公主还要请安,这成什么世界了?
所以唐宋之时公主犹为难嫁,因为皇家总想和读书人或是世家结亲,唐朝某位皇帝还为自己的女儿向某大世家求亲,结果楞是碰了钉子:人家不要
大明的皇帝就识趣多了,贫家小户是肯定不成,那些暴发的新科进士也是甭想,一般就是在老成的吏员或是武臣之家挑选皇后,当然,也嫁女儿。
这样一来,外戚势力不会很强,公主嫁的人家也不会很强,也不会出来乱政,朝政就可以安稳,大家彼此相安无事,共享太平就是了。
这个政策是很成功的,有明一代,基本上没有外戚之祸,只有孝宗年间的张氏兄弟乱了一阵子,不过后来嘉靖一登基,张家就倒了霉,也没风光几年就跨了台。
至于公主乱政祸国,更是没影的事,历代驸马也是贤德听话的多,遇事还能帮下手什么的,并不添乱。
要说王增的家世,不仅是好,而且还非常合格。祖父虽然是文臣出身,可现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武职勋臣。
王骥权势虽高,但儿子王祥庸人一个,现在只是都指挥,将来也不会有太高的权势。
所以王增家世也好,家境富裕安稳,教育好,长的也不坏,权势也不会很大,算是驸马的一个合格人选。
只是奇怪,为什么早不挑他,现在都要成亲了,却又这么横插一杠子?
听着张佳木说,皇帝也是长叹口气,阴沉着脸道:“也是不得不然,这件事朕也是觉得很为难。好在,女家还算通情答理,听说那家女儿性子也不很暴烈,不然的话,就真的是件麻烦事。”
本来么,现在就差最后迎亲一项,新娘子等于是王家的人了,这么一闹一退亲,颜面大损,女方家当然不干。如果新娘子脾气暴烈一点,搞个投河上吊什么的,不仅皇家颜面难看,就是王家爷孙也是难做人了。
如果皇帝摆不平女家,保证一定不会出事,就算是把自己的女儿全批发给王家,王家爷孙也是准定不会要的。
要了就得丢几百年的人,何苦呢。
“是是,皇上想的肯定比臣周全。”张佳木想不通为什么一定要把嘉善公主许给王增,当下只得漫应着道:“所以一定是有道理的。”
“嗯。”皇帝斜眼瞧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女方那边答应不闹,暗中退了亲。当然,朕也得允诺他们不少,这也算是因私废公了,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太后和彭城伯夫人都力荐王增,这厮朕瞧着也确实不错,既然重庆得一佳婿,嘉善当然也不能落在她姐姐后头太多,是不是?”
说到这儿,皇帝微微一叹,道:“有空你见见她,王增是不方便见了,你见见嘉善,和她说说王增人不坏,叫她放心。”
张佳木不觉汗下,其实嘉善公主十岁多些,正是稚龄少女,王增要娶她,最少还得等三四年才成。现在就挑好了女婿,还得自己去帮着吹牛,皇家挑驸马也太霸道和着急了一些。
不过听皇帝的意思,对这个公主也着实疼爱。这个公主身世也颇可怜,母亲是王惠妃,已经薨逝多年了,有一个亲哥哥是许王殿下,景泰元年生人,景泰三年就已经薨逝了。小姑娘现在母亲早死,唯一的亲生兄长也去了世,在皇宫中,虽然她姐妹众多,但皇室之中其实只有同母所出才有亲情,别人只是看她马棚风一般,又没母亲照应,皇帝多疼爱一些,也是人之常情了。
他很机警,当下用沉稳缓和的语调答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教公主开心,放心。”
“唔。”皇帝点了点头,道:“你有这个本事,朕很信你。”
“咦,”张佳木这会才看出来些许不对,他呐呐地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你做的好事。”皇帝这会早就忍不住了,他露出一脸狞笑,怒道:“跪下。”
“是”张佳木一机灵,知道事情不妙,必定有什么事严重触怒了皇帝,导致皇帝怒火郁积,今儿叫自己进来,一则是给太后看看,二来,就是要修理自己了。
这会子是以少说话为妙,当下便是立刻扑腾一声老老实实的跪下。
“啪”皇帝已经怒不可遏。其实他从一见到张佳木时起,就已经心火澎湃了,只是因为要见太后,不得不强自隐忍,这会儿忍了多时的怒气暴发出来,比起一见面就发作还要厉害的多。张佳木一跪下,皇帝也不打话,抄起一个宣德青花大瓶便是向着张佳木砸去。
真砸上了,准得重伤,砸不上,皇帝心里会很受伤。
两害相权,取其轻。
张佳木心一横,只是把头略低了一低,整个大瓶还是砸在了他的背上,“啪”的一声打的粉碎。
这一下,要害是躲过去了,不过整个花瓶炸开的时候还是有碎片割到了他的胳膊,张佳木很见机,当下“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见他如此,皇帝也是颇觉犹豫,但还是忍不住上前,“啪”一脚喘在当胸,张佳木又是“哎哟”一声,仰天便倒,然后全无声息。
皇帝心中略觉不安,因上前两步,看着他脸道:“你体壮如牛,当朕不知道么?砸一下,踢一脚,就做这般模样,又来欺哄朕么?”
“臣不敢。”皇帝这么一打,张佳木反而安心。这么一来,应该不是什么国事,不然的话,一国之君这么处置大臣,也就太胡闹了一些。
岂料他心里还没想完,皇帝便森然道:“朕容忍你很久了,现在于国朕是你的君父,于私,按小家子的说法朕是你的岳父,这么好好教训你一顿,也是为了你好”
张佳木一凛,起身道:“臣无状,请皇上息怒。不知道臣是什么事惹怒了皇上,还请皇上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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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四章 暴打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四章暴打
“你居然倒是不知道?”皇帝怒极反笑,喝道:“重庆公主的事,你当朕是死人吗?”
说着皇帝又动了气,上前又是一脚,他今儿穿的倒是利落,动手打人真的是再恰当也没有了。一身曵撒原本就是蒙古人打猎时的服饰,紧凑贴身,脚上是高统皮靴,紧脚又不伤脚。
这么接连踢了几脚,对张佳木来说这种伤害简直可以忽略不计,皇帝从小生在深宫里,长于阿保之手,又从来没有体育锻炼的概率,身手无力缺乏暴发力,踢起人来,大约连和任怨练拳时的十分之一的力道也是没有。
看着眼前不过三十来岁的皇帝,张佳木倒是心生同情之意。古人不管地位多高,在身体素质上大约很难和后人比了,皇帝在后人的眼里还是年轻人,属于青年往中年过度的年纪,但身体已经严重发福,超重肥胖,又从来没有锻炼过,打的底子也不成,现在脸色就看出明显的不好来。大约将来也总逃不脱早死的噩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居天人第一的位子,享尽世间福份,又不自己珍重身体,除非是天赋异秉象朱老四那样的,不然的话就是朱元璋这样的开国帝王,否则的话,帝王想要长寿,也实在是太难了一些。
不过,刚刚他是庆幸不是为了国事,但皇帝提起重庆公主,似乎眼前这一关也不好过。
好在皇帝也是累坏了,三十多岁的人,身体也不算健壮,体重得有一百八以上了,平时根本自己不走道儿,全是坐轿子,想想看,一个连穿衣服都不必自己动弹一根手指手的人,他的体力怎么会好
踢了张佳木好几脚,皇帝的火气也算是撒出来了,他气喘吁吁的看着张佳木,怒道:“小子,朕是拿你当自己家子侄来看,其中深意你不必管,但知道就行了。当初在南宫时,知道你冒出头来,老王骥也关照你,朕就知道他很识作,知道朕一定要好好栽培你。等你夺门之变立了大功,朕心里想,这样更好了,怎么叫你抓权,怎么给你高位,别人他是说不了什么话了,是不是?”
张佳木被他这么一踢,感情上倒是把距离拉近了不少。好歹是自己岳父不是,被打就被打了吧,反正也是自己无礼在前。
此时听着皇帝这么说,回想起来,自己的幸运倒真的和眼前这位九五至尊有关。
从他到南宫附近的正南坊任职时开始,幸运就是一直跟着自己。先是遇着了袁彬这位和皇帝关系莫逆,能说得上话,又和自己亡父关系亲近的大叔,在他的照应下得了南宫的差事。接着就是门达赏识,王骥赏识,皇帝赏识,势力越来越大,虽然只是个百户,潜势力却不在一个指挥之下,这是为什么呢?
当然是后头有贵人相助,南宫一带错踪复杂,离了他就玩不转。到了后来,他自己搞了坊丁队,把外来的势力全赶走,连门达这样的旧上司也被赶了出去,到那会儿,夺门之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水道渠成,一件大功稳稳当当的到手。
想起来,皇帝在其中起的作用当然不小,从自己到南宫见过一回面之后,皇帝就对自己多方照顾,而且在开始的考察之后,后来就几乎是无条件的信任。
现在更是借着夺门之功把锦衣卫的大权给了自己,幼军也给了自己,这两股势力能保证自己和曹吉祥这样的大对头谈笑风生,对让石亨恨的自己牙齿痒痒,却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才多大,才出仕途几年,现在就已经和国公,司礼监太监平起平坐?
刘用诚这个老太监经营了多少年,现在论势力还隐然在自己之下
一想起这个,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是禁不住起了惭愧之心。看着一脸大胡子的皇帝,张佳木不禁有点咽哽,喃喃道:“皇上待臣如此天高地厚之恩,臣真不知道如何报答了……”
“朕要你报答什么?”皇帝平了平气,横了张佳木一眼,斥责他道:“你这小子,心思细密,也谨慎持重,这一点象你父亲。要说聪明机灵,武功过人,这又远在你父亲之上了。再者,就是心地慈善,忠孝仁义,这一层,朕也是看在眼里的。嗯,听说只要人求到你头上,就没有你不帮手的时候。不过,你也谨慎,禁军之外的京营兵,你从不伸手进去。这一层,朕犹为欣赏”
这算是皇帝把自己心底里的小心思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好象把他的内心一层一层的剥开,虽然当着九五至尊,张佳木也是不禁有点怪不是滋味,当下呐呐不能成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了。
“你我今日君臣交心,”皇帝终于疲惫了,喘着气道:“总之,朕是想你明白,朕待你不薄。你,以后要善待重庆。”
“臣也不敢不善待啊……”张佳木此时才算真放开来,把皇帝真的当成一个长者。当然,政治人物是没有真正的情感的,皇帝现在只是刚刚当了岳父,心里有些不吐不快的感觉。换了另外一种时候,可能就不会这么着了。
况且,眼前这位皇帝确实是待人以诚的性子,如果不是在蒙古草原的一年,在南宫的八年,恐怕他会更信任自己的大臣,而不是锦衣卫使。
一想到这位皇帝要自己所做的事,对大臣的百般提防,还有对勋戚,亲贵的防患和警惕,甚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种种手段老练精到,想到这个,这种君臣交心暖融融的感觉也就索然无味,甚至是不敢相信了。
“你这小子,”皇帝说着说着又气起来,跺着脚道:“先前在大街上敢亲重庆,朕就想过要重重办你。不过,为了皇家体面,饶过你一回。朕心里也是知道,重庆喜欢你,既然有这个缘分,当父亲的也不妨成全。不过真没想到,你这厮敢夜探公主府邸,这件事重庆自己和朕说了,算她乖。不过你就没有这么便宜了,现在这一顿教训其实是轻的,晓得么,本来朕是想今天大宴之时,当众宣布给你加少保,再封伯爵”
皇帝冷笑:“知道么,你夜奔常德公主府邸,弄飞了一顶少保和伯爵的七梁冠”
张佳木闻言,饶是自己定力深厚,也是差点儿哭出来。
倒不是难受,是高兴的。
皇帝不知道是成心的还是没想到,当然,张佳木是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度人的。政治人物,有时候是不讲感情的。
别看皇帝刚刚那么深情款款的和他谈心事,还把他当子侄,又做了岳父,但其实皇帝也是想把他推到一线去,挡住那些野心家,镇服石亨和曹吉祥等一切实力派。
当然,风口浪尖上的滋味如何,皇帝老儿是不管的,一切要你自己的本事去扛。扛住了,你是忠臣,扛不住,到时候就看能不能保住,保住吃碗闲饭,保不住,不好意思,朕要牺牲你的小我,来成全大我了……
当然,这只是张佳木小心思里的一点小想法,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去问询皇帝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原本是没办法的事了,他可真不想被架在火炉上烤二十不到就加少保,赐伯爵还尚公主,还执掌锦衣卫为都督,执掌幼军为提督,上结皇帝太子,下邀禁军将士,这样的权臣风头已经远远盖过了一门子侄都是伯爵和都督的曹吉祥,也盖过了石亨和石彪这一对二百五叔侄。
这是找死,是犯忌。
皇帝这会儿不在乎,能驾驭得了他,但将来难免文官们会象苍蝇一样嗡嗡嗡个不停吧?好比你喜欢一个人,一个人和你说他不好,你会生气,十个人说某人不好,你会存疑,一百人说某人不好……你就会认定某人真的不好了。
人同此心,除非张佳木能搞定其余两派势力,叫那些反对他的声音根本到不了御前
嘉靖年间的严阁老就是这么办的,嘉靖皇帝自诩精细,能掌握全局,但其实严嵩的亲信掌握了通政司,大量对严某不利的奏章根本到不了御前。明朝又没有那种奏章直送内奏事处的制度,也没有密折制度,严阁老就是用这种办法,欺骗了嘉靖皇帝几十年,独掌大权几十年。明朝内阁有相权,有实权,也就是嘉靖到隆庆万历这一段时间了。
现在错有错着,他一时冲动去见了重庆公主一面,岂料惹怒了皇帝,勾起了前火。想想也是,皇帝怎么说也是人,自己女儿被人这么轻薄非礼,当然也是忍无可忍要暴走了。
“你下去吧。”皇帝出够了气,冷然道:“不要去寻薛恒的晦气,这等大事,他若不报给朕知道,将来朕轻饶不了他”
此事定是重庆公主告诉了自己姑母,然后这位大嘴姑母再告诉薛恒,薛恒知道事情重要,不能隐瞒,于是进宫这么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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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五章 羡慕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五章羡慕
被薛恒说飞了一顶伯爵帽子,张佳木倒是恨不得亲他一脸口水,当下满脸是笑,没口子道:“皇上放心,臣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再说,也是亲戚了,论理,他还是我姑丈呢。”
“你知道就好。”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从早晨起来办事,见有政务在身的大臣,再参加大宴会,接着又带进张佳木和王增两人进来,再又狠揍了张佳木一通……当然,张佳木一点事儿也没有,倒是把皇帝自己累的不轻,估计腿也伤了,当然,为了帝王的脸面,这种事他也是不会说出口来的。出了心头恶气,皇帝看张佳木也顺眼的多了,这会看到他胳膊上的血迹,不觉有点歉然,只道:“早些出去,把伤口弄干净。还有,再敢做大胆无礼的事,朕要你的小命。”
“是是,臣不敢了”
张佳木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他为人沉静多谋,从来不做这种模样,这一次,倒是真的把皇帝逗的哈哈大笑。
“对了”皇帝想起来什么似的,叫住就要拜舞退下的张佳木,自己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和重庆总得再过几年才能成亲。”
他怕张佳木着急似的,连忙解释道:“一则,你年纪也不大,倒不是特别心急。”
“是,臣不急。”
“嗯嗯。”皇帝似乎想起自己成亲的年纪,有点儿怪不好意思似的,只得又飞速说道:“二则,也是要紧的,就是重庆还太小,总得天顺四年或五年,十七八了,才好出嫁。”
大明的皇子娶亲有很早的,十四五成婚的都不在少数。当然,正常都是十七八岁娶妃,这个年纪较为合适。公主出嫁,年纪倒都不是很小,因为太过稚龄容易难产,这点认识,当时的中国人也是已经有了。
男子早点无所谓,但不可**。
比如万历的皇太子地位不稳,被人诬告和宫女**。当时太子才十四岁,万历皇帝震怒,下令彻查有无此事。
皇太子生母王恭妃大为悲伤,向查案的钦使道:“吾每日搂是儿睡,就是为了防备今天”
有此有力的保证,皇帝才怒气消解,一场大风波才算成功消解。
当然,王恭妃说的是不是实话并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这种坚决的态度和一些政治势力的角力。太子是东林党的人,为难太子的是郑贵妃一派,彼此争斗,弄的乌烟瘴气,把太子是不是处男这种事也弄成政争的借口,实在是太唬烂了一些。
不过皇帝在公主这件事上应该是没有政治的原因,只是嫌公主太小。说是快十五了,其实就是十四岁的孩子,说是柔体清音易推倒,但张佳木自己觉着吧,下手也是有点太早,太那啥,太禽兽了一些啊……
既然皇帝这么一说,张佳木自然是没口子答应下来,皇帝说完此事,也是一副释然的表情,想了一想,便道:“有空你进宫来,可以去皇后宫中坐坐,也可就叫重庆出来见见你。你,不要私下再见她,记住”
这就是一个吃醋的老丈人形象了,张佳木哭笑不得,当下就立刻答应了下来,皇帝这一次再无别的话了,君受臣礼,臣恭敬而退,这一次召对终于算是结束了。
等张佳木从偏殿一出来,又候了一会儿功夫才看到王增哭丧着脸从慈宁门那边出来。
远远一看到王增,张佳木就举手致意,笑道:“恭喜恭喜,这一下,可是正经的连襟,彼此至好,真是喜上加喜,我可真是欢喜的说不出话来了。”
“我呸,我呸”王增和张佳木打混久了,这般俗语也是说的倍儿熟练。当下猛呸两声,后来想想不对,便画蛇添足的解释道:“你这厮,实在是目不识丁,会不会说别的不会?不会兄弟教你可成,一句话里,说了多少喜字,真是笑死人了。”
张佳木知道他觉得在宫廷里说什么抱怨的话很是不妥,刚刚连呸两声,要是被有心的小人见着了,说些荒诞不经的谗言,不仅是王增,就是王家也要倒霉。
这种事,倒未必是过份小心,安知太后和皇帝夺了这个女婿之后,要瞧瞧反应?
张佳木是不必管的,用脚趾头想想张佳木也会笑的合不拢嘴,晚上回家垫高了枕头只管乐吧,观察他,不必了。
王增就不同了,人家洞房都布置好了,结果皇家悄没声息的横刀夺人,倒不是夺了他的媳妇,可是把他给夺了。
要说嘉善公主,王增倒也见过,他这种常到内廷请安的勋贵子弟见过亲王公主也是不稀奇的事,很多小皇子小时候,和勋戚子弟交好,更加不是新闻。
张居正的爷爷在辽王府当马夫和看门的门客时,还经常和辽王下棋咧。
阶级之分,没有后世想象的那么严重,似乎这些皇子公主们就是不能见人,高高在上。当然,皇子公主去外头喝酒打架,那就是太稀奇,更加是天方夜谭了。
嘉善公主还小,皇室是没有丑人的,天下最美最漂亮的女子任皇室选,就算祖宗的基因不咋地,比如朱元璋的那张鞋拔子脸确实有点丑绝人寰,但几代下来,基因改良之后,朱明皇室的男子说不上是多漂亮,最少和常人也差不多少,至于宗室女子倒是一般水准之上,父母基因好,营养好,加上宫中穿着用度教育都远超外头,所以说,论才貌长相家室,配个公主还是挺不错的选择。
王增哭丧着脸,倒不是嫌公主不好,而是觉得事情难办。
他摊着手,向着张佳木小声道:“家祖虽然不大管事,身子也不是很好,但性子刚烈,要是知道此事,还不知道怎么大怒。要是一怒之下见宫,还又不知道惹出什么样的风波来。”
张佳木这会已经是若有所悟,他笑道:“别怕,我敢担保,你回去之后,令祖父大人不会说什么的,想来,他已经预先知道此事了。”
“哦?”王增表示不信,他道:“我倒不信了,你真是神了不成这件事,想来办的极为隐秘,我自己都不知道,你倒先知道了?”
“锦衣卫也不是苍蝇,我们确实事先不知道。”张佳木又很有幽默感的补充道:“当然,我们很想做苍蝇。”
“事先不知道,就是说,你是推理分析了?”
对张佳木的推理分析能力,王增倒是很信服的,这么一说,他脸上也是露出沉思之色。
张佳木知道他天资聪颖,怕他一想就明白,因推了他一把,笑道:“在这里想成什么体统,这是大内,又不是大街上。”
“说的是了。”王增不好意思的摸摸头,看了一看,便道:“遭了,咱们的随从都在东华门,这里却离西华门近,真是冤枉。”
“不妨,叫人叫他们过来就是。老实说,我也要出西华门去,今天恩命出来,各家来贺的很多,我想,不必在府里了被他们扰,出去散散心也好。”
“去哪里啊,”王增很随意的道:“我也一同去吧,心里烦闷的紧。”
张佳木笑道:“烦?赶紧回府去吧,天大喜事,还不速速报给你的祖父大人知道”
“唉,这倒是”王增唉声叹气,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两人的从人倒真的都在东华门等着,张佳木是住在东华门外,王增是和他一起进来,所以绕了道,朝官入宫向来是走西华门,两人的身份门禁不敢为难,所以走哪个门是无所谓的事了。
张佳木在宫中权势渐增,此时也是完全凸显出来。
两人站在西华门对面的武英门处躲着烈日烘烤,张佳木只是随意一招手,便有一个奉御模样的宦官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一脸是笑的问道:“驸马爷,有什么吩咐?”
奉御也是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官了。在京外,不少奉御都是飞扬跋扈,横行不法的。前几天,才刚有密报给张佳木,镇守庄浪奉御进保纵苍头猎于塞外,这厮自己派苍头打猎就算了,还调动边军护卫,不法之极。
现在,张佳木正憋着办法办此人呢。这厮是牛玉的人,正好拿此人做个伐子,报复太子*起火的事。
张佳木的心,黑着咧。
“哎呀,怎么敢劳烦公公。”张佳木笑道:“再说,刚赐婚,还没成亲,似乎不能这么叫吧?”
“皇家的事还能说笑不算?”那个奉御穿着曵撒,白皮靴,腰间皮带杀的很紧,一副精明强干的样子,看年纪也是不大,浑身都透着机灵劲,因向张佳木很起劲的道:“刚赐了婚,皇爷就叫进去说话,召对得有一个多时辰,这么样的荣宠,说句叫您老不高兴的话,宫里几位得势的大官也没有这么长时间召对的。”
皇帝见大臣时间最短,亲臣勋臣要长一些,有时候还在西苑或是宫禁里赐亲勋大臣宴席,或是允许他们在宫苑里走马观花,坐船赏景,各种恩典是不一定的。但皇帝本人最多露一面,持爵虚劝一下,也就可以走人了,他在,大家彼此不便当,所以都是飞速完事。
见太监时间当然长一些,内臣么,有时候还会说点宫里的家务事,比如皇帝想打张新的龙床什么的,说起来时间就自然要久一些。
召见张佳木这样的外臣,就算是驸马,也没有独对这么久的道理,所以这个奉御说起来时,真的是满脸放光,一副羡慕之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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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六章 怀恩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六章怀恩
“哈哈,”张佳木对付这种人很有几下散手,因只向着这个小宦官笑道:“公公常居内宫伺候皇上,独对的时候将来有着呢,我这点小小际遇算得什么。”
话说的夸张,但太监就是吃这么一套,当下这宦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又很客气的躬了躬身,然后才又问道:“怎么着,大人叫咱来,是有什么吩咐不是?”
“是,”张佳木道:“劳你驾,把我的伴当知会一声,叫他们到西华门这边来。”
“好,咱这就派人过去办。”
这么一答,张佳木和王增倒是失笑了,刚刚一招手,他就巴巴颠过来,现在好歹想起自己是个有品级的六品宦官,又想起叫那些没品级的无名白们去跑腿了。
当下也不揭破,只是笑问道:“公公尊姓大名?”
“岂敢,岂敢”那宦官倒还知道谦逊,因笑答道:“咱家姓戴……”
话还没说完,旁边有人怒喝道:“阿九,你正份差事不干,跑这里来钻沙子?你好大的胆子。”
这人声音深沉有力,方正雄浑,几乎叫人觉得是哪个武臣在说话,但深宫之中,武臣和士大夫都没有斥责宦官的道理,一则是宦官势大,二来彼此不相统属,不象清朝,大臣任内府大臣就有资格管理宦官。
这厮原来叫戴阿九,听得人训斥,阿九吐了吐舌头,道:“又来烦,不过真是惹不起他。”
说话间一个中年宦官踱了过来,看衣饰是一个太监,不过衣料都是用布,并没有用葛或是绢、绸缎等名贵的衣料,模样么,倒也和普通宦官一样,瘦长苍白的脸,稀疏的眉毛,病态十足的样子。大明宦官都是幼年阉割,在没有飞黄腾达之前吃食也很不好,身受巨创而且营养不良,很少有太监能长的面团团红光满面的。而且此辈少年被阉割,对人和世间一切事物都以仇恨视之,执掌天下事后,能象个正常官员,就是根底很不坏品性很高尚的人了。
而眼前这位,形象端谨敬肃,对着张佳木这样的权臣也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听声音也是板正淳厚,一派正气,至于眸子,开阖对视之时,也是正气俨然,令人视而生出敬意。
“这位公公是?”张佳木感觉对方不俗,因也是肃容拱手,问道:“瞧着面生的紧,还是头一回见。”
“嗯,大人说的是。”这般对答,会来事的宦官总会打个哈哈,客气几句,这个宦官却只是淡淡一应,并没有特别客气的表示和露出一点笑意来。
好在,他声音中算是多了点客气的意思,不然的话,张佳木就尴尬了。
“这是咱们怀恩公公,”叫阿九的奉御没走,还是没皮没脸的呆在一边,听着两人对答有些不大融洽,便上来插话道:“新为司礼秉笔太监,上任没多久,以前是在都知监,不和外臣打交道,所以大人不认识。”
“喔,喔喔”张佳木才想起来,司礼监最近是添了个新人,听说为人方正,而且是难得的宦官中的世家子,算是大族子弟出身,被阉割了后性情仍然方正端肃,不比那些贫家小户出身的宦官,又或是拔了苗寨抢来的幼童阉割的宦官那么没品就是了。
这怀恩姓戴,原本是太仆寺卿戴希文之子,族兄兵部侍郎戴纶在宣宗年间犯法被杀,戴希文也被连累,抄家杀头,怀恩当时年幼免死未充军,但被宫为小黄门,人生的轨迹,就在一道圣意间转变了方向。
但此人算是身残志坚的代表人物了,虽然被阉,性情仍然平和中带着坚毅,一生事业做的精采丰富,明朝宦官在士大夫UU小说品行不端甚至该死该下油锅的多,但怀恩是很少的一位被称赞的宦官。
这些张佳木不大清楚,不过这位怀恩的品行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结党,不营私,不要盐引赏赐,庄敬自恃,在宫中也不欺人,是很得人心的一位大宦官。
现在入了司礼,自然权势水涨船高,不过,张佳木前一阵馈赠的礼金,怀恩却是一两也没有收,光是这一点,就很难得了。
“原来是怀恩公公,失敬了。”张佳木喔喔有声之后,不觉埋怨道:“大伴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内臣之中,收我仪金的亦非一位,这一点钱只是大家相与,不算什么,大伴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这么一说,怀恩也是一笑,但笑容一现即敛,良久之后,他才答道:“我亦喜黄金白银,此物人皆喜之,仆岂能免俗?但此物虽俗,得之也是不易。大人既然多金,就使在该用的地方吧。我这里,倒暂且不缺钱使,等将来用着了,再派人去大人那里取去。”
“哈哈,好好好”张佳木纵声大笑,上前执住怀恩的手,笑道:“大伴可要说话算话。”
怀恩轻轻一挣,把手挣脱出来,淡淡地道:“是,多谢大人美意。”
说罢,瞧着在一边看着发呆的阿九,怒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么不上进,还和我说想去捕江盗,你这样的,我敢保荐么?”
最近是有风声传出来,扬州和镇江那边出现“江盗”,就是一群沿江的居民,悍勇不畏死,纠结一起,盗抢来往行船。扬州和镇江之间的瓜洲渡最为有名,在有江桥之前,是渡江的必经之路,在那里出现江盗,当然也是治安上的严重问题,地方官当然不能免责,但也必需要立刻解决。不然的话,小患可以成大患,星星之火足以燎原,当时没有理论说法,但认识却是人人知道,边患可以不当回事,内患却是一定要尽速扫平的。
“江盗的事,已经有决议了?”
这件事当然也是在张佳木的关注范围之内,事关反乱巨盗,锦衣卫难辞其职。当然,皇帝倒是没有怪罪,因为在表面上,锦衣卫已经经过严重的收缩,只是以坐镇京城和天津卫并大同诸多重镇为主,内地有什么盗患,叫锦衣卫第一时间反应,也实在是太为难了一些。
最近新上任的南京锦衣卫都指挥使袁彬,指挥同知哈铭,这两位就是张佳木的师友般的人物,他们俩去南京,就是要躲开纷急,并且养老。
指望这两位大哥能发现扬镇之间的盗患,也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
他这么一问,怀恩倒不好不答,当下只得道:“这件事,皇上的意思是兵部玩乎职守,南京兵部侍郎宋琰大人其罪非轻,但宋琰身子不好,也似乎不好怪罪,所以,干脆不必让兵部去管了,从京师派人下去。”
“哦,这么说,”张佳木沉吟着道:“是要派内臣了?”
“是的”怀恩语意简捷的道:“派太监吴昱、右监丞王允中等率上卫亲兵出京,至扬州、镇江等地辑捕江盗”
“好,我知道了。”张佳木不假思索,直接便道:“谢过公公。但我要有言在先,此事我傍晚再来一次宫里,面圣反对,太监监军也罢了,提督京营也是监军,但以太监领兵,我期期以为不可。此事,我要反对到底。”
“此事我就是不说,”怀恩面色有点不安,不过还是道:“大人也会知道的。但我不妨也是明言,我也是反对宦官领军。”
他看了看站在面前的阿九,苦笑道:“瞧吧,这是我的本家,他这样儿,领着上卫亲军出去,一路上除了扰民,还能干别的不会?”
“你老这样也太门缝里头瞧人啦”阿九颇为不服,叫道。
“不要啰嗦了”怀恩板着仍,喝斥着他,又向张佳木告辞,接着便带着一群小宦官匆忙去了。看来,他这个司礼监的秉笔太监还没有手握实权,现在只能在宫里忙些杂务了。
在入司礼之前,怀恩是在太子那边照应的多些,所以和太子感情也是很好,张佳木送礼之前,就听得太子夸赞过怀恩的品行好些次,看来,太子虽然年幼,看人也倒是还蛮准的。
成化年间,政治颇恶,大臣中早年有李贤还算象个样子,后来越用越不成事,内廷也是铺张浪费,皇庄大肆扩张,采办需索物品无度,内廷积累多年的财富几乎挥霍一空。
这怀恩身处其中,以这样的性子存于斯时,恐怕内心的痛苦比身上的苦痛还要更大一些吧。
“这太监还不坏。”等众人散去,张佳木和王增慢慢向西华门踱过去,王增若有所思,慢吞吞地道:“要是他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对太子圣德的培养,颇有好处。”
“你这到提醒我了。”张佳木道:“确实,他这样的品性,似乎适合教导太子趋于正道。怎么把他给调走,这件事,我要查一下。”
“这么多事做什么。”王增不以为然,笑道:“在司礼监这样的地方,似乎也该多一些正经人,这个太监在里头,我看不坏。”
“他这样的人,掌握不到实权的。”张佳木面色沉郁,摇着头道。
又笑了笑,道:“走吧,人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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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七章 儒臣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七章儒臣
张佳木心底的话,却也不便全然托出。怀恩刚刚虽然很客气,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也是很明显的,牛玉这样的太监虽然和他做对,但风向一不对,就会立刻投向自己这边。但怀恩这样的人,礼不受,威势不受,将来只怕会是一个很棘手的人。
会变通的人张佳木不怕,怕的就是食古不化啊。
倒是怀恩这样的人,不在东宫老实呆着,却被弄到司礼监去,不知道是谁弄的手脚,是不是有意而发,这一层,也要好好打听清楚了才是。
从西华门迤逶出去,曹翼一群人果然早就等在外头,王增的下人也在,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道:“晚上再见吧。”
现在关系已经不同往常,以前只是朋友,现在却是正经的连襟,另外还是同事,上下级,彼此自然也是觉得关系更近一步,亲近了许多。
张佳木晚上在家里见人说事,自然也就要多了王增这么一个人了。
“小王相公,似乎也有喜事啊?”
曹翼一边牵着马上来,一边向张佳木问道:“瞧着似乎挺欢喜的样子。”
“不错。”张佳木心情也不坏,笑道:“这厮在我面前装着撇清,似乎不高兴的样子,其实他心里比谁都高兴,这厮,嗯,读书人都一样,就是矫情”
“没错,所以说,头巾气什么的,最讨厌了。”曹翼一听张佳木在这里批评读书人,心里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不过也是立刻附合起来。
大明文武对立已经很严重了,武臣讨厌文臣指手划脚,文官抢去了五军都督府大部分的权责,把军需后勤还有武官档案升迁全弄到了兵部去,地方卫所的补给也得靠各地官府接济,行军之时,更是由文官做监军或是主官来统一调配,江西讨伐矿工一战,就是文官巡抚巡按等御史都御史为主帅了。
至于平时巡抚对武臣的挑剔,管束,刁难,那就更是罄竹难书了。
石彪和石亨议撤巡抚,虽然行不通,但也反映了前方武将的情绪,就这一点而言,张佳木也是心知肚明。
这会儿听着自己心腹手下的报怨,张佳木也只是一笑,不过,身边过来几个文臣,听得曹翼的话,都是大为不满,有几个都是冷哼出声,斜眼瞧着胡说八道的曹翼。
“戚,有什么,吓唬谁啊。”
曹翼虽然是老实人,不过跟在张佳木身边久了,脾气倒也真的是见长了。
“好了,闭嘴。”
路过的文臣虽然多半不认识,不过在宫禁这里出入的,肯定都是不远处文楼里内阁的人。其中有一个,倒也确实眼熟,正是翰林学士兼右春坊右赞善的岳正。
官不是极品,但岳正的脾气倒是极品。入阁办事没几回,倒是顶的皇帝不善,好几回,都弄的皇帝下不来台。
要不是朝廷要岳正做一块招牌,恐怕这位仁兄早得出外去做府县官去了。这样的官员,锋锐太利,实在也不是好共事的人,就算同为文官系统里的人,恐怕对他也早就烦了吧。
平时岳正就对张佳木不假辞色,从不招呼,今天自然也不会例外,匆忙而过,也不介意曹翼所说的话,只是自管自的匆匆走了。
“这厮今天倒还识趣啊。”张佳木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忖度道:“平时要是曹二说了这等浑话,岳正这胡子还不得上来拼命?今天是抽什么风呢?不对,一定是憋着什么牛黄狗宝,准备着往外掏哪。”
……
张佳木的猜测也是一点不错,岳正匆忙进去,就是要见几个人。
这几个,自然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这一次天顺元年的会考岳正也是考官之一,按惯例,主考官是恩师,会考官则按房认师,岳正今天见的,就是自己挑出来并且力荐给主考选中的门生。
等他匆忙走入内阁的一处值房里,靴子踩在金砖之上,囊囊而响,里头的人都是听到了,不觉都是站起身来,等岳正颇具威严的大脸出现在各人眼前时,大家都是一躬身,道:“见过老师。”
“这是国家内阁办事的地方,”岳正眼神里虽然温情一闪,不过语气还是严酷的不通一点儿人情,他缓缓坐定,没有了刚刚急步而行的匆忙,只道:“不要用私下的称呼说话”
“是的,大人”
一个门生为中书舍人,在内阁做点抄抄写写的工作,算是岳正很喜欢的弟子,生性要随和跳脱一些,不象岳正别的弟子,不是深沉多智的样子,就是渊博静雅,要么就是太过古板。
他这么一应,岳正咧咧嘴角,算是笑了一下,见老师这么着,众弟子都是松了口气,围着岳正团团坐了。
“有件趣事,”岳正缓缓道:“正好和你们说一下。”
说的自然就是刚刚在门口听到曹翼无理的话,岳正话一说完,来自山西的杨继宗便站起身来,胸口气的起伏不定,怒道:“大人怎么不和他们理论?宫禁门前,内阁不远,怎么敢如此有辱斯文,真是太大胆狂悖了。”
“此辈气焰嚣张,”崔浩在一边缓缓道:“由来已非一日,非口舌之争可以挫之。”
“唔,说的是了。”
岳正对崔浩这个弟子是最为满意的,不高不低,不上不下,什么是都取乎于中,最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办事也是不温不火,但事事有章法,从这个弟子身上,他看到了自己一直敬佩有加但深知远远不如的李贤大学士的影子。
如果亲取的进士弟子中出得这么样的一位杰出人物,也就不枉此生了。
老实讲,现在也是文武之争的关键时刻。文臣除了在后勤上已经争得主动外,还要兵部有更大的权柄,而且,他们也争到了手。
以前是武臣出征,到五军都督府领印信,现在一切手续都在兵部。
而且,遇有重大军务,也是由太监并内阁到兵部一起会商,这件事也是形成制度,武臣虽然不满,也是没有办法了。
但出征之时,武臣都是候伯身份,至兵部时,反而要堂官下阶相迎,这和后来总兵官至兵部大堂跪拜而受印的威风,相差可就太远了。文官心中当然不满,但更不满的就是现在有大征伐都是侯伯领将军印,由太监监军出征,文官只是包办后勤,战事不得过问。
没有权柄监军或是领兵,战功自然全是武臣的,每战之后,总得记功,时间久了,又是一批新的侯伯。
国朝典制,公侯伯驸马位在一品以上,文武大臣不能均礼,一直这么让武臣打下去,就算把后勤线给掐了,武臣也是一直有机会凌驾于文官之上,这如何得了?
岳正知道,李贤现在正在争取文官多做监军,或是多多以都御史的身份领兵,能多出一些允文允武的文臣,以后此消彼长,自然就大为不同了。
这盘棋,还要下很久,现在说起来自然为时尚早,所以以他的性格,提起这个大的争端来时,也就只能缄默不语了。
老师虽然无话,大家开了话匣子,却还是忍不住多说,议论最多的,当然就是大同总兵官石彪。
“你们不必再说他。”岳正听了一会,众人只是乱发牢骚,他便作色道:“彪乃侯爵,乃大明柱国,岂能私下轻侮。若是不满,可以上章弹劾,唉,现在真的是豺狼当道,然则,众皆授手后退,谁能除暴,嗯,谁能除暴?”
崔浩其实最近和彭时走的很近,知道这位阁臣对石彪的事也有一些动作,只是彭时和李贤走的近,也不喜欢过于古板不近人情的岳正,就看此时就知道了,一席话把自己门生也全扫了进去,让人颇感无趣。
呆了一会儿,和老师说了一些内阁和翰林院的事,见岳正再没有什么事交待,崔浩便站起身来,笑道:“老师,恕学生要先告退了,公事一会儿就能办完,学生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在老师这里伺候了。”
“哦,你去吧。”岳正入阁之后,除了每天发牢骚之外,也真的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可办。当然,每到朝会时,必定是要发一通议论的,话锋扫尽全部同僚,一个不饶,所以时间久了,真的是人人嫌恶。
不过,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会子叫一个学生研了墨,自己兴致勃勃的构思文章,准备痛陈最近宦官在直隶和河南山东等处抢地,一抢便是数百顷之多,此风不杀,将无以为国。
崔浩却是知道,皇帝自己对庄田都很有兴趣,现在曹吉祥更是到处搜刮土地,光是明面上的土地才六七十顷,其实则十倍也不止,岳正这奏章上去,徒惹人嫌,恐怕在内阁里也是呆不长了。
想到于此,崔浩又觉惭愧,又是敬佩,不觉顿首而叩,只道:“学生去了。”
“咦?唉,你何必如何?”岳正只道这个学生多礼如此,不觉起身,还了一揖,然后埋怨道:“下次不要如此了。”
“学生心中感佩,方至如此。”
“这算什么。”岳正夷然道:“我辈读书人,胸中正气浩然,读书所为何事?岂不就是为此?象那张佳木一样的鹰犬走狗,这等事,我们能指望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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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同年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八章同年
“嗯嗯。”崔浩心底里不是完全的赞同,不过老师这么说,当下也便连连点头,道:“武夫祸国,救时则可,治国济民则万万不能依靠此辈了。”
“是的。”岳正悠然地道:“道理说的粗,但很对。嗯,我要写奏折,你们不妨都先去吧。”
“是,学生们告退。”
今天是大家约好了一起来拜会岳正,老实说,和这个古板的老夫子也真的没有什么好聊的。笑亦不笑,玩笑也不开,酒席也不吃,歌ji不召,总之,要多古板就有多古板。
聊天说话,稍有不对就是一通训斥,大家都不小的人了,有个学生虽然是新科进士,但已经是四十五六岁,孙子都能满地跑了
谁都不大爱和岳正一起,好在老师发了话,大家就默默起身,一共行了一礼,然后便一起出来。
“年兄,要到哪儿去啊?”
说话的是适才最先开口的同年进士,少年得意,家资也富,听说在京师里是有名的豪富世家,别房都做买卖,他这一房出来读书应试,结果就中了,由此气焰自然嚣张,和崔浩这样苦读成功的人当然气味不对。
但崔浩生性圆融,当下笑了一笑,答道:“我要去西二十条那边,有点小事。”
“正好顺路”那个姓万的浮滑子弟笑呵呵的道:“我家便在城西,万氏香油铺子,南货铺子,皮货铺子,药材铺子,就在西二十条不远,我兄去了,只要报弟的名字,可以随意支取。”
崔浩当然不会占他这么一点便宜,清秘班中的庶吉士,储相的位子,将来被人视为要入阁的热门人选,贪图这么一点便宜,也太搞笑了。
况且,姓万的这厮一看就是口惠而实不至的那种人,说话的时候华而不实,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一看就知道是虚言矫饰,说是客气,其实是豪气富贵气来压人,在人前显耀罢了
这一点小心思,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此人很是粘人,教崔浩觉得甚是讨厌。
只是这一块狗皮膏药却是甩不脱,同年之谊在大明是除了父子之外最深厚的关系了,任何进士哪怕品行相差再远也不能和同年反目,一科之中出身的在政治上彼此紧密相联,很少有反目成仇的先例,相反,大家彼此照应,一科中出了一个有能耐的,援引的党羽就一定是自己同科进士的同年,这种关系,是比别人要近的多,可靠的多,比什么朋友亲戚要牢固的多。
崔浩心中虽然不耐烦,却也不敢得罪眼前此人。对方虽是进士,却是标准的富豪恶少出身,京城恶少脾气很怪,顺眼了托心置腹,占他便宜也没有什么,说话不对也没什么,万一不顺眼了,说翻脸便翻脸,崔浩刚授的庶吉士,养望最少还要十年,这一段期间能做几件大事,并且把资望养出来,最紧要的是不能得罪人
同年几个一起出来,别人没崔浩这么倒霉,出了西华门大家就各自散了。崔浩骑着一匹枣红马,万同年则是一匹菊花青,不同的就是崔浩孤身一人,万同年却是身后跟着十几个伴当。
看他这副势派,不象个小小的工部主事,反而象是公侯家的小舍人出行一般,轻衣怒马,豪奴成群,崔浩不禁大为皱眉,实在是不成体统。
“年兄,你看,那是不是年锡之?”
“是的。”崔浩正在想着怎么甩了此人,万斯同却是眼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眼就瞧着不远处年锡之正骑着一头大黑骡子,向着西边悠然而骑。
大家都是今科同年,在考试的时候也曾经交谈过,崔浩对年锡之和徐穆尘都是印象极为深刻,徐穆尘豁达果敢,豪气干云,年锡之却是谨慎缜密,只是格局有点小,似乎不是能成大器的人。
不过现在他对年锡之的认识可远远不止如此了,父为尚书,但儿子并没有进六部或是都察院,又或是入选翰林,相反,毅然入锦衣卫,上来就是经历,现在在什么总务局任职,官衔已经是从五品,现在大家都为官不久,哪怕就是状元郎君也就是正六品,年锡之,已经是新科进士里品级最高的一个了。
品高而且权重,现在坊间传言,年某人就是锦衣卫都督张佳木的亲信,很多事情,年锡之已经可以建言,并且,多被接受。
现在,年锡之已经是张佳木不折不扣的亲信心腹,张佳木权势是只在曹吉祥和石亨之下,连大学士李贤亦需退避三舍,文臣之中,除了几个元老重臣外,谁能压的过他?年锡之跟着张佳木,父亲又是兵部尚书,风头一时无两,年轻小辈中,张佳木的风光是谁也盖不过了,而且因为权位太高,大家反而把他的年纪给忽略了。
年锡之可不同,少年得意,新科进士,家中娇妻幼子也是齐全,人生际遇如此得意,自然是教不少人眼红的紧了。
万斯同就是其中一个,平时提起年锡之就是气不打一处来,若年锡之跟的是寻常人,或父亲不是兵部尚书的话,万斯同早就动他的手了。
万家听说钱财来的不明不白,早年是在山东行商做生意,恐怕诺大家产倒有一半是用不明不白的手段弄来的,人丁又多,家资又富,在京师里根深蒂固,看着不起眼,其实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扯一大片。
这种大世家,比几个小京官能量可大的多了,不是一般人能惹的动的。
不过,商人世家再牛气,也不能和兵部尚书的儿子,锦衣卫都督的心腹较劲。一看到万斯同一脸恨恨的样子,崔浩便劝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等不认这个同年就是了,何苦见到他就挖苦争执,没有意味。”
年锡之的同年资格,虽然没有人行文盖章,但已经是形同被取消。大家搞汤饼会或是诗会的时候,绝不会有人去请年锡之来参加。各房考官和各位主考也没有人认这个门生,虽然门生上门必定要给老师送一两或二两的红包,不过,主考和房师们明显也不在意少这么一个半个的。
万斯同以往见了年锡之最多敢讥嘲几句算完,今天却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对着崔浩道:“怎么样,上去戏弄一下这小子,如何?”
“万年兄,这样不好吧?”崔浩不愿多事,也不觉得万家的势力能和张佳木对抗,这样上去,不是找死是什么?
“戚,别人怕他,弟却不怕他。”万斯同一脸傲气,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道:“待我去和他辩上一辩,折辱他一番,教他知道什么是士人风骨。”
“这……”崔浩瞠目结舌,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之间,却只是呆了。
万斯同说的大义凛然,脸上却是带着一丝猫儿戏鼠般的叽嘲之色,他只是说的嘴响,扮的大义凛然,其实崔浩心里清楚,这姓万的自恃聪明,喜欢卖弄文才,结果在大家会文时被年锡之和徐穆尘联手戏弄过几次,此子家资豪富,又是万氏一族中最聪慧的,自幼惯坏了的骄狂性子,几次下来,就和年锡之徐穆尘结了深仇大恨,现在徐穆尘不知去向,这仇自然是要落在年锡之一个人头上。
崔浩心中只是奇怪,这万某人怎么找到大靠山一样,以前遇着年锡之,有时竟是远远避开,这一回大为不同,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咱们家三爷,”万斯同行三,所以他的伴当亲随都以三爷相称,这会儿豪奴们多半跟了万斯同上去,只留一个中年汉子在后头照应,见崔浩看他,这人翘着老鼠须,更加得意,只道:“咱们家三爷,刚拜了昭武伯做义父,嘿嘿,这一下,可不用怕这姓年的小子了”
崔浩闻言默然,士大夫中不如此子的都多矣,更如何苛求一个商人之子?王振用事时,大臣拜王振做干爹,干爷爷的简直能从承天门排到永定门,这么多不要脸的,多一个万某人似乎也不足为怪。
现在曹吉祥用事,提督京营,拍马屁捧上位的人大把大把的,不仅是武臣,文官中也不在少数。但年锡之却仍然引人注目,大约趋奉宦官还有个底线,但到卫臣手下效力,实在是教人无法容忍的原故吧。
而且,崔浩也不得不承认,年锡之的光芒实在太耀眼,就算他这个翰林庶吉士都隐隐有点嫉妒,更加不必提万斯同这种二甲靠后,虽然家中撒漫使钱,也不过就是一个工部主事官职的同年与其的差距有多大了。
“姓年的,”万斯同却已经和年锡之叫开号了,他的马高大神骏,是家中和口外贸易时求了蒙古部落的贵人,特别赠送的上等良驹。要是用银子来买,最少也得五百金之数。骑神驹,着葛袍轻衫,手中新买的倭国折扇,一摇一晃,脸上也满是得意洋洋猫儿戏鼠的笑意,叫住年锡之后,万斯同轻咳一声,道:“怎么着,这么急匆匆的,又伙着你那贪污军饷的爹,到你那不仁不义的上司那儿去商量什么害人的事?”
地处通衢,街道上人来人往,其中不乏认得万斯同或是年锡之的,一见是这两人在街上吵起来,顿时就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眨眼之间,便是将众人围的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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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锦衣都督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不仁
第四卷锦衣都督第三百三十九章不仁
有的人就是人来势,万斯同一见人一多,脸上的表情就更丰富,气势可也就更足了。
相形之下,年锡之的气势就差的远了。他身边只带着一个十五六的小书僮做伴当,主人遭了事,书僮倒是第一时间悄没声息的溜了———只有年锡之知道书僮是去叫人了。
但看在外人眼里,年锡之就是形单影只,这个身子单薄,面色苍白的书生却显的很硬挺,被万斯同逼在角落里不能动弹,脸却仍然是昂的老高老高。
“瞧吧,”万斯同奚落他道:“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什么人,主子有事,下人倒先跑了。你自己做事不讲章法,身边的人自然也讲利害,可怜,可惜,可叹你读书十余年,都读到哪儿去了,仁,知道么?”
“我不知道”年锡之此时镇静了下来,他心性原本是很懦弱怕事的,当初因为这个没少被徐穆尘取笑。刚刚万斯同冲过来时,他只觉得心头一紧,肾囊都是往上一提,额角上冷汗也是微微沁出,还好万斯同没瞧着,不然的话,就是好一通嘲笑了。
现在这会儿,他已经镇定下来,而且,时间越久,围看的人越多,他心里的怒火就越大。这么久时间,父亲为高官,跟着的张佳木又是何等样的人物?万斯同这种下三滥的无赖,怎么能到得了他的跟前?
想到这,他高傲地抬着头,再也没有一丝紧张。在这会子,他也瞧着了崔浩,两人眼神对视一下,崔浩立刻把头扭开,年锡之眼神中也是有惊疑和可惜之意。
这个姓崔的品行不错,也是聪明人,不过,大家走不到一条道上哇。
回了万斯同一句后,年锡之便冷笑着道:“我倒不知道你说的仁是什么,我倒想请教万年兄,你家后门隔几天就拖出个婢女,不是受辱而死,就是投缳跳井,我要请教,听说这些女子都是伺候过你万年兄的,请教,她们是因仁而死,又或是死于仁?”
万斯同生性风流,逼*虐待奴婢的事也是有的,当然,也不是常有,只是这等事只要有过,就会传于京师。当时的世家子弟家教很严,绝不是后世想象的那样,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算是和丫头偷鸡摸狗一番,那也是很隐秘的私隐,绝不能示人。婚前娶妾,也是件叫人瞧不起的事,婚后娶一百房都随意,似乎婚前一弄,就是心性太浮滑,好人家的女儿是断不会嫁的。
这会子万斯同先是气势汹汹的逼着年锡之讨饶,谁知道这白脸书生不仅不软,反而倒打一耙,把他曾经的丑事爆了出来,这种丑事最引人兴趣,年锡之一说完,四周的人轰然一声,便是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万家是京城有名的富户,万斯同是万家最让人瞩目的公子哥儿,他的丑事,倒也确实有不少人知道,年锡之一说,便是有不少人在暗地点头,都道年锡之所言不虚。
这么一来,万斯同自然就是下不来台,年锡之是朝廷命官,他也是工部主事,言语争执倒没有什么,动手则万万不可,此时心火上来,自己在心里忖度一番,心道:“打这小白脸一通,义父的性子,只会欢喜给我撑腰,就算记过罚俸什么的,将来还怕不给我找补回来?”
这么一想,自然是百无禁忌,于是万斯同恼羞成怒之下,戟指向着年锡之喝道:“你这小人,竟敢胡说八道,毁讪同年,我和你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同年之谊就算做罢。”
这算是动手前的过门,年锡之也是知道,当下却也是不惧,只冷笑着道:“你我哪有过什么同年之谊?实在说,万兄想靠过来,我还嫌铜臭味太过熏人”
“你找死”
万家是商人世家,在后世当然不足为怪,甚至为人羡慕。但在当时,说人是商人子便是骂人的话,四民之中,商人其实社会地位最低,也最教人瞧不起,当然,是乞丐娼户除外。好人家的子弟,除非实在活不下去了,不然的话,定然也不会走上从商这一条路。
年锡之的话,当然刻薄的紧,以他的性子,不是被人逼到最后一步,也断然不会如此。
但万斯同已经怒不可遏了,他是过来寻年锡之的开心,倒不提防被年锡之再三的戏弄,以他的纨绔性子,原本就是瞧年锡之不顺眼,以前是没有后台,强自忍着,现在自然是无此顾忌,颇感威风的大喝一声之后,万斯同戟指骂道:“不要仗着你老子的势就能在京城里为所欲为,爷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一声令下,再打一个眼色,跟着他的豪奴都是欺负人欺负惯了的,当下两人抢上前,一边一个,托住年锡之的左右胳膊,再有一个,扬起巴掌,就要打过去。
“我可是朝廷命官。”年锡之面色苍白,却是丝毫不惧,向着那个青衣大帽的奴才冷笑道:“你不怕死,就打下来。”
平时和普通百姓争执,这帮人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说打就打,万家有的是钱,又疼惜这个小主子,打坏了人,不出人命就没事,就算出了人命,也没事。所以也是骄狂惯了,不知道好歹高低,当下听了年锡之的话,那奴才只是回道:“去你母亲的朝廷命官,打的就是你。”
说完,“啪”一下就打在年锡之脸上,用劲甚大,虽然不是戴着皮手套的大兴万年县衙门差役那么熟手,几下就能打落人满嘴牙,不过,就这一下也是打的年锡之不善,鼻子嘴角,都是冒出血来。
“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万斯同大是得意,不觉得着年锡之问道:“感觉如何?”
“感觉也不坏。”年锡之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那个打自己的汉子,看也不看万斯同,只向着那汉子道:“一巴掌换条人命,值得过。”
“说什么哪?”万斯同色厉内荏,叫道:“有我在,轮不着他。”
年锡之抬起头来,竟是一笑,四周的人早就看的傻了,两朝廷命官当街吵架也就算了,还动手打了起来,这热闹不看可惜,看的太深入了,也危险。平时有人吵架,早就有人上去劝和,当个和面人,现在却是人人往后缩了一缩,只是看了,一声也不敢吭。不过,此时瞧着年锡之一副小白脸书生的样子,人倒是硬气的出奇,在场的人虽不便出声,却个个在脸上露出佩服的神情,更有甚者,甚至是暗中连翘大拇哥儿,轻声道一句:“好汉子,真硬气。”
年锡之却不管这些,只是向着万斯同道:“万兄,好歹是衣冠中人物,你不觉得尊驾现在的样子,实足坊中无赖子样,读书十年,真不知道尊驾把书读到哪儿去了。”
“你好,你好,好好好”万斯同怒发欲狂,也不知道怎么了,以前这年锡之不善言辞,也没有这么硬郎的气度口才,现在到好,挨了打的人反而象个胜利者,而自己,虽然有十几个伴当奴才围着伺候着,虽然是把人家驾在墙边打了一耳光,但整个今天的情形,倒象是自己被人押到万年县的衙门,当庭剥了裤子痛打了一番
这口气,万家的人咽不下。虽然想着过线之后的后果可能严重,万斯同还是狞声道:“有辱斯文的是你,衣冠败类也是你,你是小人,败类来呀,给我打,重重的打。”
“我看谁敢。”
“我就敢,怎么啦?”刚刚打年锡之的那个豪奴是万斯同的心腹,坏事跟着干的最多,这会子听着有人呛过来,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过去。
话音犹未落,底下接着就是一声惨叫,刚刚扬起的手上多了一根棍子,围观的人只听到“喀嚓”一声,各人都是倒吸一口冷气,打的这么清脆这么响亮这么果决,这厮的手腕铁定是断了无疑。
“谁,哪个小妈养的敢打我……”
要不说这家伙是傻,人家已经断了他一只手腕,人也是疼的一头大汗,却只顾跳着脚在那里叫骂。
“他娘的,还真硬气。”还是刚刚的那个声音,古井不波,冷静之极,似乎打断的不是人手,而是一件浑然不相关的东西,只听那个声音又道:“既然他这么硬气,好的很,来,再打断他一只手,还饶上两只脚。”
一声令下,便又是几只棍子伸过去。稳准狠的黑红漆色大棍如毒蛇般嘶咬过去,各人只听得啪啪啪连声,刚刚跳脚大骂那人已经又被打折了两脚一只,连刚刚那只,正好,双手双足全被打断。
巨痛之下,那人已经晕翻过去,刚刚下令的人又冷然道:“这厮打了朝廷命官,带他走。”
“诺”
有两人暴喝答应,不用挤,人群已经自动让开一条通路来。
这是一群凶神恶煞人人都是锦衣卫校尉的打扮,飞鱼服,绣春刀,乌纱帽佩高脚黑靴子,当先的几人却是人人持棍,等他们靠上前来的时候,围观人群已经让开了足够大的通路,在校尉们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屏息静气,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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